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祸兮 (5K,含see_an和氏璧+)
千金公主一听自己再难有子嗣,一下子傻在那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刚才说话的太医,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怪责他如何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万贵妃却听得两眼往上一插,纤弱的身子如同没了骨头,软软地往地上缓缓倒去。
永昌帝赶紧扶住她,连声叫道:“太医!太医!”
这几个太医中领头的一个连忙过来给万贵妃切脉,然后后退一步道:“娘娘无碍,就是有些急火攻心。”
万贵妃嘤咛一声,从永昌帝怀里醒过来,眼泪如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细腻白皙的小手抓住永昌帝龙袍的前襟,抽抽噎噎地道:“陛下……陛下……妾身怎会如此命苦……礼儿这样不明不白送了命,现在欢儿又如此,妾身还不如死了算了。”在永昌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虽然是年过三旬的妇人,其娇媚之状竟如十八九岁的少女,而且哭得时候尤其动人。样貌虽是没有先皇后美艳大气,但是那股小鸟依人的情态,就连几个太医瞧了都忍不住一颗老心漏跳了几拍。
几个太医连忙将头压得低低地,紧紧地躬腰伏身,望着地面,恨不得将腰折成斜尺子。
永昌帝听万贵妃提到三儿子齐礼之,心里也痛,忙道:“爱妃不必伤心。我会去找最好的太医,来给欢儿治病,一定能治好的。”居然连“朕”都不称了,直接你我相称,简直是把万贵妃当了正宫娘娘一样对待。
几个太医的腰弯得更深,甚至全身都发起抖来。
“你们几个给我听着,朕的太医院养了你们这么多太医,平日里个个自称‘神医国手’,今儿碰到点小伤小痛,就敢危言耸听,你们是不怕砍脑袋吗?!”永昌帝转头就斥责起太医。
千金公主闺名欢之,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娘,若是治不好,我就不活了……”将万贵妃叫了过去。
万贵妃从永昌帝怀里挣脱,忙忙地来到千金公主床榻边上,拭着泪道:“欢儿你放心,你是母妃唯一的孩儿。父皇和母妃一定去寻最好的太医来给你治病。若是这些人都不中用,就去民间……”
永昌帝怒吼一声,打断万贵妃的话,“去什么民间!他们就是太医,号称是最好的医士,拿着朕的俸禄,居然尸位素餐,连一点小伤都治不好!朕要他们有什么用?——朕警告你们,若是不能将公主的病治好,朕砍了你们的脑袋!将你们全家抄家流放!”
几个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一旦说出口,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几个太医瑟瑟发抖,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落下来,对扣着的双手一再上下抖动,话都快要说不全乎了。
那去过穆侯府的太医此时想起穆侯先前暗示过他的话,又想起这位诸郎中如今声誉鹊起,医术越发高明,许多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她都能有法子治得妥妥当当的,已经让太医院许多太医对她侧目而视,便心下一横。——女子行医,本就是不守妇道,还能超越男子,更是该死……
死道友不死贫道。
诸小娘子,对不住了。
那太医下了决心,咬牙拱手道:“陛下,此事其实并不是毫无转圜的余地,只是微臣去得时候,公主已经为庸医所误,将骨盆处绷得太紧,致使胯骨移位,才将本来可以治好的轻伤,变做了不可治愈的重伤!”
“庸医?!”永昌帝冷哼一声,“千金公主千金之体,如何能让庸医近得身?——瞿太医,你说话也要动动脑子!”
千金公主却在痛哭流涕中想起一事,忙哀叫一声“父皇!”
永昌帝连忙转身过来,和万贵妃一起伏在床榻边上问道:“吾儿何事?”
千金公主含泪道:“在瞿太医去之前,确有一位郎中为儿臣诊治,她还用柳枝将儿臣的……的……绑得严严实实,疼得儿臣死去活来……”
“真有此事?!”永昌帝又惊又怒,“那穆侯府怎能如此嚣张,不把朕放在眼里,任凭庸医给吾儿诊治,以致弄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万贵妃一听永昌帝要迁怒穆侯府,心里一动,知道正是向穆侯府卖一个人情,拉拢昭穆九姓的时候,忙拭着泪劝道:“陛下息怒。这也是欢儿命苦,方有此劫。穆侯府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故意害欢儿?依臣妾看,还是那庸医误事,既害了欢儿,又连累了穆侯府。还有,穆侯府的大小姐,如今是陛下的妃嫔,又得陛下钟爱,他们讨好欢儿还来不及,又为何去害她?——欢儿又不是皇子。陛下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话里话外,为穆侯府开脱。
那穆侯府专门打点过的瞿太医便连声说道:“陛下明鉴!贵妃娘娘明鉴!”
“那庸医是何人?”永昌帝觉得有理,便又向千金公主问道。
千金公主咬着牙道:“那贱人是自己凑上来的。她说自己是郎中,家里有医馆,说是姓诸,至于叫什么,儿臣真是不记得了。”
瞿太医见时机到了,忙道:“此女姓诸,名素素,听说和毅郡王门下交好。”
听说跟毅郡王有关,永昌帝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
万贵妃轻轻“啊”了一声,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哭得红红的杏核眼里又蕴满了泪水。
“陛下,既如此,就算了吧。总之,是臣妾命苦,这辈子对不住两个孩儿。若不是臣妾,他们怎会遭此厄运?——欢儿,是娘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为娘吧……”回身伏在千金公主齐欢之床边,哭得哀哀切切。
永昌帝不由得又想起因故死在河东郡的三儿子,也就是万贵妃所出的齐礼之,心头也焦躁上来,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神色间很是烦闷。
千金公主不解,不甘地问道:“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万贵妃哀切地摇摇头,道:“欢儿,你又忘了,应该叫‘母妃’,母妃又不是正宫娘娘,你怎能叫母妃做‘娘’呢?”
千金公主语塞。私下里,她向来叫万贵妃做“娘”,就连永昌帝在跟前也叫过的,永昌帝并未制止。
不过如今娘要这么说,她就姑且听之吧,忙从善如流,“知道了,母妃,是欢儿大意了。”
万贵妃见永昌帝还难以抉择,又道:“欢儿,你这辈子,也不要嫁人了,就出家做女冠吧,母妃养你一辈子……”
永昌帝听得肝肠寸断,一时再也顾不得,大声道:“给我把诸……什么……”
“素素。”瞿太医赶紧道。
“传旨,诸素素庸医误人,致使公主病痛,着京兆尹抓捕判审,以儆效尤!”永昌帝传下旨意。
一旁的内侍忙躬身道:“遵旨。”便拎着佛尘去京兆尹府传旨。
诸素素犯案在长安。若是官身,可由大理寺派衙役抓捕。一般情况下,就由京兆尹处理了。
千金公主犹不解恨,怒气冲冲地道:“父皇一定要砍她的头,抄她的家!”
万贵妃见永昌帝不置可否,忙道:“欢儿也是气话,她被这庸医害成这样,随口说两句气话也是有的。陛下莫要太在意。”
永昌帝“嗯”了一声。诸素素若不是毅郡王府的人,他还有可能饶她一命。现在知道她跟毅郡王府有关,正好拿来杀鸡骇猴了。
“她害了欢儿,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再说,她是庸医,肯定行医害人的情况会更多,让京兆尹狠狠的查,把她庸医害人的事都查出来,才好明正典刑。所以朕要抓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害了公主,更重要的是,她庸医误人,害了我大齐百姓!”永昌帝义正词严地说道,一股帝王的威严表露无遗。
几个太医连忙跪在地上,全身如抖蒜筛糠,背上的官服都湿透了。
永昌帝挥手让他们退下,转身看见万贵妃痴迷崇拜的目光,心头大畅,将她拥在怀里,安慰道:“爱妃放心,我必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吃亏的。”
万贵妃正要再夸两句,外面有宫女进来回报,“启禀陛下,穆昭仪来看望公主。”
永昌帝眼前一亮,就见一个高挑美艳的宫装女子走了进来,对永昌帝行礼道:“见过陛下。”又道:“臣妾是来给陛下请罪的。千金公主在臣妾家中受伤,臣妾不胜惶恐,特请陛下治罪。”说着跪了下来,脱发弃簪,匍匐在永昌帝脚下。
永昌帝笑眯眯地亲手将穆昭仪扶了起来,道:“此事跟穆家无关,乃是庸医误人,朕已经派人去抓捕庸医,等案子审结就无事了。”
穆昭仪便是穆侯府的嫡长女穆夜歌。她本心仪安子常,奈何安子常不肯娶她,后来无奈入宫,居然得蒙圣宠,如今她一心想生个小皇子,已经将安子常抛诸脑后了。
听说自己娘家无事,穆昭仪大喜,对着永昌帝谢了又谢,又问候千金公主和万贵妃。
千金公主一脸郁郁,别过头不理她。
万贵妃却和颜悦色,一派长姐风范,对穆昭仪道:“有劳妹妹记挂。她的伤势如今还要将养,请妹妹莫要怪责。”
穆昭仪连说“不敢”,坐了一坐,见永昌帝要走,也起身道:“臣妾陪陛下一起出去吧。”
永昌帝点点头,带着穆昭仪走了,晚间就歇在她宫里。
万贵妃照料千金公主不提。
却说京兆尹许绍接到陛下的口谕,惊讶万分,忙接了旨,点齐衙役,去诸素素的医馆抓人。
诸素素和杜恒霜离开穆侯府,一路说得投机,尚不知大难临头,一时兴起,便上了萧家的大车,跟他们一起回去。
诸素素的马车就跟在萧家大车后头慢悠悠地走着。
诸素素家跟萧家在相邻的两个里坊,倒是一个方向。
萧家和诸素素的马车走到两个里坊大路交叉的路口的时候,一群京兆府的衙役由诸素素家所在里坊的坊正带领,从斜刺里窜了出来,拦下诸素素的马车,喝道:“诸素素何在?快快下来受绑!”
