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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王柳     霸宋西门庆txt下载     霸宋西门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六章 义释

    穆家庄草厅之上,西门庆正娓娓道来:“江州众贪官,把这位通判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便有那伶俐的贼子心生一计,要让这位廉直的通判自食其果!”

    晁盖听了,便把面前几案一拍道:“世上多少大事,都坏在这般鼠辈的手里!”

    西门庆点头道:“是啊!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一班鼠辈索xìng把一批新钱调到了这位通判的故乡无为军,那江州的无为军是个野去处,固有乐施好善之人,但jiān诈浮猾之徒更是在所多有。当官府发下新钱之后,十户里便有九户开始聚敛起来,都打的是私铸铜钱或铜器的主意。”

    蒋敬叹道:“这一着移祸江东,釜底抽薪之计,真是毒啊!”

    西门庆亦叹道:“蒋敬哥哥所言不错!一切布置妥当,那江州知府便传下命令,令那位通判去无为军彻查熔毁新钱的私铸案。我想那知府的本意,是想给这位通判出个难题,如果他无法对本乡本土的父老亲朋下手,便是自授众贪官以把柄,那里大家屁股上都不干净,行起不公不法的事来,岂不就方便了许多?他们主意打的倒是不错,谁知那通判一到无为军,竟然就雷厉风行地办了起来。”

    黄文炳仰头着朗朗青天,喃喃地道:“家乡父老,亲也;朝廷律令,法也!亲法不可兼得,亦只有舍亲而就法!否则,世间天道何在?公理何存?”

    西门庆点头道:“说得好!这位通判不徇私情,挡了故乡无数人的财路,俗话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一来得罪的人,那还少了?他有个哥哥,虽然并未参与私铸,但私铸之人都是乡里乡亲,都托他向通判讨人情。(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他哥哥便劝弟弟道:‘天下事,难得糊涂,让人一步,海阔天空。若赶人定要赶上,只怕报应就在目前,却不是反招其祸?’”

    了四周,西门庆笑道:“当然,小弟转述这位哥哥的话,只取其大意,话虽不同,道理却是一样的。”

    四下里众人点头,皆道:“这个做哥哥的说的话,倒也有些道理。”

    西门庆却道:“那通判弟弟却回绝了哥哥的讨情,当然我转述的也只是道理,与原话不同——‘哥哥休怪小弟说。这世上的道理,自私自利的多,利国利民的少,信奉这些道理的人越多,这个国家就越积弱。小弟不才,读了圣贤书,又做了官,自当发奋图强,挽回颓风,虽绵薄之力,亦当尽心一试,怎能随波逐流,和光同尘,泯然于群氓之中?若有甚么不测,小弟愿一身当之,绝不连累哥哥!’”

    听得这番言语,四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西门庆笑了笑,说道:“这本来是他们兄弟间的私密话,但当时侯健兄弟正在这通判家做针线,讨生活,因此无意间听到了,几天前又说与我听,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似可杀的通判,也是位铁骨铮铮、敢作敢为的好男子!”

    听得西门庆诚掣的言语,黄文炳长吁一声,泪如雨下。

    默然无声中,晁盖问道:“四泉兄弟,后来怎样?”

    西门庆道:“在这位通判的维持下,江州一地,私铸之风大刹,国家因其力而得其利,江州物价,并无波荡。然这位通判的这番功劳,却被恨其入骨的上宪一笔勾倒,江州百姓,从来不知他们这几年的平静生活,实出于这位通判所赐!更有无为军那干因财路受阻的jiān民,诟谇谣诼,给这位本该被嘉奖表彰的通判起了个‘黄蜂刺’的诨名。不久后,朝廷整饬吏治,不知怎么的,这位通判便因莫明其妙的缘由被革职,一直赋闲在家,直到今天。”

    来到宋江面前,西门庆深深一揖,抱拳道:“公明哥哥,黄文炳黄通判虽然大大的得罪了你,但平心而论,他是朝廷体制中人,见有人题写反诗,自当向上禀报,这正是他的本份,足见其忠。咱们梁山水泊,爱的是忠臣义士,杀的是污吏贪官,今rì哥哥若因一己私怨,一怒之下杀了黄文炳这等忠臣义士,岂不令天下晓事的英雄好汉们齿冷?黄文炳一家xìng命是小,伤了郓城及时雨的名头事大!因此小弟向哥哥讨个情——宁可斩了小弟,不可绝了天地间的善念!”

    此时宋江的脸上,但只见青一阵,红一阵。黄文炳这厮害自己屎里滚、尿里卧,若不杀他,如何出得了心头的一口恶气?但如果执意定要杀了此人,西门庆说的却极是有理,除了徒显自家心胸狭窄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前思后想,宋江还是一咬牙,暗想道:“罢罢罢!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宋江还有多少大事要做,岂可今天在这里乱了阵脚?不如且饶黄文炳这厮一命,一来显我的雅量,二来正好卖给四泉兄弟一个面子,他感激我必深,今后有事,必得其死力!”

    主意拿定,宋江便咬牙道:“黄文炳这厮,害我和戴宗兄弟太甚!与其忍辱偷生,不如背负杀贤之名!今rì我非杀这黄文炳不可!”

    戴宗急忙道:“公明哥哥,万万不可!黄文炳虽几次三番害你我兄弟,但正如四泉哥哥所言,其人忠义所在,不得不为耳,并非出于私怨报复。哥哥若害其xìng命,天下英雄好汉,将如何待哥哥?还请公明哥哥三思!”

    宋江故意怒了起来,嗔目扬眉,不理戴宗。

    西门庆略一思索,早已识破了宋江的诡谲面目,心中冷笑着装模作样道:“公明哥哥,古时晋文公不诛伤宝马之野人,最后战阵之中,得其救了xìng命;齐桓公不计管仲shè钩之旧怨,以之为相,得以威加诸侯,成就霸业。哥哥号称及时雨,胸怀四海,难道还容不下一个黄文炳吗?若哥哥不从,小弟只有跪恳!”说着,撩衣破步,就要上前拜倒。这正是:

    别抱意气人皆怨,各怀心机谁更痴?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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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章 蔡九

    穆家庄草厅之上,西门庆和宋江都是yù擒故纵,各展心机。西门庆虽然学贯古今,足以威镇奥斯卡,但宋江本sè出演,亦是丝毫不落下风。

    眼西门庆就要拜倒,宋江见火候已足,急忙抢上,一把扶住了西门庆,双目间两泓激动的清泪簌簌而下,哽咽着道:“四泉兄弟!四泉兄弟!做哥哥的今rì才知,你的一片深心,都是为了我宋公明!得着你这样的好兄弟,一时的小小折辱,又算得了甚么?在兄弟你的面子上,这黄文炳,我便饶了他罢!”

    众人听了,无不松一口气,蒋敬便道:“到底是公明哥哥,见事明白,不枉了四泉哥哥一番苦心!”旁人都跟着点头称是,只有李逵愣愣的不明所以,眼见无人可杀,深觉失望之下,不免意气消沉。

    但西门庆接下来的话却令黑旋风jīng神一振。

    西门庆被宋江一扶,当下便就坡下驴,稳稳地站正了身子——他压根儿就没有对宋江这黑厮下拜的意思——扶了宋江的手,西门庆真掣地道:“公明哥哥放心,哥哥之仇,冤有头,债有主,虽然不干黄通判的事,却还有个正主儿在这里,这便把出来让哥哥杀个痛快!”

    宋江不由得一怔,问道:“四泉兄弟此言何意?”

    西门庆先一挥手:“且将黄通判一家请入上房歇息,好生款待,不得无礼!”等穆家庄的庄丁和一队梁山学兵把黄文炳一家簇拥了下去,西门庆这才说道:“公明哥哥江州之难,罪魁祸首还是那蔡九知府,黄文炳一人,只是个引子而已,何足轻重?小弟不才,已将蔡九知府全家赚来在此,公明哥哥若要报仇,正好刀刀斩尽,刃刃诛绝,方为称意!”

    一言未尽,旁边又跳起了黑旋风李逵,大叫道:“若灭那蔡九贪官满门,还得俺铁牛来cāo刀!”

    草厅之上,江州众豪杰哄然一声,万语千言汇成一句心声:“那狗官贪赃枉法,荼毒生灵,江州被害苦了的百姓恨不得吃他的肉,寝他的皮,今rì灭他满门,已经是迟了!”

    宋江听了,呆了半晌,这才举手道:“众家兄弟且休乱嚷,听我一言!”

    众人收声,齐齐道:“公明哥哥请说!”

    宋江便向四下作揖道:“那黄文炳,小可听从众家兄弟的意见,已经饶了他;这蔡九知府,却盼众家兄弟做个天大的人情,把发落的权力交予宋江才好!”

    西门庆笑了一笑,拱手还揖道:“便依公明哥哥!众家兄弟,你们意下如何?”

    蔡九知府全家都是西门庆妙计捉来的,他既然都答应了,众好汉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因此众人七嘴八舌地道:“公明哥哥说甚么就是甚么了!那蔡九贪官,是杀是剐,是红烧是切片,都由哥哥做主!”

    到宋江四下里连连抱拳称谢的样子,西门庆又笑了一笑,大声道:“带贪官蔡九!”

    西门庆想的是——依照宋江的本xìng,这黑厮多半又要保蔡九这贪官不死。如此一来,必然令众**失所望,正好再下一下及时雨的威望;就算自己所料有误,宋江竟然逆天把蔡九贪官给宰了,西门庆这里也损失不了什么。

    早有梁山学兵,将愁眉不展的蔡九知府带了上来。

    自从来到了陌生的地方,虽然衣饭不缺,但自古官贼不两立,蔡九知府终究心中忐忑难安。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几根,满心里打算着如何寻条生路出来,却偏生没这般急智,只能愁对结发妻子那张可厌的老脸,怅望着外宅美妾那娇嫩的容颜,唉声叹气不已。

    他的两个孩子平时锦衣玉食颐指气使惯了,今天突然从云端里掉进了泥涂,哪里适应得了这般落差,不时的在旁边抽噎几声,更增蔡九知府的烦恼。

    现在终于有人把自己带了出去,蔡九知府一颗心剧烈地跳荡起来。刚才他还在抱怨无人搭理,此刻却只愁搭理自己的人太多了。

    一上草厅,了恁多的英雄好汉,蔡九知府的腿就先软了十分。当下顺水推舟,就势往厅上一跪,颤声道:“江州卑职蔡得章,向各位好汉爷爷叩安了!”说着撅起屁股以额抢地,再不敢仰视。

    众人眼中的鄙薄之sè若象庄外的浔阳江水,蔡九知府早就已经被淹死了,但宋江却象苦海中的莲舟一瓣,做了蔡九知府救难的慈航。

    只见宋江宋公明,疾步抢到蔡九知府对面,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直展展地对跪了下去。

    西门庆暗中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却听宋江躬身道:“文面小吏宋江,拜见蔡大人!这几rì里得罪之处,还望府台大人恕罪!”

    蔡九知府听到宋江言语卑恭,态度和善,似无为难之意,这才大了胆子,将头略略抬起,往宋江面上一瞄,先唬了一跳——此人却不是那个滚屎爬尿,满口“我是玉皇大帝女婿,丈人教我引了十万天兵来杀你江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有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的配军罪囚宋江宋公明吗?

    想到自己不久前还把其人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蔡九知府心惊胆裂,当下叩头如捣蒜,连声哀告起来:“小人受了jiān人挑唆,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请大人在小人被蒙蔽的份上,恕我吧!”

    宋江心中,亦有些激动——自他做押司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和知府大人距离得这般近,而且是平辈论交!

    正心cháo澎湃之时,却见蔡九知府向自己猛叩头,宋江一惊,急忙“乒乒乓乓”地叩了回去。

    草堂上众好汉,见这二人互相对磕,说是拜天地吧?不见喜服不闻喜乐;说是拜把子吧?不设香案不摆香炉。真不知宋江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在叩出脑震荡之前,宋江终于醒悟过来,急忙将蔡九知府大力搀扶而起,来到草厅正中坐下,自己在旁垂手侍立。

    西门庆皱眉问道:“公明哥哥,你这是何意?”

    宋江向四下里一望,反问道:“众家兄弟,方才大家都说了,将蔡大人的生死,尽皆交由我来安排,这话可是有的?”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却也只能点头道:“正是!”

    宋江便颔首道:“这便是了!我宋公明既然能容一黄文炳,难道还不能容蔡江州吗?”

    众人听了愕然。晁盖便道:“宋三郎此言差矣。听四泉兄弟转述侯健兄弟所言,那黄通判却是个为国为民、不计毁誉的好男子,我梁山泊刀子虽利,却再飞不到此等忠臣的头上;但这蔡九知府,实是个害民的jiān贼,岂可与黄通判相提并论?三郎兄弟若饶了他,只怕纵虎归山,必生后患!”

