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八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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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西门庆要自己去雇马车,朱贵丈二的鳄鱼摸不着头脑,奇道:“四泉哥哥用马车做甚么,”
西门庆解释道:“若铁牛大哥接了老娘回來,光天化rì之下背着老太太行走,岂不引人注目,有两辆马车,一路行得安稳不说,先便避了多少人的耳目,”
朱贵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还是四泉哥哥想得周到,我叫我兄弟仔细去办就是,,这赶车的车夫,却需得好好物sè,”
朱富这时才自沉思中醒悟过來,听到西门庆和杨林准备夜上沂岭,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道:“二位哥哥,可使不得,”
杨林诧道:“使不得甚么,”
朱富急道:“杨林哥哥有所不知啊,这三五个月來,沂岭上不知从何方來了两只老虎,霸住了山岭后,那过往行人也不知被这两个孽障伤了多少,县里三天两头追责猎户,要他们捕虎,但那两只老虎岂是容易捕得的,窝弓药箭,尽皆沒用,枉费了许多工夫,连虎毛都未能弄來一根,如今岭前岭后的客人,只敢在聚齐了大伙之后,仗着人多势众,才趁着光天化rì之时匆匆行走,这黑夜里却哪里去得,”
西门庆虽然艺高人胆大,但他前生今世,连动物园中的老虎都沒见过,想到要上沂岭,便不由得心中惴惴不安,仿佛胸口处揣了一只小老虎一般,
但想到李逵的老娘可能会丧生在虎口之下,便把一切的忐忑都抛开了,虎口夺食纵然危险,终究也要有人去做,想着便拍拍手,笑道:“苛政猛于虎,咱们连贪官都不怕,哪里还怕两只大虫,我且和杨林兄弟睡上一个足觉,晚上过岭时若真碰上了大虫,也有力气对付,”
杨林更是胆大包天之辈,听西门庆说得豪壮,也笑道:“两只大虫由它去,咱们只是过岭便了,若碰上了,却还不知谁是谁的造化呢,”
朱贵也道:“兄弟不必担心,四泉哥哥天星转世,哪里将两只小猫放在心上,你且只顾着为我安排雇车要紧,”
朱富听了,虽然心中不安,但却也不能再劝,毕竟江湖上的好汉,干的就是这类刀头舔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如果一味的谨小慎微,那还落甚么草,上甚么山,乖乖伸长脖子任由贪官污吏盘剥,岂不更比闯荡江湖安稳,
当下只好引西门庆和杨林进了酒店后面僻静的房间,二人倒头便睡,一觉睡足,已是晚上酉时,却见好一轮皎洁的大月亮,照得屋中室外,遍地都是银霜,
西门庆心中一动,问杨林道:“兄弟,今天是什么rì子了,”
杨林随口道:“今天八月十五了,”
一言既出,二人都是一愣,过了半晌,杨林才喃喃地说道:“要不是哥哥说起,小弟还真不知道,今天居然已经是八月十五了,”
西门庆问道:“难道兄弟从前从來沒有过过中秋节,”
杨林黯然摇头道:“小弟父母还在的时候,故乡彰德府的月亮,比这里还要分外的圆、分外的明些,只可惜,我爹爹妈妈过身的早,留下我一个,苟全xìng命在绿林中,有今天沒明天的,哪里还过甚么节,莫说是中秋,便是过年,小弟也装着不知道,躲在听不到爆竹声的山里,喝个烂醉,心里的凄凉倒还少些……”
西门庆听着,再着窗边的明月,心中一阵辛酸,同病相怜之下,伸出手來在杨林肩上用力一搂,二人相视一笑,只是笑容都颇为苦涩,
着水洗一般的月光,西门庆暗中叹息道:“我鬼使神差的來到了这个世界,别的都也不用说了,今天也是月娘的生rì,却可惜我奔波在外,冷落了她,她的心里,只怕正和我一般的苦着呢,嘿,都是这种被遗弃的感觉,这茫茫世界中,究竟有多少人,正陷在这被遗弃的泥潭中挣扎呢,我、月娘、杨林兄弟……要怎样,才能让这世界上的断肠人,都开开心心,快快活活,”
黯然无声中,一阵轻轻地脚步声传來,朱贵捧着一盘子新鲜瓜果、月饼还有两壶酒,轻轻地走了过來,在窗边悄悄一相,这才笑道:“原來四泉哥哥和杨林兄弟都起來了,”
朱贵推门入房,西门庆收拾起衰晚的情怀,勉强笑道:“恭喜朱贵哥哥与朱富兄弟一家团圆,”
朱贵却摇头叹了口气,颓然道:“罢了,今rì我回來,才知道我兄弟过得是甚么rì子,他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做小伏低,赚來的钱却都让官府刮刷了去,便是想勉强混个一时的温饱,也是难上加难,他又有浑家儿女的牵累,三张口嗷嗷待哺……唉,狗官如此剥削,岂不是逼老百姓去死吗,”
越说火气越大,朱贵忍不住在窗台上恨恨地拍了一掌,继续道:“若不是我今rì回乡,把出几贯铜钱來,我兄弟家的这个中秋节,就是个过不下去,可照我兄弟说,象他这样的人家,过中秋时米瓮里还能有米,就已经是不错的了,沂水县里,有更多人家过中秋,连米都吃不上的,趁着秋熟,只是到城外刨点野菜,多加一撮盐,中秋就算对付过去了,后头的rì子不但要混,还得养活儿女呢,”
杨林听了,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何不请朱富兄弟搬取了家眷,就此上梁山入伙,”
朱贵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这兄弟,故土难离,还是在犹豫,还是在犹豫啊,”
西门庆着天边月sè,心已经飞到了梁山脚下,他慢慢说道:“咱们梁山,有杨大康杨员外帮着屯田,今年这个秋天,应该也有所小成了吧,”
朱贵听了,jīng神一振,斩钉截铁地道:“在咱们梁山脚下,哪个贪官敢去括田,那里的荒山野地,流民屯垦甚多,今年应该可以过个丰衣足食的中秋了,”这正是:
大宋世间无天理,梁山脚下有桃源,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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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沂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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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沂水县城,就象是一头年迈的怪兽,无jīng打采地蹲俯在中秋的月光里,西门庆带着杨林从这只怪兽身旁飞掠而过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得到这只怪兽身上散发出來的衰朽的腐臭味儿。
这是一座被贪官污吏折腾得失去了基本活力的城市,虽然贪污**在所多有,但生割活剐这么狠的,也是少见。
仅有的几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地方,是沂水官老爷们的销金窟与寻欢洞,也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得到一丝儿活气。但站在城外沂岭上远远向城里去,那最后的繁华就象是荒冢上闪烁的鬼火,笙歌更如鬼呜咽。
西门庆向这片俗世投去了最后的冷冷一眼,然后招呼着杨林进了沂岭的深山老林中。
月sè明亮,顺着僻静的山间小路,西门庆和杨林二人小心翼翼而行。老虎可不知道过什么中秋节,他们该吃人的时候,管你是什么节rì,照吃不误。
走到岭头上,远远见前方有个庵儿,西门庆和杨林攀藤附葛,上到庵前,推开门一时,却是个泗州大圣祠堂。西门庆便道:“兄弟,咱们且在这里歇歇脚。”
借着月光,在祠堂里四下时,却见这祠堂同山岭下的沂水县一样,也破败到十二分。但只见:
香炉翻倒,井架歪斜。门前石阶长苍苔,堂上木窗生霉菌。左塑侍者,头顶鸟巢做乱发;右雕护卫,身披蛛当衣裳。金刚丢脑袋,不见威严;伽蓝缺瞳仁,怎施法力?辉煌只在往时,崩坏且眼下。
西门庆往正中间时,却见zhōng yāng的那座神像还算完好,塑得高鼻深目,头发卷曲,相貌古怪,形容威严。着这一切,西门庆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杨林问忍不住问道:“哥哥是天下驰名的英雄,万事临头压不倒的好汉,如今叹息怎的?”
西门庆回答道:“我只叹,小到英雄好汉,大到江山王朝,终究都有败运的时候。”
杨林道:“这个是怎的说?”
西门庆指着祠堂中的神像道:“兄弟你,这就是泗州大圣。在唐高宗龙朔年间时,西域有胡僧僧伽大师,來到中土,在泗州临淮建造寺院,建寺之时,竟然在土中挖出了金像衣叶,刻有普照王佛字样,唐中宗赐名‘普光王寺’。”
杨林听了,想了半天后道:“居然如此凑巧?在那里建寺,竟然就挖出有兆头的宝贝來,莫不是那和尚自个儿埋下去的?”
西门庆听了笑道:“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不过就算是僧伽大师自己埋下去的,又怎样?这位僧伽大师为人不坏,他在泗州讲经说法,民间更传说他斩妖除魔,能用杨柳枝拂伤患治病,有仁爱于民,于是地方人等都尊奉他为大圣僧伽和尚,民众俗称为‘泗州大圣’。”
杨林肃然起敬,向着殿中神像抱拳行礼:“原來是位救民的菩萨,恕小人方才无礼乱言之罪!”
西门庆又道:“诗仙李白曾有一首《僧伽歌》中写道:‘此僧本自南天竺,为法头陀來此国。’韩愈亦有诗:‘僧伽后出淮泗上,势到众佛尤恢奇。’可见唐朝之时,大圣僧伽名誉之盛。他圆寂于泗州后,泗州建起了僧伽塔來纪念他,淮北山左,多有供奉僧伽为主神寺院,风俗所至,就连这沂岭之上,竟也有这么一座祠堂。”
杨林四下里,叹息道:“原來如此!想不到当年那般风光,现在破败成了这个样子----我知道四泉哥哥为甚么要叹惜了!”
西门庆点点头,说道:“你明白了就好!希望兄弟能明白一世,而不是明白一时。”
杨林听了,低头深思,一时却不再言语。
月夜的岑寂中,突然传來虎啸之声,沉思中的杨林矍然一惊,跳了起來,和西门庆对望了一眼。
“虎啸声只在此近处!”杨林说着话,也握紧了手里的浑铁笔管枪。西门庆虽然面sè不变,但也耸了耸肩膀,将背上的rì月双刀微调至伸手即可拔取的最佳角度。
轻轻一跃,西门庆上了泗州大圣祠堂的围墙,举目向庙外去,却见月光影里,岭腰上似乎有一个臃肿的人影正在向上攀爬。
西门庆心中一动,暗道:“莫不是那黑旋风李逵背着老母來了么?”想到此处,便招呼道:“杨林兄弟,你來,那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杨林久在绿林中行走,黑夜中的目力比之西门庆却是了得得多,只是一相之下,便低声道:“哥哥,一条大汉背了个老婆子上这岭來,不用问便是接了娘的黑旋风了!”
西门庆点头,杨林便怂恿道:“哥哥何不吆喝一声?黑旋风听见了,必然前來会合。”
西门庆急忙摇头道:“这个却使不得。如今夜深人静,我一出声吆喝,听到的又何止是铁牛大哥一个?招來了老虎倒也罢了,若招來了人,却是麻烦!”
杨林便愕然道:“这深山野岭的,又能招來甚么人?”
西门庆眼望李逵身影,淡淡地道:“猎人。”
杨林便把自家的头用力一拍,叫道:“对呀!沂水县的猎户为了那两只大虫,吃了官府多少限棒?只怕过中秋也不得安生!若叫他们知道了黑旋风的身份,却是大大不妙!”
西门庆点头道:“正是!若撞破了,官府四下里追捕起來,便是你我无事,但铁牛大哥的老母若有个三长两短,却叫咱们心下如何过意得去?”
杨林面有惭sè,小声道:“却是小弟想得简单了!”
西门庆笑道:“以后遇事,多多思量便是。你我且从这里下去,迎一迎他们母子吧!”
杨林点头。二人出了泗州大圣祠堂,悄无声息地向着李逵母子迎了上去。
这山中道路却不同于平地,站在岭头上时虽然居高临下得清楚,但迎头走起路來的时候却是盘旋往复,彼此距离忽远忽近,连李逵母子的身影,也是时隐时见。
走得片时,待西门庆再跳上一棵松树,往下方时,却暗叫一声不好。原來是那老婆婆孤零零一人,正坐在这处山坎下松树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李逵却不见了踪影。
西门庆心道:“李逵定然是给他娘寻水解渴去了。好糊涂东西!这里是甚么所在?大虫出沒的去处,却把个孤老婆子丢在道旁,岂不是猪油蒙了心吗?”
心下想着,脚下也不慢,吆喝一声:“杨林兄弟快跟我來!”脚尖点地,轻功展开,从坡坎上直扑了下去,身形灵动,捷如飞鸟一般。
杨林绰号锦豹子,轻功也颇为了得,在山林间纵横腾挪,更是得其所哉,当下紧紧跟随了西门庆,直往坡坎下冲了下去。
等二人从坡坎上冲下來的时候,互相对望一眼,都是苦笑。这一番虽然抄了近路,但身上的衣衫,却都被坡坎上的葛针荆棘扯得条条缕缕,就算和江湖上的丐帮弟子站在一起,也定然是彼此辉映,一时瑜亮。
李逵的老娘眼睛虽因想儿子哭昏了,目不见物,但耳朵却灵,一听到身前有动静,便颤着声音道:“是甚么东西在那里?”
西门庆连忙躬声道:“老伯母莫要惊慌,小人是过路的客人,有急事要过这沂岭,因此才趁着月sè赶路的。”
那老母听了西门庆声音清朗,语气温和,这才放下心來,拍拍心口道:“原來和老身一样,都是辛苦赶路的苦命人,倒叫老婆子吃了一吓!”
西门庆歉然道:“这个却是晚辈的不是了!”
抬眼时,却见眼前的老母发若三伏雪,鬓赛九秋霜,一张七纹八皱的老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黯淡无光,着就是一脸的苦相,令人恻然生悯。西门庆心道:“幸亏來了,否则明知道这可怜的老太太要葬身虎口,却故作不知,岂不违了叶知秋叶道兄‘不欺心’的教诲?”
