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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王柳     霸宋西门庆txt下载     霸宋西门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一章 大败

    被完颜阿骨打和元园前后夹击,耶律余睹军略再高,辽军士气再旺,也顶不住了,一时间浑河防线尽皆崩溃,完颜阿骨打领金兵扑过浑紫河,左冲右突,将辽军防线越撕越大,后续人马就此源源不断,每多一人一骑上岸,辽军的颓势就增加一分。

    天寿公主答里孛见形势不妙,急领一支预备队驰援而来,斜刺里截住冲击耶律余睹后路的金兵厮杀。天寿公主答里孛纵马飞驰处,一条?索神出鬼没,举手间将一个个女真勇士?下马来,左右一拥而上乱刃齐施,将落马之敌剁成肉酱,一时间,女真军锋大挫。

    这一队金兵却是图玉奴率领军马,她在阵后冷眼旁观,见天寿公主一条?索在手,真如飞龙经天,矫夭无方,变幻如意,图玉奴只看得暗暗心惊:“辽人中竟也有这般了得的女子?”

    心下一怯,便不肯上前接战,图玉奴闪身躲进旗影里,弯弓搭箭,觑得天寿公主答里孛哽嗓咽喉较亲,“嗖”的便是一记冷箭。即使是女真女子,也是骑射了得,不逊男儿,这一箭突如其来,天寿公主答里孛如何闪避得了?百忙中一偏头,让开要害,但还是被一箭射在香肩上,“哎哟”一声大叫,天寿公主答里孛不得不伏鞍而走。

    四军太师萧干引一支人马,为天寿公主答里孛后殿,此时见天寿公主答里孛中了暗箭,当下一声大喝:“金狗安敢伤我大辽公主?!”拍马抡刀,径来抢图玉奴。

    萧干虽姓萧,但他出身于奚族,和契丹后族萧氏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但这个人好面子,总在吹嘘自己是后族萧氏的远亲,旁人都笑,他也能强撑起金脸罩铁面皮,若无其事。

    方才与女直交兵,却有完颜兀术勇不可挡,直杀到萧干马头前百步开外。萧干不由得心下作难——自己若上前,肯定不是完颜兀术的对手,那一柄斧头看着都坠得眼睛疼,若自个儿不自量力时,焉能讨得了好去?可若是不上前,放着完颜兀术在本阵中横冲直撞,自己的脸可就全要丢没了——这左右为难,可如何是好?

    正心上纠结,冷不防乱军中一声弓弦响,然后就见到天寿公主答里孛中箭而逃——脑中灵光一闪,萧干眼前顿时闪现出一条金光大道——何不迳弃中原,反取西域?

    萧干看得分明,对天寿公主答里孛暗施冷箭的图玉奴只是个娇怯怯的女子,能有几分本事?自己奋勇冲上去,不但能在公主面前上好儿,而且若能生擒得那女直小娘们儿,那好处可不止一点半点啊!就算生擒不成,阵斩或是击败之,也能涨一涨我军的士气——盘算停当,萧干这才一骑当先,英勇冲锋而上。

    图玉奴见萧干来得势凶,她是大金国正宗的皇妃,焉能与这等鲁人起交集?不论胜负如何,都得污手腥脚。得不偿失。图玉奴自重身份,懒得与五大三粗的萧干放对,只是拨马旋走。

    萧干一来要显自己本事,二来想躲得离完颜兀术再远一点儿,三来要拍天寿公主答里孛马屁——因此虽见图玉奴已经避而不战,但还是“哇呀呀”暴叫如雷,衔尾直追了下来。

    看看赶近,却不防斜刺里一声冷叱:“何处狂徒?敢追吾妹?”——声到枪到,一枪穿尘破雾,直取萧干耳门要害。

    萧干急忙横刀接架,“呛啷啷”一声震响,终于将袭来的枪尖儿搪了出去——但这一枪之力,却令萧干两手虎口生疼,嗓子眼儿发堵,心下更是骇然——“这金国女将是谁?竟然如此了得?”

    这女将自然就是元园。辽兵人多,女真人少,元园一直在后方指挥,鹿哨声响亮处,三千女真援军随音进退,冲击辽军阵势诸般薄弱之处,一时间压制得辽军抬不起头来。

    只是耶律余睹韧性了得,虽被元园和完颜阿骨打前后夹击压着打,但败而不乱,女真人始终无法扩大战果。元园正心急间,突然看到图玉奴纵马扬鞭,从前敌直退了下来,后面有一员穷凶极恶的辽将穷追不舍——图玉奴虽专宠于完颜阿骨打,但到底叫自己一声“五姐”,此时落难,焉能不救?因此元园纵马飞来,只是劈面一枪,便已寒了萧干魂胆。

    这一枪之后,萧干便已萌生退意,但元园一条枪早已腾蛟起凤般直裹了上来,萧干只办得磕拦挡架,哪里还有落荒而走的余力?斗到眼花缭乱处,却听元园一声叱咤,红光一闪,一枪将萧干刺于马下,左右上前枭了首级。

    萧干好歹也是辽军有数大将之一,此番一死,对辽军士气的打击甚大,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的骆驼,辽军的军阵彻底崩溃了,兵士前后左右乱窜,耶律余睹亦收束不住,只得长叹一声,随乱军败北而逃。

    元园和图玉奴的三千援军扰乱辽兵阵势可以,想要将兵败如山倒的辽军尽皆拦下,那是白日做梦。溃败的辽军如决口的洪流,乱糟糟从元园身边卷过,元园的人马出现了接战以来最大的伤亡——不是战死的,而是被慌不择路逃窜的辽兵踩死的。

    眼看辽军败得势不可挡,元园急忙传令,自家的三千援让开去路,放困兽做逃兽。这时完颜阿骨打也引全军渡过了浑紫河,和完颜兀术相见,父子俩都是恍如隔世,若不是要保持狼主的威严,完颜阿骨打真想将失而复得的儿子搂在怀里,热泪纵横一番——但情境不允许,完颜阿骨打肩膀一耸,肩头上的海东青展翅高飞,同时向完颜兀术略一点头,问道:“宗弼,你母亲何在?”

    完颜兀术赶紧回答道:“回阿玛的话——母亲在后方指挥军阵……”

    也不必他多费唇舌,那海东青目光最是敏锐,天空中居高临下,早望见元园身影,于是在完颜阿骨打头顶盘旋一圈儿,带路直飞过去。

    元园和图玉奴早已甩镫下马,两马拜于完颜阿骨打马前:“臣妾见过皇上。”完颜阿骨打急忙跳下马来将二人扶起,一时心中惭愧,摇头叹息:“想不到寡人兵败之日,却得你们姐妹两个解围救命……”

    正唏嘘间,完颜宗干带领着兄弟们上前行礼:“见过两位额娘!”完颜宗用也领着一众女真臣下来参见两位贵妃娘娘——百战得脱罗网,场面一时倒也显得喜气洋洋。

    元园安抚了儿子和众臣,回头时,却见图玉奴正依在完颜阿骨打身边,与他娇声说笑。元园心中叹口气:“唉!老七还小呢!”然后正色向完颜阿骨打道:“皇上,辽军已败,但去得不远,接下来如何,还请皇上拿个章程出来!”

    完颜宗用也道:“陛下,辽军虽溃,西门庆追兵尚在身后,咱们还轻忽不得!”

    得二人提醒,完颜阿骨打终于从与家人重逢的喜悦中挣脱了出来。其实,他乃女真开国英主,并非儿女情长之辈,只是突然间败于西门庆之手,死了一个儿子,折了一票猛将良臣,先时的一帆风顺与此时的挫折间落差之大,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意志自然消沉,所以乍见到久别的两个妻子时,即使以完颜阿骨打之才,亦是一阵恍惚,尽忘了背负的重责大任。

    现在听元园和完颜宗用一言,完颜阿骨打心底的惭愧尽数化作了仇恨,这仇恨难以渲泄到西门庆头上,但眼前不是有一个败得一塌糊涂的耶律余睹吗?于是完颜阿骨打咬着牙根儿往外蹦字儿:“耶律余睹竟然敢带一群漏网之鱼前来惊驾,罪不容诛!儿郎们都与我上马,追亡逐北,定要将这些辽狗一网打尽!若有能活捉耶律余睹者,赏百金,奴隶千人;得其人头者,赏赐减半!”

    女真人听了,“空齐”声大作,纵马如飞,向远逃的辽军追了上去。这种痛打落水狗的买卖,女真人早干得熟了,尤其是护步答冈一役后,他们追敌百余里,辽国七十余万步兵全军覆没,让女真人捞足了好处。

    今天的好处即使没有那时大,但蚊子腿虽小也是肉,再说了,耶律余睹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若轻轻放了他去,却吃他将女真勇士瞧得小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些拦路的辽兵斩尽杀绝,先出胸中的一口恶气,然后再将耶律余睹生擒活拿,摁到狼主面前,好生发落!

    最关键的是——追得越急,离西门庆也就越远——这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买卖。

    于是,女真人抖擞精神,连续换马,马不停蹄地直追上来。败逃的辽军被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垫了底的尽数死在女真人的屠刀之下。

    耶律余睹逃了这半天,马力已疲,女真人却是越追越近。偏在这时,前方尘头大起,迎头撞出一支彪悍人马!耶律余睹心上一惊——西门庆追兵还在身后,插上翅膀也飞不到这里——这必然是女直派出的二路援兵了!

    心灰意冷之下,耶律余睹仰天长叹:“吾命休矣!”挥手拉出佩剑,便要自刎而死。这正是:

    屋漏偏逢连绵雨,船破更遇顶头风。却不知耶律余睹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二章 大石

    见耶律余睹起意自杀,他身边的牙兵吓坏了,忙不迭将他拦腰抱住,把臂拖来:“都统大人不可,马儿留下骏足,才能驰遍草原啊!”

    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前方那支人马的身影又清晰了好些——这支尽数都由彪形大汉组成的队伍均是一人数骑,驼马混杂,因为赶路辛苦的关系,所有人都在风尘仆仆中显得筚路蓝缕,但是每一张精神弈弈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毅不屈。

    耶律余睹心头有如雷震——这支人马虽然衣甲不全,兵器简陋,但是——他们不是女直人金钱鼠尾的万恶打扮!

    那队人马来得好快,只是转眼的工夫,辽军溃兵的前锋已经和那支人马有了接触。突然间,前方欢呼声大作,败逃的辽兵尽皆拜倒。

    在耶律余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千军万马中一骑昂然飞来:“余睹将军,别来无恙乎?”

    耶律余睹几乎要喜极而泣:“大石林牙,怎么是你?!”

    这一支人马的领军大将非是别个,正是辽国关南租界的留守使——耶律大石。

    金兵入侵,天祚帝耶律延禧逃往夹山,临行前将帝位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耶律敖鲁斡,可怜耶律敖鲁斡手下缺兵少将,抵挡不得女直兵锋,只得弃了上京临潢府,逃到西门庆羽翼下结盟,然后颁布新诏,聚集大辽三川六国九沟十八寨各部义勇前来勤王。

    勤王诏传到关南租界,耶律余睹和耶律大石相顾叹息,耶律余睹便道:“想不到我大辽今日沦丧至此!不过贤德晋王即位,我等臣子自当前往投效,大石林牙,咱们何日起兵?”

    谁知耶律大石不答,只是呆呆出神,思忖了一阵后,这才出人意料地道:“我关南租界的人马,余睹将军尽数带了去,我却要前往北地走一遭儿!新皇面前,还请余睹将军替我告罪!”

    耶律余睹惊道:“北地苦寒之所,大石林牙此去何为?”

    “为了大辽的希望!”耶律大石掷地有声地道,“北地虽苦寒,其民亦耐苦战,古人云十邑之室,必有忠信,我大辽北地,又何止十邑,岂能无忠信之士乎?我当前往北地,传新皇之勤王诏,招募勇士,以破女直!”

    听了这话,耶律余睹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北地之民,蛮夷也!未必识得忠信二字。如今国运陵替,大石林牙已是柱石之臣,若此去有失,大辽希望,又黯淡一分。此中得失,还望大石林牙三思!”

    其实耶律大石早已深思熟虑:“余睹将军,如今计我大辽军马——燕云租界一战,西门公仁德,用计保下来十万,加上这关南租界人马,亦不过十二万,若以此数与女直相争,似有不足之势——因此,我更当往北地走一遭,尽我微力,为国募兵,虽死无恨!”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耶律余睹劝阻不住,只好自己领了关南租界人马前来与新皇敖鲁斡合流,而耶律大石则独引精甲二百骑北去。

    等见了敖鲁斡,说了情况,或有人谮道:“大石林牙此去,非临阵逃脱为何?”耶律余睹怒斥道:“大石林牙,国之忠义,安有临阵逃脱之理?臣敢以身家性命保之!”

    敖鲁斡旧在上京时,也曾与耶律大石以诗文酬答,深明其人之志,此时亦道:“吾亦敢与余睹将军同命保之!”此话一出,群小无言。

    听到这轶事后,深知历史的西门庆长叹:“贤王子有识人之明啊!我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耶律大石的命运,这改变是凶是吉?嘿——去毬!多想无益!”

    而此时,耶律大石一行已经长途跋涉,过了黑水,见到白达达详稳床古儿——详稳是契丹官职名,汉名巡检——耶律大石手捧王诏,舌灿莲花,一番话耸动了山高皇帝远的床古儿,愿与耶律大石共赴大义,遂进献马匹四百,驼二十只,羊若干。

    得了补给,耶律大石更不停步,继续向西,直到行至可敦城,这才驻军于北庭都护府,会集威武、崇德、会蕃、新、大林、紫河、驼等七州以及大黄室韦、敌剌、王纪剌、茶赤剌、也喜、鼻古德、尼剌、达剌乖、达密里、密儿纪、合主、乌古里、阻卜、普速完、唐古、忽母思、奚的、纠而毕十八部王之众——这里的人很久没见到过辽国使者了,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

    耶律大石面对着这些无所谓的看客,当年的状元郎再次展示出了他过人的才华,他说道:“我的祖先历经艰难创下大业,才有了我们共同生活的辽国,到今天已经历了九代二百年。女直做为臣属,却逼迫我们的国家,残杀我们的人民,屠戮劫掠我们的城邑,使我们的天祚皇帝陛下逃难于外,新皇敖鲁斡陛下忧愤于内,想到这些我日夜都痛心疾首!因此我不惜残躯,仗义西行,想借助众蕃部的力量,翦灭我们的仇敌,恢复我国的领土疆域。你们众人之中,也有顾念痛惜我们的国家,忧虑我们的社稷,思量共同救出君父、济助生民于苦难之中的人吗?”

    边鄙之人诚朴,最重英雄好汉。耶律大石穿戈壁,跨黑水,践冰卧雪,餐毡饮溺,克服了不知多少艰难险阻,方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一个传奇,闻者无不敬服。此时再得他慷慨激昂于众前,边人无不踊跃,早有血勇精壮之士如雨骈集,罗拜于耶律大石面前:“愿从贵人指挥!”

    只数日,耶律大石便募得兵甲一万余人,这些人生长在苦寒兵戈之地,是天生的战士,略加训练,便当得十万雄兵。

    见耶律大石已然兵雄势大,便有心胸叵测之士前来游说:“将军是我辽国太祖正统苗裔,如今大辽失其鹿,唯有德者居之,将军何不起而一逐?”

    耶律大石赶紧摇手道:“是何言欤?贤王子之才,胜吾十倍!”于是拉着那些说客,将敖鲁斡如何贤明,如何仁德,细细解说,诸人皆惭服而退。

    不日间,军势已成,给养足备,耶律大石誓师出征,重回故国。他是心雄胆大之人,却不走来时旧路,而是穿越边荒,直取辽国东陲——女直倾全国之力攻略大辽国境,其老巢自然空虚,此去抄劫金国侵略军的后路,动其根本,乃围魏救赵之兵家妙法也。

    这一路行来,势如破竹,因行于无人之地也。眼看三停的路程走了两停,再过些天,便能杀入女直境内了,没想到迎头撞上了人,还是自己人。

    乍见阔别已久的同胞,耶律大石喜悦不胜,当下飞马前来与耶律余睹相见。将别后离情一说,耶律余睹以手加额:“大石林牙壮举!此真我大辽之幸也!”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背后马蹄声动,女真人已是蜂拥而来。耶律大石道:“余睹将军,此时不是讲话之时,且待咱们破得金狗,再来叙旧!”

    耶律余睹点头。于是耶律大石一声令下,部下健儿尽皆将旗帜倒伏,人皆下马,以养马力待冲锋而用。

    浑河一役,辽军败了十万,这十万人虽多,但东一堆西一簇四散星撒之后,就显不出雄壮来了。金兵远远看到耶律大石所部军马,还以为是逃乏力了的辽兵在歇马,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

    女真的追兵中却有一员女将,正是完颜阿骨打的小老婆图玉奴。这女子眼尖,乱军中一眼看到了负伤的天寿公主答里孛,见猎心喜,于是咬住不放,一口气追了下来。

    现在的天寿公主答里孛,真如戏文里唱的那样,是凤凰落架鸡笼罩,大鹏展翅缺翎毛,被图玉奴追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且这图玉奴还不停地在后面吊嗓子:“辽国公主,你上天我追到灵霄殿,入地我追到鬼门关——晓事的,快快下马投降,把你的首饰头面乖乖献上,姑奶奶就大发慈悲,饶了你一条性命!”

    天寿公主答里孛都逃麻木了,看到前方黑压压一堆人马,拨马就笼了上来,私心里想着人多马杂,但凡阻一阻图玉奴的马头,也能给自己留出个喘气的工夫。

    谁知近前一看,不但有耶律余睹,更有一人,虽征尘满面亦难掩其傲骨英风——却不是昔年的状元郎林牙大石却又是哪个?

    心中的惊愕潮起云涌,马匹已经掠过耶律大石身前,却见前方阵势一开,让出一条通道,天寿公主答里孛走马入阵,待回头时,阵势已阖,却看不到耶律大石的身影了。

    图玉奴眼看就要追上天寿公主答里孛了,却不防被一彪人马堵住了去路,尽管如此,她却是凛然不惧——这些契丹人有什么好怕的?自护步答冈一战之后,几十个女真勇士就能追着成千上万契丹人打的故事听聋耳朵撞瞎眼,自己身后现领着百余人,还有完颜阿骨打的大队,眼前这万数契丹,只配做菜!