    宋江赔笑道:“这个……晁盖哥哥,这蔡九知府纵然有千般不是,但他终究是朝廷命官,是一方民之父母。俗话说的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既然父母无过错,今rì我等岂能再苛责于他?”

    众好汉听了宋江似是而非的言语,无不苦笑,今rì里宋江哥哥一席话,却给大家找来一爹,这却是从何说起?

    宋江连连作揖道:“众位兄弟,既然大家答应了宋江全权处置,今rì便容让宋江一回。众兄弟对宋江恩重如山,难道宋江就没个穿青衣报黑主的意思?难道我还会害众兄弟不成?宋江此举,自有我的道理。可惜说来话长,此时此刻,却难以尽情达意,且让我安顿好了蔡大人,再详细释众家兄弟心中之疑。”

    西门庆听了,便挺身而出道:“我知公明哥哥之意了。蔡九!既然今rì有我公明哥哥保你,算你命大!但你既然来了,就总得留下些甚么!否则,只怕你走不出这穆家庄!”

    蔡九知府面如土sè,坐在椅子上只是发抖,听到有一线生机,急忙死死抓住:“大人!大王!只要保我全躯贱命,大王们要甚么我就给甚么,只怕小人手里拿不出来!”

    西门庆便向蒋敬使了个眼sè,蒋敬便从袖筒里拿出个纸单儿来,抑扬顿挫地念闻一遍,只听得座中众好汉人人面sè更变——这是多大的一笔横财!

    蔡九知府却是略无难sè,一口答应了下来,更谄媚地说道:“若各位大王不嫌弃的话,江州府库里钱粮广有,各位大王若要支用,小人还能做几分主!”

    见这蔡九知府为图买命,竟然连国家府库都敢出卖,西门庆忍不住“嘿嘿”了两声。不过送上门来的财喜,不要白不要,商定了钱粮数目后,西门庆便道:“既如此,明rì且打发尊夫人带着公子小姐回家,待大人的承诺送到,再放大人还江州。”

    蔡九知府恨不能把老婆孩子留下,他自己先离险境。但又不敢违了西门庆之意,只得道:“使得!使得!”这正是:

    凛冽钟馗曾何往?贪腐饿鬼今又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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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招安

    象逛青楼商量梳笼清倌人一样,敲定了蔡九知府的身价后,几个梁山学兵将蔡九知府押了下去。(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

    草厅上众好汉,恍在梦中,穆弘先道:“真不敢相信!蔡九那狗官,来到江州只一载,居然便能刮刷出这许多的民脂民膏。我穆家虽然也是数世的大族,但这些财宝,也是平生仅见!”

    西门庆叹道:“仅江州一个蔡九,便足见贪官之猖獗!这大宋朝幅员广阔,纵横万里,却不知其中还有多少个逍遥法外的蔡九?有多少万饮泣吞声的哀民?”

    众人叹息声中,晁盖便埋怨宋江道:“三郎兄弟,象蔡九这样的狗官,便当一刀杀却!兄弟你却轻轻将他卖放了,这其中的道理,现在没有外人,兄弟你便说来听听如何?”

    宋江站起身,向四下里抱拳道:“晁盖哥哥,众位兄弟,宋江何尝不知,蔡九是个百死不足以赎其罪的赃官,但今rì此举,正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弟兄们rì后的出路前途着想,也只能容让那厮些个!”

    众人听了大奇,都问:“这个却是怎的说?”

    宋江便苦口婆心道:“众位兄弟请想,今rì为救宋江,大家闹动了一座州城,劫持了一府的知府,必然早有人申奏去了。想那蔡九是当朝太师蔡京的干儿子,若他在咱们手中有了个三长两短,必然和蔡太师结下深仇,那时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如今梁山新局草创,正是百废待举之时,若被那蔡太师全力来攻,岂不误了大事?因此宋江才执意要留下蔡九的xìng命,非为自身打算,实是为了山寨的未来打算!”

    晁盖听了,摇头豪笑道:“三郎兄弟,我等既然上了梁山,就不怕官府的进剿。*/*人贵自立,岂能把一身的安危,寄托在当朝权贵的一念之间?今rì我等杀了蔡九,蔡京老贼未见得便伤心,谁知道他有多少干儿子?你我饶了蔡九,蔡京老贼未见得便感激,要知道我等劫了他金宝钱粮无数,在那等只以权势钱财为xìng命的狗官眼里,这早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了!杀也是仇,饶也是仇,还不如一刀杀了,来得痛快!”

    草厅上众好汉听了,齐声喝彩。

    宋江听了,急道:“哥哥只知挥刀杀个痛快,却全不为rì后想算?咱们这班兄弟,人人都是栋梁之材,难道便要背着贼寇的名声终老一生不成?纵不为自己打算,难道就不替祖宗父母儿女着想吗?今rì留下了蔡九一条xìng命,就等于卖了太师蔡京一个人情,将来若有招安的一天,若能得蔡太师美言两句,他是官家宠臣,岂不是一句顶一万句?也不枉了你我今rì忍辱负重,释放那蔡九一场!”

    听到“招安”二字,早恼了黑旋风李逵,这黑厮两番杀人不着,正窝了一肚子的火,宋江的“招字”正戳着了他的肺管子,因此黑旋风的脾气一点便着,跳起来大喝一声:“招安招安,招甚鸟安?”用力一擂,把面前一张桌子砸得粉碎。

    一边站起焦挺,手掌往李逵肩上一搭,李逵就不得不坐了回去,却兀自睁大了环眼,呼哧哧喘气。

    黑旋风话糙理不糙,正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去。这里的众好汉,平生逍遥惯了,哪里把甚么“招安”放在眼里?

    西门庆便起身道:“公明哥哥,咱们为什么要招安?”

    宋江正sè道:“往大里说,是为国为民;往小里说,是为了rì后,众弟兄能封妻荫子,也弄个青史留名。”

    西门庆便一拍掌道:“照啊!说到青史留名,若弟兄们走蔡京的门路,和他同流合污,青史上留下的尽是臭名恶名骂名,如此留名,空有何益?不如笑傲于山水之间,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无愧于心。到那时,纵然朝廷视你我为逆,但天地为纸,江河为墨,山岳为砚,雷电为笔,在这寰宇九州画下你我兄弟的浓淡重彩,那才是真正的青史留名!”

    草厅之上,众好汉听得明白的,都轰雷般喝一声彩。

    宋江是个学文不成,学武不就的庸才,科举不行,只好跑去做吏。若讲到包揽词讼,扭曲律法,西门庆未必便能占得了他的上风,但若说到在正经道理上口聪舌辩,三个宋江捆在一起,也绝不是一个西门庆的对手。

    此刻西门庆一番豪论,只听得宋江目瞪口呆,虽然大张了口,嘴巴一开一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西门庆趁热打铁,又道:“就算招安,但众家兄弟,也总不能一招安,便封一个太师那样尊贵的官职吧?既然位在蔡京之下,见了那jiān臣,必然要躬身作揖,曲膝下跪——咱们梁山上的好汉,都是响当当的男儿!上不敬天地,下不敬鬼神,能让咱们作揖下跪的,唯有忠臣义子,烈士高贤!众家兄弟,向一个猪狗不食,只会讨好昏君的jiān贼下拜,你们可情愿吗?”

    欧鹏跳了起来,大喝道:“jiān臣当道,头可断,膝不可屈!”众好汉齐声道:“欧鹏哥哥之言,正合我意!”

    宋江面如土sè,颤抖着手,戟指着西门庆道:“你……你……你竟然敢说今上是昏君……这……这……这还有王法吗?岂不是反失上下?!”

    西门庆大声道:“为君者,当明选臣僚,善待百姓。今有君者,宠信蔡京、高俅、童贯、杨戬四贼,致使jiān佞盈朝,贤良下野;而其穷奢极yù,竭我万民之脂膏,饱其一时之**——赵佶不是昏君,又有谁是昏君?”

    草厅中先是一片死寂,然后如天崩地裂,又是一声彩。

    宋江惊得险些晕去,指着西门庆的鼻子道:“好……好你个西门庆!别人胆大,还只是身包胆;你胆大,却是胆包身!当今圣上的名讳,也是咱们小民随便叫得的?咱们的官家,至圣至明,只是一时被jiān佞蒙蔽,此正你我臣子,竭力报效,以正圣聪圣察之时也!你不思为圣上解忧,反倒如此诋毁,真无父无君至极矣!若你不是我兄弟,我便要鸣鼓而攻之,誓不与你同居于中国!”这正是:

    只闻厉言多铮铮,方信媚骨有斑斑。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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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 宋江的算计

    w晁盖见宋江两眉立起,是真的气极了,急忙在他和西门庆之间和稀泥道:“三郎和四泉都喝得过量了,这国家朝政大事,岂是酒后计较的?一时仗酒弄xìng,沒的伤了兄弟们之间的和气。

    來來來!两位兄弟且归座,酽酽地吃一盏茶解酒才是正理。”

    花荣也扳着宋江的肩膀劝道:“公明哥哥,四泉哥哥为了救你,千里驰援,运筹帷幄,却是义气深重之人。今rì他酒后偶发狂言,公明哥哥若当起真來,明rì酒醒之时,却叫四泉哥哥脸上怎生下得去?來來來,哥哥且归座,放宽了胸怀,莫记戏言,只念前恩。”

    众头领也拉的拉,劝的劝,将宋江和西门庆分到两边坐下。西门庆笑着向宋江拱手:“小弟到底年轻,见识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公明哥哥原宥。”

    西门庆说的是见识“若有”不到之处,见识“若沒有”不到之处,自然就用不着他宋江來多事了。但宋江哪里能听得出此中深意?只以为西门庆此言是向自己低头,再加上花荣良言相劝,终于放松了板着的脸,略呲牙笑了笑。

    众人见宋江和西门庆之间不再剑拔弩张,尽皆松了一口气。若“郓城及时雨”和“清河西门庆”丁是丁、卯是卯的冲突起來,两个都是仁义大哥,金砖何厚,玉瓦何薄,岂不是让众人左右为难?但现下西门庆首先放软了身段,二人之间并沒有把话说僵,倒也免了众人的尴尬。

    晁盖见草厅上气氛有些沉闷,便笑道:“当今的皇帝,管他是明君还是昏君,干咱们梁山泊鸟事?反正咱们该杀的贪官还是要杀,该抢的府库还是要抢,皇帝老儿在东京城,随随便便就抢了万民的衣饭,咱们就是要将这些衣饭再抢回來,普济万民!皇帝老儿若不服,他派兵來剿便是!我晁盖倒要,是朝廷的禁军厉害,还是咱梁山的好汉了得!”

    众人听了都轰然称是。~悠黑旋风李逵更叫道:“便皇帝老儿发十万兵來,都吃俺铁牛一顿鸟斧,先砍成二十万截再说!”众人听了都笑,能把心底的实话说得跟吹牛一样,全天下也只有黑旋风李逵一人而已。

    神算子蒋敬道:“蔡九知府那狗官既然已经定下了赎金的数目,咱们却要如何接收,还得仔细商议。”

    晁盖听了点头,说道:“既如此,众家兄弟且散。四泉兄弟,接下來的事务,却该如何分派?”

    西门庆便起身道:“烦请童威、童猛两位兄弟哨探水路,陈小飞兄弟哨探陆路,咱们虽然有蔡九知府这个大盾牌在手,但却也不能放松了jǐng惕。”

    江州四路劫法场,西门庆调度得当,众弟兄不折一人,救出了宋江戴宗,江州群豪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了西门庆吩咐,童威、童猛两兄弟便把眼去李俊,李俊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二位兄弟且休辞劳苦,提防官兵由水路进军为第一要务!”童威童猛答应一声,随着陈小飞去了。

    西门庆向李俊含笑点头,又道:“明rì除了接收蔡九赎金之人外,大家且撤往黄门山。具体细务,待会儿请天王哥哥、穆弘穆庄主、蒋敬哥哥随我至后堂详细商量。”

    众人听了点头。晁盖、穆弘、蒋敬分别代表了梁山好汉、江州群豪、黄门山三处势力,西门庆如此安排,正是合情合理,大家谁也沒有异议。

    西门庆又道:“公明哥哥和戴院长身上都有刑伤,且好生回房将养,众家兄弟也都散了吧!还是那句话,大家酒要少吃,若当真闲得无聊,放着这里恁多的英雄好汉,大家切磋起武艺來,亦是消磨时间的妙法。”

    众好汉听了,齐声应是。当下花荣扶了宋江,王矮虎、李俊、张顺在旁边照料,李逵扶了戴宗,众人都散去了。西门庆和晁盖、穆弘、蒋敬一起,去后堂商议善后之事。

    宋江见西门庆把自己完全排除在议事核心之外,心中好生不乐。虽然知道西门庆义薄云天,此举未必便是故意,但大丈夫不可一rì无权,宋江胸怀中还是不免耿耿。

    回到房中,宋江只推酒后头晕,把众人都遣了出去,然后躺在床上大睁着眼想道:“今rì之事,却是我鲁莽了。那蔡九知府是个贪官,他的干爹蔡京更是全天下贪渎之首,我却把招安的希望寄托在这等人身上,怪不得众家兄弟都要反对了。唉!只怪我世面见得少,能和知府近身说话,心下便热切起來,脑子一晕,便将心腹事脱口而出,岂不轻浮?”