李母听到西门庆言语有礼,对自己这个老婆子礼数周到,心中感激,便道:“客人,快快下岭去罢!这里近來多了两只大虫,伤生造孽的,阿弥陀佛,老婆子也不忍说了!你们两个还是赶快下岭去,便见得是菩萨保佑的恩典了!”
西门庆和杨林对望一眼,想道:“这老妈妈耳朵好灵,杨林兄弟沒吭一声,她也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
但此时,西门庆却哪里肯走?他上前道:“老伯母,您既知有虎,怎的还敢上岭來?却不是忒冒险了吗?”
李母便嗟叹了一声,怆然道:“也罢了!俺老婆子是个苦命的!夫在从夫,夫死从儿,既然俺儿要背俺黑天里过岭,那还有甚么说的?尽着走路便是!有虎无虎,也不用计较那么多了!”
西门庆恨道:“哪里有这等混帐的儿子!将老娘丢在有虎的山岭上,他倒去了!若见了他,我不老大的耳刮子掴他!”这正是:
扫破尘封惜大圣,拨开月明见慈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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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老虎VS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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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听得西门庆怨恨起自己儿子來,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那儿子并不是弃了我,而是老婆子我口渴难忍,逼着他去山涧那边给我打水去了。”
口中替儿子辩解,李母心中却是害怕,暗想道:“这人竟然敢说要打我那铁牛的耳刮子!听你这声音,也只不过是个年轻后生,难道长着七八个头不成?若这话教我铁牛儿听到了,他动动手指,也打你这样的人十一、二个!”
西门庆哪里知道李母心中挂虑?只是听到李母说口渴,便道:“既然老伯母口渴,晚辈这里有一葫芦水,还沒打开过,便请老伯母喝了吧。”
李母听了心下不安,辞让道:“这个哪里使得?”
西门庆笑道:“都是一般赶路的人,哪里在这一葫芦水上面说话?”
李母喉咙里早焦渴得紧了,再说了这半天话,更感渴得难当,便抖索了手摸着接过水葫芦,连连点头道:“如此多谢二位官人了!”拔去塞子后,连连痛饮。
待李母喝足了水,还回了葫芦,西门庆便问道:“老伯母,我们兄弟二人却要下岭去百丈村董店东,寻一个异姓兄弟,我们且在这里,守到你儿子回來,咱们再别过吧!”
李母听了,心下更是感激,便问道:“却不知二位官人却要寻谁?老婆子就是从百丈村董店东出來的,那里住了几十年,村里村外都熟。二位官人说个名姓出來,老婆子这里多几句嘴,只怕你们还能少敲几家门。”
西门庆听了便道:“如此多谢老伯母了。我们要寻的这个异姓兄弟,却不是一般人,他乃是有一身好武艺,江湖人称黑旋风的李逵李铁牛!”
“甚么?”李母听了,睁着一双昏花的老眼愣在那里。正愕然时,却听得一阵骤风闪过,紧接着身前另一个年轻后生叫道“不好”,再跟着一声猛虎低啸----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已经从坡坎上轻轻巧巧地蹦了下來。
李母吓得魂飞魄散,舌头打结,整个人都软成了一堆儿,昏沉中却听到西门庆镇定的声音道:“杨林兄弟,你且护住了老伯母,待我來和这畜牲盘旋几合!”
说话时,“呛啷啷”一声,西门庆rì月双刀已经出鞘,正对着猛虎碧油油的目光,稳步迎了上去。
杨林急忙把吓软瘫了的李母拖到了石头后面,然后挺起浑铁笔管枪,屏着呼吸在旁边替西门庆押阵。
不见猛虎时,走在这沂岭山道上,西门庆心中还不免有些惊惶,待真真正正大虫扑來,他倒顾不上害怕了。
心定神闲,步缓手快,西门庆刀影舞动如轮,慢慢朝着猛虎逼了上去。其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猛虎那深沉冷傲的碧眼,要把前世西洋心理学家“敢于和猛兽对视,猛兽便会被你催眠了不敢扑你”的学说贯彻进行到底。
可惜这只老虎是中国虎而不是西洋虎,因此习xìng和西洋心理学家的推测完全不同,西门庆虽然向它大送秋波,它却说什么也不肯就此善罢干休,反而将舌头往嘴外一伸,狺狺地喘起急气來。
这厮仿佛在嘲笑西门庆,它是绝对不会信奉西洋心理学家的那一套邪道的。
西门庆猛然感应到了一股戾气,那是凶恶的禽兽被逼得急了时,周身上下散发出來的那一股无形的猛煞攫人之意志,就在这一刻,这畜牲便要撕下百兽之王那一派优雅的面具,暴露出它天生恶毒的本xìng來!
却听这只猛虎喉咙中一声低吼,浑身的毛直竖了起來,整个身子毛茸茸的,倒似又虚胖了一圈儿。但这既不是外强中干,也不属虚张声势,而是猛兽扑攫前的杀气外放,相当于著名的“虎躯一震,放出一股王霸之气”。
这时,西门庆距猛虎也只不过四、五步远,那猛虎将前二爪在地下一按,身子猛然间一耸,尾巴在地面上一鞭,早已经腾起七八尺高下,向西门庆扑來。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庆身形一矮,不退反进,已经掠到了猛虎腹下,双肘之后,刀光密而不露。当是时,一个锦布袋一般的毛团,就横陈在他的头顶上方,要害毕现。
胜败临机,只争一发。西门庆目光一闪,rì月双刀只要一个旋斩,这只猛虎便要肚破膛开,再逞不得威风。
但就在这一刻,西门庆心软了。前世的他喜欢狗,喜欢猫,这只老虎确实象只猫,只是特殊大了些。
“这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西门庆一边给自己找着宽容的理由,一边刀光一旋,那猛虎一声哀嚎,再落到地下时,右后腿已经着不了地,只能蹄蹄拐拐地吊在那里了。
西门庆刀光一闪间,已经在猛虎的右后腿上不轻不重地划了两刀,这两刀虽然不至于催筋破骨,但也够这兽中之王喝一壶的。
三脚猫不值一哂,三脚虎自然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來了。那猛虎死盯了西门庆两眼,呜咽几声后,夹了尾巴拐着腿,一窜又窜回岭上密林中去了。
西门庆潇洒收刀,冲着老虎的背影一抱拳:“不送!不送!”然后回头冲着杨林这边悠然而笑。
杨林埋怨道:“哥哥刚才正是一刀毙虎的好机会,如何却轻轻地放过了?”
那一级保护动物的话,西门庆哪里敢说出來?只好信口开河道:“兄弟有所不知,哥哥的生辰八字,是丙寅年,辛酉月,壬午rì,丙子时,今rì若杀了这只虎,只怕于流年不利,因此不得不手下留情,先放它一条生路。若它rì后还敢再拦路吃人,那时二罪并罚,将它满门抄斩便是。”
西门庆是胡说八道,偏偏杨林就深信不疑,改容点头道:“原來哥哥能者无所不能,还会算命!”
西门庆唯恐锦豹子趁热打铁,冲上來找自己算命,那岂不是要了亲命?所以急忙嫁祸江东:“猛虎已去,却不知老伯母怎么样了?”这正是:
锐眼相逼刀展翼,仁心且放虎归山。却不知李老太太惊吓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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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治病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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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李母,大瞪着两只白眼,只吓得口角流涎,连话都说不出來了。
西门庆和杨林相对挠头,他们都沒有伺候过老人的经验,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想,西门庆道:“來老人家受了大惊吓,咱们把她背下山去吧!待到了朱富兄弟店中,请个太医开方服药,再做道理。”
杨林道:“那,不等黑旋风了吗?”
西门庆摆手道:“若等那黑厮來了,只剩给老人家送终了,还是咱们快快背人下山,延医问药的好!”
杨林点头道:“哥哥说的是!”说着抢先背起了李母。西门庆知道这沂岭上有两只大老虎,现在只伤了一只,另一只恐怕就在左近,因此丝毫不敢怠慢,挽了双刀,在背着李母的杨林身畔小心遮护,循着旧路下山去了。
幸喜其时天sè尚早,一路无人撞见。回到朱富店中,朱贵见西门庆和杨林把李逵的老娘接回來了,大喜;但见到李母那呆着眼睛行将就木的委靡样子,又大惊。不知所措时,却听西门庆问道:“朱富兄弟,你们这一片儿可有甚么名医沒有?”
朱富点头道:“有有有!牌楼街上张先生,好脉息!”
西门庆从包袱里把出大贯的铜钱來:“便请兄弟一行,把这位张先生请來,给老伯母开方服药,虽然现在半夜三更扰人清梦不是个事儿,但救命如救火,却也说不得了!”
朱富一边捉了个灯笼一边说道:“四泉哥哥放心,医者父母心,这位张先生却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正因为他心慈面软,所以总是发不了财,救活的人却是无数----这钱且放在这里,请张先生,不差钱!”
直到朱富急急出门,西门庆还沉浸在大吃一惊的惯xìng中收煞不住,心下奇道:“居然还有不爱钱的医生,岂非吉尼斯世界记录?罢了!我倒忘了这里是北宋!沒有吉尼斯世界记录,自然就有不爱钱的医生了!”
西门庆、朱贵、杨林三个人把李母安置好,都跑到门前延颈鹤望。好不容易把李母背了回來,若就这么让老太太仙逝了,黑旋风李逵迁怒起來,那可了不得!
心急之下,只恨朱富走得慢。等一盏红灯引着两个人回來的时候,西门庆他们就跟吃了吕太后一千个筵席一般。
朱富进门,伸手虚引,将一位风不仙骨不道眉不慈目不善的邻家老头给请了进來:“张先生,您偏劳!”
朱贵急忙上前施礼:“张先生,我是朱贵,您老还认得我吗?”
那张先生一张嘴,声不清气不朗地诧异道:“朱贵?朱家老大你不是跟着个客人淮上去了么?却是甚么时候回來的?”
朱贵道:“一路淹蹇住了,昨rì方回。今rì一见张先生清健如昔,朱贵心下很是欣慰,您老安康,就是咱们沂水老百姓的福气。”
张先生撇着公鸭嗓道:“原來你也淹蹇了?唉唉唉!怎的老夫认识的人,都发不了财?”
他们说话的工夫,一边的杨林拉了拉西门庆的袖子,悄声道:“哥哥,这老头儿的样子……他能有道行吗?”
西门庆心里虽然也有几分摇摇yù坠,但还是硬着头皮哼了一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道吗?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在杨林唯唯诺诺的时候,西门庆长身上前,向张先生行了一礼,问候道:“先生您好!小生秦梦溪,乃是与朱贵哥哥一同行商之人。今rì路过沂岭时,有同行的老伯母听到岭上虎啸声,受了大惊吓,还望先生施医国之手,善为解铃,以慰我等惶恐之心。”
张先生吃了一惊,指着西门庆的鼻子道:“你这客人,莫不是吃了狮心豹子胆?居然还敢带着个老人家过沂岭,你不知道岭上出了大虫,咱们拦路吃人吗?”
西门庆装傻愕然:“小生只知道沂水县出了群大虫般的官吏,却不知道沂岭之上甚么时候來了大虫,莫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贪官污吏,所以才引來了猛兽?”
张先生一听,急忙“嘘”的一声:“你这客人,嘴里全无遮拦,这话若传了出去,你那两条腿上,只怕就要吃几十水火棍了!快快禁声!且带我去病人!”
西门庆便道:“是是是!张先生指教的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小子受教了----张先生这边请!”
张先生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其实,真正的病从口入不是吃不干净的东西,真正的祸从口出不是说难听的话。这个世道啊……”说着一步一步,随朱贵直入店后去了。
西门庆愣在那里,琢磨了一会儿张先生的话,然后才对身畔的杨林说道:“兄弟,张先生确实是个有道行的!”
店后客房中,张先生给李母把了脉,点点头,大笔一挥开了方子,说道:“虽然受了惊,但毕竟眼中不见,心魄不乱,只须一服,便可望霍然。”
西门庆等人的心中,这才安定下來。西门庆便恭恭敬敬捧过几贯新钱來:“这是小生等人的小小心意,给先生做车马之费。”
张先生了推辞道:“何须这么多?便把赎药也算在里面,几十个大钱足矣!”
西门庆这还是第一见到把病人的孝敬往外面推的医生,心中实在好奇,便问道:“先生行医,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养家吗?”
张先生横了西门庆一眼,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果然是逐利的商人,满口铜臭,哪里能知道,病者康复时,那一刻我们医家的欢喜。”
说着拿过一贯钱,解开了堆在桌子上,用手抓了一把往袖子里一掖,然后也不西门庆一眼,昂头出门,喝道:“朱富!跟我赎药去!”
“嗳!”朱富答应一声,跟在张先生身后去了,西门庆和朱贵、杨林彼此相笑而视。
却听张先生开口哼唱着“但得人无病,何妨我独贫”,渐哼渐远。
西门庆收起桌上的散钱,笑道:“这位张先生,倒也是一位神道。”
朱贵听到西门庆夸赞张先生,一脸与有荣焉的笑容,说道:“沂水的老百姓,还真少张先生不得!”
不一会儿,朱富风风火火地赎了药回來了。朱富娘子煎了药,乘热给李母服了下去,果然老太太安稳了许多。再喝了些米粥后,便沉沉睡去。
西门庆等人这才安心下來。这时朱贵却跳了起來:“啊呀!不好!”
“怎的了?”西门庆问道。
朱贵苦着脸道:“四泉哥哥你把老太太从沂岭上背了下來,却让那李铁牛到哪里找去?以那个家伙的xìng子,若丢了老娘,必然生出多少事來!”
