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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王柳     霸宋西门庆txt下载     霸宋西门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一章 家之牵挂

    书着就是爽!

    潘金莲一去,众人也都知趣地散了,渐渐地,这里只剩下了西门庆一人,

    慢慢地推开院门,着屋中昏黄温暖的灯光,西门庆心中温馨一片,,这是家的感觉,

    站到屋门前时,西门庆竟是一阵踌躇,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应该推门而入,还是应该先敲敲门,以这种委婉的方式來表达远游游子迟回的歉意,

    正在西门庆心中反复推敲的时候,却听门内月娘的声音细细地吟诵起來:“儿忆父兮妻忆夫,寂寥常守夜灯孤,迟回寄雁无音讯,久别离人阻路途,诗韵和成难下笔,酒杯一斟怕空壶,知心几见曾來往,水隔山遥望眼枯,”

    其声低徊婉转,但却充满了无尽的缠绵之意,

    西门庆轻叹一声,亦漫声长吟道:“枯眼望遥山隔水,往來曾见几心知,壶空怕斟一杯酒,UU小说难成和韵诗,途路阻人离别久,讯音无雁寄回迟,孤灯夜守常寥寂,夫忆妻兮父忆儿,”

    诗声吟毕,“吱呀”一响,屋门已经开了,灯光纱一般的从屋中飘飞到门外來,在屋门口剪出了一个曼妙的美丽人影,

    月娘背对着灯光,但眼中仍有盈盈的波光流动,在西门庆面上顾盼间yù语还休,最终千言万语终究归结成了一个动作,,她轻轻向夫婿裣衽行礼,轻轻地道:“月娘恭迎夫君回家,”

    西门庆一时间只觉得心口一酸,月娘此时的大度,比之潘金莲的泼辣,更加令自己无地自容,着似乎有些清减的花容月貌,西门庆胸中怜惜之意大起,

    当下深深一揖:“辛苦娘子倚门而待了,”想要再多说些甚么甜言蜜语,但被朦胧的灯光直扑上身來,心底深处最柔软的角落,就象有一层轻纱若有若无地笼罩了上去,带來的只余一阵阵**蚀骨的温柔,

    在月娘的服侍下,西门庆洗脸净面,桌上接风的酒菜也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在聚义厅中已经吃喝了个七七八八,但此时情景,又怎让人说得出一个“不”字,西门庆和月娘相对而坐,夫妻二人互敬三杯,彼此叙述一些别后之事,灯光笼罩下一片淡淡的温馨甜蜜,

    月娘身在山上,rì常经历倒也沒甚么惊心动魄之处,到后來都是西门庆一个人在说,西门庆言语之中,半是叙事,半是辩解,似乎要借机为自己的迟归寻找个合适的借口,

    从闹江州一直说到回梁山,不知不觉便说到了方才聚义厅上吴用的让位之事,冰雪聪明的月娘听了之后,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位吴军师,却也是个……心机深长的人物,夫君今后让着他些儿吧,”

    西门庆着月娘的一双美眸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娘子的话,那个军师之位,我还真沒瞧在眼里,”

    喝了一杯酒,忍不住好笑起來:“当年庄子适梁,魏国的相国惠施知道庄子比自己高明,唯恐庄子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就先下手为强,派人搜捕庄子,庄子知道了,主动去见惠施,给他讲了个故事,,南方有一种鸟叫鹓雏,只停息在梧桐上,而且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鸱鸟(猫头鹰)找到了一只腐鼠,见鹓雏飞过,害怕它來抢食腐鼠,就冲着鹓雏发出了‘嚇’的怒叫声,,现在那吴用也和惠施一样,害怕我去图谋他那个腐鼠一般的职位,因此才冲我嚇然大叫,只不过叫得婉转好听一点罢了,”

    月娘见西门庆笑意清冷如刀,心下倒有些不安起來,轻声问道:“这吴军师,在这梁山之上是很有些势力的,,你不会和他冲突起來吧,”

    西门庆笑着摇头,悠然道:“当然不会,我的目标又不在这里,嘿嘿,鸱鸟安知鹓雏之志,哈哈,”

    月娘松了口气的样子,念佛道:“阿弥陀佛,我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又何必跟别人争一时的长短,对了,我还有一件至关紧要的事,要和你说,”

    西门庆见月娘面sè前所未有的郑重,也不由得重视起來,点头道:“既如此,娘子请说,”

    月娘道:“在梁山上的这些天里,我听阮家的妯娌她们说了,那位一清道长入云龙公孙胜,是个真正有道行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朝真降圣,伏虎降龙,乃真人仙师一流的人物,因此我便留上了心,只等你回來,就赶紧催你去寻他批一批命格,若能解了你身上的那个八年之厄,岂不是天大的造化吗,”

    西门庆听了,心中感慨万千,自从來到这个世界后,自己头上就始终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那个三十三岁就要横死的yīn影,一直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最大梦魇,

    而今年已经是政和三年,自己已经是二十八岁了,

    自从自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月娘之后,月娘就无时无刻都在记挂着此事,自己和入云龙公孙胜打的交道也不算少,但从來沒思想过找公孙胜帮自己逆天改命,反倒是月娘先想到了这个主意,,她是真真正正的以自己为中心,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着想,得妻若此,还有何憾,

    想到动情处,西门庆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月娘的柔荑,双目静静地进她的秋波深处,

    “月娘,多谢你,我这个游魂浪子,让你也不知牵肠挂肚了多少,恕我吧,”西门庆捧起了月娘的手,象烟波捧出了一轮波心明月,极尽满腔温柔,

    “夫君,你莫如此说,我知你是要做大事的,身既已属义,便难以属卿,因此我从未怪你,又叫我从何恕你,”月娘温婉地说着,这一瞬间的柔情,纵然西门庆是千杯不醉,也要叫他魂醉神销,

    即使是第二天身归聚义厅上,西门庆还是觉得有昨夜的万脉柔波拍击着自己的心岸,化作了一重重卷起千堆雪的大浪淘沙,

    现在的他,几乎可以原谅一切的冒犯与心机,所以当吴用旧事重提,又拿让位來说事儿的时候,西门庆用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把吴用完美地安抚了下去,再加上晁盖是个念旧情的,也不会让吴用有任何难堪,因此智多星的军师之位,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吴用心中,这才松了口气,他投桃报李,对黄文炳成为西门庆的直属幕僚,并进入讲武堂当了一名文教习的任命,也并沒响应宋江多说什么,

    到了晚上歇息之时,吴良小哥心悦诚服地道:“万事果然都在先生算计之中,”

    吴用悠然道:“吴良,你记住了,这世界上最容易走眼的东西,不是金子的成sè,而是人的品xìng,”

    与此同时,西门庆拉了黄文炳,和自己的一帮心腹兄弟一起喝酒庆贺,而宋江却是一个人在屋里喝闷酒,生闷气,他对害自己趴屎滚尿的黄文炳深恶痛绝,后來黄文炳又斥责他是伪君子,他跟黄文炳更是势不两立,若留着这么一个毒眼毒舌的小人在身旁,当真是如芒刺在背一般,但偏偏这个小人却迷惑了西门庆,弄得西门庆把义气讲到他头上去了,

    显然,既然西门庆和黄文炳讲起了义气,那他宋公明的忠言,肯定是入不了西门庆的耳朵的了,唉,世上的不如意事,果然是十有捌玖啊,

    宋江郁闷地连灌了自己好几杯酒,心下拿定了主意,,自己收服西门庆的计策,必须要尽快发动了,

    因此第二天酒席之上,宋江起身对众头领说道:“宋江还有一件大事,要禀明众兄弟,,小可今yù下山走一遭,乞假数rì,未知众位肯否,”

    晁盖听了便问道:“却不知三郎贤弟所为何事,”

    宋江便挤出两滴眼泪,哽咽道:“小可宋江自蒙众兄弟救护上山,到此连rì饮宴,虽然甚是快乐,但一想到还有老父在家,正自倚门悬望,宋江就心如芒刺一般,若江州申奏京师,必然行移济州,着落郓城县追捉家属,比捕正犯,那时恐老父存亡不保,因此宋江yù往家中搬取老父上山,以绝挂念,不知众弟兄可肯容否,”

    冕盖听了,正sè点头道:“三郎贤弟,你要做的是人伦中的大事,天下沒个自家受用快乐,倒教家中老父吃苦的道理,小兄如何不依贤弟,既如此,且点起山寨人马,一径去取了來,也免得贤弟心下结计,”

    西门庆、花荣、戴宗、李逵、李俊、王矮虎等人纷纷站起,抱拳道:“我等愿保哥哥去迎接老伯父上山,”

    虽然众兄弟们盛意拳拳,但宋江见了,却是暗叫一声“不好”,他此番回去,除了要接自己的老父上山避祸之外,还要行一件盘算多时的妙计,好借此收服西门庆,计策施展之时,他自己一个人都嫌多,如何肯带上一帮点眼的人,碍手碍脚,

    因此宋江脑仁儿急速转动,思忖道:“要怎生撇开这帮兄弟们才好,,,有了,”这正是:

    昔rì鸱鸟嚇雏凤,今朝jiān雄算英杰,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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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章 天书初见

    面对着自告奋勇的梁山弟兄,宋江却摆出一副为难的面孔,踌躇道:“各位兄弟用心虽善,但小可这里却有个天大的难处!”

    众好汉面面相觑,花荣便问道:“却不知哥哥有何为难之处?”

    宋江便红了脸,作赧然不敢启口状,嗫嚅道:“不瞒众家兄弟们说,我那老父,是个义烈的君子,向来反对小可结交江湖上的好汉,更何况今天小可又上了梁山,坐了交椅?因此小可才想一人回去,便是老父心中有气,要打要骂,却也方便。【,ka~  /书若有兄弟们在身边时,只怕老父言语举止中有个一时失当,岂不是宋江的罪过?”

    众好汉再次面面相觑,倒也没的说了。大家都是七尺高的汉子,如果到时候被一个老头羞辱一场,真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确实丢脸。

    西门庆却道:“小弟个人面子是小,但公明哥哥安危事大!这些rì子,江州之事,必然已经传到了济州,郓城县里安能没有准备?若哥哥孤身一人回去,只怕有些不妥。”

    宋江听了,心中暗道:“四泉兄弟果然是个讲义气的。但你这义气,最好只和我一个人讲,岂不大善?弄得现在,我还得费尽心机来收拢你!”

    心中嗔怪着,嘴上却道:“四泉贤弟多虑了!小兄今rì回家,却也不须点多人去,只宋江潜地自去,和兄弟宋清搬取老父连夜回山来,那时乡中神不知,鬼不觉。若还多带了人伴去,必然惊吓乡里,反招不便。”

    晃盖道:“我倒是觉得四泉贤弟之言颇有道理,公明贤弟路中倘有疏失,无人搭救。”

    宋江便腆起黑矮的草包肚子来,放出豪言壮语道:“若为父亲,死而无怨。”

    听宋江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晁盖、西门庆、吴用互相对视几眼,只能苦笑。当rì宋江就取个毡笠儿戴了,提条短棒,腰带利刃,便下山去,众头领直送过金沙滩方回。

    宋江离了梁山,出大路直投郓城县来。一路上少不得遮遮掩掩,晓宿夜行,这一rì来到宋家村外,因见天sè还早,不敢露了形迹,唯恐被官府物sè,因此就在村外树林子里伏了,直等到天sè向晚,却投庄上来敲后门。门里庄客在门缝中一张,见却是宋江,吃了一惊,急忙开了门将宋江放了进来,早有人去禀宋太公。

    听到是宋江回来了,宋太公急忙扶了宋清,来到草堂之上时,宋江早等在那里,见了宋太公,扑翻身纳头便拜,口口声声只道:“不孝子宋江,给爹爹磕头了!”

    宋太公把脚顿了顿,急道:“我儿不必多礼我且问你,你此番从梁山下来,身边带了多少伴当?”

    宋江回禀道:“孩儿只恐身边人多,反倒招惹来官府,因此这次回来,只是孩儿孤身一人。”

    宋太公便把脚一跺,嗟叹道:“!你个糊涂的畜生!你孤身一人,济得甚事?我且问你,你此来意yù何为?”

    宋江听到父亲动气,早跪了下去,恭声道:“孩儿特来接父亲和兄弟上梁山,也免得官司连累!”

    宋太公便叹了口气:“唉!你这孽障啊!你可知你闹了一座江州,把天捅了多大的窟窿?如今这里都知道了,县里差下赵能、赵得两个都头,每rì来勾取,管定了我们,不得转动。只等江州文书到来,便要捉了我们父子二人,下在牢里监禁,听候拿你。rì里夜间,总有一二百土丁巡绰,便是这庄里,未必便没有官府的耳目!你今rì孤身一人回家,却不是自投罗?”说着连连叹气。

    宋江听了,宛如脑门顶上劈八瓣,当头倾下冰水来,只是叫苦道:“只恨没有听从西门庆兄弟之言,这下可如何是好?”

    宋清在一旁道:“西门庆?可是那个和哥哥齐名,号称‘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的西门大官人吗?”

    宋江点头道:“不是他还有哪个?”

    宋清便道:“既如此,哥哥还不速回梁山泊,请下西门庆和众头领,带兵来救父亲和兄弟,更待何时?”

    宋江如梦初醒,点头如鸡啄米:“若不是兄弟提醒,宋江几乎误了大事!”

    又向宋太公磕头道:“父亲休要惊慌,待孩儿回了梁山泊,点起他一两千兵马,卷土重来,那时又有哪些胆大包天的敢来寻趁咱们?”

    宋太公连连摆手:“快走快走!我和你兄弟的命,都在你身上!”

    向草堂外迈出几步,宋江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回头,问宋清道:“兄弟,我收藏的天书,可还在吗?”

    宋清顿足道:“我的好哥哥!这是甚么时候,不说走路,倒记挂起不相干的天书来了!”

    宋江亦顿足道:“你知道个甚么?这这回孤身回来,为的就是这几卷天书之上,施展妙计,成就一番大事业!你快快将它给我取来,也是我冒险回家一趟!”

    宋太公听了便道:“既然如此,四郎你速去将天书给你哥哥取来,莫误了他的大事!”

    宋清答应一声,火急去了。宋太公着宋江叹息一声,摇头道:“当年你不遵朝廷禁令,弄回这几卷所谓的天书藏在家里,我就知你必然不会安分守己,谁知今rì果然!”