    菜肴里却飞出一骑,遮于自己马前。图玉奴瞄俊眼往那人面上一看,不由得便心头鹿撞,春心荡漾起来——不过马上惊觉时机不对,赶紧象荡秋千一样,将春心从这人身上荡到身后不知何处的完颜阿骨打那里,口中却娇滴滴地莺声燕语起来:“这位将军,可是来向奴家投降的吗?却不知将军尊姓大名,细细说来奴家记了,也好在狼主面前为你美言几句,量才录用,必有你的好处!”

    说完了,还不忘补上秋波一转,自信这一流光婉转之间,管叫他金刚俯首,罗汉低眉。

    却听那将军宏声道:“吾乃大辽宗室,林牙耶律大石是也!”

    “耶律大石?!”图玉奴两眼一亮,心头狂喜!这正是:

    历史长河未西去,英雄大石已东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三章 阵斩

    单以心胸气度论,完颜阿骨打确实是一代英主,其人求贤若渴,即使是楚材晋用,也能推心置腹,更无疑忌,完颜宗用就是一例。

    就算是深深得罪过他的耶律余睹,完颜阿骨打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计较个人的面子尊严,而是能不能将其人收为己用,否则生擒和杀死的价码差别就不会那样离谱。

    而且,完颜阿骨打手中还有一份儿辽国朝廷大臣的名单,时而凡是杰出之士,都有记录,预备有一天拿下辽国时,按图索骥,将这些人才尽数搜罗至麾下——其中能令完颜阿骨打真正看在眼里的人寥寥无几,但耶律大石绝对是排第一的。

    甚至就连完颜阿骨打身边的亲近人如图玉奴之辈,都知道完颜阿骨打念兹在兹的那个人的名字——耶律大石!文武全材的辽国状元郎!只要把这个人活着送到完颜阿骨打面前,那可就是奇功一件啊!

    因此图玉奴光明正大地将媚眼一套套向耶律大石飞了过去——哪怕现在她再狐媚多些,为了金国的大业完颜阿骨打也肯定能容忍了吧——同时樱桃小嘴里的**汤一碗碗往外倒——“大石林牙,你是个响当当的好男子,我家狼主常年在我们耳边聒噪你的名字,只恨不得一见——未想到天作良缘,今日叫咱们在阵前相会,真是可喜可贺!时下辽国将亡,大金将兴,大石林牙若能听奴家良言相劝,学习古代的那些诸葛亮,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奴家保证你满门荣华富贵,大大的有!”

    说到声情并茂时,图玉奴还很豪气干云地把胸脯拍了几下。此时她遗憾的是因为上阵的关系,把本来突兀的双峰给缠得贫瘠了,否则必能晃得耶律大石眼花缭乱,成为她大金国裙下的不贰之臣。

    耶律大石岩石般刚毅的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这女将是谁?乱许人荣华富贵,恁大口气!”

    图玉奴努力把胸挺得再突兀些,底气十足地道:“奴家非是别个,正是我大金狼主完颜氏最信爱的妃子,唤做图玉奴的便是!奴家金口玉牙,许出来的话,一句句可都是有下落的!”

    耶律大石听了眼中精光暴射,点点头,突然一声厉喝:“图玉奴,妖妇!速速提起刀来,上前受死!”

    须知耶律氏和大金国仇深似海,想要凭这妇人几句花言巧语,就妄图打动耶律大石的铁石心肠,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今日既碰到了女直人,耶律大石不在乎第一个斫了祭刀的猪羊是公是母——她是完颜阿骨打最信爱的妃子,正好把来一刀杀了,也让敌酋狠狠难受难受!

    图玉奴正唱念俱佳之时,被耶律大石劈脸一喝,胸中十分本事有捌玖被堵在哽嗓咽喉里,如鲠入喉,憋得她好不难受。这妇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最好,眼见耶律大石须眉皆立,乃是真的动了杀心,非是自抬身价的虚言粉饰,便也把一抹,收了诸般皮相,冷笑道:“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既然你自作死,姑奶奶就来陪你玩玩!”

    耶律大石再不多言,拍马抡刀,直取图玉奴。

    图玉奴目光再与耶律大石周身刚硬凌厉的线条一触,又不由得心软起来,一边抡刀接架相还,一边忘不了娇笑道:“哎哟——要奴家杀了大石林牙你这英武男儿,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调笑间,二马盘旋,两口大刀上下翻飞,耶律大石和图玉奴已经战在一处,契丹人和女真人各踞一方,口中吆喝,为自家主将鼓威助气。

    战不十合,图玉奴心中暗暗吃惊,眼见耶律大石一刀比一刀狠,一刀比一刀快,有如大漠烈日下的风卷狂沙,弥天漫地而来,真真是难挡难封。图玉奴不由得肚子里叫起苦来,早知道这大石林牙武艺更高于文才,她肯定有多远躲多远,哪里会跟这种人动手?

    图玉奴有一身好武艺不假,但是自从攀上了完颜阿骨打这根高枝后,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早把身子养矫情了。前年五月端午,女真人珠山劳动,连完颜阿骨打都看不过去,不点名批评道:“今天略做些活儿,有些人便呲牙咧嘴、腰酸背痛的,就想跟我享受啊?如此下去能有好后代吗?女真人要服劳讲武,要让后代知道祖先艰辛创业来之不易,才能一代代把江山传下去……”

    这些话都被图玉奴当耳旁风了,如今的女真家大业大,她乐得享受,只要把扑钗老太太奉承好了,完颜阿骨打这个狼主也管不了她。

    可一时的放纵,却带来了今日的恶果。这几年来,耶律大石哪一天不是枕戈待旦,闻鸡起舞?一身的武艺越练越精,否则筋骨不得磨砺,焉能远迈草原大漠,赴极北苦寒之地摹得强兵回来?

    耶律大石和图玉奴,平心而论武艺实在伯仲之间,但心态不同,决定了胜败不同,就象把金子和黄铜扔进烈火中,只在须臾,真伪即辨。

    再斗数合,图玉奴面对着满天的刀光已经是心胆俱丧,惶急下再无斗志,虚晃一招,拨马便欲跑路。但耶律大石刀势已成,哪里容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见耶律大石眉峰一立,催开座下烈马,如疾风般自图玉奴马后一卷,刀光凝一道闪电,瞬时间惊虹暴涨——这一刀刚猛狞恶,干脆利落地将图玉奴人头砍落,“咕啾”一声,一具艳尸已自栽倒于马下,满腔鲜血飙飞,一地红霞灿烂。

    未等图玉奴人头落地,耶律大石刀光反卷,刀尖儿正好嵌进新砍下人头的颈口里,就此稳稳地将人头挑在了刀尖儿上。

    “好!”阵后耶律余睹牵头,契丹人都是大声喝彩。耶律大石使的是钩镰刀,这一刀正砍人头,反钩首级,于极刚猛处转化为极轻灵,正是于突兀间见功力。

    耶律大石钩镰刀一转,已经挽图玉奴人头在手,马打盘旋,向女真人高高掣起,暴喝如雷:“妖妇头己在此!还有哪个敢来再决死战?!”

    连喝三声,女真人俱不敢应,一时间辽人士气暴涨。

    女真人倒不是怂了,而是惊得呆了,因此没了反应。图玉奴可是狼主的妃子!就这么临阵被人一刀给劈了,这要是就这么回去,谁能有好下场?

    反应过来的女真人,终于发出一声声野兽拼命般的嘶吼,百余人齐向着耶律大石扑了过来,人马未到,羽箭先发。

    但看在契丹人眼里,这些女直的狗贼分明就是怯于单挑,勇于群斗,明打不过,暗箭伤人,简直是勇士中的败类!对付败类,也不必讲究什么规矩了——一时间,先前还在溃逃的契丹人汹涌而上,眨眼工夫便把这百余女真人淹没。这些困兽犹斗的女真人殊为悍恶,临死搏命,契丹人也没能讨得了好去,等把这群疯狗都剁成了肉泥,契丹人也折损了二百余近三百人。

    这样的战损比例,如果放在平时,肯定会令辽军士气低落,但现在却不同——看着战场中手挽金妃人头,威风凛凛的耶律大石,众辽军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无尽的勇气!

    耶律余睹长声大笑,催马向耶律大石迎上。两马相交,耶律余睹伸手提过了图玉奴的人头端详,不由得啧啧连声:“好一个美貌的粉头!大石林牙,你真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如此我见犹怜的美人儿,你也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听友人如此半真半假的笑骂,耶律大石“嘿”的一声:“美人儿又怎的?上了战场,男女俱是一般!若是见个妇人便硬不起手,下不了刀,这人还能成什么大事?”

    “说得好!”耶律余睹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向耶律大石赞道,“大石林牙如此果决,一定能被西门庆元首引为知己!”

    耶律大石急忙摇手道:“此话再也休提!生杀决断,我可比西门公差得远了——余睹都统,接下来我军将如何行事?你比我熟悉军情,却请吩咐!”

    苦笑了一声,耶律余睹颓然道:“我打一仗败一仗,百败将军,如何比得大石林牙你?说什么吩咐,徒增我羞惭罢了!还是你来指挥,我来听用!”

    耶律大石安慰道:“长途奔袭,远征他国,你不及我;但是临阵因敌,知机变化,你却在我之上——只是我军长年武备不修,士卒不练,因此空有名将,却也是有力难施,这才连战连败,实可憾也!余睹都统之材,我深知之,何必谦抑?阵前男儿决断,只在一言,指挥之权,都统不必推辞!”

    听了这番暖烘烘的话,耶律余睹心中眼中都是一阵湿润——他胸怀韬略,腹有良谋,只因为带着的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尽打败仗,他也苦啊!

    不过,战场就是磨刀石,每打一仗,契丹人的锋利就被磨砺出一分。侥天之幸,最艰难时有西门庆拔刀相助,今日又有耶律大石一笔神来,这才让大辽保得了最后一口元气,这把刀没有在磨砺出锋前,就被彻底磨废了。

    迎着耶律大石信任的目光,耶律余睹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是辽国宗室中最杰出的人才,今日联手,女直再想从他们身上占便宜,哪儿还有先前那般容易?

    先派人将图玉奴人头挑上高竿,又命人吹起号角,聚拢残兵,耶律余睹此时已老虎妥当,这才向耶律大石说道:“当日西门庆元首让我们这十万人诈死埋名,正是为了今日做奇兵之用。果然,有心算无心之下,女直在浑河边上被我们来了记狠的,虽不致命,却也叫他们吃足了苦头!今日大石林牙你又阵斩了完颜阿骨打的宠妃,女直暴怒之下,定然会来与咱们弟兄拼命!”

    耶律大石笑道:“若如此,计将安出?”

    伸手在地下划出幅简易的地形图来,耶律余睹道:“女直大败于西门庆元首后,想要龟缩回老巢,大石林牙你再想乘虚而入就没那么容易,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就在此地,将女直牢牢钳制住!西门庆元首正在麾军赶来,不日便到,只消咱们能多拖女直一时半刻,待中华联邦大军到了,前后夹击,再破金贼,如汤泼雪!”

    耶律大石眼看形势,脑中思量,想着还有甚么拾遗补阙之处没有。

    在简陋的形势图上又添了几茎草叶,耶律余睹补充道:“本来这些狡猾的女直人打的是回到老巢,尽其天时地利,拖垮远征军的主意。但他们没想到西门庆元首妙算之下,多了我们这一路奇兵出来,断了他们的后路——可惜咱们的军队没有女直的精锐,事到临头,没有前后夹击了女直,反倒被女直前后夹击了——不过大石林牙你来得正当其时,你一出马就阵斩了完颜阿骨打的妃子——人家女直现在号称金国——正是要脸的时候!只要他们来了被咱们粘上,再想走就由不得他们了!”

    耶律大石却是缓缓摇头:“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耶律余睹瞪大了眼睛。

    耶律大石道:“女直未必那么要脸——他们被西门公打败,一路奔逃,人吃马喂,随军能有多少粮草?跟咱们在这里耗,别说只是死了个妃子,便是我砍了他们狼主的亲爹妈,狡猾的女直也未必来触这个霉头!”

    挠了挠头,耶律余睹脸上露出尴尬的苦笑来,伸手又将一块小石头丢到了形势图上:“这里不远,有座馒头山,我这个笨蛋把一军的粮草补给,都搁在山里,然后就全军到了浑河边上打围女直人——结果被女直人抄了后路,不用说,那些粮草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了,不多不多,也够那些王八蛋挥霍个十月八月的!肚里有粮,心里不慌,现在的女直,绝对有要脸的本钱!”

    “好!”耶律大石虎掌一击,涌身而起,“只要女直还要脸,咱们就能将他们连脸带头都砍下来!”

    耶律余睹也是长身而起,和耶律大石哈哈大笑。笑声中,两人极目南眺,在目光极尽处,一条条滚滚洪流正席卷而来——那是中华联邦追亡逐北的雄壮人马!这正是:

    美人无头招君至,将军有计待敌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四章 进退

    女真人追赶败逃的辽兵,象从前猎鹿一样,各分规模不等的小队,包抄开阖,聚散无定,将一群群无头苍蝇般慌不择路的契丹人踏倒在马蹄之下。

    追杀到高兴处,连军败于西门庆之手的郁闷之情都似乎化解了大半——正当此时,乐极生悲,泰极否来,平地拔横出一彪人马,和女真人撞在一处。

    看衣妆打扮,这支人马同属契丹人,但交战之后,女真人愕然发现,同是契丹人,但这枝人马却陌生得厉害。在女真人如今的思维定式里,契丹人就是一群胆小如鼠的家伙,即使偶然爆发出一丝浑紫河边那样的抵抗之力,但很快就成了强弩之末,在己方的重击之下只有狼狈逃窜的份儿——然而这一群半路杀出来的契丹人,他们却与从前所遇的契丹人截然不同,他们沉默、坚定、勇猛、无畏,即使是正面对上女真人,骑射砍杀间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女真人竟然占不了他们的便宜!

    战场上注意到这队陌生契丹人的女真人越来越多,一声声号令直传下去——完颜阿骨打马上就知道了契丹人居然还安排有强大的接应人马。与完颜宗用一商量,完颜阿骨打下令,穷寇莫追,脱离与契丹人的接触,金国大军收拢整队后,继续向涞流河老家转进。

    但很快新的战报送到了完颜阿骨打面前——或者叫讣告更合适——图玉奴战死,所属小队全军覆没,竟无一人生还。敌人残忍,更把贵妃娘娘的人头挑在高竿上示众,不少女真勇士受不得此折辱,奋勇突阵,想抢娘娘遗体回来,却都是饮恨沙场。

    听到噩耗,元园当场放声大哭,众女真无不失色。只有完颜阿骨打面色如常,但完颜宗用却敏锐地发现——狼主眉梢鬓发间似乎比前一瞬间显苍老了一些,如果从前的完颜阿骨打雄伟如山,那么现在这座山已经被冰封雪裹,依然雄伟,却已孤寒。

    说实话,完颜阿骨打同样想和元园一样痛哭失声,放纵一回自己,毕竟自图玉奴跟在他身边的那一天起,就颇立功勋,女真开国,其间少不得她一份功劳,而论起温柔熨帖,知心解意,更在其它六个老婆之上——这么软玉娇花般的一个可心人儿,今日竟然阴阳永隔,怎能不叫人想要碎断肝肠,有泪如倾?

    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完颜阿骨打——身为大金国的皇上,女真诸部的共主,他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不只有自己,更是千万人的共同意志。恶运临头,若自己先表现得软弱起来,又让别人如何来依靠你?当众人发现你这个人无法成为守护他们的坚固堤防时,这个新生的帝国只怕悄然间就要从内部冰悄雪解!

    完颜阿骨打固然不愿意失去心爱的女人,但他更不能失去自己心爱的国家!女真完颜部由弱到强,由小到大,其中倾注了完颜阿骨打多少的心血啊!可如今大业未成,命运又把自己最爱的女人攫取到了献祭的神坛上,既然如此,连自己的人性也拿去吧!我完颜阿骨打宁愿成为一具无感情的躯壳,也要为了死去的人守护住这个新生的帝国!

    在一片无声有质的慌乱中,完颜阿骨打如寒冰冷雪一般,若无其事地问道:“却不知对头是何人物?”

    报事者嗫嚅而不能答。前方人马仓促之间被耶律大石所部狙击,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短时间内却哪里顾得上去摸清对方底细?

    猛然间却听一声吼,旁边已是飞来一脚,踢翻了这个徒乱人意却百无一用的报丧者——完颜宗望跳出来,火杂杂向完颜阿骨打道:“父王!七额娘被那些杀千刀的辽狗害了,若不报复回来,我大金国脸上无光,必要被人看得轻了,那时如何还能镇压辽东一域的气运?孩儿斗胆,请父王收回退兵的成命,往前敌去与辽狗拼个你死我活!”

    图玉奴还活着的时候,对完颜宗望这些小辈不错,轻颦浅笑,顾盼生姿,经常有养眼的福利发下来,是这些儿辈心中的女神——反正女真胡俗未改,风气开放,什么叔接嫂、子纳父妻,都是家常便饭,图玉奴纵然与这些儿辈们相嘲戏,也没人能说她的不是——今日金沉丽水,玉碎昆岗,从此和女神再无相见之日,一念至此,让完颜宗望等人怎能不神魂欲伤?听那报事的颠三倒四,居然连仇人的名讳都说不出来,完颜宗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若不是父王面前不容放肆,他早就动手杀人,哪里只是轻轻一脚就能了事?

    激愤之下,完颜宗望出列请战,完颜宗干等人攘臂从之,乱纷纷叫嚷成了一锅沸粥。

    “不消说,这必然是耶律余睹那辽狗布下了奸计,方才害了七额娘的性命!耶律余睹这狗贼不除,咱们大金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便请父皇收回前命,咱们大队先诛除了耶律余睹,再回军不迟!”

    “不抢回贵妃娘娘的尸首,咱们女真人的脸都要丢没了!请狼主下令,小将部下人马,愿打前阵!”