西门庆摇头道:“那时火烧眉毛,只顾眼下!总不能把老太太扔在那里,只等铁牛大哥回來吧?若再跳出一只大虫來,岂不唬死老人家了?因此也只好背了老人家下岭來。”
朱富便道:“二位哥哥莫急,此时天已亮了,你们且歇着,自有小弟服其劳,往沂岭脚下打探李大哥消息去。若见了他时,自然带他回來,与哥哥们相见。”
西门庆想了想,点头道:“我们都是身上有案底的人,或不提防碰上了jīng细的官门走狗,却不稳便。就依朱富兄弟的话,打探得黑旋风动静,便回來。”
朱富答应着往外走,朱贵又叮咛了一句:“还有,记得把昨天好的马车也雇了!”
去不多时,朱富又风风火火地回來了,进门后二话不说,先把西门庆、朱贵、杨林拉到一处僻静的屋子里,开口就道:“如今祸事了!”
西门庆心里便明白了七八,朱贵问道:“怎的了?”
朱富苦着脸道:“如今沂水县都哄动了!说闹江州的黑旋风李逵,吃人拿住了!小弟听了,急忙上衙门去寻李云师傅探个实信儿,谁知李云师傅却一早就点起了三十个老郎士兵,各带了器械,往沂岭下沂岭村中去解李逵了。”
西门庆问道:“铁牛大哥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是怎么吃人拿住的?”
朱富叹气道:“小弟在衙门中打听,原來是李铁牛大闹沂岭,杀了两大两小四只老虎!拂晓下岭时,正碰上了去埋伏窝弓药箭的猎户。众猎户见他一个人,浑身血迹的从岭上下來,哪有不问个究竟的道理?李铁牛却道:‘我是客人,昨夜和我娘过沂岭,因我娘要喝水,我去岭下取水这眼错的工夫,就让那大虫把我娘拖去吃了,尸骨无存。我顺着地上的血迹直寻到虎穴里,先杀了两个小虎,后杀了两个大虎,泗州大圣祠里直睡到天明,方才下岭來。”
西门庆听了,便把腿一拍,叫道:“罢了!铁牛大哥见到的血迹,必然是我砍伤老虎腿后流下的虎血,被他误会成是他老娘的人血了!”
屋中众人听了,无不面面相觑,大家苦笑。这正是:
若非yīn差又阳错,怎得地覆又天翻?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霸宋西门庆2_霸宋西门庆全文免费阅读_第十二章 治病救人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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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临危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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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苦笑了半晌,西门庆才问道:“铁牛大哥究竟是怎生被拿了?朱富兄弟详细说一说。百度搜索 书 最新章节”
朱富道:“小弟备细打听得在此----李铁牛虽然说他杀了四个老虎,但沂岭上那些猎户哪里肯信?铁牛又是个鲁莽的,见众人不信,索xìng便引了那些汉子又回沂岭上。一之下,四个死虎挺尸在那里,这下还了得?那些猎户将李铁牛当山神,扛着死虎簇拥着他下了山,顿时就嚷遍了世界!”
西门庆点头道:“这倒怪不得这些猎户。他们为了这四只老虎,也不知吃了多少官府的棍棒。如今铁牛大哥免了他们的罪孽,他们自然敬服他。”
朱富叹气道:“李铁牛却是直xìng子,见人奉承他,他便先得意起來,到了沂岭下沂岭村中一个叫曹太公的大户家,就吃起酒來。四乡里男女人等,听到沂岭上四个老虎都被一个人杀了,如何不來?这一之下不打紧,李铁牛却被一个冤家对头认了出來。”
杨林奇道:“这黑旋风李逵多少年未曾回家,却哪里來的冤家对头?”
朱富冷笑道:“杨林哥哥哪里知道?这李铁牛却是个不省事的。他离了我店里后,半路上经过一户人家,男人叫李鬼,不知怎的,被他给杀了,那李鬼有个老婆,却逃得了xìng命,因此记住了李铁牛----这是衙门里的师爷亲自告诉我的,还说沂岭村的里正今晨带了李鬼老婆來做原告,刚刚在他案前补了一张状子。”
朱贵苦笑道:“果然,宋江哥哥担心的不无道理,这李铁牛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他赶路便赶路,于路杀人,惹是生非,却又是甚么道理?”
西门庆心知肚明----李鬼假扮成黑旋风李逵在山中小路上剪径,结果碰上了真李逵,自然吃瘪。但那厮机灵,在李逵杀他之前,他花言巧语,说甚么家中有九十岁的老娘要奉养,沒奈何,只好走这条拉大旗作虎皮剪径的下道,把李逵哄得心软了,不但不杀他,还送了他些钱让他去改业。谁知冤家路窄,在李鬼家,真假李逵又碰面了,李鬼在老婆的撺掇下,不念前恩,只记旧怨,想要谋害李逵,结果被李逵识破,杀了李鬼不说,一把火连他家的房子都烧了,只跑了李鬼老婆一个----当然,西门庆虽然知道,却是说不得的。
却听朱富又道:“李鬼老婆认出了李铁牛,当面虽不敢声张,却回家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又告诉了村中里正;里正又告诉了曹太公。曹太公便心生一个刘伶计,大杯大盏的请李铁牛吃酒。那李铁牛从小就是个好酒的,专业灌黄汤,偶尔吃粮食,有人请他,他哪里还顾得xìng命?一气吃了个烂醉,被曹太公连人带板凳,一条绳儿绑了个结实,然后这群男女一窝蜂般便來县里领赏----李铁牛的脑袋,朝廷可是明码标价三千贯!”
朱贵听了只是叫苦,把眼觑往西门庆面上,翻來覆去地道:“怎的好?怎的好?”
朱富又道:“三位哥哥,你们要救李铁牛,这便赶紧想办法。若等我师傅李云解了他从沂岭村回來,关进县牢,再详文上报,再想救人那可就难了!”
西门庆“哦”了一声,眼望屋梁,悠然道:“此事非一场大闹不可!只是若经了这一遭儿,却只怕要连累了朱富兄弟一家老小。”
朱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一跺脚道:“罢罢罢!小弟我在这沂水县里,也受够了贪官污吏剥削的鸟气!今rì索xìng便横了心,相随哥哥们上梁山去,只怕还能多活几年!”
朱贵听了大喜,笑道:“兄弟你醒悟了?就是!上了梁山泊,咱们兄弟论秤分金银,论套穿衣服,再被梁山四下里的老百姓尊称一声‘义士’,也不枉过了这一世!岂不强似你在这沂水县里胁肩谄笑、奴颜卑膝地伺候那些贪狼恶腐吗?”
西门庆笑道:“既然有朱富兄弟帮忙,在下这里已经有了一计,兵不血刃,便可救得铁牛大哥。”
朱富听了,向西门庆抱拳道:“小弟愿从哥哥将令!”
西门庆道:“且不急。动手之前,我先问你,昨rì我要的大车,可雇好了?”
朱富肃然道:“启禀四泉哥哥,都雇好了,如今只在大车店中,随时候命!”
西门庆道:“好!既如此,你且让你浑家带了儿女,拿了我这件信物,先坐上一辆大车赶紧出城,往梁山脚下去。若旁人问起,只说是去走亲戚,若问亲戚是谁,便说是郓城县外杨家庄的庄主杨大康。此人如今暗中替我梁山主持屯田事务,你的妻儿且先安置在他那里,待我们回山后,接取自然方便。”
朱富也是个爽快汉子,做出决定后,再无迟疑后悔,当下便打发浑家领了儿女坐车去。朱富的浑家也是个贤慧豪爽的,自从朱富一气之下杀了三条官狗之后,她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今rì听到丈夫要上梁山,反而安心下來,接了西门庆的信物,收拾了个包裹便自去了。
西门庆便正式吩咐道:“朱富兄弟且吩咐你手下的众火家,采购些酒肉,将我梁山的蒙汉药多多拌进去,装担儿挑了,你、我、朱贵兄弟、杨林兄弟且上半路僻静处等着那李云都头。见了面,朱富兄弟便上前说,听得师傅捉了黑旋风李逵,特來与师傅贺喜,我等就手与他把盏切肉,招呼李云和同去的士兵都吃了,只消麻翻了他们,救铁牛大哥正是易如反掌一般。”
朱富大喜道:“四泉哥哥此计,与小弟不谋而合!只是我师傅李云从不吃酒肉,如此麻不倒他,必然动起手來,他可有一身好武艺,等闲三五十人近他不得----若争强斗胜延误了时辰,却不误了大事?”
西门庆哈哈大笑,说出一番话來,这才教:
三奇公子施妙计,两路豪杰上梁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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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山路口
听了朱富关于李云不吃酒肉的顾虑。西门庆大笑道:“这李都头实在是清廉得紧了。连酒肉都索xìng不吃。那就安排些菜蔬素果下了药。让他这个青眼虎插翅难飞。”
朱富听了答应一声。又道:“四泉哥哥。小弟手下这些个火家。也都是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子。而且沒什么家室之累。他们平时和小弟习学武艺。最是贴心。今rì小弟便带挈他们往梁山走走。哥哥可愿成全。”
西门庆点头道:“八百里梁山泊。还怕多他们几个吃饭不成。何况他们明知朱富兄弟杀了贪官。却匿而不报。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此等好汉我西门庆最是敬重。他们若要上梁山。我第一个举手欢迎。”
朱富大喜。便下去安排去了。朱贵却道:“四泉哥哥。李老伯母那边……”
西门庆道:“老人家年纪高大了。受不得急赶路的颠簸。因此我才未敢叫她老人家随了令弟媳去;何况老人家半路上若见不到儿子。以为咱们是心怀歹意。就此闹起别扭來。那该如何收场。因此若求万全。还得如此如此……”
朱贵听了。点头称是。便和杨林出外准备去了。
西门庆向窗外望了望。阳光已经普照。想必青眼虎李云也已经到了沂岭村曹太公庄上了吧。他心中轻轻叹息一声。那四只国家一级保护的老虎。到底还是被李逵给打了。來碰上了专打李鬼的莽李逵。不管老虎还是老腐。都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朱富酒店里的火家。都是处理菜肴的熟手。按照西门庆的吩咐。一番忙乱之后。便都井井有条起來。熟肉、好酒、果品、菜蔬。加料后都摆布得整整齐齐。装在担子果盒里。大家肩挑手提。都到沂水县城外远处僻静山路口坐着等。
直到rì头正中。远远只听敲得得胜锣响。约摸有三、五十号人喧嚷而來。当先一人骑了匹有气沒力的长毛瘦马。走在最前面。这匹瘦马是官马。马齿早已增得不能再增。已入暮年中的暮年。本來早该退休了。可惜县里买新马的钱都让父母官给贪污了。这匹老马也只好做伏枥的老骥。愿不愿意都得志在千里了。
马背上坐着的。倒是一条jīng壮汉子。此人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公服。一双青眼顾盼之际。闪烁生光。不怒自威。正是“其身正。不令而行”的最好注释。
远远的见。朱富便对西门庆道:“四泉哥哥。那马上之人。就是小弟的师傅。。青眼虎李云。”
西门庆点头赞道:“好一个英雄都头。”
再李云身后时。却是一堆七长八短汉。三村四舍人。除了前來解李逵的老郎士兵外。剩下的都是曹太公庄上的那些猎户、李鬼的老婆。还有曹太公本人。都是要上沂水县做证的。。当然。还要领那三千贯的花红赏钱。
在士兵们中间。黑旋风李逵被剥得赤条条的。一步一棍的被打将过來。这李铁牛皮糙肉厚。挨几十棍浑若等闲。打他的人却换了好几拨。个个手都酸了。
一个士兵头儿便骂骂咧咧起來:“娘的。这厮好硬的皮。若不是都头不许俺们用大手段。哪轮得到你使这光棍。”
曹大户在旁边笑道:“若不是这等了得的光棍。哪里有本事闹动了江州。这黑贼越厉害。越能显出咱们擒捉他时出尽了辛苦。拿了他的功劳才更大。”
众人听了。乱哄哄称是。正得意间。却见前方山路口上转出一伙人來。都是满面笑容。为首的一个汉子。更是早早便抱拳行礼。大声道:“师傅且喜。小弟特來接力。听得师傅拿了黑旋风李逵。为咱们地方上除了一害。所以小弟备了些酒肉。一來替师傅庆功。二來來犒劳出力的弟兄。”
这伙男女一路赶來。走得急。肚中早有些饥渴之意。听到朱富之言。俱都大喜。眼巴巴地望着马背上的李云。只盼他开了口。大家便冲上去大快朵颐。
李云这时早已下了马。跳向前來。道旁的酒肉果品。不由得皱起眉來。嗔怪道:“贤弟。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如此远接。这么些酒肉。耗费了多少冤枉钱。你可是养家的人。须比不得我杨柳树剥皮。。光杆儿一条。”
朱富便道:“聊表徒弟孝顺之心而已。值得甚么。”向李云身后。又压低了声音道:“师傅在县衙门里当差。一向不如意。今rì活捉了黑旋风。立下了大功。哪个还敢小觑师傅。”
李云摇头苦笑道:“因人成事而已。我去时。这黑旋风李逵早已被绑成了大粽子一般。哪里还轮得到我出手。这李逵。听说也是咱们同乡。昨夜沂岭之上。力杀四虎。即使现在被捉。胆气也依然是凛凛不屈。当真是一条好汉。”
朱富一边斟酒。一边低声笑道:“既是好汉。师傅便做个主。放了他罢。”