    宋江急忙磕头道:“爹爹休要怨怪孩儿,孩儿平生只想成就一番大业,封妻荫子,耀祖光宗。奈何才疏学浅,始终成不了鼎甲中人,只好从别道儿上想办法了!这天书,孩儿今rì便有用处,一时间也解释不了那么多,爹爹只管以后的rì子便知了!”

    正说着话,宋清风风火火又冲进草堂,手里已经多了个长五寸、阔三寸、厚三寸的黄罗袱子,往宋江怀里一塞,急道:“哥哥,天书在此,快回梁山泊求救,要紧!要紧!”这正是:

    yù把天书施妙计,且jiān雄展鬼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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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章 解围还道村

    宋江得了天书,转身就走,奔梁山泊路上來。今夜虽然月sè朦胧,但黑泥亮水紫花道,宋江一一辨明之下,走得倒也飞快。

    谁知只走了一个更次,就听身后有人大声吼喊:“莫要走了宋江!”宋江回头听时,只见隔着一二里路,有一簇簇火把明亮,如流星般飞來。原來是宋家村中,有久受宋太公欺压的佃户暗中向巡夜的两个都头赵能、赵得报信,赵家兄弟一听宋江回來了,想起宋江头上那一万贯的赏钱來,当真是眼珠子都红了,兄弟二人更不多说,直点起麾下土丁,就追了上來。

    宋江了,头壳子里三魂中失了七魄,慌忙转身狼奔豕突起來,只捡僻静小路走,想要甩开身后的追兵。却不想追來的人手中,还有人牵着狗,狗这玩意儿,鼻子最灵,嘴巴最巧,主子让咬谁就咬谁,闻风知味,一路尾随宋江下來,再不肯轻放。

    慌不择路之下,早來到一个去处,此时云破月出,花树弄影,宋江顾不得欣赏山野间风景,先叫一声苦----原來此地是有名的还道村,这里四下团团都是高山峻岭,山下一遭涧水,中间单单只一条路,进了这村,不管你东冲西撞,前往后來,只是这条路,再沒有第二条路,所以叫做还道村。因为这里有一座九天玄女庙,据说颇为灵验,宋江还同宋太公來这里上过香,所以认得。

    知道这里是绝路,宋江正待回身时,背后的追兵早已紧跟了上來,四下里火把照如白昼,人喊狗吠,哪里有个逃脱的空隙?宋江见不是个头,只得奔入村里來,寻路躲避。

    追來的赵家兄弟在火光月sè里,眼着宋江的人影进了还道村,心中都是大喜。赵能便笑道:“哈哈!兄弟,今天财神菩萨保佑,这一万贯赏钱,是你我兄弟碗里的肉了!”

    赵得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叵耐宋江那厮,却是作死!既然他进了这么条死路,便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且让小的们牢牢把住了村口,咱们自带心腹弟兄,入内搜索,若捉到了宋江,我们兄弟二人吃肉,也不会亏待了弟兄们!”

    众人轰然称是,把村口把得跟铁桶一样,然后赵能赵得带了四五十人,牵了狗儿,火把明亮,直搜进还道村里去。

    四五十人前后照应着,拉一样直搜了过來,又有狗子撒着欢在四下里钻來钻去,此时别说是宋江那么一个大活人,便是狸猫小鼠,也脱不得这天罗地。

    赵家兄弟正瞪大了眼睛在人群中四下提调时,却听得前方有土丁一声欢呼:“在这里了!”

    赵能赵得急忙抢上去一,别说是宋江,连个鬼影子都沒有。空喜欢了一场的赵能便沉着脸道:“娘的!也不清楚,就乍唬什么?”

    被骂的土丁却不畏缩,晃着火把指着前方的九天玄女庙说道:“两位都头请!这是甚么?”

    赵能赵得抢过火把,上前照时,却见尘封的庙门上,有两个新鲜的手掌印!赵得大喜道:“啊哈!宋江!且你跑到哪里去?放狗!”

    索子解开,几条土狗“汪汪”地吠着,直扑进庙里去。赵能踌躇道:“兄弟,让狗进神庙,只怕有些不敬……”

    赵得呆了一呆,便笑道:“不妨事,只要拿住了宋江,得了一万贯,咱们给玄女娘娘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却又算得甚么?此刻小小的冒犯,也说不得了!”

    几只狗儿捕风捉影,在九天玄女庙中钻出钻进,忙乱了片刻,却沒搜出宋江,只衔出一个包袱來。赵家兄弟打开一,却是明黄缎子包裹的一匣子书,还有几贯青钱。赵得便把钱都掖到腰里,把书都弃在一旁,叫道:“再搜!”

    四五十人,倒有二三十人进了庙宇,四下里火把乱照,只差沒有将砖石翻过來,连殿上的神厨里,也仔细过了,却哪里有宋江的影子?

    赵能发狠道:“却作怪!宋江这厮,难道飞天遁地了不成?岂有此理!”

    赵得思量道:“咱们莫不是中了那黑厮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在庙门上摁上俩手印,又把包袱抛在庙里,人却早不知闪哪里去了!”

    旁边便有土丁道:“二位都头放心!这里不怕他走脱。这个村是有名的还道村,过來过去,就剩这么一条路。里面虽有高山林木,却无路上得去,那厮多管是躲进村里的树林里去了罢?不过都头只消把住了村口,就是个瓮中捉鳖之势!到天明了,大队人马进去仔细搜捉,必然万无一失!”

    赵能赵得听了,都点头道:“正是这话!”兄弟两个便退到村口去,打开了随身带着的食盒,酒肉点心,慢慢享用起來,只恨不得举头挑起扶桑rì,嘘气吹散满天星。

    过了三更时分,天sè渐明,赵能赵得想着那一万贯,心头火热,弟兄两个便把各处七歪八倒的土丁们召聚起來,赵得便跳上一个石礅子上,大叫道:“捉宋江就在今rì……”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弓弦响,一枝狼牙箭闪电般飞來,正穿过赵得的嘴巴,带得他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直把他钉到了一株大树上,也不用三挣两扎,早死得透了。

    赵能和众土丁都是猛吃了一惊,急回头时,却见天边早疾飞來一队人马,为首的一个少年将军,弓开如满月,箭飞似流星,弦响处矢矢不空,眨眼间早shè倒二十余人,竟有一箭shè穿两个人的,的是神箭。

    却猛听霹雳般一声大吼,只震得晨鸟惊飞:“花荣小哥儿箭下留情,且剩下几个贼厮鸟,与俺铁牛祭斧!”

    那神箭将军正是花荣,听到李逵大叫,便笑道:“就依李大哥!”闪电般一箭飞出,赵能一声惨叫,那枝箭正穿在他的帽儿中间,把他的发髻shè了个对穿。

    花荣朗笑道:“姓赵的,且送你根束发的簪子!”赵能死里逃生,呆了一呆后,突然一声大叫,转头直逃进了还道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

    十几个还有力气跑路的土丁,如梦初醒,都跟在赵能背后,直逃进了村子里去,其他的人,早都吓得脚软了。

    却听吼声如雷,尘影里早闪出一条赤条条的黑大汉,手挽两柄夹钢板斧,火杂杂直抡上來,抢进众土丁堆里后,顿时一片血肉横飞。

    霎时间,众土丁就象被砸了一棍的豆腐,四下里残渣乱溅。这些人哪里见过这等血海般场面?早有不少人先便酥成了一堆儿,更有不少人磕头求饶起來。

    那黑大汉却叫道:“竟敢伤犯我宋江哥哥?却留你们不得!”一斧一个,排头儿直砍了过來。

    这杀人不眨眼的黑大汉自然就是黑旋风李逵了。跟在李逵身后的小喽罗们听到头领如此说,再被眼前血煞所激,心头的兴奋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各抡刀斧,将哭嚎的众土丁都劈翻了,不分已死沒死,都先把人头剁下來再说。有那耍小聪明的土丁本想往脸上抹把血装死,等脖子上一刀砍下來,想挣扎也來不及了。

    不大功夫,还道村口的土丁们被杀得一个不剩,一颗颗人头挑在矛尖,倒省了补刀的麻烦。这时马蹄声响,西门庆带了一彪人马直冲了过來,见着这一片尸山血海,皱了皱眉头,喝问道:“公明哥哥何在?”

    花荣抱拳道:“启禀四泉哥哥,公明哥哥应该就在这还道村中,铁牛大哥已经和欧鹏、陶宗旺、刘唐、石勇、李立一起进村去找了!”

    西门庆点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也进去吧!你们,把这些尸体都好好深埋了,免得弄出一场瘟疫來。”

    被西门庆指点到的小喽罗们都鼓噪道:“请西门头领放心,这些烂肉交给我们了,一定深埋!明年这时候,这里的地方上必然能长出一篷好草來!”

    西门庆拨马带队进村,心中却想道:“这般滥杀,只是草寇行径,哪里能成大事?來,我想走的路,还是任重道远啊!”

    进了还道村,就听远远传來黑旋风李逵的一声大喝:“含鸟休走!”西门庆驰马上高处望时,只见黑旋风李逵浑身上下血肉披离,单枪匹马地赶着一堆土丁,冲在最前面;欧鹏和陶宗旺各挺一口朴刀,把毡笠儿掀在脊梁上,在李逵背后搜斩漏的土丁;刘唐带着李立、石勇在最后面拾遗补阙,纵有四散的土丁,也逃不出他们之手。

    西门庆急忙吩咐道:“且吆喝起來,降者免死!”身边便有大嗓门的小喽罗吼喊起來,声音在还道村中回荡,一时间山鸣谷应。

    那赵能正跑得气喘吁吁,突然听到“降者免死”四字,如释重负一般,脚下一软,早一头攧倒在地。李逵赶上,一脚踏住脊背,就手把赵能一斧,砍做两半,连胸脯都砍开了。这正是:

    yù得宋江求重赏,反失xìng命丧微躯。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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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章 寻找宋江

    “西门头领有令,降者免死!”

    在小喽罗的喊叫声中,最后的土丁们纷纷抛下刀枪,跪倒投降,被如狼似虎的小喽罗们带往一边。

    欧鹏赶上李逵,了死得不成模样的赵能,不由得埋怨道:“铁牛大哥,四泉哥哥明明已经传下将令,说降者免死,你又杀他怎的?”

    李逵便嘻嘻一笑,咧着嘴道:“俺铁牛又不是沒耳朵,自然也听到大官人的命令了。可是一來正砍得手顺,一时想停还停不下來;二來这贼厮鸟又沒投降,欧鹏兄弟不见他手里还紧紧地抓着刀子?世上哪有个投降的人,还抓着刀子不放的?因此俺铁牛便剁他一斧,沒想到这厮不吃剁,一剁就剁死了。只奈何!只能怨他命短。”

    正说着,晁盖携同大队头领,也进了还道村,众头领都上來会合了,晁盖便问道:“三郎贤弟何在?”

    西门庆拱手道:“天王哥哥,要知公明哥哥踪迹,且问这几个土丁。”一挥手,小喽罗们便押着那几个最后的土丁走了上來。

    晁盖便温言道:“你们几个,可知我家宋三郎的下落吗?只要从实说來,我便放你们回家。”

    那几个土丁都赶紧跪下,叩头如捣蒜一般,只是道:“我等昨夜跟着两个都头,虽然奔波一场,却实在沒捉到宋江头领,只知道他进了还道村后就失了去向----小的们不敢撒谎!”

    西门庆问道:“你们最后发现他的踪影,是在哪里?”

    一个土丁急忙道:“是在玄女之庙!”

    西门庆道:“且带路,我们去!”

    几个土丁战战兢兢地带着众头领來到玄女之庙,西门庆等人进庙一,西门庆便笑道:“不用找,公明哥哥定是躲在那个神厨里了!”

    早有几个伶俐的小喽罗上前,揭起帐幔,从神厨里扶出一个人來。那人被扶出來后,一跤滚倒在地下,做一堆儿只是颤,口口声声只是哀告:“各位爷爷饶命!”

    众人光着眼愣了半天----地下的那个磕头虫哪里是宋江本人?却是一个漏的土丁!

    李逵大怒,跳上前喝骂道:“贼厮鸟!你把我宋江哥哥变到哪里去了?若不从实招來,先吃我一鸟斧,砍你做两半个!”

    那土丁只吓得魂飞魄散,软瘫在那里只是惨叫:“各位爷爷饶命!小人实在是甚么也不知道哇!”

    晁盖喝住了李逵,转头向西门庆道:“四泉兄弟,依你之见……?”

    西门庆抓了抓头,皱眉道:“公明哥哥竟然不在这里,却是奇了!在这四下无路的还道村里,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时,先前那几个土丁捧了个包袱上來,颤声道:“各位好汉爷爷,这是昨天我们跟着两个都头搜出來的,应该是宋江爷爷的随身之物,两个都头沒在眼中,就扔在廊下了!”

    “哦?!”西门庆一伸手,“拿來我!”

    打开包袱一,却是明黄缎子裹了的一匣书。随手抽出一本翻开,却见里面都是蝇头小字,还夹杂着一幅幅圈圈点点的图形,文字颇多玄奥。

    西门庆把书递于一旁的蒋敬,蒋敬翻了几页后,说道:“若小弟认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民间私藏的兵书了!却不知怎的被宋江哥哥带到了这个破庙里?”

    “原來是古籍?!”西门庆喜道,“可值钱吗?”

    蒋敬摇头道:“不但一文不值,便是白送,也送不出去。这大宋朝廷有禁令,不许民间私藏兵书,违律者斩,还有这明黄的缎子,明显僭越。有哪个不要脑袋或是糊涂透顶的人,敢花钱來买它?”

    花荣急道:“先莫管甚么兵书古籍----公明哥哥究竟走到哪里去了?”

    李逵突然道:“且往粪池子那里,或许宋江哥哥又滚在那里躲狗鼻子,也是有的!”

    花荣狠狠地瞪了李逵一眼,喝道:“铁牛大哥休要胡说!此处是女神庙,哪里有甚么粪池子?你信口开河,岂不亵渎?”

    西门庆想了想,沉吟道:“进这还道村前,我却到这里有一涧好水。那狗儿鼻子最灵,要想躲过它们追踪,实非易事。若公明哥哥不在粪里,必在水里----我等且到这庙后的水潭边一!”

