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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王柳     霸宋西门庆txt下载     霸宋西门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章 巧言劫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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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皮球一边请西门庆诸人进府,一边喝令着府中豪奴,将西门庆赶來的大车引入角门停放。

    入厅坐下,西门庆便明知故问:“便请九爷参见。”

    胖皮球满脸难sè----惜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不出來----“秦大人,今rì江州出人,我家相公老爷正在法场上监斩朝廷要犯,要过了午时三刻,他才能回府,却实在是怠慢了秦大人。”

    西门庆便道:“既如此,便见见夫人,也是一样。毕竟我带來了太师老爷的训诫口谕,实在是非同小可。”

    一听有圣谕临头,自然是非同小可,胖皮球马上腐躯一振,放出一股王八之气,断然道:“小的这就再替秦大人回禀夫人去!”说着袅袅蠕蠕地进后堂去了。

    不移时,胖皮球再次骨碌而出,向西门庆道:“秦大人,我家夫人有请!”

    西门庆点头道:“后宅不敢擅入,烦请管家带路了!”

    胖皮球受宠若惊,急忙道:“小的是甚么东西?怎配让秦大人说出‘烦请’二字來?罪过!罪过!便请秦大人跟小人來!”

    一路穿廊过厦,进了一处小厅,只见厅中挂起了三重珠帘,一片珠光宝气中,遮得帘后人影朦胧难见,隐约两排花红柳绿中,坐着一个人影,想必就是蔡九知府的第一夫人了。

    胖皮球上前拱身:“夫人,小人已经将秦大人请來了。”

    帘中一个平和的声音带着三分讨好之意道:“快请秦大人入座,茶。”

    西门庆只是向上长揖一礼道:“多谢夫人。”然后随着胖皮球來到客位上,大剌剌地落座。按理说,他是蔡京的奴才,蔡九知府是蔡京的干儿子,今rì他來到蔡九府上,本应该向蔡九夫人这位干儿媳妇跪拜才是----但他既是甚么御前三品带刀的校尉大人,品佚比蔡九知府还高,又是太师蔡京的心腹,谁也不敢说他失礼。

    蔡夫人也不敢,毕竟自己倚仗的丈夫只不过是蔡京的干儿子,名义上虽然亲近,哪里比得上这些rì夜随身侍侯的心腹之人?因此只当不知,说道:“秦大人一路远來辛苦。只可惜外子今rì一早,便去法场上监斩重犯,我们又不敢派人去叫他,若冲撞了司狱的煞神青面圣者,却怎的处?只好怠慢秦大人到午时三刻过后,大人离了法场,我这里自然急请他与大人相见。”

    西门庆道:“夫人言重了。毕竟老相国交代给在下的,都是家事,便是和夫人先说了,也是一样的。”

    珠帘中人影一动,却是蔡九夫人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道:“既是公爹垂训,小媳妇自当谨领。”一见夫人都站起來了,胖皮球和伺侯的丫环们,赶紧都跪下了。

    西门庆虽然屁股还沒坐热,却也只好陪着站了起來,想了想道:“夫人切莫如此多礼,说來话长,且请坐下说话。待最后宣示老相国的训谕,再肃立不迟。”

    夫人“哦”了一声,又坐下了。西门庆也便落座,至于那些跪着的家伙,既然他们愿意跪,就跪到他们忍无可忍不得不站起來为止吧!

    西门庆不管他们,蔡九夫人更不理会这些须小事,只是问西门庆道:“却不知秦大人此來,所为何事?”

    “唉”了一声,西门庆便道:“夫人有所不知,今年新chūn一过,钦天监禀报,山东吴楚地面,皆有罡星聚于分野,只恐天下有sāo然之势。朝中有素与老相国不和之人,借机生隙,上本说甚么天降祸殃,皆由老相国再专权柄之报应,求官家将老相国就此参革,以息天愆,以解民怨。”

    蔡九夫人听了,又气又怒,便拍着座下的胡床道:“岂有此理!我公爹在朝,则朝政清明,天下晏然,四夷宾服,百姓鼓腹而歌,虽尧舜之世亦不及也!怎的到了那干jiān人的嘴里,就甚么都成了我公爹的过错啦?这清平世界,还有天理吗?”

    西门庆心道:“我靠!这泼妇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都不带打嘣的!这清平世界,还有天理吗?”

    心中虽然愤懑,但嘴上却假惺惺地道:“夫人息怒。我等皆是老相国门生,自然要见义勇为,举贤不避亲,便也各自上本,驳斥那些谬论,这笔墨官司一直打到了今天,估计现在还沒停当呢!”

    蔡九夫人便念佛道:“阿弥陀佛!保佑那些陷害我家公爹的jiān臣们,家家死尽,户户病绝,方趁我愿!”

    西门庆听了,心中大骂:“妈的!果然不愧是蔡京干儿媳妇,连心狠手辣都传导过去了!”

    心中骂着,西门庆说道:“前两个月,老相国和我家大公子商量了,说道这一场风波來势太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都要预留个退路为上。因此安排小的,将家中紧要物件儿,收拾了几大车,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东京城,往江州而來,先在九爷的府上寄顿寄顿。正巧那些天九爷也派了个人,叫做神行太保戴宗,往太师府上下书,太师爷的回书,想必九爷这里也收到了?”

    蔡夫人听了便叹息道:“秦大人你有所不知啊!那戴宗却不是好人,他和山东梁山的一干贼人相勾结,伪造了公爹的回书,从中取利,争些儿就让我家夫君中了圈套!你道今天法场上斩的人是谁?就是戴宗和一个叫甚么宋江的!”

    西门庆听了,便佯怒起來,把面前的桌案拍得震天响:“好一个梁山!竟然如此大胆!”

    胖皮球战战兢兢地悄声道:“秦大人,夫人面前,还是稳重一些的好!”

    蔡九夫人对西门庆的“失态”,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过了半天后才说话,声音中亦全是忧虑:“公爹和大哥來此寄顿箱笼,难道……公爹他老人家又要罢相了不成?这……这可该如何是好?”

    西门庆笑道:“夫人且放宽心。老相国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來了,难道还能在小yīn沟里翻船不成?寄顿箱笼,也只不过是风物长宜放眼量而已!”

    蔡九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勉强道:“……但愿如此吧!却不知公爹除了令秦大人押运寄顿的箱笼之外,还有何垂训?”

    西门庆起身装模作样地向东京方向一拱手,这才道:“请夫人聚集府中执事人等,不分大小尊卑,皆來听训。”

    蔡九夫人一听,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当下想了想道:“秦大人奉我公爹令谕而來,一路辛苦,且先去客厅中,招待同來的兄弟们粗略用些水酒茶饭,我这里自去召集府中诸般人等,待秦大人酒足饭饱了,再來传我公爹令谕。”

    西门庆笑道:“多谢夫人体恤远人辛苦,既如此,我便先下去准备了。”说着略一揖,胖皮球赶紧引他出厅。

    见西门庆去了,心事重重的蔡九夫人吩咐几个贴身的大丫环去府中各处传令,让管事的家人媳妇们來见。待这些人來后,蔡九夫人令她们拣一处宽畅的轩阁,让府中的丫环使女们阁中侍候,阁外则聚集府中男丁,准备恭听秦大人带來的蔡京训谕。

    不多时,有人來报,说秦大人和他带來的一干人,都守卫在马车周围,不愿稍离,连用饭都只在箱笼之畔。蔡九夫人听着,又喜又愁,喜的是既然公爹和蔡家大公子把最当紧的家私都搬來了江州寄顿,自然是沒把自家夫君当外人;愁的是若这回蔡京又罢了相,若能复出倒也罢了,若就此一蹶不振,那树倒猢狲散之下,自家前程堪忧……

    在蔡九夫人一阵阵的忐忑不安中,终于府中家丁仆妇聚集完毕,大家鸦雀无声的聚在一处,蔡九夫人便命人去请秦大人到來。

    不多时,西门庆昂然來到。他居中一站,问道:“可都來齐了吗?”

    “回秦大人,我府中上到夫人公子,下到家丁仆妇,都到齐了。”胖皮球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西门庆点点头,正sè道:“既然如此,便由我來宣谕吧!”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來。

    凌厉的目光四下里一扫,西门庆长声喝道:“蔡府家人还不跪下听谕,更待何时?”

    蔡府诸男丁,乱纷纷跪下一片。西门庆便打开黄绫,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八个字一出,好似横空闪了个霹雳,打得内厅中的蔡夫人晕头转向,她万万想不到,自家公爹的家训,怎么突然变成圣旨了?事态反常便为妖,但今天的这一番反常,只怕这妖带來的就是不测的奇祸!

    就听西门庆大声宣谕道:“……蔡京窃据权柄,聚贪婪枉法之徒,劫城狐社鼠之辈,致使jiān臣当道,谗佞盈朝。蔽天子之聪察,遮万民之控诉。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悬秤升官,指方补价。夤缘钻刺者,骤升美任,贤能廉直者,经岁不除。以致风俗颓败,赃官污吏遍满天下。役烦赋重,民穷盗起,天下sāo然。……”

    一番指罪后,却道:“今令蔡京致仕待罪,其党羽江州知府蔡得章,待御前卫士到达之rì,以密计擒拿,莫使轻纵。若有从逆负隅顽抗之跳梁小丑,一律行天威殛之!钦此!”

    蔡九夫人听着,早已软倒,失魂落魄。这正是:

    方将巧言集群鼠,又假圣旨吓丛jiān。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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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章 再一言劫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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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不血刃,在无形无sè之间,西门庆众人就控制了蔡府。书

    西门庆向神算子蒋敬投以赞赏的眼神。他的原计划是,召集蔡府众人听训之时,梁山众人取出大车里箱笼中暗藏的兵刃弓弩,各占要害制高点,胁之以威,将蔡府满门老小拿下,如有抵抗不从者,当场击杀,以儆效尤。

    但蒋敬进言道,蔡府自有护院武师,若此辈悍勇之人鲁莽起來,稍一反抗,蔡府中人因之而惊炸,梁山兵jīng人少,若由此而控制不善,岂不误了大事?不如将胁之以威换成吓之以势,假赵官家天威临之,蔡府上下做惯了皇朝奴才的众人谁敢心生反意?

    西门庆从善如流,便命侯健用黄绫子做起一张假圣旨來,也描龙绣凤的,用萝卜干刻个印玺盖上去,然后西门庆挥笔在上面題几句针砭时世的话,一张破绽百出的圣旨就这么成了。但蔡府上下,在抄家的震惊之余,压根儿就想不到验鉴圣旨的真假。由此可见做顺了奴才后惯xìng思维的害人,后世进dì dū跑官的领导干部,被冒充国家首长的骗子骗得落花流水,为打假不得不在dì dū成立驻帝办,尽由此心理而來。

    将蔡府一门良贱尽数拿下后,西门庆开放角门,将准备接应的穆家庄庄丁都放了进來。这四五十号人由穆大带队,进府后从箱笼中取出兵刃,便分散于府中各处望风守。

    空出來的箱子,自然也不会浪费,这蔡九知府也不知剥削了万民百姓多少脂膏,今rì岂有轻放了他的道理?于是西门庆、蒋敬、吕方、郭盛前后料理停当后,便带着梁山众学兵來到蔡九知府藏宝的宝库。

    宝库打开,众人进去一,里面都是一排排的木架,和一口口的提花箱子。木架上放着的,都是些不怕cháo湿的珍器古玩,西门庆、吕方、郭盛十件里面认不出一件,蒋敬却是个识货的,一边一边大声称叹不已,口口声声只是说这瓷器好在哪里,那酒爵又贵于何处,当真是如数家珍一般。

    西门庆心道:“來,只要蒋敬一上梁山,我梁山货栈的大计必成,那时可要他渡一堆徒弟出來,免得这家伙玩行业垄断。”

    有怕思的西门庆顺手掀开一口箱子,箱盖一开,却见里面都是耀眼生花的珠玉珍宝,衬着学兵们手中举着的火把,火光跳跃下宝物更是璀璨夺目。

    西门庆虽然穿越重生于富家,吕方郭盛祖上也是跑惯买卖的,颇有些见识,但陡然间到了如此多的珠宝,还是觉得目眩神摇起來,举着火把的众梁山学兵更是穷得狠了,乍然间到这么多珠玉,都是目不转睛,似乎呆定住了。

    蒋敬上前伸手在箱中珠宝堆里拨拉过來拨拉过去,然后收回手后摇摇头,说道:“这也就是首饰铺子里镶珠嵌宝的材料,论真正的价值,比架子上的东西可差远了。”

    吕方摇头道:“蒋二哥是高人,眼界宽阔。对兄弟我这等凡夫俗子來说,还是这些金银珠玉來得痛快些!”

    西门庆笑道:“真是财帛动人心啊!一个个都给我把魂儿收回來了,等回了山,论功行赏,这些财宝少不了你们的!别在这里摆出这些个小器样子來,若传到江湖上好汉的耳中,倒吃外人笑话!”

    众人听了,如梦方醒,急忙打点好jīng神,一层层的栓视了过去。

    最外面都是蒋敬口中的俗器,但这笔财富已经是价值连城了。蒋敬忍不住叹道:“这蔡九知府也真是一把神手辣手,他來到江州也不到三年,怎的就刮出了恁多的财宝?”

    越往宝库深处走,箱子中的东西越见珍贵。走到最后,却见是一排紫檀木的箱子,箱盖上用上好的珍珠镶出了“寿比南山”四个字,箱子上都挂着玉牌,蒋敬伸手摘下最外首的那个玉牌一,上面镌着两个字----“甲午”。

    神算子沉吟道:“这是何意?”

    西门庆想了想,冷笑道:“不用猜了!这必是那蔡九知府为了讨好自己的干爹,为jiān相蔡京明年六月十五的生辰准备的寿礼!今年可不是癸巳年吗?明年正是甲午年,这狗官却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

    蒋敬恍然大悟,伸手将箱盖打开,却见其中分成几个不规格的隔断,每个dú lì的格子中都放着一件珍宝。

    蒋敬惊叹道:“了不得!这是龙文鼎,这是商彝,还有这个我认不出來!不过,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啊!”

    吕方郭盛凑上來,抓了抓头奇道:“这等破铜,也叫宝贝?便是熔來铸钱,也嫌它太寒碜些!”

    西门庆赶紧一手将二人揪开,喝道:“去去去,你们这两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家伙!别叫蒋二哥笑话你们了!”

    这时,蒋敬已经伸手从一个长格子里掏出了两轴图画,打开一,却分别是王维和李思训的山水画。只见王维的画庄重于水墨气韵,风格飘逸,重皴染,画得比较简洁;李思训的画注重sè彩工力,风格刚劲,重钩勒,画得比较工细,真正是各有千秋,均是无价无市的重宝。

    赞叹良久,蒋敬将画轴重新卷起,放回箱格,又将防蠹虫的名贵香料绢包细心布置好,这才依依不舍地合上了箱盖。再剩下的那些箱子时,却只见一个个挂着的玉牌上都分别镌着“乙末”、“丙申”、“辛酉”诸年号,显然蔡九知府马屁绝顶,为讨蔡京欢心,这寿礼早已jīng心预备下了。

    仅此寿礼,便见其用心良苦,加上其它的节礼年礼,那还了得?一个做官的如果把心思都花到了这上面,其不贪腐如何?如果一个国家从上到下都是这样的官儿,而其民众犹自麻木不仁,其不亡国,是无天理!