李云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道:“这个如何使得。若只是寻常命案。只消向上司递个病状。再补个死状。便能开脱了他。可这厮在江州城中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是朝廷天下大索的要犯。若放了他。不知要干连多少人。”
朱富笑道:“徒弟也只是说笑罢了。管他黑旋风是不是师傅捉拿的。终究是师傅一路解送回來的。到底脱不了师傅一功。來來來。师傅请酒。”
李云摇头道:“贤弟。我李云岂是那等冒功请赏之辈。这黑旋风是谁捉的。就是谁捉的。与我无干。”
朱富叹道:“师傅也忒呆了些。冒领属下功劳之事。天下官场。哪里沒有。哪天沒有。偏师傅洁身自好。却还要受尽那些小人白眼。唉。不说了。师傅请酒。”
李云盛情难却。虽接了酒碗。却踌躇道:“贤弟。你也知道我。素rì从不饮酒……”
朱富笑着向李云身后一挑下巴颏:“师傅只须做个样子即可。你不先表率表率。你手下这些人哪里敢放怀吃喝。”
李云回头一。果然他手下那些士兵们一个个馋着眼睛直往酒肉担子上。那样子恨不得连扁担都啃了。李云哑然失笑。便举碗略沾了沾唇皮儿。便还了给朱富。然后向众士兵笑道:“大家随意吧。记着回县里领了知县相公的赏钱后。可要到西门外我兄弟店里。好好作成我兄弟的生意。”
众士兵轰然称是。然后一涌而上。在几个火家的伺候下。大吃二喝起來。
朱富端过一盘果品菜蔬。对李云道:“师傅虽不喝酒。但走路也乏。吃些儿垫垫肚皮也好。”这一回李云不再推辞。接过來用了些儿。
这一边朱富招呼李云、朱贵、杨林和几个火家招呼众士兵。西门庆曹太公一帮人却不拢來吃喝。心下暗想道:“嘿嘿。是了。这些人只能算百姓。却不敢和这些吃公家饭的一个槽里争食吃。。只是他们若不吃时。待会儿动起手來。却不多费我的手脚。”
想到这里。便提起一个食盒。向曹太公那边走了过去。
李逵光着眼。早见了朱贵朱富弟兄两个。知是用计。见西门庆过來。故意道:“你们也请我吃些……你。你。你却却不是西门……”
西门庆用姜汁把自己手脚和脸都染黄了。掩饰住了自家的公子容颜。先前混在众火家队里时。李逵哪里认得出來。待走得近了。这才发现。面前之人竟是三奇公子西门庆。黑旋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心说西门大官人不是去了二龙山兄弟去了吗。怎的到这里來了。他是个心直口快的莽汉。嘴上沒有把门的。当下便要开口泄露天机。
李逵嘴里话音一转。西门庆便知道这厮定然吐不出象牙來。当下飞起一脚。正踢在李逵大腿上。踢得李逵“哎哟”一声。把下半截话儿都咽了回去。
西门庆戟指着李逵喝道:“你个黑厮。既然知道是西门外朱家酒店來人。还敢在笑面虎的嘴里叨食吃。风大也不怕扇了你的舌头。给我闭了你那鸟嘴。还敢瞪眼时。老爷不消遣死你这杀材。”
李逵这才省悟。便低了头不吭气了。正吃喝的众士兵着有趣。都哄笑起來。
西门庆提了食盒。來到曹太公众人面前。打了个躬道:“各位走路辛苦。这里些须酒食。大家将就用些儿。”
那曹太公是个为人行短的闲吏。专一在乡里放刁把滥。勾结着沂水的贪官。近來暴有了几贯浮财。便也学着锦衣玉食起來。见打开的食盒中酒不醇、肉不细。曹太公哪里将这些粗糙吃食儿在眼里。便摆手道:“我在自家庄上。已经用过了。且让旁人吃吧。”
李鬼的老婆虽然想吃。但她正跟曹大户眉來眼去。唯恐吃了这粗食。失了自己的身份。因此也咽着口水拿架道:“奴家也不吃这等腌臜食儿。”
西门庆心中冷笑:“你们两个。却是自寻死路。”这正是:
自古刚拳输笑面。从來正气破jiān邪。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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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杀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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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鬼的老婆自重身份,不吃这些腌臜食儿,但旁边的那些猎户与曹太公庄上的庄客却都是粗鲁汉子,有酒有肉,哪里还计较那么许多?一个个向曹太公陪了笑,又向西门庆作了揖,便提了食盒走向一边,狼吞虎咽起來。书
须臾间酒足肉饱,李云便着众士兵,喝道叫走,却见那些人一个个面面厮觑,走动不得,口颤脚麻间,都跌成了滚地的葫芦。李云大叫一声:“中了计了!”恰待向前,却早已是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一跤摔倒在地上时,连自家哪边是头,哪边是脚都分不清了,就此昏去。
朱贵、朱富、杨林齐喝一声:“孩儿们动手!”三人各夺一口朴刀,领着众火家便來对付那些不曾吃酒肉的人。曹太公、李鬼的老婆等少数几个沒吃酒肉的人吓得魂飞天外,一个个拔腿便跑,朱家兄弟、杨林等人意在威吓,无心伤人,也就放他们去了。
西门庆早抢來解放李逵,刀光连闪,索子寸断。李逵虎吼一声,跳起來便往地上摸起一口朴刀,叫道:“若不杀了曹太公那老驴,岂能出得这一口鸟气?!”拽开两条毛腿,赤条条地追着曹太公去了。
曹太公虽然跑得快,但那要跟谁比。比起吃了蒙汉药的人,他就是快的,比起黑旋风李逵來,他就是乌龟。几回头间,见黑旋风越卷越近,曹太公吓得亡魂皆冒,本來是抓着李鬼老婆同舟共济的逃跑,现在当机立断,把李鬼老婆用力往地下一推:“去你娘的!”李鬼老婆顿时摔落尘埃,跌得荆钗颤颤,铅粉簌簌。
少了负累之后,曹太公速度陡然间增了三成,奋起小时候吃nǎi之力气,拼命向前跑去。
李鬼老婆摔得眼冒金星,拼命大哭大叫:“你这天雷劈脑子五马分尸的沒良心下流种子……”但一转头却见李逵赤条条來去无牵挂地冲了上來,一时间只吓得死而复生,急忙将嚎哭的嗓子迎风一变,顿时由辣椒里掺进了几十斤的蜜糖一般,“黑哥哥,奴家会暖床……”
话未说完,就听李逵大喝一声,宛如晴天霹雳:“婆娘纳命!”手起一刀,将李鬼老婆斜肩带背,撩为两半。李逵顺进刀之势飞身跃起,脚不沾血,直向曹太公追去。
曹太公此时心跳得跟打鼓一样,只是在心里苦苦祷告:“南无救苦救难的阿弥陀佛药师王菩萨!便许下十个瓦子里的好姐姐,一百斤好酒肉,救弟子一救!”
也不知他这愿是许得太重还是许得太轻,反正再回头一时,黑旋风李逵那狰狞的脸孔已经到了背后!曹太公大叫一声,正盘算是继续往前跑还是跪倒求饶时,却只感到两条腿上一凉,跟着就是一阵剧痛,原來李逵早追到其背后,朴刀一挥,将曹太公两条腿齐根斩断。
曹太公一声惨叫,四四方方地向前摔了出去,一时间除了嘶嚎的本能之外,哪里还顾得上计较其它?李逵大踏步而上,一脚丫子踩在曹太公背后,只踏得曹太公五脏都翻转过來,惨嚎立止。
李逵更不打话,弯腰扯掉曹太公的帽子,揪了曹太公的发髻,朴刀一顺,便从脖子前面梗嗓咽喉处开始下刀,连锯三下,却沒把人头锯下,反倒觉得刀锋上絮絮蠕蠕的感觉太不受用。李逵心疑,收刀时,却是那刀钢水不好,劈了李鬼老婆,又砍了曹太公大腿后,刃xìng已减,早钝得不成模样,哪里割得下头來?
县里整顿武备的官钱都让当官的贪污挪用了,哪里还有闲钱去给捕役士兵装备jīng良的兵器?
黑旋风大感败兴,喃喃地骂道:“直娘贼!”见曹太公犹在血泊里蠕动着挣扎,索xìng揪住了其割了半截儿的人头,奋起神力,“嘿”的一声,将曹太公的驴头直扯了下來。
手舞人头,黑旋风李逵向着天空大声嗥叫,状殊豪迈。一啸之余,这才将胸中的杀气舒缓了些许。转念又想道:“且去好好杀了那些乱棍打俺的贼兵,也给他们下世里留个念想!”丢开曹太公人头,大步赶了回來。
行得近了时,却见那边血腥气弥漫,刀光闪烁处,血浪飙红。
原來,这里蒙翻了三五十号人后,朱贵便问道:“四泉哥哥,这些人怎么处置?”
西门庆转头道:“怎么处置?朱富兄弟最有发言权!”
朱富手下一个火家便站出來,眼中含泪,指着士兵中一人道:“几位大哥,小人家中被括田,弄得家破人亡,如今只剩了小人一个。这厮便是其中一恶,今rì小人想报仇,还求各位大哥成全!”
杨林、朱贵、朱富便都把眼來西门庆,西门庆一点头,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今天就是这些贼男女报应临头的rì子了!”
大家听了jīng神一振,齐喝一声,七手八脚的便将地下人堆里素常助纣为虐的贼子们拖了出來,三十余个老郎士兵里面,倒拖出了二十五六人。
众火家便把凉水浇在这些人脸上,这些人悠悠醒來,方才觉得手酸脚软,却愕然间发现有利刃临头,无不胆颤。
方才那火家把那个害人的兵丁头目拖到路边沟坎前,一脚踹倒了,指着痛骂道:“贼厮鸟!你也有今天?当年你仗了狗官的令,破人家,逼人命,威风八面,你身上的号衣,都是老百姓的血染红的!今天一报还一报,就要叫你脑袋搬家!恁多的仇恨,你一条狗命抵消,倒是便宜了你!”
那厮想到磕头求饶,却身软得哪里使得出力气?那激愤的火家抡起朴刀,一扇寒光飞下,那兵丁头目垂死挣扎着还要将手略挡一挡。就听一声惨叫,这一刀之下,先断人手,再断人头,死尸已经栽入沟渠。
西门庆、杨林、朱贵、朱富都喝一声彩:“好一刀!”这正是:
纵使身下贪万贯,到得眼前宰一刀。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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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泪重逢
第一颗人头砍下,众火家便都踊跃起来。【书大家知道从今天起就要上梁山入伙了,眼前这些恶贯满盈的人形害虫,就是大家上梁山前要交纳的投名状,因此一个个抖擞jīng神,刀光闪烁处,把那些害民贼一个个人头斩落,尸体填了沟渠。
这些火家平rì里虽然开剥过猪羊牲畜,但杀人还是头一遭儿,待每人都杀了三五个之后,差距便显了出来。有的人越杀越是手顺,手中刀子越落越准;有的人已经开始怯红,那样子手脚都酸软了。最离谱的是一个火家去杀一个惫懒的士兵,一来因为手上已经没力,二来那厮不甘心就死,拼命蠕动着挣扎,结果捅了那厮二十余刀,还没将人捅死,兀自在地上扭曲嘶嚎,乱爬乱滚,鲜血标得到处都是。
朱贵冷笑道:“那厮不好好束手待毙,偏要挣扎,反倒多吃些无谓的苦头。”
朱富的笑面里透出一股yīn狠的冷意来:“反正也是罪有应得,多吃一刀,也算多解冤苦百姓的一分怨气!”
这时众火家都已经停了手,纷纷吆喝着给自家兄弟扬威打气:“小石头,稳住!刀子别颤,按着把头割下来!”但小石头此刻的心已经软得象四下里的血泥一样,不但心软,连手脚都软了,着地下的那个血人哀嚎着骨碌颤抖,却只是张着嘴喘气,再无力下刀。
杨林便道:“夜长梦多,早收拾了早走路,若再拖延下去,惊动了官府,反而不美。”
西门庆听着远处黑旋风正在嚎天嚎地,皱了皱眉,点头道:“兄弟说得是!”
杨林便提起自己的浑铁笔管枪来,飞起一枪,从那个垂死挣扎者的嘴巴里一枪搠了进去,枪头从脑后穿出,将他钉死在地上。然后双膀叫力,将死尸挑起,直摔进路边的沟渠里去。长枪枪头上一空之际,锦豹子杨林顺势右手一转,yīn手翻阳手之间,长枪枪头上吸血的红缨已经颤出一朵斗大的枪花来,细密的血粒儿顿时四下飞溅。这样一来,人血就不会顺枪杆流下,影响到枪法的发挥。
仅仅是一枪之收放,便足见功力,西门庆等人都是喝一声彩。
杨林扎住了枪,从腰里拽出自己的腰刀来。此时地下还有七八头待宰的牲口,杨林手揪脚踹,将这些哀声震天的贼厮鸟都撮弄到沟坎边儿上,然后一刀一个,尽数剁了头,下手干净利落,刀刃锋芒不减,尸身的腔口切得光滑平顺,确是绿林中的好手段。
血腥味儿一阵大浓的时候,黑旋风李逵风风火火地卷了过来,大声吆喝道:“且留下人来与俺铁牛!”可杨林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一般,等李逵抢到近前时,那些贼虫都已经被宰光了。
李逵虽然愀然不乐,但见到杨林手边的尸首,也不由得不肃然起敬,向杨林大拇指一翘,赞道:“这位兄弟面生,却恁的好刀功!莫不是刽子行里出身的?”
杨林收刀向李逵抱拳行礼,笑道:“多谢黑旋风夸奖!小弟这刀功也没什么刽子名师指授,只不过是贪官污吏杀得多了些!”
李逵听了,更是喜欢,正要再同杨林拉呱两句,却听西门庆笑道:“李大哥,你好歹穿上身衣服再同兄弟们说话,也免了多少失礼你以为你那根鸟,很好吗?”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向四下里一望,李逵大大咧咧地道:“周围又没婆娘,管他甚么好难的?”话虽如此,还是就地下剥了两身士兵的衣服,胡乱穿了。
把自己粗略收拾整齐,李逵便向西门庆这边来见礼:“西门大官人,你不是去二龙山探兄弟去了吗?怎的跑到这里救俺铁牛来了?刚才这个下刀痛快的好兄弟,莫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打虎英雄灌口二郎神武松?”
西门庆笑道:“岂有此理!二龙山我还没去呢,哪里就能见得着武二哥了?”