    又想道:“当初我杀了阎婆惜,人命关天,不得不纠集了一帮兄弟做班底,想上梁山泊落草。但后來官司减等,不用抵命,我自然不能自投罗当强盗了。谁知发配到了江州这个好地面,却又一时言行不谨,題了反诗,惹出这一场祸來,如今不得不投上梁山泊去----唉,当真是造化弄人!”

    在枕上暗暗点了几下头儿,宋江心下反省:“造化愚弄的,就是我这等轻浮之人,从今以后,却须事事稳重才好。此后上了梁山,少不得有把金交椅坐,却怎生想个法儿,将梁山的大权接揽过來,也好做我rì后招安的根本。”

    一念至此,心思便活络起來:“晁盖哥哥虽然义气,但他终究不明大义。只知道大秤分金银,大口吃酒肉,却全不想众兄弟们的rì后前程。从今后,我只需一边规谏他,一边暗中收束势力,有吴用兄弟、花荣兄弟、戴宗兄弟为羽翼,借我及时雨的薄名,邀买群雄,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心头想得火热,不能不想到西门庆:“这位四泉兄弟,虽然只和我短短两面,却是个最重兄弟义气之人,为了救我xìng命,他身先士卒,从梁山千里飞赴江州,可见他还是敬服我的。只是这家伙从小缺了管束,脑中全无忠君之念,说來好不令人生气痛心。也罢!我且想个法子,先收服了此人。他武功高强,智计绝伦,只要同我一心一意,必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了!我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想到得意处,宋江仿佛已经到了西门庆受宠若惊,跪倒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说“愿为公明哥哥效死”的样子,不知不觉间,面上便浮起了一层厚厚的喜sè。反复思量,自家计中倒也沒有甚么破绽,宋江忍不住便想跳起,在房中手舞足蹈一番,但随即jǐng省----“我要稳重!稳重!”

    将身子在床褥中陷得更深了些,宋江心下思忖:“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我们二人双剑合璧,梁山上下,谁能抗手?且慢!梁山弟兄中,绿林出身者甚多,天生就对朝廷抱持有敌意,想要说服他们招安,纵然有四泉兄弟相助,却又谈何容易?这却怎的好?”

    又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猛然把大腿一拍,暗笑道:“既如此,rì后便多招些军官、富户上梁山泊落草便是。他们不同于那些一穷二白的苦出身,都是席丰履厚,过惯了舒服rì子的人,哪里愿意一生背着贼名在世上厮混?若有招安的机会,必然如饥似渴,绝不放过!只消这样的人多了,那些泥腿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好乖乖随顺!”

    想到开心处,又暗中计算起梁山上军官富室出身的人选來:“那豹子头林冲,虽然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但他和当朝高太尉是死仇,又是梁山的老兄弟,和晁盖的交情更是深厚,十成里有九成九,是不会赞成我招安之议的了!”

    “花荣兄弟,那自然不用说是肯定拥护我的了。倒是他那个妹夫秦明……哼哼!秦明啊秦明!秦明终究和我有仇,青州城头,他的妻儿都坏在我的手里,黄信又是秦明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未必便同我一心。这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兵马都统制,一个是兵马都监,都是朝廷体制里的旧人,但关键时刻,不一定能指望得上!”

    想到此处,宋江又暗中反省道:“秦明之事,我却是做得粗糙了。今后再赚人上山时,却要仔细斟酌,手段温和些才是!这一方面,加亮先生与我有志一同,必可帮扶我出谋划策,定然万无一失!”

    又想了半天,最后心底盘算总结道:“我的势力,花荣兄弟是我臂助,吴用先生是我知音,若收服了西门庆,又得一强援。还有清风山燕顺、王矮虎、郑天寿三位兄弟,半路上遇到的石勇,再加上这江州的患难之交戴院长、李铁牛,更有新结拜的李俊兄弟的一帮势力……嘿嘿!到了梁山泊,我宋江必然可以大展拳脚!”

    心中豪情涌起,便想道:“秦并六国,远交近攻。我何不去探访蔡九知府一番,表表我的善意?纵然他是贪官,但贪官也是有些用处的!”

    计较已定,便推门而出,去寻蔡九。这正是:

    都说正邪搏冰炭,且蛇鼠会豺狼。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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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双奸会

    w蔡九知府正在宽慰妻儿,细细吩咐明rì你们回江州后,却要监督手下人好好押运粮草财帛,前來赎我,此中关系到我的xìng命,万万不可有差,要紧!要紧!

    蔡九夫人听到自己和儿女们可以先走一步,差点儿喜上眉梢,但还是装出一副哀哀yù绝的模样,哽咽道:“老爷在此受苦,妾身岂可置身事外?便请老爷回江州,留下妾身为质,也见我夫妻异体同心之盟!”

    一抖搂手,蔡九知府苦笑一声:“娘子啊!你说的都是睡里梦里的话!此间的这些强……此间的这些好汉们,哪里知道你我之间的金石之盟?他们只怕放我回去后,我若一个反悔,他们便是鸡飞蛋打!因此,我这人质是做定了的,娘子明rì早行,莫效儿女之态!”

    说着,四下里张望一番,确信隔墙无耳无目,这才凑到夫人耳边道:“你回去之后,把公厩里的那几十万贯官帑,都让咱们的管家带心腹人悄悄搬进來!虽然这些年的私宦不免做了赎金,但堤内损失堤外补,这一出一进之间,只怕还有赚头呢!我回去后上道表文,就说官库被这里的好汉们抢了个空,有咱们干爹罩着,难道还能让我描赔不成?”

    蔡九夫人在心底道:“莫说是这里的强贼,便是我自己也不放心你这负心薄倖之人!若不是我的荣华富贵都得从你这蔡京的干儿子身上來,我这一回去,便陷你在这里,叫你万劫不复!倒要,你在yīn曹地府,还能养几个狐狸jīng!唉!只可惜,心想而事不成,徒呼奈何?”

    虽然心里想得刻毒,但蔡九夫人还是装模作样地耍起女人的小xìng子來,非要留在这里以身代夫不可。夫妻二人正在你推我让之际,却听门外靴声沉重,然后有人咳嗽一声,问道:“蔡江州可在吗?小吏宋江前來拜访!”

    蔡九急忙应承道:“下官这便出來!”说着向夫人使了个眼sè,夫人急忙帮着他打点整齐了身上的官服,蔡九知府飞快地迎了出來。

    现在的蔡九,丝毫不敢怠慢宋江,从前此人只是个滚屎滚尿的配军,但现在他却是强盗里的翘楚,自己一家人的xìng命,就在他手里攥着,只要他歪歪嘴,明年的今天,就是蔡家人的忌rì了。一想到这些,蔡九知府就心下忐忑,恨不得把老婆送上,去讨宋江的欢心。只可惜老婆姿sè太老,蔡九知府心中遗憾,若能带两个外宅來,那就妥妥的了。

    见了宋江那黑矮的影子,蔡九知府便“扑通”跪倒,膝行着向宋江那边挪了过去,口中谦恭道:“下官江州蔡得章见过大王!”

    宋江急忙也跪下膝行迎上,伸手相搀。蔡九知府见宋江如此大礼,心下大定,知道放自己妻儿归去之事,必然不会有反覆了,因此借机站了起來,恭声问道:“却不知大王光降,有何指教?”

    这时宋江便把出jīng湛的演技來,皱起眉头,将草厅之上众人如何蓄意留难,如何要在收了赎金后撕票,或真或假,或虚或实,娓娓道來,只听得蔡九知府面上忽青忽白,担足了无谓的心事。

    其间宋江自然将自己粉饰成了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为了保全蔡九知府一命,他如何同众好汉争讲,如何生气发怒,又如何挥泪恳求,一五一十,居了天字号的大功。蔡九知府听到最后,不得不再次拜倒,叩谢宋江的救命大恩。

    宋江把蔡九知府扶起后,蔡九知府垂涕而问:“下官与大王之间,无恩而有怨。谁知大王胸襟慷慨宽阔,竟然仇将恩报,下官得蒙大王垂如此青目,真受宠若惊,若能脱得此间牢笼,结草衔环,必有所报!”

    听了此言,宋江怫然不悦,正sè道:“我只敬你是朝廷之一方牧守,不愿朝廷名器,折辱于草民强寇之手----因此这才力排众议,搭救于你,却岂为望报乎?”

    蔡九知府愚者千虑,此时居然有了一得,慢慢玩味儿道:“原來,大王混迹于草民强寇之间,却也有苦衷不成?”

    宋江便叹气道:“得章兄所料不差!宋江虽不才,亦是郓城押司,岂肯安心做贼,从此于匪人?今隐于草莽之中,亦待时耳!”

    不知不觉之间,宋江已经亲切地称呼起蔡九知府的表字來了。

    蔡九知府闻弦歌而知雅意,亦投桃报李道:“原來公明兄虽居江湖之远,犹思庙堂之高,身逐绿林,心随朝廷,正如那自在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怎能不叫在下佩服?”

    宋江听了,似忘情地捉了蔡九的手,连连摇晃起來:“原來宋江的知音,却在这里!得章兄所见不差,想我宋公明,今rì虽然从贼,但亦是随波逐流,不得不为尔!宋江之心,时时刻刻,不敢有忘‘忠义’二字。只盼朝廷有金鸡放赦,下诏早招安,余愿方足!”

    “哦?原來如此!”蔡九知府不动声sè地伸手捋须,借机摆脱了宋江魔掌。要知道他只爱女sè,不喜龙阳,别说宋江只是个黑不溜秋的矮胖子,就算他是潘安在世,宋玉重生的美男子,也入不了蔡九知府的法眼。

    蔡九知府拈着胡子,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这下子该说甚么话才好?若这姓宋的竟有非份之想,得寸进尺起來,我却该当如何是好?”

    正夹紧了菊花,拼命缩腚之时,却觉得尾椎骨上尾闾穴猛地一颤,一道热流,直冲督脉,经命门、灵台、脊中、大椎、哑门等诸穴,直冲上头顶百会穴,然后从正面任脉直降下去,归于丹田。

    鬼使神差,或者说是鬼屎神插之下,蔡九知府的小周天,竟然被打通了!

    蔡九知府只觉得一阵心明眼亮,脑子顿时灵醒了许多,眼前似有无数jīng光闪过,亮出了一层豁然开朗的天外之天。这正是:

    菊花紧闭绝异径,周天突开启灵门。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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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章 各展权谋

    莫明其妙就突然开启了灵智,蔡九知府顾不上欣喜,先斟酌辞句,小心翼翼地说道:“原來公明兄久有归义之心,却是如潜龙见田,yù见大人,实属难能可贵----却不知公明兄在这山寨之中,坐的是第几把交椅?”

    蔡九之言,问的甚是巧妙。如果宋江坐的是第一把金交椅,那他说招安就招安,自然沒甚么耽搁处;但如果他只是个磨道的驴----听喝的角sè,那这所谓的心向朝廷,渴求招安,其可能xìng必然就要打个折扣。

    依蔡九知府來,宋江这黑厮若有那坐头把金交椅的命数,他也不必被刺配江州了。但是虽然心下鄙薄,但脸上还是恭恭敬敬,不露丝毫嘲讽之sè。

    尽管如此,宋江的脸上也是一红,还好他是紫棠sè的面皮,黑上加红,倒也显不出來。他叹了口气,低头道:“不敢欺瞒大人,小人在山东鸀林中也略有薄名,这回上了梁山泊,头把金交椅虽然坐不得,但这第二把金交椅,却笃定是小人的囊中之物!”

    蔡九知府听了,微微点头,毕竟宋江能令梁山众好汉不远千里來劫法场救他,必有其过人之处。再加上蔡九知府还清楚记得,宋江在江州公堂上胡言乱语,抓屎把尿,这等厚黑无耻的脸皮心术,若用到官场匪窝里,必是掌心里长毛,一把老手,只要自己指教得好了,定教那梁山泊永无宁rì!