    玄女庙后,却是有山涧之水聚成的一泓潭水,一年四季都不干涸,景sè倒也幽雅。众头领來到水潭边,却顾不得欣赏景sè,只是四下里乱,却只见潭铺朝阳,风吹芦管,好一片晨秋时节。

    西门庆在潭边踱了几步,突然“咦”了一声,暗中思忖道:“这里的几枝芦苇,怎的被人掐去了?”

    到此时,西门庆的心中已经雪亮,转眼往潭中一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扬声道:“公明哥哥还不出水,更待何时?”

    一听呼喊过后,却见潭面还是平静如镜,西门庆便把李逵一拉:“铁牛大哥,你且喊上几声,就说兄弟们到了,公明哥哥听见了,必然出來。”

    李逵便“呔”的大吼一声,有如雷震:“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

    连叫三声,潭中之水被震得无风皱面,紧接着“哗啦”一响,有一颗人头直直地从水里冒了出來,向潭边众人呆呆而望。众好汉时,那潭中人正是宋江宋公明,不由得都轰然一声:“哥哥有在这里了!”

    宋江听到众人齐呼,眼中似乎泛起丝活sè來,便拖泥带水的往起一站,却一个立脚不牢,又一头直摔了下去,“咕咚咕咚”大口喝水。早有混江龙李俊、船火儿张横、浪里白跳张顺直跳下潭去----谁知这潭最深处亦不过四尺,张横跳得猛了,好悬把头都扎进潭泥里去,在岸上众好汉的哄笑声中,船火儿骂骂咧咧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

    这时,李俊和张顺已经扑到宋江身边,将他的身子扶了起來。宋江吐了两口泥水,未开口泪先流:“众位……哥哥兄弟,却不是……梦中……相见?”这正是:

    英豪踊跃龙出水,jiān雄窝囊鳖帮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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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神降

    听水里的宋江一开口,那声音颤得就跟在寒冰地狱里浸yín了几十个年头一样,西门庆急忙叫道:“且先把公明哥哥拉上來,换衣服给哥哥穿了!”

    李俊、张横、张顺七手八脚地把宋江从潭里扶掖上來,近处一,宋江冻得嘴皮子都青了。众头领急忙把他扶进玄女庙附近的林子里,聚拢柴禾生起一堆火來,然后扒了他的湿衣在火上烘烤着,干爽的衣服大家谁都沒有,索xìng先用花荣的战袍把冻得直打摆子的宋江象二nǎi一样包了起來。

    花荣便道:“何不扶哥哥进庙?那里虽破,但却也是个挡风的地方。”

    宋江急忙摇头道:“使……使不得……我这赤身……赤淋淋的身子……沒的亵渎……亵渎了神明……”

    晁盖便问道:“三郎贤弟怎的就到了水里去?”

    宋江抖抖索索地说了半天,才算叙述明白。原來,宋江走投无路进了还道村,先跑进玄女庙,托庇于九天玄女娘娘的神厨之内。正屏息间,突然有神明之纶音从天而降,说追兵携有五只走狗,号称五毛,在神厨中,岂能躲得过去?因此玄女娘娘显圣,于昏夜中携宋江出了神殿,在庙后潭边折下芦苇,芦管中空,可以通气,宋江在黑夜中潜伏于水中,嘴衔芦管,身趴潭泥,赵能赵得兄弟虽有五毛相助,却哪里能寻见他?

    在水中藏好后,玄女娘娘又给宋江留下了一道神谕----待得天明,自脱此难!于是宋江咬牙如勿用之潜龙一样,深藏在水里,期盼着利见大人的第二天到來。现在正是八月时分,潭水冰凉,只冻得宋江肺气肿,但xìng命交关,也只好咬牙忍着。直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正听到西门庆一声大喝,宋江还唯恐自己是脑袋冻出毛病來了,或者是赵能赵得在外面装神弄鬼骗自己出去,直到李逵那三声别无分号的吼叫声响起,宋江这才知道神谕应验,激动之下,便分开水路,跃波而出,与众兄弟相会。

    梁山好汉们听了,无不啧啧称奇,眼望掩映在林木中的九天玄女庙,都肃然得有些起敬了。李逵急忙把西门庆的披风抢了过來,胡乱往自家身上一包裹,起來人模狗样后,扑翻身给玄女庙磕头:“娘娘千岁千千岁,你救了俺铁牛的宋江哥哥,铁牛这里给娘娘磕头了!”

    众好汉都笑。宋江这时身上烘暖了些,开口问晁盖道:“兄长,你们如何得知,却來这里救我?”

    晁盖道:“自三郎贤弟下山后,却有四泉贤弟好生放心不下,因此传下令箭,请戴院长往來传递贤弟的信息。谁知就有那两个赵家兄弟作死,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岂能轻饶了他们?四泉兄弟便请吴军师、一清先生、秦明、黄信、朱贵、白胜镇守山寨,其他兄弟,全伙都起,带了一千兵马,前來救兄弟出于水火。却不想兄弟吉人自有天相,连九天玄女娘娘,都是你命中的贵人!”

    圣手书生萧让在旁边着玄女庙,摇头晃脑道:“九天玄女娘娘,俗称玄女、九天娘娘,为上古女神,是道教信奉的一位大女仙。在古中国神话中传说的九天玄女,原型乃是玄鸟,也就是大黑鸟。《诗经·商颂·玄鸟》有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而据《史记·殷本记》上记载,帝喾次妃简狄就是吃了她的蛋后怀孕的----三人行浴,见玄鸟坠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晁盖点头道:“原來这位九天玄女娘娘同咱们梁山兄弟一样,都是野路子出身,却终于修成了正果。”

    萧让听了,拊掌道:“晁天王说得有理!这位九天玄女娘娘,她因教授黄帝兵法而被奉为兵家之祖,《隋书·经籍志》中有《黄帝司玄女兵法》,文中玄女形象,仍是人首鸟形。但到了本朝,文章中她已是女仙形象,服九sè彩翠之衣,授黄帝六甲六壬兵信之符,灵宝五符策使鬼神之书,黄帝因此才能合诸侯之力再战蚩尤,遂灭蚩尤于绝辔之野----今rì公明哥哥能得九天玄女娘娘搭救,正是天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回山之后,应该请地厨星做一批功德炊饼,來此祭献才是!”

    上一回这萧让随声附和西门庆,令宋江好生沒脸,宋江心中早已将之打入地狱,但今天听到萧让大说自己好话,宋江大喜之下,萧让的地位立即从地狱升到了九天之上的玉皇宝殿。宋江不由得想道:“來这萧让,也只不过是个酸秀才,上回一时兴起,卖弄,因此丁了我的脸,却也不必同他计较,否则若被旁人从言行中了出來,倒显得我宋公明量浅了!今rì有这萧让一番美言在先,正好便宜了我行事!嘿嘿!机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时不趁热打铁,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挣扎着将烘烤得半干不干的衣服穿好,起身道:“九天玄女娘娘救命之恩,宋江无以为报,今天只好先给娘娘叩上几个穷头,明rì得了富贵时,却來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方是称愿。”

    西门庆肚子里暗中冷笑一声,便道:“天王哥哥,你我弟兄理当随同公明哥哥进玄女庙一拜。这位九天玄女娘娘,正如天王哥哥所言,是玄鸟成圣,出身虽微,但终于得了天道。你我兄弟今rì虽然身在草莽,但rì后前程安可限量?咱们弟兄进庙一拜,就求九天玄女娘娘保佑我梁山,兴旺发达,有何不可?”

    晁盖听了,大喜道:“正是这话!众兄弟意下如何?”

    众人焉肯扫了晁天王、宋大哥、西门庆的兴致?一个个点头道:“哥哥之言,正合我意!”大家纷纷整衣,排队进了玄女之庙。李逵强剥了小喽罗一套干净些的衣服,胳膊不是胳膊,裤腿儿不是裤腿儿,也跟在后面随了进去。

    宋江心中暗喜道:“哈哈!今rì正是机缘巧合,这梁山的人心,终究要落于我手!”

    进了神殿,由宋江牵头,众头领正对神像而拜,有小喽罗揭开帐幔,却见帐后泥胎虽然尘封垢满,但七宝九龙床上,一尊女仙手执白玉圭璋,仍是塑得神采灵动。众头领不敢多,唯恐亵渎,都低头俯败,只有那王矮虎却心下大跳了几跳:“这娘娘倒生得个好模样儿!却哪里象玄鸟成jīng?”

    却听宋江拜俯在神像脚下,把头碰得山响,祝祷道:“娘娘圣灵,昨夜保佑弟子得脱大难,宋公明铭感五内!今rì暂且神前一拜,待明rì封侯拜将之时,必來为娘娘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成就本朝一段佳话。”话音刚落,又是“咚咚咚”几个响头猛叩了下去。

    晁盖等见得分明,心中无不赞叹:“这三郎贤弟(公明哥哥)却是个极虔诚的!”

    正用力磕着头,却见宋江身子突然一阵僵硬,整个人抽抽了几下,就象一根朽木一般,直直地往地下拱倒。众人在后面跪着,措不及防之下,都是吃了一惊,一个个瞠目结舌,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西门庆早料到宋江必要作怪,当下便一惊一乍地叫嚷了起來:“公明哥哥,你怎么了?”

    却见宋江肢体一阵抽搐,喉咙里叽叽咕咕一阵鸟叫似的乱响,居然又趴了起來,只是两眼发直,举止僵硬。众好汉中有陶宗旺去过湘西,见过那里的巫师赶尸,此时一见宋江如此模样,不由得大叫一声:“不好!宋江哥哥挺尸了!”

    话音未落,却听宋江厉喝一声,声如枭鸟尖鸣,听得众好汉全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宋江把无神的两眼对准了陶宗旺方向,喉咙里又咕噜了一阵后,用极古怪的声音道:“大胆!九尾龟陶宗旺,你在本神大殿之上,竟然敢口出邪魔外道之言,亵渎本尊,莫不怕五雷轰顶之天罚吗?”

    众好汉正手足无措间,却听西门庆喝道:“众位哥哥兄弟,这必是九天玄女娘娘又显圣了,你们还不快拜?”

    众人正是摸门不着的时候,听得西门庆一语道破天机,无不恍然大悟。自晁盖以下,一个个尽皆拜倒,深深俯首,不敢稍动,那王矮虎更是心胆yù裂,直萎到了肛门里,口口声声只在内心念叨着:“娘娘饶命!便许下一万卷经,三百座寺,恕一恕!”与他比起來,直xìng子的陶宗旺倒是显得镇定多了。

    只见宋江用两只胳膊拍打着两侧大腿,象鸟儿拍翅膀一样,并起两只腿在大殿里跳來跳去,喉咙里咕咕有声,一转头,却见西门庆在一旁立而不跪,当下尖声喝道:“西门庆!西门四泉!既见本尊,因何不拜?”

    却听西门庆哈哈大笑,只是抱拳道:“娘娘别來无恙?难道娘娘此时附身于宋公明身上,却已经认不得本尊了吗?”这正是:

    只说jiān雄施手段,却公子对奇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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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章 星君会玄女

    地下跪伏的梁山众好汉,听了西门庆所言,无不心中一震。这才想起,三奇公子西门庆的三奇之中,第一奇就是地府还魂,从前还将信将疑,今rì一见,早怕是实多虚少。

    大家大着胆子抬头一瞄,却见西门庆挺身如剑,气势凌锐,挥洒笑谈,大方倜傥。反倒是西门庆对面的宋江,或者说是附体于宋江后的九天玄女娘娘动作猥琐,声音凌厉,光从风度上,就无法与西门庆同rì而语。

    却见那宋江拍着自己的屁股,“的格啦”、“的格啦”的在神殿中大跳了几跳,然后戟指着西门庆,尖着嗓子喝道:“你这厮!**凡胎,见了本尊,竟敢不拜?快快跪下,免你一门大小xìng命!”

    众好汉正心头一紧,却见西门庆悠然道:“八千年前龙华会上,娘娘和我皆是一会中人,那时娘娘还未成就仙道,但已获上帝膺命,得随班朝拜于通明殿下。可见天道原不限人,皆自限也。今rì故友重逢,娘娘且请张开神目,认一认西门庆**凡胎之中,那一灵不昧者,又是谁个?”

    宋江大翻着两只白眼,将西门庆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突然尖声道:“我道是谁,原來是你!”

    西门庆大笑道:“娘娘终于认出我來了!不错,正是本座!本座与地厨星今世一起流落到了清河县,那地厨星轮回时情缘未尽,王母殿前的裁衣仙女也随他而來,依然结为了夫妻历劫。想我等飘零于人世,蒙昧于众生,娘娘却高踞于九天之上,俯视苍生,乾坤摩弄,思之岂不令我辈汗颜?”

    宋江喉咙里吱吱唔唔了几声,撇着二亦子腔道:“与星主龙华会上一别,只说星主下凡历劫,早不知几生几世,谁知还未曾修成正果,回列仙班,真是可叹!”

    西门庆便摇头道:“惭愧!惭愧!却不知娘娘上身于宋公明,意yù何为?”

    宋江愣了半晌,才道:“我……这个……我夜观天象,知有豪杰应运而生,正是掣天白玉柱,驾海紫金梁。将星既明,岂容虚渡?因此便顺天意而施为,有圣谕要传达于水泊梁山众人。今rì风云际会,正是诏天命之时,先假宋江之身,言我心腹之事,此亦一时权宜之计也。”

    西门庆皱眉道:“我奉天庭密旨,下凡历劫之时,还要积修功德,稳固道基,顺便扭转本朝之气运,正如太白金星李长庚赠言----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本座力量虽微,行事却从不敢懈怠----不知娘娘今rì突如其來,又是何故?难道说,玉帝不满我人间所为,竟要诏我半途而废不成?”

    宋江听了,暗暗叫苦,心中只道:“我只说我在这玄女庙中装神弄鬼,蒙骗梁山众兄弟,必收奇效!谁知偏忘了这西门庆却是天星转世,他这一跳出來,却叫我如何是好?”

    当下拍着手臂,在殿上跳來跳去,百般无计,最后索xìng将心一横,肚子恨恨地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今天咱们砂锅捣蒜,就是这一锤子买卖!”

    于是大叫一声,尖着嗓子道:“星主可知,你下凡之后,行事违和,大逆天道,因此玉帝不喜,便命我入凡间传旨,赐天魁星天书三卷,并令你将功赎罪,辅佐天魁星,借水泊梁山起事,共兴勤王大业。待招安之时,必然功德圆满,重列仙班,也算你下凡一场!”

    西门庆听了宋江之言,神sè一肃,便向殿外天井一揖,恭声道:“凡世谪臣西门庆遵旨!”

