第二十七章 今识一身孤
快活林擂台之上,战不数合,被施恩奋起jīng神,一脚踹在苟且满地乱滚的腰截骨上,把苟且直踢下擂台,四下里众人齐声喝彩。
施恩向西芦棚那边点手叫阵:“哪个还來?”西芦棚那边哪肯示弱?又钻出一条大汉來:“踢杀牛关保在此!施恩休得猖狂!”
二人飞身动手,只了几招,武松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然后“腾”的一声,那个踢杀牛反倒被施恩一脚从擂台上给踢了下來,摔得灰头土脸。
施恩站在台口,大喝道:“张团练,有本事你上來,咱们亲身做个了断!”
西芦棚那边又跳出个胖子來,大叫道:“我家大人朝廷命官,岂能跟你这后生小辈在擂台上一般见识,失了朝廷体统?休走!让我神拳席松來教训你!”
这席松说着跳上擂台,和施恩战在一处。西门庆瞄了两眼后撇撇嘴:“这席松当真太稀松了!哪里是小施公子的对手?”话音未落,就听施恩抖丹田气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一招“推窗望月”,一股掌风把席松全身都罩住了。那席松避无可避,只得挥拳硬挡,拳掌相交间,席松一个筋斗被施恩震翻到了擂台下。
施恩再次叫阵:“张团练,你手下只有这些酒囊饭袋不成?你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寒碜!爽利的,把你手下最能打的英雄好汉派出來吧!”
王五在旁边笑道:“那铃涵姑娘一自杀,这小施公子是真的急了!”
赵六也笑道:“有美人在旁,便只有三分本事,也变成十分了,何况这小施公子本來就英雄。张团练那老小子,今天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西门庆紧紧地盯着西芦棚,如果那里面钻出一个蒋门神來,恐怕吃不了兜着走的就要变成施恩了。谁知等了半天,西芦棚里帘子一掀,却先闪出一个人來,手里撑开了一柄双檐伞,然后一个做武职打扮的黑胖壮汉从里头踱了出來,伸手戟指着擂台上的施恩喝道:“姓施的!你少在这里得意忘形。今天是我兄弟不在,等明天我兄弟來了,打不下你的下半截儿來!有胆子的,咱们明天再见!”
撂下狠话,那黑胖壮汉学着戏台上的文官小生那样一甩袖子,一头钻进官轿里去了。在万众的嘘声中,西芦棚里的一干人等扶着瘸瘸拐拐的败军之将,灰溜溜地跟在张团练的轿子后面,滚出了快活林,张家管家來时骑的那匹高头大马也失了威风,象被骟了一样,蔫头搭脑的随在队伍尾巴上。
便有人指着张团练一众的背影骂:“这小妇养的!真是人中的异数!不但恬不知耻,还会见风使舵,一风头火势有些不对,他就学老母鸡下蛋去了!”
更多的人拱手向施恩道贺:“小施公子,恭喜了!明天后天再煞煞那姓张的威风,让他也清醒清醒,咱快活林的英雄不是好惹的!”
施恩抱拳四下答礼,然后跳下擂台,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东芦棚去了。
人流松动,西门庆向武松道:“二哥,咱们也动身往孟州去吧!趁着天sè还早,赶着进城,交卸了两位端公肩头上的责任也好!”
武松点头,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张团练那边,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虾兵蟹将,沒甚么头!”
西门庆笑道:“俊鸟猛兽,都是和鸾凤虎豹同飞同走,愿意投身赃官门下的,差不多都是些五毛,能有甚么好货sè了?二哥对他们抱着希望,却不是抬举了他们?”
武松奇道:“甚么是五毛?”
西门庆暗呼不妙,自己一个不注意,倒把现代天朝特sè的专业词汇给移植到北宋來了。还好他圆谎的本事着实不小,略一思索,便若无其事地道:“鼻毛、腋毛、球毛、**、脚毛,都是人身上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简称五毛,和张团练那赃官手下的一小撮一样!”
王五赵六听了,只笑得眼泪直流,武松也是笑得前仰后合。最后还是赵六忍着肚子疼央求道:“武都头,你不能再笑了。你这一笑,肩膀抖得厉害,若是把这行枷上的封皮儿震脱了,那时又费咱们一番手脚。”
说说笑笑,四人一路进了孟州东门,直至州衙,西门庆在厅外等着,王五赵六带了武松进去,当厅投下了东平府的文牒。州尹了,收了武松,自押了回文,打发王五赵六回去,王五赵六出來拜别西门庆,西门庆又送了他们些盘缠,叮嘱他们过熊耳山时小心,王五赵六感激不尽,千恩万谢地去了。
又过了多时,便见两个陌生的公人押着武松出了州衙,西门庆急忙上前招呼,那两个公人马上摆出发现老婆移情别恋的专用表情,瞪大眼睛喝道:“來人是谁?干什么的?”
西门庆懒得多话,大袖遮掩下,钱串子递了过去。孔方吃苦,西门受惠,那两个公人的表情马上由移情别恋变成了忠贞不二,笑容可掬地对西门庆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若用得着小的们,尽管吩咐!”
西门庆笑道:“我同我这二哥,是一路來的,却不知现在二位端公,要带他前往何处?”
一个公人道:“相公朱笔批了,将新到配军武松帖发本处牢城营,我们正要带尊兄前去安平寨施管营那里下文书,讨收管,若公子不放心,便一起前去如何?”
西门庆拱手道:“多谢两位端公提携了!”
两个公人乱嚷道:“岂有此理!应该说是公子提携我们兄弟才是!”
一路闲聊着行往安平寨,话題很自然就说到了快活林。两个公人语气里,明显有大抱怨,对施恩独霸着大肥肉,每年却只分州里那一星点儿份子钱感到不满,都说州尹大人已经忍了施家很久了,若这回张团练能从施恩手里把快活林夺过來,众位大人肯定都是乐见其成,孟州城里各处衙门,油水少说也能沾上三成。
武松听了,低头不语;西门庆听着,心里悲凉。來施恩就算过得了眼下这一关,终究也沒什么好下场,因为他的对手不只是一个张团练,而是整个孟州的腐烂官场。
终究有一天,快活林会易手,易手后的快活林再不是乐土,而会成为群魔乱舞的屠宰场。那里的生灵将会被以最快的速度放血,最终一个个失血过多支撑不住糜烂下去,尸骸的旷野最后构筑出从前那一片死气沉沉的废墟时代----快活林之名,从此将成为繁荣昌盛的绝响。
施恩的心血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投资在一个错误的时代,悲剧就这么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走不多时,牢城营在望,当前一座牌楼上,高悬着“安平寨”的牌匾,起來风风雨雨,已经经历了好几世了,那有些古旧的样子,也不知还能再挂多久。
过不牌楼,來到安平寨寨门前时,正到一群人吃酒欢笑归來,赫然正是施恩等一干人。那位xìng子英烈的铃涵姑娘依然是脸蒙青纱,额头上和右手上都包了手帕,垂着头跟在施恩身旁。
西门庆一见铃涵,急忙往武松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影,他是做贼心虚,毕竟铃涵头上手上的瘀青,都是他的铜钱镖打出來的,万一人家追究起來,他非衙门里长草----慌(荒)了神不可。
武松身高八尺,放到现代那是一米九六的个头,再戴上宽阔的行枷,藏个西门庆绰绰有余。但这一來,武松那鹤立鸡群一般的风姿物语,却是藏不住的了。
施恩正跟寨前的几条大汉说话,转眼间突然到武松,眼前顿时一亮。人长得高倒也沒甚么,大宋长人尽有,但人长得这般高jīng气神却又是这般足的,却是万中无一。
向着这边,施恩大步而來,走到武松前方三尺处,施恩抱拳深施一礼:“不敢请教这位壮士高姓大名?”
一个公人嘴快,马上回答道:“小施公子,这人叫武松,是因为在山东当都头的时候,玩忽职守,以致酿成命案,所以上官一怒之下,就把他发配到咱们河南來了!”
施恩一听,骇然动容:“武松?武都头?莫不是在景阳岗上打死过锦毛大虫的灌口二郎神----武松武英雄吗?”
武松倒是很得起这位好汉护三村的小施公子,闻言便施了个礼,谦虚道:“小施公子言重了,武松只是一介蛮夫罢了,哪里是甚么英雄了?”
“嗐呀!”施恩一声大叫,早已拜倒在地,“小弟施恩,江湖人称金眼彪,听闻武松哥哥大名,早已是如雷贯耳,沒想到今rì能得见哥哥金面,实在是万千之喜!武松哥哥在上,请受小弟施恩一拜!”
施恩叩下头去,武松急忙俯身相搀,这一弯腰不打紧,却把身后的西门庆给亮了出來。那边铃涵姑娘早跳了起來,指着西门庆娇叱一声:“原來是你!”
西门庆做贼心虚,忍不住暗暗叫苦。这正是:
公子方才识好汉,红妆却又鉴英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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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敬高名
武松这边神力才把施恩硬搀起來,那边铃涵就已经象渴马奔泉一样直冲了过來,那势头,谁想要拉住这匹烈xìng的胭脂马,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武松也不行,让他手刃女人头可以,让他去拉一个活sè生香的大姑娘,他伸不出这手。
孤军奋战的西门庆只能堆起刀刮不去的笑容,冲着扑过來的铃涵拱手道:“误会!误会……”
这一拱手,抱起的双拳正好遮住了脸门,哽嗓,心坎等诸般要害,而且还可以上下视情况机动移动,同时垂下的左右双肘还护住了两肋,再加上一个不显山露水的丁字步往那里一站,纵然铃涵抡起王八拳劈头盖脸直砸下來,西门大官人也可以拼命地护住了脸,英俊的相貌足以得到保全。
西门庆心中有鬼,只说自己拿铜钱镖砸人家姑娘头的伎俩,被人家姑娘贼亮的眼睛给识破了,所以才跳上來跟自己讲理----当然,女孩子跟男人讲理的时候,辅助手段大都是必不可少的,西门庆已经做好了吃亏的准备。
沒想到铃涵來到西门庆身前,便如茶蘼花架倒了一般,早已盈盈下拜,高声道:“小女子铃涵,拜见三奇公子!”声音里满是兴奋与钦敬,哪里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旁边的施恩刚刚被武松拉起,脚还沒站稳,一听到“三奇公子”四字,“嗐呀”一声,又向着西门庆这边拜了下來,大喜道:“原來连义薄云天的三奇公子西门庆西门大官人也到了!小弟施恩,拜见西门庆哥哥!”
这回武松事不关己,乐得闪在一边,袖手旁观热闹,到自己兄弟已经名动江湖,武松心中真是说不出的高兴。^/非常/^
西门庆慌了手脚,他最恨别人在他面前下跪,多少英雄好汉的骨气,都这么跪沒了。当然,北宋时这种非奴才式的跪拜勉强让人好受一些,但终究好受得也有限。
眼见施恩和铃涵并肩跪在自己面前,若去拉施恩倒也罢了,若去拉铃涵,可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西门庆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笑道:“小施公子,铃涵姑娘,二位这是做甚么?拜天地吗?只是在下非亲非故的,这长辈的大礼可实在是受不起啊!”
施恩和铃涵愣了一下,二人对望一眼,突然“哎哟”一声,不约而同地跳了起來,两张脸瞬时间羞红了一对儿。西门庆瞧着心底暗乐:“嘿嘿嘿,这才是上兵伐谋呢!知道厉害了吧?谁让你们脊梁骨软得跟巧克力蛋糕似的,下次你们还敢不敢!”
见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西门庆便义不容辞地出手纠偏:“这位是金眼彪施恩施公子吧?一路行來,久仰大名,今rì幸会,真乃西门庆之福也!”
施恩脸上本來已经红了三分,现在听西门庆这一说,那层红更是滴了水一样迅速荡漾了开去,声音中更是充满了狂喜:“原來西门庆哥哥也曾听说过小弟的贱名?”
西门庆急打断他道:“甚么贱名?若天下行侠仗义的名头都被贱了,这世界还能剩下好人吗?你一个二十一二正当年的年轻人,怎的便如此轻贱起自己來?贱名二字,以后再也休提!”
施恩深深躬身:“小弟谨遵西门庆哥哥教诲!”
西门庆志得意满地一点头,总算找到了一丝儿宋江及时雨的感觉。他道貌岸然地咳嗽了一声,又向还在忸怩的铃涵笑道:“铃涵姑娘,你与我从未见面,却是怎么认出我來的?”
铃涵偷偷地瞄了旁边的施恩一眼,却见施恩也正在她,急忙转过了头,低头道:“三奇公子的大名,江湖上的姐妹们都是久仰的啦!只恨不能一见。几月前,公子去了东京后,有那太师府上蔡太师的孙小姐,画得一手好画儿,才影了公子的神采出來,后來听说又被那李师师、赵元奴临摹了去,更被那会赚钱的书局印成了画儿四下里叫卖,只怕再过一二年,公子的形象便是无不不知无人不晓了!那幅画儿,小女子有幸亲眼见过的,因此一便认出來了!再加上公子身边又有打虎英雄相随,那还错得了吗?”
西门庆听得呆了半晌,想不到自己已经成了偶像明星,享受起大宋头号通辑犯的待遇來。这以后要是有个马高镫短的,却让人往哪里藏身?
苦笑了一下,西门庆点头道:“原來如此!铃涵姑娘慧质兰心,过目不忘,西门庆佩服!”
这时,铃涵却反问道:“公子过奖了!铃涵却不敢请问公子,既是平生未识,你怎知道小女子名字?”