    想到此处,蔡九知府沉吟道:“公明兄虽然能坐第二把金交椅,但上头毕竟还有一人钤辖着,若其人不肯招安,如之奈何?那时却岂不辜负了公明兄的一片赤胆忠心?”说着话,蔡九知府连连叹气。

    虽然进來之前,宋江已经遣开了屋前屋后的把守之人,但他还是前前后后都打照了一番,确信无有六耳,这才凑近蔡九知府,低声道:“得章兄,你可曾见过乡下盖屋,抽梁换柱?有那年深rì久的大屋,其梁柱腐朽,势已成危房。此时却以新梁柱分担旧梁柱的压力,渐次支架收功,旧梁柱终将被取代,成无用之物……”

    蔡九知府听宋江说得意味深长,便着宋江双眼,连连颔首道:“若公明兄新屋得成,蔡某不才,必然修书称贺,上奏表彰,断不能辜负了公明兄的一番心血!”

    二人相视一笑,宋江便道:“既如此,得章兄且放心,兄寄存在我山寨的金银财帛,小弟自当代兄留心保管,若有得遂青云之志的一天,小弟加倍奉还!”

    蔡九知府听了大喜过望,急忙离座而起,向宋江长揖而谢。虽然说堤内损失堤外补,但若堤内能不损失,堤外补进來的就全是横财了。

    宋江急忙伸双手相搀蔡九知府,二人相视而笑,彼此知心。宋江便道:“得章兄何必多礼?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蔡九知府便假意作sè道:“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哪里就说起一个‘求’字來?公明兄若有所yù,只管吩咐!”

    宋江咬着牙根儿道:“得章兄虽然惊了小弟一场,但你是朝廷命官,职责所在,不得不为尔。得章兄你恪尽职守,小弟是万分佩服的,不敢有分毫埋怨。但我这心上,却实在恨那黄文炳不过,此人无事生非,真小人也!因此小弟恳求得章兄,怎生想个法儿,将这黄文炳治死方好。若能将他一家老小加以显戮,那就更称我意!”

    蔡九知府一听便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公明兄之言,正合我意!我江州本來无事,都是这黄文炳一心求进,播弄唇舌,生出这许多是非來,伤了无数军民百姓。这般大逆,岂容本官轻轻将他放过?说不得,回江州之后,上道奏表,先将此人锁舀,细究其罪,不愁他不满门抄斩!”

    宋江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话!黄文炳这厮,暗中勾结梁山,假借决囚之名,放入巨寇多名,劫掠江州府库。幸有得章兄,为朝廷效命,不计生死,身先士卒,奋不顾身,追贼几昼夜,临阵擒回黄文炳。惜库财物,流失入浔阳江中甚众,百不存一,思之令人嗟叹!”

    二人对望一眼,都是低声呵呵而笑。宋江便拱手道:“得章兄,却要恭喜发财了!”

    蔡九知府亦笑着拱手道:“托福托福!----公明兄,若方便的话,便将‘临阵擒回黄文炳’,改为‘临阵斩杀黄文炳’如何?这样到了上宪案前,也省了那厮少胡说多少!”

    宋江点头道:“这个却值得甚么?黄文炳那厮,百无一用,我山寨中却安不得这种人!待明天送他和尊夫人一家离了此地时,得章兄且暗中吩咐了,一回江州,便将他全家舀下,暗中处治了,也省心多少!”

    蔡九和宋江对视点头,再次心有灵犀地呵呵轻笑。蔡九心下却发狠道:“宋公明这黑厮,却好生心狠手辣!我若同你深谋,岂不是与虎谋皮?且先胡乱买哄着你,待我回了江州,安抚了江州的乱事,那时一封书信送上干爹,发天兵殄灭群丑,将你梁山泊剿个干净,方见昭昭天理!那时被尔等劫走的钱财宝物,少不得还我,更要加上利息!”

    又想道:“黄文炳啊黄文炳!虽然本官知道你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江州之事闹得实在太大,本官若想好生下台,也只好牺牲你了!不过你放心,本官虽然舀你作法,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的一家老小,我必蘀你好生觑,今生今世,保他们衣食无缺。你九泉之下,也该当庆幸,你遇上的是我蔡九,而不是那宋江!”

    蔡九知府和宋江在这里各怀鬼胎之时,被他们陷入死地的黄文炳那里,也來了一个客人,此人非别,正是西门庆。

    西门庆向发呆的黄文炳拱手一揖,悠然道:“黄兄得脱大难,明rì便可回复zì yóu之身,却何故面sè哀苦,欢寡愁殷?莫不是这里服侍的庄丁小喽罗们让你受了委屈?”

    黄文炳苦笑道:“西门头领,你却不必消遣我了!今rì之事,黄某人进庙堂而无门,退江湖而无路,四海难容,一身无主,已是天诛之命----唉!我黄文炳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是可怜了我一家老小!”

    西门庆故意惊诧道:“我们兄弟商议了,明rì便还了黄兄的财帛,并放黄兄回无为军。黄兄回家之后,只需安分守己,以平常心度rì,也能过得极好的rì月,何必做这般长吁短叹之行?”

    黄文炳摇头道:“西门头领,虽然你是贼,我是官----呵呵,我曾经是官----但我听你说话,便知你见识与常人大大不同,我实不敢以下眼待你。难道这些须小势,你都不出來吗?你这里虽然饶让了我,但朝廷那里,却怎能将我轻轻放过?蔡九知府那厮,此刻心中必然早已拟好了奏章,准备将乱江州之罪名,都推到我黄文炳的头上!届时天威一怒,我黄文炳必无生理,你们明rì放了我,于我又有何益?”

    西门庆听了点头道:“既如此,黄兄有何打算?”

    黄文炳茫然道:“我也不知。我一心一意,为这个朝廷打算,谁知到头來,却终究要死在这个朝廷的雷霆之下,纵然死了,也无处诉冤----天地何其不仁?忠臣烈士,却要遭逢横死;jiān佞小人,却都享受富贵!我不服!我有恨!但却又不知道,该向哪里表白……”

    西门庆待激动的黄文炳情绪略平复些儿,这才问道:“却不知黄兄的忠臣之道,却忠于谁?是赵宋皇朝的一家一姓,还是忠于天下万民?若忠于赵家,他要你死,你去死就行了,何必烦言?若你还有读书人的气骨,忠于天下生灵,那何必在这里愁闷?须知放眼一望,海阔天空!”

    黄文炳深吸一口气,昂然道:“黄某人虽不才,却也不是那等愚忠之辈!圣人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黄文炳自然是忠于天下万民,只有那些黎民黔首,方是这个国家的基石,若基石不固,何起华屋明堂?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我死得冤枉,可恨我平生所学,却不能多效力于万民之前,便就此委委屈屈地死了,死后还要落万世骂名!阁下却还说甚么海阔天空,岂不可笑?”

    西门庆笑着长叹道:“是啊!千秋大业,若贸然说起來时,总是可笑的----黄兄,你且请!”

    黄文炳顺着西门庆的手势方向望去,天空中虽有轻云流过,但哪里能解他胸中忧闷?当下摇头道:“哪里來的海阔天空?我纵然是望断秋水,却无能得见!”

    西门庆笑道:“在下非让你望天边之云,只是让你我手中,却是何物?”

    黄文炳这才注意到,西门庆的手中,赫然舀着一卷东西。这正是:

    寥寥之语龙蛇动,烁烁其文鬼神惊。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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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章 黄文炳归心

    黄文炳定睛时,西门庆手中却持着一卷蔡侯纸,纸上墨迹淋漓,似是临时草就。黄文炳心道:“却不知此人却在纸上写着些甚么?”

    当下向西门庆望了一眼,西门庆点头示意,黄文炳这才接过來,打开了两页,只惊得他瞠目结舌。

    这几张纸上文字却也不多,可只是这寥寥数页,却重如千钧一般,沉甸甸地压在黄文炳的心坎上,让他惊心动魄,丧主失神。

    一惊之后,黄文炳回过神,更是一目十行地了起來,越越是心荡神摇。纸上所写,早已超出了他的想像之外!

    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半天,黄文炳才勉强抬起头來,把惊骇的眼神投到了西门庆的脸上。

    西门庆淡淡地道:“却不知黄兄是要大笑,还是要大怒,抑或是要大骂?”

    黄文炳咽着口水,只是喃喃地道:“这……这……这世界上岂有如此之国?”声音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來不知何时,嗓子竟然已经嘶哑了!

    西门庆沉声道:“这样的国家,也许在他人來,只是海市蜃楼,但我今生今世,却只愿为实现此国之梦想而努力!黄兄,你再抬头望天,极目望地,且这苍天大地载覆之处,是否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呆了半晌,黄文炳突然扑翻身拜倒在地,斩钉截铁地道:“黄文炳参见主公!若主公不嫌文炳才疏学浅,文炳愿为主公大业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西门庆大笑着扶起了黄文炳,说道:“刘备虽是一时之枭雄,但我却是不做他!但你能不能做成诸葛孔明第二,却全在你rì后的表现了!”

    黄文炳心里“格登”一下,暗想道:“主公挑理了!想那刘备,只是天下三分,却最终饮恨于吴。我引用诸葛亮的名句來表忠心,岂非视他为刘备?此言大大不吉!”

    想到此处,黄文炳便不动声sè地道:“主公既不yù做刘备,文炳又何须做孔明?且让文炳做兴周之姜子牙,旺汉之张子房,亦无不可!”

    西门庆听了不由得暗暗摇头,心道:“这些封建文人士大夫啊!心中所思,终究还脱不了皇朝霸业的窠臼,才干如黄文炳,都一时转不过这弯儿來!嘿!rì后还不知要我cāo多少心!”

    当下摇头道:“今rì之事,人前不必再提,亦不可称呼我为‘主公’。”

    黄文炳点头道:“文炳遵命!一山多虎,一虎超群,必为群虎所伺----文炳理会得!”

    西门庆又是暗中苦笑:“这黄文炳,终究还是沒能理解我纸上真义!不过,这纸上所书,皆是开天辟地、重立地水风火的创举,他无法立刻领悟,也是在情理之中,我若过份强求于他,却不免流于苛责了。”

    吐了一口长气,西门庆问道:“文炳,这纸上文字,你可都记熟了?”

    黄文炳躬身道:“回禀公子。文炳虽然不敢自称过目不忘,但多读几遍,还是记得住的!”

    西门庆点头道:“记住便好!这几张纸,且先烧了吧!若不慎流传出去,却不是一场大风波!”

    黄文炳却犹豫道:“公子!这几张文字,虽然粗略,但卓然成家,亦可在文林理学间开宗立派,若就此烧了,实为可惜之至!”

    西门庆听得一头大汗,心说这黄文炳果然不愧是文人出身,一见了新奇的思想,立即便想到了开宗立派、青史留名上头去。自己穿越以來,忙得连美眉都沒时间泡,哪里有闲暇做那等水磨功夫去?

    当下摆手道:“敏而言,不如起而行。下士以舌立言,嘘枯吹生,褒贬人物,然空谈误国,终归虚妄,徒为天下笑耳;中士以笔立言,皓首穷经,洋洋万卷,然临机用事,却百无一能,名实不符;上士则以身立言,行天下不敢行之事,创世间无人创之道,谋万民之福祉,树千古之正气,但求我心无愧于天地,何求卓然成家,又何必开宗立派?”

    黄文炳听了,jīng神一振,向西门庆深深一礼:“文炳受教了!”说着点起房中灯烛,将那卷纸烧了个干净。

    西门庆叮嘱道:“此事只有你我二人得知,却须小心谨慎,莫人前失口。真理初荫之时,皆被正统者视做不登大雅之堂的异端邪说,四面围攻,八方进剿,尽趋炎附势之小人所乐为也。你我如今势单力孤,何必做那享祭之牺牲?只无言做事,潜移默化身边世界即可!”

    黄文炳心悦诚服,点头答应。突然想起一事,嗫嚅道:“文炳有个请求,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西门庆笑道:“当讲不当讲,你这不已经讲出來了吗?以后有话直言,莫耍这等心机。”

    黄文炳赧然道:“既如此,文炳便说了,请公子与我作主。今rì文炳虽然携同家眷上了梁山,但我那哥哥却还在无为军中,不曾知道。过些rì子,必有官司锁舀追比,我哥哥一生行善,文炳却连累他受这般报应,于心何忍?因此文炳想修书一封,陈明厉害,恳请我哥哥速速迁居,也免得官府物sè。”说到动情处,黄文炳眼中已是泪光莹然。

    西门庆听了道:“何不我直接派人,也接令兄上山入伙?”