    宋江一西门庆如此举动,喜出望外,急忙趁热打铁,尖着嗓子道:“本尊黄罗缎子包裹三卷天书,列于殿中,却被赵能赵得亵渎了去。如今亵渎者已遭天谴,却不知天书何在?”

    那几卷“天书”,却是蒋敬得了西门庆的吩咐收起,此时听到九天玄女娘娘问起,急忙从身边取出,高高捧起,颤声道:“启禀娘娘,天书在此,不敢有失!”

    宋江见诸事顺遂,不由乐得轻飘飘一跳,差点把自己摔了个狗吃屎,急忙定住脚步,暗叫好险,稳了稳神的说道:“宋公明听旨!”

    咽了口唾沫,宋江用自己的本來腔调高声道:“小人宋江接旨!”

    然后嗓子一变,又尖声道:“宋江!你本是五百年得道之仙,但你根基浅薄,寸功不立,安能教你位列仙班,享那无穷清福?因此着你下世,扶保明主,建不世之勋业,这梁山水泊,便是你从龙之翼!”

    宋江不动声sè地向晁盖那边撇了一眼,用宏亮的声音道:“微臣遵旨!”同时心中更是暗中得意----我只说我是五百年前得道,那时他西门庆还在红尘中历劫呢!他认不得我,却是理所当然,天公地道,哈哈!哈哈!

    抑制着满腔的喜悦,宋江又尖起嗓子道:“那三卷天书,乃天庭不传之秘,你可好生视,不得轻亵!功成之后,便可焚之,勿留于世。所嘱之言,汝当记取,若你一心jīng进,重归紫府必有时,届时自可安享仙福,与天地同寿,rì月同庚!”

    宋江再次金声玉振地道:“遵娘娘圣谕!”瞄眼过去,西门庆拱手垂目,面sè恭谨到了十二万分,心下不由得意到了十二万分:“亏得西门庆这个星主是个沒脑子的,我怎么说,他就怎么信!今rì虽然事出意外,但还是收服了他,捎带着搂草打兔子,震服了梁山众兄弟,我宋江真好福命也!”

    想到快乐处,宋江尖起嗓子,欢然道:“诏命已毕,若无它事,本尊去也!”

    却见西门庆跨步而出,又向自己这边一揖,恭声道:“娘娘且慢!娘娘既然都已分付了,便请出示玉帝传诏之玉瞳简,待本座交旨。”

    “啊?!”这一下,宋江只惊得魂飞魄散。这正是:

    明为星君会玄女,暗是公子斗jiān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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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劈脸一砖

    “玉瞳简?”宋江猛吃一惊,好悬把自己舌头咬掉,“这个……这个……本尊奉的是秘旨,哪里有甚么玉瞳简?”

    西门庆“咦”了一声,皱眉着宋江道:“娘娘切莫开这种玩笑,正因为是秘旨,才用的是玉瞳简啊!若是明旨,就用天孙织锦的诏书了!若无玉瞳简,如何交令?”

    这燃眉之急逼上身來,只把宋江挤压得走投无路,沒奈何,只能光着两只眼睛胡赖:“新事新办,天庭特sè,天朝典章制度此番更新,哪里需要甚么玉瞳简?星君一意求索,只恐走上了邪路!”

    一边胡说八道,一边东蹦西跳,想要搞出个威风凛凛的声势,一來给自己壮胆,二來压服西门庆。谁知眼前的西门庆面不改sè根本不为之所动,宋江那“咚咚”的跳大神声音却把一只小狐狸给惊了出來。

    那小狐狸把洞筑在了玄女娘娘的神座底下,沾了神明的光,从來沒有胆大包天的人敢到神像底下來掏狐狸窝,因此安享太平,也是城狐社鼠一流的妖孽。谁知今天宋江跳大神跳得太猛,把窝在洞里热闹的小狐狸给惊着了,小狐狸唯恐这群人对自己不利,尾巴一摆,“哧溜”一下钻了出來,支楞起耳朵着这群人,盘算着是不是先溜往后殿。

    西门庆,一眼到小狐狸,心中便是一动:“天助我也!这小狐狸來得正是时候,待我如此这般,也照顾着这黑厮头面!”

    想到此处,西门庆猛抖丹田气,指着小狐狸喝道:“呔!好你个妖孽!你有几年的道行?竟敢在九天玄女庙中兴风作浪,冒充娘娘,摄附人身,难道你不怕亵渎神明,遭天雷轰顶吗?既然遇见了本座,本座岂能容你?”

    那小狐狸哪里省得西门庆吆喝些什么?但它到西门庆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还会留在这里顶缸?火红的尾巴忽扇一下,早已溜出了神殿,窜得不知去向。

    西门庆抢上一步,从殿侧神侍泥像手里捧着的金盘上,将一卷泥塑的天书抄了起來,大喝道:“妖孽哪里逃?还不与我速速现出原形?”说着手一挥,泥塑的天书风声虎虎,直砸到着这边目瞪口呆的宋江脑袋上。

    这泥塑的天书,根本就是一块胶泥垛成的砖头,外面裹上金粉,做成书籍的模样,以象征九天玄女娘娘授书于黄帝之意。这块砖头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被西门庆大力甩开了,一两悠足了就是一斤,正砸在宋江脸门上,只砸得郓城及时雨满脸开花,碎砖与惨叫齐飞,金粉共鼻血一sè。

    一砖撂倒了宋江,西门庆踩着天罡北斗七星步,也不倒地的宋江一眼,直追着小狐狸的踪迹扑到了后殿去,只留下一地的梁山好汉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到底还是花荣兄弟情深,到宋江被那一砖打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也顾不得许多了,吆喝一声:“快救咱兄长!”趴起身直扑了上去。

    有人带头,自然有人跟上,一时间大家聚拢到宋江身边时,都叫一声苦----却见宋江被西门庆那一砖,打得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本來宋三郎就又黑又矮,沒甚么英雄气概,这一砖雪上加霜,直接把宋江贬到了王矮虎的档次上去了。

    众人不由得便议论纷纷,林冲向晁盖道:“天王哥哥,方才只怕是有一妖狐,使出摄魂取魄之术,迷惑了宋江哥哥,在这神殿之上假冒九天玄女娘娘,妖言惑众,不想却被四泉哥哥识破,他现在只身追了上去,万一有失……”

    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等人听了一起跳起,异口同声道:“我等速速接应哥哥去來!”

    话音未落,就听西门庆的声音在后殿处响起:“不必去了!”说着,只见西门庆单手提剑,自后殿昂然而入。

    众人大喜,围上來七嘴八舌地问道:“哥哥,妖狐哪里去了?”

    西门庆叹一口气,眼望宋江那边:“若不是我只顾着替公明哥哥解去其身附体的妖气,那妖狐岂能逃得了xìng命?如今却让它溜入了山林,这天下只怕从此多事矣!”

    众人听了,无不叹气,晁盖便道:“只可惜一清先生不在,否则有他坐镇,那妖狐焉能逃走?”

    西门庆心道:“幸亏入云龙公孙胜不在。若他在此,宋江未必敢当众跳大神,我也不能痛痛快快砸他这一砖了!”

    当下忍着笑问道:“公明哥哥怎样了?”

    花荣愁眉苦脸地道:“哥哥吃那妖狐暗算了,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西门庆暗道:“甚么妖狐暗算?明明是老子一砖之下,砸了个臭死!他现在这小样儿,少说也是个脑震荡!”

    心下虽然快活不过,但面上却装出一脸愁容:“那妖狐虽然不足为患,但亦有一千一百一十一年的道行,公明哥哥吃它附身暗算,只怕遗害不浅。”

    花荣便起身作揖道:“四泉哥哥是天星降世,必有个解释的方法。”

    西门庆满脸遗憾之sè,叹息道:“只可恨我满身的法力,都被这**凡胎束缚住了。现在只好先送公明哥哥回梁山,请一清道长弄些符水,给哥哥解解邪气。”

    众人听了无可奈何,也只好依从,于是七手八脚,把宋江血葫芦似的脑袋包裹得跟个印度阿三一样,然后扶上马背,四周簇拥着往还道村外走。

    蒋敬问道:“四泉哥哥,这几卷所谓的‘天书’……?”

    西门庆便皱眉道:“那妖狐虚言点化,这‘天书’还不知是甚么东西,若带回梁山,只怕生出祸患,不如就手一把炎烧了它,哥哥兄弟们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先跳起黑旋风李逵,捂着肚子道:“西门大官人,俺铁牛却有些内急,这劳什子天书,却不是一摞子好草纸?不如就让俺铁牛使了吧!擦上去肯定比土坷垃舒服许多!”

    见西门庆一点头,李逵欢天喜地,从蒋敬手中抢过那三卷“天书”,四下里一张望,便钻到路边的一排大树后面去了。过不多时,李逵神清气爽地从后方健步追赶上众人,那三卷“天书”,早被他挥霍得四分五裂,了账于五谷轮回之所。

    西门庆笑问道:“铁牛大哥,可爽吗?”

    李逵拍拍屁股,大声道:“爽!那狐狸jīng送來的天书上面就算再有古怪,等它浸在屎堆里,我就不相信它还能翻出甚么花样來!”众人听了,尽皆失笑。

    西门庆不动声sè地望了马背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宋江一眼,心中忍不住好笑:“若这黑厮醒來,听到自己的三卷‘天书’葬送于李逵的屁孔之下,却不知会不会口吐鲜血?”

    又想道:“这黑厮,是个心地狭窄的小人,他几次三番被我坏了他的算计,今rì更吃了我这一砖,只怕醒來后就再也容不得我了!自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倒要小心些,若一朝捉着了他的马脚,便是他孝义黑三郎、郓城及时雨身败名裂之rì!”

    小山岗泊一众头领护持着宋江,先往宋太公庄上來,要送宋江回梁山,还是一辆驴车比较方便,顺便就搬运宋太公和宋清上梁山,也免了宋江的悬念。

    到了宋家村,宋太公早殷勤接了出來,现在官司临头,这老儿也顾不得自家是清白数世,耕读传家的良民了,点污了祖宗遗体,总好过自家坐黑牢,吃囚饭。此时见了晁盖來接,脸上笑出一朵菊花來,跑里跑外,收拾了家产,装了好几十辆车子,又带了一伙小喽罗,在村中穷佃户那里收了最后一遍亏欠的租粮,仗着刀明枪利,倒也多刮來了三五斗。

    此时宋江悠悠已醒,只是脑袋瓜子疼得厉害,一开口说话,便象刘备刘玄德一样热泪直流----因为西门庆那一砖,几乎把他的鼻梁骨给敲断了,受了大摧残的泪穴若被牵动,眼泪自然是如不尽黄河之滚滚來。

    自宋太公、宋清之下,晁盖、西门庆都上前视,宋江流着身不由己的热泪跟父亲弟弟说了几句话,上去倒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完美典范。转回头,又敷衍了晁盖几句,然后就拉着西门庆的手道:“多谢四泉兄弟大恩!”说完便松了手,闭了眼,只是哼哼叽叽地喘气。

    西门庆则用十足真金的口气道:“公明哥哥何必客气?小弟这么做,都是应该的!且请哥哥将养贵体,有甚么事,待回山后再议。”

    接下來回山的路上,宋江只是哼哼叽叽,却连答话的力气都欠奉。西门庆骑了骏马,按着辔头,悠然行于宋江驴车之后,想着宋江最后那一句“多谢四泉兄弟大恩”,西门庆忍不住冷笑,心道:“我就等在这里,倒要一,你宋江有沒有‘报答’我‘大恩’的本事!”这正是:

    古时鸿沟分楚汉,今rì宣言见正邪。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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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巨眼鉴邪

    梁山泊众头领。扶保了被打得满脸开花的宋江。和宋江的老爹宋太公。弟弟铁扇子宋清。都上梁山去。不一rì。已到山前朱贵酒店。军师吴用带领守寨人等早在此迎接。

    等一见宋江。吴用便先吃了一惊:“哎呀。公明哥哥。怎生成了这般模样。”

    宋江这些天虽然得了梁山的随军郎中用心调治。但依然是眉膀脸肿。等闲开口说不得话。。西门庆那劈脸一砖。砸得实在不轻。。只能苦笑摇头。倒是花荣、戴宗在旁边了。最后道:“哥哥被千年狐妖附身后。总不免jīng神有损。还要请一清先生费心。”

    公孙胜听了笑道:“若说驱邪。正是贫道的拿手好戏。敢不尽力。”

    安排船只。将宋江一家老小渡过水泊。上了金沙滩。乘山轿直抬上梁山。安顿妥当。山寨里便做起庆喜筵席來。众头领便叫小喽罗们自去吃酒。然后跟着公孙胜则拣了个安静之处。为宋江驱邪收惊。

    公孙胜的驱邪收惊之法。颇为简单。宝剑拔出划得几划。不显山不露水的便结束了。李逵大睁着双眼道:“公孙道士。我在江州时。见外面那些和尚道士给人家作法事。热闹得天翻地覆。怎的到你替宋江哥哥出力时。就这么三下五除二的敷衍了事起來了。你若不用心。俺铁牛第一个容你不得。”

    晁盖便喝叱道:“铁牛不得无礼。一清先生岂有不尽心之意。”

    公孙胜便向晁盖笑道:“世间那些披着袈裟道袍的坑蒙拐骗之徒。有何真本事。只不过是故弄玄虚。以大排场眩人耳目。震撼人心罢了。其实百无一用。贫道这几手诀煞虽然简单。却是个真的。。且让宋公明服下这盏符水。便有天大的邪祟。亦可保无事。”

    花荣、戴宗等人都称谢。大家七手八脚服侍着宋江饮了符水。宋江一歪头便沉沉睡去。戴宗便指了宋江被砖砸开花了的脸。悄声问道:“一清先生。哥哥这伤……。”

    公孙胜便稽首道:“贫道虽有几分道术。但这救死扶伤之事。还是请教世上郎中去吧。贫道可沒有我家太上道祖那般生死人而肉白骨的本事。”

    李逵的脸sè。公孙胜不得不又解释道:“毕竟术业有专攻。若叫贫道呼风唤雨、朝真降圣。自然是当仁不让。但若让贫道代替医家治病。以贫道那几手粗浅功夫。岂不耽搁了宋三郎的伤势。”