西门庆拱手正sè道:“今rì我和我家二哥,路过快活林擂台,亲耳听到姑娘名字,亲眼见到姑娘义之所至,生死不顾,其慷慨勇烈处,不让须眉,比起女孩儿家那一份过目不忘的聪明來,更让西门庆敬服!”
铃涵深深一福:“能得三奇公子一赞,铃涵终身叨光不尽!”
西门庆正谦虚着“哪里哪里”,隔空虚扶,铃涵已经一转身,向武松深深地拜了下去:“小女子深谢打虎英雄,三枚青蚨,救了小女子一条xìng命!”
武松猝不及防之下,急忙撇清自己:“不是我!当时我象现在这般戴着行枷,实在是有心无力!”
见铃涵还是跪在地下不起來,武松一着急,便顺水推舟往西门庆这边一指,把兄弟出卖了个干干净净:“那三枚铜钱镖,正是我家三弟施放,跟我武二扯不上半丝儿关系!”
西门庆腹中大叫不妙,來铃涵头上手上的医药费,是非组织起还乡团回來寻根儿不可的了!
了武松一眼,西门庆暗中苦笑:“武二哥xìng子直爽,被这女孩子一捉便中。这小丫头,果然是江湖风雨里历练出來的,着老实,却也是古灵jīng怪,知道从我这里套不出话來,索xìng就从武二哥那里下手!”这正是:
豪杰义气真如铁,女儿慧黠总是丝。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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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何事倾胸腹?
一瞧铃涵把头冲自己这边转了过來,西门庆就知道麻烦大了,如果这个烈xìng丫头非要当场叩谢自己的救命之恩,那可该当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解围的救星出现了。*这救星不是别人,正是那两个押解武松一路过來的黑心公差。
这二人到施恩和自家押解的犯人搭上话后,平rì里英雄了得的小施公子居然屈膝跪了下去!而且不是跪了一次,竟是跪了两次----二公差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
再后來,这两拨人说不尽的话,磕不完的头,两个公差在旁边戳着,呆若木鸡。rì已偏西,这二位互相一使眼sè,便上前招呼道:“小施公子,有句话,小人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施恩心中有多少豪情事,要同武松哥哥和西门庆哥哥倾心吐胆,哪里见得这等腌臜厮來干扰?便皱眉挥手道:“爽利些,有话快说!”
两个公差媚笑道:“是是是!是这样的。小施公子,我二人是带这个罪囚來管营相公这里作交接的,若是一直在这营门口耗下去,耽搁了府尹老爷的时限,只怕小人们吃罪不起。因此想请小施公子高抬贵手,让小人们先将这个贼配军……不不不!是英雄好汉!将他老人家引进去!”
施恩抬头了天sè,便向西门庆和武松道:“二位哥哥,今rì天sè近晚,咱们这便快快进去交接了,小弟备酒宴给二位哥哥接风洗尘如何?”
西门庆笑着一抱拳:“却是生受了小施公子了!”
施恩听到西门庆答允,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起來,大声道:“西门庆哥哥哪里话?小弟生平,最爱结交江湖上英雄好汉,二位哥哥今rì光降,是小弟求都求不來的福份,有什么生受不生受的?西门庆哥哥请随小弟这边走,你们两个,好好把我武松哥哥送进去!”
那两个公差大喜,请了武松,先进营门去了。^/非常/^
西门庆也抢在头里,跟着施恩寸步不离,却把铃涵远远隔在一旁。跟着施恩的那些大汉,逐渐四散,又走到一处岔路处,却有两个小女厮接了过來,把铃涵请到另一边去了。这一來,西门庆更是百无禁忌了。
施恩带着西门庆來到点视厅后堂,抱拳道:“西门庆哥哥且在这里着,待小弟上堂知会我父亲一声,先宽松了武松哥哥,咱们再來叙话。”
西门庆也拱手道:“小施公子费心了!”
施恩一边摇手道:“哥哥说甚么见外的话!”一边迈开步子,进到点视厅里面去了。(小说就到-< >-)
西门庆从过道里瞥眼往点视厅中,只见里面的公案座位上,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个人,施恩正凑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西门庆心想,这位便是施恩的父亲,那位老管营了。
却听“啪”一声响,却是老管营把惊堂醒木一拍,喝道:“带新到囚人武松!”早有五六个军汉,将武松簇拥了进來。老管营喝令先除了行枷,然后说道:“你那囚徒,须省得我大宋太祖武德皇帝旧制,但凡初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那兜拕的,与我背将起來。”
武松见施恩向他连使眼sè,便做了个病恹恹的样子低声道:“小人于路中了暑,还未曾好利落,告寄打。”左右牌头早得了施恩左右梯己人的吩咐,知道小管营要觑武松,因此便顺风扯旗道:“这人现今有病,乞赐怜恕。”老管营便借坡下驴道:“我这人面上,果然有些暑气。也罢!这顿打且先寄下,待其痊愈后再行罚不迟!”
西门庆在后堂瞧得分明,也只能心中苦笑:“走这等过场,也只不过是前世里那些赃官开大会,做报告,不说骗别人相信,倒先骗自己相信----却有他妈的屁用?”
这时,三四个军汉已经把武松引了出去,老管营又处理起别的事情來。施恩退回后堂,请了西门庆直奔牢城营的单身房。
推门进屋一,武松正在屋中缓缓地踱着步子,舒活臂膀上因带了半天枷而凝滞的气血,见了施恩,便笑着拱手道谢:“多谢小施公子,免了武二的一顿杀威棒!”
施恩连连摇手道:“哥哥休要客气,这是小弟理上当为的!”说着,请武松和西门庆去了单独的一进院子,这里早已摆下酒宴,三人谦让一番,武松坐了上位,西门庆对席,施恩下首相陪。
武松见施恩相待之意甚诚,便端了一碗酒道:“小施公子,你我虽然素不相识,但快活林中,都说你为人仗义,是个造福一方的好汉。武二生平,最敬爱这等好男子,今rì便借花献佛,先來敬你一碗!”
施恩听了,喜上眉梢,站起身來将一碗酒喝了个干净。
西门庆也笑道:“小施公子,难得你一个年轻人,又是官宦子弟出身,却不贪花好sè,欺压乡里----这样的官二代,现在少之又少,为了你这一点仁心,在下也敬你一碗!”
施恩又急忙站起來,毕恭毕敬地把这碗酒也干了。抹了抹嘴,小伙子脸上泛起酒后的红光來,朗声道:“小弟也沒二位哥哥说得那般好。只是小弟想,我施家能安身在这里好几世,都是本乡本土的老少爷们儿给面子,卖交情,我不帮他们谋些福利,已是不该,若再糟践起來,那还是人吗?小弟就象那鱼,父老乡亲就是那水,若沒有了水,小弟本事再大,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來!”
西门庆喝彩:“说得好!难得施恩兄弟年纪青chūn,就悟得了这般大道理,却是胜过那些皓首穷经的腐儒和那些位高权重的赃官太多了!先前见施兄弟经营出了快活林那么大一片产业來,我还有些奇怪,但现在來,却是丝毫不足为奇,正是理所当然啊!”
施恩便叹了口气,了西门庆和武松,yù言又止。
武松放下酒碗,慨然道:“施兄弟,我你心里有话要说,怎的不痛痛快快说出來?这般扭扭捏捏的,岂是好汉行迳?”
施恩便灌了自己一碗酒,起身拱手道:“两位哥哥,小弟斗胆,有一事相求!”
西门庆大笑道:“巧得很,在下和武二哥,也有一事,相求于施兄弟!”这正是:
兄弟相知分两路,正反归來是一家。却不知大家彼此相求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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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男儿豪情女儿舞
听到西门庆说有事相求,施恩便涨红了脸,把胸脯拍得老响:“两位哥哥有事,便请吩咐!能用得着小弟,是小弟天大的面子!能办的,小弟自然要办到!不能办的,小弟拼了命也要办到!”
西门庆大笑道:“哪里有那么多难办的事?不瞒施兄弟说,我和武二哥自从离了家乡,一路行來,无所事事,这手脚都闲得发霉。今见快活林里新立了擂台,便忍不住技痒起來,施兄弟可肯发个善心,让我和我家二哥也加入施兄弟的阵营,到那擂台上去凑个数目?”
施恩一听,喜出望外,扑翻身便拜:“固所愿,不敢请尔!”
武松伸手扶起施恩,问道:“施兄弟,你说有事相求,这便说了吧!”
施恩抓了抓头,腼腆道:“小弟就是想着求两位哥哥拔刀相助,沒想到不用等我开口,西门庆哥哥就先替我把话都说了!”
武松一愕,然后哈哈大笑:“我这三弟,乃是上界天星降世,神机妙算,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三人正喜笑间,突然屏风背后转出老管营來,叫道:“两位义士,老汉听你们多时了!今rì幸得相见两位义士一面,愚男如拨云见rì一般。且请两位义士高坐,老汉我有一事相求。”
西门庆和武松急忙站起,拱手道:“原來是老管营相公在此,小子们失礼了,快请上坐。”
老管营急忙摆手道:“世间焉有坐在上位求人的道理?还是两位义士坐。”
西门庆便道:“这个却不成话了!便论起年甲來,也沒个让长者站着,年轻人却坐着的道理,若连这点道理都理论不明白,我们两个小子又算甚么‘义士’了?”
老管营听西门庆说得正大,便点头道:“就依义士!”唱个无礼喏,大家相对落座。
施恩见他父亲來了,早已起身,站立在一旁,此时服侍着他父亲坐了,自己垂手站在身后,更不稍动。武松心里敬他是条好汉,便招呼道:“施兄弟如何却立地?”施恩道:“家尊在上相陪,兄长且请自便,不用理会小弟。”
武松便把眼向老管营面上一:“恁地时,我们两兄弟心上却下不去。”
老管营便道:“且先让他站着,老汉这里却还有话说。待说完了,二位义士也体贴下情应允了,那时才有他的座位。”
西门庆注目时,却见这老管营须眉之中,依稀留着些胡人血统,虽然言谈中不乏胡人之豪爽,但行动之间,颇有中华之礼节,不由得暗想道:“我华夏泱泱大国,兼收并蓄,这就是胡汉一家了。这施家累世相传,行汉礼,说汉话,却比一般的汉人还要冠冕些。有了这般好家教,才能有培育出施恩兄弟这般的好人才,这家教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时,老管营亲自提壶,与西门庆和武松把盏,西门庆和武松都赶紧站了起來,躬身接过。
斟过酒后,老管营便说道:“两位义士听禀!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yù壮观孟州,增添这天朝气象!谁想到今期求荣反辱,却被张团练那厮仗势豪强,布下了圈套,公然要夺这个去处。若依老汉世故,这快活林便该当让与这张团练和他背后势力才对;但若依天理人心,却当寸土必争!只恨愚男学艺不jīng,羽翼不丰,却是独木难支大厦。天幸今rì來了打虎壮士和三奇公子,两位如此英雄仗义,天下谁不钦敬?若两位义士不弃愚男,请满饮此杯,受愚男四拜,拜为长兄,以表恭敬之心!”
西门庆心中暗叹:“这便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和武松对望一眼,二人都是缓缓点头,端起酒來一饮而尽。老管营见了大喜,忙招呼施恩道:“快!快來拜见两位兄长!”施恩纳头便拜了四拜,西门庆和武松连忙答礼,结为兄弟。
三人礼毕,又來拜见老管营,老管营笑道:“今rì喜事盈门,我且带两位贤佳入去见见我那老婆子,也让她认认儿子的兄弟,好生欢喜欢喜!”
西门庆和武松异口同声道:“这是礼上该当的!”
说着话,老管营和施恩便带着西门庆与武松登堂入室,进了内厅。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琵琶乐音传來,音节殊妙,当真如珠落玉盘一般。待转过回廊,却见前方庭院里,一个四十余岁的美貌胡姬怀抱琵琶,手挥五弦,纤指转折处,天音纷呈。
院中早已绷起了几道绳,铃涵身穿紧身的黑绸衣裤,脚上是一双带着红绣球的皂花弓鞋,腰间围了暗黄的短裙,蹁跹于绳之上,随着琵琶声把一枚十二两重的蹴鞠香球踢得上下穿梭。其时rì光已暮,灯火独明,铃涵飘舞在乐音织出的天上,当真是机巧如仙,便是西域敦煌石壁上所绘的飞天妙舞,也及不上她此刻的一凝神,一回眸。
乍见之下,施恩只得目瞪口呆,满脸迷醉之sè,早忘了今夕何夕。西门庆和武松对视一眼,兄弟二人相向而笑。
如急雨般的乐声之中,铃涵随着音乐的节奏鹘旋而起,采撷了四周围那些丫环们发出的惊呼,给自己絮成了一朵飘逸轻盈的云彩,然后单膝一颠球,待球落到着力处时,闪电般一记弹腿,那球就如流星赶月一般,直蹿入二十余步外的窝里去了。
轻轻在绳上一点,铃涵一个纤云翻巧,整个人已经翻落在弹琵琶的美胡姬身前,凑上去跟她说了几句什么。
琵琶声猛的一停,那中年胡姬站起身大喝道:“是甚么人?敢來这里放肆?”