诸素素在前面萧家的车里听见这声大喝,全身打个突,问道:“那是在说谁?是在说我吗?”
萧家车里的人都点点头。
杜恒霜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瞧了瞧,皱眉道:“像是京兆尹府的衙役。”回头问诸素素,“你惹着什么人了?”
诸素素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没有啊,我什么时候惹麻烦了?”
杜恒霜还没说话,那群衙役已经押着给诸素素赶车的车夫,以及坐在她车里面的丫鬟一起过来,对着萧家的车道:“里面的人听着,有人举报你们藏匿人犯,赶紧给爷爷把人交出来!——不然的话,一起抓到大牢,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车里的龙香叶和关氏吓得惊惶失措,忙推诸素素道:“你快下去,可别连累我们!”
萧泰及是男子,在外面骑马,此时忙从马上下来,躲在一旁观看。
杜恒霜看见诸素素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想了一想,对龙香叶道:“娘,那是京兆尹府上的衙差,容媳妇去问一问到底是为何事抓捕素素,好不好?”
龙香叶想到杜恒霜的继父许绍正是京兆尹,忙道:“那你快去,跟他们说清楚。就说,我们跟京兆尹府是姻亲,让他们别抓错了人。”
杜恒霜噎了一下,本想说杜家才是萧家的姻亲,可是这个时候,也不是分辩的时候,便打开车帘下了车,对着当头的一个衙差道:“请问你是京兆尹府上哪位?”
这个衙差倒是对京兆尹府上的人很是熟悉,一眼就认出是继夫人带过来的大小姐,忙行礼道:“见过大姑奶奶。”
杜恒霜点点头,问道:“到底为何要抓捕诸郎中?”
那衙差见这里都是人,不便多说,只是含含糊糊地道:“大姑奶奶有所不知,这是陛下口谕,我们大人也是遵旨行事,到底是什么事,我们大人也在了解之中。只是陛下有旨,我们不得不遵旨。”说完又提点道:“陛下盛怒,想也是为今日在穆侯府秋日宴的事儿。”
杜恒霜愕然。这才过去多会儿,陛下的圣旨居然都下了,不由忧心忡忡起来。——看这个样子,千金公主的伤势一定非常严重……
“大姑奶奶,请问那诸素素是不是在你家车里?”那衙差觑着眼睛往车里看。
杜恒霜左思右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解救的法子,只好对那衙差道:“她确是在我家车里。不瞒你说,她曾经帮了毅郡王的大忙,毅郡王都给她几分脸面,还望您看在毅郡王份上,多加照看于她,不要让她受苦。”
那衙差满口应承,笑道:“大姑奶奶放心,这件事,许大人已经吩咐下来,一定要小心仔细地办理,大家伙儿还没谱呢,定不会有事的。”表示风向还不明了,他们不会像对一般人犯一样对付诸素素。
杜恒霜点点头,转身对车里道:“素素,你下来吧。”
诸素素在车里听到外面的谈话,完全瘫软在车里。
从那衙差说是穆侯府里出的事儿,立刻也明白过来,是千金公主的伤势出了问题。只是想不通,为何算在她头上。她明明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将那千金公主的伤处包扎好。先前若不是她及时赶到,那千金公主已经被她的宫女内侍们折腾得半身不遂了。
一时委屈得红了眼,一步步从车上蹭了下来。
看见杜恒霜淡定的身形,诸素素哇地一声扑到她怀里哭起来。
杜恒霜拍拍她的后背,像大姐姐一样安慰她,“别怕,你先跟这位大人回去。他们是我……继父府上的衙差,我回去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什么误会的地方。”
诸素素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扬起泪水淋漓的小脸,哽咽着道:“杜姐姐,我只有靠你了……”
“放心,我会尽力的。”杜恒霜目送着诸素素被京兆尹府的衙差带走了。
龙香叶在车里哼了一声,道:“你到会揽事上身。”
杜恒霜窒了窒,回身对龙香叶福了一福,“婆母,素素对婆母有恩。媳妇想为婆母报答素素的这个恩情,今日先去她家报信,然后去京兆尹府看看我娘,请问婆母可不可以?”
龙香叶见杜恒霜把自己拎出来说事,心里极是不痛快。
不过那诸素素,确实待她不错,帮了她不少忙。这些年她身上的小病小痛,都是诸素素给她治好的,就不情不愿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打探一番。切不可自作主张。一定要回来给老大商议之后再行事,知道吗?——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带累我们萧家。”
杜恒霜颔首应了,看着萧家的大车先回去了。
萧泰及看了一眼杜恒霜,点点头,也骑马跟着走了。
知画倒是从后面奴婢坐的车上下来,道:“大少奶奶,钱伯刚才已经去取我们的车去了。”
杜恒霜点头,站在街角没等多久,钱伯就赶着她的车过来。
杜恒霜先拐去诸家报了信,然后便回了京兆尹府。
许绍正在书房理事,听说杜恒霜有事来访,忙命人将她请了进来。
……
第124章 奔走 (粉红120+)
杜恒霜跟着娘亲方妩娘嫁到许家这么多年,也就快要出嫁的时候才和继父许绍的关系有所好转。
许绍因萧士及的关系,对杜恒霜很是客气。
命人请了她进来,关切地问道:“这么急回来,可是有事?”
一般姑娘家回娘家,都会提前好几天派人送信,娘家好做准备迎接姑奶奶。而且按照大齐风俗,出了嫁的姑娘家第一年除了回门之外,一般没有大事是不能回娘家的。
杜恒霜肃了肃,长话短说,“许大人,我想问问诸素素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会亲自下旨抓捕于她?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而已。”
许绍坐在书案后面,右手边的笔海里插得满满的各色毛笔,面前放着一沓盖有大印的卷宗。
听了杜恒霜的话,许绍从卷宗里掏出一张宣纸,给杜恒霜看。
上写着:“诸素素庸医误人,致使公主病痛,着京兆尹抓捕判审,以儆效尤!”后面盖着京兆尹大印,写明乃陛下口谕,且有传旨内侍的签章。
确定是陛下口谕无疑。
杜恒霜面色变了一变,将那宣纸递回到许绍的书案之上,沉吟问道:“许大人,您可知道,为何说素素是庸医?——据我所知,她医术高超,救了许多人。”
许绍颔首道:“我也很疑惑。那传旨内侍暗示我,要寻找诸素素庸医误人的证据,并且和延误公主伤痛一事一起法办。”
杜恒霜立刻明白过来,冷笑道:“不就是为了公主的伤势,为何要怪素素?——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若不是她,公主现在的情形只有更糟。”
许绍就问起当时的情形。
杜恒霜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许大人,您想想,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地上还是青石磨砖,素素能及时将她诊治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公主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为何陛下会突下旨意?实不相瞒,素素本来跟我说,公主对她非常感激,还要回禀陛下,为她请封。”
许绍笑着摇摇头,“你这位朋友,医术可能不错,可是为人比较天真。”
杜恒霜苦笑,她也是这么想的。这个诸素素,医术是上没得说,但是做人方面,就有些奇怪,有些“隔路”的感觉。
“皇室的事情,就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是能躲就躲,她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能凑上去。”许绍啧啧说着,一边摇头,又问:“她家里有什么人?”
杜恒霜看着不对,想了想道:“她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开着一家医馆。不过这件事出来之后,她的医馆的名声可就砸了,以后还有没有人请她去瞧病都不一定了。”
许绍不以为然起来。
杜恒霜连忙又道:“不过,她曾经治好毅郡王未婚妻慕容兰舟的喘疾,至今还在帮她调养身子。——毅郡王欠她一个人情。”
听了这话,许绍的脸上反而严肃起来,问道:“她跟毅郡王府的关系,都有谁知道?”
杜恒霜一窒,“这有关系吗?”
这可是诸素素的本钱,她对谁都说的,就是要显示自己有靠山,让人不要轻视于她。
“当然有关系。而且有非常大的关系。”许绍从书案后面走出来,在屋里背着手走来走去,眉头越皱越紧。
杜恒霜默然半晌,想起一事问道:“穆侯府今日的秋日宴,我娘怎么没有带着妹妹们过去?难道穆侯府没有给许家发帖子?”这绝对不可能。
许绍回头,看着杜恒霜一笑,“发了帖子。是我不让你娘和雪儿她们过去的。”
“这是为何?”杜恒霜不解。以前在洛阳的时候,许绍跟穆侯府的关系很不错的。
许绍长叹一声,“因为穆侯的嫡长女入宫做了妃嫔,我们就不宜跟他家走得太近。”
杜恒霜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有些发白,“那是不是说,素素跟毅郡王府的关系,在这件事上,反而是祸不是福?”
许绍赞许地点点头,“你倒是很聪明,一点就透。”说完回到书案后头坐下,对杜恒霜惋惜地道:“本来若是没有这层关系,我睁只眼闭只眼,将她轻判就行了。但是有了毅郡王府这层关系,我想轻判,有人也不会放过她。”
“您是说,有人想杀鸡骇猴?”杜恒霜愕然,“这样会不会太轻率了?她跟毅郡王府,其实关系也不是太密切。”虽然诸素素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在外面说得比较密切。
杜恒霜开始头疼,但是对于诸素素的处境,又无比同情。
一个没有家族庇佑,靠自己双手打拼的女子,在权势之下,又要被碾为齑粉了。
“许大人,能不能打听一下,公主的伤势到底怎样?或许素素有法子呢?”杜恒霜打起精神,打算从千金公主的伤势入手。
许绍凝目沉思半晌,缓缓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法子,可以一试。”说完又深思地看着杜恒霜,“你为何要帮她奔走?”