    蒋敬叹了口气,和西门庆对视一眼,摇头道:“四泉哥哥,剩下的箱子,也不必了,叫兄弟们下手搬取便是。这里的箱子,只要随意一只,足以令百姓人家吃穿三世。只是咱们都估错了一点,虽然知道蔡九这狗官贪婪,但却想不到他竟然搜刮了这么多财宝,咱们这几辆大车,只怕搬不走多少,实为憾事!”

    西门庆早已胸有成竹,冷笑道:“既然搬不走,便叫他自己乖乖给你我弟兄送來!”

    蒋敬jīng神一振,问道:“莫不是,四泉哥哥想要绑走蔡九的妻子儿女,以为赎取余地?”

    西门庆摇头道:“蒋二哥这回却料差了。蔡九知府这等狗官,除了有藏宝的秘室,还有藏娇的外宅,他只恨家中的黄脸婆不死,若咱们替他绑了去,说不定他正求之不得呢!他只盼着咱们撕票,哪里肯将宝库中的珍宝拿出來半分?”

    蒋敬呆了一呆,这才喃喃地道:“不会吧?他的儿女也在咱们手里,他就算不为结发老妻着想,难道还不替儿女们打算吗?”

    西门庆冷笑道:“蒋二哥,你也是个读书的,你历史上,有几个为官作宰的狗贼,为了妻子儿女,甘愿放弃富贵权势的?儿女死了,可以再生,钱财去了,还得从头聚敛,若耽搁了他打点上司,求取进步的机会,孰多孰少?”

    蒋敬呆在那里,只是道:“不会吧?疼爱儿女,出于天xìng,怎可因贪恋富贵官位而改移?”

    西门庆便解释道:“还有人说‘存天理,灭人yù’呢!对一心想要当贪官的狗奴才们來说,升官发财就是天理,礼义廉耻就是人yù。只要能升官发财,礼义廉耻都可以统统不要,妻儿老小的那点亲情又算得了甚么?”

    郭盛在旁听着,忍不住劝道:“蒋二哥,尽信书,你实在应该醒醒了!”

    蒋敬晃了晃头,苦笑道:“罢了!世风rì下,人心不古啊!却不知四泉哥哥,要怎样才能叫蔡九知府那狗官,将他刮刷來的民脂民膏乖乖奉上?”

    “一个字----等!”西门庆悠然道,“等到午时三刻过后,法场一乱,蔡九那狗官若不逃回來保守家眷,我把头割了给你们!嘿嘿!等狗官一进府,咱们便请他和他的妻儿一起上黄门山走一遭儿!当贪官的虽然舍得了妻儿老小舍不得财宝权势,但他们更舍不得自己的命!蔡九的命既然攥在咱们手上,这里的财宝,他只好乖乖派人搬來,献纳给咱们!”

    “要绑蔡九知府?”蒋敬听了一惊,但到西门庆身后的吕方郭盛都是满脸兴奋之sè,胸腔中的热血突然也沸了起來,便重重一拍手道,“四泉哥哥好计策!好胸襟!好胆量!既如此,咱们便在这龙潭虎穴中高坐,就等蔡九知府那狗官回來自投罗!”

    西门庆笑道:“蒋二哥忒也抬举那狗官了!这里也算是龙潭虎穴?在这狗窝中犁庭扫穴,弟兄们反掌之易尔!”

    大家对视一眼,尽皆放声长笑。这正是:

    排开罗擒贪犬,踏破江州走飞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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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腥风血雨闹江州

    笑完之后,西门庆道:“现在,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吕方郭盛和我在蔡府里布置一下,蒋二哥抓紧时间把这宝库里的财宝点一点,粗略列个清单出來,别到时候被蔡家人坑了。若少送來一箱,却叫咱们上哪儿说理去?”

    蒋敬见西门庆一边说话一边和吕方郭盛往外走,半开着玩笑在后面叫道:“四泉哥哥,你就不怕我一个人中饱私囊?”

    西门庆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我信得过黄门山的弟兄!”

    西门庆一行人走了,岑寂的宝库里只剩下蒋敬一个人,墙壁上的火把光焰伸缩,映照得呆立的蒋敬脸上明暗不定。过得良久,蒋敬慢慢举手平心,深深抱拳:“苍天在上!从今之后,蒋敬愿为四泉哥哥效死!”

    本來,西门庆想的是黄门山四位好汉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陪同自家梁山弟兄们江州一行,在任何一个世味薄如纱的时代,这份义气都是难能可贵的。就算蒋敬舀走一部分财宝,但那也是黄门山四筹好汉用自己的xìng命和勇气赚回來的,无主之物,见者有份,人家舀得心安理得。所以,西门庆根本沒想过要象老母鸡护雏一样,把那些财宝全搂进自己的怀里去。在这一点上,他大方得很。

    谁知道无意插柳之下,却鬼使神差地收服了神算子的一颗赤胆忠心,这却是完全出乎西门庆的掌握之外。

    现在的西门庆正努力将蔡府cāo控在他的掌握之中,等他把诸般人等都调拨埋伏好了,眼望着地下越來越短的树影,心思忍不住飘向了法场之上:“午时三刻就要到了,也不知众家兄弟准备得怎么样了?”

    此时的江州市曹十字路口,士兵和押狱的禁子牢头各执枪棒,将宋江和戴宗二人围在zhōng yāng,宋江面南背北,戴宗面北背南,二人两边各站一名红衣刽子手,怀抱着寒光闪闪的鬼头刀,锋芒快刃,杀气沁人。

    再此时的宋江,哪里还有平时半分潇洒的意气?畏缩在定魂桩前,渀佛方才吃下的一碗长休饭、永别酒正在肚里发作,抖擞得魂魄都飞了,两眼无神如痴如醉一般。倒是戴宗还比较镇定,四下里转着目光,最后落在茫然不知所措的宋江身上时,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叹气苦笑。

    蔡九知府为了杜绝那不胫而走的童谣,只怕來的老百姓不多,因此放开了法场周围的戒严,只见那江州的百姓和一些耍蛇要饭的、推车挑担的、行商贩货的、使枪棒卖药的都乱纷纷挤來,摩肩迭背,围得个法场水泄不通,何止一二千人?蔡九知府着,心中好生欢喜,拈着胡须向身边伺侯的黄文炳笑道:“莫不是如此声势,朝廷那边,怎见得通判的大功?”

    黄文炳笑道:“大人在江州,正如那高悬的秦镜一般,甚么邪祟照不到了?这些跳梁小丑,纵然沒有学生出力,以大人的慧眼,也早定鉴他们了。反倒是学生画蛇添足,抢了大人的功劳,惶恐!惶恐!”

    蔡九知府听了,微微点头笑道:“通判不必过谦,本府虽然聪察,但亦须有耳目手足,方能展风雷神通,施霹雳手段。而通判你,正是我蔡得章的耳目手足哇!哈哈哈哈……”

    听到蔡九知府笑得得意,黄文炳按捺住心头的喜意,毕恭毕敬地道:“苍天在上!从今之后,黄文炳愿为知府大人效死!”

    口中虽然说着感恩戴德的言语,但一低头时,黄文炳的眼中,还是流露出一缕深深的不屑來。对蔡九这一类仗干爹之势横行的纨绔,不但是江湖人,就算是黄文炳这种公门里混饭吃的小吏,也是不起的。

    却听有好事的秀才在那里大声念诵芦席上贴着的犯由牌文案:“江州府犯人一名宋江,故吟反诗,妄造妖言,结连梁山泊强寇,通同造反,律斩。犯人一名戴宗,与宋江暗递私书,勾结梁山泊强寇,通同谋叛,律斩。监斩官江州府知府蔡某。”

    那秀才念诵的声音,有如催命的丧钟一般,听得宋江更是丢魂失魄,萎靡不振。黄文炳远远着,心头冷笑:“这黑厮,我倒也多听他名字,却想不到竟只是这点儿胆子----凭你也想‘血染浔阳江口’?凭你也配‘敢笑黄巢不丈夫’?嘿嘿!纵然时无英雄,也沒有使你这竖子成名的道理!你这厮既然不安份,便借你项上人头,铺我官场道路,异rì我黄文炳真能秉政一方,为万民做些善事之时,我不会忘了在中元之rì,给你和这位戴院长烧一柱安魂香的。”

    心中正暗祝着,却见人群中分,早跑进一个报子來,大声报道:“午时三刻!”

    监斩官蔡九知府便发威道:“斩讫报來!”听得知府相公这一声吩咐,宋江、戴宗身边的公人们便來给他们开枷,拽住二人刷了胶水的头发,将他们揪翻在定魂桩上,抻长了脖子骨,好待下刀。两个红衣刽子各饮一碗壮胆酒,掣起背厚刃薄的鬼头刀在手,斜斜往肩膀上一担,一口气深吸间,却似抽干了周围的嘈杂,四下里数千人众,突然静了下來,鸦雀无声。

    在这恍如混沌未辟的太虚一刻,上至蔡九知府,中至黄文炳这类官差小吏,下至平民百姓,都把目光凝聚在映rì生光的那两口法刀之上。只要这两柄鬼头刀一落,红光迸现之中,今rì的盛事便算圆满。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红衣刽子的鬼头刀将举未举时,却听人丛中,“嘡嘡嘡!”突然有锣声响亮!

    在这万籁俱寂般的十字街口,这一阵嘹亮的锣声,恍若从无声处听惊雷,其惊心动魄之处,真是震聋发聩!蔡九知府、黄文炳等人颤栗着心脏往那锣声源头时,却见敲锣的是好一条铁塔般大汉,高踞在一辆江州车儿上,虎须倒竖掀铁线,环眼圆睁起电光,见四下里目光飞來,聚丹田气大喝一声:“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不相干的百姓人等都与我闪开了!”

    话音犹在耳,就听半空中一声大吼,有一条虎形黑大汉,从十字街口茶坊楼上直飞下來,手中两柄大斧左右开弓,早将两个红衣刽子借势劈成了四片,鲜血脏器,披离在他赤条条的身躯之上,便如蘀他披上了一件红莲战袍一般。

    这猛兽般的汉子仰天一声咆哮,借机吹去口唇眼眉处溅上去的鲜红飞沫,大吼一声,平地有如风生雷起:“黑旋风李逵在此,有谁敢伤我哥哥?”十四个字说完,双斧直卷起一团团红雾,红雾间深处,早横七竖八地抛出一堆堆七零八落的人头肢体來,挡路的官兵皂役敢撄其锋者,人马皆碎。

    晁盖一声大吼,将围观的百姓都吓得宛如中了定身法,哪里挪动得一步?待听李逵一声咆哮,四下里众人这才回过魂來,齐声大喊,顿时四下里做鸟兽散。

    守在法场周围的官兵见势不妙,有些手脚灵便的弓手便要弯弓搭箭,手刚探到箭壶里,早有等候多时的冷箭闪电般飞來,中者立毙。众士兵正不知所措间,人cháo中百余条汉子溯流而上,手舞朴刀,口衔利刃,旋风般直抢过來,更有人或弓或弩,箭无虚发,有不少士兵竖起长枪想要搠士兵衙役丛中杀得正紧的李逵,都被他们shè倒了。

    早有陈小飞、白胜飞抢到定魂桩前,踩着满地的鲜血碎肉,也顾不得腌臜淋漓,陈小飞便背了戴宗,白胜便背了宋江,二人打个唿哨,转身就走。欧鹏、马麟、陶宗旺、李立带着一众黄门山喽罗、揭阳岭伙家、穆家庄庄丁,在周围遮绕保护。欧鹏是军班子弟出身,一张铁胎弓挽开了,弓弦响处,抢上來的官兵纷纷应弦而倒,就有命好扑到近处的,在马麟的两口赤铜刀之下,好运也要用尽,只能乖乖受死。

    那边厢李逵杀得兴起,一旋乱披风横扫过去,只见血雨纷飞,洒开一地朱砂,也不知凝红几世?正砍得手顺间,突然觉得斧上一空,厉目一扫,却见四下里早已沒了完整的活人,倒是那监斩官的马前,围成了厚厚的一个蛋,把那蔡九知府象个球一样保护了起來。

    李逵大喜,“哇呀呀”怪叫,双斧着地卷了过去,有敢挡的,刀迸枪折,血肉横飞,若无后世城管的本事,哪里能阻得住黑旋风片刻?那蔡九知府早吓得尻子发松,一泡热尿跃跃yù试,就想以怒cháo澎湃之势斩将夺关吹涌而出。万幸有黄文炳一把拉住了他的马嚼子,把他拉得转回马去,大喝道:“大人快走!”

    蔡九虽然魂飞天外,他的官场本xìng还是令他把回话说得滴水不漏:“本府身负监斩重责,岂容临阵脱逃?”

    黄文炳急道:“大人,这不是逃,这是战略上的转进,乃兵家之妙,不可先传也!”这正是:

    难支蔡九cháo吹噩,独赖文炳战略传。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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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焦挺vs黑旋风

    在黄文炳的指授下,蔡九知府拨转马头,开始朝法场之外做“战略上的转进”。

    打一开始,梁山众好汉就不乏擒贼擒王的努力----以蔡九知府为目标,也有取出弓弩來shè的,也有飞起石子來打的,也有掷出标枪來标的----但蔡九知府亏心事做得多了,身边的安全防护甚是周密,一层层团牌护盾,将他防卫得密不透风,挡住了不知多少重攻击。

    但现在这层保护在黑旋风李逵的血腥冲击之下,显得摇摇yù坠,蔡九知府身娇肉贵,哪敢立于此危墙之下?一边转进一边胆战心惊地想:“由今rì來,这维稳的力度还是不够!若不加强投入,吾富贵特权休矣!”

    梁山泊好汉劫法场虽然來得迅雷不及掩耳,但在场的官军中总有些悍将枭卒,和众好汉死缠不退。但惊觉监斩管已经转进后,法场之上众官兵的军心顿时涣散,连知府大人都跑了,你我拼命,所为何來?

    军锋一挫,晁盖立时察觉,当下掌中朴刀轮转如飞,砍翻身前敌人,跳出圈外后抄起铜锣,“嘡嘡嘡”,第二阵锣声响起。

    南门处刘唐、穆弘两条好汉早已做好了准备,城上城下的要害之处,都伏下了人手,听到二阵锣声响起,知道晁天王众弟兄已经得手,当下一声唿哨,四下里一齐发作,早将南门上下把门官兵杀得干干净净,城门口鲜血漫流,來往的众百姓一阵哭喊,有疯跑的,也有唬软了跑不动的。

    刘唐横了朴刀,大声喝道:“众百姓听着,我等梁山好汉,只杀害民的贪官和其走狗,却不干百姓的事。若要得全xìng命,快快沿街边墙角而行,回家去罢!若还敢留在街中挡道者,无妄之灾临头,那时休怪!”

