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章 入局
屋里人着急,屋外的耶律延禧反倒沉住气了,他静悄无鸦地壁立在帐外,静静地听着,非要弄清楚这姐妹俩背后吐什么心腹真言不可。
却听萧夺里懒继续低声下气:“妹子休怪我说,此事事关重大,我身为一国之后,不得不谨慎从事,还望妹子谅我。”
萧贵哥入戏甚深,拍了半天桌子后突然发现不对,原来用力过度,将自己的纤纤柔荑拍成了红酥手,手酥红,这手痛直泛上心头,索性搂草打兔子假戏真唱,一撇嘴,货真价实的珠泪潸潸而落:“姐姐你不必多说,你那些小心思我都尽知了——你就是看我平日里跟萧瑟瑟那女人做着对头,因此今天听到我说起她们一干人做的恶事,只以为是我搬弄唇舌诋毁她,所以才不信我!”
见妹子哭得情真意切,萧夺里懒心道:“难得这粗疏的丫头竟然也有这般做戏的才情!这一场眼泪下得恰到好处,打得动屋外的铁石心肠!”
当下站起身,搂了萧贵哥的肩膀款款道:“妹子,我毕竟是后宫之主,你纵然是我骨肉至亲,我也不能乱了陛下的法度,有所偏袒才是——你说耶律余睹勾结了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这一帮人暗中谋逆,耶律余睹在外引兵待机,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潜伏于京中约为内应,只想着逼陛下逊位,扶晋王敖鲁斡登上宝座。这些人筹划甚急,文妃萧瑟瑟亲身上阵,借探亲之名去耶律余睹府上商议作乱事——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些阴私事,你又不是坐堂喝道的监察详稳,却是怎么知道的?”
屋外的耶律延禧听到这里,真是字字惊心,胸臆间一口气连着翻了几十个筋斗,争些儿便忍不住闯进帐篷去,但还是硬生生地压住了这股冲动。
却见萧贵哥低了头,忸怩道:“妹子说了时,姐姐却休要骂我——因妹子受陛下宠爱有年,生下个定儿也不算是无能之辈,于是妹子便心动起来,妄想着定儿能当上太子时,你我姐妹终身有靠。只是文妃萧瑟瑟那女人也生了晋王敖鲁斡,却是妹子的劲敌,因此妹子便一时胆大,养了些心腹人,为我奔走打探文妃萧瑟瑟那边的动向。”
萧夺里懒便使出皇后的威仪来,这回换她拍桌子了:“元妃,你好大的胆!我大辽后宫,你也敢瞒着陛下如此胡作,却是仗了谁的势来?”
一撩褶裙,萧贵哥盈盈跪倒:“妹子死罪!只是若非如此,如何能识破奸谋?但求姐姐开恩,宿卫添兵保护陛下,但得万岁踞泰山之安,妹子九死无恨!”
外面心如乱麻的天祚皇帝听到这里,早已信了捌玖成,自思道:“晋王和秦王争嫡,寡人知之甚深。因美人儿的缘故,寡人虽然心下偏着定儿三分,但晋王有德望于众,却也不能袒护太过,否则反倒失了定儿的人望,得不偿失。折腾到现在,这太子之位还是葫芦提地悬而未决,不知花落谁家——可是想不到,她们娘母子两个却都等不得了,一个文妃,竟然勾结了外臣,想要迫寡人退位,大逆不道!另一个元妃私蓄爪牙,虽然也是大逆不道,但一听到有不利于寡人的乱谋,她不顾生死坦然自首,也要翼护寡人——做帝王一生,得美人儿如此,夫复何求?”
虽然身边风波诡谲,天祚皇帝心中却有柔情暗通,却听帐中皇后叹一口气,扶萧贵哥起来:“唉!别人胆大,还是身包胆;你胆大,却是胆包身!罢了!虽然你如此违反祖训,但毕竟是我妹子,说不得,眼睁眼闭,我担待了你吧!”
耶律延禧听着,心中柔情蓦地一分为二:“原来,寡人这皇后却也不是无情的木头呢!”
又听萧贵哥喜道:“姐姐既恕了妹子,必然肯请出兵符,增强宿卫了?”
萧夺里懒坐倒椅上,以手扶额,愁道:“这兵符一动,须瞒不得陛下。若陛下问起来时,我实说吧——你做的却是甚么事?我若开个花帐儿吧——擅自调兵,我不成了烽火戏诸候的那个亡国祸水褒姒了吗?若那萧瑟瑟以这名头做起文章来,我固然失德,合当贬入冷宫,万岁身边可就没了护持,只怕大大不妙!”
听姐姐如此说,萧贵哥愣了一下,然后决然道:“妹子知道该当如何做了!姐姐休要烦恼,我这便见万岁去!”
萧夺里懒假意吃了一惊:“你见万岁做甚?”
就见萧贵哥斩钉截铁、铁口钢牙、牙尖嘴利:“咱们萧家满门的荣华富贵,都是万岁赏的,妹子心中感念他一世,他今日有难,我若不以死相报,如何见得夫妻间的情义?到了万岁面前,我自当实话实说,纵然干犯祖法,粉身碎骨,只消万岁无恙,我死也闭眼!还有,我死后姐姐却要劝万岁立晋王敖鲁斡为太子,文妃她们得逞了心愿,想来就再不会加害于万岁了,如此一劳永逸,妹子死也心稳——只是一样,我那孩儿耶律定,从此后还求姐姐照拂一二,我也不敢想他再做公子王孙,只求一世平安,莫吃人暗算了去,便已足愿!”说毕向着萧夺里懒盈盈再拜了下去。
萧夺里懒急忙扶住,不用手痛心痛,眼泪已是簌簌而落,哽咽道:“妹子,你休说这恓惶话儿……”
强挣扎着拜得一拜,萧贵哥作诀别道:“自大兄大名府过身后,我萧家已是日暮西山,妹子今日去了,姐姐一个人在宫中,却要谨慎!”
萧夺里懒强扯住道:“妹子你休做蠢事!便是你死了,将嫡子之位让与晋王,又能如何?那些人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还会收手吗?”
萧贵哥愕然道:“不会吧?我将性命和定儿的帝位都让给他们了,他们还有甚么不满足的?难道非要置万岁于死地不成?”
这一回,未等萧夺里懒接词,就听帐外有一个嘶哑的声音接口道:“真是妇人之见!”
萧夺里懒和萧贵哥都假作吃了一惊,手足无措地直跳了起来,然后又并排跪了下去:“臣妾不知万岁前来,接驾有迟,罪该万死!”
帐口的耶律延禧抽了抽鼻子,压抑着感情冷冷地道:“虽然罪该万死,却不是接驾来迟的过!哼哼——”说着,他大马金刀地进了帐中,龙行虎步地往正中间一坐。
萧贵哥做胆战心惊状,跪倒在地不敢起来;萧夺里懒则进三退一地踅摸到耶律延禧身侧,包包裹裹地道:“万岁……您……您都……听到了?”
又是冷哼一声,耶律延禧定定地看了跪得五体投地不敢稍动的萧贵哥一会儿,这才缓缓地道:“元妃,你那些替你做事的手下,是寡人命令你养来,为寡人当探子、办机密事的——你执行得甚好,寡人很是满意!”
萧夺里懒一听,立即跪倒:“万岁恩宽!”萧贵哥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见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耶律延禧心下大是疼惜,只是当着皇后的面,不好自己上去下手安慰,免得惯成了她,以后再无法无天起来,还有哪个能制得住她?因此只是挥手道:“劝住你妹子,寡人想事情时,休要有杂声在耳边聒噪!”
萧夺里懒朗声道:“遵旨!”来到妹子身边,不用说不用劝,萧贵哥早已收声止泪。姐妹俩红圈眼望红圈眼,得意人对得意人,目光流转间,都是嫣然一笑——反正背遮着耶律延禧,他大睁着眼睛也看不见。
耶律延禧并没有大睁着眼睛,现在他的眼睛闭得很紧,同时把自己放软在座椅里,被厚厚的貂裘簇拥着,恍惚间就象回到了童年母亲的怀抱。
可是母亲的怀抱虽然温暖,耶律延禧却永远也不想回去——因为那温暖只是一时的,其余的感觉,只是一片死一样的黑暗!
耶律延禧小的时候,祖父耶律洪基当朝,大奸臣耶律乙辛柄政,耶律乙辛暗中禀承了耶律洪基打压后族的上意,以一首《十香词》诬陷谋害了皇后萧观音,又以太子谋废皇帝的莫须有大罪,将耶律延禧的父亲耶律浚囚禁于上京,四个月后更派心腹死党私斩了太子的首级,太子死时年仅一十九岁!
杀了太子后,耶律乙辛只推太子病亡,耶律洪基半信不信,就派耶律延禧的母亲——太子妃萧氏来上京,问一问太子耶律浚病死前后的情况。
这一来,耶律乙辛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耶律延禧的母亲也一并斩杀了。于是耶律洪基的独生儿子、儿媳妇,就都这样丧在耶律乙辛手中,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耶律乙辛的眼睛又瞄上了太子的遗孤——年幼的耶律延禧!年幼的耶律延禧,甚至连哀悼自己父母的时间都没有,他所有的精力,都要用来防备阴谋暗算上,心灵扭曲的痛苦,难以想象!
那样的痛苦,今天还要再经历一回吗?!
不!!!
耶律延禧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正是:
如风弊事唏嘘外,似火豪情吐纳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七章 大清洗
耶律延禧上朝了,他雷厉风行地发布了一系列命令,效率前所未有地高,这时的他,第一次象个称职的皇帝,而不是一个懒散的猎人.
耶律余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满门囚禁;文妃萧瑟瑟被打入冷宫,严加看守;晋王耶律敖鲁斡本来也在劫难逃,但万幸的是,事发前后的这些天里,几位老臣一直在考较他的功课,敖鲁斡完全步不出户,与世隔绝,不可能与闻“叛逆”之谋,加上敖鲁斡素得人望,群臣力保,又是自己的儿子,天祚帝心一软,放过了他——只是严辞训责,幽禁了事。
可以放儿子一马,但却绝不会放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耶律余睹!天祚帝传下令旨——军前天寿公主答里孛、知奚王府萧遐买、北宰相萧德恭、大常衮耶律谛里姑、归州观察使萧和尚奴、四军太师萧干等众将,联手擒拿叛逆耶律余睹与其党羽,解送回上京治罪!如敢反抗,尽可就地处决,下手者有功无罪!
此狱一兴,上京临潢府里顿时骚然,马植和他的几个结义兄弟面面相觑,都是大出意料之外。
西门庆那一封击鼓传书,既是缓兵计,又是反间计,程万里第二次出使求和时,马植再次潜入上京,已经做好了流言四起的准备。
按照西门庆的本意,流言中就说耶律余睹暗结南朝,有兵变拥立晋王之动向,天祚帝听了,必然疑忌,如此一来,耶律余睹意不自安,辽军众将兔死狐悲,那时再接着施展连环计就容易了很多。
可是,在一个通讯不发达的现实中施展计谋,而且还要决胜于千里之外,难度未免太高了一些,成败与否,可以说是全凭运气。西门庆的运气实在不好,他要的只是天祚帝的猜疑,没想到却有人触动了逆鳞,引发了暴怒。
萧奉先虽然死了,但他的幽灵还在,萧贵哥继承了哥哥的遗志,和姐姐萧夺里懒做了一场好戏,彻底蒙蔽了耶律延禧的视听,达到了她们的目的——历史仿佛在重演,唯一的区别,就是萧奉先死后,天祚帝耶律延禧又一次久违地尝到了失去亲近人的痛苦,因此他没有象历史上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满门抄斩,也没有立即赐死文妃萧瑟瑟——现在仅仅是囚禁而已。
不过有萧贵哥、萧夺里懒姐妹两个在其中作梗,这几家人的性命,实在是危如累卵。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脱离西门庆的控制,最要命的是,此刻的他处身于千里之外,对一切情况都一无所知。虽然事情紧急,暗探们把所有通讯的鸽子都放了出去,可这一来一回的工夫,估计都拖到一一一七年去了,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这时,马植想起了西门庆制订的应急预案中,有天祚帝如果疑忌之心太盛,要对耶律余睹家眷下手时的应对之策——请老将马人望出马,联合文妃萧瑟瑟,晋王耶律敖鲁斡,保耶律余睹一门平安。
可是现在文妃萧瑟瑟、晋王敖鲁斡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指望谁去?马植只得再由兄长马柔吉引了去见老祖宗,求他老人家设法保全三家人口。
马人望听了,不动声色,让马植回去蛰伏,自派人去朝中打探。过了几天,有门生来告,陛下在萧贵哥的挑唆下,已经动意要将耶律余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满门数百口斩尽诛绝,百官劝阻不得!马人望听到事态紧急,吩咐人给自己换了一身孝服,急忙往朝堂上来。
耶律延禧正要发落叛逆**,却见马人望披麻带孝,以哭丧棒代替了鸠杖,直撞上金殿来。
天祚帝虽然昏庸,对老臣还是尊重的,见此奇景,惊问道:“马老卿家,你打扮成这样,却是何故?”
马人望道:“老臣闻陛下即将大行,故来吊孝。”
对皇帝来说,大行就是死。耶律延禧听了,当然大大不悦,作色道:“寡人春秋鼎盛,正当虎狼之年,逊位尚早,何来大行?老卿家之言,不亦谬乎?”
看在八十岁老头儿的面子上,耶律延禧按捺下了火气,没骂他老而不死,脑子糊涂,实在是很有做帝王的度量了。
谁知马人望却显然要挑战耶律延禧帝王度量的底线:“陛下今日不薨,但所做所为,均是为明日自掘坟墓也!”
耶律延禧这时反倒冷静下来,他知道这在家养老的老头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闲着无事,不妨听听看,于是吩咐一声:“赐座!请老卿家慢慢道来。”
马人望暗叹一声。耶律延禧和三国时的刘表一样,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自己想要劝他收回屠杀的成命,不过是白费工夫,只有拖延为上。
于是谢恩坐定后,马人望道:“陛下容禀,今日有叛贼为逆,合当处斩,以正人心。但此时正当大辽南朝两军交锋之时,军中叛贼亲眷,在所多有,仓促之间,未经审理分明,便将这些叛贼杀了,只怕军中会起轩然大波,若因此失了军心,被南朝趁虚而入,陛下安得南面高坐焉?”
耶律延禧一听,马人望这话倒不错,这回的叛贼有三家——耶律余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这三家都有门生故旧,彼此间七拉八扯下来,少说要杀一万多人,而这一万多人和前方军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杀得急了,只怕还真容易酿出兵祸来——要知道,前线那二十万辽军已是辽国最后的精锐班底儿,可万万不容有失啊!
于是天祚帝笑道:“若非老卿家点醒,几乎误了大事——依卿说,这些叛贼可赦乎?”
马人望连忙摇手:“叛逆之人,罪不容诛,如何赦得?只是时机不对,且待首恶耶律余睹被押送回京,将一切逆谋都审理停当,水落石出后昭告天下,那时所有人都无话可说,无理可挑,再开刀问斩,正当其时也!”
耶律延禧听了,满意地点头道:“善!就依老卿家所言,饶这些逆贼多过一个新年吧!”
新年很快就过了。这个年西门庆过得比较痛苦,没有电话,没有手机,他无法第一时间掌握上京城中动向。耶律余睹好歹也算是自己暗中的盟友,若他的三亲六故都因为自己一封书信就被辽国天祚皇帝给杀了,无论如何,心里都过意不去,更不要说将来民族联合的大计了。
正在这时,斥侯进来禀报——辽国前来锁拿耶律余睹的钦差已经进了辽军大营。
今年天酷寒,风剧冷,前来军前锁拿耶律余睹的钦差贪舒服,一路走得极慢,所以现在才到,这就给了西门庆应变布置的时间。
耶律余睹没想到,萧奉先虽然已经死了,他那**居然还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自己可真是小看了女人啊!