老管营呵呵大笑,连声喝彩着出去,西门庆伸手在施恩背上一推,把兀自魂不守舍的呆头鹅也暴露到了光天化rì之下,然后自己和武松也行了出來。
铃涵乐舞之时,瞥见有人偷,只说是哪里來的登徒子,却想不到是施恩一行人。目光向施恩这边一转时,正好迎上了施恩那火热的目光,一眸之下,二人都火燎一般将目光转了开去。这正是: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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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誓扬威
老管营带着西门庆、武松、施恩他们进來,铃涵和施恩四目互撞,一时间羞不可抑,急忙向老管营插烛般一拜,随了丫环们向后回避了。
倒是那胡姬美妇落落大方地站起來,问老管营道:“相公,这两个孩子是……?”
听到“孩子”两个字,西门庆和武松对望一眼,都感不知所措。男人被女人突然冠以“孩子”二字,无论你是多大的英雄,也无不服帖。
老管营便拉了西门庆和武松过來,把二人的大名,足尺加三,夸得天花乱坠,最后说这二位义士,今rì已经和咱家不成器的小子结义做了兄弟,因此才带他们进内宅來拜见家眷。
听到西门庆他们是自家儿子的结义兄弟,那胡姬美妇满面堆欢,留他们在内房中吃茶食说话。闲谈时说起自家姓白,西门庆心中一动,便问道:“伯母祖上原來是龟兹人?”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自唐以后,西域胡人移居中原者rì多,入乡随俗,这些胡人都取了汉姓。比如于阗人都姓尉迟,疏勒人大都姓裴,康国人多姓康,龟兹人则姓白。
那胡姬美妇“咦”了一声点头称是后,不禁对西门庆另眼相,说道:“原來这位西门公子学识如此渊博,知道奴家祖上姓氏的來历。奴家确实是來自龟兹,一手琵琶和胡旋柘枝舞,世世相传,所以今天见了那铃涵姑娘,才觉得分外投机,奴家还正想着和老爷商量了,收了她做干女儿呢!”
一听此言,倒把施恩急出一身汗來,几次想张口,又憋回去了。西门庆旁观者清,心中暗暗好笑,只恨不能安慰呆头鹅说:“**好煮饭,干哥干妹好做亲,又不是亲兄妹,不妨事的!”
不过这些话年轻弟兄私下里说说可以,当着长辈的面胡扯,就显得太失体统。因此西门庆也就钳起了轻薄唇舌,只是陪着老管营和白氏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坐了一会儿,临别时,白氏夫人给了西门庆和武松每人一个小荷包,小荷包里各装压岁的小银锞子五六个,倒叫二人又打了个愣怔。
辞出來后,老管营还要摆酒,但西门庆说,明天还要上擂,若吃得醉了,只怕误了大事。老管营和施恩都点头称是,撤去酒席,请西门庆和武松沐浴了,回房休息。
西门庆听武松呼吸声重浊,一副睡不着的样子,便问道:“二哥,不睡觉,想什么呢?”
武松手里捏了那个小荷包,呆呆地道:“拿着这个荷包,就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想我爹,想我娘!”
西门庆心里猛痛了一下,他的手指勾勒着自己荷包上的丝绣纹络,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武松又轻轻地道:“那时过年,早上起來枕头下面会压着个荷包,荷包里有几个新钱,哥哥把这钱去给家里买盐买菜,我则拿了去买果子吃。后來……”
叹了口气,武松怅然道:“后來这些年,睡里梦里都想要个荷包,却是再也沒可能了……今天却得了一个……”
又过了半晌,武松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黑暗中,西门庆擦了擦眼角,沉声道:“沒什么!二哥!咱们说什么也要帮施兄弟守住快活林!”
武松“嗯”了一声,说道:“睡吧!明天咱们兄弟联手,平了张团练,拆了那个擂台!”
第二rì天甫黎明,西门庆和武松早早起來洗浴了,和施恩相会后,舒活筋骨,抖擞jīng神,便早早去了快活林。
原來,快活林里最大的客栈已经成了前來替施恩助拳的英雄会所,这几rì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到來,拼着被官府秋后算帐,也要替小施公子助威。客栈里上上下下,都住满了人。
施恩一进客栈,立时就引起了一阵小轰动,四面八方都是向他抱拳打招呼的江湖豪杰:“小施公子一向可好?”“小施管营,咱们兄弟这厢给你见礼了!”施恩连连拱手,回应着各路英雄。
西门庆笑了一笑,低声道:“兄弟,在这河南道上,你的面子可大得紧呐!”
施恩面有得sè,亦是低声道:“小弟可沒有两位哥哥那么大的本事,只是结交的朋友多了些罢了!”
众人见施恩和西门庆言笑晏晏,交情显然大异于旁人,又有武松雄纠纠气昂昂地随行在侧,都不敢小视,当下便有两位德高望重者抢上前问道:“小施公子,却不知你身边这两位是……?”
施恩携了西门庆和武松的手,來到客栈zhōng yāng,大声道:“今天,小弟给众家英雄介绍两位好汉,好教大家欢喜。小弟的两位结义哥哥,这一位是威震景阳岗的打虎英雄,江湖人称灌口二郎神的武松……”
此言一出,客栈里突然一寂,然后就是轰雷般一声彩。武松踏上一步,四下里抱拳答谢彩声。
施恩又接着道:“……而这一位哥哥,正是近rì誉满江湖的义气豪杰----江湖人称三奇公子的西门庆!”
话音未落,施恩身边的人已经拜倒了一片,齐声道:“见过西门庆哥哥!”
当先那两位德高望重者大喜道:“原來是万金救英雄,千里送兄弟的三奇公子西门庆到了!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有失远迎,当真是罪该万死!”
猝不及防之下,西门庆只恨不能向千手观音借几只手臂來使用,眼拉得起这边,拉不起那边,西门庆只好跪下还礼,同时朗声道:“各位好汉快快请起,若这般多礼时,沒的折了西门庆的草料!”
众人乱哄哄站起,众星捧月一般,将西门庆、武松、施恩围在核心,纷纷抢上來通报姓名,西门庆知道今天但凡有觉悟进到这间客栈里的人,都是些不怕官府打击报复、敢于斩颈沥血的好汉,因此丝毫也不肯在神sè上怠慢了他们,一个个问清楚姓名,抱拳拱手客气几句,就费了好些时光。
河南道上的好汉们见状,都是暗暗心折:“江湖上三奇公子好大的名头,谁知做人却是如此的谦光,和那些略有所成便趾高气扬的浅薄之徒大大不同。当真是有一分本事,就多一分修养!”
正热闹间,客栈门猛的被推开,一个人满头大汗的进來,大叫一声:“众家哥哥,大事不好!”这正是:
方识降龙伏虎客,又见拖牛拽象人。却不知何事惊慌,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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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克凶徒
众人一,原來那人却是负责在快活林路口打探消息的小张乙,施恩便问道:“何事惊慌?”
那小张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用手指着外面,喘息着道:“长人……小弟见一个长人……就跟在张团练那狗官的轿子前……恁长一个长人……”
河南道上有名好汉醉金刚,身长近八尺,打得一手好金刚拳,这屋里好汉要论身高,他却是蝎子尾巴----独(毒)一份儿。见那小张乙慌慌张张委实不成个眉眼,便一拍桌子喝道:“甚么长人,能长过老子……”
正叫嚣到这里时,突然想起今天來了武松,却比他还要高了一个头,这醉金刚马上口风一转,改口道:“甚么长人,能长过老子……身边的打虎英雄武二爷的?”说着用手将小张乙的目光向武松这边一引。
小张乙将武松上下一,摇了摇头,说道:“也罢了!这位哥哥虽然长大,但比起那人來,还是见得矮了!”
众人好奇心起,纷纷道:“岂有此理,世上竟然有如此长人?待咱们都去來!”嚷嚷着,纷纷出店去了。
施恩便招呼西门庆和武松道:“二位哥哥,咱们也去观敌瞭阵一番!”武松也是心中惊异,一点头,拉着西门庆和施恩出门。
來到道路边时,却见那张团练人马,迤逦渐行渐近。张团练轿边健步走着一条好大长汉,有九尺來高身材,形容丑恶,相貌粗疏,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一身紫sè的腱子肉,满头黄焦焦的头发,便如权贵家养的大号金毛一样。
西门庆心中暗暗想道:“不消说,这便是蒋门神蒋忠那厮到了。”
昨天张团练的人连战连败,象拔了毛的公鸡一样,萎得连头也抬不起來。今天有了蒋门神这伟哥撑腰,正是得食的狸猫欢似虎,一个个挺胸腆肚,只恨不能学螃蟹那般横着走路。
路过施恩这边时,却见那蒋门神弯了腰,在轿子的窗口处歪头附耳,听了些什么吩咐后,突然转过脸來,冲着路边的施恩狰狞一笑。一张嘴,正彰现出其人尖利的黄牙,还有厚厚的舌苔,真是越越象走狗了。
施恩这边的豪杰不肯失了锐气,纷纷戟指挑衅,或者扬拳示威,场面眼要乱,还是施恩一句话镇住了局面:“咱们擂台上见!”
那蒋门神冷笑数声,目中无人的眼光自河南群雄头顶上甩过,落在武松脸上时,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象火烫了一样急速收了回去。
然后此人低了头,又向轿子里低声禀告了一些什么,那声音隐秘得,就是长了顺风耳,也绝对听不到。难为他这么长大一条猛汉,却可以把声音压缩到如此密不透风的地步,比起江湖逸闻中传音入密的绝技來,这蒋门神的窃窃私语更是别出心裁,独具一功。
轿中张团练显然又有指示,只见蒋门神听了以后,一边眉飞sè舞一边连连颔首,笑眯眯地直起腰來后,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施恩着远去的张团练人马,吐了一口浊气,这才道:“众家兄弟,咱们的东芦棚里,也该上人了!”河南众豪杰轰然称是,大家吆喝着,众星捧月一般将西门庆、武松、施恩簇拥在中间,进了东芦棚。
不知什么时候,铃涵也來了,还是蒙着脸,悄无声息的往施恩身后一站。西门庆和武松只作不知,施恩倒是显得有些手脚无措,而旁边的河南群雄对铃涵却是十分恭敬,昨天铃涵擂台上万众瞩目之下那决死一剑,已经让她赢得了这些江湖豪杰最大的敬重。
却听西芦棚那边锣声一响,一条人影已经飞身上了擂台,拱手道:“在下蒋仁,乃东潞州蒋氏四杰之首。听说快活林中有个叫金眼彪施恩的江湖败类,在这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因此才惊动了我师傅,前來替天行道。但是,有事弟子服其劳,杀鸡何必用牛刀?在下蒋仁不才,今天就要会一会这只刚长胎毛的小老虎----金眼彪,你敢下场吗?”
施恩气得七窍生烟,正要下场,早有河南好汉醉金刚跳上擂台,大叫道:“假人,你放屁!”吼叫声中,醉金刚扑上前去,双臂摇开,和蒋仁战在一处。
斗到分际,那蒋仁卖个破绽,放醉金刚一拳直捣进來,却将他手腕一捋,顺势在背后一推,脚下再一绊,一招“倒跌金刚”使足了全套,把醉金刚从台上直摔了下來。
台下万众无不唉声叹气,西芦棚那边轰天价一样喝起采來。
那蒋仁胜了一阵,便得意洋洋起來,叉着腰站在台口,咧着蛤蟆嘴勾手指:“哪个还來?”
河南群雄中又跳上去一个,那人只盼能干净利落地收拾了蒋仁,因此一出手就是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沒想到急于求胜之下,又被蒋仁抓住了破绽,一个“兔子蹬鹰”,把这位xìng急者直踢下了擂台。
连败两阵,河南群雄人人脸上无光。大家只说要在三奇公子和打虎英雄面前抖一抖河南豪杰的威风,因此才一个个奋勇争先,沒想到输了个灰头土脸!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施恩的身上。
施恩心想:“连输两阵,这第三阵可不能再输了!”于是紧了紧腰间鸾带,长身而起,向着众人一抱拳:“小弟去和那蒋仁较量较量!”众人纷纷喝彩,既然小施公子出马,这一阵自然是万无一失的了。
铃涵在乱人声中低低嘱咐道:“公子小心!”施恩点了点头,陡然间便jīng神百倍,大踏步的去了。
西芦棚里,张团练居中而坐,蒋门神坐在他的右侧下首处,其它人都恭恭谨谨地侍立着。到施恩出场,张团练便指着道:“兄弟,这施恩却不是个好惹的,你那大徒弟连胜两阵,耗费了多少力气,未必便能胜得了这厮----不如咱们临阵换将为上!”
蒋门神忙站起來道:“大人教训得是!小人的四个徒弟中,我这二徒弟功夫最强。现在就让他上台,和这施恩试试手,也让我觑觑此人的虚实。若我徒弟胜了,自然用不着多说;就算他败了,我清楚了他的拳路,取胜也更容易!”
张团练便一挑大拇指道:“善!孙子曰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也!”
蒋门神便喝道:“蒋义!”
他背后一个年轻后生急忙转出,行礼道:“蒋义在!”
蒋门神向擂台上一指:“你去把你大师兄替换回來!”
蒋义“啪”一抱拳,大声道:“谨遵师傅之命!”说着向张团练和蒋门神深深施礼,自出帐去了。
來到帐外一,却见施恩正跳上擂台,蒋义便大喝一嗓子:“呔!金眼彪!你打车轮战,算甚么英雄好汉?有种的,待我蒋义來会你!”
说着,紧跑两步,直上擂台。蒋仁连胜两阵,脸已露足,见师弟上來接战,正是求之不得,便一拱手道:“二师弟小心!”跳下台自归西芦棚。
施恩和蒋义在擂台上彼此转了两个圈子,突然一声大喝,同时前扑,斗在一处,二十余合,沒分上下输赢。
西芦棚中,蒋门神一拍掌道:“哈哈!我还说这金眼彪有三头六臂,原來也不过如此!”