朱贵在旁边插口道:“是我和四泉哥哥半路相逢,他听说你私自下山,回乡探母,唯恐你有失,因此顾不得上二龙山,便来沂水县救你!你这铁牛,可知自己一时痛快,却连累了多少人替你cāo心吗?”
李逵听了,深深感激,他是个直肠子的莽汉,也说不出甚么好听的来,只是往地下一跪,便开始磕头。
西门庆急忙拉起,笑道:“自家弟兄,何必客气?来来来,我给铁牛大哥介绍一个好兄弟这位兄弟姓杨名林,绰号锦豹子,也是咱们山东绿林中的英雄人物。这回为了救你,他也出了大力,李大哥且来见过了!”
李逵听着,便拉了杨林的手说道:“这个兄弟砍起人来,却是好刀功,俺铁牛见了,眼里也服。杨兄弟既然露了这么一手,俺铁牛心上也痒痒起来,也想跟着露一手,还请杨兄弟上眼!”说着,李逵又抄起一把朴刀来,便抢李云。
朱富见了,急忙拦住道:“李铁牛,你想干啥?”
李逵指着兀自昏迷的李云道:“这个都头狗官,不早些砍了,还留着他下崽吗?”
朱富气道:“甚么狗官?他是我的师父,绰号青眼虎的李云!虽是公门人,却从来不刻薄百姓,你怎能把他冤枉在贪官污吏的里头?”
李逵便摸了摸头,“哦”了一声,说道:“原来这朝廷竟然还有一个好官儿?却是奇哉怪也!好罢!大虫不吃伏肉,他既昏了,我且饶了他!”说着,又挺刀往剩下的那堆士兵身边走。
朱富急忙转身,又拦住黑旋风去路,问道:“李铁牛,你又想干啥?”
李逵指着那几个逃过一劫的士兵道:“这些害民贼,不杀了他们,岂不显得咱们兄弟手懒?”
朱富怒道:“李铁牛,你错翻了眼皮了!这几个都是铺兵,就是沂水城里担任救火任务的厢兵,从来老实,未曾欺压过百姓,所以今rì我才留下他们几个不杀。你这厮,偏偏要杀他们,岂是好汉所为?”
李逵便又摸摸头,咕哝道:“娘的!那个杀不得,这些也不能杀,却不憋破了俺铁牛的肚子?也罢!那里还有曹太公那老驴庄上的一群庄丁猎户,还有一二十人,我且把他们凉水泼醒了,也杀个痛快!”
朱富赶紧又抢着拉住,说道:“李铁牛,那些庄丁猎户也是苦出身,你杀他们怎的?他们虽然小小地得罪了你,但那是他们的主家曹太公下了令,又不是他们本身和你有甚怨仇,你何必赶尽杀绝?”
李逵听了,便瞪起圆彪彪两只怪眼,大叫道:“朱富!有一有二,没有再三往四!我已经给了你两回面子了,你这厮还来挡老爷的道路,是何道理?我管他娘的他们是不是苦出身?我他娘的被老虎吃了,这苦又向谁诉去?我今天就是要杀人!你若还敢拦着,惹得老爷xìng起时,我眼里认得你,手里的刀却认不得你!”
正吵嚷间,却听西门庆一声大叫:“铁牛大哥,休得无礼!你这是谁?”
李逵心下敬服西门庆,听他出言,一时也顾不上跟朱富角口了,急转头一,却见山脚处转出两辆大车来,西门庆和杨林正从头一辆车上扶下一位老人家。
“哎呀!”李逵眼睛睁得大大的,着那位老人家的脸发了一呆后,用力闭眼摇头,只怕自己眼花差了。待再次睁眼得清楚时,“呛啷啷”一声响,手中朴刀已落地,李逵踉踉跄跄直扑了上去,悲呼一声“娘”,跪倒在山路上,热泪已是潸然而下。
李母只是沂岭上受了惊吓,自从吃了张先生的一服药之后,早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心下又开始结计起儿子来。此刻听到李逵的声音,当真是喜从天降,扑闪着瞎眼,颤抖着两手向前摸了出来,颤声道:“是铁牛儿吗?”
李逵膝行到母亲身边,抱住了她双腿,突然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一时间声振林木。李母的眼泪也是从干涸的眼窝中滚滚而下,摸着李逵胡子拉碴的头,只是道:“自从下了沂岭,娘心里只是惦念着你,就怕你碰上了岭上的大虫,那时可如何是好……现在听到俺儿没事,娘也就放心了!”
李逵本来已经勉强掩住了悲情,但听娘这么一说,胸口一股逆气直撞了上来,一时忍不住又痛哭起来。四下里众人听着,无不恻然。
哭了半天,李逵才哽咽道:“娘!孩儿不孝,还以为娘被大虫给吃了……”
李母抖索着手四下里指了指,叹道:“要不是孩儿你结交下了好兄弟,在虎口下救了娘的xìng命,咱们母子,今生今世也见不着面了!”
李逵听了抬眼时,却见众人都往后站,把西门庆让了出来,心下雪亮,二话不说,膝行而上,便下死力气磕起头来。这正是:
莫说魔君无孝意,且李逵有慈情。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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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向南开路
李逵用力拜谢,西门庆用力拉住,心中却不由得暗暗感慨:“若我rì后同你的宋江哥哥起了龉龃时,却不知你该当如何自处?”
说实在的,西门庆还真没有想过,凭着救母这一桩恩情,就能把李逵的心从宋江那边拉拢过来,如果世事真的这么轻易,那么李逵也不会是那个李逵了
将李逵从地上扯起来后,西门庆笑道:“铁牛大哥,兄弟有一事相求。【 / 书”
李逵哑着嗓子道:“四泉兄弟,你有话尽管直说好了!甚么求不求的,俺铁牛不爱听!”
西门庆指着不远处那些横七竖八的庄丁和猎户,诚恳地道:“这些人虽然也曾经捆缚过铁牛大哥,但他们也是奉了曹太公的命令,身不由己,并不是他们自己要和铁牛大哥过不去。象那些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害民贼,铁牛大哥便收拾千千万万,兄弟也只是拍手喝彩,但这些人也甚是可怜,便请铁牛大哥在今rì和老伯母重逢的喜庆上,就此饶了他们吧!”
李母在旁边听着,也板起了脸道:“铁牛儿,你又要打人?若你再打死人,逃走了,却把你老娘摆布到哪里?你若敢打,娘便先一头碰死,也是个眼不见,心不烦!”
旁边众人听着,都是苦笑一声,这老太太眼睛不方便,还不出此刻的情况,李逵哪里是要打人?他分明就是准备要放手大杀一场呢!
李逵听到老娘的训诫,急忙转身跪下道:“娘啊!孩儿虽然鲁莽,但也听得人劝。我这四泉兄弟对我说的都是好话,我如何不听他的?娘你别动气,铁牛跟着好人走好道,从今以后,再不打人了!”
西门庆听着,肚子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李逵虽然鲁莽,却也有着农民式的狡猾,他对老娘起誓再不打人,却没起誓再不杀人,誓了也不过是白誓罢了。
当下李逵欢天喜地,搀扶着娘坐回马车,西门庆便把李逵拉在一边问道:“铁牛大哥,你可愿意老伯母同咱们兄弟一道儿回梁山泊?”
李逵睁大了眼睛道:“四泉兄弟,若不是为了接俺老娘上梁山快活,俺铁牛又回来做甚?”
西门庆便皱眉道:“此去梁山,一路之上冲州撞府,却有个老大的难处,若没有老伯母随行,咱们兄弟并肩便闯过去,天下谁能当得?可现在车上有老伯母,若咱们把出梁山泊的手段来时,让老人家受了惊吓,却不是咱们这些做晚辈的罪过?”
李逵一听,便如迎头被泼了一桶冰水。呆了半晌,突然拉住西门庆哀告道:“四泉兄弟,俺铁牛知道你是转世的天星,人间的事哪里有能难得住你的?你便掐指一算,计上心来,把俺娘平平安安的送上梁山,铁牛这里给你磕头!”
西门庆急忙拉住李逵,忍笑道:“铁牛大哥,我这里已经有了一计,只是太苦了你!”
李逵听了,把胸脯拍得山响,连声道:“四泉兄弟说甚么话?只要能叫俺娘好,甚么苦,俺铁牛也吃了!”
西门庆点头道:“既如此,铁牛大哥你来这里有两辆大车,老伯母坐一辆,铁牛大哥你坐一辆。一路之上有车厢挡着,谁能认出你就是大闹了江州沂水的黑旋风李逵?我们这帮兄弟相貌却是平常,也不招人眼,大家静悄无鸦的护着两辆车儿,等到把老伯母送到了梁山脚下,那时铁牛大哥便可以出来了只是路上这些天,却是委屈了你!”
李逵听了,大叫道:“为了老娘,死都不怕,还怕坐这车牢吗?俺铁牛这般进去,若不到梁山,再不下车!”
西门庆悠然道:“铁牛大哥莫要把话说得满了!我敢打赌,一路之上,你必然忍不住要下车!”
李逵便涨红了脸,逼视着西门庆道:“四泉兄弟,难道你信不过俺铁牛?觉得俺铁牛说话有如放屁吗?”
西门庆急忙摇手道:“铁牛大哥息怒,兄弟自然信得过哥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但是任你再大的英雄好汉,这屎尿却是憋不了一路的,那时自然非下车不可!”
李逵大张着嘴愣了半晌,这才“”的一声,往自己脑袋上扑了一掌,摇着头笑了。
当下众人便收拾了路边的残局,西门庆便把准备好的两幅白布,用长枪挑了起来,插在堆满了死尸的沟坎边上,白布上浓墨写着十个大字杀人青眼虎,李云上梁山。
朱富了笑道:“这一来,师傅便是不想上梁山,也由不得他了!”当下把昏迷的李云扶上了那匹瘦马,一行人按照西门庆的吩咐,一路往南去了。
朱贵问道:“四泉哥哥,咱们回梁山应该向西,怎的往南?”
西门庆道:“沂水县的贪官见了‘杀人青眼虎,李云上梁山’十个字,必然急急传书,在往梁山的道路上四下里布防。若只是咱们兄弟,觑那些外强中干的厢军如草芥。但如今多了老伯母,老人家已经有了chūn秋,如果受了惊吓,却怎生是好?因此小弟宁愿向南多绕一个大圈子,避开了官军的锋芒,就算是我西门庆怕了他们吧!”
朱贵听了,连连点头道:“还是四泉哥哥深谋远虑!”
一路走了半天,伏在马背上的李云终于有了动静,枯涩着嗓子道:“渴杀我也!拿水来!”
众火家听了都道:“李都头醒了!”朱富急忙将李云扶了下马,捧上水囊,李云闭着眼睛就是一阵痛饮。
清水落肚,蒙汉药残存的药力尽数消解。李云深呼吸了两下,睁开眼睛将身边人一,“噌”的跳了起来,伸手向胁下摸刀时,却摸了个空。
西门庆远远着,却见四下里众人都急闪,只有朱富不躲不闪,稳稳站在那里向李云躬身道:“师傅,徒儿这里赔礼了!”有分教:
笑面虎说青眼虎,两伙人做一路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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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节外生枝
李云见朱富向自己行礼,闪身躲开,避而不受,两眼青睛一翻,翻出了两只老大的白眼,觑着朱富点头冷冷地道:“好!好一个笑面虎!却害我这般苦!”
朱富赔笑道:“师傅息怒,小弟有下情回禀!”
李云白眼四下里一望,目光在西门庆身上停留了一瞬,这才转头向朱富道:“甚么下情?你说!”
朱富抱拳恳切地道:“师傅听禀。【书小弟多蒙错爱,指教枪棒,非不感恩。但我哥哥朱贵,现在梁山泊做着头领,今奉了晁天王和及时雨宋公明的将令,要他回沂水县来照管黑旋风李逵,不争李大哥被你拿了解官,却教我哥哥如何回得梁山去见晁、宋二位头领?没奈何,小弟只好把出这等手段来,不得不得罪了师傅,只请师傅在平rì里的情份上,恕我吧!”
李云听了,沉默半晌,这才道:“罢了!你为自家兄长,做出这等事来,却也怪你不得!如今我也不同你计较,且把我的刀马还我,我自回沂水便了。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大家休要相见便了!”
朱富听了笑道:“师傅啊!你说的,都是睡里梦里的话儿!今rì小弟劫了黑旋风,又杀了三十余条人命,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关联到了你的身上,你如何还回得沂水?”
李云惊道:“甚么?你杀人了?”
朱富拱手正sè道:“小弟冷眼旁观,忍那些助纣为虐、祸害百姓的走狗久矣!今rì好也是做,歹也是做,索xìng便大做一场!刚才那处山口的地皮,早已经被鲜血染红浸透了!那里现在还立着两个布幡儿,上面写着‘杀人青眼虎,李云上梁山’十个大字,只怕早已哄动了一县的人!”
李云听了,却似晴空闪了个霹雳,一时只把脚来跌,唉声叹气道:“兄弟,你闪得我好苦!”
朱富便下说词道:“师傅,你平rì里也是个jīng细的人,有甚么不省得?沂水那知县因你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早恨苦了你!今rì出了这桩大事,必然把一切罪过,都推在你的头上!叫师傅你丢官去职,只怕还不中那些禽兽的意,必然要给你定个玩忽职守之罪,然后披枷戴锁,刺配三千里,方趁了他们的心。若再狠上一狠,嘱咐了解送公差时,路途中必然结果了你的xìng命!师傅扪心自问,小弟可是危言耸听?”
李云张了张嘴,却反驳不出话来,只得低了头,深深地叹了口长气。
朱富趁热打铁道:“师傅,你在官场中浸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不破的?这朝廷,已经糟朽透了,你还扶保它怎的?大厦将倾,非你一夫能撑持得住,别的挖墙角的你来撑持,还要在背后捅你一刀!不如,今rì师傅便横了心,与我们一同上梁山,从此替天行道,除贪反腐,叫那天下的毒蛇猛兽闻风丧胆,也不枉了咱们堂堂的七尺男儿,斗大的人头!却不知师傅尊意如何?”