面临着趾高气扬的钦差,耶律余睹脑中一片麻木,果束手就擒,进京折辩,多半是死路一条,但如果动手反抗,自己或许可以逃出生天,但那时就坐实了反叛的罪名,在京中囚禁的家眷没有一个能逃脱性命!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成事,却连累家小,非为人也!
就在这一犹豫的工夫,四营里众将顶盔贯甲齐来,原来钦差唯恐耶律余睹反抗,事先到各营中串联,都已经安排好了。耶律余睹长叹一声,知道事不可为,只得跪下受旨,谢主隆恩,然后有人上来剥了甲胄武装,被送进了冰封的囚车铁笼——辽地少木,囚笼亦是铁筑,坐进囚车后没一会儿,耶律余睹就寒透了心。
当然他不是唯一倒霉的,都统军兀颜光和儿子兀颜延寿也成了叛贼的党羽,享受到了同坐一辆囚车的待遇。坐在囚车里,耶律余睹悄声无语,兀颜父子却是大喊大叫,骂不绝口,可是全然无用。
四下里众将静悄悄地看着,他们也只能看着。
钦差休整了一天,一天后起身,押着囚车直回上京,想到这一路要碾着冰辙冒冷冲寒,钦差就不由得恨苦连天,计较起来,自然是耶律余睹不好,如果不是拿了耶律余睹的孝敬钱,就先在他们三个身上开销。
谁知,他的辛苦很快就到了尽头。这一日走了不远,就听雪中树林里一声锣响,然后一票黑衣人马策马冲出,唿哨大叫道:“梁山好汉全伙在此!”
钦差一听,抹头就跑,他虽是契丹人,却为官日久,养尊处优,早没了先辈飞扬决绝的血气。
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钦差一跑,所有押解的人都跟着作鸟兽散。大家都是一个想头儿——现在离辽军前线大营还不算远,快马加鞭跑回去,请大军来捉拿这些胆大包天的南朝蛮子也不迟啊!
那些黑衣人惊散押解的众差人,砸开囚车铁笼,放出耶律余睹和兀颜父子,兀颜光谢道:“各位是谁?”
几个黑衣人摘下面罩,兀颜光大叫一声:“原来是你们?!”这正是:
劫匪本是异乡客,救星却成自家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八章 黄雀在后
先前听这些人满嘴大叫梁山好汉,兀颜光还真以为劫道的是南朝人,结果蒙面黑纱一摘,才发现这些家伙都是熟人——知奚王府萧遐买、北宰相萧德恭、大常衮耶律谛里姑、归州观察使萧和尚奴、四军太师萧干,都在这里了。
耶律余睹身边,也早拜倒了一圈儿人,尽是他的心腹将吏——韩福奴、阿八、谢老、太师奴、萧庆、丑和尚、高佛留、蒲答、谢家奴、五哥等。耶律余睹左看右看,然后问道:“你们怎么合流到一处了?”
四军太师萧干道:“萧奉先**把持万岁,左右朝政,视群臣如无物。今日萧奉先虽死,犹有元妃秦王,党同伐异,陷害忠良。余都姑你是宗室第一人,落此下场,咱们不免兔死狐悲,若不救你,来日又有谁来救我们?”
韩福奴叩首道:“因此几位将军来寻小的们,小的们正有下手之意,于是两路做了一路,前来解救大人。凡稍有人心者,都知道大人是冤枉的,象天寿公主殿下那等精细人,虽然从我们大家举止中看出了几分破绽,也转过脸去只推不知,反过来还替我们遮掩——这一趟我们做得隐密,营中那些萧奉先党羽,皆被蒙在鼓里。”
耶律余睹听后怔了半晌,心中却在苦笑:“你们大家可都高抬我了!我这个忠臣,其实忠得有限,对当今天祚帝,我确实已经存了谋逆之意,只是晋王不配合,未曾下手罢了——唉!只是这些话,对他们却说不得!”
北风凛冽,吹面如割,耶律余睹身心俱寒,不由得悠悠叹了口气,向众将长揖道:“众位干冒奇险,前来振拔于我,大恩不言谢!只是如今身虽自由,但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而天祚知道我走了时,我那一门老小,只怕立时便要人头落地!唉!人生至此,复有何趣?复有何趣?”
众人听着,正面面相觑时,却听一人朗声道:“天下虽大,犹有桃园——余睹将军何必徒发无家之叹?”
耶律余睹听这声音如此熟悉,不由得虎躯一震,急转身时,正看到西门庆施施然从旁边树林里踱了出来,向众人扬手打个招呼,微微一笑。
众人螳螂捕蝉,没想到还有黄雀在后,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有那沉不住气的,便把刀拔了出来,乱纷纷喝问声大作:“是谁?”
西门庆抬手方方正正一揖:“在下南朝西门庆。”
这一言既出,纵然在场的都是胆大包天人,亦无不惊跳起来,刀剑争先恐后地出鞘,便有人两眼放光地叫起来:“拿下敌国皇帝西门庆,就是天大的功劳!”
西门庆面露歉然之色,向众人摇了摇手:“各位,实在抱歉,在下不是一个人来的。”说着“啪”打个响指,林间顿时刀光密布,晶晶点点的箭头闪烁着寒光指住了众辽国人,远处更有闷雷般的蹄声响起。
这一下主客之势突然逆转,众**惊,却听西门庆笑道:“自换得燕云租界后,我中华联邦往这里移植了不少树木,深谢各位行军时爱护环境,没有砍伐了去,给我留下了多少藏兵的余地。”
众辽国人又是面面相觑,他们来时骑的马都藏在这树林中,现在不用说已经被西门庆一伙人控制了,没了脚力却想要在这大平野上逃跑,真真是痴人说梦了。
耶律余睹问道:“元首大人此来何意?”
西门庆道:“听说故人满门都被天祚帝一网打尽,你我好歹也曾为宾主之欢,因此不辞辛苦,特来相救——只是没想到,原来只想得一只银元宝,到手后却发现是聚宝盆——各位辽军有名大将都在这里了,却省了我多少手脚!”
这一向虽然军务缠身,但币制改革的大事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弄得西门庆满脑子都是银元宝,不经意间便要从嘴里溜出来了。
辽人那边,已有兀颜光挺身而出:“西门庆!我久闻你是了得的好男子!今日一见,果然厉害!在下大辽都统军兀颜光,想向阁下挑战,不管胜败,我都将人头留下,能在三奇公子转世天星神机妙算下就死,倒也是人生第一快事!”说着,兀颜光拉开了架势,威风凛凛。
众人听了皆心道:“这货憨蠢得没治了!西门庆何等人物,今日胜券在握,又岂肯与你这等浑人决生死于锋镝之间?”
果然,西门庆摆手拒绝,不过他拒绝的理由却令众人眼前一亮——“各位将军放心,在下此来并无恶意,只是与众位说几句话,说完之后,在下回身就走,各位的去留尽管随意,绝不强求。”
四军太师萧干听了叫道:“西门元首,你一诺千金的名声天下通传!咱们虽是敌国,你说了的话却不能不算!”
西门庆笑道:“想不到我的信誉竟然如白银一般,在大辽亦可通兑——阁下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天边有骑士云来,更显己方势单力孤,但众人心下反而安定了下来,皆想道:“西门庆既然有言在先,必不欺我!”
耶律余睹不去看驰来的南朝人马,只是问道:“元首大人有何话说?”
西门庆语不惊人死不休:“大辽今日已危如累卵,众位可知否?”
耶律余睹面色不动:“愿闻其详。”
西门庆道:“辽国最大的敌人,不是南朝,而是金国完颜女真。女真狡诈,以诡计挑拨于你我两国之间,若此地二十万辽军人马灰飞烟灭,大辽便如无卫之银库,贼子尽可扬长而入,尽情掠取财富了!”
兀颜光好胜心起,大叫道:“好大口气!我大辽二十万人马非草木人偶,你西门庆有何法宝,能令我大军灰飞烟灭?”
西门庆指着耶律余睹道:“我何需灰人?看着你们自灰即可——天祚帝清洗异己,扫荡有能之士,余睹将军因此遭了无妄之灾,也许明天后天,下一批就轮到你们了。那时我们中华联邦大军旌旗北向,二十万离心之士,可挡得住我们中华联邦势如山倒吗?”
兀颜光默然。他是直性汉子,不愿意狡辩——确实,摊上了天祚这等昏庸的皇帝,两军阵前再多的良将谋臣,也是送菜的命。
见众辽人无言,西门庆趁热打铁:“若此处军败,金人必然趁虚而入,大辽江山,从此休矣!”
北府宰相萧德恭问道:“元首大人以言恫吓我等,究竟怀有何意?”
西门庆道:“我有一计,上可保大辽国祚不衰,下可救余睹将军满门故旧的性命。”
众人听了,皆是一惊,大常衮耶律谛里姑便问道:“阁下是南朝元首,何故关心我北国之事?”
西门庆正色道:“北国南朝,通好百年,分属兄弟之邦,唇亡齿寒。今日兄弟有事,自当相助——这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还有私心杂念的——完颜女真收容了我们梁山的害群之马智多星吴用,作祸百端,便是我中华联邦的敌人,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说,与公与私,我都要帮你们一把!”
众人听了,暗暗点头,相比起冠冕堂皇来,他们更相信私心杂念多些,因此对西门庆所说,不由得都信了。
耶律余睹追问道:“却不知元首大人有何妙计,可解大辽一国之患,在下一家之危?”
西门庆从怀中取出一信:“这是关南租界留守使耶律大石所书,请众位将军同观。”
“耶律大石?他还活着?”众人这些天可听足了各路的流言,说河东关南租界留守耶律大石身陷敌境,已经战死,或战败被擒斩,或自尽殉国……反正没个好结局的,耶律大石就是有一百条命,也在众口铄金中交代了。
知奚王府萧遐买问道:“莫非,我家大石林牙已经成了西门元首阶下囚?因此有这封信来?”
西门庆摇头道:“岂有此理!众位一阅便知。”
众人围在耶律余睹身边,看信多时,再一次面面相觑起来。原来,耶律大石信中转述了来自西门庆的一个胆大包天的主意——大辽人马诈败佯输,只说全军覆没,分散隐于各处。金国闻此讯,必然起而逐利,攻打辽国,正好让当今皇帝认清这个民族虚伪狡诈的面目。那时已经阵亡的二十万辽军猛然间奇兵突出,再加上有中华联邦相助,定可挽狂澜于既倒。
归州观察使萧和尚奴喃喃地道:“若依你此计,被人知道后,我们可真成了里通外国的叛逆了!”
西门庆不温不火地道:“即使不依我计,今日我放你们回去,被人知道后,你们照样要成为里通外国的叛逆!”
辽国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西门庆这么大方,对自家这些敌国重将说放就放,原来自己这一干人都被他放着风筝,纵然能飞到九霄云外,线头儿还在他手里攥着。
这时,西门庆朗声问道:“大丈夫做事,一言而决——此计虽陋,诸君可纳否?”这正是:
两封书信扰攘处,三国风云反覆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九章 一拍即合
这道路之上虽然天冷风寒,又是两军交战之地,因此无人往来,但万一那个逃跑了的钦差再带了救兵回来,事情可又要多费一番手脚——毕竟辽军中也有不少人是萧奉先、元妃的党羽——此时此地,确实不是深思熟虑的场所,必须一言而决。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耶律余睹还是忍不住问道:“元首大人,依你之计,如何救得我满门故旧?”
西门庆道:“余睹将军关心则乱,竟将平日的精明都付之脑后了——将军被我梁山大盗劫走,买一送十,才是做大买卖的道理呀!那时,我中华联邦议和的条件之一,就是索要将军的满门故旧——贵军已经‘全军覆没’了,贵国的天祚皇帝……这个,素来是识时务者的俊杰,必然将将军的满门故旧一个不少,送来跟将军团聚。”
耶律余睹听了心乱如麻:“元首大人之意,是要我弃了故国,投奔南朝?”
西门庆摇手道:“错啦!余睹将军虽然人才难得,但借势逼得将军背井离乡,远遁他国,这样的事情我们中华联邦怎么做得出来?将军离了这里,可暂避入关南租界大石林牙军中,完颜女真一有异动,将军引兵突出,以血战洗刷出自身清名,方是无愧耶律氏的好男儿啊!”
听西门庆安排得如此周到,辽军众人无不钦服,心中皆暗道:“天难度,地难量,这才是一国雄主的胸怀度量啊!”
耶律余睹便将眼去觑众人,众人都拱手道:“我等唯余睹将军马首是瞻了!”
得了众人授权,耶律余睹方才举手向西门庆行礼道:“元首大人之计,布局引女直毒蛇出洞,原是最好不过。只是——我军营中还有天寿公主答里孛,若要此计得行,须绕不过她去,待我等回营说之,公主点头后,军前必有佳报。”
西门庆点头道:“女真狼子野心,遗祸何止一世?因此,小战不如大战,迟战不如早战,生战不如死战,存战不如绝战——众位仔细思量了!”
这几句淡淡的言语中,却有腾腾杀气与北风共凛冽,正打动了辽国众人的乱忾之心,耶律余睹引众人向西门庆齐齐施礼:“谨受教!”
西门庆便道:“既如此,我也不留你们大家了,余睹将军,你回营说服了天寿公主答里孛,便动身往关南租界去,和大石林牙会合吧!若万事顺遂,你的满门故旧不久后自然回到你的身边。”
一挥手,林中中华联邦士兵把辽国人安排好的战马都牵了出来,马儿自寻旧主。
众人皆重新改装上马,这回却换成了辽国巡逻队的打扮,耶律余睹混迹于众人之中,羊皮帽子直压到眉梢,兜鍪遮没了了两颊,谁能认出他就是被梁山好汉劫走了的耶律余睹?掩饰已毕,耶律余睹马上拱手:“元首大人,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但教余都姑不死,自有报恩之日!”
西门庆抬手笑道:“报恩之说,再也休提,利人自利而已!不送!”
众辽人跃马奔流,卷风而去,离得远了回头再望时,却哪里还有西门庆一队人马的影子?这时的众辽人你眼望我眼,恍如隔世,不知哪一个道:“今天死里逃生,还见识到了三奇公子的真面目真风采,也是一桩幸事。只可惜——这番遭遇只能闷在肚子里,做不得酒中炫耀的谈资,实在是美中不足。”众人听了,均觉此言深得我心,于是纷纷点头赞同不已。
耶律余睹道:“欲做酒中谈资,又有何难?转世天星言语中自有道理,咱们依计而行便是——若真能借此机会破得金国女直,今日这一场会面,定然是要被编成鼓儿书来说唱了。”
却有四军太师萧干道:“余睹将军,我却有疑心,这西门庆地不与金国接壤,他费气败力,效这辛苦劳何为?若说只为金国收纳梁山反叛智多星吴用一人,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莫非是——西门庆想要辽金相争,他最后再一网打尽?”
众人听了,皆惕然道:“萧干此虑,大是有理!”
耶律余睹冷笑道:“西门庆纵有此心,我大辽兵来将挡,水来土堰便是!如果这燕云租界上的二十万人马‘全军覆没’,我大辽可还有能抵挡金国之人马?”
众人纷纷摇头:“难!难!难!”
耶律余睹便道:“既挡不住金国人马锋锐,我们又何必去挡?放金国人直杀到燕云之下,让他们两国相争,我大辽坐收渔利便是!”
有人便愁道:“若他们不相争呢?”
耶律余睹冷笑道:“西门元首天人,我不敢犯也!但挑唆金国,让这只疯狗不分青红皂白乱扑乱咬的手段,余都姑我还是有的!”
萧干听了笑道:“妙极!若金国和中华联邦真的斗了起来,从北到南,金国战线绵延数千里,这么长的脖子,咱们处处皆可下刀,一处失血,处处无力,金国之溃败可以预见矣——余都姑,你果然好算计!”
耶律余睹道:“哪里!算计再好,也先得说服了公主方可行事!”