东芦棚中,武松对西门庆道:“施恩兄弟虽然沒有拜过明师,但他学武的天份却好,这几路拳法,他都能于平平无奇中生出自己的变化,于朴实无华中见功力,这样的好悟xìng,若能再有明师指点,也不愁不成一方高手!”
西门庆点头道:“以施恩兄弟的身手,要胜这蒋义是不难的,但若是今天那条长汉出手,这一关却有些儿难过。不如下一阵,便让兄弟上吧!二哥你替我押阵。”
武松点头,却突然眼眉一立,喝彩道:“好!”原來擂台之上,施恩一个鸡蹬步抢入那蒋义的空门,左胯骨一顶蒋义的马步,蒋义的步法顿时松了。趁着对手根基不稳之势,施恩挽住了他的右臂,身子一斜,一招“羚羊挂角”,直甩得蒋义飞了起來,舞手舞脚摔下擂台。
西芦棚里,蒋门神冷笑着站了起來,拱手道:“大人,小人这便上台去会一会这个金眼彪。却不知大人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张团练沉吟道:“虽然这施恩年少轻狂,但他家总是做了此地好几代管营,有些人脉,若弄出xìng命之忧來,却是大家都沒趣。咱们这一次只是求财,蒋兄弟你就高高手,放他一条生路吧!”
蒋门神大拇指一翘:“大人真是侠骨仁心,便是那孔夫子,也比不上大人。嘿嘿!施恩这小家伙,等我打服了他,再告诉他,他这条命是谁赏的,也给他个知恩图报的机会!”
说着话,一把甩开身上的大氅,露出一身蛮牛般的横肉來,大踏步出了西芦棚,直上擂台。所到之处,先是万众惊呼,然后便是鸦雀无声。这正是:
道高三尺方制胜,魔凶一丈又重來。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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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胜败相分处
一条两米多高的大汉这么趾高气扬地逼上來,威势确实惊人,东芦棚中的河南好汉们,面上都变了颜sè。铃涵突然抢上來,向着西门庆和武松盈盈一拜,虽然人多无法畅所yù言,但眼波流转之间,更胜千言万语。
西门庆知她心系施恩安危,一时关切之下,连女儿家的矜持都顾不上了,感动之余,也替施恩感到高兴。当下长身而起,对武松道:“二哥,咱们到擂台边上去观阵吧!若施恩兄弟有个闪失,接应起來也方便些!”
武松一点头,二人并肩而出,河南群雄也前呼后拥的跟了过去。铃涵站在空了的东芦棚里,双手合什,虔诚地暗念了一声:“菩萨保佑!”然后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西芦棚里到这边倾巢而出,也“呼啦”一下拥出一堆人來,只有张团练不惯晒太阳,还留在芦棚里喝茶,由蒋门神的三弟子蒋道和四弟子蒋德贴身保护。
擂台边儿上,蒋仁叉起腰,冷笑道:“怎么?觉得打不过我师傅,就想來倚多为胜吗?”
武松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蒋仁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整个人一时间就好象被摁进了冰窨子一般,寒彻了骨。
蒋义虽然不是首当其冲,但被武松目光的余威一扫,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暗想道:“我师傅威震泰岳,但论到眼神的凌厉,似乎还不及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二人折了锐气,一时间再不敢寻衅,而河南群豪也并不吵闹,只是静悄悄地着擂台上对峙的施恩和蒋门神。
台上的施恩,刚开始虽然也不免被蒋门神威势所慑,但一瞥到台下铃涵关切的目光,年轻人的心中,刹那间便是勇气百倍,那种澎湃的能量,足以让他蔑视世界上一切所谓的强横,区区蒋门神又算得了甚么?
激情如沸之下,施恩不卑不亢地向着蒋门神拱手:“小可金眼彪施恩,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万众瞩目之下,蒋门神倒也依足了江湖礼数,抬手还礼道:“咱家姓蒋名忠,东潞州人氏,连续三年上泰岳争跤,不曾碰上过对手,因此江湖上都送我个绰号,叫做蒋门神。施小管营,不是咱家小觑你,凭你那点儿三脚猫的本事,断不能在我的手底下走满二十个回合。你若有自知之明,就听我良言相劝,随我进西芦棚,去向张大人下个腰赔个礼,拱手让出快活林,有我老蒋的薄面,张大人对你还能佛眼相;如若不然,嘿嘿……”
施恩冷笑着拉开架势:“如若不然,却又怎的?”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吼,直向蒋门神扑了上去。
武松点头道:“不错!施兄弟虽然面临强敌,气势却是十足,浑沒落了下风!这份心xìng修为,正是修炼上乘武功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
西门庆却是紧盯住了擂台上蒋门神的一举一动,若施恩抵挡不住的时候,他就要上去接手了,无论如何,不能让水浒传里,施恩被打得两个月起不了床的情况发生。
其实,西门庆还不是最全神贯注的,真正最关切的,其实是铃涵。姑娘一双妙目直盯在施恩的身上,那水一样的柔情,却充满着重塑铮铮钢骨的神奇力量,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怯懦的人也会变得英勇,英勇的人会更加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的施恩抖擞jīng神,纵高俯低,拳打脚踢,居然和蒋门神斗了个旗鼓相当。蒋门神心中暗暗吃惊:“这金眼彪怎的越斗jīng气神越足了?莫非他刚才与我徒儿蒋义动手时,还未使出全力?”
须臾间,二人已经战了二十余合。蒋门神拽拳飞腿,大开大阖,招式间充满了阳刚强横之气;而施恩真如一只rǔ虎一般,翻扑跳剪,轻剽迅捷,避开强敌锋芒,时不时觑准了蒋门神的破绽处凌厉一击。两人各逞豪雄,的人都喝彩。
铃涵心中一动,大喝一声:“蒋门神,你说小施公子在你手下走不满二十个回合,现在却是多少个回合啦?”四下里的客听铃涵说得有理,“轰”的一声,嘘声四起。
蒋门神听到众人吆喝,脸上一红,气势更加馁了,施恩却是jīng神一振,挥拳有风生,踢腿若龙腾,打得更是得心应手。
此消彼长之下,蒋门神心里焦躁起來,暗想道:“我在张大人面前砍了大嘴,若是再这么耗下去,让这金眼彪在擂台上多呆一刻,咱家的脸就多丢一分!说不得,也只好拼命了!”
当下卖个破绽,施恩见有机可趁,飞起一腿,直扫蒋门神的耳门。蒋门神“嘿”的一声,一偏头,硬生生的用铁硬的脖子接了施恩这一脚。
“蓬”的一声,施恩这一脚踢了个正着,只踢得蒋门神眼冒金星,但施恩的裤腿儿也让他给揪住了。蒋门神心头暗喜,这施恩自动手以來,便滑溜得象一条鱼一样,现在鱼尾巴既然让自己钉住了,他还能跑到哪里去?要知道,自己最擅长的,可是相扑啊!
施恩尽管占了点儿小便宜,但见蒋门神中了一脚后虽然嘴角挂血,却照样是身凝如山,若无其事,自己的裤腿儿反倒被他揪着了,心头暗叫一声:“不好!”他动念也是极快,被揪住的那只脚索xìng在蒋门神肩头一借力,身子矫夭飞腾而起,另一只脚也勾挂了上去,挟住了蒋门神的脖子,使一招“乌龙绞柱”,想要把蒋门神盘倒。
蒋门神扎稳马步,两手牢牢抓住施恩挟裹着自己脖子的脚腕子,一声暴吼,双睛怒突,和施恩角起力來。
以力抗力,还是蒋门神占着便宜,毕竟他脚踏实地,施恩却是身子凌空,第一记绞击沒有挫动蒋门神将他放倒,再而衰三而竭,顿时便身险危境。
蒋门神察觉到施恩绞着自己脖子的腿上力道渐次松了下去,忍不住哈哈大笑,喝道:“金眼彪,今天可知道了我蒋忠的厉害?你若是个知情识趣的,现在便当着快活林的大男小女,给张大人说几句软话,他老人家是善爷,念你年幼无知,还能给你留条自新之路。如若不然,嘿嘿……”
施恩身子垂了下來,两手扶地借力,腿上连连发劲,都撼动不了蒋门神,心中一横,便决然道:“士可杀不可辱,想要施恩低头,却是万万不能!”
蒋门神狞笑一声:“既如此,休怨咱家心狠手辣!”说着,一声厉吼,已经将施恩抓举起來,便要向擂台前掼下!这正是:
心怀慷慨轻生死,身藏傲骨重英雄。却不知施恩xìng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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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豪杰生嗔怒
台下铃涵见施恩势危,大叫一声,便想奋不顾身冲上台去,但却身子一重,早被西门庆解下背上一个长长的包裹在肩头一压,哪里还动得了分毫?
“嘿”的一声,台上蒋门神吐气发劲,把施恩直向空地处摔下來,尽管这一摔不会伤了施恩xìng命,但卧床不起却也难免,等他拄着拐能爬起來的时候,快活林早就改姓张了。
蒋门神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不防台下猛蹿出一条天神般的大汉來,迎着施恩的來势,两手托其腰胯,飘飘逸逸几个回旋,化竖劲为圆劲,就把施恩稳稳当当地接了下來。施恩虽然惊得脸sè苍白,却是毫发无损。
救了施恩之人,正是武松。这一下艺惊当场,万人无不侧目。呆了半晌后,才爆出了一声震天的大采來。
蒋门神居高临下地着武松,心中暗道:“此人是谁?当时大路上跟他对了一眼,便知道这人不好招惹,沒想到他果然是这般好本事!若他來上擂,若他來上擂……”
正心下忐忑时,却见武松携了施恩,在河南群豪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回进东芦棚里去了。蒋门神心下暂时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还好!若那汉子來跟我放对,只怕有些不妙!他迟上一刻擂台,张大人就可以多布置一刻人手……嘿嘿!今天说甚么也要拿下这快活林!”
当下把胸脯一腆,大声道:“各位三老四少大小爷们,刚才大家也清楚了,那金眼彪施恩浪得虚名,被咱家一顿拳脚,就赶下了擂台,若不是咱家有好生之德,早叫他血溅五步!快活林里的各位,可有不服的吗?有不服的,便请上擂!若无人上擂,就是姓施的认输,快活林可要转手啦!”
话音未落,就听一人朗声道:“蒋门神休得猖狂!我來会你!”
眼前一花,台前一道人影一个“旱地拔葱”,早已经飞身纵上擂台。(小说就到-< >-)人在台口,右足牢牢钉住台边,左足高高朝天蹬起,一个“魁星踢斗势”,傲立于擂台之上,正如渊停岳峙一般。快活林众人见小施公子输了,正沮丧之时,却见此人飞身上擂,偏偏身手又是恁的了得,霎时间彩声雷动。
蒋门神见此人年纪甚轻,是个公子哥一般的模样,虽然比施恩显得大了几岁,但想來功力也是有限,今天他除了那个不知姓名的威猛大汉,当真是百无禁忌,冷眼着擂台口迎风傲立的上擂人,嘿然道:“你是哪个?”
却见那公子哥傲然一笑,淡淡地道:“在下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
蒋门神吃了一惊,退后一步,问道:“莫不是这些rì子以來,名噪江湖,号称三奇公子的清河西门庆?”
西门庆“呼”的把腿一收,喝道:“然也!”
蒋门神又退了一步,拱手道:“西门大官人,我蒋忠也多闻你的名字,知道阁下是钱能通神的主儿,东京太师府那般高门大户,你都有本事进去!阁下路子野,手段奢拦,咱家是佩服的!可今天这是擂台,你一个山东好汉,何必逞强架梁,來帮那施恩出头?江湖上敬你义薄云天,赞的是你的义气,可不是你的功夫!若今天硬要挡咱家道路,若在咱家手下受了委屈,可别怪俺蒋忠沒有事先提醒你!”
西门庆冷笑道:“蒋门神,你这厮自甘堕落,摇尾乞怜于权贵门下,做侵犯民间利益之走狗----凭你也配说这‘义气’二字?沒的把江湖义气都把來玷污了!这快活林,是当年小施公子从一片荒野地里建起來的,能有今天恁大规模,花了他多少心血?你们这些jiān贼,惯会剥削民脂民膏,食人以自肥,前有你这等为虎作伥的走狗,后有那等丧尽天良的赃官,你们团团勾结,残民以快,却须记得头上有青天,身旁有民愤!西门庆今rì,就是要抱打不平,踩一踩你们这些豺虎,让大家都知道,你们那纸一般的本质!”
这一番大骂,西门庆运足了丹田气,声震全场,只听得万众无声。一片寂静里,猛听得西芦棚里“啪”的一声响,却是张团练摔了茶盅,疯狗一样直扑出來,也不顾头上rì头正毒,戟指着擂台上的西门庆叫嚣道:“蒋兄弟,打死他!打死这厮!擂台之上,若有死伤,各安天命!”
猛然间万人一声大喝,声如霹雳雷霆,横空截断天魔舞,只震得张团练魂飞魄散,连退数步,一跤跌回了西芦棚里去,颤声道:“这些贱民!想要造反吗?嚎如此大声!却不知孔夫子曰过,非礼勿说……”
蒋门神的三弟子蒋道和蒋德急忙抢上将他扶起,给他舒前头抚后背,打着扇子扇风,劝慰道:“大人且放宽心,这些刁民都是老鼠胆儿,哪里有敢同咱们作对的想头?”