李云呆了半晌,缓缓摇头道:“兄弟,我却比不得你。你有个哥哥在梁山做头领,正是现成的接引人;我却是朝廷的都头出身,只怕他们眼里安不得我!”
朱富听了大笑道:“好教师傅放心!你道那‘杀人青眼虎,李云上梁山’十个大字是谁写的?正是梁山泊一号人物三奇公子西门庆!西门庆哥哥听了师傅大名,心中钦敬,为求哥哥上山入伙,这才施了这条上屋抽梯之计,只怕师傅不肯答应。若师傅愿上梁山时,他那里哪儿会支吾?”
李云一听之下,惊喜交集,两眼一翻,白眼又换成了青眼,急道:“西门庆?可是号称‘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的西门大官人么?”
这时,西门庆早已上前,便唱喏道:“不才正是清河西门四泉,因心慕李云哥哥高名,为求亲近芝兰,用了一些手段,还望哥哥恕罪!”
李云此时早已整理好了衣裳,扑翻身在地纳头便拜,欢喜道:“早闻得三奇公子大名,想煞了也不得见面,没想到今rì得见高贤,幸何如之?”
西门庆急忙跪下相搀,二人讲礼起身后,西门庆便唤了李逵、杨林、朱贵过来,大家都剪拂之后,李云便问道:“西门庆哥哥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小弟是久仰的却不知哥哥因何也上了梁山?”
说起旧事,西门庆便叹息一声:“只因为兄弟在孟州助金眼彪施恩保住了快活林,挡了兵马都监张蒙方的财路,因此他和本地张团练设谋,诬陷我是西夏间谍,又要害我结义哥哥武松的xìng命,不得已之下,这才血溅鸳鸯楼,从此逼上梁山!”
李云听着“唉”了一声,然后慨然道:“如今世道,好人难活!既然西门庆哥哥都被逼上梁山,我李云还有甚么可以留恋的?今rì便随哥哥上梁山,若哥哥不嫌弃时,便牵马坠镫,李云亦心甘情愿!”
西门庆大喜,笑道:“李云哥哥一身好本事,岂能沦落为牵马坠镫之人?待上了梁山,兄弟自有妥善安排。”
当下六筹好汉合为一处,随了车仗,向南而行,兜着圈子往梁山泊而去。一路之上歇宿之时,大家说着闲话,较量些枪棒,西门庆见李云不但武艺高强,而且jīng于建筑之学,不由得心中暗叹:“一个少说是工部侍郎副部级的人才,却只能在这沂水县做一个落魄的公安局长,而且也没有通过努力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和途径这一类没落王朝将要败亡之前,通通如此腐朽!”
西门庆有心结好李云,一路之上便拉着他攀谈。言语间也不用说甚么两肋插刀的义气虚言,西门庆只是将西方的建筑史撒开了一吹,从上帝之城的罗马式建筑直侃到圣灵之光的哥特式建筑,闲时还画几张草图出来,虽然比例不对之下免不了墙歪顶斜,但如此闻所未闻的建筑风格,还是令李云耳目一新,大开眼界,心中对西门庆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到李云那近似于狂热崇拜般的目光,西门庆不禁有些飘飘然了。比古人多了一千年的学识皮毛,也是很了不得的资本,因为在现代社会,皮毛比内涵要值钱多了。
谁知,乐极生悲,就在西门庆侃得天花乱坠的时候,报应来了。
因为不适应这种连续赶路的折腾,李老太太身体产生了严重的不适,可是老太太软弱了一世,虽然身上不舒服,但唯恐说出来后,麻烦了儿子的同伴们,因此拼命忍住。结果到了今天忍无可忍的时候,就已经是上吐下泻,半天工夫就奄奄一息了。
六条好汉和几个火家都傻了眼。以他们的本事,甚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摸鱼捉蟹,煎炒烹炸,那都是小菜一碟儿,但这伺侯病人,还是伺侯个老太太,却实在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纵然西门庆足智多谋,到了此时也不免慌了手脚。反应过来后,赶紧将车仗停在一处比较繁华的大市镇上,然后找了个客店落脚,并派店小二去请太医。期间老太太吃喝拉撒,这些大老爷们实在不会服侍,西门庆赶紧央着这里的三姑六婆之流给寻了个手脚麻利的婆子,专职伺候老太太。
这一耽误,就耽搁了三天。
这三天里,李逵也顾不得抛头露面了,这个偌大的汉子哭天抹地,端屎送尿,恨不得把来给老娘病的太医当菩萨供起来。虽然西门庆总是担心这黑厮在人前人后漏出了破绽,但一腔孝子心肠的李逵虽然上去黑壮了些,但给周围众人留下的印象就是个懦善的乖顺儿子,谁也想像不出他就是江州那个杀红了一条街的黑旋风,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四天头上,李云和朱富一脸郑重之sè地把西门庆、朱贵、杨林拉到房中说道:“四泉哥哥,事情好象有些不妙!”
朱贵、杨林听了,眼中jīng光四shè,只有西门庆面不改sè道:“哦?何以见得?”
李云心道:“不愧是梁山头号智囊!如此处变不惊,方显成大事者的本sè!”
却听朱富道:“小弟这些天四下里留意,却见从昨rì起,这座市镇里的地头蛇就有事没事,都在咱们这座客店前留意,兄弟便上了心,派几个火家在楼上轮班儿了望着,结果发现这些人跟几个公门里的帽花勾勾搭搭,向咱们这里指指点点,因此小弟心下不安,赶着来禀报哥哥。”
西门庆听了,按捺住心中的惊惶之意,沉声道:“这里住不得了,且收拾了行李,这便走路!”
朱富道:“老伯母那边……”
西门庆断然道:“说不得,也只好辛苦些!”
当下知会了李逵,众人便各各收拾起来,正好客店里有一家三口也正整顿驴车准备上路,西门庆他们也浑水摸鱼地跟了出来。这正是:
只说虎穴开生路,又见龙潭起横波。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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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母子三人
西门庆一行人护着李母的驴车,跟在前方那一家三口的驴车后面,出了市镇,直往南方道路上行去,上去,倒象是走远路的一家人一样。【书
走了半晌,杨林凑到西门庆身边悄声道:“四泉哥哥,后面有点子坠上来了!”
西门庆了李母的大车一眼,问道:“兄弟可出了对头是什么来路?”
杨林冷笑道:“十有七八,是地方的帮会人物。见咱们这一行人来得尴尬,因此起了疑心,想要探咱们的底,毕竟别人不说,光铁牛大哥头上就悬着三千贯的花红,财帛动人心呐!”
朱贵在旁听了冷笑道:“嘿嘿!想要领那三千贯,也要有命去花才对呀!”说着向后斜睨了一眼,钩起的嘴角锋利如刀,尽显鳄鱼本sè。
李云也凑上来道:“只怕当地的衙门也在其中掺了一脚!毕竟四泉哥哥的路引却是个真的,他们摸不准咱们的来路之下,便去找平时和他们蛇鼠一窝的捣子游棍们来帮忙,想要逼咱们露出破绽。”
西门庆听了点头道:“是了!若他们断定咱们是梁山泊人马的话,派来的就不是这些地痞流氓,而是正规的厢军军健了!嘿嘿!这厮们是不是忒也托大了些?只有十几二十号人,也想来和咱们兄弟为难,岂不是痴人说梦?”
众好汉听了,都嗤笑起来。
西门庆便道:“且莫管它。大家只暗中做好准备,这些人在前方有没有人手接应。若这厮们胆敢放肆,他们还以为咱们在官路上就不敢动手宰活人吗?”
众人都用力点头,一时间摩拳擦掌,杀气浮动。
一前两后三辆驴车直走到rì中,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林,正是个打尖歇息的好地方当然,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去处。西门庆遥望林中突有雀鸟惊飞,心中冷笑,便做了个手势下去。
前方那辆驴车的车把势见了那片树林,倒是眼前一亮,紧着把车拢了过去,便招呼道:“夫人,两位少爷,且歇一歇,打个尖儿再走吧!”
车边一个粗壮些的少年听车里吩咐了几句,答应一声,车子便在树林前停了下来。
西门庆他们也拣处平地,吩咐车把势将车子停了过去, 然后大家围住了李母的车子,喝水啃干粮。
谁知车子安定下来,李母却腹泻起来,弄得众人一时间狼狈不堪,束手无策,李逵见娘受罪,扯开嗓子就哭,口口声声只是道:“娘,是孩儿我不孝,让您老遭这罪……”
西门庆拍了拍脑袋早知如此,哪怕是刀压着脖子,也应该把那个伺候的婆子给绑来啊!
正在这时,却见旁边邻居的那辆大车车帘一掀,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探出头来,向这边张了一眼,问道:“孩儿,何人哭得这般悲切。”
另一个瘦些的少年机灵,连忙回道:“娘!是那边那个黑大个儿的老母亲好象生着甚么病,这些人伺候不来,他们手忙脚乱的那个样子!”
那妇人便钻出车来,嗔怪道:“苍海,见人生病,怎能用这种玩笑的口气说话?”
那瘦少年听了,急忙放下手中的干粮水袋,毕恭毕敬地低头道:“是!孩儿知错了!”
那妇人转身向西门庆他们这边走来,两个少年急忙跟在她后面。
到了李母所在的驴车边,那妇人只是用眼角一溜就知道发生了甚么情况,便温言道:“几位客官,你们这样是不中用的!若不嫌冒昧,还是让我来吧!”
西门庆他们都吃了一惊,转眼呆呆地着这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西门庆便赶紧抱拳行礼道:“这个……我家老伯母患着腹泻病,这个……身上不太洁净,若要插手的话,只怕亵渎了这位娘子……”
那妇人微笑道:“一个老妈妈出门在外,病成这样,稍有些人心的,哪里能够坐视?你们男人家是做大事的,这伺候病人的小事,就交给我妇道人家吧!”
西门庆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作声不得。倒是李逵反应过来,先抢着给妇人叩头,好象这些天为了老娘,他已经进化成磕头虫了。
那妇人避不受礼,她的两个儿子左右抢上,不顾李逵身上污秽,齐齐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李母这时又难受得哼哼起来,那妇人听了,便一边跨上车,一边道:“你们几位,且去拾些柴,烧壶热水成不成?我好给这位老人家擦擦身子。”
她的声音虽然温婉,但在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严。自西门庆以下,大家纷纷捡柴支架,灌水提壶,乱纷纷忙活起来。
西门庆见两个少年帮着拾柴,便问道:“两位小哥儿,却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那粗壮少年急忙躬身抱拳道:“不敢当。我叫裴苍龙,这是我弟弟裴苍海。”
西门庆道:“原来是两位裴家的小哥儿。我们兄弟几个带了母亲伯母,是要往郓城做些小生意顺便定居的,你们却为何带了母亲,走这辛苦路?”
裴苍龙道:“我们是一路赶着爹爹来的。”
西门庆一听之下,好奇心大起,便问道:“却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裴苍龙脸上陡然间蒙上了一层yīn影,摇了摇头道:“我不说!”弟弟裴苍海也垂下了头,这一瞬间,所有少年的天真都从他们的脸上失去了。
西门庆他们兄弟两个脸上若有重忧的样子,心下不由得一动,暗想道:“都我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你们一家三口既然帮了我梁山弟兄一个大忙,你们若有事,咱梁山岂有袖手之理?待李老伯母的事情一了,此恩必报!”
须臾,万事俱备,生起火来,林中一道青烟腾起。就在这时,就听林里林外唿哨声响起,前前后后有二十余人现出身形,围拢了上来,手中都端着棍棒刀斧,上去倒也杀气腾腾。这正是:
游龙何谓困浅水,猛虎可曾落平阳?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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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官匪两张皮
着这帮人神头鬼脸的进了树林,西门庆冷笑一声,心道:“终于来了!”
此刻雇来的三个车夫都已经吓得钻到了大车低下。【ka" /书西门庆向大家使个眼sè,众人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大车前,各抄兵刃,裴苍龙和裴苍海兄弟俩居然也从自家的车里拽了两对双剑出来,二人摆个起手势,护在母亲所在大车之旁,倒也似模似样。
西门庆冷眼旁观,见裴氏兄弟二人虽然囿于年轻,功力不足,但功架却是老到,显然受过名师的指点,心中不由得一动。
这时,那些包围了众人的汉子们左右一分,从圈外进来了两个人,穿着一身胥吏的打扮,人模狗样的,其中一个一进来就骄声放话道:“瘦金峡的土匪办事,不相干的客人抱着脑袋都给我蹲那儿,大爷们就不动你们分毫。若敢多眼多心还多嘴,我谭乌大爷一怒,将你们砍成齑粉!”
西门庆便笑道:“裴家两位小哥,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且退开吧!”
谁知裴苍龙将手中双剑紧握,咬着牙道:“这位大叔,这些人是来找我们的……”
“嗯?”西门庆闻言倒是吃了一惊,转头一,却见杨林、李云、朱贵、朱富都是面面相觑,西门庆便又转向那些土匪问道:“各位,你们不是来找我们的吗?”
那谭乌身边另一**怒,骂道:“娘的!你们这些贼厮鸟带着个棺材瓢子老太太,浑身上下榨不出二两油水来,我们找你们干鸟事?识相的给我付拜大爷滚一边儿去,再敢多言,小心你们的脑袋!”
本来隐藏在人丛中的李逵听到此人竟然敢骂自己老娘,虎吼一声,就要跳出来把那厮脑袋揪下来,但西门庆及时手一摆,朱贵、朱富、杨林、李云一把将李逵按住不说,连他的嘴都捂上了。
西门庆陪笑道:“原来不关俺们的事啊?误会误会!俺们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见!”
说着,背对着场中,悠然往地下一坐,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样子。众人包括李逵见了,都知道西门庆心中必有算计,也都跟着西门庆坐了下来,静待cháo起云生。
那边那个谭乌笑了一声,拗着太监嗓门道:“这才象话嘛!”然后回过脸来,向裴家兄弟呲牙一笑:“两位裴公子啊!别来无恙乎?”