杜恒霜站起来,对许绍福了一福,“我欠她一个人情。现在当是我还了她的人情。”
许绍没有多问,提笔写了几个字,装在信封里,叫了人过来,“送到外面师爷那里,让他酌情办理。”
那人接了信,送去不提。
杜恒霜就想起身告辞。
许绍问道:“等我从宫里得来消息,就给你送信。——你不要去后院见一见你娘和妹妹?”
杜恒霜有些心动,这时外面却又来一个下人回报,说萧大爷过来接大姑奶奶回家了。
许绍笑道:“哟,这可是不巧了,我就不留你了。以后再回来坐坐,吃顿饭,见见你娘和妹妹吧。”
杜恒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许绍走出书房。
萧士及负着手站在院子里,脸上的神情十分淡然。
“你怎么来了?”杜恒霜走下台阶,快步来到萧士及身边。
萧士及淡淡笑道:“我来接你回家。”
金黄色夕阳的阳光照在萧士及的侧脸上,给他俊美无俦的面庞罩上一层金棕色的光华。
杜恒霜看得脸红,笑道:“有点事,一会儿回去跟你说。”
萧士及点点头,对跟在杜恒霜后面的许绍拱手道:“打扰许大人。”
许绍点头微笑,“士及言重了。”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回家。
在车里的时候,杜恒霜悄声说起诸素素的事。
萧士及略有耳闻,本来想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明天去求求毅郡王就好了,可是听了杜恒霜在许绍那里说的话,萧士及觉得事情严重了。
“这么说,是有人跟王爷不对付,故意要给王爷一个下马威?”萧士及深思道,抓着杜恒霜的手,眼望着车窗外面的景色出神,“到底是谁呢?”
杜恒霜轻笑道:“还能有谁?”
萧士及知道她说的是万贵妃和她女儿千金公主。
萧士及摇摇头,“万贵妃也是被人当枪使吧?你想,她又没儿子,跟王爷争什么闲气啊?”
再说太子已定,要争也是太子防备毅郡王,万贵妃算哪根葱?
杜恒霜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也不能这么说。万贵妃现在是没儿子,可是她能再生儿子啊。她年岁也不大,陛下千秋正盛,都有可能的。”
萧士及皱紧眉头,“我明日去毅郡王府,好好跟毅郡王商议此事。”
杜恒霜知道也只得如此,两人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萧士及就去了毅郡王府。
杜恒霜也收到许绍的来信,说了宫里面的情形。
杜恒霜看完信,又交给许绍的人当面带回去。
坐在屋里想了许久,杜恒霜觉得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她去了京兆尹的大牢探监。
杜恒霜有京兆尹许绍的特许,自然是一路通畅,来到女子监房。
诸素素黄着脸,抱着双膝坐在监房一角。
一夜的监房生活让她如同惊弓之鸟,明媚的双眸不再顾盼生辉,看得人好生凄惶。
杜恒霜觉得很不是滋味儿,命狱婆打开监房的大门,让她进去。
诸素素看见杜恒霜来了,一下子扑了过来,抓住杜恒霜的双臂,紧张问道:“杜姐姐,你是不是来救我出去的?”
杜恒霜拍拍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安静下来。
诸素素咽了口口水,带着哭腔道:“你快说吧,我快急死了。”
杜恒霜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狱婆已经走到远远的地方坐下来吃酒,故意背对着她们这边,就转头对诸素素轻声道:“公主的伤势严重,据说会影响子嗣,那些太医一致指证是你让公主的伤势加重……”
诸素素“啊”地一声低叫,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紧紧靠着监房的灰色砖墙,握着拳头恨恨地道:“一帮无耻之徒!就知道让我背黑锅!”说完又醒悟过来,捂着嘴低低地哭。
她好后悔,当时真的应该听杜恒霜的话,不要上去乱凑。
哭了一通,她才觉得好受些,拿袖子擦了擦脸,来到杜恒霜身边,对她行了一礼,道:“杜姐姐,你来看我,我很高兴。麻烦你了,这事儿既然是陛下下旨,你也不要再忙乎了,小心把自己折进去。”
杜恒霜有些奇怪,问道:“你难道不想出去吗?”
诸素素苦笑道:“我当然想出去。但是现在摆明了有人想整我,又上达天听,你说我如何出得去?——算了,反正我也说过,富贵险中求,我不过是没有求到而已。其实我也是傻子,我早就知道,好事儿就不会落到我头上,还偏偏地要跟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也是我活该。是我的错,我愿赌服输。”
诸素素这样坦荡,让杜恒霜感慨万千。
杜恒霜并不想撒手不管。她的性子,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真正山穷水尽,她不会放弃努力。
“你不要灰心。我们一起想办法。”杜恒霜鼓励她,又问道:“听说公主最在意的,是她的伤势。如果你有法子,能让她复原,不会有子嗣之忧,我想她是会放过你的,说不定你还能因祸得福。”
诸素素苦笑,对杜恒霜道:“这个我真的没法子。难道我不仅要治好她,还要包生儿子?这样的责任实在太过重大。就算我现在夸口说可以,过个几年,她出阁之后,生不出孩子,我照样要倒霉。”说着连连摇头,“我不要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脸上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又有几分厌倦,似乎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杜恒霜劝她,“你不要这样悲观,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诸素素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杜恒霜解释。千金公主的伤势,她昨天摸的很清楚,是比较严重的骨盆骨折,还有胯骨碎裂。这种伤势,对于生育来说,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就算在后世医学那么发达的时代,都无法让她恢复如初,并且怀上孩子。
现在那些无良太医非说是她误诊,害了千金公主没有子嗣。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是想她死啊……
“一群贱男人……”诸素素恨恨地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出去,我非整死他们不可。”
当然,她已经不可能出去了。
杜恒霜也很失望,追着又问了一句,“你是说,你没有法子治好千金公主的伤势?”
诸素素摇头,“我可以让她直立行走,但是我无法保证她一定能有喜。”诸素素也没有把话说死,因为不孕这种事,本来就是由多方因素造成的。当然骨盆摔成像千金公主那样,肯定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
活该……
诸素素恨恨地想着。
杜恒霜从监房里回到家,看见萧士及已经坐在屋里了,就坐到妆台前卸妆,同时问道:“你问的怎样?”
萧士及长叹一声,“毅郡王也知道了此事,同时知道就因为跟他有关,反而让素素的处罚会加重,很是气愤。”
谁能不气愤呢?
你甚至不知道得罪了谁。
杜恒霜拿起梳子梳着头发,想了许久,回头对萧士及道:“明天,我想再回许家一趟,看看许大人那里如何打算的。”
……
第125章 转机 (含enigmayanxi和氏璧+)
陛下的口谕是下到京兆尹那里,也就是说,就算是走过场,也要走一遭。而且看陛下的意思,并不想一下子就定死了诸素素的罪,而是给了下面的人去处置。
至于是宽是严,就在下面的人一念之间了。
萧士及手里把握着一双琥珀核桃,眯着眼睛想了想,颔首应允,“也好,你再回去一趟。我明儿亲自跟你一起去。”似乎很是不放心杜恒霜一个人去许家。
杜恒霜也没有揭穿他。
男人总要给他留点脸面,有时候装糊涂,比事事都要弄个青红皂白要好。
两人洗漱过后,便歇下睡了。
第二天去龙香叶的萱荣堂请安。
萧士及先开口,“娘,我今日有事要去京兆尹府上,顺便带她回去见见她娘亲和妹子。”
龙香叶笑了笑,轻言细语地道:“你有公事,带着女眷算怎么回事?——别因私害公的好。”
“怎么会呢?霜儿的妹子在择婿,岳母很是着急上火,想着要让霜儿回去帮她妹子参详参详。她就这样一个嫡亲妹子,娘也知道的。”萧士及是毅郡王的属官,他要一个人去京兆尹府,才会让有心人生疑。正好借着此事,带着杜恒霜一起去京兆尹府,好趁机跟许绍传几句毅郡王的话。外面的人就算看见,也只会以为他是送妻子回娘家,不会想到别的上面去。萧士及当然不会跟龙香叶解释,也不想再多说了,站了起来。
龙香叶也知道自己是管不住这个大儿子的,不过是白嘱咐一句,便马上就梯下台阶,笑道:“既如此,就回去吧。记得晚上早些回来,昨儿在外面跑了一天,也不知道归家。”
杜恒霜心里全是诸素素的事儿,一点都不把龙香叶的羯羯嗷嗷放在心上。
龙香叶见自己越来越对杜恒霜没有影响力,很是气馁。竟是面子情儿也不做了,这个婆母还做得有什么意思?
过了这阵子,龙香叶也回过味儿来了。
当日萧士及软硬兼施逼她签下婚书,要把她聘嫁给萧家二叔萧瑞生,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她可不信萧士及会愿意真的把自己嫁出去,给他自己再找一个爹。
“老夫人,燕窝盏炖好了。”陈月娇端着一个玉色荷叶瓷盘进来,放在龙香叶面前,服侍她吃下。
龙香叶心情好转许多,就叫了关氏,陈月娇和金姨妈一起摸骨牌,言道谁输了,今日就是谁的东道,要请吃饭。输的多了,还要去请小戏子进来唱戏。
萱荣堂里一片欢声笑语。
杜恒霜回去换了出门的衣衫,跟着萧士及去了京兆尹府。
许绍的书房里,这一次坐了杜恒霜和萧士及两个人。
“许大人,请问您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杜恒霜知道许绍应该已经开始调查诸素素行医的事儿。
许绍对着萧士及颔首微笑,然后对杜恒霜道:“霜儿,这件事,其实不需要调查。从头到尾,我们都是看上面的意思,跟诸素素到底是庸医,还是良医,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是说,上面的人若是真的要诸素素死,那诸素素就算是扁鹊再生,她也是妥妥的“庸医”,一定会因此送命。
如果上面的人不想她死,那她就算是真正的庸医,一番调查下来,也会“查无实据”,将她无罪释放。
是好是歹,就是上面人的一句话。
虽然早就有预感是这个理儿,这样明明白白听许绍说出来,杜恒霜还是觉得半边身子都是凉飕飕的。
“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杜恒霜禁不住气愤,“别的上面打打马虎眼倒是无妨,可是这良相易得,良医难求。如果诸素素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许大人,您仔细想想,人吃五谷杂粮,怎会没有病痛?既有病痛,便要寻医问药。多一个良医,就多一分救治的希望。当年曹阿瞒杀了华佗,再无人能医治曹阿瞒的幼子曹冲,以致他少年夭折,让曹阿瞒引为终身憾事。——这个典故,许大人不陌生吧?”