张团练一把抢过扇子來自己扇着,一边喝骂道:“你们知道个屁!这些平rì里泥巴一样任你揉搓的贱种,若有一天觉醒起來,那还了得?只怕那时就是你我的末rì----我那连宗的哥哥张都监便曾这么曰过的!”
在帘子缝儿里张了两眼,却见擂台前万众平和,也不见什么揭竿为旗,截木为兵的兆头,张团练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把吃人的目光盯到了擂台激斗的两道人影身上。
擂台之上,西门庆和蒋门神斗得正紧。刚才万众齐呼,不但张团练丧胆,蒋门神亦是落魄,狗急跳墙之下,扑上來向着西门庆就是一拳,却是卯足了全力。
数招一过,蒋门神便放下了心,暗想道原來这西门庆名头虽大,但武艺比起施恩來却也高不到哪里去。想想也是,这般公子哥,也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练了几路花拳绣腿,行走了几遍权贵豪门,就以为自己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了,rǔ臭未干的小辈们,哪里晓得甚么才是真正的江湖?
蒋门神一边愤愤不平着,一边招招加紧,眼西门庆身如风前残烛,已是摇摇yù灭,蒋门神心中暗喜:“今rì做掉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奇公子,我蒋忠的名头还不飞上了天去?”
当下暴喝一声:“小白脸儿,拿命來!”这正是:
英雄热血焚野火,壮士豪情竖战旗。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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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奸邪相
眼见西门庆堪堪要败,东芦棚里河南群雄无不失sè。
铃涵抱着西门庆交予她的一个狭长包裹,包裹里是杨志的那口宝刀,这时便不动声sè地用刀尾推搡了施恩一下,施恩便央求道:“武松哥哥,西门庆哥哥力量不支,只怕要伤在那蒋门神手下,还是哥哥出手,快快将他替换下來吧!”
武松笑道:“嘿嘿!转世天星的三奇公子西门庆,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大家睁大了眼睛,且好戏!”
听武松这么一说,大家只能凝目往台上望去,就见蒋门神越斗jīng神越是健旺,在他急风骤雨般的拳脚下,西门庆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眼蒋门神拉弓坐马,一连三记炮捶拳轰出,西门庆左遮右挡抵敌不住,只好拉个败势,扭头就走。
蒋门神见西门庆不往擂台下跳,只是往擂台另一边急走,摆明了是要立稳脚跟重整旗鼓的意思,心下不由得冷笑:“这些公子哥,从小沒吃过亏苦尝过黄连,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若挟着尾巴逃跑,我未必抓得住你;你偏要硬着脸皮死撑,却是自个儿找死了!”
想到张团练让他杀人的吩咐,蒋门神凶心大炽,迈开长人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直撵上來,喝道:“利口小辈!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rì!”
话音未落,突见逃窜中的西门庆身子一俯,左脚闪电般一记倒踢,正踹在蒋门神小腹上,龙潭寺潭腿功夫脚踢柏木桩的功劲这时才显出威力,蒋门神虽然膘肥体壮,一身的横练功夫,这时却哪里吃得住这一脚?早已两手按着小腹,身子球一样团了起來,呻吟成了一堆儿。
西门庆一脚得势,更不饶人,撑在地上的右脚借力一蹬,整个人如捷豹一样翻起,由背对蒋门神变成了面对蒋门神,还未等四目相视,西门庆右脚风一般扫过,一脚刮在蒋门神额角上。(小说就到-< >-)饶是蒋门神铜头铁额,这一脚他也承受不起,就如倒了煤山一样,蒋门神直从擂台角上摔进擂台中间去了。
东芦棚里,武松大笑着喝彩:“三弟好一招玉环步,鸳鸯脚!”河南群豪眼见西门庆败中求胜,正是于险峻中见功力,无不佩服,都跟着轰雷般喝彩。
就在前几天,西门庆大战孙天锦,不分胜败之下,便曾想要施展这招玉环步,鸳鸯脚來决出个上下输赢,偏巧被菜园子张青喝破了。新招未试,武松常引为憾事,沒想到这路腿法未在十字坡上扬威,先來快活林里立功。
西门庆两脚放倒蒋门神,追入数步,一脚便踏住了蒋门神的“膻中穴”。蒋门神急忙用两手來搬时,要穴被制,却哪里能搬得动?
张团练的走狗们见到自家的头号猛犬被西门庆收拾了,一个个噤若寒蝉,虽然嘴里虚张声势,但哪一个敢上擂台來替蒋门神出头?
倒是蒋门神的两个徒弟情急关心,跳上擂台想要相救,被西门庆伸指头在蒋门神眼珠上虚虚一晃,冷着声音喝道:“滚下去!”蒋仁蒋义对视一眼,灰溜溜地跳下擂台去了。
趁此工夫,蒋门神拼命挣扎。西门庆恼了,抡起拳头,不分眉眼,望脸上一阵乱打,只打得蒋门神连叫饶命。
西门庆心中暗想:“蒋门神这厮好生刁滑!我又沒下死手,以他这一身横练的身子骨,岂有连这几拳都吃不住的道理?这狗贼空长了昂藏九尺一副好汉仗,却是个见风使舵、沒一点儿刚骨志气的小人,若不狠狠打他一顿,倒显得我手懒了!”
一咬牙,真力到处,手如钢铁,直上直下在蒋门神关节要穴上捶击起來。蒋门神这下可吃足了苦头,被西门庆修理得痛入骨髓,一时间更是苦苦哀告,只短短一会儿工夫,西门庆的辈份在他口里节节上涨,从爹爹一路晋升到了鼻祖,样子还有继续往上飘红的趋势。
西门庆将这九尺小人狠揍了一顿,直打得蒋门神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停下手问道:“蒋忠,你要死要活?”
蒋门神沒口子的道:“小人要活,要活!”
西门庆便道:“你若要活命,便须依我三件事!”
蒋门神连连点首:“祖宗,莫说是三件,便是三千件、三万件也依得!”
西门庆皱了皱眉头,暗想道:“蒋门神这厮,却是半点儿诚意都沒有!”
当下指了台下的千万人,大声道:“这里都是快活林里的父老乡亲,我要你跪在这擂台上,好好给大家叩头认错!这快活林是所有人的快活林,岂是你一家一姓的吗?”
蒋门神连声道:“依得!依得!请祖宗先高高脚!”
西门庆冷笑着把脚一收,哼道:“谅你也玩不出甚么花样!”说着伸手抓起蒋门神往台口一墩,如提童稚。
蒋门神喘息了几声,见西门庆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急忙直撅撅地跪端正了,“咚咚咚”在台板上连磕响头,大声道:“各位快活林的父老乡亲,我蒋忠不是人,是畜类!各位父老大慈大悲,念在小人家里还有四岁的老娘和八十岁的孩儿的份上,请祖宗大人放了小人吧!”
“轰”的一声,万人哄笑。快活林里人人扬眉吐气,张团练那边个个脸上无光。
西门庆冷笑了几声,又对蒋门神道:“哼哼!你蒋家好别致的老娘和孩儿啊!这第二件事,就是我要你连夜离了这孟州城,赶回家乡去。权贵家的走狗,你做得很有趣吗?若敢留连,再叫我碰上,见一次打你一次,见两次打你一双,你可有不服吗?”
蒋门神连连叩头:“小人哪敢不服?小人今天就走,今天就走!断不敢在这孟州停留了!以后江湖上碰到祖宗大人,小人也定当退避!”
西门庆又说道:“第三件事----我知道你这厮,是个口不应心的人,我也不敢盼着你立刻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若你还有些儿记心,就在rì后做坏事之前,先想想今天的这一顿好打!若能想得通达了,未必不是你的造化!”
蒋门神再次磕头:“这件事,小人也依了!rì后我必然做个好人,再不敢为非作歹!”
西门庆点头:“既然如此,饶你去罢!”
蒋门神连连叩谢:“是是是!多谢祖宗大人!”说着也不敢站起身子,直膝行到擂台边上,从台沿儿上爬了下去,才在两个徒弟的搀扶下,钻进西芦棚里去了。
擂台下众人见西门庆如此发落了蒋门神,无不赞叹。远处的大树下,有一个六十余岁的矍铄老翁,亦是拈着白须微微点头,缓缓说道:“金刚怒目,却也不无慈悲心肠。好一个三奇公子西门庆!”旁边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子听着,睁圆了黑亮的大眼睛,直盯着擂台上的西门庆不放。
西门庆向着西芦棚,冷着声音道:“张团练,你那边还有哪一个上台來赐教?若沒人出手,这快活林还是大家的快活林!”万人呼应,声震长空,连烈rì都颤栗起來,不得不扯过云朵遮住了自家外强中干的面目。
西芦棚帘子一掀,张团练直抢了出來,一张黑脸上全是狰狞的火气。狠狠地瞪了西门庆一眼后,张团练引镫上马,居然单枪匹马一个人顶着大太阳跑掉了。熟知此人德xìng的人见了,无不称奇道怪。
待张团练跑得不见了影子,那张府管家突然來到那面铜锣前,抡圆了槌子,“嘡嘡嘡”一叠连声地猛敲了起來。
就在众人莫明其妙的时候,突然间快活林四面街口,都有一批批的jīng壮兵丁涌了进來。这些人都是身披软甲,手提哨棒,排成鱼鳞阵的行列,每走一步都是腾腾的杀气。
留在西芦棚里的蒋门神到这些援兵,被打得五彩缤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恶毒的狞笑。
张府管家“嘿嘿”笑道:“要打擂台吗?咱们这便打!不过咱这边有小五百人,若是一个个打來,却打到甚么时候?不如大家便一拥而上,早些分出胜负输赢,岂不爽快?”
张团练手下的那些走狗们,也笑嘻嘻的从帐篷里取出了早已预备下的杆棒、朴刀、铁尺等诸般器械,密密的在张府管家身边围成了一个圈子。
张府管家站在刀山剑林里,着眼前不知所措的老百姓们,突然变了脸,戟指着骂了起來:“你们这些泥巴种!贱民!俺家大人要你们这片地,是得起你们,居然还敢这么推三阻四,伙同施家小子跟俺们大人作对!你们也不打听打听,俺家大人是什么后台?那施家又有什么后台?我把你们这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蝼蚁东西!今天就让你们知道我家大人的厉害!明天就算让你们去平你们家的祖坟,你们也得给我乖乖地平了!小的们!”
无数狗吠般的声音应和起來:“有!”
场中一片肃杀。这正是:
只说妖龙喷毒火,却猛狮吼天风。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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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社鼠城狐
张团练倚仗着蒋门神之势,只说要在今天镇服了施恩,一鼓作气拿下快活林。谁知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來,西门庆横空出世,将蒋门神打了个落花流水,大计至此翻为画饼不说,更是沦为了全大宋的笑料。
还好张团练是做足了两手准备的主儿。明着右直拳,早蒋门神在擂台上吸引众人目光,暗着左钩拳,调动了自家营里的正兵,抛开吃空饷的不算,总也有四百來人,暗中包围了快活林,以筛锣为号,一齐抢出,倒也声势浩大。
至于张团练,圣人曰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老人家索xìng连轿子也不坐了,先飞马离了这混乱之地再说。反正有自家的管家在这里盯着,自己只须坐回府中,眼望旌旗至,耳听好消息便是。
那张府管家得了主子密令,正是狐假虎威,扯开了破锣嗓子喝叫:“小的们,听我锣声为号,就上前给我打!打出对面的脑浆子來,自有知府大人和都监大人替你们作主!”
四下里群犬齐吠一声,气势陡振。
不远处大树下,那个九岁的男孩子面sè大变,拉了那矍铄老翁的袍袖道:“师傅,三奇公子他们要不好了!”
老翁含笑道:“飞儿,依你说,此刻该当如何?”
叫飞儿的男孩子四下里了,说道:“师傅,此刻敌众我寡,须有出奇制胜之计!莫若师傅您老人家斜刺里出手,擒贼先擒王,将那狗仗人势的作恶奴才拿了,那时蛇无头不行,也免了快活林百姓这一场惊吓苦楚。”
老翁拈须点头:“且不急,我们再。”
这时,东芦棚里河南群雄都是乱纷纷拔出了兵器,喝喝呼呼地冲了出來,向着张家走狗这边戟指大骂,都恨张团练这厮满口的江湖规矩,却在背地里玩yīn的,无耻下流,是狗彘不食的jiān佞小人。
那张府管家面有得sè:“俺家老爷是朝廷命官,跟你们这些草莽野人,讲的是王法!甚么江湖规矩?多少钱一斤?现在就是这么个世道,行事只结果,不择手段,嗫得出nǎi來,老母猪也是娘了!你们这些沒脑子的一莽之夫,哪里识得此中的妙处?今天且先把你们打服了,天理公道,自然都在俺家老爷这边!”
施恩越众而出,着四下里合围的张团练正军,突然间仰天哈哈大笑。
那张府管家不由得愕然,指着施恩道:“金眼彪,你们此刻已进了罗,便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你笑怎的?”
施恩冷笑道:“如此下作手段,果然不出我家西门庆哥哥所料!”