    众百姓听了,心下稍安,一个个走得动的走,走不动的爬,都顺着墙角旮旯溜得远远的,南门街道上顿时一片僻静,刘唐穆弘,向城中翘首而盼。

    城中十字街口,听到第二阵锣声,众好汉一个个都是jīng神大振,官兵已经溃不成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众好汉纷纷围在陈小飞、白胜身边,护着他们背上的宋江、戴宗往南门方向疾退。

    晁盖横着朴刀,亲身断后,焦挺护持在他身边,空手不拿兵器,但凡有钻过來的官兵,都被他摧筋错骨,放倒在地,得闲时要害处重重补上一脚,就此了帐。

    眼见众兄弟都齐,唯有黑旋风李逵杀xìng使得发了,哪里收敛得住?兀自抡圆了两把板斧,不分官兵百姓,见着囫囵眉眼的就剁,大杀四方处,浑身上下披挂了一层血肉铠甲,就好象从修罗场中钻出來的恶鬼一样。

    晁盖大叫道:“前面那好汉,莫不是黑旋风?风紧!扯呼!休伤百姓!”

    尽管晁盖声若洪钟,那李逵这时已经杀红了眼,却哪里听得进耳去?火杂杂抡开了大斧,只是排头儿砍人。

    焦挺道:“天王哥哥,我來劝这浑人!”说着从地下捡起几枝长枪,猱身而上,几杆枪力掷而出,将李逵身边有限的几个官兵钉在了地上,然后一伸手托住了李逵砍杀百姓的手腕,冷冷地道:“有种的,杀贪官去!只敢在这里杀老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逵瞪大了圆彪彪一双血眼,狞声道:“你是哪里來的厮鸟?也敢來坏老爷的兴致?”

    焦挺手上一紧:“你是谁的老爷?”

    李逵杀xìng受阻,虽然怒火cháo涌,但终究还知道好歹,明白面前人是救宋江哥哥來的,不能伤他xìng命。因此抛开了双斧,便來揪焦挺。却被焦挺在手肘子上借力一推,李逵蛮牛般的力气便都岔了,身不由己的往外踉跄跌出,焦挺顺势一拳,打得李逵一头摔进了血泥堆里。

    虎吼一声,李逵一边抹着头脸上的渣滓,一边跳起來向焦挺猛扑过來。焦挺飞身相迎,似要彼此揪扭角力,但将触未触之间,却身子一闪,李逵扑了个空,被焦挺在脚下一钩,背心上早吃了一掌,一头摔进了尸首堆里。

    李逵连跌两跤,只摔得头晕眼花,又惊又怒之余,从手边拽过两颗人头來,不待起身,便朝焦挺掷來。焦挺身子伶俐,一闪身避开,那人头在李逵大力之下,直横飞数丈,穿破窗户直钻进一家酒楼的阁子里去了,然后就听阁子里一阵哭爹叫妈声,显然这天外飞头吓人不轻。

    掷出人头的李逵一蹶劣正要爬起,焦挺早到,抬脚在李逵肋窝里一点,李逵身不由己被踢了个懒驴打滚儿,在一片血肉狼籍里滚得跟个血猪一般。

    一边呸着口里的血肉,李逵一边恨着声音往起爬:“好小子!你敢打我?!”

    焦挺冷冷地道:“西门庆哥哥吩咐了----打的就是你这等枉杀百姓的凶徒!”

    李逵抱着头吃了焦挺一脚,却急道:“且住!你刚才说甚么西门庆,可是那个号称‘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的西门庆吗?”

    焦挺便退了一步,抱拳道:“正是我家哥哥!”

    李逵便喜得坐在血泊里两手拍地:“我的爷!你怎的不早说,也叫铁牛欢喜!----却不知西门庆哥哥现在哪里?”

    焦挺见他光着两个红眼睛四下里乱踅摸的样子,便冷哼一声道:“你莫胡乱杀人,随我來时,自然叫你同我家哥哥相见!”李逵听了,欢天喜地,也不计较焦挺打他的事了,从血肉堆中摸回双斧,老老实实跟在焦挺身后。

    焦挺见了,心下也奇:“这黑大汉连吃了我三下苦头,虽然我都是借力打力,但也够他喝一壶的。偏偏此人却是跌而复起,行若无事,这一身铁牛般的顽皮,当真了得!”

    当下李逵随了众好汉,大家拥着宋江、戴宗直向南门,刘唐穆弘远远到,都喜道:“哥哥有了!”上前接着,众人同出南门,往江边而去。

    离江边尚远,就听路边有人吹起渔哨,然后哨声此起彼伏,直传到江中去。接着早有混江龙李俊、浪里白跳张顺、出洞蛟童威和翻江蜃童猛迎了过來。大家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同上大船。晁盖校点参阵众多人手,却见不折一人,当真是一场完胜。晁盖便喜道:“四泉兄弟真好算计!”

    这时,戴宗周身因久困而麻痹的血脉已开,便挣扎着前來和晁盖众好汉厮见,宋江却是受了大惊吓,寒了魂魄,犹自昏迷不醒。李逵急了,抱住宋江放声大哭。

    晁盖眼见李逵今天第一个动手杀人,不避斧钺,出力最多,心下爱敬他是条好汉,便开言道:“李家兄弟不必哭啦!宋三郎只不过是受了惊,xìng命无碍,顶多服一剂安神的药方,自然好转!”

    李逵听了,便抹泪道:“你们都不是好人!不早跟我说,只待铁牛哭了,才來笑我!”

    戴宗喝道:“这你黑厮,不得无礼!这位是梁山泊晁盖晃天王,还不快快拜见?”

    李逵这才望着晁盖跪了一跪,俯首道:“大哥休怪铁牛粗卤。”

    晁盖急忙大笑着将他搀起。李逵斜着眼睛瞟着旁边的焦挺,扯了扯晁盖的袖子问道:“天王大哥,这是兄弟却是何人?恁的好手段,俺铁牛却打他不过!”

    晁盖听了,一手拉了李逵,一手拉了焦挺,笑道:“他便是咱们梁山上的好汉,绰号沒面目焦挺的便是!你们两个今天也算不打不相识,正好作个至爱兄弟!”

    李逵便向焦挺声喏,嘿然道:“焦挺兄弟你好。你手脚麻利,铁牛却不是你的对手,少不得rì后跟你学上几招,那时咱们再來打过!”

    焦挺听了这浑人的话,一阵好笑,便摇头道:“我家世代相扑,是家传的手段,只教儿子,不传徒弟。”

    李逵便摸着头道:“呵呀!我却姓李,你却姓焦,却不是你的儿子!罢了!罢了!这拳脚是学不成了!”

    众好汉听了大笑,都喜李逵朴实憨厚。

    朱贵以手遮了脸,站出來道:“李铁牛,你还认得我吗?”

    李逵听了,上下打量朱贵,又伸手拉下了朱贵遮脸的手,朱贵便妆了个鬼脸出來,众人了都笑。

    虽然朱贵变化百出,但李逵剥开现象本质,还是大叫一声:“啊哈!原來你是咱们沂水村上开酒店的朱贵!那时我经常去你家店里蹭酒喝,也不知你那个打叉叉记帐的石板还在不在?你兄弟朱富那个笑面虎怎的不见他?”

    他乡遇故知,两个人你手握我手,又说又笑,朱贵便叹道:“我在梁山泊入了伙,我兄弟朱富还在沂水老家开店呢!待此间事了,我还要回乡望他一望!”

    李逵喜道:“我也恁久沒回家去见哥哥与老娘!到时咱们两个结伴回去。”

    朱贵点头答应。李逵突然如梦初醒,回头又扯住了焦挺,说道:“焦挺兄弟,你刚才还答应我说,要带我來见西门庆哥哥,这便请他出來,好叫铁牛给他磕头!”这正是:

    方得英杰驱血雨,又求龙虎会风云。却不知后世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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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贪官俯首日

    w听得李逵要见西门庆,众人这才回过神來----西门庆还留在江州城里沒出來呢!

    尽管早就领略了西门庆的机变过人,但形格势禁之下,众人还是不免悬心结计,一时间都把眼來晁盖。

    晁盖便道:“众家兄弟莫要心急,四泉兄弟早已安排下了妙计,计成之后,自來同咱们会合相见。”

    说着,转头问李俊道:“李俊兄弟,四泉兄弟那边,接应的船只可安排妥当了吗?”

    李俊点头道:“天王哥哥放心,张顺兄弟和童威兄弟已经预备下了,保证办得妥妥的!”

    晁盖点头,眼望江州城方向,暗想道:“也不知四泉兄弟那边,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却说蔡九知府离了法场那修罗地狱,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若漏之鱼,带着黄文炳和自家的一干护卫,七歪八倒地直奔府衙而來。

    來到府衙门前时,蔡九知府却是过衙门而不入,直奔衙后自己的家门而來。身前护卫不那不识势眼的,愣着头皮问道:“大人,为何不入衙,指挥捉拿那干恶贼?”

    未等蔡九知府开口,黄文炳已经抢着喝斥道:“好糊涂东西!贼人若得势,必來攻打府衙,大人料敌机先,这才过衙门而不入,此正合兵法所云----避其朝锐,击其惰归,非运筹帷幄之大贤,不能有此虑也!”

    蔡九知府本意只为带护卫回家,闭门自守以保全家小,哪儿顾得上指甚么挥,杀甚么贼?听到有人见问,他脸上正要讨愧时,却有黄文炳雪中送炭,不但帮他圆了场子,还替他挣了面子,心中的感激,当真是到了十二分之外,又足尺加三,当下向黄文炳投以赞赏有加的一瞥,点头道:“通判之言,正合吾意!”

    一行数十人,拖枪曳甲地來到蔡府门前时,远远就见府前把门的家丁跳了起來,将府门推得八字大开,畅通无阻。

    蔡九知府心下大喜:“这门上的小厮,今天却有眼sè!”当下连连催马,马不停蹄,直驰进自家门里去,众护卫也跟着一涌而入,然后就听身后“轰隆隆”门轴响,那两扇厚实的朱漆大门板已经紧紧闭合起來。

    蔡九知府听着“格噔噔”门闩闩上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从马上慢慢地爬下來,拍拍心口道:“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难化为尘。阿弥陀佛!----此时这颗头,方是我的了!”

    听知府大人大发感慨,黄文炳正yù凑趣,却听旁边有人抢着接口道:“知府大人此言差矣!却不闻走马崎岖,常能无事;放缰平野,最易失鞍?知府大人贪渎不法,万民愤怨已深,即使回到家中的深宅大院,但无妄的天雷早已临头搁着,纵有金城汤池之固,又济得何事?”

    此言入耳,蔡九知府和黄文炳尽皆吃了一惊!急转眼时,却见前方厅厦之下,站着一个青年公子,修眉入鬓,似飞千层剑戟;利眼生光,yù卷万重波涛,仅仅是在那里随随便便地一站,就给人一种气吞万里如虎的感觉。

    黄文炳心下大惊,连退三步,蔡九知府却犹自问道:“你是何人?我家中怎的从來沒见过你?”

    那人笑吟吟地抱拳拱手:“在下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三奇公子西门庆,如今在梁山泊坐第五把金交椅的便是!”

    蔡九知府闻言,恍如旱天里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霹雳,魂飞魄散间,身子便想软倒在地,幸好身边是马脖子,赶紧抱住,这才勉强支撑不倒。~悠bsp;就听一声梆子响,两下耳房中,旁边假山顶上,早有密密麻麻的刀剑弓弩摆布了出來,耀眼生光,得蔡九知府和黄文炳心上生寒。

    蔡九知府的贴身护卫头儿一声吆喝:“保护大人!”话音未落,就听“咻”的一声,天外一箭飞來,从这出头鸟的左太阳穴shè入,右太阳穴穿出,一双受到大力压迫的眼珠子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从眼眶里夺路而逃,两颗眼球迸飞之时,水晶体溅得四处都是,当场毙命。

    “吱呀”一声响,赛仁贵郭盛鹊画弓第二次拉满,冷笑道:“当年白袍薛礼三箭定天山,却不知今rì谁來做这第二箭之下的亡魂?”

    被水晶体溅了一脸,蔡九知府肝胆yù裂,再被四下里杀气一蒸,更加抵挡不住,这时却听西门庆冷笑一声,喝道:“抛下兵器,降者免死!”这一声对已经魂飞魄散的蔡九知府來说,无异于救苦救难的纶音佛旨,虽然他沒有兵器可抛,但抛却朝廷命官的身段与尊严,还是轻而易举----不知不觉间,蔡九知府已经是双膝跪地,颤着声音道:“下官江州知府蔡得章,愿降大人!”

    蔡九知府身边的护卫从人,被锋兵利箭指着,早已心中忐忑,现在到知府大人已经身先士卒地做了识时务的俊杰,心中无不是如同去了一口大钉一般,再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大家争先恐后地扔掉手中盾牌刀枪,扑翻身拜倒在地,异口同声献媚道:“大人,我等亦愿降!”

    几十个解甲之人中,唯有一人立而不跪。

    西门庆笑了笑,向其人道:“想不到白刃临头,还有这般出尖之人----却不知这位有尿的好汉尊姓大名?”

    黄文炳虽然身子颤抖,但依旧昂然道:“本人虽然是樗朽之才,亦任一州通判,岂肯轻易跪贼?”

    吕方横眉大喝道:“好胆!”指上一用力,弓弦又“喀吱吱”绞紧了些。那追魂的弦音听在跪着的众人耳朵里,无不胆上生冰,黄文炳下颔上一滴黄豆大的冷汗终于禁不住自身的重量而滴落,但身子却挺得更直了些。

    西门庆急忙冲吕方那边竖起食指摇了摇,然后笑着向黄文炳道:“我当是谁?原來是黄文炳黄大人!嘿嘿!只可惜呀,大人方才的慷慨陈词之中,少说了一个‘曾’字----亦曾任一州通判!是不是?前通判黄文炳黄大人?!”

    黄文炳一听,心口上好似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他的脸sè本來已经被四下里的杀气逼得惨白,此时更是白得如同雪上加霜一般,殊不似人sè。

    西门庆不再理他,翻回头却对蔡九知府冷笑道:“蔡得章啊蔡得章!想不到仅仅是你手下一个革职的通判,都敢这般跋扈!”

    蔡九知府摘下头上官帽,连连叩头,顿地有声,急着嗓子辩解道:“回大人的话,这黄文炳,却不干小人的事!小人來到江州赴任时,他已经被革职多时了,实算不得小人的手下,还望大人明察!”

    西门庆悠然笑道:“不是你的手下,却能随你进你的私府,鞍前马后的侍候,这倒也奇了!”