又有人道:“公主是极明理的,必然赞同——可是,那些萧奉先的余党如何处理?”
耶律余睹道:“一场‘全军覆没’的败仗打下来,若没有尸首人头做点缀,不是奇怪得很吗?把那些奸臣凑一凑,万儿八千奇型怪状地笼盖四野,也就象个血战后的修罗场了——如此一来,此计更加逼真,就算金国的探子再精明,也起不了疑心。”
众人听了都狞笑:“受这厮们暗箭久矣!如此一来,十分好了!哈哈哈——”
笑声远去,风更寒,天更冷了。
与此同时,兜了个圈子的西门庆一行人马,也正赶在回营的路上,沿途布置好的接应人马纷纷现身会合,这时纵有大队辽兵闻讯赶来截击,也无所畏惧。
见身边随行的没羽箭张清几次欲言又止,西门庆笑道:“张清兄弟,你想说什么,尽管畅所欲言好了,这样憋着,我看着都替你难受!”
张清被撞破了心思,便红了脸道:“元首哥哥,我确实有一事不解——今日多好的机会,可以将辽国为首的将佐一网成擒,二十万人马群龙无首之下,以哥哥大才,还不是扫荡一空?如何客客气气跟他们说一番话后,就此全放了?若他们逃出生天,反悔起来,却不两处都失了?”
西门庆摇头道:“你是战将,有的仗打就比吃了蜜都甜,我却还得算打仗的成本,毕竟打仗是要花银子的——辽国人马可非腐宋的那些废材官兵可比,打死他十个,少说我要折损一个,我打死他十个赚不来一个,他打死我一个我就少下一个——老子辛苦练兵,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岂能在这里垫了踹窝?”
张清摩拳擦掌地道:“那请问哥哥——什么时候好钢才能用在刀刃上?”
西门庆满眼银光,憧憬道:“等金国听到辽国二十万最后的抵抗力量在此‘全军覆没’后,那些鞑子的野心图谋就该发动了——那时的辽国,挡不得金国侵略如火,这时,我们正好组织‘中华联邦志愿军’,抗金援辽,不过两国虽然是兄弟,世界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兄弟之情,亲兄弟明算帐,先小人后君子,丑话是要说在前头的——志愿入辽支援的军队,是要辽国花银子雇的。初步定价一人一百两,这百年来故宋给了辽国多少岁币,这回他们辽国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喜刷刷喜刷刷,喜刷刷喜刷刷,哈哈哈哈——”
现在的西门庆,满脑子都是银子。
西门庆没有料到的是,耶律余睹打定了开门揖盗的主意,想以空间换时间,把金国人直放到燕云租界,争些儿断了西门庆的财路。
但耶律余睹也有没料到的地方——辽国那位天祚帝的胆子实在是太过于细小了,金国兵锋乍展的时候,他亡魂丧胆,落荒而逃,等西门庆的使者一手抱着算盘,一手拿着条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天祚帝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的倚仗,管你是木头还是鳄鱼,先抱紧了再说——于是乎,那些长了翅膀从西门庆银库里飞走的银子又施施然地飞了回来,西门庆只吃了一场虚惊,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天祚帝的不幸,已经拉开序幕了。
首先传来急报——逆贼耶律余睹和兀颜光父子,被梁山好汉劫走了!这消息虽然惊人,但比起后面的惊天噩耗来,实在算不得甚么。
公元一一一七年春二月,檀州金河馆一战,二十万辽军中了中华联邦元帅西门庆的埋伏,被杀得全军覆没,狼籍的死尸绵延数十里,端的没走了一个,大辽看家护院的最后精锐,就此被挥霍一空。
紧接着,关南租界传来准信儿——留守使耶律大石陷入中华联邦重重包围后,虽西门庆百般诱降,但耶律大石义不屈节,反而更加激励军心,鼓舞士气,负隅顽抗直到最后一刻,最终壮烈殉国。
至此,辽国最后的家底儿,输得盆干碗尽。这正是:
欲待行到水穷处,方为坐看云起时。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章 总在转运的耶律淳
这段时间,辽国最焦头烂额的人非天祚皇帝耶律延禧莫属。
新的一年刚开始,正在考虑改元重新取年号去去往年晦气的时候,打脸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地来了!果然是人要使者,连喝凉水都塞牙,没有最晦气,只有更晦气!
耶律余睹被西门庆那一帮梁山好汉半道儿劫走,已经算不得甚么了,二十余万精锐的家底儿被西门庆一扫而光,包括御妹天寿公主答里孛在内的各路能臣宿将军败后全部音讯不明——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而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东北方的大金国突然有了动向!
要说起对大金国的恭敬来,耶律延禧那是真真的没话说。为了讨得金国这个兄弟之邦的欢心,耶律延禧动足了脑筋,下足了心思,在册封金国的文书上,以极雅驯的字眼儿将金国美化成“东怀国”;而为了恭维完颜阿骨打,耶律延禧敬称其人为“渠材”——如此类溢美之句,真是呕心沥血磨穿铁砚,终于成就了这一封灿然大备的涣涣国书,耶律延禧扪心自问,这一封册封书虽然不敢说绝后,至少也已经空前,纵然起曹操曹孟德于地下,也是要搬出蔡邕老先生的文言文来大赞“黄绢幼妇,外孙齑臼”不可的。
谁知道册封的国书送过去,前一天辽国人民的老朋友——御弟大王完颜宗用还当着完颜阿骨打的面,以饱满的热情、恳切的言辞,表达了对此册封国书无比的满意之意,并展望了大金大辽两国山高水长的美好前景;然而就在后一天,辽国兵败的消息传到,完颜宗用马上就变成了雷公脸,痛斥辽国在册书中不称大金国而称“东怀国”,是有意蔑视大金国;册书中有“渠材”二字,是轻视侮辱大金的狼主完颜阿骨打!
一帮女真人婶可忍叔不可忍之下,把前去册封的倒霉使者打了二十鞭子,直赶了回来,沿路上又被热情得过份的女真人拉拉扯扯,结果很多人连皮大衣都被扯没了,大家走了个空身,等回到大辽,手指口鼻冻脱者比比皆是,弄得专门负责招怀远人的鸿胪寺里一片哀鸿遍野。
耶律延禧听了,捶胸顿足——那封册书可是以自己为主编,凝聚了大辽无数文化精英的披肝沥胆之巨作,居然就这么被金国人给无情地否了?可见女直完颜蛮子是何其野蛮也!
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正当自惭明珠暗投的耶律延禧羞恼得恨不得买块豆腐来猛撞的时候,晦气兄保持着摩肩接踵的紧密队形,又兴高采烈地来敲门了。
这一回和晦气兄勾肩搭背一起来的,是皇叔耶律淳。在护步答冈之战时,耶律章努临阵反叛,想废了天祚皇帝耶律延禧,扶保这位耶律淳皇叔登上王位,结果这位皇叔把耶律章努派来联系的人都杀了,只身跑去耶律延禧的驾前表忠心,由此得到了耶律延禧极大的信任。
皇叔连皇帝都不当,如此高风亮节,就让你当天下都讨、兵马大元帅吧!于是,耶律淳皇叔都元帅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组织起一群民兵,刻苦训练后自成一军,名叫“怨军”——您听听这名字多晦气,居然叫“怨军”!就算古时候有哀兵必胜,今天也轮不到你怨军来东施效颦——耶律淳就带领着这支怨军驻扎到了辽东防线,抵挡随时都可能攻来的金国人。
当然,如果有人指责天祚皇帝这是借金国人的刀,来消弭一个自家皇位的潜在隐患,那耶律延禧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带着民兵去抵挡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金国人,耶律淳觉得自己真是太不走运了。果然!他率领的“怨军”突然兵变了——所有的精明人都知道这一去就等于是在阎王殿上注册了,爹妈给一回生辰八字不容易,这怨军老子不干了!
刚当上大元帅就被哗变,你说耶律淳不走运吧?可兵变首发是在别的营盘,等燎原大火波及到他的营盘时,这位皇叔早已做出了战略上的转进,因此毫发无伤——耶律淳这运气的好坏,似乎已经在两可之间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耶律淳的运气真的好到了极点——他这个必死的兵马大元帅、前线总指挥,手下只有一帮哗变后跑得差不多的怨军,剩下的军心也是涣散得摇摇欲坠,女真人一来,这样的军队就是笑话,大家只有伸着脖子挨刀的份儿——偏偏就在这要命的时候,西门庆的中华联邦与大辽缔结了同盟,紧跟着大金国也争先恐后地向大辽递来了橄榄枝。
笼罩在边境边境上的战云顿时被和平的大风一卷而空,耶律淳真有一种午时三刻在刑场上开刀问斩时,突然接到了赦书免了死的快活。
再接下来的这些天,正当耶律淳沉浸在自己时来运转的好心情中深醉不已时,他的好运气突然到头了——金国人借口辽国天祚帝的册书严重非礼了大金国的国格和大金国狼主完颜阿骨打的人格,士可杀不可辱,血债要用血来还——于是大金国的人马拂晓出击,悍然向耶律淳驻守的防线发起了报仇雪恨的决死攻击。
事出突然,耶律淳哪里想得到刚刚做了几个月好兄弟的大金国会突然翻脸动手?元帅都想不到,手下的兵将就更想不到了——全无防备的怨军就这样被如狼似虎的金国人杀得人仰马翻,耶律淳勉强组织起来的大辽北部边防线顷刻崩溃。
怨军大将郭药师奋勇抵抗,结果战死。这位郭药师本来是历史上大有所为的名人,如果局势一直不利下去,他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还能死里求得一条生路,直至走向属于他的辉煌——偏偏西门庆穿越而来逆天改命,和大辽结盟,延缓了金国对辽国的攻势,大金也赶着见风使舵,与辽国约为兄弟,弄得郭药师也懈怠了,一时松驰,到头来送了性命——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兵败将亡,耶律淳的好运气看来也已经使尽了——谁知道峰回路转,耶律皇叔和三国蜀汉的刘皇叔有一拼,总能在绝处逢生,遇到贱人——耶律淳手下一亲兵,看到皇叔已经死定了,就卷包了皇叔随身的金银财帛乱军中悄悄溜走,这家伙贪心不足蛇吞象,连耶律淳精美华贵的盔甲和千挑万拣的宝马也不放过,都顺手牵羊了。
结果这贪心的亲兵半路上一头撞进了赶来捉大鱼的女真人网子里。女真人一看,前边宝马之上,一人金盔金甲背着大包裹潜行疾走,除了辽国兵马大元帅耶律淳谁有这身行头?于是大喊大叫就追了上来。亲兵一看不妙,拨马就跑,他的马快,急切间女真人追不上他,就连连吹起号角,八面合围的女真人一听到堵上耶律淳了,旁的小鱼小虾也没人管了,都赶着去捞那只贪心的大鳖——对一切懵然无知的耶律淳正好捡了这个便宜,无惊无险地逸出了金国的包围圈,一路猛跑之下迷了路,等几天后回过神来才发现居然已经跑回上京临潢府了。
耶律延禧听完皇叔耶律淳的哭诉,如果顺理成章的话,应该是怒斥一声:“耶律淳!寡人命你为兵马大元帅,将辽东防务均交于你手,对你寄于厚望!你却玩忽职守,在一日之间,尽丧北土,这等渎职之臣,不杀何以劝善?!殿前武士何在?将耶律淳拉下,给寡人金瓜击顶,以为为臣不忠,任事不力者之戒!敢有保本求情者,与耶律淳同罪!”——如此光明正大地解决掉这个皇位的巨大隐患,这才是身为帝王所该做的正事啊!
可是耶律延禧没有!倒不是他良心突然发现,念起叔侄两难之情了,而是此时的天祚皇帝已经被吓呆,不但忘了所有的蝇营狗苟,连正常人该有的反应都变得极其缓慢。
自护步答冈一战后,耶律延禧就患上了金国恐惧症,被女真人撵着屁股猛追的那种恐惧,就象将童年所经历过的全部黑暗浓缩进了短短的一刻,让耶律延禧重新咀嚼回味了一遍,那种绝望与无助,令他永远失去了正面与金国相对视的勇气。
耶律延禧不怕中华联邦,尽管中华联邦的元首西门庆号称天星转世,被吹嘘得神乎其神,但耶律延禧从没在西门庆身上吃到过苦头,纵然被其人干掉了二十余万人马,但那死亡的恐惧也只是别人来承受;而金国人则不同,他们就是耶律延禧背上的芒刺,他只能时时刻刻地背负着那种看不见的痛苦——入骨的残酷。
于是,不走运的皇叔耶律淳又时来运转,捡回了一条老命。只是来日大难,也不知他这时好时坏的运气还能再持续多久,下一回到来的运气是好到逆天,还是坏到爆棚?
就在金国撕毁盟约悍然兴兵,辽国君臣相对木偶的时候,突然有小黄门直报进来——“报——!我主万岁,有南朝中华联邦元首西门庆使者程万里,宫门侯见!”这正是:
北境方得羽书至,南方又看使节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章 第三次出使
一听到“西门庆”三个字,耶律延禧就有撞墙的冲动。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墙是怎么撞倒的,耶律延禧还得负责怎么再把墙扶起来。
所以第三次出使的程万里受到了最高级别的迎国宾礼遇,比起上一回坐了几天冷板凳后被恓恓惶惶赶出了上京临潢府的狼狈,这回的程大使卷土重来,那叫一扬眉吐气。
辽国君臣从上到下都陪着小心——现在的大辽精兵尽没,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临时攒鸡毛凑掸子,也能再拼出二三十万人马来,但是仓促成军的民兵,那成色可想而知,真上了战场,只怕会步皇叔耶律淳怨军的后尘,一触即溃。北境的女真人已经打过来了,万一再惹火了南朝的西门庆,来一个南北夹击的话,若大辽还能存在于世,那真的就是天下最大的奇迹了。
西门庆消灭了自家的二十万班底人马,兵驻古北口长城,却再未向北发兵一步,而是重新派出了外交使节,这违背了兵贵神速原则的行为,却重新点燃了辽国上下企盼和平的希望之火。
问题是,在希望之火被点燃之前,辽国南朝间的战火在耶律延禧的轻率举措下就已经在熊熊燃烧了,要想将之熄灭,绝不会那么容易,轻举妄动的大辽必定要为自己的背盟弃约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这极大有多大,就在程万里这张嘴巴一掂量之间。
耶律延禧请程万里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向远来的使者致以亲切的问候,等程万里以其人之道还致其人之身后,耶律延禧满面痛心疾首地道:“北国南朝,原本无仇,皆因有蕞尔金国对你我两家觊觎非常,于是派其王子完颜宗用前来,鼓弄唇舌,挑拨是非,寡人一时耳软心活,受了其人的蒙蔽,做出了倒行逆施的事来——聚九州之铁,难为此错,今日对尊使言之,惭愧无地!”说着潸然泪下。
程万里急忙安慰道:“陛下休得悲伤!须知,那所谓的金国王子完颜宗用,非是旁人,正是离梁山出走、一头扎入女直怀抱、数典忘祖的前梁山军师智多星吴用!此人佛口蛇心,阴狠狡诈,毒谋出众,诡计多端,陛下受他的蒙蔽,原在情理之中,何须抱愧?”
一听之下,耶律延禧大吃一惊:“吴用?智多星?莫非此人就是袭取辽东,害我东京留守萧保先之人?”
程万里点头道:“正是!”
耶律延禧闻之,捶胸顿足道:“恨不早知!若能早得恶贼底细一刻,便当将他擒下,剖腹挖心,灵前祭奠我家保先爱卿——更不会误信其人的谗言,与南朝兄弟之邦弃好成仇了!”悔上加恨,耶律延禧不由得放声大哭。
程万里和众人皆宽慰。待耶律延禧稍抑悲伤,程万里道:“陛下心恨二亦子逆贼完颜宗用,感怀旧臣萧保先,可见是情长之人,倒与我家元首大人颇有些共同之处——我家元首大人,曾因耶律余睹将军出使过本朝,与其人交好,听到他在贵国被完颜宗用奸贼的反间计陷害,因此义不容辞,出手救回了他性命。只是耶律余睹将军只以身免,心上却还结计着上京的家人朋友,听说文妃娘娘和晋王殿下因为此事涉及到了自家的血亲,因此自责而幽闭不出,可有此事?”