    “我就奇怪,辽国的主力不是在燕云租界之战时被西门庆全歼了吗?现在这些辽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听前方弟兄们所言,这些辽狗战斗力不能小看啊!放着这么一支人马在咱们背后,有百害而无一利,倒不如先灭了他们,咱们回师路上休息时,也落个心稳——此中得失,请狼主明察!”

    ……

    瞬时间,军帐里沸沸扬扬,异口同声,一片请战的言语甚嚣尘上,聒噪得完颜宗用耳朵都要聋了。

    完颜宗用心里暗暗叫苦。眼看渡过了浑紫河,离老巢又近了一步,谁知半道上又撞出这档子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甩开西门庆的追击,拖长其军的粮道——从中原,从燕云往辽东输粮,道路损耗十去捌玖,千里行来,已成杯水车薪,士不免饥色,中华联邦虽然富庶,但不信他西门庆能奈何得过草原大漠的广阔空间去!那时兵无粮自乱,只消对付了西门庆,辽国人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米粒之珠,还能放出甚么光华?那时要收拾他们,就跟伸指捏死个臭虫,有何作难之处?

    现在倒好,这些被热血冲昏了头脑的家伙们,偏偏要冒着被西门庆前后夹击的风险,去和那些癣疥之疾的辽国人纠缠!兵锋一交,岂能骤解?万一这时西门庆麾轻骑从背后席卷而来,大金国运休矣!

    完颜宗用心中一边痛骂这些兔崽子本末倒置,一边在肚里组织着力排众议的豪言壮语——这是一场一对千万的较量,势不均力不敌,自己又是抱病之身,想要笼住这些失控的野马,谈何容易?但是为了狼主的知遇之恩,为了大金国的崛起,为了把西门庆踩于脚下——他完颜宗用非拼不可!

    正当完颜宗用拼命蓄气准备放大招的时候,却听完颜阿骨打一声厉叱:“你们!好糊涂啊!”

    就见完颜阿骨打恨铁不成钢地把指头杵着众女真,恨道:“宗用贤弟也给你们讲过《孙子兵法》,将不可愤而兴师,帅不能怒而作战,这些前人的教诲,你们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咱们现在是在跑路!远有西门庆不说,只说这近的吧——去寻辽狗报仇,若能一鼓而下也就罢了,莫迁延起时日来,粮草怎么办?那时人无食马无料,吃你?还是吃我?!”

    完颜阿骨打瞪起了眼睛,完颜宗用心下大定——狼主不愧是英明之主,用事实说话,成功地瓦解了这些女真蠢驴们的臆想!前日兵败,女真人逃得惶急,随身粮食本来就不多,这些天虽然一路三光补充,但大草原地广人稀,能抢多少?入不敷出在所难免。现在如果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跟辽国人纠缠得略久,不用西门庆来杀,自家就先饿垮了。

    正慷慨激昂请战的众女真听完颜阿骨打算起了经济帐,都傻眼闭嘴了。只有第一只出头鸟完颜宗望在惯性作用下继续满口放炮:“父王,咱们女真勇士八百破十万,那些辽狗哪里是咱们的对手?此去万一能一仗功成,那时就跟那个孙子讲的一样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因粮于敌’!抢了辽国人的辎重,咱们快活!”

    话音未落,完颜宗望已经被完颜阿骨打劈头唾了一脸:“啊呸!我吐你一脸花露水!你老子我辛辛苦苦,创下这好大的基业,你倒好,军国大事生死存亡间,却跟我赌起‘万一’来了!你这败家子,丈二的一张纸只画个鼻子,你好壮脸啊!”

    一番狗血淋头,骂得完颜宗望摸门不着,只得灰溜溜站直了挨刮,连声道:“阿玛教训得是,孩儿该死!”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元园站了出来:“皇上息怒,听臣妾一言。”

    对自己的这个五老婆,完颜阿骨打素来敬重,闻言顾不得再批完颜宗望,回头向元园点头:“爱妃有话,尽管说来不妨。”

    元园淡淡地道:“皇上,臣妾前日馒头山救得兀术孩儿性命时,缴获粮草甚多,足支我军一年之用度。至于有强敌西门庆衔尾追击——想咱们女真羸弱之时,强敌无日不追,咱们女真无日不战,追逃游击间,咱们女真越战越强,终于打下了今日偌大的基业——难道今日之雄主,还不及昨日之先辈吗?”

    言毕,元园向完颜阿骨打施一礼,退到一旁。

    帐中一片肃静,完颜宗用和完颜阿骨打心中,却都掀起了汹涌的惊涛骇浪。这正是:

    只说歧路成通路,可知转机是危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五章 决断

    元园淡淡的一番话,却字字千钧,连解忧带激将,只撩拨得完颜阿骨打心中洪波万丈!

    老婆被人宰了,自己却缩头乌龟一样退避三舍——完颜阿骨打也不想这样呵!他也想快意恩仇,他也恨不得血债血偿,可是他不能把自己私人的意志凌驾于整个大金国的利益之上!

    但现在,元园的话却让他心里活络了很多——元园缴获的粮草帮了女真人的大忙,补给充足后,跟杀妻仇敌一战再不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如果一阵成功殄灭辽狗的话自然是好,就算相持不下被西门庆追了上来,那自己再北退也不迟啊!边跑边游击,不正是从前女真人的看家本领吗?

    低头沉吟着,完颜阿骨打的心已经动了。

    完颜宗用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暗暗叫苦。

    按完颜宗用的想法,别说只是死图玉奴一个妃子,便是死了亲娘亲爹,该怎么跑还是得怎么跑,要那脸干嘛?

    想当年楚霸王项羽要脸吧?鸿门宴上没杀了刘邦,结果养虎贻患,到后来哥俩还是掐成一团,项羽抓了刘邦的亲爹,逼刘邦投降,结果刘邦嬉皮笑脸地说咱们是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要烹了咱爹我不拦着,记得分我一杯羹就成——对这种不要脸的流氓,项羽气得胃疼加便秘,身体健康因此每况愈下,最后乌江自刎了。

    所以完颜宗用认准了一条——要当开国的太祖,就不能要脸,只有把流氓、英雄、智者三条占全了,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太祖。

    显然,被元园蛊惑了两句后,完颜阿骨打开始在合格与不合格间摇摆——完颜宗用恨得牙根痒痒,怪不得自古帝王之家都有明训,妇寺不得干政——女人太监二女乃秘书当家,往往就是墙倒屋塌,从无例外!

    于是完颜宗用奋然而出,谏道:“狼主,处世须忍心上刃,修身且耐寸边而——小不忍必乱大谋,还请狼主依原计行事,莫要节外生枝!”

    帐中女真诸人,皆以痛恨的目光瞪着完颜宗用。自这个汉蛮流窜到女真人这里后,女真所有美好的传统都渐渐开始分崩离析,这令所有怀旧的女真人痛心疾首!今天,这厮更明目张胆地宣扬懦夫有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蛊惑狼主之心——如果完颜阿骨打不在这里,众女真早已一拥而上,完颜宗用这开着女真外挂的真实汉蛮连皮带骨都要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在众女真愤恨的目光中,完颜阿骨打终于开口了:“宗用贤弟……”

    一听“宗用贤弟”四字,众女真就是精神一振——就象弓虽女干民意的畜牲最喜欢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挂在嘴边一样,但凡完颜阿骨打以“宗用贤弟”这种正式的外交词汇来称呼完颜宗用,就表示狼主要拂逆完颜宗用的意思了。比如完颜宗用主政女真的制度改革时,曾经提出解放奴隶的宏伟构想,女真举族骚然。一向勇于决断的完颜阿骨打考虑再三,经由与“宗用贤弟”的一番促膝谈心后,从此奴隶翻身的希望化做了泡影……

    果然,完颜阿骨打再一次诚掣地将宗用贤弟的希望掐死在了摇篮里:“宗用贤弟,之前咱们之所以要跑,是因为中了西门庆的母马诡计,仓促兵败,弄得人不得食,马不得料,无力与之抵抗;但今日有元园爱妃荷粮而来,士卒得以饱食,马匹得以休养生息,根本已固,也是整军讲武的时候了!西门庆和辽兵都以为咱们女真人疲惫了,咱们如果突然来一下反击,意料不到处,或者能有斩获,也未可知啊!”

    完颜宗用只觉得血往上涌,冲击得百会穴嘣儿嘣儿直蹦,范增亚夫子的一句名言“竖子不足与谋”哽在嗓子眼里,费了半天劲才憋住没爆出来。但无法畅所欲言的代价就是——他老人家又有吐血的冲动了。

    见完颜宗用脸色瞬息百变,完颜阿骨打赶紧打了道理牌再打感情牌:“……更重要的是——这几日宗用贤弟身体违和,若还是在马背上一路颠簸,只怕与养生不利。因此趁这个机会,宗用贤弟也好好休整一下——贤弟的贵体,是女真兴旺的保证,干系重大,岂可不慎?你说愚兄优柔寡断也好,一意孤行也罢,总之——朕宁可失了万里江山,也不能失了宗用贤弟!”

    一股暖流自完颜宗用心底升起,所至之处,胸中块垒哽塞尽皆天堑变通途——看看!看看!西门庆对自己和狼主对自己,何啻于天渊之别?心潮澎湃至激烈处,完颜宗用早已五体匍匐纳头便拜:“哥哥如此厚爱兄弟,兄弟敢不为哥哥效死命?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过往神灵,俱是明证!”

    完颜阿骨打急忙扶起完颜宗用,动情道:“但得宗用贤弟全心辅佐,我女真还愁不能振兴发达吗?”……

    周围女真人静静地看着狼主哥哥和宗用贤弟秀深情,俱都心中得意——到底是疏不间亲啊!宗用贤弟终究比不上自家老婆言出如山——不过这汉蛮还得自家狼主费尽心机地安抚他,倒也真是前世解说不来的缘法!

    完颜阿骨打亲自扶掖着感激涕零的完颜宗用归帐去休养。打发了这块最大的绊脚石后,完颜阿骨打重回帅帐,点校猛安谋克人马,众女真摩拳擦掌,杀气腾腾,誓要和阵斩图玉奴、落了大金国面子的辽狗一决胜负!元园为大军筹措粮草,同时为防备西门庆卷甲来袭,带着海东青的斥侯们一直被放出了百十里外。

    后勤诸事安排妥当,元园心切图玉奴之仇,急催马来前敌观阵,此时契丹人女真人两阵已经对圆,完颜兀术一骑讨锐不可当,紫雀斧已经连砍耶律大石手下三员猛将,真如三国潘凤游戏中再世一般。

    眼看完颜兀术连胜三阵,辽军中再无人敢出列与他争锋,完颜兀术求战不得,大喝一声,拍紫骓马,舞紫雀斧,一马当先就来冲突辽军军阵。耶律大石目视其人之勇猛,叹息道:“真乳虎也!”耶律余睹一挥手,阵前涌出强弓硬弩百张,箭如飞蝗,阵中四下扯起绊马索,密似蛛网,这正是排开罗网等乳虎,布下明珠待骄龙。完颜兀术虽勇,亦不敢犯其锋,大斧抡开拨打雕翎,上护其身,下护其马,左右盘旋于辽军阵前,却是逡巡难进。完颜阿骨打在本阵前看得分明,唯恐完颜兀术有失,急令鸣金,完颜兀术拨马而退。

    与辽军第一阵,女真略略占优。收兵之后,完颜阿骨打派出使者,往辽营中商议以今日掳回来的三具辽人尸首,来交换图玉奴的遗体。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点头,令人将图玉奴的人头从高竿上摘下来,缝到尸体上,草原上难得寻觅棺材,只以马革裹了,在阵前和女真人交易。

    三尸换一尸,倒也没生什么波折。迎了图玉奴尸体回营后,完颜阿骨打最后看一眼遗容,见图玉奴死后颜色不变,比活着时还妖娆美貌,不由得心下大痛,眼角见泪,元园却没他那么矜持,在一旁放声大哭。

    行军之时,难以讲究,仓促间只能以鲜衣盛妆将图玉奴裹了,杀其生前惯用的几名奴婢做人殉,然后一火焚了,以瓷坛盛以骨殖,拟带回女真故土安葬。淋满了香油后,大火冲天而起,众女真环列相送,都是心下黯然。

    打理完图玉奴的身后事,元园问道:“伤我七妹之人,可有眉目了?”

    完颜兀术出列道:“回额娘的话,今日阵前孩儿已经从敌将口中探听明白了——原来是辽国的关南租界留守使耶律大石远走北庭都护府,从那里招来了蛮人兵,在这里给耶律余睹打了接应。七额娘不察之下,中了这一干小人的埋伏,这才临阵失机,被耶律大石那厮害了性命!”

    众女真人听了,都恍然大悟:“怪道这些契丹兵如此凶猛,原来不是天祚帝耶律延禧身边的种,而是西北地方上的蛮人!听说那些蛮人耐苦战,今日一见,确实是名不虚传!”

    元园低头将耶律大石的名字反复在口中转了几转,然后向完颜阿骨打请令道:“皇上,既然知道了七妹的仇人是谁,明日请皇上准我出阵,我要依样阵斩那耶律大石,为七妹报仇雪恨!”

    完颜兀术也踊跃拜倒在元园身边:“父皇,我助着额娘去!”

    这时也完颜阿骨打却有些神不守舍,口中翻来覆去,念叨着耶律大石的名字,心里却是又爱又恨——爱的是这位辽国状元郎果然是惊才绝艳,名实相符,若能收降得此人,女真必然如虎添翼;恨的是为了证明其人的惊才绝艳,却把自己的美人儿搭了进去,爱妃变成了骨灰,从此再不得相见——想到痛处,安能不深恨耶律大石?

    更心上翻覆间,却听到元园和完颜兀术讨令,完颜阿骨打心底灵光一闪,点头道:“爱妃,我知你是巾帼不让须眉,明日临阵,若那耶律大石敢轻忽于你,爱妃必胜!但是,我希望爱妃允我一事——切莫临阵伤了耶律大石那厮的性命,记得把他活捉回来,咱们于军中隆重设祭,祭奠你七妹与那些阵亡勇士的英灵!”

    听皇上如此有情有义,元园眼睛一红,斩钉截铁地应道:“是!”

    其实,完颜阿骨打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元园真捉回了耶律大石,由一帮愤怒的女真人在那里喊打喊杀,自己静观其变。在自己的暗中干预下,图玉奴的隆重祭礼,少说也要准备三天,这三天中耶律大石挣扎于生死关上,想来任他铁打的汉子也要消磨掉九分志气。待时机成熟,自己便出现在他面前,其人受了三天磨难,正当恐死恋生之时,自己不计前嫌的良言相劝,必能令其人纳头便拜。只要耶律大石肯归顺,愿降伏,能为女真人的大业出尽全力,自己便临祭拂了众意,宽恕他一条性命又有何妨?倒是这一番腹稿儿却要先打好了,那时临场发挥,既要感动众女真,从此释愆解仇,同心协力;更要深度感化那耶律大石,令其人从此死心塌地,为金国卖命……

    世人各自费心机,却不知天上神祇俯视苍生,正自悠然发笑。弹指间星消黯褪,大场开天地,火球满眼红,已是红日东升。元园要为七妹报仇,早收拾得紧抻利落,在完颜阿骨打帐中应了卯,便横枪上马,一骑临阵,口口声声单搦耶律大石出战。

    昨日完颜兀术叫阵,契丹人轻视其年少,马虎临阵,被其连斩三员大将,这才是不做和尚头不冷,不打棍子不知疼,明白了自古英雄出少年的道理。三阵受挫,士气未免低迷,不料想今日又有女将欺上门来。

    当下便有人大怒出列:“女直忒多无礼!昨日是一少年,武艺过人,倒也罢了,今日又来一妇人——金狗竟视我大辽无人吗?!”

    未等耶律大石耶律余睹放话,天寿公主答里孛先自冷哼道:“妇人怎么了?便比不上男人吗?”

    气势汹汹之人马上象雄鸡折了翅冠子,口称不敢。天寿公主答里孛这才道:“前日中得一箭,幸无大碍,首恶虽诛,余恨未消,今日既然又来女将,我正好去会她一会,便拿其人来出气!”

    众将听了,都吃一惊,便有人道:“公主金枝玉叶,又有伤在身,如何能上阵厮杀?末将不才,愿往斩将,以羞女直之面!”

    天寿公主听了,大不痛快,正要竖眉驳斥,却听正中耶律大石将醒木一拍,“啪”一声,众声皆寂。

    若细细的排起来,耶律大石宗族中的辈份还在天寿公主答里孛之上;而且昨日临阵又自图玉奴手中救了她的性命,天寿公主答里孛口里不说,心中感激,因此耶律大石凡有所令,她决不执拗。

    却听耶律大石道:“今日胜负之势,却非战阵之上一争短长所能决定,我等牵制女直于此,只待时也!若一受挑衅,便愤然出战,若胜则女直鼠窜而走,若败则堕了自家士气——昨日教训,不可不鉴,余睹都统,你怎么看?”

    旁边的耶律余睹点头道:“大石林牙言之有理。女将之来,必有蹊跷,咱们不必理会!晾上女直几天,等西门庆元首大军到了,那时再和金狗算总账不迟!传下令去,高挂免战牌,诸军有妄动者,斩——”

    一声号令,全军肃然。这正是:

    爱恨浓时难制胜,冷静极处易成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六章 文攻

    元园前来挑战,挑到最后,对手挑起免战牌来了,这始料不及的情况,让元园有力难施,蹙起了眉头.

    给元园押阵的完颜兀术见母亲师出无功,于是上前激将。所谓的激将,就是带一票大喉咙的骂手朝着辽营痛骂挑衅,这个活儿也只能由他来包办,元园虽然不让须眉到底是女人,泼妇骂街是做不来的。

    谁知完颜兀术打错了算盘,耶律大石不但依然坚壁不出,而且还组织了辽军骂手跟女真人对骂。契丹立国已经九世,民族融合了不少汉人,汲取了汉人丰富多采的骂人文化,骂起来绘形绘影,有声有色,能够从全方位多层次引发听众和被骂者连翩的浮想;反倒是女真人刚从蒙昧中破土而出,骂人的言语都淳朴得土腥气扑鼻,杀伤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一轮骂战下来,完颜兀术的威风被灭得干干净净,暴跳如雷中他还想冲上来踹营,结果被辽军一阵乱箭,灰溜溜地回去了。

    折腾了大半天,辽军的营门动都不动一下,元园、完颜兀术母子俩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到营中,完颜兀术将耶律大石耶律余睹如何无耻如何畏缩添油加醋地一说,自完颜阿骨打以下,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辽兵避而不战,时间一天天拖下去,女真人这边可拖不起呀!