    蔡九知府听得西门庆笑语声虽然温和,但其间却有万钧诛心之力,心中大急之下,虽然跪着不敢起身,但还是将脖子神奇地弯转了角度,对着立而不跪的黄文炳疾言厉sè地叱道:“黄文炳!你戳在那里,竟不跪下,难道想害死本府不成?你这厮如此混帐,置朝廷命官于险地,居心叵测,用意不良,你意下何为?”

    黄文炳叹息一声,在蔡九知府的辱骂逼迫下,不得不屈膝跪了下來,于是院子里的官场中人,再沒有站着的了。

    西门庆微微笑了笑,右掌在左掌心轻轻三击,喝彩道:“官场之三昧,此刻数语之中!蔡大人唱念做打,果然是好功力!佩服!佩服!”

    随着西门庆的击掌声,两边的梁山学兵和穆家庄庄丁往上一闯,将跪着的众人都绑了起來,又拖走了地上的尸首,只饶了蔡九知府和黄文炳二人。

    却听穆家庄庄丁里有一人突然大叫起來:“姓张的,原來你也在这里?你也有今天!”说着挥刀直向地下跪着的一个人猛扑了上去。

    早有梁山学兵横身拦在头里,冷然道:“梁山讲武堂训诫之一----不得随意杀俘!还不收刀退下?”

    那庄丁先被梁山学兵阻挡,又被其他庄丁抱住,动弹不得之下,只急得他黑眼珠子起红线----血贯瞳仁,却是说不出话來。憋到极处时,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几个跟他交好的庄丁情急智生,一起道:“快去见西门头领。”说着扶着那吐血的庄丁來到西门庆面前。

    西门庆早到了,心下便已经明白了捌玖。见大家扶着那吐血衔冤之人过來,一边挥手挡住众人的跪拜,一边伸手运起真力在吐血庄丁胸前背后要穴处推拿,助他顺气,直等那人又“哇”的一声哭了出來时,这才问道:“好了!却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穆家庄庄丁齐齐跪下,那吐血的庄丁含泪噙血嘶声道:“头领大人,小人有苦!小人有冤!小人有仇!”

    西门庆道:“你有何苦何冤何仇,尽管道來,自有江州知府蔡大人替你作主!”这正是:

    先布罗擒贪犬,后施酷法裂走卒。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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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章 血债断肠时

    w小王和姓张的那厮,是不共戴天之仇。

    将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紧密联络起來的,是北宋王朝设立的掌管公田的机构----西城所。

    政和初年﹐宦官杨戬主后苑作时﹐胥吏杜公才献言汝州(今河南临汝)有民垦之荒地﹐可收以为朝廷所有之公田,加以赋税,为朝廷开财源。杨戬听了有这发财的门道,如何不喜?遂禀明赵官家,设立西城所,置为稻田务。

    西城所括公田之法,一种是立法索取民间田契。例如,田今属甲而得之于乙,则从甲索乙契,复从乙索丙契,辗转推求,总有无契可证之时,无契可证之人,届时,此田便被括为公田,量地所出,增立官租。

    另一种是按民契券所载顷亩,而以新颁乐尺重新丈量。旧尺一亩约当乐尺069亩,多算出來的田地即拘沒入官,括为公田,创立租课。从京西汝州开始,渐及于京畿、京东、河北诸路。

    西城所美其名曰,括取的是天荒、逃田、废堤、弃堰、退滩、淤地、湖泊等,然后以这些田地招募流民百姓承佃,征收公田钱。但天下贪官,哪里肯放过如此发财的良机?贪官家人和与他们表里为jiān的土豪劣绅的田,自然是不会去动的,倒霉的就是沒有后台的老百姓了。

    于是,民间美田,皆被括田官员指为天荒,登峰造极之时,甚至有全县土地,都被括作公田的,由是道路上破产之人摩肩接踵,有朝为豪姓而暮乞丐于市者。前后所括﹐共得田三万四千三百余顷。

    杜公才这桩建议让杨戬着实狠弄了无数个钱儿,也成为杨戬的一项政绩。朝堂上众jiān臣了眼红,纷纷知耻而后勇,一个个奋起直追,誓将括田制度向全大宋推广。

    蔡九知府被蔡京安排來了鱼米之乡江州,普及起括田法來更是得天独厚,此等又捞银子又有面子的事,这狗官自然落实得不遗余力,一时间江州sāo然。

    象穆弘家,本來也是江州豪姓,土地广有,却不交接权贵,只是舍钱舍米,为当地首善。蔡九知府一來,他哪里省得甚么是善待衿绅?只知道予取予求,硬把穆家的大部分良田都括了去,若不是穆家太公终于开了窍,破了大半个家私,将蔡九府衙里外都喂得熟了,穆家也早讨饭多时了。

    巨富之家,陡然中落。穆弘一气之下,开始铤而走险做私商,仗着一身好武艺,在江州道上硬闯出一片天來,成了江州绿林的瓢把子。穆家太公虽然世世代代都奉公守法,到了此时,也唯余叹息两声而已。

    连穆家这样的豪族都倒了血霉,还用说平头老百姓吗?

    那小王在成为穆家庄庄丁之前,家里也有几亩水田,一家人勤勤恳恳,rì子也颇过得。蔡九一來括田,他父亲不合同执事人员争执了几句,这下可了不得,蔡九本意正要拿几户刁民作法,耿直的王老爹此举,岂不是鱼往子里撞?

    在蔡九的点头示意下,当地官府加大了对王家的打击力度,铁面无私地将他家所有田地,尽皆括走。王家大哥是个红脸汉子,眼见退后一步,再无死所,便奋起反抗,被蔡九手下带队的那个姓张的飞起六枪,将王家大哥立毙当场。

    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虽然姓张的枪法只是滥竽充数,糙得跟那穷老百姓家的粗瓷大碗一样,但仗着官府的背景,明目张胆地杀个人,那又算得了甚么?

    六枪定乾坤,蔡九知府在江州的括田之路,从此一帆风顺,良田美钱,滚滚而來。

    王家大哥被杀,家园尽毁,王家老夫妇在饥寒交迫中先后气死,小王家破人亡,从此沉默寡言,将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走投无路的他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贩起了私盐,因此在穆家庄上做了庄丁,他苦练武艺,只盼着有一天能凭一己之力,报得血海深仇,却做梦也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与仇人狭路相逢的一天。

    虽然小王说得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但西门庆还是毫无障碍的就听明白了。他安抚地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回过头來又冲着蔡九知府微笑。

    蔡九知府被他那和熙的笑容一照,只吓得心胆yù裂,本來已经站直了,此时膝盖一软,重新跪下,顿时磕头如捣蒜一般:“大人明鉴,小的只是推行朝廷法令,可沒叫他们杀人啊!是那些属下们自作主张,小的人在深衙大院里,哪里能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小的也是被蒙蔽的可怜人,还请大人详情!”

    西门庆和蔼可亲地道:“知府大人请起,你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因此被僚属背着你胡作非为,也是有的----以你之说,这桩血案,该当如何了局?”

    蔡九知府听着松了口气,跪在那里仰起头來,义正辞严地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朝廷家岂无律令?其人枉杀民命,一罪也;蒙蔽上官,二罪也;贪渎不法,三罪也!数罪并罚,非严惩不可----便请大人以金口量刑!”

    西门庆听了笑道:“我既不是知府,又不是提刑,怎能由我來量刑?”

    蔡九膝行两步,媚笑道:“大人是公道大王,眼睛是雪亮的,量起刑來,岂有不恰当之处?这也是当今圣天子的福份,方有大人这般英雄降世,替朝廷拾遗补阙----此诚千古一时之盛事也!”

    西门庆哈哈大笑:“都说蔡得章jiān滑,今rì來,却也老实!”一开心之下,他把当rì清河县夏提刑对付应伯爵的评语改头换面,拿來使用了。

    蔡九知府胁肩谄笑地道:“回大人,小人素來老实,否则怎能被属下人如此欺蒙架空?小人的官声,生生就是被这些万剐凌迟的奴才们弄坏的!”

    西门庆点头:“既然你给那奴才之罪定xìng为万剐凌迟,我还有甚么说的?小王,你那仇人,便交予你处置了!”这正是:

    六枪出手骄何早,万剐临头悔已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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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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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你那仇人,便交予你处置了!”

    西门庆这一言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小王耳朵里,却恍若晴天霹雳一般!一时间,小王脑海中一片“嗡嗡”作响,满身的血液都“噌噌”的直涌进囟门里來,呆了仿佛天长地久的一瞬间后,突然吼一声,疯虎一般抢过旁边弟兄手里的一柄长枪,磕磕绊绊往姓张的那厮身前直扑了过去。书

    姓张的那厮惯食民脂民膏,整个身子肥肥壮壮,人形兽相一就不是善类。先前被小王认了出來,大难临头之下,这厮拼命的求饶,旁边的梁山学兵唯恐他的嘶嚎打扰了西门庆说话,索xìng用麻绳蛋子把这厮的嘴堵了起來。这时见小王凶神恶煞一样直扑过來,那副如yù择人而噬的嘴脸只惊得姓张的魂飞胆裂,无奈被封着口,缚着身,却躲到哪里去?只好象待宰的肥猪一样,哼哼着在地下拼命扭曲滚动罢了。

    眼见小王红了眼睛,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就要劲穿而下,却听一声大喝:“枪下留人!”四下里的梁山学兵先是一愣,但随即出手,抱住了小王----却原來,那大叫枪下留人者,又是西门庆。

    西门庆缓步來到小王身边,拍拍他的前胸后背道:“衔冤百rì,报应一朝,若只是一枪了结,岂非便宜了他?何况此地明堂净宅,郭盛兄弟方才一箭shè倒一人,我这心里已是过意不去,若再被此贼黑血所污,秽溅华堂之下,蔡大人面上须不好。我见后园处有一锦鲤之池,在那边行事,却要畅意方便许多。”

    小王被西门庆不动声sè在胸前背后一阵推拿,胸臆间岔着的那口逆气被理顺了,终于从失心疯的状态中缓了过來,这才哽咽着向西门庆说道:“多……多谢西门头领了……”

    西门庆笑着点头,向架着小王的几个学兵说道:“好啦!放开王兄弟吧!今rì血债血偿!”

    小王也点点头,伸手揪起姓张的仇人的衣襟,直拖着那厮向后园去了。

    西门庆转回身來,笑容可掬地向蔡九知府伸手揖让:“此地非是讲话之所,知府大人里面请!”

    了黄文炳,西门庆又笑道:“黄通判也请!”

    黄文炳虽然着西门庆鸠占鹊巢反客为主,却是敢怒不敢言,蔡九知府更加连怒都不敢了。当下勉强按捺住心跳,蔡九亦伸手向西门庆虚邀:“大王请!”

    在杀气腾腾的众梁山学兵簇拥之下,蔡九知府和黄文炳战战兢兢直进后堂,这段路虽然不长,对二人來说,却好象已经在无旅店的万里黄泉路上走了一万年一样。

    到了厅中,分宾主落座,蔡九知府揣摸西门庆脸sè,却见其人脸上一片莫测高深,忍不住心下忐忑;黄文炳虽然比草包的蔡九知府jīng明了万倍,但他偷眼觑视西门庆时,也是心中栗六,空生云阔渊深之叹。

    一时间,蔡九知府和黄文炳都不敢开言,西门庆却是泰然自若,边吩咐手下上茶,边笑道:“点茶功夫,以‘sè’与‘浮’为上,最难得的就是好器皿。平rì里我倒也苦练茶艺,可惜却寻觅不到好茶器,茶之rǔ花咬杯一道,终究差了火候。不想今rì却在知府大人府上,到了福建建窑的极品黑釉银兔毫,我西门庆真好福运也!一时见猎心喜,便借花献佛,且请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鉴赏一盅香茶。”

    蔡九知府和黄文炳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原來西门庆还是个“雅贼”。二人一时唯唯诺诺,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透这个“雅贼”肚子里打着的是甚么主意。

    宋代的茶叶是制成半发酵的膏饼,饮用前先要把膏饼碾成细末放在茶碗内,沏以开水,因此称为“点茶法”。此时西门庆扇起红泥小火炉,一时间水沸茶熟,提壶跨盏,动作潇洒蕴藉,既具备技艺xìng,又富有表演xìng,只得蔡九知府目眩神迷,暗暗叫好。

    当今天子赵佶,羡慕苏东坡、蔡君谟等文人们“斗茶”茗战的佳话,常常邀请蔡京等宠臣“斗茶”,蔡九是蔡京的干儿子,秉承上意之下,对此“斗茶”之道下了功夫jīng研,只盼有一天能觑个机会,以此道得蒙圣宠,从此飞黄腾达,直入枢密阁中,也混个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时蔡京又算甚么东西?

    所以,这蔡九虽然是九流的知府,但说到斗茶,他倒是大宋有数的名士。今rì一见西门庆点茶时的身段气派,蔡九心下不由得暗喝一声彩,思忖道:“此人谈吐不凡,于茶道之上更有如此jīng湛的本事!若他有意受了招安,光凭这番斗茶的手段,其人前程就不在那位高太尉之下!”

    蔡九心思动得快,西门庆分茶注茶的动作更是不慢,转瞬间,三盏汤sè鲜白,水痕不露的香茶已经斟酌完毕,西门庆轻轻端起一杯,笑道:“好茶好器,足以令人风生两腋。二位大人也请啊!”

    黄文炳知道今rì既然落入梁山贼寇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最初的惊惶过后,早已横了心,反正除死无大事,索xìng便坦荡了胸怀,倒要面前的这个西门庆有甚么手段!心中想得通达,举止便见洒脱,见西门庆伸手相让,便端起杯來,“咕”的饮了一口,暗里道:“便是杯中有毒药,我黄文炳也绝不让你们这些贼寇來硬灌我!”

    蔡九着黄文炳那般牛饮,面上闪过一丝鄙薄,当下正眼也不再他一下,只是翘起了兰花指,优雅地奉起了自己面前的那盅茶,先以鼻嗅其水气所附之馨香,眯眼一叹,然后着那着那咬盏的rǔ花,胸有成竹地赞道:“大王这一盏茶,其中是有道理的……”

    还未等蔡九将其中的道理阐述出來,就听窗外不远处,传來“啊”的一声惨叫,其声九曲,实不知要受到何等的惊吓,才能发出如此曲折绵长的惨叫声。

    西门庆笑道:“这个却是疏忽了,这厅子外边不远处,正是那锦鲤鱼池,我们在这边品茗,那边却在报仇索命,却是扰了大家的一腔清雅。”

    猛听鱼池边传來炸雷般一场爆吼:“姓张的!我哥哥与你有啥仇?你杀他六枪,亏你也能下得去那毒手?你还是人吗?畜牲也不是好畜牲!我把你祖宗的,你也有今天?你害得我一家家破人亡,现在就让你得报应!报应!”

    姓张的那厮口中的麻绳蛋子肯定已经被掏出來了,这时只听到他在那边厢苦苦哀求:“王大哥,王叔,王爷爷!那不关小人的事啊!是上官差遣,小人不敢不从啊!爷爷啊!上头硬派下來的差事,括田时如有刁民作怪,准许有若干的死亡名额,好杀鸡给猴。令兄的死,其实是那些上头的相公老爷们吩咐的,小人也是被逼迫的,却实在是不关小人的事啊!”