杜恒霜是气愤之余,突然想到这个典故的。说出来之后,却发现十分对景。
就连许绍也从书案背后抬起头,静静地打量了杜恒霜片刻。
杜恒霜毫不畏惧,与许绍平视。
萧士及脸泛微笑,微微地往杜恒霜的侧脸瞧了一瞧,便低头喝了一口茶,越发气定神闲。
“霜儿说得有理。”许绍脸上也绽开微笑,双臂伸展,搭在自己身前的书案之上,“这个典故,真是应景的很。——不过,诸素素真的有华佗扁鹊之才吗?”
杜恒霜汗颜。她其实对诸素素的医术不是很了解,就是听萧士及说过几次,说她善能医治疑难杂症,一手针灸,一手药方,出神入化。
“虽然不是完完全全的华佗扁鹊之才,但是也不远了。更何况她还年少,等她到了华佗扁鹊那个年纪,就差不多了。”萧士及鼓励地对杜恒霜点一点头,接过许绍的话头,故意吹嘘起诸素素的医术。诸素素是有些本事,但是离华佗扁鹊还是有不小的距离。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不夸大其辞一下,难救她的性命。
许绍见萧士及也全力为诸素素背书,捻须沉吟道:“这到奇了,有功夫要见识见识。”
杜恒霜心里松泛下来,噗哧一笑,摇头道:“许大人,别的话能说,这话可不能说。——想见郎中,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是生病了,才要见郎中。一般人都对医馆敬而远之的,不到病得不得已,不会去医馆。
许绍哈哈大笑,极是爽朗。
这里的事了,杜恒霜便从许绍的书房辞出,去后院见自己的娘亲和妹妹去了。
上一次她来得匆匆忙忙,萧士及又专门来接,她就没有进去。
这一次,萧士及明说让她去见娘亲和妹妹,她当然求之不得。
“你别急着走。进去和岳母、雪儿好好说话,看看她们有什么事儿要我们帮忙的,都一气儿说了,我们好早做准备。”萧士及一边送杜恒霜到二门上,一边轻声嘱咐她。
杜恒霜听得满脸含笑,回首道:“你如今越发婆婆妈妈了,小心以后当不得差,毅郡王让你去给他管内院。”说着掩袖轻笑,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烁着欢快的光芒,映着九月的阳光,直直地映入萧士及的心底。
萧士及的心里一片暖意,在二道垂花门前住了脚,“你进去吧,我回头来接你。”
杜恒霜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丫鬟进了垂花门,往方妩娘的正院去了。
此时太医院里,诸素素因救治千金公主不妥而获罪的事,已经传开了。
除了当时那三个在场的太医,还没有别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以为真的是诸素素医术不佳,没有救治好千金公主的伤势,所以才有这飞来横祸。
太医院里一时人人自危,跟骨科搭得上边的太医统统告假,不是自己生病了,就是家里人生病了,总之太医院里当值的太医,都再没有会骨科之人。
千金公主也信了那瞿太医的话,以为诸素素是庸医,一时对诸素素的手段都厌恶起来。
因臀部被绑着不舒服,她又不信诸素素是为了她好,一直趴在床榻之上又十分难熬,就吩咐宫女去请瞿太医过来,帮她把臀部的柳枝条和绷带都解开。
宫女去了许久,回来回报道:“启禀公主,瞿太医生了背疽,回去养病去了,说是在家痛得觉都睡不着呢。”
千金公主一听愣了,怔了许久才道:“罢了,传别的太医吧。”
宫女又回去传太医,去了许久,也只带回来一个太医院今日的当值,还说不会骨科,不敢擅动千金公主的伤患处。
千金公主一发怒,那太医想到诸素素的遭遇,说不定自己全家性命都难保,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快七十的人了,一时竟是出得气多,入得气少。
千金公主气得不行,倒也无计可施,只好命人将那太医送回太医院。
太医被送回家之后,第二天居然就在睡梦中去世了。
本来以他的年岁,也算是寿终正寝。
但是前一天被千金公主叫到寝宫医伤,就晕着被抬了回来,第二天早上就死了。
这样巧的事,就算没有关联,有人也要让它造出关联。
于是长安城很快就有谣言传出,说千金公主骄奢霸道,她自己受了伤,竟是拿太医出气。还说太医院众太医的脑袋,就如秋后的韭菜,被割了一茬又一茬。
这些谣言偏还有事实佐证。前有诸素素,后有被吓死的老太医,一时间竟传得有鼻子有眼。
愿意去给千金公主治伤的太医基本上绝迹了。
千金公主在深宫大内,还不知道这些谣言。
只是身上实在被绑得难受,既然找不到太医,就自己想法子。
最后让自己的宫女和内侍一起,把她身上先前绑得严严实实的柳枝条和绷带都解了下来。
被绑了三四天,第一次松绑,千金公主觉得无比舒畅,便翻身仰躺着睡了一觉。
她的骨盆骨折和胯骨碎裂本就没有什么好转。因太医不愿意接手她的伤势,无人给她换药缠伤。给她开药方的太医,又不敢真正用药,担心出了篓子被抄家杀头,都用药补的骨头汤敷衍她。
千金公主年岁也不大,本来是小孩儿心性,见不用吃苦兮兮的药,倒也暗自高兴。
这一觉睡过去,千金公主就没有清醒过来。
骨盆的伤势未愈,她就解了绷带和固定的柳枝条,随着性子在床上睡,弄得有些碎骨掉入了不该掉的地方,很快就发起炎症。
她当晚就发了高热,说起胡话来。
“穿红的来接我了,穿黄的要送我走……”嘟嘟囔囔说了大半夜,两只手臂不断往空中抓举,甚是吓人。
值夜的宫女被公主的胡话吓醒,惊得魂飞魄散,一路飞跑去给万贵妃报信。
永昌帝今夜恰好歇在万贵妃宫中。
听了值夜宫女的回报,永昌帝也惊动起来,跟万贵妃一起坐了步辇,很快来到千金公主的寝宫。
寝宫里面已经点了灯,宫内宫外灯火通明。
“公主怎样了?”万贵妃扶着自己的宫女急步走入内殿。
公主发高热,当值的太医当然躲不过去了,已经被公主宫里的人传了过来,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床边的脚踏上,给她切脉。
看见永昌帝和万贵妃一起进来,那太医连忙磕头。
“免礼,平身。”永昌帝甩了甩袖子,问道:“公主的情形怎样?”
那太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支吾半天,才道:“公主将她骨盆处的柳枝条和绷带解开了,造成风寒入侵,现在伤势越发严重了。”
“什么?!——哪个太医给公主解得绷带?”万贵妃一时大怒,指着那地上跪着的太医问道。
那太医头都不敢抬,双臂撑在地上,连忙道:“回娘娘的话,并不是太医给解的。而是……而是……公主宫里的下人。”
永昌帝冷哼一声,“真是反了。这样大的事,也敢自作主张。”
万贵妃身边的人赶紧清查此事。
那三个给千金公主解了绷带和柳枝条的宫女和内侍很快查了出来,一时拖出去打了个贼死。
打完那几个擅动公主伤处的宫女和内侍,永昌帝才回过味来,问那位低头跪在地上的太医道:“不是说,诸素素是庸医?——为何你们不许解开她给公主绑上的绷带?”
那太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道:“绷带和柳枝条倒是用得恰到好处,应该不是在这上头出的错。”
万贵妃见势不妙,立刻哭了起来,倒在永昌帝怀里,咬牙切齿地道:“陛下,就是那诸素素害了我们的欢儿。如果欢儿有个好歹,臣妾是不活了。——陛下,求您治诸素素的死罪,灭她九族!”
地上跪着的太医打了个寒战,胳膊差一点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几乎趴在地上。
永昌帝叹息一声,拍拍万贵妃的后背,“爱妃,说这些气话于事无补。”说着,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太医,问道:“怎么是你过来的?太医院那几个擅长骨科的太医去哪里了?”
那太医就将那些请假回家去的太医一一交待出来。
永昌帝并不糊涂,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看高热的公主,再看看在自己怀里哭得泪眼淋漓的万贵妃,一时也有些后悔这件事做得太急。
诸素素到底是庸医还是良医,从她给公主绑得绷带,夹得柳枝中就能窥见一二了。
而太医院那起子滑贼敢说诸素素是庸医,大概也是被万贵妃和千金公主那次喊打喊杀给吓的。再加上自己的口谕,更让这些人不敢造次。
“罢了,你先给公主治高热吧。”永昌帝长叹一声。万贵妃到底还是小家子气了些,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嫡妻欧阳紫。若是她还在,这些后宫琐事怎会让自己烦心?