    倒是完颜宗用献上一计——让金兵四下出动,抓左近的辽国百姓,让他们走前面当挡箭牌,金兵藏在百姓身后,步步为营,向前推进——辽人闭门不出,咱们就主动上前,反正有挡箭牌护身,有种的你们就放箭!

    众女真听了,连称妙计,然后八面分兵,乱纷纷出去掳人口,谁知一天之后,大多数人也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女真**屠杀的名声不胫而走,已经臭了四下里的大街,现在这一块地面上,有脚的除了桌椅板凳还在,辽国百姓跑得踪影皆无。当然也有那运气不好的撞进了网子里,可惜人太少,形不成规模——你能想像三万女真人押着十几个百姓当挡箭牌是什么样子吗?于是,完颜宗用的妙计彻底宣告破产。

    恼羞成怒的女真人把那些个倒霉的辽国老百姓一刀两段后,继续商量破辽大计。元园灵机一动——普通的骂骂不动辽人,索性就骂他们的皇帝!常言道主辱臣死,皇帝被骂,臣子如果不挺身而出为主子拼命,他这辈子官儿就当到头了。

    众女真听了转忧为喜,都奉承元园睿智。要骂辽国皇帝,打草稿的非熟读诸般正史歪史艳史稗官野史的完颜宗用不可。于是完颜宗用挑灯夜战,赶出三大卷长篇来。除了耶律敖鲁斡刚刚继位,其人做晋王时立身甚正,无有可骂之处外,剩下的辽国皇帝无一幸免,都在劫难逃的上了榜。

    完颜宗用完稿后,先送到完颜阿骨打那里去审核,凡有敏感字关键词,一律打上星星代替,以树立女真精神文明建设的新风貌,建设具有女真特色的和谐社会。完颜阿骨打越学汉家文化,越是暗暗心惊,他深刻地领悟到,要想长久牧民,就要实行愚民政策,而愚民政策的精髓,不是不许百姓受教育,而是只许百姓受他审核过的教育,这样才能把奴字深深刻在蚁民们的心上。

    可惜完颜阿骨打不知道的是,凡是实行这种愚民政策的王朝,都是外强中干的王朝,都是短命的王朝——概莫能外。

    经过一番深入细致地调查,完颜阿骨打删去了辽国皇室外甥娶了表姨母当老婆的骂料——倒不是他宅心仁厚,而是类似的花花事儿女真人也没少干,谁无痼疾难相笑,各有风流两尽知,大哥不能说二哥,只好忍痛割爱。

    挥泪斩马谡之后,完颜宗用的心血由三卷被阉割成了二点三卷,元园领了完颜兀术,完颜兀术雄纠纠气昂昂地领了二点三卷的太监,准备再到辽营前骂阵,虽是照本宣科,也能一雪前耻。

    果然,女真骂手在辽营前津津有味地一展女真好声音后,辽营中顿时有暗潮汹涌起来,其波澜隐动处,连营外的元园和完颜兀术都看得出来。正当母子两个心中欢喜,以为辽军将要从龟壳里伸头出来时——辽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捺过,所有的暗流顿时悄然无声。

    元园和完颜兀术面面相觑。却不知是耶律余睹对激愤的众人道:“偷鸡的吃得嘴上流油,丢鸡的骂得嘴上流血——随他去!强大的国家不怕旁人骂,强大的人不怕旁人说!”

    身为状元郎的耶律大石更风雅了许多,当场赋诗一首,其中有一句深得辽人之心——毒舌妄议坟中雄,坟中笑尔迂腐气——于是众辽人就把营外女真骂声当狗叫了。

    当然,一味防守也不是办法,防守反击才是王道。这种动笔杆子的功夫,难不倒状元郎耶律大石,只见其人笔走龙蛇,文不加点,不一会儿的工夫,一部《女真暗黑简史》已经新鲜出炉——从完颜阿骨打有记载的老祖宗那里开始,糗事丑闻一桩接一桩纷至沓来,令人目不暇接,古文观止。辽军骂手如获至宝,当下记得熟了,抢到寨墙后跟外面的女真人对骂起来。

    耶律大石之才,岂是完颜宗用之流可比?而且他的作品不用被审核,完本加足本,更甩完颜宗用的太监文学几十条街。辽军骂手骂得片刻,便已完美演义了后来居上这句成语的准确意义——这时女真骂手无不手掩双耳,面面相觑——耶律大石笔锋到处,涉及的层次太高,他们这些小虾米都不敢与闻了。

    完颜兀术听辽营骂手一字一句,逆耳诛心,每一处抑扬顿挫的嘲调儿都重重戳在女真民族自尊心的痛点上——听不下去的完颜兀术再次暴跳如雷,再次冲上来想要踹营,再次被辽军一阵乱箭,再次灰溜溜地回去了。

    元园听辽军骂手一出,自家骂手就此无色,真是狮屎胜于熊便啊!却不想身后人马听了这些惑众的妖言后,竟然隐隐动摇起来——元园心头一凛,知道此地再不是久留之所,还敢待下去的话,必然导致军心不稳,说不定不战自溃都有可能——因此当机立断,收拢人马,转身就走。

    母子俩本来乘兴而来,以为必有所得,没想到自取其辱,再次败兴而归。回营后,众女真见再次师出无功,再次愁眉不展地议论计将安出,完颜宗用再次旧话重提道:“狼主,如今已过去两天了,辽人还是避而不战,以老我师,如若西门庆到来,我军钝兵于辽营之侧,失势于追兵之前,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也——此中得失,还请狼主明察啊!”

    话音未落,就听营外警报的号角声惶急地吹响,由远到近,鼓风而来。这些警号都是由元园带来的海东青配合精细轻骑,四下警戒,凡有敌人掩袭,海东青草枯鹰眼疾,一声长唳,周边斥侯立刻吹号报警。

    听着营外连绵不断的号声,不少女真贵人沉不住气,直跳了起来,心下都是深恨完颜宗用不过——这厮真真是乌鸦嘴,刚说起西门庆,西门庆就到了!自从母马计后,西门庆转世天星之说女真人皆知,凡是迷信的家伙想到自家要逆天行事,无不心怵,此时听号角声急,西门庆突至,顿时便手足无措起来。

    完颜宗用顾不得计较众人眼色有异,因为他心里已经先凉了一半儿:“糟糕!西门庆人还未至,这些女真人便先混乱起来,这仗还怎么打啊!”

    就见一个阿里喜一路跟头把势而来,扑倒在完颜阿骨打虎帐前,大声道:“狼主!狼主!有兵来了!”

    众人心说废话,号角声吹得这般急,聋子都能惊动,当然是有兵来了。有愣头青便抢着道:“来了多少敌兵?”“敌人不可能一口气全伙都到,来的顶多是前锋人马——喂!报信的!敌军先锋有多少人?咱们能不能十个打他一个?”……

    场面失控,一片混乱。完颜阿骨打慢慢立起身来,猛喝一声:“收声!”众女真一惊,想到狼主面前,可不能失了规矩,都纷纷住口不迭。

    被众人急风骤雨般逼问的阿里喜总算得了喘息之机,换了一口气后,又禀道:“狼主大喜,来的不是敌军人马,是海东青弄错了!”

    众人听了,如绝处逢生,无不又惊又喜,一时间又忘乎所以,纷纷嚷道:“什么?搞错了?”“不是敌人?那么是谁?”“究竟怎么回事?快给老爷说来!”……

    来的确实不是敌人,而是完颜阿骨打的异母弟——完颜阇母。

    自元园引兵走后,金国老相撒改和监国御弟吴乞买到底放心不下,两人一商议,又安排完颜阇母前来,为完颜阿骨打送粮送马。谁知走到这里时,被天上放哨的海东青给看见了,那海东青新驯不久,还是不通灵的畜牲,只要是大队人马,管你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先叫一声再说。它这一叫不打紧,地下负责传警的斥侯宁杀错无放过,把敌袭的警号声吹得惊天动地。以讹传讹之下,一路警号递次相传,吹得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直吹得水尽鹅飞,终于通达金营,这才惊起蛙声一片。

    听着不是西门庆到来,而是自家兄弟的援军,完颜阿骨打心怀大畅。一边传下军令,命人严责莽撞的报警者,一边亲自出营,去迎接完颜阇母。

    不多时,远处尘头起处,援军兵到。完颜阇母见到狼主路迎于前,急忙滚鞍下马,大礼参拜,完颜阿骨打抢上扶起。君臣兄弟二人寒喧时,完颜宗用暗中觑看——却见完颜阇母所部人马尽是年龄偏大之人,不由得暗暗心惊:“前方兵败,丧了五千青壮;浑紫河边一战,又折了两千生力——这要是战事再不顺利起来,只怕大金国元气非重伤不可!”

    女真虽悍勇,惜乎人少,所以才有话叫做“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这种情境下,每一个女真青年都是宝贵的财富,折损多了,就是一国之灾——完颜宗用眼见后方援军中青壮十中无一,自然要忧心忡忡了。

    完颜阿骨打得了援兵,兴奋之下,却没注意这些细节,只是拉了完颜阇母的手同行,笑问道:“兄弟,撒改老大人怎么派你来了?”

    完颜阇母道:“兄弟是给狼主哥哥送战马来的——撒改老大人收到前方战报,知道被西门庆用母马计,害哥哥败了一阵,因此举全族之力,将前些日子缴获的辽国战马重新计点,得了两万余匹,都是阉割过的好军马——唯恐来日战场上西门庆故伎重施,因此吴乞买哥哥派小弟日夜兼程地赶路,务要把这些马给狼主送过来。”

    瞌睡时天上掉下个枕头,完颜阿骨打听了,心花怒放,急问道:“战马何在?”

    完颜阇母向来路一指:“小弟只是引人打前站,后边还有大队牧人,押马群赶来,再过些时便到——狼主只管放心,肯定误不了狼主哥哥的大事!”

    周围众人听了,无不脸露喜色,皆道:“只要有了新马,西门庆的母马计再无用武之地!那时兵对兵将对将再战一场,女真人天下无敌,非打得他死去活来不可!”

    这时,中军帐已到,元园接出,完颜阇母拜见了嫂嫂后,却问道:“图玉奴嫂嫂怎的不见?”

    一句话,问得完颜阿骨打和元园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说了近日噩耗后,元园道:“只可恨辽营耶律大石闭门不出,已经两日!不能手擒此人,在七妹灵前致祭,此心耿耿!”

    完颜阇母听了沉吟道:“小弟有一言,狼主与嫂子听了莫怪!”

    “这话说得外了!”完颜阿骨打急忙道,“都是一家人,说错了话顶多哈哈一笑,谁还怪你不成?”

    完颜阇母便打蛇随棍上:“以小弟看来,耶律大石之所以闭营门自守,是因为怕了嫂子和宗弼贤侄的勇武,所以不敢当其锋——小弟不才,又是生面孔,明日便由小弟前去诱阵,或许那耶律大石欺生,就此引兵出营,就此中了狼主埋伏,也未可知啊!”

    说完了,完颜阇母眼望完颜阿骨打,满心期盼。这正是:

    状元雄才横铁壁,御弟妄想测坚城。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七章 狡计

    完颜阇母其实想跟着完颜阿骨打南侵,但是,完颜宗用说了,不能棋胜不顾家,辽东初平,诸部族虽口服但未必心服,家里非得留得用之人守御不可。

    因此,完颜阿骨打留老相撒改主政,又把两个兄弟吴乞买和完颜阇母留下来坐镇涞流河。

    吴乞买倒也罢了,其人性情沉稳,处事得宜,很得老相撒改的赞赏,但是,完颜阇母就不一样了。

    这家伙是女真有数儿的猛将,身手活跃,喜动不喜静,但是却被哥哥完颜阿骨打安排守家,每天只能钓鱼——因为现在是春天,万兽生长孕育的季节,猎人都自觉地不去打猎的——连行猎也不能,差点儿把完颜阇母憋死。

    正当枯闷到要发疯的时候,撒改和吴乞买商量,要派人往前线完颜阿骨打那里去送马。完颜阇母听了,激动得脑溢血未遂一次,急忙扑上去请令,说什么也要往前敌走一遭儿。

    撒改和吴乞买一想,自从开战以来,道路不靖,多有辽军溃兵做了流寇,这些家伙不敢正面对敌女真大军,但抄掠补给却是防不胜防。送马一事,关系前线胜败,轻忽不得,完颜阇母是女真族数得着的勇士,派他带队,必然万无一失。

    因此,撒改和吴乞买一起点头,完颜阇母好比开了锁的猴儿,终于逃出了枯燥的牢笼。只不过完颜阇母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他性子再野,也不敢轻忽了军国大事,送马的这一路上,他处处小心谨慎,安排得滴水不漏,几路马贼都在他手下吃足了苦头。

    虽然圆满地完成了送马的重任,但完颜阇母哪里舍得回去?来到前敌不打一仗,就好象对着抢来的美女视若无睹一样,那简直就是禽兽不如了——因此完颜阇母花言巧语,非要出马打一阵不可。

    他都规划好了——打胜了就说要趁胜追击,打败了就说要报仇雪恨——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他完颜阇母就赖定在这里了!

    完颜阿骨打知道这个兄弟是定不住的性儿,你把他锁在桩子上,他也要上下爬蹉——不过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让完颜阇母去试试也好,万一真象他所说的那样,耶律大石突然抽疯,开营门杀出来,女真人不就赚了吗?

    因此完颜阿骨打转头,问完颜宗用道:“先生,你怎么看?”

    完颜宗用却看着完颜阇母,突然将大腿一拍:“狼主,此事必有奇巧!”

    他这么眼放异光地一抽疯,却把完颜阇母吓得不轻,急忙捂住了屁股往完颜阿骨打身后一躲,大叫道:“军师,我是男人!”

    完颜宗用“呸”了一声,不理完颜阇母,却向完颜阿骨打道:“狼主,微臣有一计,可破辽贼!”

    听得此言,完颜阿骨打大喜:“先生果然是智多星,一步百计——却不知计将安出,快快献来!”

    完颜宗用向完颜阇母瞥了一眼,手一挥:“此事却要着落在阇母殿下的身上!”

    听到自己被点了名,完颜阇母心下就是一慌,抱着屁股的手更紧了。完颜宗用一个异族,却偏生得了完颜阿骨打最大的信任,女真人虽然淳朴,但妒嫉的天性却和淳朴一样浓烈,众口铄金之下,完颜宗用私下里的名声自然越来越不堪——其中最大的不堪,就是他和他那书童吴良小哥的关系,女真人充分发挥了最大的想像力,描绘出许多版本的不得不说的故事,广为流传。

    完颜阇母也是这些朱奔故事的忠实受众。他听人讲朱奔时虽然又恶心又好奇,但这点儿力度的好奇心还无法支持他下决心身临其境地体验一次冒险之旅,所以一听完颜宗用把主意把到了自家头上,他马上就慌了。

    “这白脸奸臣莫不是要把我洗白白包装捆扎起来,送到辽营去行美人计?”完颜阇母的想像力十分强大。

    万幸,完颜宗用这方面的想像力远不及完颜阇母的万一,所以想不出这等绝计,只能中规中矩地对完颜阿骨打道:“阇母殿下前来送马,惊起的那阵警号声,辽营虽远,想必也听到了耳里,必以为西门庆前锋已到!既如此,咱们正好将计就计——明日依然请元妃娘娘与四太子前去辽营前挑战,然后阇母殿下乔装改扮成西门庆人马,衔枚突至——为什么要衔枚?因为咱们女真勇士说不流利汉人话,呐喊冲杀时是个麻烦,衔上枚之后,这麻烦就可以省了——然后元妃娘娘和四太子诈败佯输,落荒而走,阇母殿下就在后面追赶;狼主这里呢,在营中堆几十个草堆,放上几十把火,然后命孩儿们满营鼓噪,装出一派被人偷营劫寨后的恓惶景像……”

    听到这里,完颜阿骨打早已忍不住跳起来拍手叫好:“先生好算计!如此一来,辽兵眼看我大金吃了亏,岂有不来趁火打劫捡便宜的?等他们开了营门杀出来,咱们正好围猎!”

    完颜阇母听到自己菊花可保无虞,马上精神大振,把胸脯拍得咣咣响:“军师果然狡猾狡猾的!如此好计,包在老子身上!”

    众女真人也纷纷看到了僵持中的希望,无不摩拳擦掌,切齿咬牙。元园一言道尽了众人的心声——“若军师此计成了,非生擒耶律大石、耶律余睹那二贼不可!”

    计较停当,众人纷纷去做准备,明日要演戏,首先要解决戏服的问题。赶得好不如赶得巧,撒改送来的马匹身上,还驮了几千套各式的战甲,都是从前缴获于辽军手里的战利品,现在略微做旧一下,涂些泥撒些土,金钱鼠尾的女真人穿上了照样能体现出风尘仆仆千里奔袭的精神面貌。

    完颜宗用四下里安排照应着,诸事都妥,众人纷纷去养精蓄锐,等待拂晓出击。

    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是因为此时天色将明未明,辽军渴睡一夜,精神未醒,视野也是一片朦胧,完颜阇母装扮的雷锋叔叔就算衣甲上有些疏漏,也容易蒙混过去;而且完颜阿骨打在营中点火时,跳跃在曙色中的火光也显得更加分明些,想不注意到那是不可能的;最后,战斗开始时间安排得越早,女真人得手之后,就有一天的工夫来追杀辽国人,扩大胜利战果……

    夜色下的辽营,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一队女真人悄无声息地摸上来,拔除鹿角,扫开铁蒺藜,窜至寨墙根下,“咚”的一声,巨大的攻城斧狠狠地斫砍在了寨墙上,惊醒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象是洪荒巨兽猛的一记心跳,这只巨兽突然苏醒了过来,一时间,喧嚣声大作。

    在耶律大石的安排下,辽军分班守御,耶律余睹亲自巡逻,防守严密。攻上来的金兵空子虽然偷得好,但还是没能捡到便宜,辽军反应很快,偷袭的女真人瞬间就被打了回去。

    暗袭不成,女真人索性明火执仗猛攻,元园立马横枪于灯火最辉煌处英武亮相,完颜兀术跋扈于元园身前,扯圆了嗓门大叫:“弟兄们给我冲啊!”