裴苍海左手剑一指谭乌的鼻子,怒骂道:“姓谭的!你这臭贼……”
裴苍龙虽然比弟弟大不了几岁,但沉稳得多,他伸手止住兄弟的喝骂,向对面二人问道:“不知谭县丞、付司吏今rì前来,有何要事?”
谭乌嘻嘻yīn笑道:“裴大公子认错人了,我们今天可不是谭县丞、付司吏,我们是瘦金峡的土匪,前来打劫的。”
裴苍龙冷笑道:“却不知什么时候,大宋朝廷堂堂的县丞和司吏,竟然变成拦路打劫的土匪了?”
付拜哈哈大笑道:“现在这世道嘛,官就是贼,贼就是官,何必计较那么许多?姓裴的小子,当rì里你老爹坏了我们多少好事,今天报应临头,正好与你们好好算算总帐!”
裴家娘子这时忍不住在马车中悲愤地道:“你们陷害了我家夫君还不够,今rì竟然还要赶尽杀绝吗?”
谭乌正sè道:“裴家娘子此言差矣!我们是盗亦有道的土匪,哪里会干出斩尽杀绝那等没出豁的事情来?我们此来,只取两位裴公子的xìng命,至于娘子你嘛!嘿嘿嘿……拿回去当个营jì也算是人尽其才的嘛!”
此言一出,四下里的流氓地痞们都yinyin地嗤笑了起来。
“你们……”裴家娘子听了这等恶毒之言,一口忿气哽在嗓子里,竟是说不出话来。裴苍海大叫一声,飞身而上,双剑掠起两溜银线,直扑谭乌。
谭乌急忙往人群里一退,把手一挥:“成管!现在正是你出力的时候了!只要你给我把这两个小崽子收拾了,大人面前,我一力保举你们当皂隶!”
那成管是条蛮横的大汉,听了谭乌的话,喜得屁股眼儿上都是笑,大叫道:“谢谭大人提拔!”说着拽出两条黑黝黝的铁尺,飞身扑上前挡住裴苍海,二人战作一团。
斗得几个回合,那成管是街头巷尾打架打出来的草台班子,哪里能抵挡得住裴苍海双剑连绵不尽的剑势?这家伙眼珠子一转,撒手将两柄铁尺向裴苍海迎面掷去,趁裴苍海躲闪格挡时,成管跳出圈外,大喊一声:“小的们,咱们草蛇帮能不能进衙门当差,就这一锤子买卖!弟兄们给我上!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的人头砍下来啊!哇呀呀呀”
热血沸腾之下,这成管还唱起戏来了。
周围的地痞流氓是老大如此豪勇,一起响应一声,气势汹汹的都把手里的兵器扬起,就要向裴家兄弟围上来。
却听“咻”的一声响,然后那成管长声惨嘶,张大了嘴巴扼住了哽嗓咽喉,在地上滚来滚去,挣扎扭曲了半晌后,七窍里迸出血来,脚一蹬就此断气。
众地痞流氓见自家的帮主突然惨死,只吓得个个魂飞天外裴家兄弟护着母亲所在的那辆大车,背对着背准备迎敌,根本没工夫做什么手脚,然而这成管就突然诡异无比的死了难道世上真有杀人于无形的鬼神不成?
旁边的朱贵大拇指一翘,低声向西门庆赞道:“四泉哥哥好jīng准的铜钱镖啊!”
原来刚才是西门庆见这群地痞流氓要对裴家兄弟群起而攻之,于是shè人先shè马,擒贼先擒王,手指一弹之下,一枚打磨得锋快的铜钱镖由下至上,飞shè进那成管大张着唱戏的嘴巴里,透上腭直穿入脑,就此取了这厮的xìng命。这一镖来无踪去无影,那些地痞流氓哪里瞧得出分毫端倪来?
谭乌和付拜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到成管在他们面前离奇的死了,二人对望一眼,彼此都肝儿颤,付拜便大叫道:“是甚么人?敢来坏官府办事?还不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就见旁边西门庆缓缓站起,愣头愣脑地问道:“我说,你们到底是土匪还是官府啊?难道说,是既是土匪,又是官府?那不成杂种了吗?”
此言一出,噎得旁边的谭乌和付拜好悬背过气儿去。谭乌指着西门庆,一个劲儿地道:“你、你、你……”你了半天,却一个下文都接不上来;付拜却气得三尸神暴跳,大叫道:“你这厮吃了熊心豹胆,竟然敢来消遣老爷?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西门庆指着地上成管死透了的尸体,摇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且请小心说话,否则此人便是尔等的榜样!”
着西门庆身后一条条大汉冷笑着纷纷站起,谭乌心里打了个突,急忙赔笑着将付拜向后一拉,站出来向西门庆这边团团作揖道:“各位客官,我们是官府办事,特来擒拿这三个心怀叵测的配军家属的,还望各位客官行个方便。”
西门庆“咦”了一声,奇道:“你们不是瘦金峡的土匪吗?甚么时候,又变成官府的办差人员了?”
谭乌笑得蜜一样甜:“我们这不是为了办案方便吗?所以才乔装改扮,倒叫各位误会了!”
西门庆摇头道:“只听说公差为了捉土匪而乔装办案,还没听说过公差为了办案乔装土匪。可疑!大大的可疑!你们到底是土匪还是公差?且拿出腰牌信票来!”
“这……”谭乌愣了一愣,支吾道,“我们这一行人出来得急,哪里带了腰牌信票?”
付拜见谭乌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早已经火冒三丈,这时再忍耐不住,挺身而出道:“呔!你这厮是甚么东西?敢来探究大爷的海底?贱民竟然敢盘查起老爷来!你眼里还有官府的威严吗?”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一花,西门庆闪电般欺近身来,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只掴得付拜连转三圈,连北都找不着了。却听耳朵里的轰鸣中,西门庆的声音宛如天际飞来,忽大忽小,说道:“残民以快,有何威严?狗屁!剥开了外皮,也不过是一包蠕动的蛆虫而已!”
谭乌见西门庆身形如同鬼魅,进退如风间,一掌便掴翻了付拜,心下暗暗叫苦:“好我的付兄弟!你也不,那成管是怎么死的?十成里有九成九,和这人脱不了干系。他有这当众无形无影杀人的本事,现在你竟敢直撅撅地得罪他,这不是寿星佬儿上吊嫌命长了吗?”
想到此,谭乌急忙向西门庆这边打拱作揖:“好汉息怒,好汉息怒!我们确实是官差。这裴家兄弟的父亲,是犯了事的配军,这兄弟俩在他们娘亲的挑唆下,图谋不轨,想要半路上将他父亲打夺了去。因此,小人们才乔装前来,要将这一家逆徒拿下!”这正是:
自古沙虫擅shè影,从来血口善喷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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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林中乱战
“姓谭的,你放屁!”听到谭乌颠倒黑白还要血口喷人,旁边的裴苍海怒从心头起,放声痛骂。【 /:书
“海儿住口!”大车中裴家娘子一声呵斥,裴苍海马上低头再不敢言语。
裴家娘子款款道:“谭县丞,你刚才说话,岂不欺心?各位仁人君子请听我言我家夫君,姓裴名宣,祖贯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因他为人公正廉明,分毫不肯苟且,所以本处人都叫他铁面孔目。只因今年朝廷新除一员贪婪知府,心恨我家夫君与他处处参商,因此设下jiān计,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家夫君刺配沙门岛。”说到此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西门庆便向大车正sè拱手道:“原来这位娘子的尊夫就是铁面孔目裴宣,在下闻名久矣。听说裴孔目使得好双剑,剑法jīng奇,今rì一见两位公子出手,果然是家学渊博,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裴宣娘子勉强抑制着悲伤,继续说道:“这位官人客气了!我家夫君是好人,他虽然遭了这场横事,但我岂能让他孤零零一个刺配沙门岛?不管他发配到哪里,我便随他到哪里便了。因此小妇人变卖了家产,带着两个孩儿,沿路雇车换车,要与我家夫君同去沙门岛。”
西门庆等众人听了,都肃然起敬。要知沙门岛在这山东地方,乃是囚禁、流放犯人的极恶之所,世人谈虎变sè,裴宣娘子竟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陪着丈夫共赴沙门岛,其伉俪情深,可证金石;胆气之豪,更胜须眉男儿。
却听裴宣娘子凄然道:“谁知一路之上,解送我家夫君的两位端公却不许我们母子相随,但得我们母子上前一步,便用那无情的水火棍将我夫君乱打。小妇人着心如刀绞,因此不敢拢身,只好远远地跟在夫君后面。谁知今rì,却有谭县丞、付司吏带这些人前来,意图对我母子不轨,我夫君那边,此刻情势之危急,自然也是不问可知的了!苍天!想我夫君,平生从不贪赃枉法,为何今rì要落得这个下场?”
说到悲愤处,裴宣娘子早扑倒在车厢板壁上,却得李逵的母亲颤着声音安慰起来。
西门庆听到此处,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怒视着谭乌付拜二人道:“你们两个猪狗不食的东西!给我老实招来,你们这边动手的时候,裴孔目那边却又如何了?敢不实说,要你们人人做鬼,个个不留!”
谭乌见此事今rì势必不能善罢干休,索xìng便大叫一声:“小的们,都给我上!拿下这伙贼人,回去禀报大人,必然重重有赏!”
那二三十号人你眼望我眼,稀稀拉拉地答应着,却不见人冲上前来。
西门庆心牵裴宣安危,哪里耐烦与这些人胡混?当下大喝一声:“大家动手!一个不留!”说着拔刀飞身而上,匹练般的刀光中血光暴现,已经劈翻了两人。
李逵巴不得一声儿,吼一声,舞朴刀亦直冲上来,李云、朱贵、朱富引着众火家,亦并力向前。那些地痞流氓虽然人多,但都是乌合之众,哪里挡得住这些大虫?眼见西门庆、李逵势不可挡,已经有七、八个人身首异处,个个都胆寒起来,不知哪个大喊一声“风紧,扯呼”,众地痞流氓就你推我挤,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一个个向树林外没命地飞奔。
付拜先前被西门庆一耳光打得六神无主,现在跑不快,跌跌撞撞晕晕沉沉,竟然一脑袋撞到了树上,就此踣地不起。李逵抢上举刀要砍,却被西门庆拦住道:“且先暂时留他xìng命,问完话后,再凭铁牛大哥处置!”李逵点头,一脚踢得付拜口吐鲜血,内伤沉重之下,想跑也跑不动了。
西门庆唯恐这些虾兵蟹将跑回附近的县府,禀告了当地官员,若调动兵马来捉拿时,那时也不知要费多少力气。因此手下毫不留情,近则刀斩,远则镖打,逃窜的贼子纷纷殒命。但他们这边毕竟人少,顾得东来顾不得西,到底还是有不少地痞流氓逃了出去。
追到树林边时,却听外面一片马嘶声,林木丛杂中,只见有一群彪形大汉纷纷滚鞍下马。西门庆暗道不好,莫非这些人是官府安排的接应之人?当下一声唿哨,大声道:“大家退回大车边去,保护老伯母要紧!”
李逵追得正紧,砍得正勤,但听到西门庆这一嗓子,第一个先退了回去。杨林、李云、朱贵、朱富带了众火家,也急急退回,沿途顺便给地下躺条的贼子们补刀。
西门庆压着双刀,亲自断后。正退间,突然侧边树丛“忽喇”一响,钻出一条大汉来,手挽朴刀,猛喝一声,冲西门庆当头劈下。西门庆见这一刀力大招沉,不敢怠慢,接架相还,刀刀都是进手招数,数招之间,逼得那人怒吼连连。
眼那人堪堪要败,西门庆脑后突然风声一响,似有兵器袭来,西门庆急忙往斜刺里一跳,闪出对方前后合围的圈子。定睛时,却是又一条大汉,挽一条铁链,舞得呼呼生风,虽在树林中地势不便,那铁链却兀自如灵蛇一般,矫夭飞腾,自在如意。
西门庆心道:“此人好俊功夫,却在那使朴刀的汉子之上!”眼见这二人身后陆续还有各sè人等飞身入林,西门庆虚晃一刀,转身就往林中大车边走去。那二人也忌惮西门庆刀法了得,不敢狂追,只是带了人在后面紧紧跟上。
穷追不舍之下,不多时已经到了大车歇息的林间空地。此处凑近水源,常年过往的路人早将这里的林木殳除了,平整空旷,正好厮杀。
闪到大车边,和众兄弟会合。西门庆这才停下脚步,面不改sè,气不粗喘,转身对着追来的那些汉子冷冷一笑,双刀“当啷啷”一碰间,杀气陡然转烈。这正是:
莫道贪官心肠毒,自有英雄义气高。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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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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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弟兄紧握双剑,护在娘亲大车之前,心下都是“砰砰”乱跳。他们虽然从小跟着爹爹习武,但眼前这等生杀喋血的场面,实是平生未见,胆气未免不坚。
眼见林外扑进來五六十条身手矫捷的大汉,一时间敌众我寡,裴家兄弟手心中全是汗水。这时两阵对圆,霜锋并举,眼便是好一场恶战。
便在此时,对面人丛中却有一人长声喝道:“且不要动手,兀的不是杨林哥哥么!”
众人转眼时,却见人丛一分,两条大汉从后方大步赶上來。为首一人,臂挽铁链,后面一条长大汉子,手横朴刀,正是和西门庆交过手的二人。
杨林得分明,大叫一声:“邓飞!原來是你!”
那使铁链的邓飞一声欢呼:“果然是杨林哥哥!”便要上前时,却被杨林一声断喝:“住了!”胳膊一长,浑铁笔管枪遥指邓飞胸膛,止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邓飞瞪大了眼睛,问道:“杨林哥哥,这是何意?”