    黄文炳摇手道:“这个却使不得!我那哥哥,是个烈xìng子的好人,若强行勾他上山,反而是促其早死。我只盼我这一封书,能打动他的金刚心肠,促他早早躲开,免得祸事临头难回避。”

    西门庆和黄文炳二人,都不曾说要去jǐng告那蔡九知府,令他对黄文烨开一面。如果不能拘蔡九知府一世,那蔡九知府便是许愿许得天花乱坠,又有何用?世界上最信不过的,就是官员----尤其是贪官的承诺。

    当下叫进笔墨纸砚,黄文炳开始写信。写一个字,叹息一声,这正是:

    落纸方恨学识短,临难才感亲情长。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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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章 回梁山

    须臾,黄文炳将信写完,封缄之后,却只是呆在那里,面上微微苦笑,

    西门庆问道:“文炳,莫非哪里还有疑难之处吗,”

    黄文炳叹息道:“只因我做通判时过于执拗,不徇私情,因此我那哥哥面上,也不知得罪了多少,在嫂嫂的挑唆下,兄弟们分了家,从此稀于來往,今rì这一封书信送去,我哥哥听与不听,还在两可之间,不由得我不悬心结计,”

    西门庆宽解道:“你的心意已经尽到十足,往后的事,也只天意而已,我想你那哥哥人称‘黄佛子’,经年家行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天岂能不佑之爱之,文炳且放宽心,倒也无需牵挂,”

    虽然心感西门庆的安慰,但黄文炳还是苦笑道:“天佑积善人家,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啦,现在这世道,却是坑蒙拐骗金腰带,忠厚正直成乞丐,我哥哥……唉,”

    黄文炳一语成谶,黄文烨接到弟弟书信后,心中有气,置之不理,结果沒过多久,里应外合伙同梁山贼寇劫了江州府库的黄文炳被天下大索,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哥哥黄文烨,蔡九知府刚來江州上任时,因黄文炳上赶着浸润的关系,对黄家的田产开一面,今rì黄文炳做了替罪羊,上宪追问起來,蔡九知府哪里还会客气,将黄文烨拿了去,打了几十顿限杖不说,更把黄家的良田美地,尽数括了去,黄家人为救黄文烨出监,闹了个倾家荡产,这才把黄文烨的xìng命买了出來,

    黄文烨家产尽绝,从前施舍人的长者,如今翻成了被人施舍的乞丐,世事之白云苍狗,令人慨叹,其实在江州乃至整个大宋,这样被荼毒的人家,并非只有黄文烨一户,后來江州的这些破落户组织了起來,大家抱团取暖,黄文烨因为从前颇有善名,被众人推为团头,此是后话,不表,

    回头单说西门庆,第二天穆家庄上,送走了蔡九知府的家眷后,众好汉押解了蔡九知府,分路撤退往黄门山,只留下穆大一众人,在这里等待交割蔡九知府的赎金,宋江见黄文炳居然并不随众回江州,反倒厕身于梁山队列之中,不免大吃一惊,

    凑到晁盖身边,宋江指着黄文炳问道:“晁盖哥哥,这是何意,”

    晁盖道:“黄文炳已被山寨大义感召,愿意携家眷上山入伙,”

    宋江便拍腿叫道:“使不得了,此人一介腐儒,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山寨要他何用,只能吃饭罢了,”

    晁盖大笑道:“三郎贤弟有所不知,咱们梁山依四泉贤弟之计,准备新设一发局,货卖天下之物,以资军食军饷,可惜无人得以主持,今rì天幸得黄门山四位好汉上山撞筹,神算子蒋敬兄弟主持起这发局來,却不是正瞌睡时送來个枕头,而这黄文炳曾任一州之通判,亦是一员能吏,今为蒋敬兄弟副弍,山寨必得大利,”

    宋江皱眉道:“这个所谓的发局,又是何物,”

    晁盖便把当rì梁山缺粮时,西门庆如何定了上中下三条妙计,大大地夸耀了一番,宋江听了,对西门庆之才更加刮目相,但想到从此黄文炳就要在自己眼皮底下晃來晃去,自己偏偏又无法挑理,心中不免大感郁郁,

    到了黄门山,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四人椎牛置酒,管待众好汉,穆太公出來相见了,到两个儿子安然无恙,老人家心上大感喜慰,

    饮宴已毕,西门庆便派穆弘、穆chūn、薛永、侯健同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带了得自蔡九知府府中的奇珍异宝,保护穆太公和黄文炳,以及各家家眷回梁山,此时戴宗身上的刑伤也大好了,西门庆便写了一封书信,请晁盖用了军印,请戴宗火速送上梁山,信中言明不久后有大宗钱粮财帛运回,要林冲部兵接应,

    过得数rì,蔡九知府的赎金陆续送到,无数的金银财宝之外,还有江州府库中的大批粮草,蔡九夫人回了江州后,仗着自己是蔡京干儿媳妇的威势,大发雌威,对各处官家府库予取予求,谁又敢说个不字,

    蒋敬将财物粮草计点明白,一一造册后,大家带了蔡九知府,押运了金银粮草,一起离了黄门山,望梁山泊进发,这七八百人马,一路上不可谓不招摇,但西门庆早有准备,命蔡九知府调拨來一批官军衣甲旗帜,大家打扮起來,明目张胆地说这是太师蔡京中秋节节礼的护卫部队,沿途州县,哪里敢來招惹这群大虫,

    因为车仗太多,走得慢,西门庆唯恐蔡九知府放得早了,这家伙回到江州后反脸不认人,纠合了沿途州县,四面來攻,倒是麻烦,因此把蔡九笼在队伍中间,只是不放,蔡九知府刚开始不免愁闷,但过得几天,却居然神清气爽、红光满面起來,

    西门庆大奇之下,趁着这一天蔡九知府和宋江谈笑风生的机会,上前问起,蔡九知府如此这般的一说,西门庆这才恍然大悟,

    原來,在江州时蔡九知府每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更加上缺乏床榻之外的运动,身体上多多少少总会不时出些毛病,人参燕窝也不知吃了几十斤,白沒用,

    谁知在做人质的这段rì子里,吃的是粗食淡饭,喝的是村酿白水,又有宋江不时带來些佐以清谈的山果香茗清一清油腻肠胃,再加上每天骑马颠簸,风吹rì晒,蔡九知府竟然慢慢觉得身轻体健、飘飘若仙起來,

    到此时,不由得蔡九知府不思cháo翻滚,感慨万千,來当官,尤其是当贪官,是真的应该被绑架一回的,否则哪里知道真正的健康是甚么滋味儿,

    这一rì进了山东境内,迎头有神行太保戴宗來报,,豹子头林冲提点军马,亲自前來接应,众好汉听了大喜,这正是:

    今rì倦鸟归林野,何时飞龙跃深渊,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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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章 细柳遗风

    此时已入梁山势力范围,又有豹子头林冲接应,真如龙归大海,虎入深山一般,西门庆这才和众兄弟商议了,将蔡九知府喊上來道:“你这害民狗官,本当一刀杀却,但如此一來,反显得我梁山泊不教而诛,忒也行短,今rì且谕示与你,,若再敢贪赃枉法,欺凌百姓,我梁山好汉必然再次兴师问罪,纵你有十万大军环绕,在吾等觑來,亦有如土鸡瓦狗一般,斩尔人头,如探囊取物,言尽于此,你去吧,”

    蔡九知府受了西门庆一番厉言疾sè,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是跪倒在地,对众位头领连连叩首,口口声声只是应承道:“卑职此去,必然痛改前非,再不贪一文钱,”

    西门庆喝骂道:“呸,你这狗官,玩弄甚么文字游戏,你不贪一文钱,是如此小钱不屑于贪,若有一千万文钱,你这狗官必然又会伸手,甚么阿物儿,这等小聪明,也敢把來在我梁山好汉们面前卖弄,”

    蔡九知府面sè大变,口称死罪,拼命地叩下头去,

    阮氏三雄便恨道:“这等jiān诈的狗官,若这么轻易放他回去,也忒便宜了他,不如割他两只耳朵,留个念想,”

    蔡九知府一听,只吓得几乎晕去,却听宋江说道:“这个不妥,我梁山今rì兵威既足,便当以仁义为先,如此伤残人身体之事,岂是好汉所为,兄弟们从今以后再休使出这等手段,”

    阮小七便戟指着蔡九知府骂道:“你这贼厮鸟,若不是在我宋江哥哥的面上,今rì必然叫你血溅五步,咄,还留在这里点老爷们的眼怎的,还不与我滚了出去,,”

    蔡九知府如蒙皇恩大赦,急忙磕头道:“是是是,小人这就滚,这就滚,”当下更不敢站起,膝行着从行军帐篷里爬了出去,爬几步,磕一个头,一路下來,即使是气冲冲的阮氏三雄,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这狗官铁头功了得,

    宋江不放心,亲自带了花荣,将蔡九知府送出军营,直送到了十里开外,这才驻马,蔡九知府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地说着感激的话,鞭打着胯下的蹇驴,一路仓惶而逃,

    着蔡九知府急急若丧家之犬,匆匆似漏之鱼的背影,宋江忍不住叹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知府,朝廷的威仪所在,怎的连马都沒有一匹,只拿个驴子与他骑,若他心下记恨,与蔡太师的书信上抱怨几句,你我兄弟的招安路上,又添几块无谓的石头,”

    花荣笑道:“蔡九那厮,大大的得罪过哥哥,今rì他这般狼狈,小弟了却是开心不过,咱们弟兄就算要招安,又何必走此等赃官的门路,即使籍此重回官场,也吃天下的有识之士笑话,”

    宋江摇头道:“花荣兄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等的招安之路,帮衬的人多一个就是一个,捣乱的人少一个就好一个,我倒不指望蔡九知府和他背后的蔡太师给咱们当招安的靠山,我只盼着他们别在咱们身后动手脚,那就是诸天神佛保佑了啊,”

    花荣听了轻蔑地一撇嘴,说道:“若要蔡京一党甘心木偶,只须献上几十万贯金珠宝贝,自然事无不谐之理,若只是想空手套白狼,那一等贪渎之贼哪里肯觑我等,”

    宋江摇头叹息道:“只恨哥哥我人微言轻,不能当家主事,否则便舍了几十万贯,若能给兄弟们买出一个锦绣前程來,却又算得了甚么,”

    花荣劝道:“哥哥何必灰心,待上了梁山,小弟敢说那第二把金交椅,就是哥哥的,那时哥哥开府建衙,小弟便在哥哥麾下听令,正好也展一展这满身的本事,”

    一路闲话着,早回到行营之中,晁盖见宋江花荣回來了,一声令下,拔营都起,护持着车仗,迤逦往前路行來,

    正走间,却见前方尘头大起,晁盖便大喜道:“不必说,这定是林冲贤弟來接应了,”

    西门庆一边派人骑快马上前哨探,一边吩咐倚车结圆阵以自守,宋江忍不住道:“四泉兄弟,何必如此谨慎,”

    西门庆眼望越來越近的滚滚红尘,正sè道:“诸葛一生唯谨慎,犹有街亭之失,何况是你我凡夫俗子呢,”

    欧鹏是军班子弟出身,自小熟读兵书,此时眼见西门庆临阵调遣,举止俱有法度,手下学兵行事井井有条,心中暗服:“怪不得蒋二弟对三奇公子赞不绝口,果然是文武双全的英才,欧鹏能替这等英雄卖命,此生却也不枉了,”

    不多时,侦骑已回,原來却是林冲先引jīng骑五百,前來接应,大队人马还在后方,四散埋伏于野,以免惊动官府,不多时,林冲早到,下马与众兄弟讲礼时,着身边的圆阵笑问道:“此何人手笔,”

    宋江便有意无意地道:“我说四泉兄弟太谨慎了些,如何,果然是虚惊一场,”

    林冲却大笑了起來,携了西门庆的手道:“四泉兄弟,当真有亚夫细柳之遗风,”西门庆连称不敢,

    原來,周亚夫是汉朝的名将,其驻兵的细柳营,深得严谨法度,威不可犯,宋江见西门庆锋头太盛,本來想借今天这个机会无形中小挫他一下,却不想被林冲一句“亚夫细柳之遗风”,反而助长了西门庆的气势,宋江心头的郁闷,那是不用说了,

    待林冲和宋江正式见礼毕,西门庆抢着问道:“林冲哥哥,前些rì子有吕方郭盛他们,护着众家眷先上了梁山,却不知可安好吗,”

    这一问正问到了点子上,前番戴宗上梁山求接应,神行太保只顾正事,却忘了问众兄弟家眷的信息,要知道诸如张横张顺的老娘,童威童猛的老爹等等,都是跟着吕方郭盛穆弘穆chūn等人第一批上梁山的,众人心底谁不牵念,因为这个,戴宗在暗地里沒少被众人数落,都说他粗心大意,

    现在听到西门庆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众人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激,这正是:

    阶前青草缘何绿,潜移默化中,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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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章 头把金交椅

    听西门庆问起众人家眷事,林冲却也是个心细如发的,平rì里诸事留心,当下便娓娓道來,,众家眷如何上山,吴军师如何安置,分配了几间房屋,几位老人家这几rìjīng神如何……都道达了一番,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大定,虽然知道家眷上了梁山必然能得到妥善安置,但不是亲耳听到,终究心下不安,

    说到最后,林冲便道:“大家且辛苦一番,再走两rì路程,便到梁山脚下,那时就可与亲人相见了,”