    女真人纷纷跟着叫:“弟兄们冲啊!”口里叫得虽凶,但每当冲到辽军寨墙弓箭所及处,冲锋的女真人就默契地停了脚步,又一头弯了回去,边跑边叫:“契丹狗弓箭好猛啊!弟兄们顶不住了!”几次三番后,让寨墙后一箭未发的辽国人看足了笑话。

    完颜兀术看上去气得七窍生烟,扬声大叫起来:“临阵后退者,斩!军法队!军法队呢?军法队死到哪里了?”

    军法队上来后,完颜兀术又开始组织新的冲锋。女真人大呼小叫,结果旧戏重演——军法队看到冲锋的人退下来了,马上跟熊瞎子见了蜜一样扑上来往外揪人,要砍头示众为逃兵戒;可冲锋的那些女真人也不是善茬子,骂骂咧咧就跟军法队撕逻到了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辽军隔着寨栅,正看得津津有味,突听一声炮响,然后马蹄声大作,东方既白的晨光里,早飞出一彪叫花子来——一看就是跑长途的。

    这些叫花子个个嘴里衔枚,默不作声中,飞马就来冲击女真人侧翼。混乱的女真人见势不妙,象挨了一棍子的马蜂窝一样四散炸开,纷纷落荒而逃。

    元园看了大怒。于是娥眉倒竖,好似穆桂之英;杏眼圆睁,宛如花木之兰,奋勇上前迎战,一个虎背熊腰的叫花子跃马而出,接住元园鏖战。斗不到十合,看样子元园已经力怯,完颜兀术母子情深,扑上去二打一,也只办得遮拦挡架。

    偏在这关键时刻,却见天边红光一闪,远处金国大营里烈焰燎天而起,喊杀声、惨叫声、刀刃撞击声、战马嘶鸣声……万声齐作,遥遥传来,听得人惊心动魄。

    火光一起,虎背熊腰叫花子精神大振,跟打了鸡血一样越战越勇,完颜兀术却象被抽了血的公鸡一样委顿了下去。再斗数合,完颜兀术大叫一声:“风紧!扯呼!”马头一转,拉了母亲双双败退。

    以败逃的金兵为背景,虎背熊腰叫花子单手勒马,战马一个人立,同时手挥兵器向辽营致礼,造型英武不凡,绝对可以秒杀无数深闺师奶——惜乎摆错了地方。

    演礼毕,虎背熊腰叫花子从腰间摸出一支号角来,呜呜吹响——其声却不是契丹音,也不是女真音,而是当年水泊梁山聚兵的专用音调。

    号角声中,周围四散追敌的叫花子们纷纷勒马而回,在虎背熊腰叫花子马前结阵。虎背熊腰叫花子收起号角,又把枚衔回嘴里,然后兵器一扬,一马当先,冲着完颜兀术败退的方向追杀了过去。

    一追一逃,眨眼间去得远了,只留下辽营中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望着远处的火光,四目相望齐声道——“莫不是西门公来了?”

    “莫不是西门庆元首来了?”

    此言一出,辽营众将士立时精神大振。这些天屈守营中,等的就是眼下一刻,如今时机就在眼前,主将还在等什么?

    战机如闪电,瞬间即逝,若是抓不住,追悔莫及。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对视一眼,二人一点头,马上传令:“开营门!攻击!”

    令出法随,辽军摘了免战牌,营门大开,耶律大石、耶律余睹并骑而出,引主力直取女直大营;天寿公主答里孛别引一军,往追敌军女将,也好给先前的虎背熊腰叫花子打个接应。

    天寿公主答里孛带队往前赶了几里地,却见四野一片干净,连个战死的尸首都没有,心下略感奇怪。再赶一程,心中疑云越来越盛,正止队踌躇时,忽听前方“叮叮当当”,兵器碰撞声密集响亮,天寿公主答里孛传令戒备,引队缓缓而上。

    此时天已鱼肚白,晨光明亮,却见前方高地上,那队叫花子军各挥长刀,彼此以刀背相击,“叮当”碰撞声,正由此而来。

    天寿公主答里孛心里明白了大半,一时间又愧又怒,厉声叱道:“是何人?竟敢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

    一声哈哈大笑,虎背熊腰叫花子涌身而出,两只眼睛紧盯了天寿公主答里孛道:“辽国公主,你们已经中了我家狗头军师的奸计,便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不过俺这个人心地善良,忠厚老实,可以给你一条生路——你是辽国公主,我是大金王子,咱们正是门当户对,只要小美人儿你下马投降,叫声山音阿哥来听……”

    未等其人风言风语说完,天寿公主答里孛娇叱一声:“金狗去死!”长剑斜挥处,引骑悍然冲来。

    这满嘴扯臊的金国王子,自然就是完颜阇母了。见天寿公主答里孛泼辣,完颜阇母摇头叹息:“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远门闯进来——喂!这两句话我用得怎么样?”

    左右捧场道:“殿下的汉字功夫又见涨了!再学两年,就是咱们女真的孔夫子!”

    完颜阇母大笑:“什么孔夫子瘪夫子!咱们女真人,还是弓马上说话!来呀——跟我冲!捉了这小美人儿,赏钱大大的有!”

    一声吼喝,女真叫花子整队疾冲,转眼间,天寿公主答里答的人马已经被截为数段。这正是:

    入彀只喜同盟至,收网方惊敌军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八章 打赌

    良心话,论单兵战力,女真人比契丹人实在要强出太多了。两军只是军锋略交,辽军队形就凹下去一大块。

    天寿公主答里孛带着自己的亲卫队逆锋突进,不一会儿工夫,身边就只余几十人,成了海洋中的孤岛。整队辽兵被完颜阇母带着女真人纵横凿穿,惊呼惨叫声中,辽兵分层分片地被截成了数十段,女真人不紧不慢,一节节鲸吞蚕食。

    象平时猎鹿一样,完颜阇母指挥这一场屠杀不费吹灰之力,这也是为什么元园母子放心留他一人在此的原因。至于元园和完颜兀术,他们娘儿俩急着回大营接应完颜阿骨打,合围耶律大石、耶律余睹去了,将此地交给完颜阇母处理,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否则元园、完颜兀术、完颜阇母三将齐上,天寿公主答里孛瞬间就得全军覆没。

    不过即使对手只有完颜阇母一个,天寿公主答里孛仍是抵挡不住。辽军承平已久,兵疲力弱,女真却是寒苦百战,越打越强,再加上这时有心算无心,前后合击之下,辽兵越来越落下风,被女真人围在中间,大施屠戮。

    天寿公主答里孛仗着武艺精强,?索厉害,引一队精锐人马左冲右突,勉强维稳局势,周围金兵都知道此女被阇母殿下看上了,所以没人敢朝她放箭,乱军中少了“弓箭”这一样最致命的利器,天寿公主答里孛才能凑合着支撑一时,不过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终于,完颜阇母扫荡干净了外围,眼看天寿公主答里孛犹自在自家阵中挣扎来去,?索出手不空,不断有女真勇士被她?住拖下马来——完颜阇母看得赏心悦目,大笑声中纵马而上,几声鹿哨一吹,女真人四下里分退,稳稳钳制住了辽兵败逃的要路。

    天寿公主答里孛方得空喘了口气,就听完颜阇母在马背上晃荡而出,皮笑肉不笑:“小美人儿,咱们来打个赌怎么样?赌你们剩下人所有的命!”

    四下一游目,天寿公主答里孛的心就往下沉去。女直的包围疏而不漏,自己这些人多半有伤在身,无论如何逃不出去——何况就算逃出去了,大石林牙和余睹都统均中了女直的诱敌之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自己孤军无依,又走哪里去?

    虽然心下绝望,天寿公主答里孛兀自不屈,咬牙倔强地道:“你想怎么赌?”为今之计,只能跟对面这金狗虚与委蛇,多拖一刻是一刻,大家伙儿也能趁机多恢复些体力,到时就算同归于尽也有本钱。

    见天寿公主答里孛玉面生烟的娇俏样子,完颜阇母眉花眼笑:“很简单啊!咱们两个来单打独斗,只消小美人儿你能胜得了阿哥我一招半式,阿哥我就做主,放你们这些人全伙走路!”——当然,他完颜阇母愿赌服输,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不过如果别人不乐意放人,那可就跟他完颜阇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天寿公主答里孛挥剑虚劈:“好!放马过来!”

    完颜阇母却竖起手指摇了摇:“等等!你们赢了走路,输了呢?居然闷声大发财地想占阿哥我的便宜,这就是辽国公主的皇家气慨吗?”

    天寿公主答里孛咬牙切齿地道:“输了!本宫把性命留下!”

    完颜阇母笑得九曲幽深:“留命多伤和气,留人不就行了吗?你输了就留下来,你的部下我也不为难他们,算下来你们占大便宜了!不过阿哥我的心胸象白山一样辽阔,再让你们多占些便宜也无妨——比武交锋,我只出左臂,再多用一根小指头,就算是本阿哥输了——本阿哥要让小美人儿你输得心服口服,从此俯首帖耳,给本阿哥刷锅暖脚!”

    天寿公主答里孛一狠心,厉声道:“赌了!”拍马舞剑,直取完颜阇母,同时心下已立了破釜沉舟之志:“比武不胜,我自尽当场便是!一死百了,既不用受辱,也不必再为大辽的将来想算了!”

    完颜阇母左手提了柄弯刀,笑嘻嘻出马,接住势如疯虎的天寿公主答里孛厮杀。此时的天寿公主答里孛心浮气躁,剑势虽快,剑招虽狠,但剑上威力与平时相比反而远远不如,只几个照面儿,便隐隐被完颜阇母克制。

    缚手缚脚的感觉一缠上来,天寿公主答里孛立即虚晃一剑,拨马旋走,看样子是准备重整旗鼓再战。完颜阇母笑道:“小美人儿精乖得很嘛!”不紧不慢随后追来。

    两马赶近,天寿公主答里孛更不回头,手臂向后一扬间,?索已经出手——虽然不用眼睛,但耳听马蹄声,也已将完颜阇母动静判断得丝毫无误——这一记?索如神来一笔横空出世,完颜阇母已是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佯装浮躁,走马诱敌,借着完颜阇母对自己的轻视之心,施展最精深的?索之计——只片时,天寿公主答里孛已经斗智斗力,出尽法宝,再若不胜,只能干脆横剑自刎了。

    眼看?索临头,完颜阇母已经难以闪避——其实他也没打算闪避。方才天寿公主答里孛用?索?人的时候,完颜阇母看得分明,已经有了应对之计——?索就是小美人儿最强的倚仗,只消破了她的强项,她就再也强项不起来了。

    完颜阇母左臂横刀,挥刀漫天乱搅,看似杂乱无章,但每一记挥击都牵引在?索的关键着力点上,一瞬间,?索笼罩的范围大大缩小,只把完颜阇母的左臂给困缚住了。

    ?索中藏有金钩,但完颜阇母早有准备,左臂装备了驯练海东青时的硬皮甲,金钩勾绞时,还比不上海东青爪子上的力道,安能动得完颜阇母分毫?

    完颜阇母嘿嘿一笑,弃了手中弯刀,揸开手掌揪住了?索,喝一声:“坐稳哦!”然后用力一扯!

    这家伙膀臂一晃有千斤之力,天寿公主答里孛哪里是他的对手?被这一扯之下,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好不容易借马匹的回旋之力抵消了那股拉扯的巨力,天寿公主答里孛当机立断,?索也不要了,乘这金狗手里没兵器的时候扑上去砍他几剑,比什么都强。

    可是天寿公主答里孛这一段的?索上还有鹿皮的挽手,要想仓促间解下来,说易也易,说难也难——没人妨碍就易,有人做梗就难——完颜阇母惯会作梗,眼看天寿公主答里孛想要舍卒保车,他哪里肯成美人之美?当下拨马盘旋,左臂大幅度挥舞。

    这下子,天寿公主答里孛可吃足了苦头,一条臂膀身不由己地被牵引着做鬼画符儿,咬牙往?索上砍了几剑,全无用——平时还埋怨?索不筋节,现在却只嫌这玩意儿太皮实了。

    完颜阇母见逗得天寿公主答里孛也差不离了,当下哈哈一声大笑:“小美人儿,下来吧!”人马合一,手臂一振,天寿公主答里孛用力反扯,没想到前日被图玉奴所射的箭疮一麻,跟着就是痛彻心肺!这一下内忧外患,天寿公主答里孛再坐不稳雕鞍,“扑嗵”一声摔倒于马下。

    天旋地转中,却听完颜阇母得意的笑声似乎从云端传来:“小美人儿,都说自古姻缘一线牵,你自己给自己牵了姻缘,勾连了你我,岂容反悔?这便死心塌地,从了你的山音阿哥吧!哈哈哈哈……”

    天寿公主答里孛心中一片冰冷:“想不到我一朵鲜花正活人的时候,就死在了这里!”更不犹豫,挥剑就要自刎——但是右手一动,却挥了个空,原来这马下一跌摔得忒狠,连宝剑都不知撒手扔哪里去了。

    这一下,却叫天寿公主答里孛肝胆俱碎,心中惨叫一声:“方才我不速死,现在却是求死不能了!”急火攻心之下,眼前一黑,就此晕去。

    陷入黑暗之前,朦胧中又听到完颜阇母的大笑声戛然而止,然后天寿公主答里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实,完颜阇母笑得正欢——他居然掳了一个辽国的公主,而且还是这般好人材,好弓马,也不知要羡煞多少嗷嗷待哺的兔崽子——想到得意处,完颜阇母的这一笑哪里舍得停下来?

    但很快,完颜阇母就不得不闭嘴了——因为“嗖嗖”两响,两块飞石宛如流星天降,一块正打在他的右眼上,一块正砸在他的嘴巴上,只打得完颜阇母惨叫一声——那声音惨得原始,达尔文听见了肯定要判定这是人类进化史上最典型的返祖现象——完颜阇母虽痛不乱,用媲美山顶洞人的嗓音怒吼道:“是什么人?”

    可惜嘴巴上那一石子打得他满口掉牙,吼叫声也跟着漏风,听着兽性有余,威武不足。

    黎明的晨光里,一队轻骑正悄无声息地飞来,骑者尽是雉尾红缨,青巾铜面,银枪快马,轻弓短箭。这正是:

    两块飞石出谁手,一缕红线系何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番外篇 沁园春·穴

    童鞋们,泥门号!

    今天有酒局,窝喝多饭醉咧,而且明天还有,哈哈哈!凭风时北风乱飞把我一吹,眼前闪着燕青羽,车都成了骁骑啸狂,就是速度静止得象大迟的蜗牛,胃里则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还好老子淫姿勃发,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让小伙伴们都没有惊呆——窝简直就是超级兵孩子王啊!

    在这种状况下,要码字,码超种马文字,那绝对是恍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尸,但是,要正统更新,却是有所不能的了。

    没有办法,存糕都扔完咧,现在脑袋晕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只是傻笑——字模办哩?只好凉抖,向伟大的先辈学习,发福利,发腐利,大家一起滚烂泥窝里,当猪,大家都是李梅亭,你梅亭,哈哈哈!

    下面是福利,大家上眼——哦哦哦!不是你们的下面,是这里的下面,哈哈哈!

    《沁园春·穴》被裹风光,牵你比缝,望你穴嫖。看长裙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尽是滔滔。舌舞阴蛇,臀摇蜡象,欲语舔功试比高。须勤日,看红桩肉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累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吻彩,唐皇宋祖,稍逊风骚,一代舔骄,沉极思汉,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干通宵。

    福利腐利发完了:)童鞋们,随便你们鄙视我,逼视我,逼试我,我都不鸟你们!哈哈哈!我去干通宵了,又恐琼楼玉宇,搞处不胜寒啊……

    娃哈哈、哈哈、哈哈哈:-p

第一四九章 打醋

    那一队轻剽军马旋风般无声卷来,驰骋处,手弩连环,一弩十矢俱发,箭如飞蝗,女真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大乱。

    拼死护住天寿公主答里孛的最后几十名亲卫趁乱一冲,居然天遂人愿,让他们冲出了女直人的包围,这些人死里逃生,面面相觑,一时间恍如隔世。

    还好,天寿公主答里孛的亲卫队长很快醒过神来,马背上向救命恩人躬身道:“多谢众位保全了我家公主的性命——却不知该当如何称呼?”

    轻骑队里一骑越众而出:“吾乃中华联邦骠骑大将没羽箭张清是也!”

    天寿公主答里孛这时悠悠醒来,正好听到了张清自报山门,这女子脑子转得极快:“张清将军既到,西门元首的援兵亦不远了吧?”

    话音未落,就听雄壮的号角声从远到近连绵响起,如长龙般回旋在天空,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此时完颜阇母已经收拢好了散乱的人马,正准备跟张清这干人放对,听到号角声鼓风而来,声势浩大,他心下也是惊怒交集——“敌人大举掩袭,斥侯为何不报?”

    纵敌深入,其实怨不得旁人,罪魁祸首正是完颜阇母自己。昨日他突然而来,海东青和斥侯大惊小怪之下,误报得草木皆兵,完颜阿骨打下令严惩。谁知执行的人拿着严惩的鸡毛当令箭,把那个倒霉的斥侯给斩首了——这一下做斥侯的个个自危,人心皆摇动。

    今日西门庆引轻军追袭而来,虽然马蹄和铠甲都做了软处理,但到底数万人行军,瞒不得天上海东青锐眼,只是海东青报了讯,收讯的斥侯却犹疑起来,唯恐被海东青一个走眼,又要害自己象昨天那个倒霉蛋儿一样丢了性命。

    打着明哲保身主意的斥侯决心确定一下,万无一失时他再吹警号不迟——然后他就再也没办法确认了,西门庆兵锋席卷处,斥侯或死或擒,竟无人漏网。

    固然女真斥侯大意了,但西门庆的行军速度也忒快了些,可见有时候万无一失就等同于万失一无,后悔药可没处买去。

    这些缘由,完颜阇母当然不会知道,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眼上嘴上的伤痕正在火辣辣地疼!