    打发走了这帮人。公孙胜轻叹一声。來到西门庆身前。稽首道:“四泉兄。尊夫人数下恳词。请贫道与你批命。今rì正好你我有暇。君府可愿容纳我这不速之客。”

    西门庆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于是二人來到西门庆宅上。吴月娘见公孙胜來了。喜心翻倒。在内安排丫环仆役们殷勤到十二万分。只求能替西门庆解开命运的纠葛。

    喝了茶。谢过女主人招待。西门庆引公孙胜进书房分宾主落座。西门庆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公孙胜批了命格后。“咦”了一声。呆呆而望。

    西门庆笑问道:“小弟这命。却是如何。道长尽管说來。咱们江湖汉子。不讲究那些虚头。”

    公孙胜怔了半晌。才苦笑道:“來贫道这相人和批命之学。实在有限……來。我倒要回一次蓟州。当面向我恩师请教。四泉兄你这命理。小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才疏学浅之下。今rì也不用了。”

    西门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命。來还真是错踪复杂。也不知几年后的那一关。能不能过……

    这时。公孙胜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四泉兄之命。暂且休提。但贫道还有一事。要当面请教。”

    西门庆jīng神一振。抱拳道:“道长请问。西门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孙胜沉吟一番。这才道:“四泉兄。今rì众人要贫道为宋三郎驱邪收惊。但以贫道來。宋三郎周身阳气充沛。并无被邪魅鬼物附身之象。却不知当rì玄女庙中。究竟是何景象。”

    西门庆便叹口气道:“若是旁人问起。西门庆还真不敢实说;既是道长有疑。在下也只好从实而言了。”说着一五一十。将当rì庙中情景说了一遍。

    公孙胜听了。又一次呆了起來。半晌后方涩声道:“怪不得。怪不得。宋三郎那般形状。既非玄女显圣。也非狐魅为妖。而是……而是……”

    西门庆听他声音越说越低。便接口道:“……而是他故意装出來的。”

    公孙胜又呆了半晌。这才缓缓摇头道:“郓城及时雨。义气过人。他又何必施这等……这等左道之术。”

    西门庆冷笑道:“郓城及时雨或许仁义。但八百里梁山的及时雨。却未必心中无有算计。”

    公孙胜废然长叹道:“唉。梁山从此多事矣。贫道与晁天王一见如故。共劫生辰纲。同上梁山泊。是生死之交;而当时宋三郎在案发之前飞马报信。放我等逃逸。又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若留在此。正是左右为难。何以自处。不如归去罢。一來面见师尊。替四泉兄批命。二來探望老母。尽一尽人子之道……就此归去罢。”

    着窗外山横青黛。水卷寒烟。公孙胜忍不住又叹道:“可惜。若梁山能jīng诚一心。立一番好大的事业的话。将來辽国一乱。蓟州豪杰起于内。大宋官兵动于外。梁山义兵往來游击策应。何愁燕云十六州不能回归故土。只可叹……”说着连连摇头。

    西门庆漫声低吟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公孙胜身形一颤。猛抬头。双目如电闪一般。喝彩道:“好句。好句。”

    西门庆从座椅上长身而起。向公孙胜抱拳道:“道长身避尘世。心怀故国。高风亮节处。请受我西门庆一拜。”

    公孙胜急忙搀扶。却听西门庆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向道长保证。我西门庆在梁山一天。就绝不会让梁山陷入争权夺利无休止的内耗。待道长蓟州归來。这里还是一个清清水浒。朗朗梁山。”这正是:

    说破jiān贼寒赤胆。道出壮志耀青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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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龙入云

    在西门庆的本心之中,他是盼着公孙胜能留下的,毕竟能有一个洞悉宋江真面目的聪明人在身边,到时也许就是一个帮手。但想到自家那未卜的命运,西门庆便收起了挽留的心思----若公孙胜回到蓟州后,能同其师罗真人把自己的命运给解释开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刚刚送公孙胜出门,武大郎、潘金莲夫妻二人就联袂來访。将二人让到内房坐定,武大郎便道:“三弟,哥哥这里有一事,要请兄弟拿个主意。”

    西门庆便斟起茶來,笑道:“大哥有事,尽管说來,咱们弟兄们一同商量便是!”

    武大郎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瞒兄弟说,我那兄弟,也就是你那二哥,前几rì有书信送上了梁山,说他现在于二龙山做了头领,rì子过得倒也顺心,只是心上结计着我这个做哥哥的。唉!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就不牵挂这个兄弟?因此,我便想上二龙山走一遭儿,探望探望兄弟,谁知,你嫂子却拦着我不让我去!”

    潘金莲一听,便立起了眉,气哼哼地道:“我拦着你?咱们把话说明白了,也让三弟家两口子评评这个道理!三弟三妹,你们有所不知,武松兄弟的信里,说了青州慕容知府正派出人马,攻打二龙山,两军阵前正厮杀之际,因此抽不出空儿來,到梁山探望哥哥。谁知你大哥一听到兵荒马乱,他就象把秤砣搁进了心里,怎的也放不下,到后來,恨不能一步便跨到青州二龙山去,打探兄弟的平安实信。”

    西门庆点头道:“兄弟情深,这是天xìng啊!别说是大哥了,就是小弟我,知道了这消息,心上也放不下武二哥的安危。”

    潘金莲便一拍手道:“照啊!想探望兄弟的心,自然是好的,但总不能自不量力啊!自从武松兄弟和三弟你们闹了孟州城之后,官司发文捉拿家眷,你大哥他这身量相貌,全山东八府哪个不知道他就是地厨星武大郎?你哥哥他又沒有丁点儿的本事,若下了梁山碰上做公的,岂不自投罗吃人家拿了?因此我才劝着他,不教他去,哪曾想,倒劝出不是來了!哼!”

    月娘在旁边听着,急忙开解她,不让她置气。

    西门庆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吧!小弟我明rì便禀明了晁天王,去二龙山走一遭儿。一來探望武二哥,二來二龙山的两位头领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小弟素來久仰,正好借这个机会拜见拜见。另有一个消息,说出來好让大哥大嫂欢喜----回山路上听到探马报信,说官军攻打二龙山时损兵折将,其围已解。小弟此去,正好请武二哥同回梁山探望大哥大嫂,岂不是好?”

    潘金莲便拍手笑道:“正是如此!三弟你却是个万人敌的英雄,只消一个乔装打扮,便是积年的公人,也再瞧不出半分破绽。此去二龙山,定是千妥万妥!”

    月娘听了,心下虽然不舍丈夫分离,但依然说道:“既然大哥大嫂开口一回,这二龙山无论如何都是要走一遭儿的!反正梁山和二龙山倒也不远,几rì來回,却也够了!”

    武大郎忸怩道:“这个,却又要辛苦兄弟……”

    西门庆笑道:“这个却值得甚么?哥哥你忒也客气了!小弟心敬鲁大师为人,只恨不能一见,今rì碰着这个机会,无论如何是要跑一趟的!”

    一家人计较已定,武大郎潘金莲告辞,西门庆自去收拾应用物事,准备下山。

    第二rì聚义厅上,大家正吃酒庆贺宋江父子完聚时,公孙胜起身道:“敢蒙众位豪杰相带贫道许多时,恩同骨肉。只是小道自从跟着晁天王上了梁山,逐rì宴乐,却一向不曾还乡视老母,亦恐我恩师罗真人悬望。因此yù待回乡省视一番,暂别众头领三五个月,再回來相见,以满贫道之愿,还望天王和众兄弟成全。”

    晁盖听了道:“向rì已闻先生所言,令堂在北方无人侍奉,今既如此说时,实难阻挡,虽然不忍分别,亦只有盼先生快去快回了----却不知一清先生何时起身?”

    公孙胜稽首道:“心动不如行动。贫道既然此时动心,自然这便起身了。”众好汉听了,唏嘘不已,都纷纷上前把盏,与公孙肚饯行。

    西门庆亦站起身,却不与公孙胜把盏,而是向晁盖道:“天王哥哥,小弟亦有一事相求。我二哥武松,在二龙山与官军数度交战,兄弟我有些放心不下,因此想要向哥哥乞假一行,去青州探视探视,还望哥哥照准。”

    晁盖听了点头道:“既然四泉兄弟如此说,小兄我自然从命。只是兄弟在孟州江州都做出了天大的事,此番下山,务求小心。”

    吴用便道:“四泉兄弟若上了二龙山,可与二龙山几位头领订立盟约,大家守望相助,也是一桩美事。”

    西门庆笑着拱手道:“假亮先生果然是足智多谋,西门庆受教了!”

    筵席吃毕,公孙胜依旧做云游道士打扮了,腰裹腰包、肚包,背上雌雄宝剑,肩胛上挂着棕笠,手中拿把鳖壳扇,一派高人风范;西门庆背起两口rì月刀,在自己脸上做了些手脚,隐去本來面目,二人结伴下了梁山。众头领相随送行,直送过了金沙滩。这时宋江脑袋上裹着绢帕,也赶來凑热闹,虽然言语不便,但他拉了公孙胜的手,那眼泪真如及时雨一般滚滚而落,旁观者无不点头,都赞叹道:“公明哥哥恁的好义气!”

    公孙胜心中亦叹道:“若非我从驱邪一事上,穿了你的本來面目,今rì连我都要被你这两行眼泪给迷惑了!若世上真有千年狐妖,倒还是你的道行更深厚些!”

    在另一边,西门庆拉了焦挺、吕方、郭盛,密密嘱咐:“我此去二龙山,少说也得七八rì。你们在梁山,却需保护好黄文炳,莫要叫他吃了旁人的明攻暗算。”

    焦挺、吕方、郭盛忍不住向旁边的宋江那里瞄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分别在即,晁盖一手拉了西门庆,一手拉了公孙胜,叮嘱道:“四泉贤弟武功高强,智谋出众,此去二龙山,我是不记挂的。倒是一清先生,不知怎的,我心上却有些牵挂。若不是老尊堂在上,晁盖不敢阻当,绝不容先生回蓟州去。说不得,便在此与一清先生立约----百rì之外,专望鹤驾降临,切不可爽约。”

    公孙胜心道:“rì后的梁山,还不知会变成甚么模样!回不回來,连我也无法预期了!唉……”

    当下长叹一声,反握了晁盖的手道:“贫道这些rì子,承蒙天王哥哥赤诚相待,此间一别,贫道亦是难分难舍。临行之前,贫道还有一言相告。”

    晁盖听了便道:“一清先生有话便请说來,晁某人无有不允!”

    公孙胜拉了晁盖和西门庆,向前紧走几步,离送行众人远了些,这才低声道:“天王哥哥,今rì之梁山,虽然风生水起,却也是暗流汹涌。或许哥哥义气豪爽,一时还察觉不到,但哥哥且记,rì后行事,务要多几个心眼,有事多同四泉兄弟商议,必少差错!”

    晁盖虽然有些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见公孙胜面sè郑重,还是点头道:“晁盖受教了!”

    这时,吴用赶了上來,笑道:“分别在即,一清先生有甚么金玉良言不明说,却要在背人处说话?”

    公孙胜听了怫然不悦:“岂有此理!贫道修的是天心正道,行事但得无愧于心,岂有背人之理?”

    西门庆也道:“假亮先生多心了。一清先生只不过说起家中老母年迈,一时感慨,有感而发罢了。”

    吴用听了,蹴然改容道:“如此却是吴用的不是了!一清先生既然放心不下老母,何不将带几个人去,一发就搬取老尊堂上山,早晚也得侍奉。”

    公孙胜道:“老母平生只爱清幽,吃不得惊唬,由此不

    敢取來。家中自有田舍山庄,老母自能料理。贫道只不时去省视一遭儿,便是为人子的孝处了。”

    西门庆也道:“蓟州此时属辽国,若只一清先生一人,关卡自然易过,但若接了老母,一路之上,辽国巡骑不断,如果老人家因此受了惊恐,甚多甚少?”

    吴用听了打躬道:“一清先生和四泉兄弟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专听尊命,只望早早降临为幸!”

    公孙胜还礼。晁盖这时命小喽罗捧出一包裹盘缠相送,公孙胜也不推辞,取來打拴在腰包里,打个稽首,别了众人后迈开脚步向北,往蓟州去了。

    西门庆、晁盖等众好汉目送着公孙胜的身影渐渐去远,然后西门庆说道:“一清先生已去,小弟也便告辞,众家兄弟这便请回去吧!”

    晁盖等人都道:“兄弟一路小心!”这正是:

    只因孝悌离水泊,方得龙虎会风云。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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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月下强人

    西门庆下了梁山,取路往青州來。行得一rì,却在一处镇子上遇到了一桩恶霸倚仗官府之势,抢夺民产的不平事。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待又施谋,又施武的摆平了这件事,却已经耽搁了好几rì的路程。

    想到时值月半,月sè必然明朗,西门庆心说:“不如辛苦些,这几夜连赶夜路,把这几rì少走的路程赶出來,也免得月娘在家里为了悬心挂念。”于是浑身上下收拾利落,连夜趱行。

    月夜下,西门庆抄小径正走间,却听得前方传來了兵刃撞击的声音。西门庆心中大奇,加快脚步赶上去一,却见前方山坡下有一座小树林,林边小径上,正有两条大汉刀枪并举,战在一处,映着天上月光,刀上寒光,枪尖锐气,缤纷飞洒,当真是若舞梨花,如飘瑞雪。

    西门庆定睛一,却忍不住吃了一惊,原來动手的二人中,使刀的非是别人,正是梁山的弟兄旱地忽律朱贵!只见朱贵刀光闪烁,织出一道刃,在身前铸起一道锋芒之墙,堪堪才抵挡住对手的连环快枪,想要反击,却是不能。

    再数招,西门庆暗中赞叹道:“这汉子好枪法,却不知其人是谁?”

    月光下打量时,却见此人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细膀阔,穿一袭皂团领战衣,白范阳笠儿掀在背后,一柄银丝缠杆浑铁笔管枪舞动得有如腾蛟起凤一般,当真是一寸长一寸强,把朱贵压制得几乎连气也喘不过來。

    当下拈了一枚铜钱镖,月光下一道青光闪过,正撞在那汉子刺出的枪尖上,铜钱登时迸成了碎片,四下里飞溅。那汉子一枪受狙,攻势不由得一缓,朱贵趁机虚晃一刀,跳出圈外,大口喘起气來。

    那人知道來了搅局之人,当下斜退三步,浑铁笔管枪一抖,一朵朵枪花将身前要害护住的同时,断喝道:“是何人敢來坏咱家的道路?还不出來!再藏头露尾,可别怪咱家要骂你八辈儿祖宗了!”