耶律延禧面不改色道:“此事实有——但是,我夫妻父子情深,经寡人良言相劝之下,他们娘儿俩已经愿意重见天日了。若尊使不信,且待稍后宴会之时,我唤他们出来为尊使敬酒上寿!”
程万里赶紧道:“陛下折杀我了!在下一个小小的使节,如何当得起娘娘殿下敬酒上寿?却是干折了程某人的草料!如何使得?此话再也休提!还有——听说陛下终于洞悉了二亦子金贼完颜宗用的反间之计,已经将耶律余睹将军的家人朋友尽皆保护了起来,不知是否属实?若陛下念两国交好之情,放着耶律余睹将军正在南朝做客,便请陛下恩准他这些家人朋友往我中华联邦探亲去,我家元首大人是好客之人,留他们招待个几十年,必然还送他们回来!”
听程万里说得如此煞有其事的样子,辽国君臣一时间差点儿气歪了鼻子,耶律延禧装腔作势的演技更是几乎当场破产!你挖墙角就挖墙角,还说得这么动听干嘛?招待个几十年再送回来?你敢送,老子我还不敢收呢!
耶律延禧的太阳穴虽然被气得“嘣嘣”直蹦,但还是得深吸一口长气,把即将变成事实的脑溢血化为未遂。要和中华联邦重寻旧好,再苛刻的条件也得捏着鼻子接受,何况只是耶律余睹、耶律达曷野、驸马萧昱这三家闲杂人等的性命?
虽然人不得不给,但大辽的面子不能丢,因此耶律延禧讨价还价道:“贵国元首大人心念旧友,真不愧义薄云天之名,佩服啊佩服!不过——前不久你我两家在燕云租界檀州金河馆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寡人有很多臣子在误会中失踪,还请贵国将我方失踪臣子找到送回,以慰寡人渴思。贵国元首大人是义薄云天之人,必然不会敷衍于我!”
程万里一听,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对耶律延禧歉然道:“陛下,小臣有句不中听的话,不得不直口谠言——你我两家在燕云租界檀州金河馆上的那一场误会,规模闹得比较大,俗话说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两边都是全力以赴,到了最后,双方的损失都非常惨重——当然,这笔帐是要记在居中兴风作lang的金国完颜女直脑袋上的——可是,这一场误会中,贵国真的没有什么幸存者坚持到最后,因此对陛下的合理请求,我们中华联邦只好不得不说声抱歉了!”
耶律延禧为之气结。程万里那张万分忠厚诚恳的面孔之下,分明藏着平常人看不到的奸笑,要开了天眼或是慧眼才能发现,其人表皮下别具一副嘴脸——你漫天要价?老子就是不给你就地还钱!就是要欺行霸市!就是要象元首大人批判过的那样,某些邪恶国家肆无忌惮地大搞权贵资产阶级的**垄断!哼哼——老子这样,你们能怎样?
辽国天祚皇帝因祸得福、福至心灵、灵机一动、动若脱兔,突然间开了片时的天眼慧眼,因此认清了程万里狰狞的真面目。虽然心理上早有准备,但耶律延禧还是争些儿就心肌梗塞了。不过事关两国和平大业,天祚皇帝还是忍辱负重,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勉强将梗塞的心肌粗略疏通了一下,凑合着继续使唤。
当自己目前情绪稳定后,耶律延禧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如此,说起来,这都是金国完颜贼做的好大孽!”
程万里深有感触地长叹:“谁说不是呢!”
耶律延禧继续在自家脸颊肌肉上规模化组织两头上翘的弧形曲线:“你我两家,敌忾同仇,正当约为兄弟,再续前盟,从此亲如一家,唇亡齿寒方是正理啊!”
程万里闻言正色道:“陛下之言,正说中了你我两国友好百年的窍要!”
这算是大辽君臣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了。耶律延禧不由得喜上眉梢:“既如此,咱们两国便将这交好结盟的国书正式签署了如何?却不知尊使到来之前,贵国元首大人可曾赋予了尊使便宜行事的权限?”
程万里道:“权限甚么的,倒是有的,只不过……”
耶律延禧对“只不过”真是深恶痛绝到了极点,当下殷切地追问道:“只不过甚么?”
程万里却道:“只不过毕竟你我两家才在燕云租界檀州金河馆发生过一点儿小小的误会,似如此贸然签署和约,我们唯恐陛下心中会存有甚么芥蒂……”
耶律延禧松了一口气,忙道:“不介意!不介意!本来千错万错,都是完颜金贼的错,寡人身遭其害,自作自受,如何能怪得兄弟盟友?且请尊使宽心,寡人这里,决无茅塞!只不过……”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程万里殷切地追问了:“只不过甚么?”
耶律延禧尽量以雅驯的字眼儿措词:“这个……只不过……不知你我两家结盟,贵国元首有什么特殊的交代,或是提出了甚么有难度的条件……就是这样……”
推己及人,耶律延禧料定西门庆必然会在这和约的签署上狮子大张口一把,这一刀非把大辽宰得血淋淋不可,否则此人还称得上是神机妙算的转世天星吗?
谁知却见程万里把头摇得象拨郎鼓儿一样:“岂有此理!咱们两国交好,是为万民惜福,哪有甚么特殊的交代?有难度的条件?陛下却是想得太多了!”
越是如此说,耶律延禧越是狐疑起来。踌躇半晌,天祚皇帝举手道:“尊使远来辛苦,且请宫中安歇,养足了精神,方能致力于和约签署之盛事。”
程万里答应着退下。天祚帝看着其人背影,心中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中华联邦的西门庆不来敲诈勒索,他到底打的是甚么主意?
耶律延禧这一犹豫不打紧,却生出了一桩大事!这正是:
只说南使出诚意,却见北君动疑心。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章 问计五老
其实西门庆敲诈勒索的大头在后面,所以他很大方地放过了索取战争赔偿的机会——其实认真说起来,确实没有什么需要赔偿的,如果在这时候咬住不松口,绝对会贪小便宜吃大亏的。
但他这番心思到了耶律延禧那里,却不免被越猜越险恶——西门庆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加心狠手黑呀!他的人他自己怎么杀怎么剐都行,但绝不容外人欺侮了去!燕云租界檀州金河馆一战,据探子说惨败的辽军伏尸近百里,兵法云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想必西门庆那面也死了不少人吧?承担了那么大的损失,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痛快签和约了?说破大天,耶律延禧也不信!
看得见的危险其实都不可怕,只有看不见的威胁才令人坐立不安,心胆俱寒!
耶律延禧怕了。现在外强中干的胆小已经不足于称其为他的缺点,那已经成了他的本性。
因为害怕,本来上赶着签和约的耶律延禧又主动把签和约的日期延后了。为了驱赶这只看不见的猛兽,他又把几位赋闲的老臣请进宫来,这些垂垂老矣的棺材瓢子至少一个见多识广的优点,应该可以给徬徨不定的自己拿个主意吧?
这几位老臣非别,正是耶律大悲奴、马人望等前枢机五大臣,如今天祚帝倚为臂膀的萧奉先已经绿化绿过了头绿死了,能令耶律延禧真正信任的臣子还就剩这几位了——毕竟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的糟老头子们即使居心叵测,从时间上来说他们无论如何成不了自家皇位的威胁。
因此,天祚皇帝很放心地把自家的忧虑说了一遍,然后求教道:“几位老爱卿吃过的盐多过寡人吃过的米,走过的桥长过寡人走过的路,依你们来看,那中华联邦的西门庆意图为何?”
几个老朽对陛下的自谦之辞连连逊谢了一番后,耶律大悲奴这才擦擦漏出来的口水,慢条斯理地道:“依老臣之见,西门庆必然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也!”
耶律延禧心说废话!老子再昏君,难道还不知道西门庆是在玩钓鱼的把戏吗?再听到其他几个糟老头子纷纷对耶律大悲奴的准确预测连声附和赞不绝口之时,耶律延禧悲哀地发现自己信错了人,他对这些老不死干枯的脑髓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这些成精的老头子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地给他在这里打起擂台来。如果耶律延禧不耐烦将他们一发都轰出去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群躺在功劳簿上吃喝,只会领出场费的王八蛋啊!
但是,且慢!耶律延禧发现这些关于西门庆钓鱼的车轱辘话翻过来倒过去的王八蛋中,并没有马人望的存在——莫非马老头儿还能推陈出新,别有一番机杼?
耶律延禧把希冀的目光探照了过去。
果然,马人望不负朕望地抬起了白头,老态而不龙钟地道:“众位大人神机妙算,洞鉴之下,西门庆之伎俩无能为矣!却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计可破之?”
一言既出,其他四个老头儿都打了个哈哈,闭嘴瞑目低头,做深思入定之状,就此寂然。
耶律延禧恨不得这些不负责任的老鬼从此圆寂!勉强按捺了心头火气,耶律延禧转向马人望道:“马老爱卿既有此言,必然已是胸有成竹,何不说来,与寡人分忧?”
马人望道:“微臣恕老臣直言,老臣方敢说。”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肯开口拿主意的,耶律延禧忙不迭地道:“老爱卿尽管畅所欲言,不管说什么,寡人都赦你无罪便是!”
马人望这才道:“谢主隆恩——陛下受了女直挑唆,与盟国中华联邦弃好成仇,贸然开战,致有燕云租界之败,檀州金河馆之失,二十万精兵,瓦解于一役。今时的大辽,北有完颜女直狼顾,南有中华联邦虎视,已是如风中之烛,国祚社稷,系于悬丝。若陛下政令再有失误,有一疏失,成千古恨,那时人情怨怼,民心沸腾,纵无僭主之谋,陛下又有何颜面居于上位焉?”
听得此言,其他四个老头儿再顾不得装模作样,假痴不癫,都睁大了老眼,惊愕地看着突然亮剑的马人望。
一剑封喉之下,耶律延禧背上直沁出了一层白毛冷汗来。这样的直言,他多少年没有听过了,物以稀为贵之下,天祚皇帝不唯不怪,还倍觉痛快,连连点头道:“马老爱卿说得甚是!寡人知错了!”
四个老鬼都见识多了耶律延禧虚心认错、坚决不改的优良传统,对他语气中惯例的诚恳也没抱什么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希望,倒是马人望接下来的言语却颇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震聋发聩。
“今日之大辽,武库不备,城堞不修,仓无积储,士无战心,而北有女直侵略之锋已动,南有西门庆深藏若虚之来,若陛下一个应付不当,再有燕云之过、金河之失,是无大辽矣!那时四海难容,一身何主?陛下此刻之愁苦忧虑,皆起源于大难之未来,可是否?”
耶律延禧头上冷汗涔涔而落,连连道:“正如马老爱卿所言!马爱卿!老爱卿!你如此洞察,必掌先机,还要不吝奇谋,救寡人一救!”
马人望在耶律延禧和四个糟老头儿灼灼的目光凝视下,默然了半天,方才道:“吾有一计,进取虽不足,守成颇有余——只是若说出来时,只怕难免招陛下之疑忌,受众人之唾骂,老臣却当不得那苦!”
耶律延禧听了,突然笑了起来:“老爱卿所欲言,寡人心底虽不中,亦有捌玖矣——老爱卿可是欲劝寡人向南朝割地?割几处贫瘠之地,收西门庆之欢心,一来平其隐患,二来可引其兵其势,与金国争利,我大辽厕身于其间,忍辱负重,静以待哗,亦不失为自保之道。”
旁边四个老鬼听了,皆大声称诵起来:“我主万岁,英明睿智!”
他们都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孙男弟女一大帮,纵然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儿孙打算,辽国若有个好歹,这富贵的清福可就享不成了,儿女们也跟着受苦,不如撺掇了这昏君割地赔款,把讲道理的南朝西门庆安抚住了,再借力打力对付北方不讲道理的野蛮女直。
当然,割地是奇耻大辱。但这只是耶律延禧一个人的耻辱,跟他们几个老头子有什么关系?因此四个老家伙都不约而同地助起兴来,在他们想像中,有马人望在前面的烟囱里招手,自己四个人再在背后推着,昏君天祚一定会往黑路上越走越深的。
谁知,却听马人望一声断喝:“甚么割地?此等短命念头,岂是我主陛下所能动得的?!”
一瞬间,天祚帝和四个老家伙脸上的笑容都象凝胶一样被固化在了那里,定格出一片片蛆虫一般的褶子,看起来分外的诡异。
突然间,耶律延禧福至心灵,心花怒放——到底还是马老爱卿疼自己呀!知道这千古骂名,不能让自己来背,因此要先把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摘出去,然后由他或是别的倒霉蛋儿来当这个辽史的罪人。
因此耶律延禧胸有成竹地道:“老爱卿之意,寡人尽皆知了——却不知老爱卿心下可有定计?”
反应过来的几个老不死也饶有兴趣地看着马人望,等着看黑锅花落谁家的大热闹,只要不是往自家脑袋上扣,那就是一场不错的好戏码,足以调剂衰朽的残生。
却见马人望正色道:“老臣虽有定计,但却要陛下先赦了老臣的死罪,老臣才敢说!”
这时的耶律延禧,真是说不尽的大方,把手一挥道:“马老爱卿所言,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寡人必定言听计从,绝无加罪之理!”
马人望听着,象是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恳切地向天祚皇帝道:“陛下能赦免老臣死罪,已是喜出望外,如何还敢从中居功?但能免死,此心已足矣——因此只愿万岁免我身家性命,此外再无所多求!”
天祚皇帝此时找到了积极替他背黑锅的臣子,心情甚好,于是朗笑道:“依你依你!马老爱卿速速明言!”
马人望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嘶哑着声音道:“如此,老臣我可就说了!”
耶律延禧催促道:“快说快说!老爱卿计将安出?又有何人可当那重任?”
却听马人望沉声道:“陛下的江山,便请陛下一身担之!”
“嗯?!”天祚皇帝一听这话头不对呀!不是要替寡人扛黑锅的吗?怎么闹了半天这口黑锅又反扣回来了?
在耶律延禧和四个老不死不解的目光中,马人望五体投地,大呼道:“老臣斗胆!还请陛下逊位于暂时,以解危局于今日!”
“啊?!”天祚皇帝一听此言,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正是:
君王守株拟待兔,言语分歧却亡羊。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三章 逊位
本以为马人望会替自己推卸责任,没想到这老头儿却开口就让自己逊位——这巨大的落差让耶律延禧一时未能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就听旁边有人叫了起来:“马大人,你疯了不成?身为臣下,说的是甚么话?”
耶律延禧按捺一下因过于震惊而震荡不已的心跳,伸手阻止了老臣们的呶呶不休,问道:“马老卿家,你此言何意呀?”
虽然语气平静,但不知不觉间,“马老爱卿”已经悄悄变成“马老卿家”了.
马人望沉声道:“老臣之言,为大辽江山社稷计,也为陛下荣辱安危谋!”
耶律延禧心里说,哦!你个老不死的让我皇帝不当去当傀儡模样的太上皇,居然还有理了?把甚么江山社稷荣辱安危搬出来耸动我!寡人固然宁为猎手不为皇帝,但我要逊位,也要心甘情愿地逊位,岂容臣子逼迫?好!今天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听听你这老不死的都能白话出些甚么东西来,若无忠君爱朕之心,只是叵测之意作祟,寡人叫你全家戴孝!”