    堂堂王子殿下,不但到手的美人鸟又“扑楞”一下飞了,而且还在脸上捎了一翅膀子——他完颜阇母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暴亏?

    因此完颜阇母满心里想的是——干掉这些家伙!然后掳了辽国公主小美人儿回援大本营——于是完颜阇母提了条狼牙棒气势汹汹而出:“刚才是哪个作死的用石头打了我?”他本来就不流利的汉话再从漏风的嘴巴里说出,更是难听到了十二万分。

    张清看着神头鬼脸的完颜阇母微微一笑,还未答话,身边早有一人抢出,信手摘下遮脸的铜面,娇喝道:“便是你家仇将军,金狗你待怎的?”

    完颜阇母眼前顿时一亮——这个自称“仇将军”的原来是个女将!而且生得花容月貌,跟旁边的天寿公主答里孛正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完颜阇母眯了受伤的右眼,睁大了没伤的左眼痴痴而望,半晌后突然放声怪笑:“呱呱呱呱呱——这俩石头挨得值啊!受些皮肉苦痛,换两个一掐出水的美人儿回来,阿哥我还是赚了!小美人儿,你姓‘仇’是吗?阿哥再求你芳名,快说来听听!”

    他现在眼歪嘴斜,说不尽的穷形恶相,还非要在这里展示他的猪哥嘴脸,真是恶心到二十万分。旁人不说,张清的脸第一个先黑了。

    姓仇的女将,芳名琼英,河东介休绵上人。这女孩儿从小不爱女红,只喜刺枪使棒,更打得一手好飞石,人送绰号“琼矢镞”,好女护三村,威名远镇,远近大小盗匪,不敢正眼觑她。

    西门庆灭腐宋,传檄平定河东,有一蟊贼名田虎,乘时而起欲作乱,结果不得人心,旋起旋灭,其间仇琼英募义勇助中华联邦军平定田虎之乱,颇立功勋。平了田虎之后,这琼英姑娘听说西门庆军中有女营,女子顶得半边天,甚么扈三娘、孙二娘、顾大嫂都是不让须眉的巾帼,琼英就不由得动了争强好胜之心——她们这些女子能做得一番事业,我便不能?倒要前往京东道巨野城,领教三奇公子西门庆麾下气象!

    于是这琼英便离了家,以平田虎之功得入女营,与扈三娘、孙二娘、顾大嫂等人一见投契,相识恨晚。

    女人天**做媒,扈三娘、孙二娘、顾大嫂都是已婚的妇人,见了琼英这个美貌处女,真是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非把她拉下水不可。琼英脸嫩,被三个姐姐逼急了,就出难题道:“哪个想娶我,先接下我的飞石!”

    本以为自己的飞石天下无对,因此琼英才以这借口来堵这帮媒婆的嘴,没想到作茧自缚——媒婆们眉开眼笑地拉来了没羽箭张清,接下来就全是喜剧了。

    这才叫天赐良缘,西门庆给琼英和张清主婚,两人结为伉俪。这回对北方异族用兵,好男儿无不踊跃,张清又岂肯落后?也顾不得燕尔新婚,马上请为前部。琼英正是情浓时,舍不得与夫郎分离,说什么也要跟了来。

    没想到,阵前一亮相,完颜阇母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家老婆的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张清劈脸把醋坛子冲完颜阇母砸了过去:“孙子!这是我老婆!敢打我老婆的主意,你错翻了眼皮儿了!早知道,我那一石头就不该打你的嘴,应该瞄你左眼下手,左右眼都打瞎了,天下女子又少一个祸害!”

    完颜阇母闻弦歌而知雅意——自己右眼换了美貌女将一石子,打是亲骂是爱,倒也罢了,原来嘴上这一石子却是这小白脸儿打的——婶可忍叔不可忍啊!

    当下拍马抡起狼牙棒,完颜阇母直抢张清:“汉蛮,拿命来!”——把张清的命拿了去,美貌寡妇就是他的。

    张清拍马舞枪,与完颜阇母战在一处,数合间,便已落了下风。张清是有能耐,但全在飞石上,枪法却慢,一正面儿对上高手,立显缚手缚脚。幸亏完颜阇母右眼被琼英打得肿了,看什么都是双影儿,战力无形中损了三成,张清才能勉强支撑得住。

    琼英见夫郎受窘,本要冲上去替他下来,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武艺还比不上丈夫呢!上去纯属送菜,智者淑女不取——因此抬手又是一石,再取完颜阇母头面。

    如果这一石是张清所发,完颜阇母哪里能避得了?但是琼英的飞石术比不上张清——否则当初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下嫁了——完颜阇母一直忌惮着飞石的厉害,因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琼英手一动,他就知机地躲了开去。

    完颜阇母一边挥狼牙棒狠砸张清,一边破口大骂:“中原汉蛮,只会以多打少,暗器伤人,竟没一个英雄好汉!”

    当着一群辽人,被骂成这样,琼英的脸当下就红了,感觉这一下可丢了西门庆的脸。看到场中夫郎有惊无险,第二石就有些发不出去。

    天寿公主答里孛却叫了起来:“这位仇将军休听金狗的挤兑!快快打杀了这厮,去助西门元首取金营为上!”她一脱困境,马上想起了中计的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挂念着二人安危,真真是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英雄好汉的名份?

    完颜阇母冷笑:“原来契丹人和中原人,都是不要脸的一丘之豹!”他虽然汉话说得不错,但汉字艰深,普通说说倒也罢了,想要跩文,马上就露出马脚,弄得化腐朽为神奇,改贬义为褒义。

    话音未落,却听一记瓮声瓮气的冷哼响起——“区区金狗,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张将军,你且把这立功的机会让给我,我来教一教这金狗,什么是单打独斗!”

    声到人到,一匹白马驰出,马上人银枪挥洒,好似赵子之龙;红脸放光,又如关云之长——此将非别,正是明教锐金旗掌旗使、白马银枪小剑客阚万林参阵!

    这次北征,江南明教的弟兄不耐北方寒冷,十人九倒,不但不能立功,反而成了负担——阚万林表面上泡着野战医院的美眉言笑甚欢,其实他心里不是个滋味。

    病过一场后,阚万林到底一身好本事,居然逐渐适应了北地的严苛气候。这回轻骑逐北,他代表江南明教,也跟着来了,而且急行军中居然没有掉队。

    他在轻骑队中,一直离得张清琼英远远的,免得人家两口子甜蜜自己受刺激,没想到那完颜阇母口出不逊之言,只听得阚万林火往上撞——这回叔叔婶婶都不能忍了啊!

    于是飞身出阵,替下张清。阚万林白马银枪,这才要大战完颜阇母。这正是:

    不揪蛤蟆出井口,安知世界有高天?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章 合击

    阚万林刚替下张清,就义正辞严地宣布:“这番将井蛙般的见识,竟然小看我中华人物!今天阚大少我非得让他看看,什么是传说级的单打独斗——各位帮个忙,待会儿动起手来,就算我要死要败,各位也别横插一刀,伸手相助,若吃那番将看了笑话,在下纵能偷生,活着也没什么滋味了——这番心愿,却不知肯万全否?”

    张清、琼英知道阚万林武艺高强,都点头答应,阚万林这才乜斜了眼睛瞄了完颜阇母冷笑:“番将,阚大少我不贪你车轮战法的便宜,你休息一个时辰,包扎包扎伤口,咱们再战如何?”

    完颜阇母正想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心中一惊:“啊哟!不对!那西门庆追兵已大至,狼主大营那边,必有一场血战,我怎么能在这里耽搁一个时辰?”

    想到情切处,完颜阇母狼牙棒一扬:“要打便打,废话什么?”声才出,棒已落,搂头一棒朝着阚万林天灵盖砸下.

    阚万林毫厘之差闪过这一棒,然后顺理成章地道:“给脸不要脸,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哦!”故示大方之后,阚万林拧枪分心就刺。

    战不数合,昨日重现,只不过缚手缚脚的一方变成了完颜阇母。阚万林武艺虽高,但与完颜阇母相比也就在伯仲之间,只不过完颜阇母右眼上挨了一石子,视力大损,阚万林觑破了他的虚实,总是纵马往他右边绕,从右路连进快招,折磨得完颜阇母憋屈万分,争些儿吐口老血。

    眼上有隐患,心中有挂碍,对手又强横,这仗还有的打吗?再过二三十合,阚万林觑个空档,银枪横扫千军,将完颜阇母一跟头从马背上扫了下去,跌了个发昏二十一章,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喉咙上寒气凛冽,阚万林一枪已经比住了他的要害:“怎么样?服不服?”

    完颜阇母手下四百余骑看到殿下落马,本已经汹涌起来,就准备扑上来护驾。但随着阚万林这一枪比在完颜阇母咽喉上凝而不发,女真人又投鼠忌器起来,莫敢稍动。

    虽然性命已经操于人手,但完颜阇母凶悍不减,大声叫道:“不服!不服!一百个不服!你若真是英雄,便放我回去,养好了伤,歇足了力,咱们再重新比过,那时强存弱死,方叫个公平!否则便是杀了我,也是个不服!”

    阚万林突然翻了脸,枪花一绽,“噗”的在完颜阇母肩膀上捅了个血窟窿。看这阚万林翻脸比翻书都快,两军阵上所有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却听阚万林骂道:“你们金国人屠杀之前,可曾等那些小孩子长大为人,养足力气,练成武艺,铸好兵器,买得马匹——然后再来跟他们动手放对?你们这些屠夫杀戮无辜,所过处白骨成墟,现在还有脸在我阚大少面前说公平?真不知羞字怎写!真不知死字怎写!”

    说到最后,一字一枪,完颜阇母惨叫声中被戳成了两面透风的筛子。

    女真人终于反应过来,嚎叫着冲上来奔丧,空中“嗖嗖”作响,乱箭如雨,向阚万林泼洒而至。

    阚万林银枪抖开,上护其人,下护其马,同时威风凛凛地一声大喝:“兄弟们——跑啊!”回马抹头就跑。

    张清吹动号角,带着轻骑,挟裹了天寿公主答里孛一干人,跟着阚万林一路狂奔。

    身不由己的天寿公主答里孛心道:“这个阚大少武艺如此高强,想不到却胆小如鼠,才几百人冲锋,他就吓得逃跑了……”

    完颜阇母的部下见主帅死了,眼珠子都红了,倒不是他们跟完颜阇母有着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深情,而是女真推行了完颜宗用同命队的军法,主帅一死,他们也玩完。

    碰着病,舍了命,这些女真人也豁出去了,疯狗一样猛追,非要在阚万林屁股上叨块肉下来不可。

    一追一逃,没跑出五里地,突然左右两边号角声动,与张清号角互相呼应,又是两队中华联邦轻骑回旋包抄过来。女真人的追兵队伍象被拦腰砍了一刀的长蛇,由丈八变成了俩九尺,虽然还在扭曲跳荡,但已经是属于垂死挣扎了。

    阚万林哈哈大笑,这才回马拧枪,反冲入敌阵,一条枪上下翻飞,若舞梨花,左右拦扫,如飘瑞雪,女真人当者辟易。

    天寿公主答里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逃跑的号角声中另有奥妙!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在误会他,谦疚之心不由得尽化作补偿之情——此时再看阚万林,那智勇双全的形象已经高大全了许多……

    三向夹击,远则连弩,近以利兵,女真人群龙无首,困兽犹斗,但颓势终非愚勇可挽回,不一会儿工夫,这四百余女真人被杀得干干净净。一来大战已经开始,不宜收容俘虏自缚手脚,二来西门庆有令在先,女真人要为他们的屠杀行为付出代价,虽降亦不能免死,因此这些女真在劫难逃,没一个留得性命。

    战斗结束收集人头的空儿,三路人马合流会话,左路领军将领是花项虎龚旺,右路领军将领是中箭虎丁得孙,二人传来西门庆最新军令——前方诸路先锋轻骑,收拢进击金国**营。

    张清领命后,传令轻装疾进,砍下来计算战功的人头也先丢下,虽然胡乱堆在这里可能被草原狼给叼走,但那也顾不得了,当务之急,先把这一仗打胜了再说。

    听到要打女真大营,天寿公主答里孛正合心意,她结计着自投罗网的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于是自告奋勇请为前部。

    天寿公主答里孛引路,直取女真大营。离得还远,就听号角声不断传来,原来已有先接到西门庆军令的轻兵游骑前来攻打。来到近处,认旗看得分明,两队人马一路领军大将是摩云金翅欧鹏,一路领军大将是火眼狻猊邓飞,二将纵轻骑冲突女真营盘,想要将被围在中间的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接应出来——只是女真人多又有地利,将中伏的辽军围得水泄不通,欧鹏邓飞连冲数次,女真营盘略不动荡。

    阚万林、天寿公主答里孛、张清等人吹起号角,上前助战,欧鹏邓飞军士气顿时一旺。只是这些轻骑军虽然铠甲坚固,兵器精良,但到底人少,冲击不动女真根本。

    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纵被困于垓心,但所部人马多是辽国北地精锐,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又有将略,辽军虽中伏,却不慌乱,在主将的率领下,舍生忘死,奋勇搏杀,与女直相持不下。待得中华联邦军号角声起,知道正有救兵到来,被围的辽军更是精神大振,此消彼长,金兵更加奈何他们不得。

    完颜阿骨打、完颜宗用坐镇后方,听得前面的百十面颦鼓擂得震天价响,滚滚杀声中,女真一个个猛安、谋克鲜血流溢,或死或伤,接连不断地被抬下阵来——狼主和国师心中都是有如油烹一般。

    完颜阿骨打心道:“都说辽兵积弱,怎的这支人马竟如此顽强?自一败于西门庆之手后,难道连辽军都能欺负到我女真头上来了吗?”想到激愤处,两只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完颜宗用却是在心中暗暗叫苦:“西门庆这厮,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我妙计将成时,他来了——此人莫非是我智多星天生的对头克星不成?!”

    正心急如焚时,突然又有号角声左右响起,泼风般杀来两支人马。左一队领军大将是大理骁将朱丹臣,却是追随前大理国王段和誉在中华联邦任职的;右一队领军将军是吐蕃勇士格埒班珠——二将一个精通谋略,一个善驭骑兵,西门庆知人善任,皆放手重用,远人悦服。今日千里追袭,二将各引轻骑先行扫荡,接到西门庆将令后,望黑烟起处疾进,来攻打女真大营。

    又有两支生力军加入,女真阵势微微动荡,不得不分出攻打耶律大石军的一部人手,来阻挡中华联邦援军如潮的攻势。

    再斗半柱香工夫,号角声再次大作,两队人马如推山倒壁般卷来。左路青旗军,领军大将大刀关胜,右路白旗军,为首大将豹子头林冲,二将都是精神抖擞——中原内斗厮杀,怎能比得上扬威异域光彩?因此一杆青龙偃月刀,一柄丈八蛇长矛,身先士卒,双双杀入女真军阵。

    完颜宗用见西门庆军势如潮,更不知有多少兵马,心下不由得寒了,于是向完颜阿骨打道:“狼主,罪臣无能,只说诱敌深入,包围歼敌,没想到却成了番犬伏窝,中心开花——罪臣万死啊!若再战下去,西门庆亲自到来时,又不知有何变数,不如今日暂且收兵,先做战略上的转进。”

    听了这泄气话,完颜阿骨打拍案而起,怒道:“西门庆亲来又怎的?今日我金国勇士已经尽数换了战马,他西门庆便是再使母马计,我也不怕!女真男儿,不逃也不藏,今日定与西门庆决一死战!”

    完颜宗用听了,拜倒在地:“狼主,使不得!如今耶律大石、耶律余睹军如鲠在喉,若西门庆引大军袭来,内外合击,我大金危矣!”看看完颜阿骨打的脸色,完颜宗用眼珠一转,又道:“狼主若真要与西门庆决战,微臣倒有一不败之计——此去不远,就是馒头山,元妃娘娘在那里劫得耶律余睹粮草,可支军用。我军不妨先撤向馒头山,布下坚阵,先为不可胜,以待西门庆之可胜,那时内倚粮,外用勇,破敌必矣!”

    完颜阿骨打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以他的眼光,如何不知今日之势战不如退?经完颜宗用苦谏后,完颜阿骨打终于按捺住了心头怒火,点头传令——放弃围攻辽军,兵进馒头山。

    女真撤围后退,厮杀的两军渐渐脱离接触。正在这时,却听号炮连天,角声大作,天边阳光朗照,一道钢铁洪流光华闪烁,如巨龙般腾跃而来——却是西门庆帅大队人马,亲临敌阵。这正是:

    两名雄主分真伪,一座江山定乾坤。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一章 仁义

    西门庆将旗一出,阵前欢呼声顿时连云震耳——跟着西门元帅,总能打胜仗,杀的人多,死的人少,还有荣誉加身,厚饷落袋——这样的领袖,谁不心服?

    反观金**阵,锐气却不免一挫。他们这一路之上,也不知改换了多少地名,生安白造了多少个“紫”字,可是怎么却不见西门庆的气运有任何妨害?一根筋的家伙还寄执念于“再等等看,说不定待会儿就有神助我女真,天雷劈顶西门庆”,而脑子活络些的就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唯一令迷信的女真人安心的是——在运输大队长老相撒改的努力下,他们的马都换过了,西门庆再使母马计,他们也不惧!不过——听着对面如雷起潮生般的欢呼声,女真人心中所谓的不惧开始象被轻风刮过的水面,渐渐动荡起来……

    完颜阿骨打庆幸自己退得早,如果这时候还在和辽军耶律大石等人纠缠,被西门庆麾大军趁虚而入,闹不好自家又得干一场败战。不过现在吗?完颜阿骨打冷笑着,让元园将左路,完颜兀术将右路,自己中军策应,完颜宗干和完颜宗望引接应人马于阵后待时……一切安排妥当,完颜阿骨打手掿兵器,眼望远处西门庆将旗,心潮澎湃。

    过得半天,完颜阿骨打转头向身边的完颜宗用道:“先生一直默不作声,却不知何所思?”

    完颜宗用沉声道:“微臣在想——接下来只要打败了西门庆,狼主就是世上第一了!”