背后铃涵,早掏出一个竹哨來,放在口唇上用力一吹,哨声清越,直入云霄,就听四下里应和的竹哨声彼伏此起地响了起來。
快活林中四下里有一百多间客栈,现在每个客栈中都抢出几条汉子來,手舞器械,各依地势,反倒把张团练的一众走卒隐隐包围在核心里。
原來昨天安平寨酒席之上,西门庆说起张团练的yīn贱无耻,此等小人不可不防。老管营和施恩听了深以为然,便趁着夜sè暗中调兵遣将,组织营中jīng锐兵卒和营中敢死罪囚,换了衣妆來快活林客栈中投宿,约定若那张团练有什么yīn谋诡计,便以竹哨声为号,大家一齐发作。
这支伏兵,以安平寨牢城营中的罪囚为主。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犯了事的亡命之徒,个个都是吃秤砣屙铁水的喋血汉子,老管营昨夜一许好处,都哄然应诺了,此时虽然人数较张团练那边为少,但这些江湖汉子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真打起來,一个能对付朝廷的那些草包兵丁三个。
张府管家见自家反倒被包了饺子,sè厉内荏地叫了起來:“你们想干什么?杀官造反吗?”
突听一声长笑,一人大步排众而出:“官在哪里?哪里有官?你们这些鼠辈,哪一个是官身了?”
众人时,却见此人手提一柄雪亮的弯刀,着张府管家和他身边一众走狗嘿嘿冷笑,正是老管营亲自接应來了。
张府管家一见施老管营,立时哑口无声,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官,自己这堆人里,张团练早飞马跑了,现在连一个镇得住场面的都沒有。
走狗们士气顿挫。老管营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向擂台上的西门庆一拱手:“西门贤侄,你果然是神机妙算啊!若不是你事先定计,愚男今rì,非吃小人暗算不可!”
河南群豪听了恍然大悟,原來三奇公子还是文武全才,真乃杨家将和八贤王合在一起的人物。众人心悦诚服之下,都是轰雷般的喝彩。
着擂台上抱拳答谢彩声的西门庆,矍铄老翁颔首道:“心思缜密,料敌机先,好一个三奇公子!了不起!”
飞儿拍手道:“师傅,今天可是你第二次开口称赞同一个人啦!”
老翁点头:“此人气度,见微知著,真国士也!”
飞儿听了,再次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上的西门庆,大眼睛一转一转,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飞儿心思转动的时候,那张府管家也在暗中思忖:“姓施的一家早有防范,來想要夺这快活林,是难如登天!砂锅子捣蒜,就是这一锤子买卖!今天索xìng将这快活林砸得稀烂,也替俺家大人出一口心中恶气,便惹出事來,自有知府大人和都监大人出面!”
主意拿定,张府管家大叫一声:“小的们,都给我预备了!”张团练麾下军健乱哄哄答应一声,凶威陡盛!
老管营面上变sè,戟指着他骂道:“贼厮鸟!你丧心病狂,当真要让生灵涂炭不成?”
说到打,老管营丝毫不惧,自家手底下一群铜帮铁底儿的好汉,视这些吃着空饷久无训练的官兵如草芥。但若混乱一起,玉石俱焚之下,快活林里这些无辜的路人百姓,必然要遭池鱼之殃,那时就算打胜了,又让人心里怎生过意得去?
张府管家缩在人群中,狞笑道:“打!给我打!都打烂了,老爷自赏你们!”走狗们一声喝,哨棒如密林般扬起。这正是:
自古城狐爱社鼠,从來英雄恨jiān邪。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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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万众攘臂寒贼胆
不远处大树下,那矍铄老翁白须飘拂,勃然大怒:“这狐假虎威的贼奴才,为了讨好主子,竟然不惜荼毒一方生灵!”
飞儿便摩拳擦掌道:“师傅,待徒儿去将他拿下!”
未等老翁答话,突听一声霹雳般大喝:“畜牲敢尔!” 这一声,真好似虎啸深岗,狮吼莽原,其凛凛之威,只惊得jiān邪落胆。张团练麾下的走狗们平rì里只会欺压良善,搜刮劫掠的本事他们是样样jīng通,但说到那般冒冷冲寒的胆气风骨,却是半丝儿也无。乍听得这天雷无妄般一声震喝,只惊得魂飞无数,一时只知茫然四顾,有些家伙手软筋酥之下,连掌中的哨棒都把持不住,掉落于地而不自知。
矍铄老翁见得分明,废然长叹一声:“这便是我大宋养的好军!”
飞儿却是满脸兴奋之sè,连连拉着矍铄老翁的袖子道:“师傅!是我武师兄!是我武师兄啊!”
矍铄老翁见武松排众而出,如佛前的毗沙门天王一样,身前身后,有千重的锐气,人上人下,显百步的威风,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低声斥道:“这个孽障!”
武松矫矫鹗立于众走狗之前,神威披靡处,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向前一步?那张府管家和武松冷电般的目光一触,只吓得舌根儿发麻,颤着声音道:“你……你……你是何人?敢來坏咱家团练老爷的道路?”
武松冷笑一声:“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山东打虎武松是也!”
此言一出,张团练这边的江湖汉子中就是一阵隐隐的sāo乱,不少宵小之辈都把手里的器械悄悄地垂了下來,人也点点滴滴地往后排不动声sè地蹭去。
隐藏在西芦棚里的蒋门神也把手里抄着的朴刀轻轻放下了,一时间只剩下胆战心惊:“哎哟我的天妈呀!原來那汉子竟然是景阳岗上的打虎英雄武松!幸亏打我的是那三奇公子西门庆,若换成了这个割头如挽草的武松,此刻焉有我的命在?今rì之事,我老蒋是说什么也不出头了,且寻个空儿,回去向张大人报讯为上!”
武松一人如中流砥柱一般,矗立在街心,目光顾盼处,群狗夺魄。
那张府管家终究不是江湖人物,沒听说过武松的鼎鼎大名。这家伙一时胆怯过后,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禁不住恼羞成怒。只见他两目贼光乱闪,一眼到了武松脸上刺配的金印,胆子便又壮了起來,尖着嗓子叫道:“我说这厮怎么凶成这样?原來是个犯案的贼配军!你狼心不改,当街威胁朝廷命官的门下管家,你当我大宋是沒有王法的吗?來杀威棒打得还少!小的们!任他再rì能,也只是一个人,一颗头,大家一拥而上,先把他打个稀烂再说!谅他一个贼配军,值得甚么?”
话音落下,却是应者寥寥,却早惹恼了擂台上叉腰而立的西门庆。西门庆一个纵身,跃过数丈空间,如天外飞鸿一般落到武松身边,冷笑道:“谁说我哥哥是一个人?清河西门庆,今rì和打虎英雄一起,收拾赃官门下乏走狗!”
着张团练那些走狗人心离散的怂样儿,再听到西门庆那一句“乏走狗”,众人轰雷般喝一声彩。
施恩大步向前,在西门庆肩下一立:“金眼彪不才,愿同两位哥哥一起,共打赃官乏走狗!”
铃涵在施恩身边一站,蛾眉倒竖:“江湖女子铃涵,愿随壮士一起,打遍天下赃官的乏走狗!”
河南群豪热血沸腾,纷纷抢到西门庆众人身后站定,异口同声道:“河南道上的好汉,今rì共襄盛举,先收拾了快活林里的这些乏走狗!”
猛听一声大骂,路边肉铺里一条大汉猛跳了起來:“咱家这肉铺,豁不去不开了也罢!俺就是快活林里的一个小老百姓,今天若恶狗敢咬人,咱也來灭他妈的一道!我呸!乏走狗!”
几个卖肉的刀手火家纷纷站在主家身后,戟指着张府管家这边,放声大骂:“乏走狗!乏走狗!”
“乏走狗”的喝骂声越來越高,最后,快活林里四面八方都响了起來,武松那一声大喝虽然威猛,但比起此刻万众之疾呼來,正是小巫见大巫。张团练的走狗们被铺天盖地的“乏走狗”声浪所包围,只唬得一个个面如土sè。
那张府管家开始还伸手指着四周百姓的鼻子叫嚣:“我记住你了!我记住你了!”但随着单人变成多人,一众变成群众,他的指头戳出去时越來越是无力,越來越显沉重,最后抖得竟如寒天里的枯草一般,浑沒了一丝儿威风。
他只觉得眼前那人山人海的气势,已经不是他和他这区区五百人可以应付的了,只怕就是把全孟州的厢兵都开出來,也未必能在这山岳一般的威势下讨得了好去!
武松站在汹涌的人群中,只闻耳畔民声如沸,心中亦是热血奔腾,突然拉了西门庆一把,大声道:“兄弟,你说过的一句话,哥哥一直记在心里。到了今天,才隐约琢磨出其中的意思來了!”
西门庆也大声道:“二哥,甚么话?”他是不得不大声,现在“收拾乏走狗”之声震天,若不把嗓子拔得高些,想说的话连自己都听不见。
武松道:“你说过----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哥哥今天上街在这万人群中一站,这才开了灵窍,原來这八个字中,却包含了多少我辈做人的大道理!”
不远处的大树下,飞儿连蹦带跳,冲着被包围在人海里的那一小撮走狗们大叫:“打乏走狗喽!打乏走狗喽!”周围的民众见这么一个银娃娃一般的男孩子居然也有如此肝胆,都为他喝彩,飞儿有模有样的向四下里抱拳答谢彩声,小小年纪就显出一派极大方的气概來。
那矍铄老翁却时刻把jīng神贯注在武松身上,武松和西门庆对答的那些话,虽然人多声乱,但都被他听去了。闭着眼睛沉思半晌,这老翁突然扬眉闪目,朗声道:“好一个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啊!好三奇公子!好三奇公子!”
转头又向那男孩子问道:“飞儿!这八个字,你可听到记住了吗?”
飞儿一改方才嘻笑模样,深深向老翁拱手道:“师傅,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字,飞儿终身不敢或忘!”这正是:
浩浩爝火藏觉醒,轰轰chūn雷震新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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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风波定
张团练管家落入了民众的包围,听着四周响彻云霄“收拾乏走狗”的呼喝声,只唬得他魂飞魄散。其实害怕的何止他一个?在场的走狗,莫不股栗,有好多人已经先便打好了待会儿磕头祷告的主意。
张府管家抹着头上的虚汗,眼珠子四下里乱瞟,突然间到空荡荡的擂台,顿时急中生智智勇双全起來。只见他一指擂台,大声道:“金眼彪,今天我们來,是为了打擂的!你弄了这么多人围了我们,想要倚多为胜吗?你还讲不讲江湖规矩了?若传扬出去,你施恩怎么在江湖上做人?”
早有河南豪杰冷笑起來:“你不是朝廷命官的门下家人吗?你平rì里不是只讲王法,不讲江湖规矩吗?现在怎的把拉出來的屎又坐回去了?”
张府管家只当沒听见,硬着脸皮道:“施恩,这擂台,你还敢不敢再上?若怕了我身后这帮弟兄,不敢上擂,那你就仗着你现在人多,把我们都打死便是,咱爷们儿就在这里戳着,若皱一皱眉头,也不算好汉!若你还是河南道上的成名人物,你就把圈子撒开,咱们各回各的芦棚,再做比试----金眼彪,你敢吗?”
施恩听了,竖起眼眉,向着四下里大声道:“快活林的各位父老乡亲,河南道上的诸位好汉,这小人虽然不知耻,但咱们却不能不讲道理,他要接着比擂,咱们难道还怕了他不成?有什么土鸡瓦狗,就让他放出來好了!”
四下里轰然称是,如堵的人群闪出了一条甬道,正通向西芦棚那里。
张府管家带着他那垂头丧气的五百走狗,正要往西芦棚里钻,却听武松一声大喝:“且慢!”
众人都是一怔。就听武松问施恩道:“兄弟,你这打擂台,可有什么规矩沒有?这些烂人,也配上台吗?若他们乱七八糟,甚么都比起來,这擂台岂不永远也比不完了?”
施恩听着倒是一愣,踌躇道:“当时只说是以快活林为彩头,两下里分了输赢,就此罢手,现在他们既然还不认输,那也只好再比下去。”
西门庆听了哭笑不得,叹气道:“施兄弟,那赃官这是存心摆布人啊!他一世不认输,难道你便陪他比一世不成?以后经事,多用脑子!”
老管营在一边道:“两位哥哥的教诲,你却要牢记!”施恩忙应承道:“孩儿遵命!”
武松嘿然道:“世上有多少事情要办,谁耐烦跟这些腌臜厮胡缠?今天爽爽快快,了结了他们便是!”
说着目光向四下里一转,突然一笑:“有了!”
当下分开人丛,來到一户人家镇宅的石狮子跟前。这石狮子一人多高,少说也有五百斤的份量,武松点手叫过张府管家,指着石狮子道:“來!举一个我!”
张府管家顿时吓矮了三寸:“这个狮子,不要说是石头的,就是木头的,咱家也举不起來。”
武松用手一挥他身后的那一帮人,象在挥一堆垃圾:“你后面不是有五百人吗?让他们上來举一个,能举起來,我替我兄弟作主,这快活林今天就让给你们了!”
张府管家连连摇头,虽然天上掉下來个快活林,但也要有那能接得住的力气,张团练这些走狗里要能有力挺五百斤的壮士,今天也不用玩这等下作手段了。
当下,张府管家便反将一军:“咱们举不起來,你们能举得起來吗?若你们中谁有这本事,那这擂台也不用比了,我家老爷干脆认输,咱们永世不敢沾惹快活林!”
武松大笑:“好!既然如此,我自己端上來的鱼头我自己拆,这石狮子,且让我來举一举!”
四下里众人听着,无不惊得呆了,只有西门庆和不远处那个矍铄老翁面sè不变,因为他们都知道,武松举这个石狮子,当真是易如反掌。
只见武松上前,把那石狮子拱了一膀子,那石狮子只是略摇了摇,武松便叹气道:“方才那大话,却说得满了,这般沉重,却如何举得动?”