心里发着狠,言语中却加倍温和:“马卿家,你是寡人的心腹老臣,见识必然是高的,有甚么道理尽管说来指教寡人,莫要遮掩。”
马人望恭应了一声“是”,然后侃侃而言。
“陛下中了金国完颜宗用的奸计,与南朝弃好成仇,弄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完颜女直祸乱于北,中华联邦交恶于难,虽西门庆明有联盟之心,但暗地里有何算计,却是险恶莫测!陛下与大辽,此刻正好比引火烧身身披烈焰,尚高座于柴薪之上,欲不得焚身,不亦难乎?”
旁边四老对望一眼,耶律大悲奴便代表众人道:“马大人,陛下虽然身处不利,你我做臣下的,当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怎的说起逊位的话来了?”
耶律延禧在旁边听着,心中却道:“你们四个老家伙只会尸位素餐,哪里能排忧解难?指望你们?寡人尸骨都得先寒了!”
果然,就听马人望一口反问:“既然四公有为陛下分忧之心,却不知可计将安出,有何妙策?”
此言一出,四个老头子顿时都成了霜挂的茄子、雨淋的蛤蟆,白着眼睛萎顿在那里再不能多言了。
马人望叹道:“非是四位大人无谋,实是目下时局太过艰难,虽有张良之谋,诸葛之智,亦无能善其后也!欲转危为安,非兵行险着、出奇制胜不可!”
耶律延禧冷然道:“于是,马卿就想到了让寡人逊位?”还有一句咆哮被他咽回了肚子里——“这算是甚么丧心短命的主意?!”
却听马人望道:“陛下少说了两字——臣之言,是暂时逊位!”
耶律延禧玩味道:“暂时?”
迎着他的目光,马人望点头:“不错!正是暂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而改,善莫大焉!陛下心悔受了金国挑拨,弄得北国南朝间生灵涂炭,因此深深自责,于是盟前逊位,以为赎罪——陛下一国之主如此自贬,他中华联邦便是再有嫌隙之心,亦要穷寇勿追了吧?”
耶律延禧听了心中一动,缓缓点头道:“马老爱卿之言,却也有几分道理。”
马人望又道:“陛下既然逊位,那接下来的和约自然用不着陛下操心了,自有新帝登基,一肩挑起。陛下与南朝西门庆交往间以兄弟相称,因此中华联邦若有甚么手段使出来,却是百无禁忌;现在换了晚辈上台,西门庆再想施展狡计,他是天星转世,盛名之人,也未必好意思吧?”
旁边耶律大悲奴又觅到了插口的机会:“马大人休怪我说——这两国间事务仔细排起来,讲究个六亲不认!岂是甚么长辈晚辈所能推搪得开的?马大人之言,未免幼稚!殆矣!殆矣啊!”
马人望悠然笑道:“咱们自然是万事盼好,难道还盼坏不成?不过即使南朝西门庆心硬如铁,还是安排下了各种苛刻的同盟条件,此时签约的,也不是陛下,而是新王,后世便是有甚么口舌是非,也牵扯不到陛下身上!”
耶律延禧听到这里,不由得大喜起来,喝彩道:“妙极!妙极!南朝西门庆便是安排下了甚么诡谲之局,想要借着签约之机搞臭寡人,有马老爱卿这一计挡在头里,却也没那么容易!”
马人望接着道:“若中华联邦气量宽宏,陛下逊位后,再不与我辽国计较,那自然一切都好,只待千头万绪一过,再由新皇自陈才疏学浅,难以治国,请陛下重新复位,亦是水到渠成之理;若那南朝不依不饶,定要迁怒于我大辽,那新皇这一纸和约签得必然丧权辱国,待今日风头火势过去,海阔天空之时,你我臣子们细算起来——这样的幼主,岂是老成谋国之君?因此少不得再来请陛下复位,不亦合情合理乎?”
耶律延禧听了这旱涝保收的主意,只笑得合不拢嘴,一时间见牙不见眼,百忙中挑起了两个大拇指,赞叹道:“马老爱卿之计——高!实在是高!”
旁边又有耶律大悲奴锲而不舍地来败兴:“若那新皇贪恋权势,不还政于陛下,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马人望愤然道:“是何言也?陛下教子以义方,自晋王以下,诸王皆贤孝,安有贪恋权势,不守人伦之理?”
耶律延禧也挺起胸膛道:“寡人的儿子,寡人还不知道吗?朕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万无忤逆之理!耶律卿你啊,实在是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听陛下如此敲砖钉脚,耶律大悲奴等人也只能无奈地对望了几眼,谢罪道:“臣管窥蠡测,智谋不及于陛下万一,伏请陛下恕罪。”如此回合下来,方才奉承得耶律延禧欢喜。
耶律延禧咂吮着马人望这暂时逊位之计,真是越嚼越有筋道,不由得大笑道:“马老爱卿,这逊位所托付之人,你腹中可有个稿儿了?”
马人望这回谦退道:“这是陛下的家事,老臣却不敢妄言。”
耶律延禧心下更喜,但还是坚持道:“一计不烦二主,马老爱卿又何必推辞?”
尽管如此,马人望还是坚决不表态,只请耶律延禧自己做主。
耶律延禧春风满面之下,便雨露均施起来,问耶律大悲奴等四老臣道:“若依卿等之见,这传位之人,该当为谁?”
若是在此事上装聋作哑,也只不过是步了马人望的后尘,倒显得自家这几个老头儿比不上姓马的,只能以他的马首是瞻了——五老同殿称臣,岂肯后人?于是耶律大悲奴等人拿定了主意,不但要在逊位这件事上奉承天祚皇帝的上意,还要顺水推舟,讨未来接班人的欢心。
这四个老头儿平时关起门来过他们的安闲日月,跟诸王都没什么亲密的交接,以为避嫌自保之道。但朝中众口涣涣,聋子也知道耶律延禧最宠爱元妃萧贵哥,因此萧贵哥所生的秦王耶律定也跟着水涨船高,这大辽的国祚,将来必然是要传给耶律定的了,此时不来讨好,更待何时?
因此一听耶律延禧问起,耶律大悲奴便上赶着凑趣儿道:“依老臣之浅见,此重责大任非秦王殿下不可!”
其他几个老头儿纷纷随声附和:“耶律公之言,正合吾等之意!”
马人望听了,在一旁不则一声儿,肚子里却是一阵微微冷笑。
却听耶律延禧道:“寡人六子之中,卿等何以独重秦王?”
耶律大悲奴道:“皆因秦王有英主之像,明君之材,万岁教养得好啊!今日陛下既要暂时逊位,虽是权宜之计,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还是当选秦王为是,只有早日定下了名份,日后秦王才能克绍箕裘,不负陛下所望。”
“哦”了一声,耶律延禧慢慢地道:“卿等也知今日是权宜之计,继位之人,少不得要背个大大的污点——若秦王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是英主之像,明君之材,过早捧他上位,岂不是让美玉蒙尘吗?”
耶律大悲奴等人心下“哎唷”一声,暗暗叫苦——只顾与马老头争宠,却一不小心将马屁拍到马脚上了!但现在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不能往回收,只好强辞巧辩了。因此耶律大悲奴绞尽脑汁地道:“陛下,常言说的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今日让秦王受些挫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来日秦王身登大宝,有了今日这一跌,方能晓得为君的三昧啊!”
“哼”了一声,耶律延禧拂袖道:“罢了!寡人终不能令吾爱子受此委屈!秦王之议,再也休提!”
四个老头子对望一眼,心里暗暗叫苦。
其实,耶律延禧心里想得更深了一层——秦王耶律定背后有皇后萧夺里懒、元妃萧贵哥撑腰,若让他接了大位,万一弄假成真,最后收不回来皇权,那可真叫做耍脱了!因此无论如何,这一回的暂时逊位,不能传给秦王!
秦王不成,那么就传给……
略一思索,天祚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这正是:
皇位龙虎交替日,帝苑风云反覆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章 天仁帝
天祚皇帝虽然是个精明的猎人、昏庸的皇帝,但他到底没白跟在爷爷耶律洪基身边许多年,还是有几分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帝王心术的。
秦王耶律定羽翼日渐丰满,若这回假传位于他,有可能弄假成真,尾大不掉;反倒是晋王敖鲁斡影单形孤,母亲文妃萧瑟瑟失势,一个姨夫耶律余睹远遁他乡,另一个姨夫耶律达曷野、舅舅萧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命,谁顾得上照应他这个不开运的外甥啊?如此一来,就算让敖鲁斡做了辽帝,朝纲实际上还是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呵呵!都说晋王贤孝,就让他光荣地成为慈父的挡箭牌吧!就算在以后的日子里替自己背了什么超级黑锅,但他不是极得民心人望吗?大家原谅起他来估计也应该没甚么难度。
权衡利弊之下,天祚皇帝终于做出了传位人选的决定,阴差阳错的,这个决定也成了他一生中最英明的决定之一——另一个英明决定就是大力提拔年轻的状元郎耶律大石——有一有二之外,就没有再三再四了。
既然做出了圣裁,天祚皇帝便立即雷厉风行地办了起来,因为是战时,所以诸般仪式一切从简,只是请了中华联邦的尊使程万里到场观礼,也就算是一场国际盛事了。
仪式过后,耶律延禧就成了太上皇,新鲜出炉的太上皇跟程万里殷殷话别,尽述了一番自家悔恨无比、痛不欲生的心路历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别宫去了,皇帝御用的正殿,留给新皇,正好发硎初试,拿来接待中华联邦的使臣,也让远人看看辽国新皇的度量。
对于程万里来说,辽国的这场逊位风波实在是忒有效率了,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完成了皇位的传承,耶律延禧从此转入了幕后。如果这个消息传回了中华联邦,一定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的。
西门庆的参谋本部在对待辽国皇帝的战略问题上,分为两派。
一派是保皇派。这些人以朱武为首,认为邻国的皇帝越昏庸,对于本国来说就越是福气,因此不妨推波助澜,今天送过去几个美女,明天送过去几车奢侈品,让辽国的天祚皇帝耽于声色,再昏庸一点儿,更昏庸一点儿,如此一来,辽国就不足为患了。
要祸乱一个国家,最好的手段不是费气败力地去攻城略地,也不是绞尽脑汁地去收服人心,而是尽力帮着放纵对方国家领导人的**,尤其是在一个非民选的人治社会里,这种手段几乎是无解的,一用一个准儿。
因此,耶律延禧是中华联邦人民的好朋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中华联邦的保皇派们一定要保佑这位异国友人长命百岁,永远执政,把辽国的皇位和辽国的气运一起坚定不移地坐下去,让其永垂不朽!
而另一派是反皇派,这些人对耶律延禧的昏庸有着极大的看法,而且他们搬出了西门庆的建国蓝图来说事——西门庆为中华联邦规划的远景目标中,提出在适当的时候,接引契丹辽国加入中华联邦,然后以辽国为纽带,再援引西夏也成为中华联邦的一份子,最后结成一个统一、完整的大中国。
而只要耶律延禧在位,以这位皇帝的本性来说,就没可能让他加入中华联邦,他那种竭天下物力为己用的贪婪是最大的障碍,与中华联邦道不同不相为谋。
因此,要实现一统中华的联邦梦想,就必须搬开耶律延禧这块巨大的绊脚石,最好能创造机会令辽国内部自相残杀,父子相残,手足相煎之后,中华联邦再寻机入场打开新局面。
当然,也有部分武将认为,要收拾天祚昏君下台,没必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大军云集,自然马到成功。
西门庆很高兴这种氛围。给大家创造出一种环境后,他们就会自主地开动脑筋,自动自发地想事,把精力用在辩论上,在辩论中完善自己,同时也会于进退中有限地妥协以求同存异,而不是象从前那种唯唯诺诺的奴才秧子一样,正事懒干,只把精力放在彼此间勾心斗角上——一个国家的振兴,没可能由一群宵小奴才建设起来。
关于辽国的争论中,吐蕃人和大理人是坚定的反皇派,估计他们觉得自己虽然是中华联邦的一份子,但到底显得有些人单势孤,多加入几个国家,也能给自己找个伴儿。
西门庆感情上是赞同反皇的,他也看耶律延禧不顺眼,如果是在中华联邦,这样的家伙早就应该和贪官全家一起被送进讲武堂,做为新兵练手的**材料来使用了。
但他不能开口赞同或是反对,他要保持团队间这种健康向上的良好气氛,让他们围绕着一个话题炼精健脑,启迪智慧,胜过自己这个当头儿的直接拍板定案。
程万里因为要出使辽国的关系,也被吸收进西门庆的参谋本部,当了几天编外学习人员,感受了一番那种近似于狂热的气氛。对程万里这种旧朝出身的官僚来说,他反而更倾向于保皇派,毕竟勾心斗角算计人是当官的一种乐趣,现在的新国一场体制改革天翻地覆,当官只能为民做仆,难以彼此算计了,少了多少乐趣,若是能算计算计敌国的君王,也是一项不错的替代。
没想到,今天耶律延禧居然主动逊位了!这可是令人万万料想不到的突然事变啊!继位的晋王敖鲁斡虽然属于赶鸭子上架型的,但这位贤王有能力,有人望,要算计他可比算计他爹要难上许多了。
辽国和中原旧王朝一样,也严禁诸王子交接大臣,勾连异国,虽然收效甚微,但这位晋王耶律敖鲁斡却是其中的异数。他从来恪守着这条陈规,从不去越雷池一步,程万里到辽国出使了三国,只在公宴上跟他见过一礼,然后就再看不到这位殿下了,反倒是其他王子明里暗里对他很热情。
不过在西门庆参谋本部的情报收集室里,程万里看到了耶律敖鲁斡罕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是辽国诸王子中最年长者,和厌恶读书的父亲不同,更多受了母亲文妃萧瑟瑟的影响,酷爱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之下,小小年纪便显示出大方气度,行事严整,有仁义之风,慈爱之量,极得辽**民的推戴。
程万里心中一阵恍惚,心中那个辽国晋王的模糊影子正和眼前这个刚刚继位的辽国新帝的真实形象结合为一体,在自己眼帘中渐趋清晰。
“程先生,这些天父皇传位,却累您久候了!”耶律敖鲁斡温和有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下暗暗叹息一声,程万里想道,现在辽国天祚帝逊位,这位天仁帝上台,虽然未知前景如何,但自己这两天在这上京临潢府大街小巷暗暗游访时,却见百姓军民,皆是欢天喜地,显然人心极附,若此人再有甚么治国的明政出台,只怕辽国真要振兴了。
敌国之兴,吾国之殇也!程万里怀念从前那位昏君耶律延禧,就象他有时也会偷偷怀念从前在故宋当贪官时的威风八面不可一世一样。
不过,往事已随风而去,梦可以悄做,事却要实干,因此程万里打点起精神,向眼前的天仁帝耶律敖鲁斡深施一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身登大宝之日,我中华联邦却无有国使前来庆贺,实在失敬,待远臣回国后,禀明我家元首,必然遣使前来谢罪!”
天仁帝道:“程先生太谦了!传位之事,本是我大辽仓促行之,关山千里,音信难通,不知者何罪?况且有程先生在此观礼,亦等同于贵国西门元首遣使亲至了!”
程万里道:“小人只是前来缔盟的使者,新皇登基之礼,只是临时凑数,却做不得准。”
天仁帝听了便顺水推舟道:“虚文缛节,却也不必再提了,只说正事为先——尊使既是来缔盟的,今**我便将缔盟条款一一叙议如何?只望尊使看我初践此位,才疏学浅,条款中如有烦难处,还盼照拂一二。”
程万里心道:“这位天仁帝倒是好厉害,顺着我的下音儿就把话题转到签约上来了。而且以一国之主之尊,却能将身段儿放得极低,如此之辈,真谈判劲敌也!”
劲敌当前,程万里精神一振。不过,他振了也是白振,西门庆的和谈条约中,根本没什么为难辽国的地方,归纳起来就是三公——公平、公正、公明,辽国天仁帝反复询问,确证无讹后,不由得高兴地道:“怪不得人说贵国西门元首义薄云天,举载物之厚德,掌净世之红莲,转世天星,垂空烛照——只恨小子无福,不得当面拜见这位传奇,实是人生一憾!”