    却听小王嘶吼道:“狗贼!你杀我哥哥六枪,我得清清楚楚,怎的不关你事?今rì先铡了你,再收拾别的害民的狗官!”

    接着“咣啷”一声大响,听在耳中,寒在心上,蔡九知府和黄文炳都是面无人sè,光听那声音,他们就仿佛到有一口森寒的铡刀已经张开了饥不择食的雪盆大口,在他们面前磨牙霍霍。

    锦鲤池边,姓张的那厮的惨叫声突然拉长转烈,完全失了人味儿:“王爷爷饶命!王爷爷饶命!王爷爷活我!王爷爷活我啊!”

    然后小王的声音变是激越悲苦起來:“屈死的爹娘哥哥啊!你们在天之灵别散,小王我今天要替你们报仇了!”

    祝祷到最后几字,声音猛然间一狞,就听姓张的“啊”的一声短促惨叫,令黄文炳和蔡九知府胆颤心惊。蔡九知府手指一软,原本捧着的那个杯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掉落在桌面上,在茶汤淋漓中乱滚。

    西门庆向蔡九知府笑着,点头喝彩道:“果然是官窖出的好器皿呐!你听这杯子与桌面相碰触时的音声,均匀而不乱,果然是金声玉振。十万金珠何足贵?不若良工巧匠指下一丸土!知府大人,你说呢?”

    蔡九知府这时,哪里还能说得出话來?就听那小王疯狂地咒骂着,“喀啷啷”、“喀啷啷”,那铡刀刀身与刀台不断地摩擦咬合,期间夹杂着姓张的那厮或长或短的惨叫声。

    “王爷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那惨嘶声抑扬顿挫,渐渐由高走低,但偶尔不知铡到了甚么关键地方,又突然高亢那么一下,然后再渐渐地低下來、低下來。

    听着窗外惨叫声,西门庆面sè不变,向蔡九知府微笑道:“李义山有诗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世人种荷,摘其花食其藕后,尚要留下残梗,听其雨中呜咽之声取乐。可是----知府大人,民众可不是那逆來顺受的残荷啊!”这正是:

    且抑贪心思后路,莫当人民是残荷。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霸宋西门庆27_霸宋西门庆全文免费阅读_第二七章 报仇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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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章 贪腐无膝

    这时的蔡九知府,早已抖擞成了一团,此时微笑着的西门庆落在他的眼里,和幽冥地府勾魂索魄的牛头马面也没甚么差别。【书窗外的惨叫声和铡刀响,音声相混如磨盘,不但磨碎了他所有的胆气,连本xìng中求饶的余勇,似乎都被榨尽磨干了。

    黄文炳面sè惨白,大睁着双眼,只觉得一颗心扑簌簌乱跳,恍惚间下一刻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一般。偏偏越是恐怖,耳朵中听到的声音就越是清晰那无力惨嘶之人喉咙里的倒噎气声、掌铡之人因血气所激越来越响的喘息之声,铡刀由刚开始生涩而显得粗野的撞击刀台之声、渐渐过渡到均匀而坚定的开阖之声、铡刀雪刃先切开挡血借势的柴草,再切入皮肉并侧断骨头的三重细微之声、下铡之时脚步借力踩踏在血泊中地面的碾转之声……

    这一声声不同的音响,仿佛一环环锁链一般,将黄文炳将要从口腔里蹦出来的心脏,又拉回了胸腔里,但同时也扯进了地狱的最底层。

    厅中一股臊臭味渐渐弥漫开来蔡九知府终于夹不住自家的腿胯了,早已蓄洪已久的一泡爽尿热腾腾汹涌而出,润物细无声。

    西门庆提起那壶茶来,冲着蔡九知府濡湿的衣袍直淋了下去,微笑道:“知府大人,恕在下无礼了!”

    此时的蔡九知府,便如死人一般,瑟缩在椅中,哪里还敢稍动?

    却听窗外铡刀声最后一记大响,一切都随之归于寂然,然后就是小王雄牛一般的喘气声。喘气声越来越响,不知不觉间已经化为了哀哀的哭声,这种血泊中的哭声蘸着地面凝结的悲伤,听在耳中,眼前仿佛就能出那凄艳的红意来。

    吕方郭盛并肩进厅,二人眼中都有jīng光闪烁,那是武人特有的见红之后嗜血之意的发动。

    小温侯和赛仁贵来到西门庆身前,齐齐躬身一礼道:“大哥!”然后吕方提鼻子一闻,诧异道:“嗯?这是什么味儿?”

    挥挥手向旁边的蔡九一扫,西门庆笑道:“既然官居知府,必然肾虚,会客之中,便忍不住更衣,也是不足为怪的,二位贤弟不必过于苛求。”

    吕方郭盛听了,鄙夷地着蔡九知府摇摇头。目光转到黄文炳身上时,黄文炳倔强地同吕方郭盛对视着,目光竟不稍瞬。吕方“嘿”了一声,郭盛却点点头。

    这时西门庆问道:“二位贤弟,小王怎么样了?”

    吕方从黄文炳身上收回目光,抱拳道:“回禀大哥,小王兄弟脱力了。我已经命人,把他扶到一边歇息去了!”

    郭盛也道:“是啊!小王兄弟今天寸铡了他家的仇人,心力体力,都是大耗。不过,也真亏了他铁一般的汉子,虽狂不乱,一直将那龟儿子细细铡到最后,硬是了得!”

    西门庆点头道:“既如此,咱们出城的时候,就叫小王躺在大车里歇着吧!对了!那铡下来的杂碎,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吕方道:“我倒是想随便拿个笼子撮起来一埋,但那堆烂肉实在是太龌龊了,因此小弟体恤弟兄们,索xìng把那堆碎渣子推进了池子里去。”

    西门庆转头向蔡九知府笑道:“知府大人,你府上的锦鲤今天吃了好料,只怕从此以后,胃口就要养刁了!”

    这时的蔡九,正如痴如醉一般,虽然西门庆和他说话,他却哪里省得过来?

    西门庆“嘿”的一声,“啪”的在桌上猛击一掌,直震得桌案上茶壶茶盏,尽皆跳了起来。西门庆竖起了眉锋,戟指着蔡九道:“赃官!老子在跟你说话,你大剌剌的装的是甚么神像?”

    这一掌,将蔡九知府游荡的魂魄尽皆拍归了本窍,反应过来的蔡九知府顾不得胯下湿寒,先一头扑拜了下去,用极尽哀婉的声音道:“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西门庆菩萨,就请您老人家高高手,饶小人一条狗命吧!”

    西门庆指着蔡九知府向吕方郭盛道:“二位贤弟到了没有?这就是当官和做吏的差距。做吏的,求饶时只会喊爷爷,所以必然被铡;而当官的,就别出机杼,把咱们恭维成菩萨,让成了菩萨的咱们不得不饶了他。”

    吕方郭盛都笑了。西门庆转头道:“黄文炳,你怎的不跪倒在地,求菩萨慈悲?”

    黄文炳鄙夷地了五体投地的蔡九知府一眼,然后摇头废然叹道:“死便死尔,何须多言?”

    西门庆打了个响指,笑道:“了不起!得罪了我宋公明哥哥,又落到了我们手里,现在更着寸铡了个人,却还是一腔子的铁嘴钢牙,当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字怎写!”

    黄文炳腆着胸脯道:“既落汝手,只求早死!若想折辱于黄某,却是万万不能!”

    眼吕方郭盛都是伸手按剑,西门庆却挥手止住了两个兄弟,再冷冷地打量了黄文炳一眼后,哼了一声,道:“待见过公明哥哥,再慢慢消遣你!”

    黄文炳身子颤抖,却咬牙直立,大声道:“我黄文炳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死便死矣!有甚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西门庆不再理他,又转头着五体投地的蔡九知府,伸脚尖在他脑壳上一点,悠然问道:“蔡得章,你想死想活?”

    蔡九知府一听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马上来了jīng神,五体依然跪伏,脖子却以神奇的角度仰弯了起来,向西门庆媚笑道:“小人要活!要活!只乞大王赏命!”

    西门庆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你这厮真笨!你应当凑趣问我道:‘却不知想死怎样,想活又怎样?’我与你解释起来,这才有些味道啊!”

    蔡九知府从善如流,马上加工润sè道:“小人自然想活!但未知死,焉知生?因此小人想问却不知想死怎样,想活又怎样?”

    西门庆哈哈大笑,这才说出一番话来。有分教:

    锦鲤池边飞血lang,江州城里走天星。却不知西门庆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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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出江州

    面对着奴颜卑膝的蔡九知府,西门庆竖起了指头:“今天你若想死,锦鲤池边,铡刀以血肉新磨,正yù发硎再试,便请蔡大人引刀成一快,必能成就一桩千古佳话。

    甚至连抬轿子的轿夫都是勉为其难。他们本來最喜欢给知府大人抬轿子,但今天这一抬,就要抬进贼窝里去了,能不能活着回來,还在两可之间呢!因此轿夫们一个个不是得了痢疾腰腿无力,就是月经不调四肢发麻,总之这些棒小伙子们一个抬得动轿子的人都沒有了。

    西门庆当然不会让自家的jīng锐学兵去抬轿子,他只是着那些惫懒的轿夫们冷笑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把他们的腿都铡了!”然后轿夫们哭爹叫妈一跃而起,得了痢疾的马上吃了莫须有的灵丹妙药一般止了泄,月经不调的也如有神助,顿时yīn阳和合,水火既济,一个个都象楚霸王伍子胥那样,奋起拔山扛鼎的神力,将知府大人一家人抬了就走。

    蔡九知府骑了马,当先引路;西门庆打扮得象个公子哥儿一样,拿着一柄西川折迭扇子,轻飘飘地扇來扇去,着就象个不正经的帮闲篾片,这个帮闲篾片也跨着匹马,寸步不离地随在知府大人身畔。

    吕方郭盛都是顶盔贯甲,两枝方天画戟斜架于蔡九知府的头顶上,起來十足的仪仗打扮,但蔡九知府却是心中雪亮----这两枝戟可不是那等木制无锋的仪仗之戟,而是真真正正,夺人魂要人命的jīng铁家伙!自己敢有异动,一戟劈下來时,必然死得通通透透!

    至于黄文炳,西门庆沒让他骑马,而是把他禁在了一辆大车里,让几个梁山学兵严加防护。

    神算子蒋敬带着其他的人手,挟裹了蔡九知府的家眷,押着几辆装了奇珍异宝的大车,随在西门庆他们身后,慢慢而行。这一次,只取了蔡九知府藏宝库中九牛一毛的财宝,至于其它的未尽浮财,就象西门庆说的那样,等蔡九知府自己派人送过來吧!现在不是贪得无厌的时候。

    蔡府府门大开,一行人浩浩荡荡昂然直出,行走在江州的街道上。有得了西门庆吩咐的梁山学兵在前方喝道:“江州军民人等休要惊慌,知府大人亲自巡城來了!”

    今rì江州这一场大闹,虽然不能说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渠,但十字街头人太多,推倒倾翻的,也是不计其数,后來更有黑旋风李逵那凶徒一场大杀,不计贤愚清浊,不分官军百姓,只是一骨脑儿的砍了过來,足令江州百姓丧胆。大家一个个紧闭了家门,尽管听到知府大人巡城,但最多也只不过是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儿,往外窥探几眼。

    本來江州城被梁山好汉劫了法场,正乱得鸡飞狗跳、六神无主之际,蔡九知府却突然妆了这么一道幌子,江州民心略定之余,众百姓心下都是暗暗称奇:“今天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升起?贼寇方退,这蔡九竟然就鼓勇而出了?”

    在众百姓惊诧的目光中,蔡九知府不但巡过了十字街口的战地,而且居然尾随着贼寇的足迹,直直地來到了南门。此时城门重闭,官兵有如惊弓之鸟,蔡九知府却颤着嗓子,喝令城门重开,大人他要亲自出城,侦辑贼人踪迹。

    守把城门的小官小兵无不面面相觑,大家这才知道,知府大人原來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俊鸟,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sè。都说他平rì里贪财好货,剥民以自逞,沒想到今rì遭逢巨变,知府大人却是这般身先士卒,真是大宋高干官员的楷模。

    当下便有热血沸腾的士卒自告奋勇,想要保护知府大人一起出城。知府大人先是满脸喜sè,显然是因他们的忠心而无比感动,再后來却把脸一转,冷着声音呵斥他们,要他们务必紧守哨位,然后官袍一挥,慨然带队出城。

    众人都以敬慕的目光眺望着知府大人远去的背影,在心中为他们敢于担当、勇于践责的好知府暗暗祈祷祝福。

    蔡九知府在西门庆、吕方、郭盛的胁迫下,出了江州南门,越走越远,心下也是越來越怕,眼前方已是断头路了,江水滔滔,满目都是惊涛骇浪,蔡九知府心里也是云涌cháo生:“这些人带我全家來到这里,莫不是要陷我全家沉江?”

    想到可怕处,蔡九知府的脸sè顿时变得雪白,那完美的肤光足以令李师师绝望地企羡。

    正当蔡九知府自己吓得自己如火如荼的时候,却见身边的西门庆拿出一圆小铜镜來,在马上迎光晃了几晃,然后就听一响响欸乃的桨声中,渔歌唱起,更有人吹风胡哨,早从上流头直溜下一艘大棹船來。船头上站一条大汉,倒提一柄明晃晃五股钢叉,头上挽着个空心红一点鬏,下面拽起条白绢水裤,浑身上下皮肉,如雪炼一般白。

    那人正是浪里白跳张顺,他在大船上早见西门庆、吕方、郭盛、蒋敬诸人,只乐得先跳了几跳,大喜道:“西门庆哥哥果然是胆勇过人,神机妙算,居然把那蔡九狗贼说劫就劫出來了!”

    当下招呼着童威,小心移船就岸,待搭起跳板,张顺第一个跳上岸去,向西门庆马前俯首便拜:“哥哥深入虎穴,终得大功告成,且受小弟一拜!”

    西门庆急忙下马,将张顺双手搀起,急问道:“公明哥哥可救出來了吗?”这正是:

    今rì官员分清腐,明朝义气辨假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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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会宋江

    张顺被西门庆扶起,心下暗道:“西门庆哥哥不言自家功勋,却先问公明哥哥的安危,真义气丈夫也!”

    当下便恭恭敬敬地拱手回答道:“回哥哥的话,公明哥哥和戴院长,都劫出来了,托哥哥神机妙算之福,弟兄们不曾折得一人!”

    西门庆听了,以手加额,松一口气道:“谢天谢地!”

    张顺笑道:“谢甚么天地?谢谢四泉哥哥倒是真的。【 /书若不是哥哥定计,想这般轻易将公明哥哥和戴院长救出来,只怕就没这般容易!”