“天晚了,你回去歇息吧。这里有太医照料。”永昌帝对万贵妃交待一句,转身离开了千金公主的寝宫,回自己的宫里去了。
万贵妃急步追了出来,发现永昌帝已经上了步辇,命人抬着走了,居然将她丢下。
没奈何,万贵妃只好恭送永昌帝远去,自己命人去抬了自己的步辇过来,才回宫去。
太医一夜救治,终于让千金公主的高热退了下来。
不过高热虽然退了,但是低热不断,整个人依然是迷迷糊糊的。
这时许绍又恰如其分地将自己的调查报告呈上,说诸素素行医,救治了许多人,上至王公将相的内眷,下至贩夫走卒的妻女,从未失手,当不得“庸医”二字,暗示千金公主的伤患,是不是另有别情。
永昌帝将许绍的上表留了下来,另一边却暗中派人去那三个太医家里查探。
杜恒霜每隔一天就去京兆尹的大牢探望诸素素。
京兆尹女监房的狱婆已经认识杜恒霜了,也知道她是顶头上司填房夫人带过来的亲生女儿,据说也颇得大人看重,连带对诸素素的态度也好转许多。
杜恒霜今日带着一个食盒,还有几件换洗衣衫送过来。
诸素素有七八日没有洗过澡了,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臭烘烘的。要不是杜恒霜每隔一天来看她,还给送吃的送喝的,她的精神就要崩溃了。
以前她总觉得在这个地方不自由。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失去自由,是什么滋味儿。
“你慢点吃。”杜恒霜拿出梳子,亲自给诸素素梳头。
诸素素狼吞虎咽吃完一顿饭,又换上杜恒霜给她带来的衣衫,觉得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杜姐姐,你对我的好,我记住了。我诸素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恩怨分明。你这次帮了我的大忙,他日有机会,我一定加倍报答你!”
杜恒霜好笑。她知道诸素素最是个财迷,平时吃一点亏都要肉疼得紧。今日居然说出“加倍”的话,可见她是真心感激。
不过施恩莫望报,杜恒霜也不指望诸素素真的报答她。——只要她管住她的嘴,不再架桥拨火儿,她就谢天谢地了……
“其实我没有做什么,能救你的,还是你自己。”杜恒霜凝视着诸素素,意有所指地道。
诸素素也听出杜恒霜的弦外之音,连忙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意思?”
杜恒霜长话短说,低声将千金公主的近况说了一遍,末了,道:“陛下已经松了口,说只要能将公主的低热退下去,同时将她的骨盆伤患治好,就要网开一面,也不要求一定要能生孩子。”
诸素素撇了撇嘴,“本来就没法子让她生孩子。摔成那样,整个骨盆就算伤愈,也是永久变形,是不可能有机会怀孕的。”然后抹了抹嘴,意气风发地站起来,“不过,让公主退烧,重新能够站起来走路,我还是做得到的。——杜姐姐,你帮我去传个话,就说,如果我能让公主退烧,同时能让她站起来,是不是就可以洗刷我‘庸医’的名头了?”
一想到这个,诸素素就觉得自己脸都绿了。
好好的名声,就被陛下一句话给断送了。
陛下亲口御封的“庸医”,以后哪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挣银子?
诸素素心疼得肝都颤了,恨不得马上回去清理几个吃闲饭的。
想到吃闲饭的,诸素素又想到吴世成那家伙,忍不住问道:“杜姐姐,你去过我家吗?你见过那吴世成还在我家里吗?”
杜恒霜抿嘴笑,“你终于问他了?我还以为你不把他放在眼里呢。——我跟你说,我每次来看你,他都是跟着过来的。不过这里是女监,他不能进来。”然后指着诸素素刚才吃的食盒,“喏,这些天你吃得饭菜,都是他亲手做的。怎样?味道不错吧?”
……
第126章 说情 (粉红150+)
诸素素看向监房小石桌上放着的八宝食盒。
里面本来放着一碟石炭烤驴肉,一大海碗乳酿鱼,用的是羊奶烧整鱼,鲜得掉眉毛,所谓的鱼羊为鲜,就是从这里来的,并非要羊肉和鱼肉混在一起做菜。还有一碟绿荷叶裹着蒸成的包子,和一碟脆香的胡麻饼。
不过已经被她吃得干干净净了。
“这些都是吴世成做的?”诸素素瞪大眼睛,指着那空空的八宝食盒问道。
杜恒霜笑着点头,将食盒的盖子盖上,回手递给在她身后伺候的知画手里。
“手艺不错啊。”诸素素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其实可以考虑去开一家酒楼,肯定赚死了。”
杜恒霜拍了拍手,抿嘴笑,“素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酒楼哪是那么好开的?你出去吃一圈就知道了。吴世成的手艺一般,要出去开酒楼却是不够。”
诸素素很是奇怪,惊讶地道:“杜姐姐,你在家里都吃得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啊?我吃着吴世成做的菜老香了,你怎么说还不够呢?”
杜恒霜无语。吴世成做的菜,她也曾经尝过一小口,是第一天她来给诸素素送菜送衣衫的时候,吴世成专门赶着送来的。听说是他亲手所做,杜恒霜担心诸素素嫌难吃,吃不下,就命丫鬟每样拨了一点点菜到小碟子里,自己尝了尝。
味道还行,虽然比不上大厨,但是家常便饭还是能吃的。
诸素素觉得特别好吃,大概还是因为她在监房里待得太久的缘故吧。
杜恒霜没有想得更多,就对诸素素道:“等我走了,你跟这里的狱婆说一声,就说你有法子治千金公主的低烧,还有她摔坏的伤患。她会上报给许大人。而许大人那里,我会确保他报到陛下那里。——你就等着进宫去治伤吧。”
诸素素连连点头,“如果陛下真的准了,我还要先回去一趟,取我的药箱。”当然还有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陈芥菜卤。
听了杜恒霜的介绍,诸素素很确定千金公主如今的情形。
应该就是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体内有炎症。
高热虽然退了,但是低热不断,说明炎症没有根除,随时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对于这个千金公主,诸素素的心情很复杂。
作为一个有仇必报,誓不做圣母的穿越人士来说,她希望这个骄横跋扈,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千金公主倒霉、倒霉、更倒霉,最好一命呜呼算了。
可是那样虽然很解气,却不理智,也不现实。从理智的角度说,她知道自己必须治好千金公主,不仅让她退烧,而且帮助她骨盆伤势愈合,最后能够站起来直立行走。生孩子什么的当然已经成了奢望,这是她帮不了,也没法帮的。
杜恒霜走后,诸素素果然向狱婆表达了自己想“将功赎罪”的迫切心情,表示自己有能力治好公主的低热和骨伤。
狱婆知道诸素素身份不一般,立刻报了上去。
许绍得到下面人的回报,觉得有些意思,就一字未改,直接给永昌帝呈了上去。
永昌帝在御书房看见这道奏折,有些打不定主意。
毕竟那道口谕是他亲自发的,若是半路收回,他这个做皇帝的脸往那边放?
但是若不收回,就得眼睁睁看着欢儿一路萎靡,最后一命呜呼。
齐欢之是万贵妃唯一剩下的孩子,如果欢儿有个三长两短,万贵妃有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
永昌帝慨叹一声,正想批个“准”字,内侍抱着佛尘上来回报:“启禀陛下,太子和毅郡王求见陛下。”
永昌帝放下奏折,“宣。”
太子齐仁之和毅郡王齐义之联袂走了进来。他们是嫡亲的兄弟俩。
太子齐仁之比毅郡王齐义之大四岁,他生得儒雅俊逸,不同于齐义之的豪气持重。
“见过父皇。”太子和毅郡王一起拱手见礼。
永昌帝抬了抬胳膊,“免礼,赐座。”
太子和毅郡王先坐了下来,表示遵从永昌帝的吩咐。
太子然后又站了起来,对永昌帝恳求道:“父皇,儿臣今日前来,是为诸素素的事。她本是难得的女郎中,父皇何必对她太过苛刻呢?再说,我们大齐以‘仁’治天下,就算她有过错,我们放她一次不好么?如果每一次皇室中人生病,因为郎中治不好,就要喊打喊杀,以后又有谁来给我们治病?而且她医术高明,以后总有用得到的地方。”
永昌帝颔首道:“朕会考虑此事。”然后偏了头看毅郡王,“老二,你怎么看?”
毅郡王跟着站起来,拱手道:“诸素素的医术儿臣最清楚。父皇,兰舟表妹的喘疾,就是诸素素给治好的。儿臣感念她的大恩大德,对她多方照料,也是看她一个女子行医不容易,而且确有本事。”
永昌帝有些惊讶,“兰舟的喘疾已经好了?”