两人正说得入港,却听得外面一乱,有一小黄门直扑进来,五体投地大叫道:“启禀万岁,大事不好!”这正是:
才得帝苑烟云去,又有边荒风雨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章 结盟一刻
对辽国来说,现在能称得上是不好的大事,除了金国的入侵外就没有别的了。
天仁帝耶律敖鲁斡缓缓地站了起来,在程万里看来虽然年轻的新君显得略有些紧张,但至少还镇得住人心场面,就听他淡淡地问道:“女直打到哪里了?”
新皇的镇静,略微安定了惶恐的人心。小黄门受惊吓后的口齿也清楚起来,据实上奏,耶律敖鲁斡和程万里这才知道金国清剿干净辽金边境上的怨军后,完颜阿骨打誓师伐辽,兵锋由东向南,再折向北,兜了个圈子直取辽国祖州、怀州、庆州,这三州若有失,就断了辽国皇帝往南逃、往西走的通路,上京临潢府就成了一座辽国皇室贵族的监狱,朝不保夕。
历史上金军的进攻是一鼓作气,半天时间就打下了上京临潢府,然后这才攻占了辽祖州、怀州和庆州,但现在却将进攻的次序反了过来——这主要是因为多了西门庆这个变数出来,陈兵南境,雄视豪顾,金国人的用兵不得不谨慎了许多,在完颜宗用的献计下,完颜阿骨打准备先取外势,关起门来打辽国这只落水狗。
听完军情,耶律敖鲁斡心中一片苦涩。
敖鲁斡的即位纯属意外,被赶鸭子上架之后,他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一些对平日来说就是禁忌的东西,比如说军权。
父皇耶律延禧依然牢牢搂紧了他掌中的一部分军权,分毫不让,对此耶律敖鲁斡没有丝毫意见,他只是和几位枢密大臣粗略翻了一下大辽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底牌,然后就倒抽一口凉气!耶律敖鲁斡终于知道自己这个皇帝是多么的孤家寡人了——他手下能调动的兵马,撑死超不过两千人,还都不是正兵,而且这些老弱残卒集结起来后,能不能形成战斗力还在两可之间。
叔爷爷耶律淳一败,整个大辽东境立即无险可守,金国人势如破竹而来,父皇又把全部的家底都丢在了南侵的战场上,弄到现在,偌大的一个辽国,竟然无兵守土!
当然,以耶律敖鲁斡的人望,如果年轻的皇帝登高一呼,大辽子民必然攘臂而从,但这些没有经历过战阵训练的部落勇士来得再多,临时的一盘散沙,也根本抵挡不住金国侵略的铁蹄,徒然是自绝根本,自损元气。
就在耶律敖鲁斡心乱如麻,怔怔出神的时候,小黄门已经连声催促起来:“陛下,南北院枢密人等,均集于宫门外等着万岁临朝议事!”
耶律敖鲁斡终于拿定了主意,转头向程万里拱手道:“程先生,你我两家均有和盟意向,这和议之约,不如现在就当着我国群臣签署了吧!却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程万里心道:“这辽国的新皇帝倒是好算计!如今他的辽国缺兵少将,困窘到了极点,临此绝境时,居然还能想到借着南北盟约为契机,激励辽国人的士气——辽国最担心南北受到夹攻,和我中华联邦一签订同盟,南方威胁立解,辽国人可以放一半儿的心了——这位皇帝陛下却大大不同于他那昏庸的老子,倒是有些手段!”
不过程万里并不介意耶律敖鲁斡对自己的利用,这辽国的皇帝也不容易呀!自己就做一回慈善事业,免费让他利用一次吧!毕竟再接下来就该让辽国大出血了,打人一巴掌前,总得先给个甜枣压压惊,才见得气派。
因此程万里长身而起,肃然一揖道:“就依陛下!”然后就随耶律敖鲁斡的御驾临殿议事。
天仁帝一到,那些慌作一团的臣子们就七嘴八舌地上前诉苦——都说做皇帝的要镇边守土,所以辽国的五京去哪里不好,偏偏来到了这上京。虽然说上京不是东京,如果是东京,去年初就做了金国女直的阶下囚了,可是今日金国从辽东起兵,上京离之最近,一路莽野,无险可守,现在金兵正在攻打其西征路上的龙化州、降圣州,这两州的失陷只在旦夕之间。这两扇上京对金国的屏风一开,上京临潢府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放着城里这么多陪王伴驾前来镇边守土的贵族,到时可怎么办啊?
一时间,金殿上吵嚷成了一片。毕竟新皇才登基,还没什么王霸之气来镇慑这些臣子,而且退位后的太上皇耶律延禧又是态度暧昧,如果说不久前众臣子如果只是表面上对天仁帝耶律敖鲁斡保持了恭敬的话,现在大敌临境,这些最后的礼貌也都荡然无存。
众口喧哗中,耶律敖鲁斡慢慢地举起了手,凝声喝道:“众卿收声,寡人有话说!”
见天仁帝容色坚定,神情平静,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森然的威严,本来不守规矩的众大臣都是心头一凛,这才想起站在他们身前的已经不是晋王,而是辽帝!
当年的晋王身上,多的是谦恭温和,并没有今日的这股威严整肃之气,但形势逼得人无路可走的时候,破茧而出蛹化成蝶的新生代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就象现在的耶律敖鲁斡一样——只见他右手高举,气势凛厉,双目顾盼间自有威棱四射——金殿上嘈杂的叫嚷声渐渐地低了下去,终于寂然。
天仁帝耶律敖鲁斡这才收回了手臂,指了程万里淡淡地道:“好教众卿得知,方才我已与南朝尊使程万里程先生议定了两国交好的细节,此刻便要正式签约!从此之后,我大辽和中华联邦就是亲密无意的好兄弟!”
见耶律敖鲁斡带着些求助的目光投射过来,程万里矜持地出列,古风十足地向着辽国群臣致以衣冠之礼,尽显泱泱大国使节出于四方不辱使命的风度。
辽国群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天仁帝还在做晋王时的几个中允旧臣都欢呼起来,很多六神无主的人在随大溜的本能驱使之下,虽然搞不清状况也跟着一起欢呼,营造出了很多欢欣鼓舞的气氛,金殿上颓废之气顿时一淡。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属于浑浑噩噩的没脑子货。虽然和中华联邦结盟之后,大辽少了一个来自南朝的巨大威胁,可喜可贺,但是远处山峰上摇摇欲坠的巨石,总比不得眼前寒光闪闪的屠刀来得可怕——有两个聪明人不依不饶地问道:“我主万岁,如今金国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却不知我主有何对策?”
耶律敖鲁斡面色沉静如水,淡淡地道:“金国虽来势如风,寡人却早有洞鉴,区区跳梁小丑,又何足为惧?”
群臣听了皆大喜,再一次七嘴八舌起来,这一回却是异口同声:“却不知我主万岁有何洞鉴?”
天仁帝拂袖道:“南朝尊使当前,尔等不排班列队,恭敬以待两国签约,如何却喧哗计较起女直那等癣疥之疾来?如这般辱及国体,真当寡人不忍动廷杖不成?!”
耶律敖鲁斡把脸一放,辽国群臣心里都是一寒,对他们来说,皇帝就是皇帝,新皇温良软弱时,欺侮欺侮倒也罢了,如今耶律敖鲁斡在龙座上坐出了皇帝的滋味,变得锋利起来,自己这些人再犟着扭着,只怕到头来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辽国众臣依序排班,看着天仁帝耶律敖鲁斡与南朝使者程万里以极隆重的礼节,互相交换国书,在签署的盟约上用印,然后史官、起居注、契丹林牙都秉笔记录其盛事——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耶律敖鲁斡与程万里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因金兵即将到来而胆怯心虚的迹象。
本来群臣心下对耶律敖鲁斡胸有成竹的包票还是半信半疑,这一来不免又多信了两分,心道:“他耶律家做皇帝的都不惜命,看来是真的有了万全的准备!既然如此,我们还怕个甚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之下,金殿上的愁云惨雾又散了好多。
只不过,大家很快就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就在耶律敖鲁斡和程万里一直奉觞,向天地神灵为两国的邦交友好所祈福的时候,又一个小黄门直撞了进来。
这些天,辽国的小黄门直撞进来的频率好像特别的高。
“万岁爷,不好了!”小黄门的嗓子本来就尖,此时一惶急,就更尖了。
众人心头上都是一翻个儿——“不好,难道是金国人起了个大早赶路勤快,居然已经杀到上京城下了?”——一时间,无数人心律开始不齐,想到风闻中生女直茹人毛饮人血的传说,脸白腿软的毛病开始不动声色地传染。
猝然间,天仁帝耶律敖鲁斡也是一惊。他虽然说什么早有洞鉴,其实全是虚张声势,只是为了安定人心,不得已之下使出来的权变手段。若是金国人真的千里奔袭,直杀到上京城下来,大辽宗庙的倾覆,就在今日!
不知不觉间,耶律敖鲁斡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只有声音还算是颇为镇定:“何事惊慌?”这正是:
虽喜殿内结欢好,又惊城外起风波。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章 莲叶托桃
当是时,不但是辽国君臣,连程万里都慌了.其实,在场所有人中,数他胆子最小,他能在辽国君臣面前潇洒自如,镇定自若,全是因为有中华联邦强大的实力在后面替他仗腰子——可是现在金国人来啦!打进上京城后,肯定玉石俱焚,自己又能跑到哪里去?
无数人胆战心惊到极处的时候,小黄门一句话将众人拯救于颓墙之下,危楼之巅——“回陛下,太上皇他老人家打叠了行李,卷包要跑,谁拦也不听,陛下您快去劝劝吧!”
劫后余生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来金国人还没来,是耶律延禧要跑!弄明白后,不少人对着兀自懵懵懂懂的小黄门怒目而视,心里直骂这兔崽子狐狸精抱小孩儿大精(惊)小怪,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耶律敖鲁斡听到金国人没来,先是一喜,再听到父皇要跑,却又是一惊,当下再顾不得许多,留下一句“尊使怠慢了”之后,飞一样跑出大殿,直奔太上皇的寝帐。那小黄门见了,在后面大呼小叫:“陛下,您跑错地方了,太上皇他老人家的车队,已经堵在宫门了!您应该往宫门那边儿跑才对!”
听得这话,疾奔中的耶律敖鲁斡身形一个趔趄,争些儿栽了个狗吃屎,好在这位天仁帝年轻体壮,腰板儿用力一挺之下,勉强稳住身形,这才换了个正确的方向继续冲刺起来,小黄门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皇帝都跑了,左右群臣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也跟在耶律敖鲁斡的背后汹涌而出,小黄门的表现,尽被他们看在眼里,均想道:“这奴才连说也话不了,若不是新帝仁慈,就是个活该砍头的命!”
程万里见辽国大殿里跑得一时间跑得家徒四壁,心中道:“我在这儿呆着于事无补,不如我也跑吧!”于是程大人也放开了脚步,尾随在辽国大臣的队伍后面,象迁徙的候鸟一样往宫门处集群而去。
等到了宫门处一看,好家伙!这里乱糟糟被堵得严严实实。倒不是辽国的门禁森严,守卫尽职,而是太上皇耶律延禧这出行的规模实在忒大了些,你争她抢之下,自己就把自己的去路而封堵上了——现场有骏马五百余匹,身上都驮了大大小小精扎细捆的包裹;龙凤香车二十余辆,里面莺声燕语,坐满了耶律延禧宠爱的妃子与负责侍候这些妃子的宫女们;马队车队周围是太上皇掌控的皮室军和皇后萧夺里懒部下的宿卫军,虽然守土不足,但护驾却颇有余;太上皇耶律延禧则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逡巡在元妃萧贵哥的香车边,弓背霞明剑照霜,真是英武不凡,威风凛凛——只是虽然这位前陛下正挥着马鞭子大声吆喝,指挥众人开路,但也不知道是人一走茶就凉,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本性作怪,宫门口人喊马嘶,女哭男喊,乱作一团,就是没人肯镇定下来听前陛下的训话。
耶律延禧心里这个苦啊!他本来正在宫中千方百计地哄着爱妃萧贵哥回心转意——被耶律敖鲁斡当了皇帝,萧贵哥如丧考妣,哭得水米不沾牙,让耶律延禧心疼得不行,正和皇后萧夺里懒鞍前马后地开解时,突然有人来报——金兵由东往南,再由南往北地迂回包抄过来了!
一听这话,耶律延禧也顾不得哄女人了——其实也不用他再费心,一听金国人即将打来,萧贵哥早已顾不得再哭天抹泪了——诸男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全心全意地收拾起东西准备跑路。
毕竟前不久耶律延禧还是天祚帝,他无比清楚自己手里的兵马连给金国人垫马蹄子都凑不足数量,既然金国人这么快就来了,这上京城还呆得下去吗?还是赶快跑,再跑得略迟些非被金国人关门打狗不可!
好在耶律延禧未雨绸缪,逃亡时的金银财宝,骏马卫士,事先早已做足了安排,只消听他一声令下,大家卷包就是一个“走”字,何等利落?可是事到临头,耶律延禧焉舍得丢下他的美人儿?平时不说,是怕说了时显自己胆怯,枉惹美人儿的耻笑,灭了自家男子汉大丈夫的威风,现在金国人真要来了,这些事前无备的女人们不免一个个手忙脚乱,给怜香惜玉的耶律延禧平添了无数的麻烦。
添麻烦倒也罢了,谁成想这些女人连路都不会走,出宫门时,一个个你争我抢,车轂绞进了彼此的车轮,卡死在那里,谁也走不了。堵成一团的车队,让耶律延禧急得心底冒火,眼内生烟,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丝毫用处。要不是耶律延禧实在不是个辣手摧花的人,这些女人早就被他乱刀砍碎开路了。
耶律延禧心里急啊!他本来想趁着儿子耶律敖鲁斡正升朝坐殿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拔脚开溜,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省了多少颜面扫地的尴尬,没想到这些女人不争气,硬给自己堵在了这里,早知道就少带两个了——不过少带谁呢?这是个问题啊……
正当耶律延禧为了带谁不带谁的问题在绞脑子伤脑筋的时候,车马喧哗之外又有人声鼎沸——原来这边儿动静太大,到底没瞒过儿子耶律敖鲁斡去,现在儿子三步并作两步,急赤白脸地向着宫门这边来了。
遥见儿子,耶律延禧本能地用手去捂脸,但心念一转,太上皇又把手放下来了,眼中全是恼羞成怒的凶光——这个忤逆的东西!老子要走,是父子情深,才不来掣肘于你,给你留下了正儿八经当皇帝的机会!你这逆子不说感恩戴德,和老子默契配合一把,目送着老子西去,那时两下里方便,多少是好!你偏要大张旗鼓地来看老子丢人,当着朝臣出老子的丑是吧?如此阴诈,其心可诛哇!
就在耶律延禧心头发狠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的天仁帝耶律敖鲁斡终于跑到了父皇的马前,一伸手笼住了马笼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人把马的气先接了过去。
喘息稍定,耶律敖鲁斡的脸色略好看了些许——但是耶律延禧的脸色却开始难看起来——耶律敖鲁斡没半分眼色,兀自问道:“父皇,哪里去?”
耶律延禧勉强按捺住拔剑砍人的冲动,这才没有在宫门前酿成自古皇家屡见不鲜的父子相残之惨案,但太上皇的声音沉得跟投石砲车抛出来的巨石一样:“怎么?你老子我在宫里呆烦了,想要往夹山去打猎,你这逆子也要来横加插手吗?”
这时,已经跑步前进而来的群臣包括程万里都已经到位,大家静悄悄围个圈子,欣赏着眼前父子别离的大戏。
耶律敖鲁斡听父皇语气不善,急忙遮拜于马前,大声道:“父皇,走不得!”
太上皇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咆哮:“如何走不得?”