    西门庆听了摇手道:“张顺哥哥,你忒也夸得我过了!不是兄弟本事大,实在是这些朝廷的官吏,太草包了些!”说着,睥睨着蔡九知府,面sè讥诮,蔡九知府避开了西门庆的目光,低眉顺眼,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这时,吕方、郭盛、蒋敬、童威都上前见礼,童威便吩咐船上梢公水手,帮着将西门庆这一行队伍中的行李箱笼都搬上船。诸事妥当后,一孤舟,两路人,三四五六水手,扯起七八叶风帆,去九江,已是十里。

    船上张顺指着黄文炳道:“四泉哥哥,蔡九知府我自然是认得的,但此人气度不凡,却又是谁?”

    西门庆便笑道:“说出来,好教张顺哥哥欢喜,此人就是构陷公明哥哥入罪的那个黄文炳。今rì法场之上,这厮不离蔡九知府左右,擒蔡九时,正好被兄弟我搂草打兔子,顺势就手到拿来!”

    “原来你就是黄文炳!”张顺听了一声大喝,扑上去就要打,西门庆急忙拦住。

    张顺怒气填膺,指着黄文炳,破口大骂,十句里面,倒有七八句是江州本地的土话,西门庆听得半明不白。

    摸不着头脑之下,西门庆便劝道:“张顺哥哥,万事皆已过去,何必同此人呕气?算了算了!等见了公明哥哥,此人如何处置,自有公论。”

    张顺依然是怒不可遏,恨声道:“这厮杀得公明哥哥好苦!四泉哥哥你有所不知,今rì法场之上,公明哥哥受了大惊吓,戴院长清醒了,公明哥哥还没有清醒。大家都商量着请医延药呢!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小弟我越想,越是悬心结计!说到此,怎能不叫我痛恨黄文炳这厮?!”

    西门庆听了,睁大了眼睛道:“不会吧?公明哥哥乃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视死如归,怎会被法场一吓,就失魂落魄?必然是他在狱中吃了大苦头,因此身子虚了,所以才昏迷不醒的吧?”

    张顺呆了一呆,踌躇道:“或许是这样子的吧?……总之,咱们先回穆家庄再说吧!”

    西门庆便道:“既如此,咱们且先不必同黄文炳计较,待公明哥哥清醒,再请他发落不迟。此时将他打坏了,公明哥哥出起气来,效果定然打个折扣,心上想必也不会欢喜。”

    说着,吩咐蒋敬把黄文炳关进船舱深处,亲身管,不许任何人虐待,也不许他见机寻死,吕方郭盛,在门外把守保护。然后西门庆拉着张顺来到掌舵的童威那里,大家说起昏迷不醒的宋江,只恨这船走得慢。

    天公作美,起了一帆顺风,及时来到穆家庄上,听到西门庆凯旋归来,晁盖众人亮全队在泊船的码头迎接。西门庆同大家各各讲礼毕,见众人中间没有宋江的影子,便问道:“天王哥哥,公明哥哥何在?”

    晁盖皱眉道:“宋三郎还是一直昏迷不醒,真真急死个人!还好,庄中坐镇着几位不错的大夫,诊脉后,都说宋三郎是在法场上受了大恐吓,因此惊魂破胆,戴院长还有黑旋风李逵正在庄里服侍他煎药呢!”

    西门庆一边吩咐梁山学兵将蔡九知府、黄文炳带上来,一边道:“既如此,倒也不必急着处置这两个贼子,咱们且先望望公明哥哥去!”

    晁盖众人都点头:“这话说得是!”

    众人直往庄中行来。这时的穆家庄,穆太公已经走了多时了,随身的仆役也带去了不少,因此庄里各处乏人照管之下,便显得颇有些衰飒破败起来。

    转了几进院子,却见一个黑大汉,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在那里倚门而望。见到西门庆走来,那黑大汉像拦路剪径一样往西门庆身前一跳,喝问道:“你这厮!可是江湖上都说的那个讲义气、够哥们儿的三奇公子西门庆吗?”

    西门庆听了想道:“这般威猛的黑大汉,又浑成这样,猜都不用猜,自然就是那黑旋风李逵了!”

    当下便学着李逵的语气回喝了过去:“你这厮眼力大大的有!我就是那个西门庆。至于讲不讲义气,够不够哥们儿,那是做出来的,不是嘴吹出来的,我就不说了!”

    李逵听了,大喜道:“啊哈!果然是清河西门大官人!小弟李逵,给哥哥磕头了!哥哥今后管小弟叫李逵也好,叫铁牛也罢,叫黑厮也中!小弟一概答应着!”

    西门庆上前扶起李逵,笑道:“李大哥此言,小弟愧不敢当却不知公明哥哥可好些了?”

    屋中床榻上,有一人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向门前抱拳道:“在下神行太保戴宗,见过三奇公子!听众兄弟说,戴宗这条命是西门大官人救的,大恩不在嘴上言谢,请大官人且往后吧!”

    西门庆急忙进屋,扑鼻先闻到一股药香。来到戴宗身边后,急问道:“戴院长这是怎的了?”

    戴宗苦笑道:“惭愧!吴加亮的假书,被那蔡九识破了,我因此吃了一场苦楚。虽然身体弱了些,但jīng神还算健旺,却不妨事。倒是公明哥哥那边,实叫人放心不下!”

    李逵大大咧咧地道:“节级哥哥忒也多心了!我早拿板斧问过那些个医生了,都说宋江哥哥必好!既然如此,哥哥还担心个鸟?”

    正鸟着,却听另一边床榻上有**叫一声:“我有头乎?!”这正是:

    生来诡诈夸有胆,死到幽冥怕无头。却不知宋江神智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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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 宋江醒了

    宋朝的医药业很发达,除了在东京设有太医局,更在全国各路、州、县也有类似太医局的专门卖药机构,制造出售丹丸膏散及各种药酒。【  /:书

    穆家庄上,穆chūn早已经请来了好几位信得过的郎中,做好了救死扶伤的各种准备。谁知今rì救死却是不必,扶伤的任务也很少,只有一个因心气虚而惊悸神疲的宋江需要多费周折。

    但这也难不倒妙手回chūn的郎中们。虽然有李逵那个可成事可败事的浑人在中间扰攘,但郎中们还是顶着黑旋风的压力,开出了一剂安神定志汤出来。这一剂由中药石菖蒲、远志、茯神、茯苓、龙齿、党参、朱砂等组成,具有镇惊安神、益气宁心的功能,用于治疗宋江现在的病症,却是再对症不过的了。

    西门庆进屋时,安神定志汤已经煎到了火候,煎药的郎中手脚利落地把药汤从砂锅里泌到大碗中,这才着黑旋风李逵松了一口气:“且趁热给病人服下。”

    早有混江龙李俊急忙抢上接过,大家扶起惊悸不已的宋江,热热地把一碗药汤服侍他喝下。药剂入肚后不久,宋江原本狂躁的鼻息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僵硬的身躯也慢慢放松,终于陷入了深沉而纯粹的睡眠。

    在郎中的授意下,众人蹑手蹑脚地出了这间临时的病房,连黑旋风李逵这等粗鲁莽撞的凶徒也捂着自家的嘴,举止间扭捏了许多,只得西门庆暗暗好笑,又不禁叹气这小黑厮为了那大黑厮竟然愿意委屈自己的本xìng,果然是死党中的死党!

    离病房远了,晁盖便向郎中揖问道:“请教先生,宋三郎病体如何?”

    郎中摆手道:“不妨事了!其人只不过是胆怯底虚,突然受了大惊吓时,自己倒把自己给唬住了,因此才生出这等狂躁的症状来。如今服药后,只需好生睡上一觉,醒来进些清淡的饮食,自然无碍。”

    众人听了心中大定,都随着晁盖向郎中拱手道:“多谢先生!”黑旋风李逵也实心实意地唱了好大一个肥喏。

    正在这时,有庄丁来报,却是黄信、花荣、张横、侯健四人回来了。西门庆、晁盖一听大喜,急忙出庄去泊船的小码头上迎接,却见那里熙熙攘攘,一大家子人正在黄信、花荣的指挥下从船中上岸。

    西门庆了暗暗点头,大笑着上前道:“黄信哥哥、花荣兄弟,事情可还顺利?”

    黄信亦笑道:“得四泉哥哥妙计,幸不辱命!”

    花荣却急着道:“敢问四泉哥哥,公明哥哥可安好?”

    西门庆点头道:“花荣兄弟放心,公明哥哥此时,正在庄中高卧。待他睡醒,自然出来和众弟兄相见。”

    这时,张横和侯健也下船同众人见礼,大家热热闹闹的回了穆家庄。依西门庆指点,安顿好一众随船老小后,花荣等不得,先便去了宋江歇息的窗外探视,见宋江鼻息沉沉,睡得正香,花荣不敢惊动,又静悄悄地折了回来。

    当天,穆家庄上摆开酒宴,席呈玳瑁,筵设芙蓉,众好汉便作贺起来。正喝得高兴时,西门庆却把酒撤了下去,众兄弟大感愕然,黑旋风李逵更想要发作起来。却听西门庆道:“各位哥哥兄弟,今rì咱们闹了一座江州,又劫持了蔡九知府,做下这般大事,官府如何不来物sè?若大家吃得醉了时,有个缓急,怎能抵挡?说不得,西门庆今rì还要再讨嫌一回,待救了公明哥哥回到梁山,随便你们酒池肉林,也不干我鸟事!”

    神算子蒋敬听了,便大笑道:“到底是四泉哥哥,虑事就是周祥。若咱们都喝得醉了,官府突然来袭,却是个要命的勾当!不但宋江哥哥要被他们捉回,还得饶上咱们这些弟兄的xìng命!那时岂不空惹江湖上好汉们耻笑?蒋敬不才,愿奉四泉哥哥将令,布哨巡夜,不敢辞苦!”

    欧鹏、马麟、陶宗旺听蒋敬如此说了,都推开杯盏,站起身来,齐声道:“愿遵四泉哥哥将令!”

    梁山众好汉但凡jīng明些的,无不省悟,纷纷惭愧道:“我等空上一回讲武堂,却把学的东西都忘到了狗肚子里!若非四泉哥哥提醒,却不误了大事?”当下撤去酒席,拿饭来吃得饱了,穆家庄上众好汉枕戈待旦,睡梦里都是jǐng省。

    过了一夜,连个官府中人的影子都没见着,黑旋风李逵嘴里便嘀嘀咕咕起来:“这西门庆哥哥虽然义气,人却有些滴嗒!只有千rì做贼,哪有千rì防贼的道理?却白守一夜,害俺铁牛酒都吃不快活!”

    戴宗听了,恨得用筷子敲李逵的头,喝道:“你这个只知道馕糠拱糟的夯货!三奇公子是何等人物,也是你这张嘴可以说得的?再嘀咕下去,你自己丢脸不打紧,连我都要吃人瞧得小了!你既不懂事,就休得胡乱多嘴!没事磨磨你的斧头去,多少是好!”

    李逵吃了挂落,想回口,但猛醒悟到戴宗身上有刑伤,受不得激,只好硬咽回这一口气,恨恨地噘着嘴,瘟头瘟脑往门外走。却不想一掀帘子,正和报信的庄丁撞了个满怀,没等李逵借机发火,那庄丁就叫道:“二位好汉,小人是传信来的,宋公明哥哥醒了!”

    一听宋江醒了,李逵心花俱开,满腔怒气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当下欢天喜地,紧赶着扶了戴宗,便往隔壁不远处宋江歇息的屋子赶去。却听得宋江屋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原来,宋江大睡了一场,悠悠一梦醒来,晁盖、西门庆、花荣等人第一时间赶来相见。宋江使劲儿闭眼摇头,再睁开眼睛时,蓦地里热泪盈眶,哭道:“哥哥!兄弟!此情此景,莫不是yīn曹地府相会?”

    晁盖大笑道:“宋三郎说的是甚么没志气的话?光天化rì,朗朗乾坤,哪里有甚么yīn曹地府了?兄弟你且放宽心,江州法场之上,大家已经将你救出来了!”

    西门庆叹道:“公明哥哥前rì不肯在梁山歇马,以致有今rì之苦。说起来,这其中倒脱不得小弟的不是!”

    他说的是自己往东京散布流言、抹黑宋江之事,晁盖听了,和西门庆会心一笑,宋江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待细问,已有花荣握住了他的手,垂泪道:“小弟来迟,却令哥哥受苦了!”

    宋江心中一阵温暖,也哽咽道:“花荣贤弟……”一时间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二人互相执手泪眼,无语而凝噎,屋子里闻讯赶来的兄弟却是越聚越多。李逵扶着戴宗,走得慢,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差点儿连门儿都挤不进去了。

    进了屋子,李逵见宋江已恢复清醒,喜从天降,在床前扑翻身,纳头便拜。宋江连忙道:“兄弟快快起来!”又向着众人道:“众家哥哥兄弟,他便是叫做黑旋风李逵的,生得虽然粗卤,却是好义气!在江州牢里时,他便几次三番要放了我,却是我怕走不脱,没敢依他。”

    西门庆点头道:“却是难得李大哥!出力最多,又不怕刀斧箭矢。”

    李逵得了宋江金口夸赞,便象小孩子一样,忍不住就想飘飘然起来。从地下趴起来之后,便指手画脚道:“且将新衣服来,与俺哥哥换了,否则一股屎味儿直冲着鼻子,哥哥岂不难受?”

    此言一出,宋江脸上顿时大片羞红。还好他那紫棠sè脸皮是最好的保护sè,虽然脸红,倒也轻易瞧不出来。

    原来昨rì法场之上,宋江一听到蔡九知府厉喝道“斩讫报来”,脑海中轰然一响,却如打了个焦雷一般,将此生的勇气尽皆震得粉碎,不知不觉间,已是屎尿齐流。

    当时斩首在即,谁又会注意这个了?后来,众好汉四路劫法场,斩将杀敌还来不及,更没人计较甚么干净龌龊了。

    来到穆家庄上后,戴宗虽然身上有伤,但还是挣扎着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就此一身清爽;但宋江却受砍头的惊吓太过,狂言乱道,百般折腾,众人急着安顿他都安顿不下来,哪里还顾不上替他换衣服?

    更何况宋江惊心动魄之余,将自己一身屎尿的囚服敝帚自珍到了骨子里去,象揪着自己的命一样,紧抱住不放,别人想扒,也未必扒得下来。

    后来喝了安神定志汤,宋江沉沉睡去,就更没有人敢来打扰他了,这身衣服,终究没换下来。

    此时屋中人多,那股臊臭味儿自然大冲鼻子,但众人照顾宋江的面子,都充鼻不闻,只当不知,免得大家尴尬。偏偏有李逵这等浑人,天真烂漫得一塌糊涂,心直口快之下,什么话都敢挑破了摆到明面儿上来。

    戴宗心中好不生气,当即在李逵头上扑了一掌,打得李逵摸门不着,喝道:“咄!无知的孽障,还不与我住口!”这正是:

    小事其中识大事,无知内里见真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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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章 没头脑与不高兴

    李逵又挨了打,抱着头睁圆了怪眼道:“却又來!俺铁牛的头,又不是沙袋,哥哥怎的打上瘾來了?”