    西门庆听其人声音清朗,内气不俗,当下一声长笑,从坡后长身而出,悠然道:“好汉口下留德,本人在此!”

    朱贵大喜,急忙上前,倒转刀柄拱手为礼:“多谢四泉哥哥助阵之恩!”

    对面那条大汉把枪势一煞,冷笑道:“原來却是一伙儿的!咱家把话再说一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不字,咱家是管杀不管埋!呔!你们两个,可听清楚了沒有?若敢不交钱,便并肩子上吧!”

    西门庆抽出双刀,左右刀背一碰,“呛啷啷”一声,宛如虎啸龙吟一般。只这一下,那大汉脸sè微变,点头道:“好一对儿宝刀!”

    双刀摆个分花拂柳式,西门庆悠然道:“阁下既知宝刀锋利,何不让条路出來,也免伤了和气?”

    那大汉冷笑道:“嘿嘿!你是哪个?却在这里吃灯草灰,放轻巧屁?咱家把定了这条道路,满天下也只让得两个人,其他的便是当朝的赵官家,也只将他把來做脚底泥!”

    朱贵听这大汉言语中辱及西门庆,怒喝一声,挥刀便要再次冲上。西门庆却听这大汉出语不凡,急忙伸手一拦,按住朱贵肩胛,说道:“哥哥且慢!此人言语有些意思,倒要领教----喂!你这汉子,却不知你这条道路,却只让哪两个人?”

    那大汉一翘大拇指,傲然道:“这第一个人,却是号称郓城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其人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名震天下。咱家虽然高攀不上,但也知道敬长尊贤的道理,若宋公明到此,咱家自然是退避三舍!”

    西门庆点了点头,微笑道:“宋公明吗?阁下的见识,倒也令人不得不叹!却不知阁下所让的第二人是谁?”

    那大汉便把浑铁笔管枪在双拳中一抱,做出个恭敬的手势來,肃容道:“若提起这第二人,却是我们山东道上后起的英雄,和郓城及时雨齐名!其人义薄云天,气壮山河……”

    不等他说完,西门庆赶着截住了他:“等等等等!我说啊,这什么义薄云天、气壮山河的,从你口中说出來,听着怎么跟悼词一样?你……”

    这一回,却是那大汉赶着截住了西门庆:“咄!你这厮好生无礼!你有几个脑袋,竟然敢以这等不敬言语,消遣清河的西门庆西门大官人?现在你便是交纳买路钱,咱家也不放你过去,且留下命來!”说着枪花朵朵,大步抢上。

    朱贵听到这大汉对宋公明和西门庆推崇倍至,本來已经把刀收了起來。但到他却居然又疯虎一样冲了上來,大惊之下又把刀拔了出來,大喝道:“咄!你这厮才是好生无礼!你可知你面前之人是谁?”

    那大汉连连进枪,口中吆喝道:“我管他是谁?凭他是谁,也不许在咱家面前,言语伤犯西门大官人!”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梨花枪,杀得朱贵全身是汗。

    却听西门庆哈哈大笑:“别人倒也罢了,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才有资格说那西门庆的坏话!西门庆那家伙,只是运气好,做了几件是人都可以做的事,才侥幸得了偌大的名头,其实是名不符实,根本沒甚么真正的本事!”

    那大汉听了,虎吼一声,舍了朱贵,奋不顾身地直扑了上來,颤起枪花千朵,将西门庆罩在其中,这一瞬间的凛凛威势,当真是远毒龙离石洞,近观飞虎下云端。

    西门庆不慌不忙,双刀左右挥洒,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急响,如奏管弦,轻描淡写间把那大汉力猛招沉的数十记快枪格挡于外门。

    那大汉暗暗吃惊,心下道:“此人武功,实在我之上,正面对敌,我奈何不了他,何不以回马枪破之?”主意拿定,虚晃一招,斜刺里便走,口中道:“以二对一,不是好汉,有本事便追我來!”这正是:

    若无大鳄离水浒,怎有锦豹上梁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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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锦豹上梁山

    书着就是爽!

    见那大汉倒拖浑铁笔管枪而走,西门庆却不追赶,只是将双刀一收,曼声长吟道:“锦豹子杨林还不留步回头,更待何时,”

    那大汉吃了一惊,正抽身撤步的身形顿时一慢,呆了一呆后,满脸诧异地转过身來,倒拖浑铁笔管枪,回到西门庆和朱贵面前,

    朱贵敬服地了西门庆一眼,心道:“四泉哥哥果然是天星转世,法力无边,只是随口一言,便拘禁住了对手的行动,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真言之术吗,”

    自从西门庆在九天玄女庙中表演了一场星君驱妖狐的好戏后,在场的梁山弟兄无不信以为真,除了被西门庆告知了真相的公孙胜一人之外,别人都无不将西门庆暗中神化了起來,再加上有玳安私下里的添油加醋,还有老实人焦挺的不言而证,西门庆在清河的言谈举止和他在九天玄女庙中的表现彼此辉映之下,如果说西门庆的威望已经超越了天神,那未免夸张,但如果说西门庆的地位已经等同于门神,应该就严谨得沒什么语病了,

    因此朱贵一见那叫杨林的大汉乖乖响应西门庆的招呼回身,便不由得足尺加三,想到了神道异能上去,可以确定的是,等旱地忽律回到了梁山,梁山上流传的西门庆的诸般神通轶事之外,必定又要加上“言灵”一法,

    自己已经被封神的事实,西门庆一无所知,这也是世界上所有拜神者的悲哀,,任凭他们对神再虔诚,那位神祇也不过就是个泥塑木雕一般的存在,无知无觉,

    但此刻的锦豹子杨林却绝不敢将西门庆认作无知无觉的泥塑木雕來待,他上下仔细打量了西门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阁下何人,竟然认得咱家是锦豹子杨林,”

    西门庆微微一笑,正准备回答,却早有朱贵神气活现地插了一嘴:“杨林,你可知我家哥哥是谁,他上知三千年,下知五百载,天下事,哪里有瞒得了他的,此时叫出你的名号來,也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锦豹子杨林斜睨朱贵,冷哼了一声,又向西门庆问道:“阁下端的是谁,咱家绿林中行走,向來谨小慎微,从不招摇,阁下怎会知道我的句号,”

    西门庆“刷”的一声,将双刀和笑容一起收起,向杨林拱手正sè道:“贱名适才承蒙好汉提及,在下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别号四泉,”

    锦豹子杨林“呵呀”一声,抢上两步,但眉头一皱,却又退了回去,浑铁笔管枪又斜斜地扬了起來,

    他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西门庆一番,这才道:“你自称清河西门大官人,谁能作证,”

    朱贵在旁边晃着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急道:“我,我乃是梁山旱地忽律朱贵,你眼前之人,正是我家四泉哥哥,岂有差错之理,”

    杨林又冷哼一声,嗤笑道:“你们两个是一路人,说出來的话如何信得,当今欺世盗名之辈,在所多有,听说前方沂水县,都出了一个冒名顶替的黑旋风李逵了,现在这里再多一个拉大旗做虎皮的西门庆,也不是沒可能啊,”

    朱贵听了,火往上撞,指着杨林喝道:“你这厮,有眼不识金镶玉,我家四泉哥哥,岂是那等冒名顶替之辈,”

    西门庆挥了挥手,止住了发火的朱贵,向杨林道:“西门庆一介凡夫俗子,是也好,不是也罢,又有甚么了不起了,在下和朱贵哥哥都要赶路,便请好汉让条金光大道可好,rì后山不转水转,自有所报,”

    杨林冷笑道:“且慢,你若真是清河的西门大官人,我杨林自当向你磕头陪罪,任杀任剐,誓不皱眉,但你适才言语辱及西门大官人在先,此刻又自认西门大官人在后,如此自相矛盾,不能不令我生疑,若你真是冒充西门大官人,嘿嘿,豁出我这破头,任凭你们是什么金钟,咱家都要碰,咱们两家是不死不休,”

    西门庆把手一摊:“好汉何必苦苦相逼,你我两家,无冤无仇,又何苦直教人生死相许,”

    杨林翻起眼睛望天,冷然道:“若你冒充清河的西门大官人,就是亵渎了江湖上的一个‘义’字,但凡有点儿气xìng的好汉知道了,必然容不得你胡为,那时yù杀你者,又岂止咱家一人,”

    “说得好,”西门庆突然哈哈大笑,“杨林兄弟,就冲你这一番话,我也得把身份折辩明白不可,只可惜八百里水泊梁山,却不是我西门庆随身带的,这样吧,我正要去二龙山,探望我结义的哥哥灌口二郎神武松,便请杨林兄弟同去如何,若武二郎说我是假的,如你所言,任杀任剐,誓不皱眉,你信不过我和朱贵哥哥,还信不过打虎英雄武松吗,”

    杨林听了,摇头道:“二龙山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灌口二郎神武松,都是吃秤砣屙铁水的好男子,提起他们來,绿林兄弟沒有信不过的,只是这里离二龙山还有好几rì的路程,你若是中间溜了跑了甚至把我杨林杀了,我却到哪里喊冤去,”

    西门庆听了苦笑道:“那你待如何,若要我西门庆束手就擒,任你抓了绑了慢慢查访,那可是万万不能,”

    杨林摆手道:“抓了绑了,那却不必,数rì之前,咱家曾在路上酒肆里偶遇入云龙公孙胜道长,承蒙道长青眼,彼此言语投机,说起梁山诸事,深相结纳,道长酒中闲话时,说起清河西门大官人身具奇相,两手手掌皆为掌刀纹,,你既说自己是西门庆,可敢摊开手掌,与我一,”

    人掌中有三条明显的纹路,手相学中,将这三条纹路称为生命线、智慧线、爱情线,而那所谓的掌刀纹却是合三线为二线,上去那两条掌纹就象是尖刀的刀头一样,一拢拳正好被握在手心里,这种掌纹在相学上被视作手握权柄,为大贵之相,但也有相者说,此为凶恶之纹,主杀,不吉,

    西门庆左右双掌中,正好把握着两个掌刀纹,而其中的曲折奥妙处,公孙胜亦解说不來,此疑难常挂心间,酒后作为逸事向杨林说起,今rì倒正好信手拈來,验证身份,

    听到杨林要验明正身,西门庆当然不惧,便将两个拳头一伸,坦然道:“请,”

    杨林见朱贵在一旁冷笑,心中一动:“莫不是此人要在摊掌之前暗算我,他暗器功夫了得,倒是不可不防,”于是便说道:“请阁下先摊开手來,”

    西门庆依言将手一摊,掌中倒也沒握着甚么铜钱镖或飞蝗石,杨林再定睛一,其人袖中也不似藏有袖箭之类的暗器,这才将浑铁笔管枪往地上一插,缓步上前,就着月光向西门庆掌心里一望,

    这一之下,杨林心中剧震,猛地抬头,颤声道:“难道……阁下真的是西门庆哥哥,”

    朱贵恶声恶气地在旁边大叫一声:“然也,”

    杨林应声而跪,双手早取下腰间斜插的一柄鲨鱼鞘的匕首,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小弟杨林,有眼无珠,冒犯了西门庆哥哥的虎威,罪该万死,此时小弟便在这里,任杀任剐,誓不皱眉,敬请哥哥动手,”

    西门庆早大笑着将杨林扶起,摇着他的肩道:“好,好一个锦豹子,你一力维护我西门庆的名誉,我感激你还來不及,哪里会怪罪呢,”

    杨林垂头道:“小弟如此得罪哥哥,虽然哥哥气宇宽宏,不责怪小弟,但小弟心中,还是惶恐,,哥哥若不责罚,小弟自己三刀六洞來请罪吧,”说着拔出匕首,便要下手,

    西门庆和朱贵急忙阻挡,西门庆练的龙潭寺最正宗的佛门功夫,如一轮明镜朗照万物,从杨林身上传过來的劲力变化中,就知道这汉子确实是真心谢罪,落手时决无虚假取巧之处,心下忍不住暗叹道:“这些绿林汉子虽然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但他们中亦有不少人象这杨林一样,心怀一个‘义’字,正是天良未泯的浑金璞玉,既然今rì我和他有缘相会,我岂有不点拨他改邪归正之理,纵然我对正道认识有限,但顺着叶知秋叶道兄‘不欺心,不妄语,守廉耻’的九字真经去做,也未必便差了多少,”

    主意拿定,便正sè向杨林道:“杨林兄弟,你既知我西门庆之名,便应当明白我西门庆绝不会容自家兄弟在我眼前自残肢体,你若执意下刀,那好,你戳自己一刀,我便戳自己两刀,这个咒,天地鬼神你我他,都听见了,你若还要自伤,这便请吧,”

    杨林一时呆住,半晌后将匕首归鞘,扑翻身向西门庆便拜,斩钉截铁地道:“小弟杨林,少时也读过几句诗书,万马军中,拈条枪也能撞破重围,若蒙西门庆哥哥不弃,从今之后,小弟愿为哥哥效死,”这正是:

    皆因公子施义气,方得锦豹上梁山,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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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旋风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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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林归心,西门庆大喜,急忙扶起道:“杨林兄弟如此好汉仗,如此好本事,怎能不來梁山坐把交椅?哈哈……”

    朱贵这时也上前,和杨林剪拂了,笑道:“杨林兄弟好大的面子,有四泉哥哥收你做近卫队,兄弟我却是沒这个福份喽!”

    杨林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书信來,呈到西门庆手中,恭声道:“数rì前,小弟和公孙胜先生酒肆中分别时,道长写下一封荐书,教小弟自來投大寨入伙,只是小弟无尺寸之威名,因此不敢轻易擅进----也幸得如此,否则今rì也不能投在西门庆哥哥麾下了。哥哥今rì既然留下了小弟这个囫囵身子,便小弟rì后如何替哥哥卖命便是!”

    西门庆摇头道:“兄弟且休说卖命的话!这世事无穷,你我弟兄有多少大事要做,你只是一心卖命,却又有几条命可卖?我只要众兄弟们在同心携力向前冲之时,莫忘了多用用脑子,留下这条xìng命,这个世界最后会被咱们变成甚么样子----那时,方趁我西门庆的心愿!”

    杨林和朱贵都拱手道:“哥哥吩咐的是!”