毅郡王笑道:“差不多了,再用一个疗程的药,她就能痊愈了。”
慕容兰舟的喘疾,可以说是从胎里带来的。再加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家境贫困,后来跟着哥哥住在小舅舅家,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和将养。
诸素素能把慕容兰舟的喘疾治好,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时候外面又正好来了几个太医,一致向永昌帝禀报,说诸素素并没有耽误公主的治疗,反而及时救治公主,避免公主的伤势更加恶化。千金公主现在的情形,是给公主治病的几个太医消极怠工,才造成公主的伤势越发严重。
这个说法,正好跟永昌帝调查出来的情况差不多。
永昌帝感慨地阖上奏折,道:“真是公道自在人心啊。看来是冤枉这位诸郎中了。——来人,传旨,让京兆尹放了诸素素,同时,”永昌帝顿了顿,又道:“问问她有没有法子救公主一命,若是她有法子,我不仅赦了她的罪,还给她赐匾,让她以后医馆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永昌帝既然退步了,太子和毅郡王都没有继续说下去。
诸素素当日就被放了出来。
在监房里的一段日子,让诸素素刻骨铭心。她回家就让吴世成挖出一坛装着陈芥菜卤的菜坛子,看看腌得如何。
陈荠菜卤,就是大名鼎鼎的土生青霉素,经过诸素素改良之后,在这个时代,可以消除一切炎症,也就是细菌感染。
……
第127章 出手 (含enigmayanxi和氏璧+)
只不过这陈芥菜卤到底是土法酿造,虽然被诸素素加了些类似催化剂的东西,加快成药时间,但是条件在那摆着,她制不出真正后世的那种高纯度的青霉素。本来现代药学的发展,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体系,而是随着工业革命建立起来的整体工业体系才生产出来的。
当然,事情的好坏都是辨证发展的。
诸素素制造的土制青霉素纯度不高,浓度也不深,而且不能静脉注射,只能如同喝中药一样直接喝下去,所以不用担心过敏的问题,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其实是恰到好处。因为这里的人,还没有后世滥用抗生素的现象。她的土制青霉素,比原配方的陈芥菜卤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只要用一点点,效果就会出奇的好。
这一点,她在家里的猫、狗身上已经做过试验了。
诸素素准备停当,就等着宫里来人宣她进宫。
可能千金公主的伤势真的恶化了,她到家的当天晚上,宫里就来了内侍,带着几个带刀的侍卫,和一辆大车,宣她进宫。
诸素素倒是不怕来人有假。
因为长安晚上会有宵禁,各个里坊关门落匙,不得在外行走。
而来宣她进宫的人,明显有夜晚在外行走的令牌,还有,来人宣旨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太监,诸素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再加上两旁几个气宇轩昂的带刀侍卫,看得诸素素心花怒放,赶着叫了几声“大哥”,才抱着自己的珍藏上了大车。
那些侍卫见诸素素大大方方,既不端着也不躲着,倒是对她印象不错,一路上骑着马跟在大车旁边,也跟她有说有笑,惹得大车前面坐在车夫旁边的内侍翻白眼都翻得眼抽筋了。
诸素素去牢房走了一遭,就分外觉得外面的世界真美好,看着男人都是帅哥,太监都是小受,对谁说话都一脸笑,一路上倒是把气氛渲染得很是火热。一直到了皇宫大内跟前,大家才屏息凝气。
诸素素从车里撂开帘子,抬头看去,在心里深深地感慨了一声。
一座高大肃穆、雄伟壮阔的宫殿,卧在深蓝色夜空之下。宫殿的重檐那么高,高到那轮月亮似乎只是挂在它屋檐的一角,被挡住一半的光芒,看着像是缺了一个角。
历代穿越女奋斗的最高成就,也就是梦想在这九重凤阙的高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吧……
长安城共有一百一十里坊,将皇城和宫城紧紧围在中央。紧靠着皇城的,是南北向十三坊,象征上古盛世的天下十三州,东西向十坊,则是跟大齐的天下十道吻合。
而皇宫,就是在正北的太极宫,时人称“北内”。
太极宫有很多宫殿,以太极殿为分割线,以北包括两仪殿在内的数十座宫殿,便是内朝,是皇帝、太子和后妃、公主,以及幼年皇子居住的地方。
诸素素要去给千金公主治伤,就要进皇宫的内朝。一路大车换小车,小车换轻辇,后来就只能从辇上下来,跟着内侍徒步行走。
从皇宫大门到千金公主住的内殿,诸素素算了一下,足足走了快两个时辰。
这个地方真不是一般的大。
诸素素抱着一小坛陈芥菜卤,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最后进入千金公主正殿的时候,她再也顾不得形象,放下自己的菜坛子,半坐到地上喘气。
公主内殿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衣。
底下虽是嵌花的硬砖,加了几层厚厚的地衣之后,一点都感觉不到坚硬。
屋里或站或坐,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她。
看见诸素素这样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地上,屋里响起几声闷笑。
“陛下,诸素素姑娘带到。”那内侍尖着嗓子道。
诸素素忙对着中间那个穿皇袍的中年男子跪了下来。——正是永昌帝等在那里。
“平身。”永昌帝微一抬手,诸素素顿了顿,才慢慢站起来,只觉得两条腿打飘一样。
“听说你有法子治好公主的低热?”永昌帝背着手,往前走了一步,仔细打量诸素素。
倒是个难得的美人,皮肤雪白,一双大眼睛灵动漆黑,里面有着勃勃的生机。
诸素素弯腰抱起自己的小菜坛子,看向面前的皇帝。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帝长什么样儿。
样貌还行,有一股英气,身材高大,但是诸素素见了他,就下了一个结论,太子和毅郡王,一定都生得像他们的娘亲,若是长得跟这位相似,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陛下问你话呢,你愣着做什么?”万贵妃见诸素素直愣愣地看着永昌帝瞧,心里升起一股不自在,往永昌帝身边偎了过来。
诸素素的眼角便看见一个清秀的宫装妇人,从皇帝身后缓缓走了过来,跟皇帝并肩而立。
一旁的内侍赶紧对诸素素道:“还不见过万贵妃?”
诸素素忍不住在心里大叫,“这就是那个妖妃?……”
赶紧不顾一切抬头打量一下万贵妃。
装束没有什么出奇,头上的穿戴也都合乎她的身份,样貌虽然不差,但是跟美女两个字还是差的远,不说诸素素见过的方妩娘、杜恒霜这样的大美女,就连自己,这个妇人也远远赶不上。
可是说她生得一般吧,但是她身上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柔弱之感,而且第一眼觉得没什么,第二眼就发现有些意思,到了第三眼,乖乖,好像已经移不开眼睛了。
诸素素忙低下头,暗道每个妖妃果然都有过人之处,光是比美貌,好像不足以让阅尽人间春色的帝王情有独钟。——难道是可恨之人必有可取之处?一定要好好学一学,以后把自己未来的夫君迷死,只独宠自己一人,别的万紫千红都是蠢……
诸素素一边暗下决心,一边对万贵妃行礼,然后道:“陛下、娘娘,民女跟着一位异人学了点医术,治愈公主的低热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民女在牢房被关了七八天,延误了治疗公主最好的时间,如果治疗的效果不好,还请陛下先恕罪,给民女一个‘免死金牌’吧……”
永昌帝愕然,眉毛越挑越高,最后禁不住哈哈大笑,指着诸素素道:“‘免死金牌”是什么东西?你真能扯。”言罢想起自己无端就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扔到牢房,要不是有人求情,她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也有些不舒服。
他自幼有大志,要成就不世功业。
如今真的做了皇帝,他也是立志要做一个好皇帝,勤于政事,爱民如子。
诸素素,在他看来,就是他的子民。
他不能给子民安定的生活,反而无端迁怒,实不是明君所为,乃是昏君的先兆。
永昌帝警醒起来。
万贵妃不知道永昌帝正在反省自己,反而上前一步,指着诸素素的脑袋骂道:“让你给公主治伤,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敢讨价还价?你当太极宫是菜园子,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好好给公主治伤,治好了重重有赏,若是治不好,你洗干净脖子等着砍头吧!”
诸素素听了,手里故意一松,小菜坛子吧唧一声摔在地上。
可恨地衣太厚,小菜坛子又太结实,居然啥事没有。
诸素素顺势顺着小菜坛子掉下的方向跪了下来,对永昌帝磕头如捣蒜,”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永昌帝看了万贵妃一眼,背着手道:“爱妃,天色已晚,你回宫歇息吧。这里有朕看着,还有诸郎中,以及众位太医,你在这里不方便,下去吧。”
万贵妃没有料到永昌帝居然当众给她没脸,双颊顿时红如彤云,本想撒个娇,可是看见永昌帝威严的双眼里不带一丝柔情,马上就胆怯起来。她跟了永昌帝这么多年,对他的神情习惯非常熟悉,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忙收敛锋芒,暗道自己最近为了女儿的伤势,忧心太过,真是太失常了,低头躬身应是,回头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罗帐后面的千金公主,扶着宫女一径出去了。
永昌帝这才对诸素素道:“你用心给公主治伤。若是治得好,当然重重有赏。若是治不好,就没有赏赐了,这样可否?”
诸素素见这个皇帝还算上道,忙点点头,“陛下放心,民女一定竭尽全力。”
永昌帝指了指罗帐里面,“公主在里面。”又问诸素素,“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诸素素举着她的小菜坛子,含笑道:“这是我的独门药方。”
屋里还有几个太医,闻言伸长了脖子瞧。
诸素素就道:“陛下,民女只要两个宫女做帮手就可以了。”
永昌帝脸上神色一松,叫了两个宫女过来,陪着诸素素去罗帐里面。
诸素素进到里面,看见前几天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公主,如今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脸上有些虚胖,腰间也肿了起来。
诸素素吃了一惊。这公主的伤势,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些,也不知道这些太医都是做什么吃的……
诸素素一边腹诽,一边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先指使两个宫女将公主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裳脱下来,然后仔细在她的腰间和臀部摩索一番,才开始给她用药。
骨盆的骨折处肿起来一大块,挂在胯间,显得腰很粗。
重新用了柳枝给她绑起来,穿好衣衫,然后就要给她吃药了。
“公主喝药用什么碗?”诸素素放下自己的小菜坛子,回头问宫女。
那宫女忙将一个小巧的荷叶边瓷碗捧过来。
诸素素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小菜坛子,将里面绿莹莹的陈芥菜卤倒了一小碗出来,对那位宫女道:“拿去,给公主喝下。”
那宫女看了一眼那碗绿莹莹还有些粘稠的东西,只觉得有些想吐,但是这位陛下专门宣来的郎中说管用,也不敢不给公主喝。
公主喝药,用的是银勺子。
一勺子舀下去,那勺子变得漆黑。
“有毒!”那宫女惊呼一声,将勺子咣当一声扔到地上。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惊呼“有毒”,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诸素素忙道:“没事,这位姐姐少见多怪而已。”
这宫女气愤地道:“我怎么少见多怪了?你看这银勺子一碰到你的药,就变成黑色,还说没毒?”
诸素素冷笑道:“你去端一碗鸡蛋羹过来,用这银勺子试试,看看会不会变黑!”