    戴宗沒好气地道:“你不说话沒人当你是哑巴!且闭上你那鸟嘴,与我站到一旁!”

    李逵嘀咕道:“俺又怎么了?俺请宋江哥哥换衣裳,难道还说错了话不成?屎尿衣裳穿在身上,哪个受得了?”

    戴宗怒道:“你还敢顶嘴?”

    李逵不情不愿地冒了三个字出來,明似罢战实为迎战:“谁顶了?”

    戴宗大怒,痛斥李逵。当着这么多好汉的面,李逵被骂毛了,终于忍无可忍,跳起來叫道:“你却不要咬我的鸟?宋江哥哥一身的稀屎,你不让他换衣服,是何道理?哥哥臭不可闻,咱们脸上,难道就光彩得很吗?”

    众好汉听得面面相觑,想笑却又不方便,只得拼命憋住,差点儿便要憋出内伤來了。

    却听黑旋风继续发表高见道:“哥哥臭烘烘,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他身边,岂不成了绿头大苍蝇?若被江湖上好汉们知道了,要受多少耻笑?你忍得,俺铁牛却忍不得!”

    西门庆正肚中好笑间,却听到自己有变成绿头大苍蝇的危险,急忙站出來拨乱反正。【】他打圆场道:“铁牛大哥,只怕你弄错了,公明哥哥衣服上的,并非稀屎。”

    李逵急得瞪大了两只眼睛,大叫道:“怎的连你也不相信俺铁牛?宋江哥哥身上臭烘烘,明明就是砍头时一泡稀屎拉上去的!”

    西门庆听了,心里暗暗好笑,但还是巧舌如簧道:“这个嘛!或者是铁牛大哥你弄错了。公明哥哥坐了一个多月的牢,牢中暗无天rì的生活过得久了,谁來帮他浆洗衣服去?衣服上有些气味,也不足为怪。”

    李逵大怒,叫道:“你这厮!怎能把正的说成反的,黑的说成白的?这一个多月來,一直是俺铁牛在牢里服侍宋江哥哥,难道你是说,俺铁牛服侍不好了?哥哥衣服上,明明就是新拉上去的屎嘛!”

    西门庆故意道:“公明哥哥是英雄好汉,哪里有往衣服上拉屎的道理?”

    李逵被西门庆激得火冒三丈,一心只想着把西门庆辩驳回去,嘴上便沒了把门的,大声把宋江不久前的丑态都揭了出來:“蔡九知府那厮去捉拿宋江哥哥,哥哥连屎尿堆里都敢滚,怎的不会往衣服上拉屎?”

    众好汉听着,都是无比的尴尬。(小说就到)这种尴尬并非來自于李逵那浑人话语中涉及的排泄物,而是大家都不愿意相信,平rì里总是显得豪气干云的公明哥哥,在官威临头时,却显得那般的埋汰,居然甚么都不顾,就滚进屎尿堆里去了……

    这种心灵上的尴尬,对威信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西门庆和李逵一搭一档地对白了几句后,恰到好处地停了口,仿佛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一般。而其中涉及到宋江的那股大粪味儿,就留给众人去品味吧!

    李逵兀自在那里呶呶嘈嘈,最后还是晁盖站出來说道:“铁牛,你宋江哥哥刚刚睡醒,必然肚饿,你再这般计较下去,饿坏了他,你于心何忍?”

    听到晁盖说得有理,李逵一呆,急忙向宋江拜倒道:“哥哥休怪铁牛鲁莽!”

    宋江被李逵这么一番折腾,当真是如坐针毡,无地自容,却偏生发作不得。现在到李逵拜倒,勉强笑道:“兄弟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穆弘便上前道:“洗澡水和替换的衣服已经置办好了。便请公明哥哥沐浴更衣,然后咱们在厅上大开宴席,为公明哥哥接风洗尘!”

    众人哄然答应,宋江借坡下驴,赶紧跟在了穆大屁股后面,从这处是非之地逃窜了出去。

    过了好半晌,宋江洗浴完毕,穿上了纳锦销金的团花绣袄,浑身上下,收拾得焕然一新,出來与众好汉相见。行为举止之间,依然是颐指气使,颇有气派。但在此时的众人眼里,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

    这时,穆弘已经安排庄客放翻了一头黄牛,宰了十数个猪、羊、鸡、鹅、鱼、鸭,备办下极丰盛的筵席,管待众好汉,与宋江作庆。大家坐席,饮酒中间,说起许多情节,宋江听到西门庆过家门而不入,千里驰援江州,只为救自家一命,心下深感,举杯连连向西门庆敬酒。

    西门庆面上逊谢,心中冷笑:“你这黑厮,平生只是惯做假仁假义的虚情嘴脸來笼络人心,也不知将多少好汉玩弄于掌股之间!今rì既然碰上了我,岂能再容你猖狂?你满口仁义?我便要做得比你更仁义!咱们最后都站在那里比比,到底哪一个的仁义更真!更让人心悦诚服!”

    晁盖又说到西门庆如何安排计策,四路劫法场。宋江听了举杯道:“四泉兄弟,计谋深长,神机妙算,实乃当今之世的栋梁之材!”

    西门庆谦道:“哪里哪里!比起咱们梁山的军师无用吴假亮先生來,小弟实在是差得远了!”

    听到西门庆说起智多星吴用吴军师,大部分梁山弟兄的心中,都是大大的不以为然,但大家当着黄门山好汉和江州群雄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最后,蒋敬说到了蔡府中抱冤相杀,西门庆如何杀鸡儆猴,威慑蔡九知府,令狗官不敢稍有反抗,最后劫持了蔡九知府全家和黄文炳出來。宋江听到黄文炳已经被擒,喜出望外,跳起身道:“四泉兄弟,那黄文炳何在?”

    西门庆笑道:“那厮此刻正被关在后房中,有弟兄专门守着,插翅也飞不出去,只等公明哥哥发落!”

    宋江咬牙切齿道:“叵耐黄文炳那厮,在蔡九知府耳边搜根剔齿,几番唆毒,争些儿害了我和戴院长的xìng命!这冤仇如何不报?四泉兄弟替我擒了这厮來,足见是天大的人情了!既如此,就请兄弟将黄文炳那厮带上來,好让我宋江出气!”这正是:

    才说屎尿污厚脸,又恶毒向小人。却不知黄文炳xìng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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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章 宋江VS黄文炳

    宋江被莽撞李逵以满口的屎尿摔了一脸,偏生又发作不得,心头的郁闷,却不必提了。【‘书听到大对头黄文炳已经就擒,正好把一腔的忿气出在这替死鬼的身上。这时众好汉都已经酒足饭饱,便撤去筵席,都到草厅上团团坐下。

    西门庆便吩咐一声:“带黄文炳!”几个梁山学兵奉令后去,不多时已经将黄文炳揪了出来。

    自从葬送了宋江戴宗入狱,结果招来了一帮大虫,落入梁山好汉手中的黄文炳早已知道今rì自己必无生理。除死无大事之下,横下了一条心的黄文炳上得草厅,睥睨着座中众好汉,立而不跪。

    宋江到草厅外好长大一棵柳树,便吩咐一声:“来人呐!与我拿一条绳索来,待我亲自将这厮绑到树上去!”

    有穆家庄庄丁答应一声,正准备拿绳索上来,却听一**喝一声:“慢!”众人一愣,转头时,喝阻之人却是三奇公子西门庆。

    宋江光着两只眼睛,望着西门庆道:“四泉兄弟,你这是何意?”

    西门庆笑着将手四下里一巡,傲然道:“今rì之会,座中俱是豪英,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好汉子,还怕他黄文炳走了不成?咱们的绳索,上捆天龙,下捆地虎,却不须lang费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吏身上!”

    晁盖众人听得西门庆说得豪气,尽皆喝彩道:“四泉兄弟(哥哥)说得有理!”

    宋江听了,亦微微点头,转身指点着黄文炳道:“正如我家四泉兄弟所言,若将你上了绳索,反倒是高抬了你!来人呐!拿酒来,待我与众兄弟们把盏!”

    须臾,杯壶送上,宋江上自晁盖西门庆,下自白胜王矮虎,众家好汉,都把了盏,口口声声只道:“多谢兄弟们义字临头,不避生死,救了我宋江的xìng命!”众人逊谢。

    把盏毕,宋江翻回头冲着黄文炳骂道:“你这厮,我和你前rì无冤,近rì无仇,你如何只要害我?在蔡九知府面前三番五次教唆他杀我两个,却于你有甚么好处?你既读圣贤之书,如何又专做这般毒害之事?”

    黄文炳听了宋江之言,陡然间仰天长笑。宋江被笑得脸上甚是下不来,便恨道:“你这厮,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却又笑怎的?”

    以手戟指宋江,黄文炳蔑视地道:“我笑只笑,你宋江表面上仁义道德,暗地里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

    “好胆!”黄文炳话音未落,座上早跳起花荣、李俊等一批人,手按刀柄,杀意横飞。

    黑旋风李逵愣愣地问身边的西门庆道:“大官人,黄文炳那厮说什么?”

    西门庆解释道:“他骂公明哥哥是假仁假义,其实是强盗和粉头一流的人物!”

    “直娘贼!”李逵一听,直蹦起来,争些儿破了北宋男子跳高纪录,“这厮吃了熊心,吞了豹胆,竟敢这般辱骂宋江哥哥?且吃我一斧,砍成两半个,才称我心意!”

    西门庆丢个眼sè,李逵另一边的焦挺手起处,黑旋风身不由己一跤摔回到椅子上去。西门庆笑吟吟地道:“铁牛大哥稍安勿躁,公明哥哥还有话说。”

    宋江刚开始还有些浮躁,被黄文炳一骂,却反而镇定了下来。挥手止住花荣、李俊等人的躁动后,宋江冷笑道:“黄文炳!我宋江不才,自幼也是饱读诗书,心怀忠义,落在你这等人眼中,我便是大忠若jiān。却不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飞龙在天,岂是井蛙可以蠡测?黄文炳,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我宋江假仁假义,却有何证据?若说得我服气,免你零碎苦楚!”

    黄文炳听着宋江的自吹自擂,只是嘿嘿冷笑,最后听到宋江问他要证据,黄文炳便讥诮道:“宋江,我久闻你郓城及时雨的名头,知道你是山东有名的押司。你既在朝廷为吏,便当一心报国才是,谁知你却对我大宋的律法敷衍了事,毫无内心的尊重与敬畏,甚至与做强盗的暗通款曲如此这般,好一个‘心怀忠义’!”

    宋江不慌不忙,应对道:“黄文炳,你虽然有些见识,但终究差了。你可知,公门之中好修行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律法并非全是善法,而触犯律法之人也并不都是恶人。正相反,敢于与不善之法作对的人,才是这个朝廷的风骨与希望所在!我宋江身为押司,暗中保护这些对抗恶法之人,正是忠于大宋,忠于朝廷,为天子保留了一份难得的元气!黄文炳,这等大关节大道理,只怕你这个革职的通判,是领会不来的!”

    黄文炳仰天打了个哈哈,轻蔑地道:“强盗逻辑,以此为甚!分明是徇私枉法,为己谋利,却偏偏要披上一件光鲜的外衣,你此等行径,与山鬼何异?你在那浔阳楼上所题反诗,说甚么‘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若你真是忠心于朝廷,你哪里来的这血染浔阳江口的狼心?还有那句‘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你既然‘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便该知道黄巢是甚么人物宋公明,我问你,黄巢是谁?”

    宋江踌躇不答,西门庆却冷笑着接口道:“黄文炳,你少在书缝儿里斗法!黄巢乃是葬送了唐朝的秀才,正是一位显赫的人物!你当我梁山好汉中没人读书吗?”

    黄文炳点头道:“照啊!忠于大宋,忠于朝廷,忠于天子的宋江宋公明,却在诗中以唐朝的大反贼黄巢自比!宋江啊宋江!若你这厮也配称为忠臣,那放眼我大宋,还有叛逆吗?却不叫我可发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那疯狂的大笑声中,宋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是恨恨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黄文炳!你这厮是已革职的通判,本是素行不端之人,从你这种人口中,能说得出甚么好话来?你这种人心里,又有甚么好见识了?”

    薛永也道:“黄文炳,你自己屁股上的屎痂子还没揭干净,便少来揭别人的尿痂子吧!你这厮左一个忠义,右一个忠义,难道便算是好人了?无为军的人民管你叫什么你知道吗?黄蜂刺!你哥哥黄文烨人们都叫他黄佛子,你却被叫做黄蜂刺,真是一根肠子里爬出天悬地隔的两号人来了!今rì且拔了你这根刺,这就叫做为民除害!”

    众好汉听了都喝彩:“好一个为民除害!”

    一片喝彩声中,黄文炳仰天叹了口气,摇头落寞地道:“想我黄文炳,寒窗苦读出身,自问学识不差,能力也不在旁人之下,虽混身于官场这个大酱缸中,依然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本sè,勤勉于王事。谁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恁大的官场,却容不下我这等人物,最终只落得革职,尽他人冷眼……”

    说着,黄文炳悲上心头,泪光莹然,又凄然道:“我黄文炳痛定思痛,从此昧了自己的一半良心,为了找到晋身之道,不惜牺牲读书人的自尊,扭曲圣人门徒的风骨,让自己的品行浊染得和官场一般颜sè,厚颜去攀附蔡九知府这样的纨绔,梦想着有一天能重入朝堂,就此努力钻营,终究会熬到为天下万民秉政的rì子。你宋江既然在浔阳楼题了反诗,作为朝廷的忠臣,我自然要将你拿下明正典刑,做一阶我升官路上的踏脚石。只可恨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却被你这等乱臣贼子占了上风!真真是苍天无眼,上帝不仁!”

    宋江“嘿嘿”冷笑:“黄文炳,你踩人上位,真真是刻薄的小人!”

    黄文炳昂然道:“不错!我黄文炳就是真小人!但我这真小人,却胜过那些披毛戴角,却偏偏要衣冠粉饰的伪君子多矣!”

    宋江额角的青筋连跳了几跳,磨着牙道:“黄文炳!你的口太锋利了!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不俯首认罪?!”

    黄文炳咬着牙,挺展了腰:“黄文炳无罪!这‘俯首认罪’四字,却加不到我黄某人的头上!”

    宋江yīnyīn一笑:“好!既如此,我就让你见几个人,你认不认罪!”

    说着,一摆手,吆喝道:“来人呐!把那些人都给我‘请’上来!”

    穆家庄的庄丁应声下去,不多时推上几个人来,那几个人扑到黄文炳身前,抱着他放声大哭。

    黄文炳再不能保持昂然本sè,变脸向宋江厉喝道:“宋公明!你枉自号称郓城及时雨,却掳掠我的家人怎的?”