    听得此言,完颜阿骨打哈哈一笑,雄心顿起。于是再不多言,整了整弓马兵刃,火杂杂只待厮杀。

    相较女真人的严阵以待,西门庆却悠闲得紧。他身临阵前,只略看几眼女真阵势,便拨马直驰入辽军队里来,远远便叫道:“大石林牙、余睹都统可安好?”

    事实上,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都不安好。方才乱阵之中,耶律大石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了完颜兀术,那完颜兀术虽年轻,但神力过人,斧法骁勇,耶律大石堪堪只保得勉强不败,几番对决后,两手虎口俱裂,周身上下更是盔歪甲斜,只想就此预支五百年睡意,到了千年不复醒——但耶律大石到底是一代之杰,意志坚韧非等闲可比,虽然人已经累到了极限,一咬牙还能支撑着来见西门庆。

    耶律余睹可就倒了血霉了。他的对手是元园,元园武艺精强,耶律余睹远远不及,军锋一交,前前后后被元园捅了十二枪,血透征袍。幸得耶律余睹素来待下有恩,士卒甘为他舍命,一群血性汉子拼着粉身碎骨,死命去抱元园战马的马腿,连着撂倒了元园三匹战马。日不移影,元园就三换战马,心下也自发寒,不由得折了锐气,再不能攻陷耶律余睹守备的军阵。

    按理说,被戳十二枪,十有捌玖就是死路一条了。但不幸中有万幸——在西门庆的安排下,辽国都统军兀颜光与其子兀颜延寿领着密计,自去行事,临行前,耶律余睹眼馋兀颜光那三副好战甲,因此死乞白赖,跟兀颜光硬借了过来。

    此番出阵,耶律余睹将那三副战甲都穿上了——贴里一层是连环镔铁铠,中间一重海兽皮甲,外面再罩一件锁子黄金甲——元园长枪一抖一丈零八寸,枪头冷锻出锋,摧筋破骨,锐利绝伦,但捅到耶律余睹身上,刺穿那三重甲后,杀力已尽,耶律余睹虽然免不了皮开肉绽鲜血迸流,但性命得保无碍。

    即使如此,连场激战中耶律余睹根本没有包扎伤口的工夫,血流得多了,现在也是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身上那三重甲突然变成了三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耶律余睹扶了同病相怜的耶律大石,你帮我喘气,我帮你喘气,难兄难弟同气边枝,一起阵前迎接西门庆。

    西门庆见了二人模样,也顾不得寒喧,急招神医安道全。安道全虽是南方人,但深得养生延命之道,这次北征,别人水土不服,他却没事,只是马背上长途颠簸,把他筛得够呛——不过见到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的惨样儿后,安道全的心里马上就平衡了。

    一番妙手回春,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都支撑不住,就此沉沉睡去,西门庆也从辽国天寿公主答里孛口中得知了战事原委,最后天寿公主答里孛道:“这一战我们辽人元气大伤,如何善后,还请西门元首做主。”

    完颜宗用这一回的诱敌之计确实坑爹,辽军掉进陷阱后死伤惨重,如果不是西门庆赶得及时,辽国最后的有生力量只怕就得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每思至此,天寿公主答里孛后怕之余,就恨得牙根儿发痒,只是辽军新创,没那个实力报仇,只好拜托西门庆了——反正辽国加进了中华联邦,而西门庆则是中华联邦的元首,替辽国出这一口恶气,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西门庆果然没令天寿公主答里孛失望,点头承诺道:“公主放心,今天我既然来到这里,就绝不会轻放了这些女直强盗!不过——”

    天寿公主答里孛听着一愣:“不过怎样?”

    西门庆道:“不过你们辽人却要听我指挥,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你们都不能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与我作对!”

    天寿公主便涨红了脸,叱道:“岂有此理!难道在元首心中,辽人都是如此善能作梗的小人吗?”

    西门庆笑着拱手:“倒是我失言了,公主恕罪!”

    天寿公主答里孛便斩钉截铁地道:“耶律皇家女儿,向祖灵狼神起警——既奉西门元首将令,便无二心,当尽全力,若有反复,天地不佑!”

    西门庆向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纵马出阵,向金国那边吆喝道:“金国狼主何在?”

    完颜阿骨打亦越众而出,喝道:“完颜阿骨打在此!西门庆,你在你的中原,我在我的北国,咱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你狼子野心,跑来寻我们女真人的晦气,岂不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前日中了你奸计,我们女真男儿没一个服气,今日咱们再来斗过,看看是你中原汉蛮厉害,还是我们女真勇士了得!”

    听完颜阿骨打吼得雄壮,女真人齐声呼喝“空齐”,一时声威大振。

    西门庆心下倒也佩服,暗想道:“看来这就是传说中领袖特供的侧漏王八之气了——只言片语间激励士气,这位群狼之主,却也有两把刷子!”

    眼看完颜阿骨打紧盯着自己,敌意越来越盛,西门庆陡然仰天长笑,笑声又突然一收,轻描淡写地道:“你要战,便作战,难道我们中华健儿还怕了你们女直不成?只不过——我西门庆不喜占人便宜,今天你们大战了一场,已是疲兵,而我军却属生力,这一仗打下来,就算胜了你们,我脸上也没什么光彩——完颜阿骨打!你且安心带兵退去,我不赶你!待你养歇足了军力,咱们再战!”

    言毕,西门庆拨马而走,更不回首。

    这一来,倒叫完颜阿骨打怔在了当场。却听已经回归本阵的西门庆呼喝指挥,有中华联邦士兵将乱战中受伤未死的女真人从尸堆里搜检出来,尽皆送到阵前。

    西门庆向完颜阿骨打喊道:“这些受了伤的人,我都还你,速速抬了去吧!”

    完颜阿骨打心下犹豫半晌,下令本阵阿里喜上前抬伤者回阵,中华联邦军果然并不阻拦发难。等伤者都抬了回来,完颜阿骨打略松一口气,心道:“世传三奇公子西门庆仁义,此言却也不虚!”

    当下拱手道:“西门庆,你今天的义举,来日必有所报!”

    西门庆微笑着拱手还礼,心下却冷笑:“义举吗?嘿嘿!我只跟自己人讲义举,你们女真人一路屠戮百姓,恶贯满盈,义举甚么的,大可省略!”

    阵后的天寿公主答里孛眼看着西门庆与完颜阿骨打好说好散,更把女直伤虏都还了回去,心头一条忿气焰腾腾地撞顶梁,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可是想想自己方才做出的承诺,又只得握拳忍耐。

    阚万林和她一路并肩作战,已经不是知己胜似知己,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公主放心,元首此举,定有深意!”

    天寿公主答里孛勉强平了平怒气:“有什么深意?”

    阚万林一摊手,很诚实地道:“我不知道,我若能知道,我就不是阚万林,而是西门庆了——不过,元首用兵,一步百计,以智欺敌,兵不血刃——公主稍安勿躁,等到最后,必有惊喜!”

    想想三奇公子平生传奇,天寿公主答里孛终于咬牙忍了这一口气,冷哼道:“好!本宫拭目以待!”

    抬眼看去,女真人阵形整齐,已经开始缓缓撤退。其军先行者不躁,后殿者不惧,天寿公主叹口气,心中一阵苦涩:“女直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果然劲敌也!”

    女真这一退,直退到了馒头山,然后倚山立寨,养精蓄锐,准备着与西门庆重决胜负。这正是:

    从来智略迷昏眼,自古仁义隐毒蛇。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二章 不动

    完颜阿骨打倚馒头山立寨,西门庆则在山右立寨,布下连营数重,深挖濠沟,密植鹿角,带刺的铁丝网拉了一层又一层.如此一来,女真人要想突围而出,跑回老窝逍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防线设置完毕,西门庆传令三军轮换,该值守的值守,该睡觉的睡觉,该操演的操演,只是不向馒头山攻出一步。

    中华联邦军倒也罢了,辽军却是屡败于女直之手,不知战死了多少人,而女直这一路回撤,所过地方对百姓屠戮无算。严格来说,在战争中通过减少敌国人口数量来消耗敌国综合国力的做法无可厚非,但辽国身为当事人,受了所有的苦难后,和女直已是仇深似海,恨不能马上就有个了断,西门庆按兵不动,让他们失望之余,怨声载道。

    但西门庆治军颇严,七律五十四斩中,怨军乃是严禁,所以辽人不敢怨得明目张胆,都来寻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怂恿着他们做出头鸟,去和西门庆对话。

    盛情难却,耶律余睹硬着头皮来到西门庆面前,斟酌道:“元首按兵不动,莫非欲待女直粮尽时,再趁乱而取之?”

    西门庆笑道:“此不亦善策乎?”

    耶律余睹满面愧色,拜倒于地:“罪将该死!”

    西门庆急忙命左右将他扶起,问道:“咱们联邦,不兴跪拜——倒是余睹将军,你何罪之有哇?”

    耶律余睹苦笑道:“元首有所不知。这馒头山,本设有我辽国一处藏兵之地,其中粮米草料广有——谁知罪将无能,被女直将这一处要地夺去了……如今这些金狗守着大粮仓,不耕不作,也足支三年——难道元首欲封刀三年而不发硎一试吗?”

    旁边众将听了,面面相觑——怪不得金国人守在馒头山上不跑了,原来这里有现成的馒头吃啊!若陪着这群吃货耗三年,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却不等老了人?

    西门庆神色不动,只是扶着下巴作睿智状,作沉思状,作高瞻远瞩状,等装了半天逼后,才悠然道:“若如此,女直围而不困,却当如何是好?”

    耶律大石进言:“却不如兵分两路,西门公在此围敌,小将则率本部儿郎直捣贼巢,犁庭扫穴,殄灭其族,不留遗类——此地女直闻得老巢有失,必然惊惶往救,那时西门公围师必阙,衔尾掩杀,可灭敌十之七八;吾辈夷其族后,虚网以待,剩余之敌若来,正是自投罗网——女直一族,此战后必尽矣!”

    众将听了,都是连连点头,当年西门庆奔袭大名府,逼得梁中书不得不回救,因此一败涂地,现在耶律大石虽然老调重弹,但只要能曲终奏雅,梅开二度又有何妨?

    西门庆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嘴里却道:“只是听深入敌后的马植、陈小飞他们说,女真境内,家家弓箭,户户刀枪,男女老少都是猎手,加上彼处山高林密,鹰飞草长,大石林牙一时血勇引兵前去,万一有失……”

    耶律大石慨然道:“今日国事艰难,正当男儿粉身尽命之时!苟能利于国家,虽死何恨?”听耶律大石说得斩钉截铁,众人无不色动,都看西门庆。

    偏偏西门庆还是那付老神在在的模样,口里还是推诿道:“大石林牙纵有破釜沉舟之心,但女直也不是傻子,咱们这里兵势一分,他们肯定会猜到咱们要动他们老本,那时狗急跳墙起来,我一军独挡疯狗,岂不吃力?狗咬一口,入骨三分,我这个人现在懒了,吃不了苦,忍不得痛,能不费劲,就不费劲——所以,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西门庆笑眯眯地胡扯一番,然后他那眯眯的笑意就传染到梁山老兄弟们脸上去了。

    天寿公主答里孛却是再听不下去,“嗖”一下蹦出来大叫道:“两军交锋,立尸之地,元首一军之魂,怎能如此惫懒?说什么从长计议,难道要等大暴雨时,雷击金狗不成?”

    西门庆马上收起惫懒之色,正色道:“冷静!冷静!北风,你还不出来劝劝公主?”

    这一言连消带打,围魏救赵,天寿公主答里孛脸上飞红,气势顿挫,阚万林也是讪讪的,溜眼四下里扫瞄,一副做贼心虚模样。

    西门庆拉着阚万林做虎皮,一言堵了天寿公主答里孛,然后才用吟诗作对的标准语气咏叹道:“如今战事虽酣,亦不可疏了自身的境界修养——当是时,春气渐褪,夏气悄生,天晴日朗,绿野仙踪——正该放开心怀,磨砺精神,享豫游之乐,养松乔之寿,鸣琴而垂拱,不言而治,以懿大德。何必忧神苦思,役躯奔命,效有限之微劳,亏无为之大道哉?”

    得聆宏论,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再次面面相觑,眼中却均有了了然之色。

    最后西门庆总结说,为了陶冶大家的情操,今天晚上军中设宴,从上到下都吃一顿好料——只有身体满足了,精神才能孜孜不倦地上下而求索——所以凡是不轮值的将军们,到时都要去西门庆那里报到,大家吟诗作对,击剑放歌,拆牌道字,流觞传钟,做一衣裳雅会。

    天寿公主答里孛本来已经决定雌伏一时了,但听了西门庆的高论后,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元首!咱们可比不得女直坐吃山不空,我军携行的粮草有限,你随意乱用,过几天大家都得去吃草了!”

    西门庆摇着手:“无妨!无妨!一顿两吨,还是吃得起的!”说着施施然而走。

    众人皆散。天寿公主答里孛随众人出帐,越想越是郁闷。一偏脑袋看到阚万林跟在身边,想到此人是西门庆的忠实拥趸,不由得火气上冲,抡拳就打。

    阚万林两手抱头,拳来背受,脚来臀受,好不容易忍了半天,天寿公主答里孛才停了手,幽幽地问道:“北风,疼吗?”

    受到如此待遇,阚万林痛却快乐着,咬牙挺胸道:“不疼!”

    天寿公主答里孛露出了知心感激的目光,轻声道:“不疼?我再打!”

    阚万林两眼一翻,争些儿吐口老血……

    粉拳正轻擂时,却听旁边有人咳嗽——阚万林和天寿公主答里孛吓一跳,转头看时,却是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两人抬头望天,脸上的尴尬象干结了的浆糊钉了痂,剥都剥不掉。

    刹那间,钉痂的浆糊传染到了天寿公主答里孛和阚万林的脸上。还是耶律大石有担当,一言打破了此间凝重的气氛:“公主,方才西门公玩笑之言,你莫放在心上。”

    天寿公主答里孛象溺水之人摸到一根稻草,赶紧死死抓住:“玩笑之言?”

    耶律余睹接口:“正是!西门元首大智之人,今日按兵不动,却又如此诙谐,必有深意——咱们却不可因心急而妄动,免得到头来坏了西门元首的大计!”

    天寿公主答里孛恨恨地跺着莲足:“什么大计?当众说了时岂不是好?也省得这般勾人心火!”

    耶律大石劝道:“计成于密而毁于随——西门公保密工作一向安排得滴水不漏,因此人莫测其踪,所至屡胜——公主不必心急,待到时机成熟,必然水落石出。”

    天寿公主答里孛沉思着,终于点了点头,向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施一礼:“多谢二位将军教诲!”

    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连称不敢,然后二人说要去准备西门庆今天的晚宴,双双告辞退走。

    天寿公主答里孛脸上终于重露笑容,心平气和地道:“罢了!省了本宫操心,岂不是好?且乐得放手,逍遥轻松两天,万事都由他三奇公子做主吧!”

    阚万林在旁边嘀咕起来:“我先前也说了,你偏生听不进去;二位将军说了,你却马上回心转意——都是人,怎么待遇差别就这么大捏?”

    天寿公主答里孛马上翻了脸:“你还敢抱怨?”

    粉拳一竖,秦王鞭石,丁甲开山……

    阚万林苦练金钟罩铁布衫,黄连掺蜜的时光度日如年,女真人在馒头山上也坐不住了。

    刚开始,完颜阿骨打安排战阵受伤的女真人好生调养,西门庆不来啰嗦,正是天假其便。谁知直到轻伤的女真人复健,重伤的女真人好转,山下的西门庆营盘还是伏兽一般静悄悄没半分动向,这一来所有的女真人都开始疑神疑鬼了。

    馒头山,现在已经新改名为“紫头山”——紫头山的山顶帅帐里,完颜宗用正皱眉道:“这些天,西门庆营前除了上京临潢府送粮草来时会热闹一阵外,竟然全无动静——此中必有蹊跷!”

    众女真都暗道废话,这里有蹊跷谁不知道,还用得着你来咋唬吗?

    上惯了疆场的人是不喜欢寂静的,因为寂静往往预兆着更大的危险。元园站起身来请令:“狼主,不如我往西门庆营前挑战,试一试他的反应。”

    完颜兀术跳了起来:“我与母亲同去!”

    前些天才折了完颜阇母,完颜阿骨打面上不现,心下黯然,本不想让元园去。但西门庆按兵不动,甚至连封战书都不下,实在诡异,让元园去测测水势深浅也好,因此点头答应。

    于是元园和完颜兀术结束整齐,点了军马,径来西门庆营前挑战。这正是:

    无影计略飞空去,有疑兵马下山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三章 变起

    元园和完颜兀术母子俩引军来到西门庆摆开阵势,叫嚷没两声,西门庆营中就有了动静——高挂免战牌。

    这一下,元园和完颜兀术都傻了眼,有耶律大石的先例在前,也不敢着人乱骂,免得自取其辱,母子俩朝着免战牌呆望了半晌,只得怏怏回山。

    西门庆营中,众人皆不忿,纷纷向西门庆抱怨道:“放着咱们联邦兵多将广,岂惧这小小的金国?两个番将来了,元首就挂免战牌,若来上二十个、两百个、两千个时,咱们岂不是要撤回梁山泊了?”

    听了众人的牢骚,西门庆安抚道:“两军交锋,先取胜势,再求胜仗,否则空磨刀枪,徒损无益——今日胜势未成,且任他得意,待时机到来,敌势自然迎刃而解,正是兵不钝而利可全,胜敌而益强也!”

    天寿公主答里孛忍不住又跳出来问道:“却不知元首所言‘胜势’,却在何处?”

    西门庆竖了手指摇头道:“此兵家之妙,不可先传也!”

    再看到众人都是脸露失望折磨之色,西门庆又给大家灌颗速效救心丸:“只在两三日内,必有消息,大家尽可安心守望,做好破敌杀戮之准备即可!”

    这话虽然说了,但除了梁山的老兄弟已经习惯了西门庆的天机不可泄漏之外,旁的人哪里能安心守望?只恨不得这两三天过得越快越好。

    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山上的完颜宗用。元园师出无功,回来后问道:“西门庆避战不出,未知何意?军师,你怎么看?”