耶律敖鲁斡道:“如今金兵压境,上京城中军民本已是六神无主,父皇若再一走,更是人无战心,士有惧意,那时是无上京矣!父皇!祖宗基业,何忍一朝遽弃之?请父皇三思啊!”
听完儿子这番幼稚的言语,耶律延禧仰天打个哈哈,冷笑起来:“常言说的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是寡人——哦,这个本上皇万乘之尊?如今金兵席卷而来,势如山倒,沿路部落,现在肯定都已经陷了!你这逆子,还妄想着说什么守城,我且问你,这城将成孤城,如何得守?女直移山填岳,如何可挡?”
耶律敖鲁斡昂首仰望着马背上的父亲,满眼含泪,哀声道:“父皇容禀——咱们上京城高池深,府库之内,武具足备,粮草充盈,足支十万人马一年,父皇身边有皮室军护驾,皆虎贲之士,加上皇后娘娘座下宿卫人马,亦不下十万之数,若父皇不走,儿臣辅之,激励满城军民士气,十万众挽戈临城而守,我军倚坚城以逸待劳,女直虽悍勇,但蚁附攻城,并非所长,上京城下的胜败利钝,犹未可知也!金兵若攻上京不下,其气必挫,各地勤王之师,此时亦云集辐凑而来,或断金国粮道,或抄金军侧翼,内外夹击之下,金兵未必不可败也!而今日更有中华友邦在此,若能以唇亡齿寒之说动之,求得西门元首一枝劲旅,金兵已挫锐于坚城之下,再逢虎狼之师,其败也迅矣……”
听耶律敖鲁斡说得恳切,人群后的程万里心道:“这位天仁帝倒是有眼光,有胆色!不但胜过了这天祚,更胜过我老程多矣!”想到自己还能跟一国之君并列,程万里心里就美滋滋的。
这时,就听耶律敖鲁斡长声痛呼:“因此,父皇你走不得啊!”
听儿子如此说,耶律延禧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是被金国撵怕了的,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何肯留在这是非之地。当下目光一转,已经是计上心来!这正是:
欲以寒言弹正意,必将毁语陷佳儿。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七章 跑降拖
耶律延禧听这逆子一派振振有辞,反倒显得自家理短,再跟他纠缠下去,自己颜面置于何地?一时再顾不得许多,大喝一声道:“逆子!你小小年纪,就对本上皇后宫美色觊觎非常,当本上皇不知吗?今日在此拦路,也不过是当了一国之主后翅膀硬了,所以才色胆包天,无事生非,寻本上皇的差错,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罢罢,本上皇如今是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偏妃侧室,就都留给你吧!”
这一下异军突起,如天上落下来森密雷霆,将在场所有人雷得外焦里嫩,耶律敖鲁斡更是急怒攻心,欲辩无辞,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乘这机会,耶律延禧指挥着帐下军马将那些挡道儿的大车都拆了,把那些哭哭啼啼、争争吵吵的妃子们都推到耶律敖鲁斡那边去,耶律延禧只带了皇后萧夺里懒、元妃萧贵哥,还有自己其余的一群儿子女儿,气昂昂直出宫门,城外早有皮室军和宿卫军大队人马迎候,耶律延禧兵马在手,心下稍定,这回就算碰上了金国人,这么多人一涌而上,也能给自己争取个喘气儿的工夫。打定主意后一声令下,辽军众人马拔寨都起,往辽国最西边的夹山避难——哦不!是狩猎去了。
上京城中,一片愁云惨雾。被众臣救醒的耶律敖鲁斡放声大哭,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父皇竟然会如此绝情,当众说出那么一番话来,日后众口铄金,却叫自己如何做人?当时没奈何,也只好半真半假地晕去,才得以免了父子俩面面相觑的尴尬场景。
哭完了,事情还得面对。耶律延禧这一走,卷走了上京城最后的抵抗力量,同时他那一干人招摇而遁,引起了民间多少恐慌,这一堆乱摊子,都得耶律敖鲁斡来收拾。
现在是树倒猢孙散,知机的群臣被太上皇抛弃后,心下都虚了,悄悄回家收拾东西是正紧。耶律敖鲁斡身边剩下的这些人算是忠心的,这些虽忠无用的人只会问道:“陛下,接下来该当如何是好?”
天仁帝叹了口气,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个一向柔弱与世无争的晋王竟然要将辽国的命运一肩挑起!
这位历史上本该被萧奉先**陷害而死的王子眼望天空,呆了半晌后,终于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当程万里快马加鞭把耶律敖鲁斡所做的决定带回了中华联邦后,西门庆拍手叫好:“新一代辽主,真聪明、智慧、果决之才也!”
山穷水尽的耶律敖鲁斡实在是没办法了,被逼上了绝路的他施展出了三个对策——跑、降、拖。
跑就是辽国宗室和贵族大臣们步着耶律延禧后尘,抱着社稷神主、金银财宝、老婆儿女,在金国人合围之势未成之前,赶紧往西往南逃窜。
降就是天仁帝传下了谕令,让当地的老百姓就近向金国归降。完颜阿骨打占据辽东后,休养生息,广收民心,以做图辽后举,这回兴兵西侵,口号之一就是拯救辽国子民于大辽的暴政之中,因此所到之处,开仓放粮,出榜安民,种种举措不一而足,竭尽全力地收买人心。耶律敖鲁斡看准了这一点,让百姓主动向金国贴上去,饥者要食寒者要衣,无产者更加要房子要地,从另一个层次上牵制金国侵略铁蹄的步伐迈进。
拖就是以究竟换取时间的战略。耶律敖鲁斡不干则已,要干就干大的。他不但放弃了上京临潢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中京大定府都不要了,广阔的土地,金国想要?拿去!这片土地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粮食!
倒不是耶律敖鲁斡实施了坚壁清野的焦土战略,实在是这两年辽国遭灾了,民不聊生,金国接手了这些土地后,除非他们掳掠一番就走,否则就得同时接手广亵大地上无数百姓的生计。
金国人就算捷如飞鸟,这一来就是在飞鸟翅膀上绑上了铅,再想高飞就没那么容易。
耶律敖鲁斡看得很准,金国的狼主完颜阿骨打并不是小富则安之辈,而是胃口足以吞吐天下!既然如此,他那载有大志的胸怀,有时也是可以拿来利用一下的。
事实证明,耶律敖鲁斡无奈的最后三个绝户计效果还是不错的,面对蜂拥而来的辽国民众,完颜阿骨打道:“既是辽国以民归我,如何不纳?纳民者,终纳天下!”因此金国的侵逼步伐,终于受到了羁绊,在占据了中京大定府后,再难寸进。
所以说,西门庆才称赞这位改写了历史的辽国新君聪明智慧,要知道现在的耶律敖鲁斡一穷二白,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不过,这个方法也是在行险,闹不好就成了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万一真让完颜阿骨打收走了人心,那么必然永久动摇辽国的根本。
而用耶律敖鲁斡的话来说,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眼前这一关如果都过不了,还有余暇想今后的事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西门庆听了大笑,好一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这时的耶律敖鲁斡,已经蹑着程万里的脚踪而来,以一国之君身份,亲进燕云租界,说是拜会西门庆,同时也是为求援而来。
看着眼前这位天仁帝,西门庆心中感慨万分。这位辽国的前晋王,本来应该被萧奉先先害其母,再害其身,窝囊憋屈地死于非命的,可是现在,由于自己的干预,辽国的历史走向发生了巨大的转折,再不是从前熟悉的模样,耶律敖鲁斡阴差阳错之下居然即了辽主之位,而且上任后就显出了一代英主的谋略手段。
很多人只是少了一个机会,如果给他一个舞台,他或许就能成为吸引大众目光的明星。
心中感叹着,西门庆悠然问道:“天仁陛下,却不知金国虎视鲸吞而来,陛下将有何良策以对?”
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八章 求援
西门庆问这话时,辽金战场上正是一片愁云惨雾,风雨飘摇,辽国败兵丧土,一派狼狈模样.
但很神奇的,金国铁蹄的凌厉攻势却已经被遏止了。无它,辽国是大国,新晋崛起的金国虽然锐不可当,可毕竟底子薄,天仁帝退避三舍,让出了临潢府、中京道还有上京道的部分土地后,金国的战线就被拉到了极限,就象一个壮实的小矮人,身在辽东,却把头伸进了辽国腹地,随着小矮人的脖子越伸越长,越伸越纤细,那长长的脖颈上到处都是可以下刀的地方。
而且,天仁帝耶律敖鲁斡命令辽国子民不必进行无谓的反抗,而是向金国暂时归附的战术,也已经收到成效。跑到金营前要粮食要草料的部族如雨骈集。这回完颜阿骨打征辽,打的是顺天承命,吊民罚罪的旗号,以天祚帝耶律延禧的所作所为来说,这旗号实在具备了朴素的正义,但是披上了正义外衣的金国,为了收拢人心,就必须要对那一群并不属于饥寒交迫范围的叫花子负责,而古往今来,凡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叫花子群体都属于巨大的麻烦。
金国仓促起家开国,能有多少家底?做为占领区的支配者,他们反倒觉得日子过得水深火热起来。面对着那一群群蝗虫一样密集而来,却又象狼群一样贪婪的乞讨者,完颜阿骨打仁义之师的面具已经在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理智一手撕扯下来。
这一切都是源于天祚帝的退位,耶律敖鲁斡的上台,才极大地鼓舞起了辽**民的斗志——耶律敖鲁斡自做晋王时起就深得辽人之心,他虽然被父皇拎上了命运的祭坛做了替死的羔羊,但阴差阳错之下,这只羔羊却很有向神兽獬豸进化的趋势。
但即使是耶律敖鲁斡以空间换取时间的战略成功地将金国拖入了困局,可辽国也好不到哪里去。天祚帝把大辽的元气差不多都踢踏光了,又带走了最后一批人马来拱卫他自己,耶律敖鲁斡的身边现在缺兵少将,这个大辽皇帝当得光棍之极,没有反攻倒算的实力。
当然,西门庆是不会告诉这位天仁帝陛下,辽国其实还有二十万茁壮的种子正在周边山区里潜伏待命,随时都能响应天仁帝陛下号召的。从大处来说,是军机务求深密,从小处来说,西门庆还想着宰辽国一刀,照顾了两国人民源远流长的传统友谊后,就剩不下多少利益了。
所以西门庆把耶律余睹一干人都远远地调了开去。或率兵潜伏,或去了河东关南租界,与耶律大石商讨国事,再严密封锁这位辽国新帝来访的消息,对外只推是防备金国间谍奸细的需要——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现在万事俱备,西门庆才悠然问道:“天仁陛下,却不知金国虎视鲸吞而来,陛下将有何良策以对?”
天仁帝耶律敖鲁斡向西门庆拱手,神色恭谨到十二万分。无它,转世天星三奇公子的传说很早就通传大辽,更随着一场《下河东》彻底征服了年轻晋王的心灵,即使现在做了九五至尊,但面对自己的偶像时,耶律敖鲁斡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是粉丝,而不是皇帝。
耶律敖鲁斡根本没什么遮掩隐瞒的念头,他这回来,就是向偶像求援来的,外交手段什么的,压根儿就没想过——“我是来向元首大人请求救兵的。”
尽管已经从程万里那里知道了耶律敖鲁斡的来意,但眼前这少年的开门见山,依然出乎了西门庆的意料之外。果然,这个耶律敖鲁斡有气量、有手段,很难对付。
西门庆便皱起了眉头,做踌躇状:“金国与我中华联邦无接壤、无仇怨,不久前我方才拒绝了其国的结盟请求,若再发兵与其交战,似乎有些……”
金国确实又向燕云租界这边派来了使者,与西门庆相约南北夹击辽国,事成之后,平分疆土。
此时的辽国就象一只去了獠牙的肥硕野猪,如果向其下刀,必有丰厚斩获。但西门庆知道辽国若灭,接下来金国的侵略战火就将烧到中华联邦的地头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崛起,必然要以周边邻国的血肉来做为献祭,这是历史的铁律,从无意外。
西门庆并不畏惧女真人,但他的本性不会让他象猛牛一样去和金国做野蛮冲撞,他只会选择自己的盟友,然后从容布局,将野蛮人崛起的萌芽扼杀在死境里。因此,西门庆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金国人的提议。
“辽国,吾兄弟之邦也!听闻金国兄弟间接嫂谋财,视为常事,但此非我中原风俗也!汝可回去,上复金主,勿要再来!”一句话,就把金国人堵了回去。
想到这句话,耶律敖鲁斡目中尊重之意更浓,拱手再拜道:“元首大人高义!不爱万顷土,只重一国情,安能不令小子服煞?!只是今日辽国之危亡,皆系于元首大人一念之仁,只求大人看在两国交好份上,出手相扶,此恩绝不敢忘!”
西门庆摇手道:“我非仁义,只做买卖,欲要中华联邦起兵伐金存辽,非有大利不可。”
听到偶像满口市侩,耶律敖鲁斡一时呆住了。
西门庆很无辜地看着他,摊了摊手道:“很正常啊!没利益,打仗死人的事我们议会通不过的!”
耶律敖鲁斡这才想起来,西门庆虽然是一国之元首,实际上执掌中华联邦国政的却是一个叫“议会”的组织——真不知自己的偶像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创造出这么一个自我限制皇权的国家来。难道真如他所说,这是未来的天意?
但现在虚无缥缈的天意比不上自己国家实际的安危重要,耶律敖鲁斡只问道:“却不知要付出甚么代价,才能请动援兵?”
西门庆笑而不言,只拿出了一张纸。
耶律敖鲁斡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纸上的条款,赫然是父皇耶律延禧的亲笔!这正是:
两国百年烟云里,一字千金笔砚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九章 加盟
耶律延禧除了打猎专精之外,好像就没什么优点了,而且以一个皇帝的标准来说,这个打猎专精的优点也属于大大过份的缺点。
但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这几天西门庆突然发现,耶律延禧并不是一无是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位专精猎人业余皇帝其实还是有些长处的——这种长处体现在长途竞跑马拉松方面时,尤其显得惊才绝艳。
要想从辽国东边的上京临潢府往西边的夹山做战略上的转进,如果换成一般人,必然要喟叹山高水远,日久年深,但耶律延禧却是万水千山只等闲,象大草原上不羁的风一样,硬是克服种种艰难险阻,一往无前地刮了过来。
按理说,带着乱糟糟十万随行人马,想要如此神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从耶律延禧“西狩”而不是逃亡的第一天起,他手下的随行人马就开始偷偷溜走,只几天工夫,耶律延禧西狩的队伍就大规模精减到了势单力薄的程度。
一个只会逃跑的前皇帝,再无法让众人奉上从前的忠诚,反而贤王子敖鲁斡的继位,让人们看到了大辽复兴的希望,从耶律延禧这里溜号的人马,十之四五是跑回敖鲁斡身边向新皇帝表忠心去了。
对耶律延禧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人跑光了没关系,他还乐得轻装疾进呢!只要马背上的金银财宝跑不了,老子管你们死活!
带领着自己心爱的妃子,五百匹骏马背上驮着大辽世传的金银财宝,耶律延禧驰马草原,越跑越轻便,正当他创造刷新着古往今来皇帝跑马速度的最新纪录时,乐极生悲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西门庆带着黑压压的轻骑,象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了过来。
想要逃往夹山的耶律延禧,一头撞进了志在必得的西门庆网子里,在太上皇绝望的大叫声中,人心离散的逃亡队伍连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都生不出来,就那么束手就擒了。
看着缴获的战利品,西门庆笑得合不拢嘴。这下赚翻了,中原向辽国输送了百多年的岁币,只这一票,连本带利就都全回来了,这回出兵出得值啊!