    说这话时,林冲心中一痛,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娘子,别人都可与亲人相会,而自己却再沒这个福份了,

    暗暗的忧伤中,却听西门庆道:“咱们上千人马,聚众于官道之上,必然惊动沿途官府,偏生这些钱财粮秣,都是粗笨之物,走动实在不快,说不得,也只能委屈兄弟们,再小心谨慎两天,等巴到梁山,我请晁天王大赏三军,让大家都大大发一笔财,”

    当下兵合一处,往梁山行來,一路之上,接应人马渐次收队,越聚越多,沿途府县见了梁山人马这等威势,无不心惊胆战,自求多福还來不及,哪里敢來讨野火,

    尽管如此,西门庆和林冲依然小心谨慎,丝毫不敢放松jǐng惕,毕竟这一回队伍携带财物太多,若真有那红了眼的贪官被财迷了心窍,发兵來攻也不是沒有可能,

    还好,一路行來,这种利令智昏的贪官始终沒有出现,眼前方朱贵酒店在望,西门庆和林冲对望一眼,二人腹中都是松了一口气,

    离朱贵酒店还远,就听得前方擂鼓吹笛,欢声动地,天音怒放中,守山寨的军师吴用带领公孙胜、秦明、萧让、金大坚,已经从酒店里接了出來,后面还跟着吕方、郭盛、焦挺、陈小飞、穆弘、穆chūn等人,

    吴用抢步來到近前,先向晁盖深施一礼,说道:“恭迎天王哥哥凯旋,”

    晁盖笑得合不拢嘴,回礼道:“军师守寨辛苦了,”

    吴用谦逊几句,眼睛落在了晁盖身后的宋江身上,慢慢伸出了手,叹道:“公明哥哥,你终于來了,”

    宋江一把攥住了吴用的手,用力点头:“加亮先生,宋江來得迟了,”不知不觉间,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四手用力一握之间,二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吴用收回双手抱拳道:“今rì山寨又添众多好汉,吴用不胜之喜,众兄弟且请上船,大家聚义厅中说话,”

    于是,众好汉一起起的上船,过水泊到金沙滩上岸,然后都乘马轿上山,在关下先把了接风酒,再进聚义厅,便当中焚起一炉好香來,

    接着就由旧头领和新來的好汉们重新讲礼,一对对都厮见完毕,晁盖便端起酒來,大声道:“前些时江州一行,令我梁山泊更加兴旺,众兄弟且随我满饮此杯,”

    众人齐声应喏,举酒干了,

    晁盖便携了宋江的手,來到厅中道:“众家兄弟,听我晁某人一言,想当年,晁盖一帮老兄弟还沒上梁山之前,在黄泥岗上劫了梁中书给他丈人蔡京祝寿的十万贯生辰纲,谁知风声走漏,官府捉拿便在顷刻,在这火急关头,却是三郎贤弟飞马报信,才使晁盖众人先得准备,躲过了一劫,从此上了梁山,辟出了这一片好大的基业,这存亡续绝之恩,晁某人无rì或忘,來來來,众兄弟举起酒來,共敬三郎兄弟一杯,”

    宋江一张紫棠sè的面皮上容光焕发,眼望聚义厅中众好汉,用掏心掏肺的腔调道:“义气所在,生死不避,宋江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罢了,我想在座的各位兄弟,若是处在我宋江当时的那个位置上,定然跟我做得一样,甚至比我做得更好亦说不定,來來來,众兄弟举起酒來,我敬弟兄们一杯,”

    西门庆举杯抿了一口,向旁边众人笑道:“公明哥哥号称郓城及时雨,果然是义气风发,”

    却听晁盖又道:“我梁山今rì能有这般规模,推根溯源起來,若不是三郎贤弟高义,焉有如此气象,今rì三郎贤弟上山入伙,正是天意,便请三郎贤弟,來坐这第一把金交椅,晁盖情愿让位,”

    聚义厅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都凝聚到了宋江的身上脸上,

    宋江虽然心头一片火热,但还是摆出了义正辞严的仁义面孔,摇头道:“天王哥哥此言差矣,江州之事,哥哥不避生死,拯救兄弟于刀斧之下,使宋江免做流落他乡之野鬼,这般恩情,较之飞马报信,却又如何,宋江能从火坑中振拔出现在这条xìng命,余愿已足,正当收魂束胆,竭尽全力,在哥哥指挥下,为山寨大业效犬马之劳,怎能反客为主,鹊巢鸠占,让位之议,天王哥哥再也休提,”

    晁盖拉着宋江道:“三郎贤弟,你也知道我,只是个爱武的闲汉,我无德无能,无谋无略,坐在这山寨头把金交椅上,早已讨愧,若不是四泉兄弟、林教头、吴军师他们帮扶着,这梁山早被我破落得不成个模样,但我知道三郎贤弟你胸怀大志,腹有良谋,郓城及时雨之名,一提起來江湖上谁不钦敬,若你成了山寨之主,众兄弟全力相助,我梁山威名必然更加发扬光大,贤弟且休推辞,便请上坐,”

    宋江当不得晁盖神力,索xìng一屁股赖在了地上,只是不起身,同时高声道:“天王哥哥,宋江江湖上虽有薄名,但若是仗高名得尊位,那这世道岂不乱了,别人不说,眼前便有咱们四泉兄弟的威名后來居上,‘清河西门庆’,更在我‘郓城及时雨’之上,莫非第一把金交椅还要四泉兄弟來坐不成,天下焉有是理,若要坚持如此相让,宋江宁愿就死,”

    此番话,宋江说得尽显铮铮铁骨,这正是:

    枭心獍胆难殿后,规行矩步莫争先,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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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座次之辩

    聚义厅中,晁盖和宋江为这头把金交椅的归属,争论不休,最后还是宋江道:“仁兄,论年齿,兄长也大十岁,宋江若坐了,岂不自羞?”

    再三推晁盖坐了第一位,顺理成章的,宋江当然就坐了第二位,吴学究坐了第三位,公孙胜坐了第四位。

    再要细细往下排起來时,宋江却起身道:“如今咱们山寨好生兴旺,弟兄们越來越多,如果细排起來,一则耗时必长,二则争多论少,岂不伤了兄弟们之间的义气?不如这样吧!且休分功劳高下,梁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rì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却不知众家兄弟意下如何?”

    西门庆听得分明,当场便洞悉了宋江的隐恶居心。这黑厮借着不排座次之名,将从前梁山老兄弟的功劳统统一笔勾倒,又把老兄弟赶到左边去坐----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即使加上晁盖,也只不过是十个人而已。

    而右边的新人,多了左边何止数倍?这一來却把梁山无形中分成了两派。左边一派是以晁盖为首的寥寥旧人,右边一派就是以他宋江为首的各路新晋,何况rì后再有新头领上山,依然要坐于右边,照样是他宋江的囊中之物,晁盖永远力单势孤----别这黑厮沒有大智慧,但玩起这内斗的小聪明來,却是从细微处见功力。

    从宋江道貌岸然地开言起,西门庆就暗地里冷笑,思忖道:“宋江啊宋江!你这黑厮竟然敢在我面前cāo鬼,我岂能容你将这大好的梁山,变成你一人野心的踏脚之石?待我略施小计,给你妆一妆幌子!”

    所以当宋江装模作样地问“却不知众家兄弟意下如何”之时,西门庆抢在花荣头前,出列大声道:“公明哥哥此言虽佳,小处却有不当。”

    聚义厅中众好汉见西门庆摇头晃脑地出列,拖腔撇调地开言,那神态语气活脱脱倒像是个酸秀才一般,心中不禁感到滑稽,便都轻笑了起來。宋江也笑着问道:“既然四泉兄弟这般说,却不知我言中的不当,却在何处?”

    西门庆冷不防从吴用手里抢过了他的折迭扇,“唰”的一声展开,摇了几摇后说道:“公明哥哥方才说甚么‘左边主位’、‘右边客位’,此言岂不差矣?想我中华,自古皆右座高于左座,右上左下,由先秦延续至我大宋,道理始终不易。因此小弟我才说,公明哥哥言语有所失当。”

    圣手书生萧让,自上得梁山以來,放眼望去,皆是粗鲁不文之辈,口中不敢言,心中无时不起明珠暗投之叹。今rì突然听到西门庆这等礼仪之辩,不由得jīng神一振,大起知音之感。因此挺身而出道:“四泉哥哥之言,正合古意。《礼记·玉藻》有云:‘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尚(上)书》为记言之史,《左传》为记事之史。与此同理,当同一官职有左右之分时,则右在左上,地位高者称‘无出其右’,贬官则称‘左迁’,正合礼仪之大道也!”

    宋江听了,不禁面红耳赤,锐气大挫。他幼时虽然也读过诗书,但却是水过地皮湿,比不学无术之辈,也强不了多少,到最后科举不成,只好做吏,哪里能分得清上下左右的其中深意?刚才兴头起來,只知满口放炮,谁想却被西门庆捉住了马脚,又有萧让出來凑趣儿。

    尴尬之下,宋江虽然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但却在心里狠狠瞪了西门庆和萧让两眼,暗骂道:“这两个腐儒,只知卖弄自家的文才,却坏了我的大事!”

    当下恭恭敬敬地向西门庆和萧让拱手施礼,宋江满脸诚掣地道:“宋江三杯之后,一时口滑,便疏忽了左右,幸得四泉兄弟和萧让兄弟提醒,使我免于贻笑于方家,二位诚可谓是我宋江的一字师了!”

    萧让听了,受宠若惊,急忙谦道:“哪里!哪里!公明兄太谦抑了!”

    西门庆却摇着折迭扇道:“公明哥哥这左右之分,虽然佳妙,但仔细想來,却还是有些不当!”

    宋江听了,心里又是“当啷”一下,暗暗叫苦道:“却不知这西门庆的乌鸦嘴又要说些甚么?”

    旁听众好汉都好奇:“却不知哪里还有不当?”

    西门庆道:“若依公明哥哥所言,右边主位上坐梁山老兄弟九人,左边客位坐新头领,竟有四十三人之多。各位兄弟请,这聚义厅能有多大?右边九人还好坐,左边四十三人,却不是要直排到聚义厅外边去了吗?若是下起雨來,厅外的兄弟们岂不都淋成了落汤鸡?”

    众好汉一听,尽皆哈哈大笑起來。

    宋江听了也是一怔,他只说暗中分帮结派,以多压少,却沒考虑到人多也有人多的麻烦,此时听西门庆一说,这才反应过來,便说道:“这有何难?便将左边四十三张椅子,分成数列,兄弟们坐了便是。”

    西门庆摇头道:“却不知谁坐前?谁坐后?谁坐左,谁坐右?若只是一味的乱坐,终究不成个体统。”

    圣手书生萧让便又卖弄起來:“四泉哥哥所言有理。即使是在朝廷家,都堂和寺观百官的坐次,也是有讲究的。唐时颜真卿与左仆shè定襄郡王郭英乂书云:宰相、御史大夫、两省五品、供奉官自为一行,十二卫、大将军次之;三卿、三公、令仆、少师、保傅、尚书、左右丞、侍郎自为一行,九卿、三监对之。自古以來,未尝参错。可见这座次之间,也是有学问的,丝毫错乱不得。”

    宋江沉吟道:“既如此,便请众家兄弟论年甲次序,互相推让着坐了,却又有何不可?”

    此时吴用冷眼旁观,心头自以为雪亮。这正是:

    聚义厅中争左右,英雄腹内画方圆。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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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章 圆桌

    着聚义厅中的纷争,吴用想道:“公明哥哥啊公明哥哥,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上山之前,那西门庆坐的是第五把金交椅,你现在弄出个新旧之别,再按年甲次序排座次,却岂不把他西门庆丢到了爪哇国去?怪不得西门庆今天要处处跟你捣蛋。你初來山寨,不争第一把金交椅,这是对的,但你却想暗中打压西门四泉,这步棋却差了!”

    吴用以己心度人,自料已经号准了西门庆的脉,当下便笑道:“公明哥哥说以年甲决次序,这个却有些不当。年甲大的,功劳未必也大,这一來失了公允,岂能服众?”

    这一说,宋江猛地醒悟,便着西门庆笑道:“如此说來,倒是我宋江鲁莽了。却不知四泉兄弟有何妙计,可解山寨座次之难題?”

    聚义厅众好汉中,便有黑旋风李逵大叫起來:“只不过坐几把椅子,便恁的麻烦,岂不鸟乱?若依俺铁牛说,大家随意乱坐了,多少是好!若再争上三天三夜,耽误了咱们兄弟吃酒,铁牛恼将起來,一顿斧头,将这里的椅子都剁成碎片儿,把來当柴烧了,那时休怪!”

    众人哄笑声中,西门庆亦笑道:“铁牛哥哥之言,正合我意!”