银针试毒就是个美丽的误会好不好?银子凡是碰到含硫的东西就会变黑而已……
诸素素翻了个白眼,没知识没常识可以装傻子,最恨一知半解的人好为人师,专门误导无知群众。
永昌帝在外面听见里面闹开了,便叫了一个内侍和一个太医陪着,进到罗帐里面。
罗帐深深,将公主的寝殿内宫室隔成里外两间大屋子。
诸素素指着那碗陈芥菜卤道:“你不喝,我自己喝。”说完,她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喝完抹一抹嘴,暗道真是难喝……
屋里的人都瞪着诸素素,足足看了她一柱香的功夫,她都欢蹦乱跳地站在那里没事。
外面的宫女也端了一碗鸡蛋羹过来,如同诸素素刚才所说,用一个崭新的银勺子舀了进去,给公主喂食。没喂几口,银勺子果然开始变黑了。
宫里一般吃药的时候才用银勺子试毒,以前也发生过明明没有毒,但是银勺子变黑的情况,大家都以为那药有问题,生生换了好多种方子,才敢给贵人们服用。
现在一碗明晃晃的鸡蛋羹摆在大家面前,而且是千金公主的大宫女在大家眼皮底下亲自炖的,有毒那是有鬼了。
永昌帝便颔首道:“原来如此,可见尽信书不如无书。——诸郎中见多识广,就请快给公主治病吧。”
诸素素便让人取了一个瓷调羹过来,再倒了一小碗陈芥菜卤出来,让宫女给公主服用。
公主昏昏沉沉,吃了一小碗,病了好几天,嘴里都没有什么味道了,也吃不出这药味道的好坏,全数吃了下去。
永昌帝又等了一会儿,见公主没有异样,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心情又好了几分,对诸素素道:“你在在这候着。这药还要吃多久?”
诸素素估摸了一下,道:“回禀陛下,每四个时辰吃一次,先吃三天看看。”
永昌帝点点头,“那就有劳诸郎中了。”
诸素素忙躬身行礼,“不敢不敢。”目送永昌帝带着内侍离去。
几个太医只留下一个人在这里照料,以防万一。
诸素素虽然恨千金公主,但是不治好她,也显不出自己的手段,就尽了十分的心思。
三天过后,千金公主的低热果然退了,骨盆伤口处不疼了,人也清醒许多。从身边的宫女嘴里听说还是诸素素治好了她的低热,千金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诸素素本想公主退了烧,她就能回去了。
这皇宫大内,她有空进来玩玩就行了。真的要让她住在这里,她觉得还是太吓人了。屋子那么高,人声那么少,晚上落了匙,熄了灯,到处鬼影瞳瞳,她有些受不了。
但是万贵妃不让她走,软硬兼施将她留下来,继续给公主治骨伤。
诸素素没法子,待了十天之后,就坚决请辞而去。而且她的一坛子陈荠菜卤已经被公主吃光了,诸素素号称这药做一坛要花好几年的时间,她得回去配药去。
万贵妃才罢了,命人送她出宫。
永昌帝也给了一些赏赐,不过几匹宫锻,还有一万缗钱,让诸素素撇了撇嘴,觉得皇帝老儿甚是小气,还没有他儿子大方……
诸素素从宫里衣锦荣归,她的诸氏医馆终于声名大噪,一洗之前郎中被抓的晦气。
她第一天坐馆的时候,排队看病的人一直排到隔壁里坊去了。
诸素素十分得意,雇了人发号子,按号码的顺序进来看诊,过了一把专家门诊的瘾。
她看着自己的医馆,很是有成就感。她这也算是筚路蓝缕,肩挑手扛的创业吧?
下一步,就是要找个大树靠靠了。
京兆尹牢房之行,更加坚定了诸素素要找个有权有势的如意郎君的念头。
而她自从在宫里出手治好千金公主的低热之后,就连太子都对另眼相看,近来已经到她的医馆微服私访好几次了。
诸素素十分矛盾,不知道该不该把太子拿下,一时拿不定主意。正好萧家的老夫人龙香叶生辰到了,萧家宴请宾客,给老夫人贺寿,也给诸素素送了一张贴子。
诸素素那一天就没有去医馆,而是带着几盒礼物,去萧家给龙香叶贺寿,当然主要目的是看杜恒霜,顺便跟她说说心事。
杜恒霜前些日子为了诸素素的事在外面奔波,家里的事情一时顾不上,外院的帐目没有及时清点。到了月底的时候,外院的管事不能结帐,也就无法给内院拨银子。
萧家的二少奶奶关氏管家,并不习惯拿私房贴补。本来内院的开销并不大,就算一两个月不从外院支银子,也是过得下去的。
但是难得杜恒霜出了个篓子,不抓紧这个机会就不是她关芸莲了。
这天正好是龙香叶的寿辰,萧家请了一帮亲朋好友,给龙香叶贺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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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寿辰
自从萧士及将萧家起兴之后,龙香叶每年都要大张旗鼓地过生辰。也是之前那一段穷怕了,重新过回富贵日子,就存了给自己补偿的心理。
富贵不见人,就如锦衣夜行,多寒碜啊……
龙香叶这天早早地起身,先焚香沐浴,再去拜了祖宗,然后才扶着大丫鬟的手,笑容满面地从萱荣堂出来,往中堂去了。
萧家的中堂是一间单独的一进院子,是专门宴客用的。屋宇高大,正北五间屋子,东西厢房的位置改建成可以宴客的花厅,中间的场院,如果大节气的时候,可以摆戏台唱戏,非常阔朗。
龙香叶穿着一袭玫瑰紫雀眼纹方胜蜀锦交领窄袖短衫,藕粉紫联珠兽纹织锦罗裙,头上梳着燕尾髻,戴了几样新样式的首饰,着实有几分气度。
被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龙香叶笑容满面地来到中堂坐下,没过多久,宾客就陆续上门了。
男客在外院,由萧士及和萧泰及一起接待。女客直接被请入内院,来到宴客的中堂。
杜恒霜和关芸莲一左一右,站在龙香叶身边,笑着跟来客打招呼。
萧家的亲戚不多,如今只剩下萧瑞生一个人,就是龙香叶的小叔子,也是跟她有“婚约”之人。
不过萧瑞生并没有来,来的大部分是萧士及的同僚家眷,以及龙香叶娘家的众亲朋好友。
龙家曾经在萧家败落之后,对萧家不闻不问,让龙香叶也曾经很伤心。她是真的巴着娘家,想着娘家好,自己的腰杆子才硬。
后来萧家起兴之后,龙家众人又慢慢上门走动。
龙香叶想着萧家的亲戚几乎没有了,龙家那时候虽做得不太地道,但是也不能怪他们,后来他们又一直作小伏低,经常上门,龙香叶也渐渐原谅了他们。再说,那时候萧家不知道惹着谁,别说龙家,就连龙香叶自己,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也就是为了三个孩子,才咬牙死撑下来。
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她也该享享福了。
龙香叶更是满脸笑意。
她的嫡母和父亲前几年都去世了,如今的龙家家主龙文平,是她一母所出的弟弟,她自己的儿子萧士及又有出息,作为龙家的姑太太,她比自己的嫡姐还要有地位。
她做寿,龙家这边的亲戚倾巢出动,来给她贺寿。
到的最早的就是龙家人。
龙香叶笑着给杜恒霜和关芸莲介绍,“这是你舅舅、舅母,这是你表妹、表弟。这边是你大姨和二姨……”
龙香叶本还有个同母的妹妹龙秋叶,几年前已经死在牢里了。
杜恒霜和关芸莲忙给婆母娘家的亲戚见礼。
“三姑母,您就紧着介绍我弟弟和妹妹,怎么就把我给我忘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快步走了进来,月白色的裙踞在碧绿嵌花的青石磨砖上轻盈划过,步步生莲,摇曳多姿。
龙香叶抬头,看见一个艳妆少女走了进来。
“是淑芝啊,这两年都没见到你,去哪里了?”龙香叶一见自己弟弟嫡出的长女龙淑芝来了,欢喜异常,“快来姑母这里坐坐。”
龙淑芝今年十四,比杜恒霜要小一岁,在样貌普通的龙家人里面,她倒是生得出奇的好。
浓眉长睫大眼,嘴唇略微有些厚,却是厚得恰到好处。略微一嘟嘴,就极为诱人。
龙香叶平日里最疼的娘家亲戚,就是这个内侄女龙淑芝。
“三姑母,我去我外祖母家住了两年,您也知道,我外祖母家,是清河崔氏,出了名的望族。如今,崔家又要出一桩天大的喜事,我就多住了些日子。三姑母莫怪啊。”龙淑芝坐到龙香叶身边,摇着她的胳膊撒娇。
杜恒霜在旁边听了,唇角几不可见地往上翘了翘,就平复下来,对着龙淑芝含笑点头。
龙淑芝早就看见龙香叶身边站着一个容颜秾丽绝色的丽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是一幅小媳妇打扮,就笑着拽了拽龙香叶的衣襟问道:“三姑母,这个姐姐是谁?生得好美貌。”
杜恒霜淡淡一笑,“表妹过奖了。”
龙香叶笑着拍了一下龙淑芝的手,“什么姐姐?她是你嫂嫂,杜家的闺女,你以前也听说过的。来,这是你二表嫂。”
龙淑芝“呀”了一声,忙站起来对杜恒霜行礼,“原来是大表嫂,小妹真是看走眼了。”
杜恒霜摇头微笑,“没什么的。”然后将手上的一个羊脂玉镯褪了下来,带到龙淑芝手腕上,“头次见面,是表嫂的一点心意。”
龙淑芝忙将手镯褪下来,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龙香叶笑着道:“既是你大表嫂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她是财主,这点子镯子算什么,随手十个八个送人的都有。”
屋里的人听了,都觑着眼睛打量杜恒霜。