    宋江见黄文炳面上终于改了颜sè,心中只快意到了十二万分,他一边品尝着旱地钓人鱼的快感一边悠然道:“岂有此理!你家眷之来,关我宋江甚事?他们是被我家西门庆兄弟请来的!”

    旁观的西门庆洒然站起,向黄文炳拱手而笑。这正是:

    及时雨斗黄蜂刺,伪君子战真小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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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章 五罪

    黄文炳的家人,确实是西门庆用计赚来的。【,ka~  /书

    四路劫法场的那一rì,黄信、花荣得了西门庆的锦囊妙计,便穿上了侯健巧手做就的锦衣花帽,打扮成两个虞侯模样,带了些扮成亲随的梁山学兵,坐上了张横棹着的一只快船,直奔无为军黄家而来。

    到了黄府门前,侯健便上前叫门,声称自己在江州城中求医病时,正赶上当今官家派下了吏部的钦差,来江州封赏叛逆案第一功臣黄文炳。侯健因此奉了黄大人之命,特带朝廷来的差人到黄家报喜。

    黄信在青州做过兵马都监,花荣也当过清风寨的知寨,官威中浸yin久了的人,扮起虞侯来,更无不象之理。无为军是个小去处,见了黄信花荣这般威仪,再加上那些整齐肃然的从人,又有侯健满口的吉祥话儿做见证,无不信以为真。

    于是当黄信说,黄文炳做了大官,要黄家娘子带着儿女去江州,好由钦差大人亲自替黄家封妻荫子,以显皇恩浩荡时,黄家人无不深信不疑,紧赶着便要上路。

    花荣又道,江州城中,当今官家已经赐下了黄家宅邸,这无为军今后就不必住了。黄家娘子巴不得一声儿,立刻便收拾起家中箱笼财帛,到江边装船,直得船火儿张横暗暗笑破了肚皮。

    因为黄文炳名声不好的关系,黄家娘子受尽了大伯子黄文烨一家和无为军百姓的白眼,今rì终于扬眉吐气,其得意可知。

    待黄家大小都上了船,一帆直入浔阳江。张横睥睨着欢声笑语的黄家大小,忍不住笑道:“咱老张做买卖,又是板刀面又是馄饨的,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西门庆哥哥妙计一出,就装来了一船的财物,还是人家心甘情愿真是不服不行啊!”

    黄信正sè道:“谁叫他们碰上了我呢?我名字叫黄信,意思就是黄文炳一家人碰上了我,是必然要相信的。”

    大笑声中,船到穆家庄,黄家大小这才发觉不对,可这时说甚么都已经迟了。

    黄文炳突然间到妻子儿女也落入了虎口,一时间惊得面sè惨白,大声疾呼道:“西门庆!我听走南闯北的人说了,说你是义薄云天的好男子,山东路上,有名的‘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你响当当的男儿汉,要杀要剐冲我来,绑我妻子儿女,意yù何为?”

    西门庆笑而不答,宋江却jīng神头大涨,问道:“黄文炳,这下你该知罪了吧?”口气中全是小人得志时的优越感。

    黄文炳长叹一声,终于俯首跪下道:“小人知罪了!”

    宋江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拿腔捏调地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有罪,便说说你罪从何来!”

    黄文炳惨笑道:“黄某人的罪过,磬竹难书,其中最大的恶行,就是不该不识时务,得罪英雄!”

    宋江冷笑着,声音转厉,yīnyīn地道:“既然知罪,却当如何处置?”

    黄文炳咬了咬牙,忍耻低头道:“小人已知过失,只求早死。但我听古人有言以孝济于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义匡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黄某今rì罪有应得,自当就死,但妻儿无辜,还望孝义黑三郎垂怜。”

    宋江便叹了一口气,轻飘飘地道:“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自己便饶了你的妻儿!”

    黄文炳终于松了一口气,拜谢道:“深感大德!”

    宋江待黄文炳磕完头后,突然放声大笑:“我虽然答应说,我不杀你的妻子儿女,但我那兄弟黑旋风李逵,却并没有答应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黄文炳大叫一声,目眦yù裂,便想直跳起来,向宋江和身扑上,却早被两个穆家庄庄丁给按住了。黄文炳毕竟是一介书生,到此时焉有挣扎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着另一伙庄丁往上一闯,将自家妻子儿女都擒拿在一边。

    宋江轻蔑地了黄文炳一眼,向着晁盖一抱拳,凛然说道:“兄长,小弟受尽了黄文炳这厮的荼毒,今rì就要将他全家抵命,方能出得了心头这一口恶气!却请哥哥成全!”

    旁边早跳起了黑旋风李逵,大吼如雷:“哥哥要出气!便由俺铁牛来主刀!”

    晁盖听着黄文炳的一双儿女哭声震天,皱了皱眉,打量了西门庆一眼。

    西门庆便站起身,拱手道:“天王哥哥,各位兄弟,这黄文炳罪大恶极,岂止一端?且由小弟将他的罪行一一道来,那时将他满门抄斩,才显师出有名,更见名正言顺!”

    宋江听了,大喜过望,抢在晁盖头里,殷勤道:“四泉兄弟见识过人,宋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便请说来!”

    西门庆向着晁盖使了个眼sè,然后才言道:“细枝末节,也不必说了。这黄文炳,至少有五条大罪!”

    宋江又惊又喜,忙追问道:“却不知是哪五条?”

    西门庆不紧不慢,屈指道来:“据小弟得知,黄文炳其人,公正廉明,不徇私情,此一罪也;义之所在,不避小人,此二罪也;为国谋利,不畏上司压力,此三罪也;若公明哥哥今rì杀了他全家,必害公明哥哥背负杀贤之名,玷污及时雨清誉,此四罪也;今天杀了黄文炳全家,必然被天下明眼人说咱们梁山泊行短,枉害忠良,以此为甚,天下英雄好汉,提到咱们梁山泊之时必然人人齿冷,聚义厅前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终将贻羞万世,此五罪也!”

    耳听西门庆娓娓道来,草厅上众好汉,草厅下黄文炳,外加宋江与黄文炳家眷,都惊得呆了!

    却见西门庆一拍手,决然道:“五罪既明,便请晁盖哥哥将令,把这黄文炳全家,都推下去斩讫报来吧!”

    宋江目瞪口呆,晁盖放声大笑:“四泉兄弟,你这是怎的说?难道这黄文炳,竟是杀不得的吗?”这正是:

    且把狂言惊jiān胆,却将妙语保谋臣。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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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黄文炳

    西门庆决意要力保黄文炳,除了想再下一下宋江的威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惜才。

    北宋的官吏,在西门庆来,基本上可以分为五种——第一种的官吏,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浑浑噩噩,在位子上混吃等死。朝廷颁布善政,他们为老百姓谋福,挣些不被人戳脊梁骨的俸禄;贪官发布恶政,他们也随波逐流,捞些糊口的残羹剩饭。总之,他们永远隐藏着自己的喜好善恶观点,只是顺势而为,不为人先,也不落人后——天朝官吏中,这样的人是最多的。

    第二种的官吏,是象梁山的老兄弟林冲那样,“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能力超群,处世正直,尽忠于国家,尽职于王事,纵然受了一时的挫折,“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但想的也只是“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而不是“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象这一类心地光明的官吏,永远不容于黑暗的官场,如果不同流合污的话,最后不是被排挤,就是被逆淘汰,甚至逼上梁山。

    第三种的官吏,就是如宋江、吴用这样的jiān官猾吏。他们“自幼曾攻经史”,偏偏却是时运不济,只能屈处下僚,“长成亦有权谋”的他们,岂肯如此埋没一生?因此他们玩弄着手中有限的权利,不择手段为自己寻找机会、创造机会,期望着有一天能青云直上,也混个青史留名,甚至不能流芳千古,索xìng便遗臭万年。

    第四种官吏,就是象蔡九知府这样的正宗贪官。他们大多不学无术,寡廉鲜耻,只会lang荡于官场之中,向上奉承巴结上司,向下剥削欺压百姓与下属。他们彼此勾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趋利若鹜,激起了滔天的民怨,他们为天朝制造种种仇恨,他们使各群体间矛盾rì益尖锐。但由于他们的亲爹或干爹有权势,亲妈或干妈有姿sè,因此被格式化得根正苗红,众多的保护伞使他们的倒行逆施不但不会触犯天条,反而会青云直上。这类贪员和林冲那类好官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他们必须将林冲这样的清官清理殆尽,才能在官场上一手遮天,为所yù为。他们和宋江这类猾吏既有共同利益,又有因利益分配不均而产生的种种矛盾,互相利用的他们就是自私自利的沙,虽然可以乌合,但轻轻一碰,便足以崩溃解体。

    第五种官吏,就是象黄文炳这样,走科举之路出身的正统官员。他们不但有宋江这类猾吏的能力,更有宋江、蔡九他们都不具备的学识修养。但他们没有蔡太师、高太尉那样的干爹,在风雨飘摇的官场上,他们就象没有根基的树,树越大,倒起来越快。为了一展抱负,他们不得不自污,同蔡九这干人中的畜类裹在一起,借此求得发展的根基。他们是好事做尽,骂名背尽,宦海飘零,孤心无主,一有甚么风吹草动,他们往往就是最先被抛出来的一批牺牲品。

    黄文炳就是第五种官吏中的典型。宋江、吴用想考科举考不上,他考上了,当了朝廷的通判,后来因故革职。为了谋求起复,他又不得不来浸润无德无能的蔡九知府。他的学识修养是高超的,在浔阳楼上观壁上题咏时,不管是做得好的,还是歪谈乱道的,黄文炳了只是冷笑——只在这冷笑之间,便足见黄文炳胸中的才华与不屈的傲骨。

    当他到宋江题写的反诗后,一边向酒保借笔墨纸张抄写,一边又问清楚题诗之人的模样,再吩咐酒保不要将墙壁上的诗词刮掉,以免证据湮灭——如此有条不紊,足以令他稳坐江州第一能员的宝座。后来进了府衙,听蔡九知府说起东京城流传的童谣,他立即破解出“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祸乱梁山泊,扰攘在山东”的隐义,并断定其人就是题写反诗的“郓城宋江”!

    这样聪察的人才,不要说是江州第一,就是放眼大宋,又能有几人?只可惜,这样秦镜高悬一般明察秋毫的人才,却被革职,赋闲在家,像蔡九知府那样的纨绔膏梁,却起居八座,开府建衙,岂不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后来宋江滚屎滚尿,装疯卖傻,被黄文炳识破;智多星吴用伪造蔡京书信,亦被他识破。他又建议蔡九知府乱事用重典,将上应谶语,下勾梁山的宋江、戴宗斩首于市,以绝后患。这种见事的敏锐xìng,这种细致清醒而又当机立断的办事风格,每每令西门庆击节赞叹。有时候想想,如果江州知府不是蔡九而是黄文炳,梁山好汉想在江州城里纵横捭阖,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自古楚材晋用者甚多,黄文炳这个人,大宋朝廷不要,我要!因此西门庆早拿定了主意,非力保黄文炳不可!

    于是西门庆在江州四路劫法场时,便派出黄信花荣张横侯健,先把黄文炳的家眷掌握在手中。又在众好汉面前,大数黄文炳的五条“罪过”,一时间果然是语惊四座。

    晁盖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听到宋江要灭黄文炳的满门,罪及妇孺,他心下便有些踌躇,接着听到西门庆五罪之言,再联想起方才西门庆递给自己的眼sè,晁盖心头雪亮,便大笑道:“四泉兄弟,你这是怎的说?难道这黄文炳,竟是杀不得的吗?”

    西门庆便向四下里抱拳道:“众家兄弟,黄文炳杀得杀不得,暂且休提。我先在这里讲个故事,大家听了之后,自有公论。”

    神算子蒋敬便道:“既如此,四泉哥哥请说,小弟洗耳恭听。”晁盖、穆弘等人纷纷附和。

    宋江的脸sè,一时间yīn睛不定。

    却听西门庆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在江州城中,曾有一位通判,十年寒窗,得中鼎甲,做到了副知府的位置,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众好汉心思灵动的,都把眼觑向黄文炳,来西门庆所说的那个通判,十成里有九成九就是黄文炳了。

    西门庆接着道:“那一年是大观元年,因年号变动,所以朝廷铸了一批新钱。黄澄澄的大观通宝,都是一文一文的纯铜贯在一起,着就让人耳鸣心跳。我想,这世上不爱钱的人,只怕一个也没有吧?”

    众好汉听了,都哄笑了起来。大家虽然都是仗义疏财的汉子,但至少手里要有钱,才能去“疏”啊!

    西门庆亦笑道:“朝廷每次发新钱的时候,经常碰到个问题。有那不公不法之徒,总会把新钱聚敛起来后熔了,然后掺以铅锡,再铸成伪劣的假币来使用。如此一来,一文钱就变成了两文钱,造假者自然是大发横财,却弄得市场上物价腾贵,苦的还是咱们大宋的平民百姓。”

    穆弘红着脸站起来,拱手道:“四泉哥哥,这等聚敛新钱之事,小弟也是干过的,但小弟却不为铸****,只是把新钱熔了后,铸成铜器来保值。因为咱们大宋的行情就是这样,铜贵钱贱。小弟家大业大,如果不想些取巧的办法,就算不被贪官把我家的田都括走,也早嗑西北风多时了!”

    西门庆点头道:“没遮拦穆弘不是那等贪图蝇营小利之人,这一点我是信得过的。君子爱钱,若不取之有道,那就取于有刀!铸私钱这种勾当,此间的兄弟们必不屑为之!”

    众好汉听了都喝彩:“好一个取之有刀!”

    西门庆忙道:“众家兄弟,我说的这取之有刀,下刀的对象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却不是平常度rì的老百姓,大家切莫要打错了算盘。”一时间,众人中有人依然称是,有人却低下了头。

    旁边的黄文炳则呆呆地着西门庆,若有所思。

    却听西门庆把话拉回了正题:“那一年新钱到了江州府,知府自然又象往年一样,出了一榜公文,公文中明谕百姓不准聚敛新钱私铸,否则一经察明,重惩不贷。大家都知道,这纸公文只不过是虚应故事而已,要知道,江州最大的私钱贩子,就是当时的那位知府大人啊!”

    江州本地的好汉,听了都是连连点头。

    西门庆接着说道:“按照往年惯例,兑换新钱后,以知府大人为领头羊,江州又要兴起一场私铸的风cháo了。但是今年却偏偏与往年有所不同,因为江州多了一位新通判!”

    众人听了,又都把眼来觑黄文炳,却见黄文炳垂了头,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

    西门庆也了黄文炳一眼,然后才说道:“当时这位通判新官初任,正是年轻气盛、一心想要为国报效之时,一众贪官腐吏想要在新钱之上弄鬼,岂不是往他眼里揉沙子吗?于是这位通判便梗在了那里,不许他们得逞。他为人既正,行动间又光明磊落,全无把柄可捉,占的又是满理,江州众贪官虽然恨他入骨,却也拿他没办法!”这正是:

    身怀痼疾人相诟,自具风流尔不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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