那张府管家捉住了武松的把柄,就乘机把脚儿跷,冷笑道:“世上大言不惭、自不量力之辈,车载斗量,再多上一个,那也沒甚么大不了的!”
武松哈哈大笑:“是极是极!世上大言不惭、自不量力之徒,确实车载斗量,眼前不是便有一个吗?”
说着,深深吸一口气,把那个石狮子只一抱,便轻轻地抱了起來,再一撇,扑的打进地里有一尺多深,也不知砸死了多少栖息在yīn暗里的cháo虫子。围观众人揉揉眼睛,尽皆骇然。
那张府管家只惊得气也转不过來,只是指着武松道:“你……你……”
武松笑道:“你怎样?”低身马步蹲得稳了,右手抓底座,左手攥狮鬃,猛喝一声:“起!”那石狮子早已举过头顶。
却见武松双臂肌肉贲起,猛喝一声:“去!”力推之下,石狮子如生双翼,直飞上天一丈多高。张府管家正光眼眼呆,却不防武松一把将他揪了过來,杵在石狮子掉下來的必经之路上,笑道:“做管家的都会接主子的下音,今天便请你來接一接狮子的下音如何?”
话音未落,那张府管家腿一软,已经口中流涎,在地下酥成了一堆儿。
那石狮子飞起一丈多高,挂着劲风,直朝地下的张府管家脑门上砸去,万众惊呼声中,武松伸出双手只一托,早将石狮子托住,如接泥丸。再张府管家,早已两眼翻白,吓得晕了过去。
武松哈哈一笑,将石狮子安回原处,转过身來时,却是气不长出,面不改sè。直到这时,众人才敢把哽在嗓子眼儿里的一口惊悸之气直爆出來,一时间快活林里如风卷天地,接下來的喝彩声几乎要刮飞了屋顶。
施恩上前抱住武松便拜道:“哥哥非凡人也,真天神!”河南群雄也是心服口服,皆拜道:“武二哥果然不愧是灌口二郎神,真神人也!”
武松目光扫过张团练手下那帮走狗,那些家伙一个个面如土sè,尽皆五体投地,莫敢仰视。
西门庆笑吟吟地走过來,拱手道:“恭喜二哥,今rì威震快活林,又为武林中添了一段佳话!”
武松面上却无半分得意之sè,却反向西门庆躬身一礼,叹道:“罢了!若沒有三弟这一路來言传身教了我那些做人立世的道理,武二再有力气,也不过是个一勇之夫罢了!”
西门庆扶起武松,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各自知心。
这时,地下张府管家已经悠悠醒转,摸着自己的脑袋,呆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语问道:“我有头乎?”
西门庆便笑道:“人无头不行,管家现在行动自若,自然是有头的了。这地下冰凉,只怕冰坏了阁下的身子,何不起來说话?”
张府管家唯唯诺诺着站起身來,一转眼到了武松,一个趔趄又软爬回地上,口口声声只是哀告:“英雄饶命!”
西门庆笑道:“那擂台可还要打吗?”
张府管家一迭连声道:“不打了不打了……”
西门庆又问道:“这擂台之战,却是谁输认赢?”
张府管家早已失了锐气,叩头道:“是施恩公子赢了,我家老爷输得心服口服!”
西门庆突然变了脸,喝道:“你们说我家施恩兄弟勾引人家小妾,这混帐话是谁捏造出來的?”
张府管家哀求道:“公子饶命啊!这都是小人吃了屎,挑唆着我家老爷造了这个谣,只是借铃涵姑娘作引子,想要霸占施恩公子这快活林罢了!”
西门庆冷笑一声,跳上石狮子的头向四下里一拱手,运丹田气朗声道:“快活林里的父老乡亲和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汉共鉴----施恩兄弟却是清清白白一条好汉,铃涵姑娘却是清清白白一个好女儿家,所谓勾引张团练妾妇的谣言,这狗奴才刚才也承认了,都是它们自己编造出來的!”
众人哄一声,万口齐呼一个“打”字,唬得张府管家一众走狗魂不附体。施恩和铃涵都是目中含泪,上前并肩跪倒,叩谢西门庆帮他们洗刷清白之恩。西门庆急忙扶起,一语双关地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
不远处的大树下,飞儿大喜道:“我武师兄真是九牛二虎的神力!也不知我长大了,会不会象师兄一样!”
矍铄老翁叹道:“你武师兄若不是这三奇公子教导,那一身神力也只不过就象一把沒有鞘的刀,只会乱割人头罢了!哼!这小孽障!昔时只见他是学武的天份极高,所以才收了他做弟子,因时间紧迫,未能带在身边教诲,只传武而未传德,才让他做出前rì里那般血案來!”
飞儿怯生生地问道:“师傅,您老人家还要出手清理门户吗?”
原來,这矍铄老翁正是武松的师傅----老侠周侗。周老侠着不远处的西门庆,摇头道:“算你师兄运气好,有一个好兄弟在他身边教导着他,省了我多少心事!飞儿,咱们走吧!”
飞儿喜道:“师傅你已经饶了师兄啦?”
周侗点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既然那个孽障能悟通这层道理,就让他做几件好事,也算是赎罪吧!”这正是:
霹雳手段惊魂魄,侠义心肠动英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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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展雄
快活林在赃官贪吏的图谋下得到保全,当真是万众吹呼,老侠周侗微微颔首,牵了飞儿的手,分开人群向外走了出去。
飞儿诧异道:“师傅,既然來了,总该去见一见我武师兄啊!还有那三奇公子,徒儿也想当面拜见呢!”
周侗道:“咱们今rì之來,一是教训你那个不成器的师兄,二是想要帮小施公子镇一镇擂台,挫一挫赃官贪婪的腐气,既然现在两件事情都解决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便回汤yīn去吧!來rì方长,英雄豪杰风云聚合,自有其时,不必强求!”
飞儿不敢再说,只点头道:“便依师傅!”一边跟周侗走着,一边借着地势回头望着人群里的武松和西门庆,心中暗暗鼓气道:“总有一天,我岳飞岳鹏举也要象我武师兄和三奇公子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这时,西门庆已经发落完了张府管家,一众小人如丧家之犬,夹了尾巴灰溜溜落胆而去,蒋门神带着徒弟混在乱人堆里,向着身后的西门庆意味深长地狠盯了一眼。
快活林得保,对此间的老百姓來说,就是天大的喜事,却听“噼哩啪啦”声大作,原來是有人放起爆竹來,一时间从者云集,四下里鞭声彼伏此起,便是过年都沒这么热闹。(小说就到-< >-)
施恩和老管营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当下在各家酒楼都包了流水席,请父老乡亲和前來助拳的英雄好汉们吃酒庆贺,酒席上公推着西门庆和武松坐了首席,河南道上的英雄豪杰都來敬酒,西门庆皆用好言相接纳,也不知有多少热血汉子为三奇公子风采所倾倒,均慨然激昂道:“今后西门大官人但有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这庆贺的喜宴一连吃了三四天,各路英雄方才散去,快活林又恢复成了当初的繁华盛地,而且那繁华的程度,比起平常时节犹有过之。但这一切落在西门庆的眼里,却好比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繁荣过后就是萧条,只怕更大的磨难,已经在后头排了队等着了。
因此这一rì,在施恩家中小宴,喝到酒酣耳热之时,西门庆便道:“我有一句心腹话,要对老伯和施恩兄弟讲。”
老管营和施恩听西门庆说得郑重,都停了杯箸着他,施恩便道:“哥哥有话请说,小弟恭聆教诲。”
西门庆问道:“近rì快活林买卖如何?”
说到快活林,施恩便有发自内心的喜意浮上脸來,拱手道:“亏了两位哥哥,现在的快活林,商贾云集,更胜往昔,各处买卖,比从前还要加增三五分利息!”
西门庆便道:“兄弟休怪我说,有一句成语叫塞翁失马,讲的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道理。(小说就到-< >-)兄弟你一手建起了快活林,在这个浊世中,却是个梦幻天堂一般的所在,但这世道,岂容你一人独清?多少黑手想要來攫夺,将这快活林改了颜sè!前rì的张团练,只不过是锋芒小试而已,更大的图谋,还在后头呢!我和武松哥哥,保得住这一次,却未必能保得住下一次,皆因赃官贪婪,利之所在,不择手段,你我兄弟实力不济,终究争不过他们。”
施恩呆了半晌,才向着西门庆道:“哥哥是天星下凡,必有万全之策,是不是?是不是?”
武松也道:“三弟若有什么锦囊妙计,便教给施兄弟吧!快活林中,那些老少脸上笑容,却是个真的,若那些笑容有一天不见了,叫人心上怎能受得了那般凄凉?”
西门庆慢慢喝了口冷酒,苦笑道:“兄弟我身在这个红尘,也只能守这个红尘的规矩,锦囊妙计,也只不过是因敌变化,哪里有那万应万灵的好事?施兄弟若听我良言相劝,还是及早从快活林抽身退步,便是你终身的好结局。”
老管营叹了一口气,点头道:“西门贤侄所言,皆是正理。孩儿!这些话我早想对你说,但知道快活林是你这几年來的心血所聚,你的jīng神xìng命,都在这些事业上面,因此话到口边,又咽回去了。咳……”
施恩目光缓缓自父亲、西门庆、武松面上转过,眼中清亮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突然间流下泪來,哽咽道:“我只是想着把曾经梦里的图画变成真的,却又碍着谁了?……可怜好几年的心血辛勤,就这么一朝沒了……我心里的苦,又怎么说?……难道……难道这世上,就沒有一处善地吗?”
“有!”西门庆突然大声说道,“我相信终有一天,耕者勤其田,大家都能吃放心粮食蔬果;商者安其利,市上沒有假货横行;读书人知廉耻,求的是真知灼见而不是黄金屋颜如玉;官员不敢贪渎,凭的不是道德,而是慑服于司法的威严!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一处这样的善地!那时,施恩兄弟你的快活林,必然可以安安稳稳地经营下去!沒有苛捐杂税,沒有鬼域蝇营,大家都能站在阳光下,理直气壮的做人,而不向豺狼狗彘弯腰俯首!”
武松将酒碗向桌上重重一礅:“壮哉!”
老管营先是眼前一亮,却又叹了口气,只是喝酒。
施恩眼中却是重新放出了希望的光,喃喃地问道:“哥哥,这善地真的有吗?却在哪里?何时方能出现?”
西门庆朗声道:“这就象兄弟说的那样,只是哥哥梦里的图画而已。但我却真的希望能有一天,这图画象兄弟你的快活林一样,变成个真的!就算只存在一天,也能让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到那希望,心里有希望的人,脸上定会焕发出武二哥到的笑容來,那笑容,也是个真的!”
施恩听着热血沸腾,端起面前酒碗來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碗猛掷于地,摔了个粉碎,大声道:“若真能到美梦成真的那一天,小弟在这世上也不算枉活了一场!”
武松望着西门庆,慢慢地问:“兄弟,你这是醉话,还是清醒话?”
西门庆大笑道:“世上多少清醒话,听起來却象是醉人在胡说八道?二哥,你说呢?”
武松亦大笑道:“我管你是清醒还是昏醉?反正今生今世,咱们兄弟都是并肩携手,前方刀山火海,也一起闯了!來!为了兄弟梦中的图画成真,走一个!”
大笑声中,西门庆、武松、施恩的酒碗酒壶重重碰在一起,大家痛饮淋漓。老管营在旁边着,先是默默摇头,叹了口气后,却又坚定点头。这正是:
莫道浊世天醉去,还英豪手挽回。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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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雄图诡计缤纷乱
又喝了一巡酒,施恩扬声道:“我已想明白了,快活林的买卖,我慢慢抽身退步便是。细想想,快活林自我手上兴起,也不过是小事业罢了;若能将西门庆哥哥说的那善世做得成了,那才叫大事业呢!可是----这桩大事业该当如何入手?还请西门庆哥哥教我!”
西门庆便道:“此时不言,到时自见。每个人都有面对自身选择的一天,那时从心而行便是。总之,梦中的善世要想成真,终究得自己身体力行,天助自助人,若只是翘首以盼,盼來的大都不是甚么救世主,而是披着羊皮的豺狼!”
一转头,西门庆到老管营坐在那里,喝着酒低头沉思的样子,心中一动,便把话題引了开去:“老伯,快活林那一rì,我见老伯手中那口弯刀一品非俗,可否能赐小侄一观?”
听到西门庆说起刀來,老管营和施恩的脸上都露出自豪的微笑來。老管营冲施恩一点头,施恩快步进了后堂,不多时捧出一把弯刀出來。
老管营接过刀來,叹道:“我施家自从老辈进入中原,带來的东西逐渐零落,剩下來的,也只有这柄乌孙宝刀了。这柄刀虽然历传二十几世,但锋芒始终不减,也许传到愚男这一代,还要更加锋利些亦说不定!”
话音未落,双臂一展,那柄刀“呛啷啷”一声龙吟,一道寒光已然出鞘。
西门庆心中暗道:“这位老伯却是个心细的,他似乎已经觑出了我话中的意趣,但言语之间,却似乎并不以我的这种想法为逆。难道是因为他家出身于胡人?所以对赵宋这个腐朽王朝,才沒有那等顽蠢的愚忠之处?”
当西门庆思忖的时候,武松早已接刀细,却见这柄弯刀的各处细节虽然迥异于中原刀器的造型,但锋利却是丝毫不差,武松连声称赞:“好刀!好刀!今rì却是开了眼界。原來西域的刀,和我中原的刀,在铸造、装饰、用法等诸多方面都有不同之处。单以这柄刀來说,其刀术更重于削切,而不象三弟那口宝刀一样,侧重于劈砍----三弟,把你那口宝刀把來比照比照!”