    聚义厅中众好汉听了,都是一惊。李逵的胡言乱语,大家只舀來当笑话,此时一向足智多谋的西门庆却随声附和起來,其中莫非有甚么古怪?

    欧鹏转头向蒋敬低声问道:“二弟,你怎么?”

    蒋敬摇摇头:“大哥,此事必有蹊跷!”

    这时晁盖也问道:“四泉兄弟,你莫非又有了甚么妙计不成?却不知计将安出,快快献來。”

    西门庆便哈哈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阔纸來,托在手中道:“好教哥哥得知,兄弟已经准备在这里了!”

    吴用便含笑向宋江那边瞄了一眼,心道:“吧!人家可是甚么都预备好了!”

    吕方郭盛焦挺陈小飞四人各拉一角,将那卷阔纸展开。聚义厅中众好汉定睛一,却见上面笔墨纵横,绘着一张极大的圆桌。

    众人了,无不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晁盖便问道:“四泉兄弟,这是何意?”

    西门庆拱手道:“天王哥哥,如今咱们梁山好生兴旺,四下里英杰投奔,如百川归海,若不早做准备,岂不冷了天下好汉的心?因此从江州一路上回山之时,小弟早已在心下思忖,画了这么一张图出來。”

    众人都是“哦”了一声,神算子蒋敬便抱拳道:“四泉哥哥果然智计殊绝于人,走一步,想三步,真山寨之福也!却不知这张圆桌,其中有何奥妙?”

    西门庆指着图上圆桌,正sè道:“这圆桌,不仅仅只是一张桌子那么简单,其中代表了一种新的理念。待小弟说來,大家参详。咱们梁山好汉,來自五湖四海,成份驳杂----有天王哥哥这样的富户、有公明哥哥这样的能吏、有假亮先生这样的读书人、有一清先生这样修道的高士、有林冲哥哥这样的军官,更多的是出身草莽鸀林的各路英雄好汉!”

    众人听了,尽皆默默点头。

    西门庆又道:“咱们弟兄,虽然出身不同,但多是被**的贪官污吏逼上梁山,大家敌忾同仇,正当亲如一家,不分尊卑贵贱,彼此同心协力,为这萧条的世道开创出一个新局面才是!若只是顾着分座次、定派别,岂不失了咱们聚义厅前那面杏黄旗上‘蘀天行道’四字的本意?”

    晁盖、林冲等人听着,面面相觑,脸上都有愧sè。

    却见西门庆指着图上圆桌道:“一念及此,于是兄弟才画了这么一张图出來。大家请----这张圆桌,依着周天三百六十度,湛转如意,却沒甚么北尊南贵东宾西侍的讲究。依样做上一张,搁在聚义厅中,众兄弟随來随坐,少了多少拘束,却不潇洒畅意?便是议起事來,因大家坐得随意,畅所yù言之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是论事不论人,也免了多少朋党之间的针锋相对。”

    李逵了半天,这时说道:“这个却是简单也!也免得俺这样的笨人用心去记自己的椅子该摆在哪里。想坐就坐,省了多少鸟事!俺铁牛喜欢!”

    公孙胜指着图上的几处细节问道:“这里却似有甚奇妙之处,还请四泉兄弟解说。”

    西门庆笑道:“兄弟在这里,留下了通往圆桌中心的甬道,若遇上议事之时,便请主事之人从此处进入圆桌中心就坐,主持大事,四下里听从众兄弟的意见,岂不便捷?”

    公孙胜便点头道:“这个却是新奇,颇有太极yīn阳鱼的道意,不坏不坏!”

    宋江皱着眉头道:“四泉兄弟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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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庆便拱手道:“便请哥哥指教。”

    宋江道:“指教不敢,我只以常理而论之。常言道:沒有规矩,不成方圆。兄弟这圆桌,却显得我梁山太散漫了,举止间弱化了山寨之主的威严,却不是反失了上下?长久以往,必然乱了山寨的法度,此风绝不可长!何况从古到今,所用皆是方桌,今rì却來这么一个圆桌,如此标新立异,终究不是正道。”说着连连摇头。

    西门庆听了,便失笑道:“公明哥哥之言,却显得有些杞人忧天了。山寨自有法度,得失驰废之间,只一寨之主的行事,却关圆桌何为?岂不闻‘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人主之威严,在修己身,而不当求于外物。再说这标新立异,须知我梁山一众好汉反上山來,本身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循规蹈矩,在山下忍气吞声即可,何必冲冠一怒,逼上梁山?我等所做,皆是世人不能为、不敢为之大事,岂仅此一张圆桌而已?”

    众好汉听了,纵然心无偏袒,却也暗暗点头。这正是:

    只把妙计沮jiān胆,且借圆桌布新思。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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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 失意的童谣

    听宋江和西门庆言语争锋,互不相让,晁盖便大笑道:“两位兄弟不必争了!四泉兄弟只不过画了一张圆桌而已,又不是甚么劳民伤财的大工程。咱们梁山上,有的是木头,三不值二,就把这张圆桌做起來啦!若说失了威严甚么的,哈哈!我晁盖本來就沒什么威严,倒要它从何失起!哈哈哈哈……”

    西门庆听晁盖既如此说,自然住口不再争讲,宋江却是愀然不乐,心中暗道:“我只说借排座次的机会,不动声sè地把自己的势力初步培植起來,却不想西门庆这厮搞出了一个甚么圆桌,却硬生生地把我的图谋破了去,岂不可恼?偏偏晁盖却对此人言听计从,來若不快快收服此人,于我独尊梁山的大计,实属不利。”

    想到此,宋江低了头,心里好生盘算,等一下要怎么样折服西门庆,化之为自身的臂助。

    晁盖既然准了西门庆圆桌的议案,那众好汉的座次也就不用排了,大家随意散坐了,便摆上庆喜筵席,自有小喽罗在下面大吹大擂助兴,大家吃喝起來。

    一边吃喝,一边说起江州之事,宋江便对众人借題发挥道:“小可酒后,在浔阳楼上題了两首诗词,不合口气大了些,因此吃官府物sè了。舀到蔡九知府座下时,那知府却说宋江上应着东京來的童谣,是甚么----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祸乱梁山泊,扰攘在山东----耗国因家木,家字头加一个木字,乃一‘宋’字;刀兵点水工,水字旁加一工字,乃一‘江’字,硬说我宋江将要倚梁山泊而起,纵横山东,撼动这大宋天下----这却是从何说起?”

    宋江言语间似有遗憾,但脸上却不由得露出骄矜之sè。如依童谣谶语之言,他宋江乃是得天命之人,连皇dì dū有份做得,区区一个梁山泊第一把交椅,又算得了甚么?今rì在这里坐了第二把交椅,实在是受天大的委屈了!

    说完自己上应天命的童谣谶语之后,宋江偷眼打量座上众人,却见江州和黄门山的众兄弟,无不脸sè大变,着自己的目光中,九分九都是恭敬,剩下一丝是畏惧,便是李逵那等浑人,都有些目荡神移起來;反倒是梁山泊众兄弟,脸sè变幻间却显得有些古怪。

    西门庆把杯而起,向宋江道:“公明哥哥,且满饮此杯,小弟有话要说。”

    宋江见西门庆向自己敬酒时,低眉顺眼,神态间无比谦恭,不由得心中一喜,暗道:“來,这西门庆听到我上应天命,已经被我折服,且待我再施展出那条妙计,其人必然死心塌地,为我所用!”

    心中想得快乐,宋江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外谦内傲地道:“四泉兄弟有何言?尽管说來,难道小兄我还会怪罪你不成?”

    西门庆举壶又蘀宋江斟满,正sè道:“公明哥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大丈夫,既然说不怪小弟,小弟我就放心了,请哥哥再饮一杯!”

    宋江听了心下得意,这第二杯酒喝得加倍的痛快。饮尽后,见晁盖吴用等人,自己的目光都有些躲躲闪闪,忍不住心里犯起了嘀咕,问道:“众家兄弟,你们如此我宋江,却是何意?纵然我宋公明上应天命,但我这颗心,还是和从前的宋江一样,都是个真的!”

    西门庆早又蘀宋江斟起了第三杯酒,笑道:“公明哥哥稍安爀躁,天王军师他们那般你,其中却有个缘故。公明哥哥且饮了这三阳开泰的第三杯,再听小弟我与你慢慢说來如何?”

    此时,不但宋江心下好奇,旁人也是急不可待,黑旋风李逵便敲着桌子道:“我的娘欸!西门庆哥哥还不快说,真想要急死俺铁牛不成?”

    宋江一口吞了第三杯酒,照杯道:“四泉兄弟,这便请说!”

    西门庆冲着晁盖吴用那边点了点头,这才开言道:“此事还得从今年闰四月说起。公明哥哥刺配江州,路过梁山,兄弟们留你入伙,你却百般不从,沒奈何,小弟我只好施展出一条釜底抽薪的计策來。”

    众人都知道西门庆智计多端,听到西门庆使计,无不jīng神一振,齐声问道:“却不知是怎样一个釜底抽薪?”

    西门庆着宋江,用九流演员的身段躲出了三步,这才道:“小弟禀过了天王哥哥和假亮先生,乔装改扮成一个测字的江湖术士,便上东京走了一遭儿。那开封府是天子脚下,万物繁华之地,小弟在那里厮混了一个多月,每rì弄些糖果,勾搭着城中小儿,传唱童谣多首,那几句‘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祸乱梁山泊,扰攘在山东’,其实就是小弟我流传出來的!”

    “啊?!”江州和黄门山的众好汉听了,无不愕然。再宋江,已是失魂落魄一般。

    过了好半晌,宋江才涩声道:“原來……原來那童谣,却是四泉兄弟你……你编出來的?”

    这几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充满了被欺哄后的愤懑,只有宋江和西门庆知道,那其中更多的是真相挑明,幻想破灭后的无奈与失望。

    西门庆按捺下心头的冷笑,毕恭毕敬地抱拳道:“哥哥休怪,那童谣正是小弟所编。哥哥既然不弃朝廷,小弟只好让朝廷弃了哥哥,这才能把哥哥赚上山來,同聚大义!”

    宋江在刚才西门庆给他斟酒之时,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來表示敬意,以后就一直站着。这时听了西门庆所言,忍不住颓然摔坐回椅上,惨笑道:“好一个‘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祸乱梁山泊,扰攘在山东’!好一个足智多谋的四泉兄弟,你杀得我宋公明好苦哇!”

    晁盖急忙将吴用一拉,二人來到西门庆身边,三人并肩而立,向宋江齐齐一揖。这正是:

    只道jiān雄得天命,实为公子展奇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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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吴用的让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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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江见晁盖、吴用、西门庆一齐向他施礼,强打jīng神跳起来,双手相搀道:“哥哥,这是怎的说?兄弟若受了你如此大礼,却不折了宋江的草料?”

    晁盖便道:“这童谣之事,虽是四泉兄弟出谋,但小兄和军师从中推波助澜,亦脱不得干系,三郎贤弟若怪,便请怪我三人,莫让四泉兄弟一个受了委屈!”

    吴用亦笑道:“公明哥哥,若非四泉兄弟此计,焉能将兄长赚上山来,同心归义?小弟只憾此计非小弟所想,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哥哥海涵!”

    西门庆则道:“公明哥哥是一言九鼎的烈汉,既然先前答应了不跟小弟我计较,安能失信?只是小弟在公明哥哥面前施展这诡谲心机,实在惭愧,说不得,也只能厚颜恳请哥哥宽恕!”

    三人盛意拳拳之下,宋江也不得不纳了这口气,便叹息道:“哥哥兄弟们虽是好意要留宋江,但闪得我却忒也苦了些,你们却也忍心!”

    聚义厅上众好汉中,秦明听了冷哼一声,暗想道:“四泉哥哥仅是赚你一人上山,你便如此叫苦;青州城上你毒计断送了我一家老小,却又如何?”

    西门庆便又斟起酒来,给宋江赔礼道:“正因为小弟心下有愧,所以江州城一战,这才身先士卒,刀斧不避,一意要把哥哥抢出来。t侥天之幸,哥哥虽然吃了些苦楚,但到底还是修成了正果,在此便请哥哥满饮此杯,大家忘了旧怨,且一心振兴咱们水泊梁山如何?”

    到了此时,宋江也不得不举起杯子,象喝药一样把酒给喝了。这次第,怎一个“苦”字了得?

    见宋江饮了酒,公孙胜便笑道:“宋三郎休怪贫道说,你在江州吃了大苦,皆由你在浔阳楼上题了反诗而起,却和四泉贤弟捏造的童谣无甚关系。不仅如此,若仔细算来,如非因这童谣,众兄弟也不会这么卖力的去江州救你,这童谣反倒是宋三郎你的救命大恩人呢!”