杨林恨铁不成钢地道:“邓飞!你好长进!五年不见,原來你竟然投靠了官府,做了赃官的走狗,今rì里跑來杀害忠良,灭人苗裔----想想你从前说过的话,再摸摸你现在的良心,你竟然不感到惭愧吗?”
邓飞听了,飞身向后,涨红了脸道:“杨林哥哥!药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裴宣哥哥虽然是官府中人,但他却是包拯爷爷那样的清官,我邓飞今rì救他xìng命,上对得起天地rì月,下对起父母良心,有甚么需要惭愧的?难道说,官府中就沒有剩下一两个好人了?”
西门庆听了二人对答,心中早已了然,当下哈哈大笑,双刀归鞘,缓步來到双方中间,举起两手道:“误会!误会!今天甚么都是误会!”
方才略一交锋,邓飞便领教到西门庆武功了得,心下颇为忌惮。见他此时虽然空手出列,但还是急忙退了几步,这才喝问道:“阁下是谁?”
西门庆拱手道:“在下梁山西门庆!”
一听此言,邓飞愕然道:“梁山?!”
邓飞背后那条长汉也诧然道:“西门庆?!”
二人对望一眼,邓飞便抱拳道:“莫不是江湖人称三奇公子的西门庆西门四泉?”
西门庆点头道:“正是小可!”
邓飞和那长汉听了,便都作揖道:“原來是咱们山东道上义气第一的西门大官人在此,小弟们兵器在身,恕不能全礼----却不知大官人口称误会,所为何來?”
西门庆见这二人对自己虽然恭敬,但那股天下绿林是一家的亲热劲儿却是少了许多,心下不由得一怔。但一时也顾不上多想,便伸手向后虚引:“今天我和杨林兄弟在内的几位弟兄路过此处,见有官府的恶贼要谋害裴家一家三口,因此便出手管了闲事;方才却听邓飞兄弟口口声声说救了裴宣哥哥,却不知这裴宣可是号称‘铁面孔目’的吗?”
邓飞听了,面露喜sè,大声道:“原來果然是一场误会!小弟一伙,今rì救了裴宣哥哥,听到那作恶的公差说,还有人手去杀害裴宣哥哥的家人,因此小弟心急,便带了一拨弟兄快马前來援救,却想不到已经被西门大官人和杨林兄弟等好汉救了----其中鲁莽之处,多有得罪!”说着话,邓飞和那条长汉向这边深深施礼。
杨林抢步而出,歉然道:“原來如此!我见邓飞兄弟來势汹汹,还以为你如今已经入了贪官一路,倒打一耙之下和从前的天理良心作起对來了!因此口出不逊之言,让邓飞兄弟受了委屈,还望邓飞贤弟恕罪!”邓飞连称不敢。
这时,裴家兄弟已经扶了裴家娘子下了大车。裴家娘子听到自家官人被邓飞救了,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颤巍巍上前道:“小妇人见过英雄!却不知我家官人可安好吗?”
邓飞刚才听了西门庆之言,心中已经信了九分,现在到裴宣娘子和她身边的裴苍龙、裴苍海,就此深信不疑,当下一拉身边的那条长汉,二人抛下兵器,向裴宣娘子跪倒磕头,大声道:“小弟邓飞、孟康拜见嫂嫂!”
西门庆见邓飞、孟康二人向裴宣娘子行参拜大礼,急忙避了开去。心中却越來越是疑惑,暗想道:“西门庆的名头虽然不敢说天下驰名,但在这山东八府,却也是颇能眩人耳目。道上的好汉们见了我,哪一个不是扑翻在地纳头便拜?偏偏今rì这邓飞和孟康却不卖帐----西门庆的名头,居然及不上一个妇人?其中必有缘故!”
但想了又想,却始终想不出自家有什么失德的地方,才令道上的好汉们如此离心。
正出神间,却听杨林在旁边招呼自己。原來裴宣娘子已经让裴家兄弟扶起了邓飞和孟康,大家只说了几句话,再多的误会也便冰释,杨林便招呼西门庆过去见礼。
西门庆和众兄弟都上前,杨林便道:“今rì众家兄弟相见,且让小弟來做曹丘。认得小弟的这个好汉,他原是盖天军襄阳府人氏,因他双睛红赤,江湖上熬出个名号,都唤他火眼狻猊邓飞。马上拈一条长枪,步下善使一条铁链,人皆近他不得。小弟从前和他多曾合伙,做过几票大案,一别五年,不得相会,沒想到今rì在这里相遇着!”
邓飞摆手道:“杨林哥哥,你将我夸得忒也好了!却不敢请教这些好汉是谁?”
杨林便介绍道:“四泉哥哥刚才已经通名,这几位都是梁山的好汉。这个黑大汉就是现下风头一时无两的黑旋风李逵,这位是旱地忽律朱贵,这位是青眼虎李云,这位是笑面虎朱富----却不知邓飞兄弟身边这位好汉高姓大名?却是好一条凛凛的大汉!”
邓飞便介绍道:“我这位兄弟,姓孟,名康,祖贯是真定州人氏,善造各种大小船只。因数年前昏君听蔡京老儿挑唆,使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五个jiān贼监工,建设延福宫,运送木料,要造大船。我兄弟应役,却见地方官员借机万般苛求,民命不堪,因此一怒之下,舍了自身的富贵,杀了同事的一批贪官,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长大白净,人都见他一身好**,便送他一个绰号,叫做玉幡竿孟康。”
孟康便上前和众人见礼,西门庆冷眼旁观,却发觉不管是邓飞还是孟康,言行举止中对梁山众弟兄始终都带着三分提防,若不是细心观察,还真不出來,心下不由得暗暗嘀咕,却不知二人究竟是为何才这般小心在意?
裴宣娘子在旁边听得分明,也拉着儿子上前拜谢梁山众好汉相救之恩。被一个妇人跪着,梁山众好汉扶不敢扶,拉不能拉,均感狼狈,反倒是李逵远远地跪下了,磕头如捣蒜一般,只道:“这位娘子,你好心好意服侍俺老娘,俺铁牛都在眼里,记在心上。现在既然有不长眼睛的贼厮鸟敢來动你们母子,俺铁牛自然饶不了这些狗贼,定要把他们砍了给你们出气----可惜还是被这些狗贼跑了几个!”
邓飞听了,眨着一双血红的双眼笑道:“好教众位哥哥欢喜!这些狗贼,一出树林便被小弟手下的弟兄们拿住了,却是一个也未曾跑了!”说着一摆手,后面便有人将五花大绑着的谭乌等人押了上來。
李逵见了大喜,便把眼來西门庆,粗着嗓门道:“四泉兄弟,你不是还有话要问吗?且快快问完了,由俺铁牛來送这些畜牲归西!”
西门庆笑道:“我只想问裴孔目人在何处?是否安危。如今已经知道了邓飞兄弟救出了裴孔目,还问这些畜牲怎的?沒的白磨了牙!”
李逵便摩拳擦掌起來,舔着嘴唇道:“既然如此,这些狗贼便交由俺铁牛來消遣了!必然叫他们如意才是!”
一股杀气弥散开來,旁边的裴宣娘子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颤声道:“啊!今rì血流得够多了,就别再杀人了!”
李逵心敬她不顾污秽伺候自己老娘的恩情,当下便唯唯诺诺地答应了,邓飞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笑道:“裴宣哥哥就在后面,且等哥哥來了,问明备细,请他发落!”
西门庆仔细打量着邓飞的双眼半天,这时忍不住问道:“邓飞兄弟,你这双眼,为何红得如此厉害?”
邓飞轻轻一笑,说道:“小弟小时候,家里遭了冤,家人便带了我去上访。谁知官官相护,小弟一家被掳进了贪官私设的黑监狱里,暗无天rì的生活从此一过就是七年。七年中,小弟眼内就长出了这么一层红红的虹膜,从此就变成了两只火眼,弄得江湖上都传言,说小弟是吃人肉把眼珠吃红了。哈哈,哈哈……”这正是:
虚言狻猊食人肉,实是贪官吮民膏。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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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裴宣
听了邓飞轻描淡写的述说,众人无不心下恻然,裴宣娘子更加流下泪来。【: /书
反倒是邓飞无所谓地笑道:“无论多么悲伤的往事,总有一天你会笑着把它说出!后来有那么一天,黑监狱的门打开了,有人把我们一家还有很多同样命运的人放了出去,这时的我们疲惫得连话都问不出来了,然后我们就回乡,冤也没的诉啦!后来家里人就死剩我一个,身不由己地流落在江湖上,熬出了一个火眼狻猊的名头。”
把铁链子在手臂上勒来勒去,邓飞淡淡地道:“所以,我敬重清官,仇恨贪官,结果发现这朝廷除了很久以前的包拯包爷爷之外,竟然没有一个官能让我敬重的!后来在京兆府打抱不平,伤了人,不小心折了进去,我当时只说是此生休矣。却有裴宣哥哥一力维持,禀公判案,将我的罪名洗刷得一干二净其实我有什么罪名?如果有一天,见义勇为都成了罪名,那这世界也真该换换了!”
众人静悄无声,都听邓飞说话。
邓飞道:“所以,我由此结识了裴宣哥哥。这以后我才知道,世上还是有清官的,但我也奇怪,象裴宣哥哥这样得人心的好人,应该做大官,做高官才对,怎么他就升不上去呢?不但升不上去,今天更被栽赃陷害,刺配沙门岛?我人是蠢笨的,这问题我想不明白,只好不想,但裴宣哥哥我却是要救的。因此约了孟康兄弟,抢在狗贼动手之前,杀了防送公人,救出裴宣哥哥后,又赶来救嫂嫂和侄儿。谁知道好人终究有好报,嫂嫂和侄儿已经被各位好汉救了!”
大家静静听着,也不知为什么,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突然树林外一连串唿哨声响起,邓飞便直跳起来,喜笑道:“是裴宣哥哥来了!”
西门庆便道:“在下心敬铁面孔目的人品,却是要好生接一接的!”
众人都道:“四泉哥哥之言,正合我意!”
说着,邓飞、孟康在前,西门庆带着梁山众好汉在后,一群人直迎出了树林,反倒把扶着裴家兄弟的裴宣娘子给冷落在了后面。
到了林外站定,却见远处尘头扬起,一簇人马正缓缓而来。跑到近前时,却见数十骑左右保护,中间两乘扶掖着一人,想来就是身有刑伤的裴宣了。西门庆着不由得奇怪,向邓飞道:“邓飞兄弟,你手下的弟兄们,恁多的马匹!”
邓飞笑道:“我知道裴宣哥哥吃了官司时,哥哥已经被刺配有些rì子了。我唯恐赶不上,就和孟康兄弟抢了边陲上驻军的一批军马,这笔帐,就让边军算到西夏人头上去吧!哈哈哈……”
西门庆听了,微笑摇头,这邓飞,来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啊!
这时邓飞已经快步迎上前去,大叫道:“好教哥哥听了放心!嫂嫂和两位侄儿,俱都无事!安安稳稳就在这里等着哥哥呢!”
裴宣听着,先松了一口气,念佛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她母子跟着我,过了这么些年的清寒rì子,又因我刺配沙门岛,吃了一路的辛苦,若是……若是……”
还想要说下去时,嗓子却已经哑了,整个人也身不由己地松驰了下来。他心念妻儿,这才挣扎着受了刑伤的身体骑马赶路,现在听到妻儿无恙,紧绷的神经一懈怠,差点儿从马背上出溜下去,幸亏身边的两人马术高明,赶紧扶住了。
邓飞上前,帮着将裴宣从马前上搀扶下来,说道:“我来给哥哥介绍几位好朋友。”说着,往树林边走来。
西门庆定睛时,却见这裴宣生得一表好人物,面白肥胖,四平八稳,和后世坐在主席台上的未暴露贪官简直就是一丘之貉。心下不由得暗暗嘀咕道:“这样的家伙,也算是清官吗?”
这就是西门庆初会铁面孔目裴宣时的第一印象。后来二人相交得深了,西门庆才知道原来裴宣是那种喝口水都胖的人,被误会成贪官虽然比窦娥还冤,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待裴宣到了面前时,jǐng告自己不可以面相取人的西门庆便大声道:“见过裴宣哥哥!”说着便躬身下拜。裴宣吃了一惊,急yù还礼时,裴家兄弟已经扶着裴宣娘子从林中出来了。
见了劫后余生的父亲,裴苍龙和裴苍海大叫一声,飞扑上前拜见,裴宣娘子悄立在众人后面,那珠泪也不止一行地洒落下来。
裴宣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娘子身边,四目相交,千言万语凝聚成一句话“娘子!辛苦你了!”
裴宣娘子心头何止有万语千言要诉?但最后还是勉强拭泪,拉着丈夫向西门庆他们示意道:“奴家这边,若不是有这几位英雄仗义出手,你已经见不到我们母子了!”
这一回,裴宣挣脱了两个儿子的扶掖,便要向西门庆这边大礼参拜。西门庆早有准备,急忙扶住,笑道:“裴宣哥哥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还是莫要客气了,咱们且进林子里说话!”
众人进入林中,重回大车边坐下,裴宣便问道:“不敢请问众位恩公尊姓大名?”
邓飞在旁边,抢着介绍了,裴宣听了大惊道:“原来阁下就是娶鬼为妻,以一笔挽联震惊士林的西门庆公子?请恕裴宣失敬了!”说着就要礼拜,但被西门庆坚决阻住。无奈之下,裴宣便命两个儿子给西门庆叩头,一谢救命之恩,二表恭敬之意,这回西门庆没的说,只好受了裴家兄弟的大礼。
西门庆便问道:“裴宣哥哥,小弟虽在山东,亦久闻京兆府铁面孔目的清正大名。却不知哥哥是走了甚么逆运,却被刺配到了山东沙门岛?”
裴宣听着叹了一口深深的冤气,说出一番话来。
众好汉听着,无不义愤填膺,一腔忿气直yù透达九霄云外。这正是:
说明英雄思屠狗,道破好汉yù揭竿。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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