西门庆便拿过來杨志的那口宝刀,英雄宝刀和乌孙弯刀互相辉映之下,当真是一时瑜亮,各有所长。座中四人把酒品刀,胸臆间都是一腔雄心锐气。
鉴赏半天,西门庆端起酒來干了,说道:“提起这乌孙配刀,还有个典故呢!”
施恩便笑道:“便请哥哥详细说來,今天我好好记住了,rì后也能向儿孙们夸耀夸耀!”
老管营含笑喝了碗顺气酒,心中雪亮。自己这个儿子从前只爱舞枪弄棒,结交江湖上英雄好汉,却从來沒想过婚娶大事;谁知这几天见了那铃涵姑娘后,却是整个人都觉醒了起來,现在连儿孙之事都开始计算在心上了。
却听西门庆道:“这桩雅事就在前朝大唐。当时有一位大诗人李颀,去参加一个姓崔排行第五的官员举行的宴会,宴会上崔五拿出六幅名家手笔的屏风请客人们鉴赏,并请客人中的诗人各分一幅赋诗。李颀分得一幅绘有乌孙佩刀的屏风,于是他用这幅画起兴,在诗中描绘了一位豪壮英雄的乌孙武士!”
老管营和施恩都是大感兴味,一起俯耳过來,施恩便连声催促道:“便请哥哥将这首诗读來听听!”
西门庆便漫声长吟道:“乌孙腰间配两刀,刃可吹毛锦为带。握中枕宿穹庐室,马上割飞翳螉塞。执之魍魉谁能前,气凛清风沙漠边。磨用yīn山一片玉,洗将胡地独流泉。主人屏风写奇状,铁鞘金环俨相向。回头瞪目时一,使余心在江湖上。”
武松这些rì子,央着西门庆教他读书,又多识了几百字在肚里,诗文也念了好些。听了这诗作得豪壮,便先喝起彩來。老管营和施恩也是连连点头,施恩更抢着拿了笔墨过來,一字一句,把这首诗录在了纸上,样子,这首诗一定会同这柄乌孙弯刀一样成为施家的传家宝,要一代一代的传给儿孙了。
西门庆便笑道:“诗人所见的乌孙宝刀,也只不过是屏风上所绘的假物而已,焉能比得上今rì这柄真正的乌孙弯刀?将來施兄弟配了这口刀,做出好大一番事业,让后人把他的英姿绘到屏风上,流芳千古,这才是英雄豪杰的气象!”
老管营哈哈大笑,举碗敬酒,西门庆干了,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
与此同时,孟州兵马都监张蒙方府中鸳鸯楼上,也正在召开一场盛宴。座中人除张都监外,赫然还有张团练和早该回故乡去的蒋门神,二人坐在酒席上,正说着快活林的败迹,最后蒋门神嗫嚅着道:“却是小人不中用,沒能替大人将快活林夺过來,小人罪该万死!”
张都监摆手道:“也罢了!听说那个打虎的都头武松一挺身竟然把那五百斤的石狮子给举了起來,这样的人,天下又有几个?你虽然英勇,但奈何对手非人啊!此事全不与你相干,蒋忠无须在意!”
“咕咚”一声,却是蒋门神跪倒在地,哽咽着道:“大人这般宽宏大量,更是叫小人惭愧无地。今后大人若有交代,小的刀山剑林,也奋不顾身的闯了!粉身碎骨,才是心甘情愿!”
张团练便在旁边笑道:“粉身碎骨却是不必。我家哥哥只要麾下的弟兄都跟着他升官发财,若个个都粉身碎骨起來,还有人敢替我哥哥卖命吗?”
说着,张团练和张都监对望一眼,都是呵呵大笑起來。
张都监便道:“蒋忠,你且扒起來归座。你是我这兄弟的结义兄弟,我也不敢以下眼待你,咱们以后一概俗礼免去了才是!”
蒋门神连称不敢,又叩了个头,这才爬起來,斜签着坐回位子里。
张团练便道:“说起那力举石狮子的武松,我心上倒也不怎么怪他。他一个配军,正是施家该管,为主家出力,却也算不得什么。我只恨那个西门庆!他本是山东富家公子,何必來淌我河南的混水?这厮挡人财路,我却是放他不过!哥哥,你意下如何?”
张都监便笑道:“兄弟休急,愚兄早有一计在此!”这正是:
豪杰心藏天下计,jiān邪胸怀小人谋。却不知西门庆安危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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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骇浪谲波惊袭岸
张团练听得张都监说有计了,脸上便荡漾起笑纹儿來,心花怒放之下,拍着桌子道:“哥哥有什么妙计,快请说來,弟兄们斟酌!这一回,我要叫他西门庆死无葬身之地,尸骨不得还乡!”
张都监邪笑道:“兄弟,你好大的火气!來该当去城中的三瓦两舍里,寻个美貌粉头好好耍耍!”
张团练一挥手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若不结果了西门庆那厮,小弟心里总是梗着一口气,便是搂着绝sè的粉头,那时又有何趣味?哥哥莫要消遣小弟,有何妙计,快说出來解我怀抱。(小说就到-< >-)圣人也曰过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张都监便笑道:“兄弟,你却是忒xìng急了!岂不闻圣人也曰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rì子哥哥我好生派人打听了一些这西门庆的消息,说他地府还魂,是天星转世,行院中的话本里,更是把他捧成了绝世情种,唱遍了天下,这些倒不值甚么,但厉害的是----这西门庆为了救他的兄弟武松,竟然有路子能攀到东京太师府蔡相爷那里去!兄弟,你说这西门庆本事可大吗?”
张团练一听,心头的怒火马上就熄了一半儿,呆了半晌后才问道:“那依哥哥的意思,莫非……这西门庆和当朝太师老爷有甚首尾?若真如此……”
张都监便问道:“若是如此,兄弟又当如何?”
张团练一思量,全身火焰山般的怒火象被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扇过,早已熄得一干二净,便转脸笑道:“若那西门大官人真同太师爷爷有交情,他來到咱们河南,正是咱们兄弟攀龙附凤的好机会,或许他就是咱们兄弟的福禄之星,亦未可知。圣人曰过:四海之内皆兄弟,英雄不打不相识,咱们跟他硬是化敌为友,热脸直贴上去,他的拳头再硬,也难打世间笑面吧?”
张都监大笑赞道:“兄弟能屈能伸,真是一条好汉!”
蒋门神一直在旁恭恭敬敬地听着两位张大人说话,屏息净气,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喘。听到张都监夸张团练是能屈能伸的一条,猛的便把心思转到了男人的下半身去,一时想要狂笑,但又强行按捺,只差点儿沒把自己憋死。
张团练哪里知道自家的形象已经在蒋门神那边沦落进了裆里?还要得意洋洋,向着张都监文质彬彬地拱手:“哥哥谬赞了,小弟哪里敢当?”
张都监便正sè道:“哎----!当得!当得!”
他二人在这边吹拉弹唱,蒋门神在那边如坐针毡,张都监那一声声“当得!当得”,在他听起來分明就是“裆得!裆得”。裆下再忍不住,硬憋着青面獠牙,跳起來抱着肚子道:“小人吃坏了胃口,不得不先告退了!二位大人且饶恕小人不恭之罪!”说着急急撞出都监府,找了个犄角旮旯放声狂笑了半天,这才慢慢踅了回去。
有这工夫,张都监府中,二张已经结束了单向的吹捧,重新归座,又说起正事來。
张都监便拈须道:“兄弟,你的胸襟,是做大事的,但你的思量,却还显得窄了些!”
张团练躬身道:“小弟有什么见不到的地方,还请哥哥教我!”
张都监便道:“兄弟你事,不能只表面。虽然那西门庆攀上了太师老爷,但你观其言行,他哪里有个对太师老爷尊重的样子?这厮张口赃官,闭口走狗,若他真的在太师老爷面前得了欢心,他焉能如此?”
张团练一拍自己大腿,喝彩道:“哥哥果然是哥哥,如此见微知著,小弟万万不及!”
张都监面有得sè,点头道:“依我推想,那西门庆为了救他那兄弟武松,使尽了十万贯金珠宝贝,我想那西门家虽然是有钱的土财主,但十万贯的买命钱一朝拿出來,却也要将他家刮刷得穷了。(小说就到-< >-)因此这厮,才受着太师老爷的恩德,却又恨太师老爷入骨----哼哼!甚么是赃官?甚么又是走狗?这厮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嚷嚷,还有王法吗?”
张团练仇恨的火焰死灰复燃,杀气更甚,便一拍桌子叫道:“哥哥说得是!西门庆这厮,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张都监摇头道:“兄弟,你又xìng急了!”
张团练急忙把举在桌面儿上的手收了回去,涎笑着道:“小弟和哥哥是至亲,因此只在哥哥面前xìng急,若在旁人面前,还是很有把持的!”
张都监点头道:“所以说,咱们兄弟若要得那快活林,西门庆这厮,是非除去不可!不过下手之时,却需慎重!因此小兄早已派出心腹仔细人,分路去山东清河和东京开封,去详细打听那厮的备细,只要他沒什么硬后台,咱们便在这里对付了他!最好是弄小巧,借刀杀人,用朝廷家的刑罚來了结他!”
张团练眼前一亮:“哥哥莫非腹中已有详案?”
张都监冷笑道:“rì前兄弟你去快活林,助胥吏收取朝廷公税时,却有西门庆那刁民,假借天星转世之噱头,私收民誉,当街激起民变,围堵我执行公务人员,并百般**,朝廷颜面,罢于火地!如此居心叵测之jiān民,若不惩处,何以劝善?----这份公文若做得死了,只要送上去,就叫他西门庆永世不得翻身!”
张团练心服口服,连连称赞道:“哥哥果然妙计!圣人也曰过,那个什么什么之中,什么千里之外。”
张都监笑着挥手,说道:“我也知此计,不甚刻毒,不能让西门庆全家受戮,出你我兄弟心头的这口恶气。因此,这封公文先做好了搁着,缓一缓再送呈上宪,等我那两路心腹人回來,将西门庆那厮的底子全部摸清时,若能有锦上添花的妙笔,咱们再加添上去!那时与他计较起來,却才叫做万无一失,一击致命!”
张团练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连连点头:“哥哥虑事周全,小弟万万不及!”
张都监又道:“还有一件事,要和兄弟商量清楚。”
张团练见张都监面sè郑重,便问道:“哥哥有事,尽管吩咐小弟!”
张都监皱眉道:“若要对付那西门庆,他那个结拜兄弟武松却是个大麻烦,此人五百斤的石狮子都举得起來,若知道你我要收拾那西门庆,他肯甘心?必然來害你我弟兄的xìng命!咱们身娇肉贵,焉能置于那贼配军的威胁之下?因此在作成那西门庆之前,也要先将那武松监控于咱们兄弟的掌股之中,一动则两处皆动,双管齐下,将他二人同时成擒!”
张团练一想到自家管家转述的武松力举石狮的英姿,就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真心真意地道:“哥哥说得是!”想了想,又问道:“却不知要怎样,才能把那只大虫困在你我兄弟的掌股之中?”
张都监拈须缓缓道:“若是用强,反为不美。毕竟传闻中,那西门庆号称三奇公子,却是个最乖觉的,咱们一动武松,他必然知道咱们要对付他,那时他狗急跳墙,生出什么乱子來,却是了不得!嗯!有了!施家那老管营,是我的下属,归我调遣;武松是新來的配军,也该我管辖!不如便这样,我将那武松传进我的都监府,抬举他做个亲随!”
张团练急忙阻止道:“这个却是使不得!哥哥千金之躯,若安个心狠手辣的凶徒在身边,岂不凶险?”
张都监微笑道:“我此举有两个用意。若那西门庆在东京有绝好的门路,咱们得罪不起,我对武松便是真抬举,先笼络妥了他,再由他那里结识西门大官人;若西门庆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sè,你我兄弟还用得着跟那武松客气吗?有心算无心之下,怎么也把他收拾下來了。先示之以怀柔,再继之以雷霆,那武松便是有千斤之力,也脱不出我手----因此留他在我身边,却是似危实安!”
张团练呆了半晌,这才叹气道:“唉!哥哥就是哥哥!小弟是永世拍马,也赶不上的了!”
张都监此时正sè道:“兄弟,在这段时间里,你却要将那蒋忠安抚好了,不可让他在人前抛头露面,只宜深藏若虚。如若不然,当路碰上了那西门庆,却是狭路相逢无回避,惹起了那厮的疑心,于你我的计策之中,多有不稳便处!”
张团练便大包大揽道:“哥哥放心!蒋忠这厮,却是个最乖顺的,只要咱们弟兄一句话,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心里有数的很!这条长汉,倒是个得用的人!嘿嘿嘿!小弟说错了----应该说是条得用的狗才对!”
张都监和张团练对望一眼,忍不住都是哈哈大笑。
张团练便站了起來,向张都监一抱拳:“哥哥,小弟这便带着那蒋忠回去了!嘿嘿,幸亏小弟还算有些小聪明,就怕來时出了破绽,因此是让那蒋忠坐在轿子里进到哥哥府里的,这回坐轿子回去,事定之前,是不会放他出來了!”
张都监便也笑道:“好!你我兄弟,这便分投前去干事!”这正是:
鬼魅偏能织地,英雄最善闯天罗。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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