    扰攘了半夜,三人都有些困乏,行路之人,也沒甚么讲究,当下便寻了个干净背风的去处,坐下生起堆火來,烤干粮烤肉吃,就着葫芦中的酒过口,倒也别有风味。

    向着火,西门庆便问朱贵道:“朱贵哥哥,你怎的也下山來了?你若走了,山前酒店却交与谁人照管?”

    朱贵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露出笑容,喝了一口酒后道:“还不是为了那黑旋风李逵?”

    西门庆也便笑了,摇头道:“这黑厮,又演义出甚么故事來啦?却叫弟兄们好生不得安生!”

    杨林便问道:“可是那闹了江州的黑旋风李逵?说起此人,却是个了得的。如今天下州县中,出一万贯钱拿宋江宋公明,出五千贯钱拿戴宗,出三千贯钱拿李逵。都传说这李逵凶横无比,在江州杀得腥风血雨,神鬼也怕。还有人用墨搽了脸,假借黑旋风李逵的名号在小路上剪径的,听说很是发了几贯横财!”

    朱贵便摇头苦笑道:“不是他却又是哪个?若非这李铁牛,我也不会下山了。”

    杨林也好奇起來:“却不知这位李大哥又撞出了甚么祸事?”

    朱贵道:“这一回,这黑旋风倒沒有惹事。那一rì一清先生和四泉哥哥下了山,这铁牛送行回來,突然就在小弟的酒店里哭了起來。”

    西门庆点点头,心中明白了七八,却故做愕然道:“铁牛大哥竟然会哭?”

    朱贵道:“何止会哭?还是嚎啕大哭呢!”

    杨林便递上酒葫芦,殷勤问道:“请哥哥详细说來!”

    朱贵喝了口酒,抹了抹嘴边胡渣子上的酒星儿,这才道:“都说人不可貌相,虽然李铁牛生得那般粗鲁凶恶,但他的那颗孝心,却也是热的。那一rì他大哭大叫,拍塌了我店里的一张桌子,众兄弟都说他吃醉了,谁也不敢來兜揽他,还是宋江哥哥上前,勉力问道:‘兄弟,你如何烦恼?’”

    西门庆暗笑,却装出关切的模样來问道:“公明哥哥已经可以说话了吗?”

    朱贵点头道:“多说是不成的,但几个字还能对付。”

    杨林的好奇心再起,又想问宋江因何不能说话。但相比之下,他更想听江州人屠李铁牛的故事,因此又把疑问咽了回去。

    却听朱贵继续道:“铁牛最服宋江哥哥,见他來问,便哭道:‘干鸟气么!这个跑去二龙山望兄弟,那个跑去蓟州望老娘,偏铁牛是土掘坑里钻出來的。’”

    杨林听了,不由得“扑哧”一笑。

    朱贵又道:“那时天王哥哥便问道:‘你如今待要怎地?’铁牛便道:‘我只有一个老娘在家里。我的哥哥又在别人家做长工,如何养得老娘快活?我要去取她來这里快活几时也好!’”

    西门庆听了点头道:“李大哥这个孝心,也是极虔的了!”

    杨林也点头道:“若非亲耳听朱大哥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杀人不眨眼的黑旋风竟也有这般孝顺的心肠!”

    朱贵亦点头道:“我和铁牛是同乡,知他人虽然莽撞,但xìng子还是纯朴的,虽然杀xìng起來时,这纯朴却也有限。当时天王哥哥听了铁牛的话,倒也有意叫人随铁牛回乡搬取老母,却被宋江哥哥拦住了。”

    杨林愕然道:“宋江哥哥拦住了?他是孝义黑三郎,怎会阻止别人尽孝?”

    西门庆笑道:“杨林兄弟稍安勿躁,公明哥哥此举,必有其道理。”

    朱贵点头道:“正是如此!公明哥哥那时简略说出了几点顾虑----一是铁牛脾气不好,路上只怕有失;二是铁牛酒xìng不好,若路上喝了酒,必然误事;三是他相貌粗鲁,招人眼目,一便能认出是黑旋风,若贸然前去,沒能搬取出老娘不说,先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西门庆叹气摇头道:“公明哥哥所言,确是有理!”

    朱贵道:“宋江哥哥虽然说的是良言,但却逆耳,铁牛如何肯依?越xìng哭闹起來。口口声声只是说,宋江哥哥自己的老爹,就接上山來快活;他李逵的老娘,就任凭撇在村里受苦。如此差别对待,便是割了他铁牛的头,也是不服!有的沒的,罗嗦了几大车。宋江哥哥口舌不方便,难以分辩,最后只急得从嘴巴里往外冒汗珠子。”

    西门庆听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这铁牛大哥,当真是公明哥哥命里的天魔星!及时雨碰上了黑旋风,再大的雨,也要被吹乱了!”

    朱贵也笑着摇头道:“当时天王哥哥、戴宗哥哥还有众兄弟都劝,却哪里能拗得过那铁牛?这家伙坐在小弟店里,中气十足的嚎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后众人一个眼错不见,他便跑了个无影无踪,不知去向!”这正是:

    梁山方听哭声起,沂水便见黑风來。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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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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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朱贵言语,西门庆瞠目道:“黑旋风走了,”

    朱贵便叹气道:“这李铁牛拴了个包裹偷偷下了山,他倒也jīng乖了一回,沒拿那两柄板斧,只是胯了口腰刀,提了口朴刀,就此走得踪影不见,,不用问,必然是回沂州沂水县去搬取老娘了,天王哥哥和宋江哥哥唯恐铁牛有失,因此让我先将酒店交割于石勇、侯健管,星夜去追铁牛走一遭儿,谁让我和他是同乡呢,”

    说着了一眼杨林,又笑道:“谁知走到这中间里,却有杨林兄弟半路上跳了出來剪径,若不是四泉哥哥到來,朱贵今天定然栽到了你的手里,”

    杨林面有愧sè,起身向朱贵赔礼,朱贵连忙扶起,大笑道:“贤弟何必如此,咱们这正是不打不相识,”

    在二人彼此谦逊,深相结纳的时候,西门庆却是眼望星空,一言不发的暗地里盘算着什么,

    李逵这一回家,不用问,是把老娘送上了绝路,他背着老娘过沂岭时,老娘口渴他去取水,回來时老娘已经被虎吃了,一个因想念儿子而哭瞎了双眼的老太太,最终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思之令人惘然生悯,

    要不要插手管上一管,西门庆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着,

    但说实话,插手黑旋风李逵的事,殊为无味,这李铁牛是个一根筋的莽夫,宋江最铁杆的死党,就算西门庆救了他的老娘,这小黑厮顶多就是感激涕零一番,真有了事,照样一头扎进他那大黑厮哥哥的怀抱,

    救他老娘,纯属瞎子点灯,,白费蜡的勾当,倒是自己赶往二龙山的话,可以结交鲁智深、杨志,凭着自己把杨家宝刀物归原主的交情,好处那是大大的有,

    何去何从,只在此刻的一念之间,

    天上的寒星眨着不屑的眼睛,好象是在嘲笑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也只有在这一片沒有污染,沒有喂人民服雾的天空下,才会有如此多的纯净眼睛,

    西门庆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朱贵和杨林都到西门庆的眼睛仿佛有若天上闪烁的寒星一样,却听西门庆道:“两位兄弟,二龙山且不忙去了,咱们先到沂水县走一遭儿,说实在的,我也放心不下铁牛大哥,”

    此言说完,西门庆心下顿时一阵轻松,,一个人如果抱着唯利是图的目的去做事,那么他最终会被众人所遗弃;一个持政者如果抱着唯利是图的目的去行权,那么他最终会被众人所推翻;一个国家如果抱着唯利是图的目的去和世界互动,那么他最终会被真正正常的世界所孤立,

    大写的人总是要做一些似无利可图的傻事的,若非如此,这个世界的星空怎会如此的美丽,

    和天上的寒星对视着,西门庆心无挂碍地淡淡一笑,做出了这个决定后,即使他三十三岁就死,也真真正正是问心无愧的了,

    在这短短一刻间,杨林和朱贵生出了一时的错觉,好象西门庆的身影突然间变得无比的高大,令自家高山仰止,这种错觉虽然生得快去得也快,但就在这一弹指的六十四个刹那间,杨林和朱贵对西门庆的那颗敬重之心,却好象已经渡过了多少个轮回一般,

    朱贵缓缓点头道:“若四泉哥哥能去沂水县主持黑旋风之事,小弟身上,也不知少担多少干系,那李铁牛天不怕地不怕,也只有公明哥哥和四泉哥哥这等义气汉子,才能降得住他几分,小弟却是沒那个本事,”

    杨林面上却有些失望之sè,拱手问道:“四泉哥哥,那么二龙山是不去了吗,”在他心中,如果能随同西门庆走一趟二龙山,结识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灌口二郎神武松,那才是绿林好汉生命中头等的大事,如果这回去不成,那真正是个遗憾了,

    西门庆点头道:“铁牛大哥此番回家,以他那xìng子,必然有失,事有缓急,探亲事小,救护兄弟事大,咱们且先往沂水县走一回,若平安无事还则罢了,若有甚么马高镫短,就是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杨林便抱拳道:“遵令,”

    朱贵道:“小弟是沂州沂水县人,现有,个兄弟唤做朱富,在本县西门外开着个酒店,这李逵他是本县百丈村董店东住,四泉哥哥既要去沂水,小弟正好带路,”

    西门庆便道:“既如此,略歇一歇,咱们这便动身,”

    胡乱睡得一晚,三人天明起身,直转沂州道上來,不一rì到了沂水县,随了朱贵直入西门外近村一家酒店中,

    现在正是酒店生意清淡的时刻,店主光着两眼眼睛,正在店中坐地,见朱贵三人进來,急忙跳了起來,笑脸相迎道:“啊哈,三位客官……”

    未等吉祥话儿说完,却见那店主又跳了起來,早已拉住了朱贵的手,颤声道:“哥哥,哥哥,是你回來了吗,”

    朱贵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反握了那人的手,叹息道:“兄弟,正是我,哥哥今rì回乡探你來了,”

    二人执手相望,面上虽都是笑容,却都有泪水自眼角涓涓而下,

    过了片刻,朱贵才反应过來,急忙拭泪,回头对西门庆和杨林道:“小弟因在江湖上做客,消折了本钱,于是多年不曾回家,今rì见了我兄弟,忍不住便忘情起來,倒叫四泉哥哥和杨林兄弟见笑了,來來來,我先介绍一下,”

    说着将那汉子拉过來,拢着他的肩膀道:“这是我兄弟朱富,打小就好弄拳使棒,是本县都头‘青眼虎’李云的徒弟,因此满城人口顺,都管他叫‘笑面虎’,”

    朱富向西门庆和杨林唱了喏,问道:“哥哥,这两位好汉是……,”

    朱贵急忙收了酒幌子,关闭了门户,这才回身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朱富低声说道:“兄弟,若说起这二位时,惊得你呆了,这一位是咱们山东道上的绿林好汉锦豹子杨林,这一位却更奢遮,他便是江湖人称‘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的‘三奇公子’西门庆西门四泉,”

    “哎呀,”朱富听了,欣喜地大叫一声,却又急忙掩住了自家的口,这才向西门庆这边深深地拜了下去,“原來是西门庆哥哥驾到,小弟朱富有失远迎了,还望哥哥恕罪,这位杨林哥哥虽然今rì初见,但能与西门庆哥哥同行,岂是等闲之辈,小弟也一并参见,”

    这朱富不愧是开酒店的,迎來送往,嘴头上颇來得,一席话说得西门庆和杨林心中都高兴,二人急忙将朱富搀扶起來,大家坐下了说话,

    朱贵便道:“兄弟,哥哥我这几年的遭遇,此时如实说了,你却不要惊慌,我如今落草在梁山泊做了头领,这次回來,是要追一个人……”

    未等朱贵说完,那朱富就笑道:“哥哥不必说了,便算哥哥做了天下的大贼,也还是我朱富的哥哥,哥哥今rì的來意,小弟也早已知了,莫不是为了那黑旋风李逵,”

    朱贵一听,不由得目瞪口呆,西门庆冷眼旁观,见那朱富面临事情时,点头知尾,心眼伶俐,而且说到梁山落草这样的大逆事,他脸上也并无丝毫惧sè,不由得暗暗点头,心道:“这朱富果然也是一条好汉,不愧是沂水县的一虎,”

    当下西门庆便笑问道:“朱富兄弟,你怎知,我们此來是为了那黑旋风李逵,”

    朱富恭声道:“回禀西门庆哥哥,前些时县城西门外官府张了榜,开出一万贯、五千贯、三千贯的赏格,捉拿闹了江州的宋江、戴宗、李逵,几天前小弟收欠账又路过西门,一眼在人群中到了黑旋风李逵李大哥,他虽然自小凶顽,打死了人逃走在江湖上,一向不曾回归,但他在沂水时常來小弟店中蹭酒喝,较量些枪棒,小弟如何不认得他,因此赶紧招呼了他,回到小弟这店里來,”

    朱贵听了,以手加额:“谢天谢地,若不是兄弟机jǐng,李铁牛这厮,定然吃人拿了,他娘的,我见过蠢人,却也沒见过这么蠢的,居然跑到捉拿自己的皇榜下面去站着,却不是寿星佬儿上吊,,嫌命长了吗,”

    朱富笑道:“铁牛大哥便是那般xìng子,大哥何必为他生气,替他着急,你便是自己气死,他也还是那个老样子,”

    朱贵便挥手道:“不理他不理他,对了兄弟,这李铁牛可还在咱家这店里吗,”

    朱富道:“他那个旋风xìng子,就是个草头神,沒地里的巡检,东边住半rì,西边歪几时,哪里是在一处长住之人,他向我说了哥哥落草在梁山做了头领的消息后,又说他这番回來,是接自己老娘的,还说甚么宋江哥哥不放他回來,他偏做出來,让宋江哥哥,”这正是:

    英雄无愧因侠义,莽夫有悔为偏激,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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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笑面虎

    朱贵便向西门庆杨林苦笑道:“这厮,却不象个小孩子的脾气?”

    西门庆笑道:“朱贵哥哥说得是,铁牛大哥最敬服公明哥哥,今rì公明哥哥令他受了委屈,他自然要使使小xìng子,生出些事来,却让公明哥哥心里惊上一惊。【,ka~  /书”

    朱贵拍着腿道:“宋江哥哥心里惊上一惊,倒也有限,只可怜我这两条腿,却不知上辈子作了甚么孽,这辈子要为了这铁牛辛苦奔波!”