不差钱的西门庆看着眼前辽国九世的财富积贮,心潮澎湃,思绪万千——有时候,钱和钱是不一样的,再超脱的人也无法保持一贯的镇静。
但西门庆最终还是镇静了下来,然后与辽国太上皇进行了一次代表着两国人民美好友谊的会晤。会晤进行得非常顺利,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太上皇在得到了西门庆的一些承诺后,又重新焕发出了枯木逢春的生机,虽然他已经逊位无法下诏,但还是以前任的身份给自己继任的儿子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
西门庆看着定稿后的书信频频点头——当年的辽道宗耶律洪基也算是辽国一代诗人文学家,他这个孙子耶律延禧再不堪,还是继承了一丝血脉天赋的,这封告爱子书写得情真意切,一片拳拳之心跃然纸上,呼之欲出,打得动铁石心肠。
耶律敖鲁斡的心肠不是铁石,把着这一封家书看得直掉眼泪,看完了之后,耶律敖鲁斡恭恭敬敬将书信置于几案之上,抬头问西门庆道:“我父皇何在?”
西门庆道:“当日一晤后,贵国太上皇离心似箭,虽然一见如故,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下只得长亭折柳十里,目送他们一行人往夹山去了。”
这是实话,耶律延禧和皇后萧夺里懒,元妃萧贵哥,还有一堆儿子女儿确实获得了自由,但是基本上走了个空身,由亿万富阀突然变成了万元户——虽然西门庆很仁义的没有敲骨吸髓石头里榨油,但太上皇一家子今后在夹山的人生估计要倒腾很长一段时间的落差。
听了西门庆的话,耶律敖鲁斡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父皇虽然对自己无情,但他老人家平安就好。
西门庆看着眼前这个辽国新皇帝。这位历史上的贤王子仁孝过人,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反抗无道的父皇。如今,自己穿越后的努力改变了这位愚孝者的命运,倒要看看这位辽国的新皇帝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想到此,西门庆指了指案几上的书信,问道:“此中所言,不知君意如何?”
太上皇耶律延禧在书信中,深刻检讨了自家在位时所犯的历史错误,对中华联邦和大辽日后的发展做出了展望,然后以噩梦醒来是早晨的领悟向儿子循循善诱,让敖鲁斡一定要捐弃前嫌,两国世世代代地友好下去。而友好的最大诚意,就是花一笔巨款,来雇佣中华联邦的精锐王者之师,组成中华联邦志愿军,入辽帮助饱受金国蹂躏的辽国人民抵抗侵略者。
西门庆网开一面,没有搜刮光耶律延禧,真犹如利锥初脱囊,实有未尽之意,所以就把锥头一转,锋芒直指敖鲁斡,这就叫趁热打铁,父债子还,能多捞一笔就是一笔。
敖鲁斡呆呆地看着案几上的父皇亲笔,不说话。
良久之后,敖鲁斡抬起头,直面西门庆:“元首大人……”
“哦?”西门庆把一个无意义的字在唇舌间拉得意味深长。
却听敖鲁斡道:“我对父皇的看法持不同意见。”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确实,辽国遭遇大丧乱,西狩的耶律延禧几乎搬空了国库,留给耶律敖鲁斡的就是一个盆干碗净的烂摊子,而在金国侵略者的势如破竹之下,耶律敖鲁斡连连败退,丢城失地,这时候身无长物,哪里凑得出雇佣志愿军的巨款?
察其言,观其形,西门庆心里凉了半截。看来,在辽国新皇帝这里是捞不到地沟油了。
耶律敖鲁斡又道:“父皇的意见虽然无法也无力采纳,但我愿意从另一个方面来加强与贵国的关系。”
西门庆定了定神:“却不知是哪一个方面?”
耶律敖鲁斡正色道:“北朝南朝,本为兄弟!”
西门庆在心底补充了一句——阋于墙的兄弟,但嘴上依然大义凛然气贯长虹地道:“君之言,正是两国建交之精髓所在!”
耶律敖鲁斡眼中放出了精髓之光:“既如此,我愿以辽国一国之尊之身份,代表大辽加入贵国联邦,不知元首大人可愿接纳否?”
西门庆愣了一秒——本来丢了一张人民币,却没想到从天上掉下来了一吨欧元!
一秒之后,西门庆徐徐道:“陛下一国之君,何以如此纡尊降贵,垂青于敝邦?”
耶律敖鲁斡大声道:“元首大人天星转世,以天道临之,施前所未有之政,开古往今来之国,敖鲁斡不才,愿引辽国,附于骥尾!若能加入联邦,一来可保祖宗基业不堕,二来新政之下,大辽必能焕发出新的生机!”
西门庆终于听明白看明白了,原来耶律敖鲁斡是自己的异国粉丝!不管这盲目的崇拜之情是真是假,但结局应该都很不错。
其实除了少年人对偶像的崇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一国的重压搁在耶律敖鲁斡的柔弱肩膀上,压得他实在受不了了,以他柔顺的性子,撑持了这些天,已经到达了极限。面对金国侵略者,想要雇佣中华联邦志愿军,大辽捉襟见肘的财政实在是力有未逮,既然如此,只好嫁祸于人,一头扎入中华联邦的怀抱。
西门庆虽然面上古井无波,但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虽然并购了辽国后,还要连辽国巨大的侵略债务一肩承担起来,但我们中华联邦承接力坚挺罩得住!而且辽国入盟之后,辽国的姻亲之邦西夏也可以由耶律敖鲁斡出面慢慢争取,那时中华联邦的地图完整度又将上升一个新台阶……
电光石火之间,西门庆已经做出了决定——煮熟的鸭子,绝对不能让它再飞了!于是元首大人挺直了腰板儿,铿锵有力地道:“金口玉牙,君无戏言——天仁陛下,且请三思而定夺!”
耶律敖鲁斡回以同样坚定的语言:“我意已决!再无反悔!”
西门庆心头感慨——这就是封建制度的优越性呀!在弃暗投明的时候,一个人就可以拍板定案了!
当然,在辽国加盟联邦的历史进程中,那位太上皇耶律延禧也有很大的功劳——如果不是他玩残了辽国朝野,加盟一定会遭到权臣的重重阻力,麻烦之处,又要费一道手续。
想到此,西门庆笑了笑,对耶律敖鲁斡说道:“既然如此,欢迎加盟!让我们团结协作,狠狠给北方的侵略者一个毕生难忘的打击吧!”
耶律敖鲁斡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眼中放出了欣喜的光芒。
这一日,阳光灿烂,天青如水,依附于耶律敖鲁斡身边的辽国帐民和中华联邦军被召集起来,眼前的高台上,西门庆和耶律敖鲁斡并肩而立,西门庆高亢的声音如九天神雷穿云而下——“大辽已正式决定,加入我们中华联邦!从此之后,我们中原和草原的儿女,都是一体同心的亲兄弟姐妹!”
一言之下,鸦雀无声,良久之后,喝彩之震轰然而作。这正是:
莫惜北朝别旧史,还看中华展新图。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章 风起云涌
辽国虽然汉化已深,但所统属尽是游牧民族,部落众多,在逐丰美水草而居的帐民们心目中,部落之间的合并加盟,两家并作一家亲,乃寻常事耳,因此对辽国突然加入中华联邦,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唯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来自于从前辽国的权势重臣,但自金国侵略以来,新辽主耶律敖鲁斡独木难支,大臣们告老的告老,告病的告病,真心留在陛下身边的还真没多少,因此这些反对的声音显得是那样的低沉暗哑,象一粒泥球扔进大海里,连个漩儿都掀不起来,就散了。
随后,西门庆和耶律敖鲁斡的联合金帐传出新令,无数使者骑着快马将联邦新令箭传向四面八方——辽国已经加入了中华联邦,辽国的国土就是中华联邦的国土,国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中华联邦对北方金国的侵略行为,予以强烈的抗议和谴责,希望金国认清现实,悬崖勒马,不要在侵略帝国主义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消息传到北方,正在攻城掠地的女真人纷纷气歪了鼻子,群情激愤之下,大家纷纷找狼主完颜阿骨打请战。
完颜宗雄道:“我等费了多少力气,伤亡了多少儿郎,才得来了这一片丰饶美地!那西门庆却恁地奸猾,只是坐收渔利,挟辽国的儿皇帝以令诸候,他便是曹操,咱们可不是汉武帝……”
听到这里,完颜宗用智多星不由得喉咙发痒,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咳嗽一声,拉了拉完颜宗雄的袖子,耳语道:“兄弟说错了,不是汉武帝,是汉献帝……”
完颜宗雄虽然读汉书,学汉话,但汉学艰深,他在军旅生涯中东鳞西爪的,难免挂一漏万,张冠李戴。此时听到完颜宗用提醒,知道自己把冯京当成了马凉,犯了低级错误,不过仗着女真人皮糙肉厚,面皮上红也不红,言语中打个转圜道:“……这个,咱家倒也没得说错——不用‘武’,能‘献’捷吗?”
听得完颜宗雄如此高论,完颜宗用一时间张口结舌,只能瞠乎其后了。
完颜宗雄用诡辡给自己遮了遮脸,这才再次向完颜阿骨打道:“狼主,这天下的道理,都是打出来的!南朝西门庆想抢咱们的猎物,女真好汉岂容他猖狂?请狼主许我提兵南下,向西门庆那厮用‘武’,擒之以‘献’捷!”
听得此言,旁边的完颜宗用叫一声苦,跳出来大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小将军完颜兀术虽然没学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排它论,但意在知先,素来看这个由吴用改名为完颜宗用的白脸奸臣不顺眼,现在听到这位前智多星出言阻挠完颜宗雄的进兵之计,他又是支持完颜宗雄的,早已经冲冲大怒,当下跳出来喝道:“你这汉狗!说‘使不得’怎的?你是汉人,却跑来帮我们打辽人;现在打败辽人我们要打汉人了,你又说使不得——四将军这回把你看透了!你就是南朝汉人派进我们女真人之间的探子,小爷岂能容饶?!”
话音未落,就听“嗷”的一嗓子,仿佛从地缝里蹦出来一肉蛋儿,正堵在捋袖揎拳往完颜宗用身前逼来的完颜兀术面前。众女真人吃了一惊,仔细看时,这肉蛋儿似球也,却手其手,足其足,实有张牙舞爪之象;似**也,却眉其眉,耳其耳,殊无棱头凹眼之形——看明白后,众女真人恍然大悟,原来这肉蛋生得矮小,偏生混迹厕身于高大的女真人堆里,一时泯然于群氓,所以当他突然往外跳时,才显得象是从地缝里蹦出来的。当下便有人低声笑语道:“芝麻田里撒黑豆,咋的蹦出这么个杂种来了?”
此言虽毒,惜乎那黑豆蛋子却没听见,他现在正忙着义愤填膺,把满腔子的愤懑火气拍得砰砰山响,大声喝嚷道:“你这黑小子,空棺材出送,木(目)中无人!你家王爷爷和我家军师哥哥千里投名,万里寻主,来到你们这白山黑水的穷地方,摧伤了六叶连肝肺,使碎了七窍玲珑心,帮着你们这帮野人撑起个大金国的模样来——如今王也称了,龙椅也坐了,就准备杀功臣了?王爷爷今天就杵在这里,倒要看看你们谁敢!”
这自称“王爷爷”的黑豆蛋子非别,正是矮脚虎王英,这家伙和完颜兀术不睦,没少在四将军手下吃苦头,今天看到完颜兀术竟然又挤兑起了吴用,新仇旧恨汹涌澎湃之下,马上挺身而出。
只是这一挺身却成了一挺下半身,毬撞脸的话说得实在有些伤众。女真人们一听,什么?我们白山黑水的壮美家园是穷地方?我们还是野人?这矬子满嘴扯臊,婶可忍叔不可忍啊!
完颜宗用见一众女真人眼放凶光,完颜兀术更是呲牙咧嘴地向王矮虎逼了过去,心下恨不得将这只会帮倒忙的矬蛋子一脚踩扁,直踢飞到九霄云外!眼看王矮虎扎手扎脚,就要跟完颜兀术放对,当下大喝一声:“王兄弟休得无礼!还不与我住手!”
与此同时,坐在中间火炕上的完颜阿骨打也喝道:“逆子何敢逞凶?”
完颜兀术听得阿玛此言,不敢违逆,恨恨地哼一声,收手后退。王矮虎也堆起满脸横肉,恶狠狠地跟完颜兀术对了一眼。
完颜阿骨打神色不变,只是笑向完颜宗用道:“宗用兄弟,你看我方才那句‘逆子何敢逞凶’,说得可对吗?可象是汉人吗?”
完颜宗用拱手躬身道:“狼主天纵之才,这汉话说得字正腔圆,真为应命之主,可代汉统!”
完颜阿骨打听了笑道:“若无宗用兄弟辅佐,如何能代得汉统?还望兄弟不要被小儿辈们的无知言语冷了心,依然要替为兄出谋划策,成就一番大业才是!”
完颜宗用连声道:“狼主哥哥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敢不为狼主哥哥效死力?!”
完颜阿骨打满意地点起了头,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哈哈大笑。
这一下,众人都看明白了,完颜宗用这个南朝汉人深得完颜阿骨打信重,就是亲生儿子的谗言也摇撼不了。
完颜兀术板起脸一声不吭,王矮虎斜咧着嘴瞄着他,一团的洋洋得意。
却听完颜阿骨打问道:“宗用兄弟,方才宗雄兄弟欲进兵征南,你大叫使不得,却不知为何故?”
完颜宗用道:“狼主容禀——小弟方才大叫使不得,却不是想要阻止咱们女真向南朝用兵。”
完颜兀术在旁边听得分明,暗暗嘀咕道:“居然敢说‘咱们女真’,还真有那个脸!”
完颜阿骨打则问道:“宗用兄弟既非阻止,那你的意思是……?”
完颜宗用正色道:“狼主,众位,那南朝西门庆如今兵不血刃,吞并了辽国,已经跟咱们大金图穷匕见!西门庆是转世天星,有大才能,大韬略,勇狠果决,胜过凡夫俗子百倍!宗雄兄弟虽智勇,但想以一人之力与之相撷抗,还是力有不能,若独领一军前去,只怕要中了西门庆那厮的奸计,倘或有失,减却女真威风,折扣大金锐气!因此小弟方说使不得——若要向南朝用兵,非起倾国之力,由狼主哥哥御驾亲征不可!”
完颜阿骨打见众女真人你我互望,目中都是不服不忿不乐意之色,当下嘿嘿笑道:“那三奇公子西门庆,名头实在响亮,都说他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运筹什么什么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宗用兄弟你曾在梁山跟他做过兄弟,此传言果真吗?”
完颜宗用道:“呼风唤雨什么的,那是梁山的副军师入云龙公孙胜,西门庆可没那等本事。据探子探报,入云龙公孙胜已经离了梁山,战阵上没了此人操控天变,西门庆便如折了一臂,纵其人有奇谋,但狼主以天威临之,定然与之旗鼓相当!”
完颜兀术忍不住插口道:“你不住口地撺掇我阿玛御驾亲征,倒叫我想起西门庆那出《下河东》的戏文,那个奸臣叫什么名字来着?”说着摇头摆耳,看着完颜阿骨打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
完颜阿骨打哈哈大笑,向完颜兀术这边挥手道:“儿辈休得胡言!”
斜看着完颜兀术,完颜宗用抹了一把心里的冷汗,向完颜阿骨打道:“狼主,那西门庆很久很久以前,还在梁山当贼的时候,他就在小弟面前失口,说咱们北方的女真必成大器,兵锋可以一直打到京东道上梁山的脚下!他虽然失言,小弟却记在心里,与他反目后,这才不远万里,前来投奔,见了狼主,更无疑意——狼主必是那西门庆命中的克星!若能御驾亲征,必败西门庆!西门庆一破,兵进中原,取代汉统,得铸伟业,从此成就中国梦!”
完颜阿骨打慢慢从炕上站起身来,俯视众人:“不管他是转世天星还是甚么,一国不容二主!大金既起,就容不得其它人在旁边鼾睡!那个西门庆既然来撩拨咱们女真人,我便亲身上阵,试试他的成色!”这正是:
方同辽国结欢好,又遇金邦起干戈。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