    完颜宗用再不能用“此事必有蹊跷”来轻飘飘打发,绞尽脑汁,也想算不出西门庆用意,一时间胸闷气烦,又想呕血。

    看到他脸色虹霓变幻,完颜阿骨打急忙打断话题,命人搀扶他坐了,火速炖参汤上来给军师养生。等完颜宗用脸色重新活泛起来,完颜阿骨打才斟酌道:“西门庆当于要路,避不出战,莫不是分兵取我老营去了?”

    此言一出,女真诸人都不禁变色——他们的家人财富尽在涞流河老营,那里虽有老相撒改和吴乞买守御,但女真壮勇多随狼主出征,家中守备者十之七八是些老弱,西门庆如果真的分兵直取女真人根本,那绝对是一刀捅进了女真人的要害。

    完颜宗用行到计穷处,坐看愁云生,急忙挺身安抚,体现自身剩余价值:“狼主此虑虽万全,但仍有商榷之处——西门庆聚梁山虎狼之贼,劫宋朝残溃之兵,收大理蚁附之徒,集吐蕃蛮荒之鬼,林林总总,不过十数万人。虽说其中华联邦驭下之道实行甚么‘自治’,各地极少驻兵,但这回西门庆千里追袭,这十数万人又能赶来多少?前日战阵之上大家也看到了,加上辽国残军,亦不过与吾军旗鼓相当而已——沙场一对一对垒尚恐不足,安能有余力取我腹心?天下绝无此理!”

    旁边的完颜宗望虽与完颜宗用不睦,但一码归一码,有什么说什么:“阿玛,这些天我一直奉令,在高岭上监视西门庆营中动向。其军营盘,前后并无异样,可见兵势未分,阿玛尽可放心。”

    得了儿子的包票,完颜阿骨打略松一口气,但随即叹道:“希望我是杞人忧天吧——不过,我总是心上不安,军师,若西门庆直派兵直取我心腹之地,却当如何?唉!我这瞻前顾后的,莫非已经是老了么?”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经成了苦笑低声的自言自语。

    完颜宗用却是自信满满,大声保证道:“狼主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的老巢,周遭尽是林海雪原,便是放十万人马进去了,若不得向导时,走路也走转向了他们!更不必说撒改老相德高望重,能聚人心,吴乞买殿下机智多谋,英勇善战——西门庆的兵,都是些中原人、西北人、江南人,让他们跟咱们的儿郎在深山密林里动手,咱们一个打他们一百个!”

    这话灭他人志气,长自家威风,众女真听了都笑。

    只有完颜阿骨打沉吟道:“这几年来,中原商队往来不绝,若其中有西门庆细作,记熟了道路,如之奈何?”

    完颜宗用胸有成竹:“道路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西门庆真派人去掩袭,他们走在旧路上,咱们儿郎都是地理鬼,正好捡便宜处埋伏起来,打他个狠的!气候不宜,水土不服,却还敢劳师远征?真不知死字怎写!这样的蠢事,以西门庆之智,会明知故犯吗?”

    得了完颜宗用的再三保证,完颜阿骨打终于长舒一口气,慢慢点头:“如卿所愿!”

    元园看完颜宗用侃侃而谈,只说得风生水起,忍不住又旧话重提:“既然后方无虞,那咱们只说前方战事——西门庆按兵不动,避战不出,却是何意?”

    被元园连连压榨,完颜宗用终于人急智生,“唰”的一展折迭扇,断然道:“西门庆轻兵奔袭,人马少于辽军,是个主强客弱之势。辽国和中华联邦,早有龌龊,虽然今日乌合,但两下里未必能尽弃前嫌——西门庆按兵不动,避战不出者,是自保实力,以防辽国在他背后捅刀子的无奈之举——恭喜狼主!贺喜狼主!敌人有隙,是我大金之喜呀!”

    完颜阿骨打听了,倒是精神一振:“中原人!一人是龙,乱人是虫,自古就是这样!若他们能与契丹人互相残杀,省了我多少心事!”

    说到冒坏水儿,完颜宗用那绝对是思如泉涌:“狼主这些天夜读三国志,可记得其中多有反间计?嘿嘿……”

    “嘿嘿……”完颜阿骨打也被完颜宗用的笑声感染了,君臣四目相视,心照不宣。

    “嘿嘿嘿……”众女真也跟着狼主笑了起来,帐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好象敌人自相残杀的人头,已经挂在了高高的旗杆上,正散发出失败的腐臭。

    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北方百里开外,正有十数骑女真人,星流云散,快马加鞭,或迂回,或猛冲,想要躲开、突破西门庆布下的警戒防线——他们急着往南,去与狼主会合,天大的要事背负在他们的身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些女真人骑术了得,所乘也均为健马,追赶他们的人虽多,但还真奈何不了这些滑溜的女真人,一个不防的时候,反而被女真人弯弓搭箭,射倒了好几个。

    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尽管这些女真人兜兜转转,如贪官一样见缝即钻,可越往里闯,西门庆布置越多,人马越众,四下里层层叠叠裹上来,游骑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

    惨叫声起,好几个女真骑手都被挠钩钩住,套索套牢,一时人塌马倒。因为前哨折了几个弟兄,后面的人眼珠子都红了,见这些女真人落了马,乱刀齐下,将之纷纷砍成齑粉。

    “元帅有令——留活口!”一声厉喝,原来是小李广花荣带着岳飞到了。

    这时,几个女真人已经被逼得并拢到了一处。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吆喝道:“汉蛮这里人好多!必然前方就是战场,咱们是过不去的了,且把传信的海东青放起来吧!若阿布凯恩都里天神保佑,能飞到狼主身边时,咱们完颜女真还有活路!”

    几个女真人齐声答应,吆喝声中,数只海东青展翅飞起,在空中略一盘旋,就要鼓风向南。

    便在此时,却听几声弓弦响,空中数声悲鸣后落羽纷飞,几只海东青尽皆中箭,石头般从高空坠了下来——前边有小李广花荣和少年英雄岳飞,两柄长弓满月处,龙伏虎倒,何况区区海东青?

    这时,四下里人马合围,七手八脚齐来,早将那些女真人生擒下马。眼见海东青殒命,这些人个个都惊得呆了,恍惚中竟没分毫反抗,直到被人揪下了马,按到了地上,才陡然间放声痛哭。一哭而众随,平地瞬起灵棚。

    那个为首的青年虽然未哭,但也是神色惨然,仰天大叫:“完了!完了!”

    花荣和岳飞近前,指挥着安排善后,然后押了这些俘虏往西门庆中军去。

    西门庆早听说北边有警,再得报来人尽擒后,笑向众人道:“这些金贼,来得迟了!”

    不多时,俘虏带到,皆扔在帐外,狼狈一地。

    西门庆看着这些人,悠然笑道:“你们之中,哪个会说我们中原话?”

    为首女真年轻人应声道:“大人,小人颇服了些汉化,能说,会写。”

    西门庆一笑,命人把他带入帐中,给他看了个座,好言安抚道:“常言说得好——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看你们这模样,也不象个来打仗的,必是使者——既是使者,为何不军前通报,却贸然动起手来?”

    女真年轻人两眼骨碌碌一转,拜倒在地,大声道:“大人说的是,小人是使者——原是小人不好,几个手下恃勇斗狠,不好好通报,却与大人的勇士动起手来,结果恶有恶报,已经都被砍死了。他们自作孽,却不干小人们的事!”

    西门庆嘿嘿一笑:“前事我不追究,只问你一句——既是使者,所来为何?”

    那女真年轻人赶紧媚笑:“大人!您听我说——我家的表叔数不清,不是那大婶他不登门……”这正是:

    元首谋攻何来早,军师反间势已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四章 祸笼

    新改名的紫头山上,还是完颜宗望负责瞭望。

    这些天西门庆堵在女真人的归路上,不吭不哈不交战,也不知葫芦里卖的啥药,虽然紫头山上有缴来的辽军粮草,不愁吃喝,但它无所事事闷得慌啊!

    因此完颜宗望每天都望眼欲穿地扫描西门庆的营盘,恨不能手臂能变长,将下面的一潭水都搅混了,也好让大家伙儿活动活动筋骨。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西门庆营盘辕门大开,从里面吐出一人来,风风火火就往紫头山山口来了。

    完颜宗望精神一振——莫非这是西门庆先憋不住,下战书来了?赶紧也往山口赶。当他下到山口的时候,那个人也离山口几步路了,远远就喊:“弟兄们,别放箭,是我!”

    听这声音,完颜宗望就是一怔——这说话声儿怎么这么耳熟呢?

    就听守备的女真哨兵大叫:“大爷们认得你是谁?站住!再敢往前蹭,就放箭了——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干什么的?”

    那人一嗓子就嚎了起来:“我把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奴才!连我也不认识了——滚开!去叫我宗干、宗望、宗弼舅子们来说话!”

    “草!”完颜宗望这时终于咂摸过味儿来了,“怎么是他来了?”

    当下排开众人,大步上前:“祸笼!祸笼!是你小子吗?”

    这个祸笼,就是刚才在西门庆面前担足了心思的女真英俊年轻人。现在看见完颜宗望,可算是见着亲人了,一头就扎了过来:“我的好哥哥诶!我可活着见到你了!哇啊啊——”还就哭上了。

    完颜宗望被他滚得一前襟子鼻涕眼泪,忙不迭地把这祸往外推:“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你不是在这里抱老窝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祸笼抹抹眼泪,又伸手扯住完颜宗望:“好我的哥哥欸!快带我去见狼主!见狼主!紧急军情!紧急军情啊!”

    一听说是紧急军情,完颜宗望心上就打了个突儿,一时也顾不上多问,健步如飞,拉了祸笼就往山上疾走。这祸笼虽然是女真人,但就是一废物,被完颜宗望扯得踉踉跄跄,口里大呼小叫:“哥!我的亲哥!你慢些儿!再快,我就要掉沟里了!”

    完颜宗望心下烦燥,冷哼道:“笑话!有老子在,还能让人掉沟里?”脚步更快,牵羊一样扯了祸笼上了山。

    一见着完颜阿骨打,祸笼二话不说,先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完颜阿骨打一见祸笼,也是大惊,急问道:“祸笼!你怎么在这儿?难道是家里有什么变故不成?”

    原来,这祸笼是完颜阿骨打的四女婿。完颜阿骨打的四女儿叫巴剌,是小老婆陪室所生,完颜阿骨打大败辽国称尊号大圣皇帝那一年,巴剌正好十五岁,正月十五那一天随母亲陪室往宝胜寺还愿。巴剌长得俊,引得人山人海来看,这其中就有祸笼一个。

    人在看巴剌,巴剌也在瞄人,一瞄就瞄到人丛里年轻英俊鹤立鸡群的祸笼了。女真人风气开放,没那么多穷富讲究,巴剌和祸笼当场就在眉梢眼角上递起情书来,你有情我有意,成了两只拴在一条无形绳子上的蚱蜢——就这样,一直等巴剌跟着额娘陪室回了所居的布达寨,祸笼都在后面跟着。

    第二天正月十六,是女真人传统的“纵偷日”,这一天未婚男子如果能瞒过未婚女子的家人,把人家女儿弄上手,就可以坐实这一门亲事,所以这一天又叫“偷婚”。这祸笼色胆包天,还真趁着正月十六的机会往布达寨偷巴剌去了,而且,还真让他偷着了——巴剌不喊不叫不抵抗,让他随便背了抹头就跑。

    可是巴剌到底也算个公主了,祸笼跑得再快,比不上众人——终于还是被发现了。于是鸡飞狗跳间,大家骑马追赶,把祸笼一绳子捆了回来。

    事情闹到完颜阿骨打那里,完颜阿骨打正跟众文武喝酒,一听这话乐了:“咱女真人行偷婚,巴剌是公主又怎么的?违背了这个还算啥女真人?好!今天喜上加喜,新驸马参加宴会,咱们再尽情干一杯!这小伙子敢动公主的脑筋,是个英雄,配做我阿骨打的女婿!”

    完颜宗用在旁边听得大不以为然——得!咱们女真没人了!什么不稂不莠的籽子都能弄个英雄的顶子戴戴!

    智多星果然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婚后一考量,这祸笼除了一张小白脸儿卖相好,其它都不咋滴——想想也是,这两年连连对辽国用兵,青年男子大都编进了猛安谋克,这祸笼却想方设法躲过了兵役游手好闲,能是块好饼吗?

    虽然众人遗憾,但对巴剌公主来说,这小白脸儿就是她的全部!完颜阿骨打见女儿称心,也就一眼睁来一眼闭,撒手不管他们少年夫妻的闲干了。

    这回南征,完颜阿骨打知道这个女婿没用,上阵就是送死的材料,因此特别把他给女儿留下吃安稳饭,平时跟着吴乞买多学学治理之道,也是将来的一条出路——没想到,这么一个废物,今天居然有胆子撒腿跑到兵荒马乱的前敌来了!

    左右都催祸笼:“狼主问你话呢!哭什么?还不快回答!”见祸笼来得蹊跷,哭得凄惶,这些人心上也慌了。

    祸笼好不容易哭顺了气,这才说话麻溜起来:“狼主啊!可了不得了!咱们老窝被人给端了!您再不带兵回去扑火的话,可就什么都完了!”

    一句话好似惊天霹雳,雷得帐中众人都是里焦外嫩。

    完颜阿骨打一屁股墩在了椅子上,他这几天心惊肉跳的,坐立难安,没想到应验在此刻。

    不但是完颜阿骨打,帐中人都急了,谁没有家人在涞流河上啊!其中最急的算是完颜宗望,他在对辽国的攻略中,掳到了天祚帝的女儿蜀国公主余里衍,两个人**,被窝刚捂热还没几天呢,这要是有个长短……

    想到肉紧处,完颜宗望一把搋起了祸笼,叫道:“我的公主怎么样了?”

    祸笼哭丧着脸:“我说了,哥子休急——你的公主和我的公主,都让高丽人给抢去了……”

    话音未落,完颜宗望大叫一声,一挥手把祸笼象破布袋一样直摔到地上,摔得祸笼好悬没背过气儿去。

    还是完颜宗干稳重,急抢上来按住完颜宗望:“阿玛面前,二弟休得失态!”

    说着又扶起了祸笼,虽然看不起这个妹夫,但也不能眼看着他被摔死了,要不跟谁嘴里往出掏情报?

    祸笼正眼冒金星,模模糊糊中就听耳边有人在耳边问:“妹夫,咱们老巢被劫,关高丽人什么事了?”

    长出一口痛气,祸笼叹道:“好我的大舅哥欸!你不知道,真真是福无双降,祸不单行,自阇母殿下领支前人马走后,咱们正好好过着日子,突然有一天,无数高丽人就兵临城下了!”

    完颜兀术怒道:“高丽狗竟然如此大胆?!”

    元园却疑问道:“咱们老巢十个寨子,道路多少迂回处——高丽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攻过来?”

    祸笼哭道:“娘娘有所不知——给高丽人带路的,就是早多少年被咱们完颜女真打跑了的乌春女真,这帮丧家之犬,也不知在哪里窝了这么些年,今天他们又回来了!乌春女真领头的号称甚么曾头市曾长者,五个儿子曾家五虎,个顶个都是好本事,他们领了高丽人马故地重来,如入无人之境,等咱们发现的时候,布防什么的都已经来不及了啊!”

    完颜阿骨打这时涩声道:“纵有乌春部昔年的漏网之鱼,加上乌合之众的高丽人,但老相撒改、御弟吴乞买岂容他们猖狂?”

    祸笼哭道:“我说了,狼主休急——除了高丽人、乌春部,还有一个辽国人,叫什么兀颜光的,此人阵上仗条浑铁点钢枪,杀到浓处,不时掣出腰间铁简,使得铮铮有声,端的是有万夫不挡之勇——老英雄撒改上前接战,斗不三合,便被此贼一枪挑于马下,壮烈归神!”

    完颜阿骨打大叫一声:“痛杀我也!”两眼泪流,却已说不出话来。

    众人急扶。但军情紧急,完颜宗用还是替完颜阿骨打问道:“吴乞买殿下呢?”

    祸笼再哭道:“除了兀颜光,还有个甚么神将史文恭,骑匹照夜玉狮子,挺枪来和吴乞买勃极烈交马——只一合,吴乞买殿下心口着枪,就此撷下马去,不治了……”

    完颜阿骨打一口鲜血喷了个满堂红,昏晕过去。

    幸亏他晕了,所以后面祸笼补刀的话就没听见:“……除了史文恭,还有个叫做玉麒麟卢俊义的,也一般厉害——折了两位大人后,咱们二三十号女真勇士上前要跟兀颜光、史文恭拼命,这卢俊义却一匹马、一条枪截在头里,只是几呼吸的工夫,二三十号人或擒或杀,都折在了此人的手里……”

    众女真人听得脑袋上青筋嘣嘣直蹦:“别说了……后来呢?”

    祸笼愣怔了半天,不知道别说的后来该怎么表达,最后言简意赅道:“后来高丽人攻入群龙无首的寨子,烧杀掳掠……咱们完颜部女真百不存一,都星散了。”

    完颜宗用又问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提起这茬,祸笼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与族中十数个勇士往南来寻狼主报信,碰上了西门庆的兵,被一窝儿端了。仗着我会说几句汉话,哄骗西门庆说我是使者,来请狼主写降书纳顺表的,因此西门庆才放我上山来。”

    这时,完颜阿骨打悠悠醒转,仰天长叹:“完了!全完了!”

    却听帐外军声涌动——原来是帐边守卫的军士听到祸笼言语后,心惊胆裂,口耳相传,瞬息间噩耗不胫而走,这时候已经传遍全军了。

    都是女真人,谁没有家室?听到老巢被端,这些人都堵在完颜阿骨打军帐外,乱叫:“狼主,快带咱们打回去救亲人吧!求您了!”

    完颜宗用眼看群情汹涌,心中暗叫不妙——这要是炸了营,紫头山不攻自破,那时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因此完颜宗用折迭扇一摇,已然计上心来,屈身向完颜阿骨打附耳道:“狼主,微臣这里有一计,可先定军心,再图后事!只是——不知道狼主舍得舍不得?”这正是:

    驸马报丧惊魂胆,军师出计补乾坤。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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