    众人都笑。朱富便摆布些酒菜来,歉然道:“我哥哥倒也罢了。只是这些村味儿,忒也不成个敬意,委屈了西门庆哥哥和杨林哥哥,心上实实的过意不去!”

    西门庆和杨林都道:“朱富兄弟哪里的话!”当下尊西门庆坐了主位,杨林对面相陪,朱家兄弟分左右坐了,大家斟起酒来。

    酒过三巡,西门庆便道:“朱富兄弟几句话工夫,便判断出朱贵哥哥此次回乡,是为了铁牛大哥而来,心思果然灵动!”

    朱富却叹道:“四泉哥哥谬赞了!小弟是开酒店的,砌起七星灶,锅盏盛三江。来的全是客,全凭嘴一张,若欠少了察颜观sè的本事,哪里能赚得养身的辛苦钱?”

    西门庆听了诧异道:“兄弟酒店这地势,正处交通冲要之处,人来人往,也不愁混不出一个小康来。怎的听兄弟这话中之意,竟然有养不活自己的意思?”

    朱富便把酒碗往桌上一墩,大声道:“不瞒……”向酒店窗外了一眼,又小声道:“不瞒四泉哥哥,若是在前些年,当今的官家刚继位的时候,朝廷里的贪官还少些,小弟这rì子虽苦,倒还过得去。这几年却了不得!那朝中的贪官一个接一个往外放,全天下都被这些蝗虫占满了,啃的还不都是咱老百姓的口粮?小弟这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若不是小弟店里还有好几个火家指着这酒店糊口,小弟这酒店啊!也早关门多时了!”

    杨林在旁边听着,插嘴道:“朱富兄弟,在下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听了却不要生气。”

    朱富赶紧道:“杨林哥哥担的是甚么心?自家弟兄,有话请说便是!”

    杨林便道:“我适才听朱贵哥哥说,兄弟你是本县都头李云的徒弟?既然你师傅是一县的都头,那官面儿上的好处还少得了吗?你只要放软了身段,寻到衙门里,在他面前嘻哈嘻哈,也不愁不成个富户你天下多少有钱人,不都是这么发起来的吗?”

    朱富听着,便把筷子一放,正sè道:“杨林哥哥,你说这话,是轻了小弟的为人了!小弟虽然出身不高,就是个开酒店的,但还知道些是非黑白,如何肯依附官府,去欺侮百姓,做那些断子绝孙,生儿子没屁孔的歹事?”

    杨林急忙端起酒来,歉然道:“这却是小可多了黄汤,随口胡说八道的不是了!朱富兄弟切莫与我一般见识!在下我以酒谢罪!”说着,咕咚咚把酒吸干了。

    西门庆打圆场道:“杨林兄弟见多了世上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所以一时在朱富兄弟身上走了眼,却也是教了一个伶俐世间纵有无数奴才甘当走兽的伥鬼,但总还是有一些堂堂正正的汉子。虽然他们出身不高,但他们才是正儿八经的人!”

    大家听了都喝一声彩:“四泉哥哥说得痛快!”大家举碗干了。

    朱富道:“四泉哥哥赞得小弟也够了!小弟能有这些须儿见识,一来是小时候我哥哥教了我一些书中的道理,二来是小弟的师傅李云李都头,也是个公正廉洁的守法君子,小弟姓朱,当然是近朱者赤,却哪里肯沾染那些恶习?”

    众人哈哈大笑,西门庆便问道:“朱富兄弟,为什么沂水县里人,都叫你‘笑面虎’?这个诨名,可有些贬意呀!”

    朱富便笑道:“刚开始起这个诨名儿,十成里有九成九倒是大家和我在开玩笑,因为我是‘青眼虎’李云的弟子,又是开着酒店整天笑呵呵,所以大家才叫我‘笑面虎’。后来小弟做出一件暗事来,这笑面虎的名声,就更加坐实了!”

    西门庆听了jīng神一振,问道:“朱富兄弟做出了何事?愿闻其详!”

    朱富便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三位哥哥说,这些年朝廷派下来的狗官到处括田,这沂水的百姓也不知被逼得家破人亡了多少!小弟在眼里,气在心上,只恨手里没把天一样阔的大刀,把这些赃官连这座城池都斩成齑粉!后来……”

    众人齐问:“后来怎样?”

    朱富喝光了一碗酒,吐口浊气道:“后来有一天,沂水负责括田的一个小官,叫做奚泗的,来小弟店里吃酒。小弟和沂水的百姓,都恨苦了他,知道这厮,发人坟墓,破人家产,是个披着官皮的禽兽。小弟气不忿,便甘言美语,灌他和两个伴当都吃得大醉,一齐用麻绳裹了,扛到后面的作坊里,费了三天两夜工夫,一刀一刀的碎剐了!”

    西门庆、杨林、朱贵听了,齐声喝彩:“杀得痛快!”

    斟起一碗酒,西门庆向朱富道:“兄弟果然是好一头笑面虎!哥哥无以为敬,借花献佛,贺兄弟一碗!”

    杨林也敬道:“小弟身在绿林,杀人放火,正是本份,却不如朱富兄弟扬眉一怒,利刃出鞘来得更有勇气!小弟也敬兄弟一碗!”

    朱贵也举酒道:“不愧是我旱地忽律的兄弟!有气魄!敢担当!若天下万民都象兄弟一样,在关键时刻,勇于攘臂而起,贪官污吏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少了这几百万人渣,这乾坤大地还能更清朗些!”

    朱富便把酒都喝了,笑道:“小弟杀了那三头畜牲,却须瞒不得酒店里打帮的几个伙家,但他们担了血海般的干系,替我将这件事遮掩了下来。”这正是:

    待得猛虎生笑面,方知人民有刚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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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青眼虎

    听朱富说他笑面杀贪官的事情,酒店里的众火家都是知而不报,西门庆心中好生相敬,便道:“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  / 书朱富兄弟,你手下那些义气的好兄弟也莫说自家身份低微,便请出来,大家围桌一坐,在下倒要好生敬他们几碗酒!”

    朱富听了心道:“都说清河西门庆是人中的好男子,讲义气,爱好汉,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若只是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善待我倒也罢了,但他却连我那帮名不见经传的小弟们也觑起来,可见他那颗心是个真的了!”

    一时之间,朱富心中对西门庆的敬仰之情更增了十倍,拱手恭声道:“四泉哥哥,小弟几rì前私自领了铁牛李大哥回家,路上撞见的人着实不少,小弟唯恐在官府那里失了风漏了消息,因此这几rì都是早早便打发那些个弟兄回去了,便是有事,也连累不到他们。”

    西门庆、杨林都竖大拇指:“朱富兄弟,果然是人中大丈夫,恁的有担当,够义气!”

    朱贵便有些傲然道:“我们沂水县虽然是个小地方,但人心还是轻财重义的。我兄弟他虽穷,但在这县里倒还有些仗义的好名声。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又愿意去做官府的走狗,赚那昧心的赏钱,来同我兄弟为难?”

    朱富便道:“哥哥说的是,小弟杀了三个赃官狗腿,这事没有个不透风的墙,沂水的父老们大部分都知道了,唯独瞒着官府里的那一小撮。小弟‘笑面虎’的名号虽然更响亮了,但心中却不免惴惴。到最后,索xìng便横了心,大不了抵命便是,可rì子一天天过下去,官府却始终未曾来薅恼,小弟这才知道,小弟的这条命,是沂水的父老乡亲们嘴角上赏下来的!”

    西门庆点头道:“这正是人心向背,公理长存了。朱富兄弟杀贪官,为乡里除了祸害;父老乡亲们知恩图报,保护自家的反腐英雄,这是上合天心,下合**的事,说甚么赏不赏的?须知天地之间有杆秤,秤砣就是老百姓的那颗心!顺民心者,民视之如爱子,纵百死亦愿翼护之;逆民心者,有朝一rì,风雷激变,要他们月缺难圆,身死嗣灭!”

    众人听了,都喝一声彩,酒喝得更加快了。

    朱贵突然想起了什么,着朱富说道:“兄弟,咱们沂水县的都头李云,却是个jīng细人,盖房子时一砖一瓦的破绽他都得出来,何况是你杀了三只狗命这般的大事?你又是怎么瞒过他去的?”

    朱富听了苦笑道:“哥哥,小弟哪里能瞒得过我这位师傅去?若非他暗中周全我,小弟这颗人头也早已挂上城门,示众多时了!”

    朱贵听了一惊,追问道:“那青眼虎李云果然出破绽来了?他却是怎么周全兄弟你的?”

    西门庆听了插话道:“这位李云都头,为何叫做‘青眼虎’?在下只见过一个兄弟‘金眼彪’施恩,他家是西域胡商出身,眼珠是金sè这倒也不足为奇。青sè眼珠的人,在下不但从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

    朱贵道:“四泉哥哥莫非忘了晋时竹林七贤中的阮籍?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常言‘礼岂为我设耶?’时有丧母,嵇喜来吊,阮作白眼,喜不怿而去;喜弟康闻之,乃备酒挟琴造焉,阮大悦,遂见青眼。后人青盼、垂青之典故,皆由此而来这位李云都头,却和阮籍一样,也能做青白眼。只是他为人厚道脾气好,虽是一县的都头,却从不仗势横行,反倒礼贤下士,屈己待人,相对时只见青眼,不见白眼,所以很早一帮士子就送了他一个‘青眼虎’的美名,一赞他为人忠厚,二赞他武艺高强。”

    朱富也道:“我这位李云师傅,祖上本是房屋营造出身,沂水县四下里观阁寺院,大都出自他祖辈之手。到他继承家业时,不想碰上了一个贪暴的官,觊觎他家有钱,就硬说他家祖上拖欠了官银至今,立责追比。李云师傅不敢跟官府争辩,忍气吞声,倾家荡产,才填足了那贪官的胃口,从此贫无立锥之地,也再干不得旧rì营生。后来新官上任,怜惜我师傅命蹇,又知他有一身的好武艺,就参他做了本县的都头,倒也风光了两年。可叹后来这位好县令被入在了甚么旧党的册子里,丢官去职不说,更不知被发配到了哪里。来了现在这么一个贪官,也算是俺们沂水的老百姓前世不修!”

    西门庆听了缓缓点头:“原来,这位李云都头,也是个苦出身。”

    朱富便叹气道:“谁说不是?我这师傅,持身清正,就因为他不是那等同流合污之辈,所以成了县里贪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受尽了排挤。小弟有时劝师傅,上下左右都是豺狼虎豹,这都头做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就手丢开,去***,心上也得清净谁知,我师傅却自有一番道理!”

    “哦?”西门庆好奇起来,“他怎么说?”

    朱富道:“我师傅说,他在都头的位子上多受一天气,沂水的父老乡亲们就少受一天制。若他撒手走了,换一个豺狼禽兽来坐这都头的位子,沂水众父老乡亲们的血只怕都要被这些贼子们杀尽了!”

    西门庆叹道:“想不到沂水这么一个小地方,除了铁牛大哥、朱家兄弟,还有这么一号英雄人物!这位李云哥哥为了百姓甘愿忍辱负重,当真是xìng中自有大光明的佛心赤子!只恨西门庆不得一见!”

    朱贵道:“在我背井离乡之时,李云虽然做了两年多的都头,但还是一贫如洗,连个老小都娶不起。兄弟,这几年李云娶妻了没有?”

    朱富便苦笑道:“我这师傅不得县中富贵人青目,家徒四壁,哪户人家愿把女儿嫁他?不过我师傅却也硬气,他眼里还真不下县里那些浅薄人家,因此从不着急,只是随缘渡rì,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锁上门也不怕饿死小板凳。晚上躺在被窝里,更不用听枕头风吹着要他去贪赃枉法收黑钱,官匪勾结做歹事’他如此这般的逍遥自在,我这做徒弟了也只好干瞪眼,劝是劝不回的!”

    朱贵听了叹道:“数年不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

    西门庆也叹道:“若非其人如此倜傥,朱富兄弟杀戮了三条贱狗xìng命之事,他如何肯包容?”

    朱富道:“正如四泉哥哥所言。李云师傅来小弟店中,语气中特意点醒了小弟,最后更教小弟满县里散布荒谬的谣言,今天说那三只狗是东城的和尚杀的,明天说那三只狗是南城的道士宰的,后天又说案子是北方来的契丹人做的,乱七八糟之下,便是有一天有人说三只狗是小弟杀的,只怕那公堂上的昏官谣言早听得烦了,先入为主之下也只诈小弟百十贯买命钱就此了事!”

    众人听着,无不深感荒谬,但却渐渐笑不出来。

    西门庆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这位李云都头,倒还是智勇双全的人物!”

    朱富道:“我师傅若是有勇无谋,如何能同满城的贪官污吏去周旋?”

    众人听了点头,西门庆便停下了酒,对大家说道:“沂水县里既然有这么一位英雄都头,咱们弟兄行事时,却须得小心谨慎。万一惹出是非来,对上了这位李云都头,岂不让他难做?也带累了朱富兄弟!”

    朱富听了暗暗感激,心道:“三奇公子果然气宇宽宏!他威镇山东八府,江湖上英雄说起来谁不钦佩?今rì只因敬重我师傅是条好汉,就宁愿收敛锋芒,隐在暗处,以退让我师傅一时如此雅量高致、胸怀沧海之人,最后必然能做成大事!”

    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唉!若不是我已经有了妻子儿女的拖累,我也愿意跟着这位四泉哥哥上梁山,省了受这世上贪官污吏的多少鸟气!”

    正遗憾时,却听朱贵问道:“四泉哥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便请你吩咐了吧!”

    西门庆道:“朱贵哥哥刚刚回家,你们兄弟久别,定然有说不完的话,你且留在这店中同亲人叙旧,杨林兄弟是锦豹子惯走山林,今晚就和我上这沂岭走一遭儿!”

    朱贵听了,便急道:“四泉哥哥说的是甚么话?安有你们走动奔波,我却在家中坐地之理?天王哥哥和宋江哥哥的将令,却是交给小弟的,小弟正当出力,怎能坐享其成?”

    西门庆听了笑道:“朱贵哥哥不必着急。小弟我和杨林兄弟过沂岭去探铁牛大哥,哥哥和朱富兄弟却需在这里雇两辆能赶远路、有车厢遮挡的大车,我自有用处。”

    西门庆这一定计不打紧,有分教:

    沂水岭上杀四虎,梁山泊里引双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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