    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是西门庆的嫡系,随着公孙胜的话尾,便都齐喝一声彩,聚义厅中不少好汉接着就七长八短地呼应起来。宋江听在耳朵里,肚子里的药酒尽皆浓缩进了苦胆上,一时只能涎着脸干笑。

    却又听黑旋风李逵道:“俺只说宋江哥哥应着天上的言语,谁成想却是西门大官人编出来的!本来还指望着,让晁盖哥哥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吴先生做个丞相,公孙道士便做个国师,我们都做个将军,大家便带上水泊梁山恁多的军马,杀上东京,夺了赵官家的鸟位,砍尽祸国殃民的贪官,岂不是好?谁知到了最后,却是个狗咬猪尿泡,让俺铁牛空欢喜了一场!”

    众好汉听了虽然都笑,但黑旋风李逵的话糙理不糙,却也道尽了此间大部分人的心思,宋江既然不是真命天子,大家图谋富贵的热切心肠便冷了下去。

    接下来,宋江强颜欢笑,听众好汉讲述江州劫法场的诸般事体。说到西门庆如何智珠在握,指挥若定,带领着大家在江州水6纵横来去,或智取,或力攻,竟然不折一人一骑之时,众好汉无不极口的称誉,纷纷向西门庆敬酒。

    智多星吴用听着,也是赞不绝口。想了想,吴用站起身来大声道:“众家兄弟且肃静,听我吴加亮一言!”

    众人闻声一寂,却见吴用向四下里团团作揖道:“小生吴用,虽然号称智多星,忝居梁山泊军师之位,却是才疏学浅,甚不称职。今有四泉兄弟,机谋百变,智勇双全,实胜过我吴加亮百倍!因此吴用今天便跟众兄弟们明言了,就此退位让贤,把这军师之职,交由四泉兄弟来做。如此一来,必然能风生水起,我梁山泊大业的振兴指rì可待!”

    聚义厅中,倒有不少人借着酒兴叫起好儿来。西门庆站起身两手齐挥,压住大家的喝彩声,乜斜着眼睛问道:“军师哥哥,你吃醉了?”

    吴用正sè道:“小生吃酒,从不喝醉!”

    西门庆便把手一摊道:“却又来!既然军师哥哥没有醉酒,却嚷嚷的是甚么胡话?说不得,且请军师哥哥归座,自罚三杯,以为失言者戒!”

    吴用便怫然不悦道:“小生方才所言,句句都是真心实意,此中的一片血诚,可鉴rì月!四泉兄弟怎能将小生的一番肺腑之言,却真的视做了驴肝肺?”

    聚义厅上众好汉中,大部分有头脑的,都已经停下了吃喝,转头往这边,只有李逵、石勇这一类没心没肺的,还在那里象肥猪拱食一样,吃喝得稀哩呼噜。

    这时公孙胜端起了杯子,笑道:“加亮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rì酒席之上,只为合欢,你怎的却说起咱们梁山的军政大事来啦?这等话题,且留待明rì兄弟们酒醒之后,请晁盖哥哥升了帐,再来商议不迟。在此时说起,怪不得要被四泉兄弟误会成醉话!”

    晁盖也道:“加亮先生,正事明天再说,现在且先端起杯来,莫扫了弟兄们的酒兴!”

    吴用听了,作恍然大悟状,连声道:“这个,却是小弟的不是了!小弟该罚,该罚!”说着连尽三杯。

    见没事了,聚义厅中的众好汉们又吆五喝六起来,西门庆不屑地瞄了谈笑风生的吴用一眼,暗暗地冷笑了一声。

    酒席散后,吴用的书童吴良小哥扶了吴用回到书斋,服侍吴用盥洗完毕安歇之时,吴良小哥忍不住埋怨道:“先生忒也善了!那西门庆虽然是山寨中的新贵,但他终究是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就算立了些微功,但他只不过是功狗,先生才是功人,却又何必将他放在眼里?今rì聚义厅中,先生偏说起让位来,岂不是抬举了那厮?”

    吴用听了,微微一笑。这正是:

    jiān雄方才屈智略,毒士却又起心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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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潘金莲VS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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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上床歇卧,吴用一边悠然道:“吴良啊!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吴良小哥道:“我只知道自打记事起,我就跟在先生左右了。t等闲的年头,我也懒得去记它。”

    吴用点点头,说道:“你从小跟着我,心里自然要向着我,今rì到我要让位与西门四泉,你便不由得着急起来,这是你对我的关切之心,我也不来怪你。但是——”

    听到吴用语气一变,吴良小哥便知道自己虑事处有什么不通透的地方,急忙垂手而立,静听吴用教诲。

    却听吴用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随了我这么些年,读书不可谓不多,对那《yīn符经》,你也该多少有些心得才对!今rì我的举动,别人不出来,难道你还不出来吗?若你再这般浑浑噩噩下去,却让我将来怎能放心扶植你起来,授你权柄?”

    吴良小哥嗫嚅着道:“是!是小的愚钝,象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一样,惹先生生气了!”

    吴用哼了一声,说道:“今rì聚义厅上,我当众让位的妙处,你却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才准你睡觉!”说着,他自己先放倒了头,鼾鼾睡去了。

    吴良小哥蹑手蹑脚地坐回自己的小床上,盘膝在那里,闭着眼睛冥思苦想起来。吴用平时的教诲,一句句自心头流过,读过的兵书谋略,一字字的在脑中转过。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小厮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大悟之下忍不住“腾”地跳起身来,欢叫道:“妙!妙!妙!”

    却听那边床上的吴用呵呵而笑,打趣道:“一物生来真奇妙,开口就是喵喵喵(妙妙妙)。放着老鼠它不逮,却把鲜鱼偷吃掉——你这小猫,可领悟了吗?”

    吴良小哥早拜倒在地,恭声道:“先生妙算,小的终于明白先生的苦心了!”

    一摆手,吴用矜持地道:“罢了!既然想明白了,可见你还是有些慧根的。夜深了,安心睡吧!”

    “是!”吴良一边答应着,一边展开自己的铺盖,却又忍不住问道,“先生,此计若是有失……”

    吴用不屑地挥了挥手,朦胧道:“万无一失!这就是算死了的人xìng,其间的道理,再过二十年,你必然应用得出神入化,皆从今rì这一悟中得来!”

    吴良小哥“哦”了一声,躺倒后依然大睁着眼睛想了半天,这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聚义厅上,晁盖击鼓升帐,将江州之行的一众有功人员尽皆厚赏。由穆家庄庄丁、李立酒店的伙家、李俊手下的梢公水手新晋的小喽罗们欢声雷动,反倒是讲武堂的学兵们得重赏而不动声sè,颇具卓尔不群之沉稳气度。

    林冲了不禁欣慰,转头向西门庆笑道:“四泉贤弟,这些家伙跟着你走了一趟江州,倒也有些长进!”

    西门庆这个讲武堂的山长面上有光,便笑道:“若不是林冲哥哥教练得好,江州之行,也不会这般容易!”说着,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江州之行固然不容易,但他西门庆昨天晚上的回家之行,更加不容易。

    昨晚聚义厅上筵席散了时,那玳安小厮早奉了月娘的命令,早在聚义厅前后踅摸了一十八趟。见到西门庆出来,玳安宛如皂雕攫紫燕,猛虎啖羔羊一般,扑上来擒了西门庆就走,唯恐又生出甚么事情来,自家公子又要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那还了得?西门庆本来还计划要去探视黄文炳,这一下全给泡汤了。

    一路上玳安絮絮叨叨,说不尽月娘对西门庆的相思之深苦。这些话本是听小玉转述而来,此时再经了玳安小厮的一张巧嘴,免不得足尺加三,将西门庆的一片温柔心肠鞭笞得体无全肤。

    西门庆回头自思,也觉得自己对不住家里的妻女。自己东京城跑了一趟,回了梁山后足不旋踵,又旋到了江州去,虽然在义气上面挣了满分,在家中的亲情上头,却板上钉钉是得了负数。想到月娘一个人在家中孤苦伶仃,西门庆心头怜惜之情大起。

    玳安带着西门庆刚到家中大门口,正要排闼而入时,斜刺里黑影一闪,早杀出一员女将——只见她蛾眉倒竖,好似穆桂之英;杏眼圆睁,宛如花木之兰。此将非别,正是潘金之莲到了。

    自从西门庆、武大郎、武松、焦挺结义,潘金莲和吴月娘就通家交往起来,而两家共上梁山之后,姐妹两个走动得更是稠密,这两个月来,月娘的一腔相思血诚,潘金莲丝丝毫毫都在了眼里,恼在了心上。她替好姐妹打抱不平之心久矣,今rì既然堵住了西门庆,岂有将他轻轻放过之理?

    当下潘金莲左手叉腰,右手一指头戳出,几乎把西门庆的鼻子捅了个对穿。西门庆丢盔弃甲,连连后退,再想找手边的玳安当拐棍时,却见那小猴儿早见机跑出八丈开外了。

    西门庆正暗暗叫苦时,潘金莲早已经破口大骂:“我把你个狼心狗肺、抛妻弃女的lang荡行子!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旁人一恭维你义薄云天,你就找不着北了!一去东京一个月,回来也不说跟家里打个招呼,便又跑到了江州去撞尸!天下人喂了多少猫,见过个野腿的,也没见过你这么个野腿的!你把我月娘妹妹抛闪在家中,置于何地?”

    这一通大骂,只骂得西门庆头昏眼花,摸门不着,眼四下邻里闻风而动,都围裹了上来,象秦明、花荣娘子这类禀xìng贤淑的不出声地影在一旁,倒也罢了,象阮氏三雄的浑家这样的村妇,却是嘻嘻哈哈,指着西门庆笑个不住。西门庆面红耳赤,只好向潘金莲打了个只有杂技演员才能完成的大躬,低声央告道:“好嫂子,你可怜兄弟,当着恁多人,就容让我些个吧!”

    潘金莲“呸”的一声——还好她这一口唾沫没唾到西门庆脸上来——更骂道:“好啊!现在当着恁多人,你就想到要我容让你了!你把我月娘妹妹一扔三个多月,你怎的不知道容让她?你这厮!当年包爷爷的虎头铡下,怎的没把你这没良心的和陈世美一起铡了去?!”

    这时武大郎也已经闻讯赶来,本来慑于潘金莲雌威,还犹豫着不敢上前,但到西门庆在潘金莲的唇枪舌剑之下,不敢有还手之力,更缺乏招架之功,整个人狼狈不堪,是个束手待毙、听天由命的架式,不由得动了义气心肠,心道:“我这三弟威镇山东,恁大一条好汉,无论如何,也不能受妇道人家这般羞辱啊!”

    当下便上前,轻轻一拉潘金莲的袖子,那力道比没拉还轻,软声道:“大嫂,四泉兄弟如今是一山之望,他低头受你的教,兄弟对嫂子的情份上,也尽到了十二万分!人敬咱一尺,咱敬人一丈,你不可再说得那么难听!”

    “我说的难听?”潘金莲火冒三丈,向武大郎吼道,“他西门四泉所做所为,就不怕难了?!”

    武大郎不露痕迹地向后移形换位了三尺,嗫嚅着道:“那也不能当着恁多人,就这么一指头戳到鼻子尖儿上去呀……”

    潘金莲双峨眉一竖,狠道:“我是他长嫂,自古有言长嫂比母,他敢辜负我月娘妹妹,我就要排喧他!”

    自从上了梁山,潘金莲以自家泼辣的作风、无敌的美貌、jīng妙的裁剪、灵动的心机,早已拿下了娘子军头把金交椅的宝座,此时见她大雌威,收拾得清河县两个星主贴然无辞,娘子军里的好事之辈无不叫好儿。

    西门庆正做没理会处,却听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定睛时,却是自己的女儿西门小凤把头从门缝里向外一伸,然后吐了吐小舌头,嘻嘻地笑道:“这么热闹哇?”

    见了西门小凤,潘金莲的火气便降了几分,眉开眼笑地伸手向小凤一招:“乖女儿,到干娘这里来!”

    小凤直橛橛地从西门庆眼前过去,也不向他这个做爹的打声招呼,来小丫头心里也怨气着呢!来到潘金莲身边,小凤翘起脚尖,贴在潘金莲耳边,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潘金莲听完了小凤的话,含笑向屋中掠了一眼,便拉了小凤的手,向西门庆狠声狠气地道:“哼哼!在我月娘妹妹的份儿上,今天暂且便宜了你!你若敢再辜负她,犯到我手中,却须仔细你的皮!”

    西门庆如得大赦,连连作揖道:“不敢!不敢!”

    “谅你也不敢!”潘金莲挟大获全胜之余威,哼了一声后,拉了小凤的手说道,“乖女儿,今天跟干娘睡——咱们这便解围了吧!”说着,拉着小凤当先走开,一群婆子马子也都嘻笑着散了。

    西门庆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头道:“这张脸皮,现在方是我的了!”这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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