杜恒霜见龙家另外两个姑娘也围了过来,不好厚此薄彼,忙命知画回去再去取几只羊脂玉镯过来送人。
关氏见杜恒霜出手就是羊脂玉镯,心疼得嘴角直抽抽,只不好出声,拼命往后躲,生怕被人看见了,让她也跟着送见面礼。
龙淑芝最是顽皮,眼珠一转,就看到一个劲儿往门后藏的关氏,笑着走过去将她拉出来,“二表嫂别躲啊,想是看我们姐妹不顺眼,不想见到我们?——二表嫂放心,我们不会找你要羊脂玉镯子的。”说完,狡黠地看着自己姐妹笑。
龙家的几位姑娘都掩袖轻笑。
萧士及的同僚家眷看见这副样子,都有些不好意思,当做没看见,三三两两扎在一起说话。
杜恒霜不想看到关氏被人挤兑,便笑着招呼道:“大家想是饿了吧?去东面花厅坐席吧。今日是二弟妹操持的酒席,肯定是上好的。”
关氏正被龙家的几个小姑娘挤兑得脸都绿了,听见杜恒霜的话,如释重负,笑嘻嘻地道:“正是呢,大家去坐席吧。”
众人正要起身,就见一个婆子进来回报,说亲家太太来了。
原来是方妩娘带着杜恒雪过来了。杜、萧两家本来就是世交,又是姻亲,再说龙香叶以前生辰的时候,方妩娘都送了礼,今年杜恒霜都嫁过来了,她更是要殷勤一些。
这屋子的人都知道方妩娘是京兆尹的填房夫人,身份最高,都站了起来,笑迎她进屋。
“我来迟了,龙姐姐会不会不给我饭吃啊?”方妩娘人未到,声先到,带着一阵香风走进屋里。
京兆尹的夫人亲自来给自己贺寿,龙香叶也觉得脸上有光,笑着站起来跟方妩娘行了平辈之礼,拉她一起做到上首。
正要介绍自己娘家的亲戚给她认识,屋里萧士及的同僚家眷已经赶上来给方妩娘行礼道恼,热热闹闹,倒是让寿星女做了陪衬。
龙香叶虽然依然含笑坐在一旁,但是脸上的笑容就像被石膏冻住一样,僵硬得很。
众人恭维完方妩娘,就拉着杜恒雪夸来夸去。
“这么美貌温顺的小姑娘,真不知道以后谁有福气得了去。”
“何止美貌温顺,听说陪嫁比她姐姐还多呢。她娘亲本来是想让她坐产招夫的。”
一连串窃窃私语传到龙淑芝的耳朵里,一眨眼的功夫,龙淑芝的风头就被杜恒雪抢走了,小姑娘心里存不住事,脸上就带了出来,和龙香叶一样挂着一个僵硬的笑。
方妩娘很快就意识到龙香叶的不对劲,笑道:“龙姐姐莫怪,我好久没有出来走动了。上次穆侯府的秋日宴,给我们家下帖子,我都没去。这是第一遭,实在是因为龙姐姐生辰,这样大的日子,不出来不行。这一出来,话就多了些,还望龙姐姐莫怪。”
龙香叶见方妩娘还算识相,转嗔为喜,拉着她说了几句话,才把自己的娘家亲戚叫过来,道:“这是我的亲家母,你们大表嫂的娘亲,也是京兆尹的夫人。”
龙香叶娘家小辈都过来见礼。
方妩娘早有准备,一人给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两个金錁子。
“过来贺寿的,没有准备表礼,这几个荷包,你们姐弟拿去玩吧,不值什么的。”方妩娘笑着摸了摸最小的那个小女孩的头。
龙淑芝见杜恒雪笑眯眯站在方妩娘身边不说话,忍不住上前道:“你是我大表嫂的妹妹?我是龙淑芝。”
杜恒雪除了杜恒霜以外,也没有什么朋友,见龙淑芝生得好看,说话又甜,也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起话来。
关氏冷眼在旁边看了半天,见差不多了,才道:“大家说笑一早晨了,也饿了吧?东面花厅备了几桌酒席,大家边吃边玩吧。”说着,就叫了一个婆子进来,把客人都带过去。
大家就从中堂转移到花厅。
因萧家的内院是关氏在打理,杜恒霜为了怕她难堪,基本上不过问内院事务,就记着给内院拨银两就行了。
来到花厅,看到满桌上的肉干、咸菜和稀粥,杜恒霜脑子嗡地一下,马上明白过来:糟了,她这个月忘了给内院拨银两了。
……
第129章 寿筵 (粉红180+)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杜恒霜来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缺过银钱花用。可以说,她的银钱概念,比一般人要淡薄的多。当然,银钱观念淡薄不等于喜爱做冤大头,愿意让别人花她的银子,还打她的脸。
她爹杜先诚以前经常跟她说,能用银子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管着外院和萧家、杜家所有的店铺,也不是每天都抱着帐本查账,或者拨着算盘算帐。而且她才接手一个月,没多久就遇到诸素素的事,她在外四处奔波,每隔一天就去京兆尹的牢房探望诸素素一次,到家累得话都不想说,很多事情就暂且放下了。
而且,萧家内院的开销,她心里有本帐,就算两个月不拨银子,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但是桌子上的饭菜这样寒酸地摆出来,她就算有理由,也逃不过一个“失职”的罪名。再说这件事,她确实没有放在心上。刚嫁人的新娘子,又不是日日想着抢班夺权,这个媳妇的位置还没有摆正。
杜恒霜一边警醒自己不能再如此大意,一边心念电转,落后一步,将知画叫了出来,言简意赅地低声吩咐道:“赶紧去状元楼叫一桌席面,要最好的,让他们一柱香的时辰之内马上送到。”
知画知道轻重,忙应了,拎着裙子顺着抄手游廊出了院子,往二门上去。
花厅里面,客人三三两两,有些尴尬地立在当地,没人进去落座。
方妩娘跟龙香叶是最后进来的,看见众人都站着,有些奇怪,帮着招呼,“大家怎么不入席?”
龙淑芝跑到龙香叶面前,有些不解地道:“三姑母,您的寿辰,难道连长寿面都没有吗?”
龙香叶莫名其妙,袖着手走进花厅,往屋里看了一圈,“不会啊,应该是有面的……”
看见席上的肉干、咸菜和稀粥,龙香叶抿紧唇,鼻子两边显出两条深深的鱼尾纹,整个人显得严肃凌厉起来。
方妩娘闭了嘴,眼风往杜恒霜那边飞了过去。
杜恒霜对她微微点头,信步走了过来,对龙香叶笑道:“娘,您别生气,二弟妹跟您玩笑呢。”
关氏正等着杜恒霜这句话,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拿帕子拭泪道:“娘,是媳妇不孝,不能让娘过好这个寿辰,请娘责罚。”说着便给龙香叶磕了两个响头。
龙香叶不悦地道:“快起来吧。没事哭哭啼啼做什么,想要触人霉头吗?”今天可是她过寿,这个儿媳妇,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关氏一窒,忙站了起来,陪笑道:“娘的好日子,媳妇怎么会触娘的霉头呢?”说着又往席上瞟了一圈,“不是媳妇不想大办,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够了!赶快吩咐厨房上菜!这些东西都收下去,家里没人闹着玩可以,在客人面前就太失礼了。”龙香叶到底还是要面子,赶紧堵住了关氏下面要说的话,警告她不能闹得太厉害了。
关氏不忿。杜恒霜明明做错事,为何要帮她遮掩?娘真是越来越偏心了……
金姨妈和陈月娇本是站在屋角,离众人远远地躲着,和下人站在一起,没有过来凑热闹。
现在听龙香叶的口气,关氏似乎要吃亏了,金姨妈见势不妙,忙从下人堆里走出来,来到龙香叶跟前跪下,哀求道:“老夫人,真不是我们二少奶奶的错。大少奶奶不给内院拨银子,她真是没法子,最近一阵子,她都是用自己的私房贴补府里内院的开销。老夫人您也知道,二少奶奶没有大少奶奶豪富,只有那么点子压箱底儿的东西,都是东当西当,才把这些日子过下来的。”
龙香叶一听也愣了。难道不是关氏故意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东当西当?难道我们萧家堂堂的二少奶奶,也要去当铺当东西过日子?”龙香叶不信,指着关氏问金姨妈。
金姨妈又磕一个头,喃喃地道:“也没当多少,就当了一些冬季穿的皮毛衣衫,还有一个金项圈、几个绞丝金线镯子……”
杜恒霜不等金姨妈把话说完,就一迭声道:“真是委屈弟妹了,这当个家,把自己当得倾家荡产,真是少见。快别哭了,把当票给我,我明日替你赎回来。”
关氏银牙紧咬,从牙齿缝里扔出一句话,“不用……”
“那怎么行?我们萧家二少奶奶的东西,怎么能流落在外?二弟妹,别客气了,把当票给我,我去帮你赎回来,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杜恒霜坚决找她要当票。
关氏又气又急,忍不住道:“那是我的事。大嫂还是想想娘的寿辰怎么办吧。我不比大嫂,手头的钱只够做这些肉干咸菜,再贵我也买不起。”
杜恒霜叹息道:“你没银子花,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就算是找我借的,你又不是第一次找我借东西,你看我哪一次催你还了?——偏这时候死心眼儿,偏在娘寿辰的时候就寻不到银子。亏得娘一直把二弟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还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把娘的心都伤透了。”
关氏没想到杜恒霜一张嘴这样能颠倒黑白。本来是杜恒霜的错事,却倒打一耙,都变成她关芸莲的责任了,这叫怎么回事啊?
“大嫂别装没事人,扣着内院的例银不发,也不知道拿去做什么了。我只想说,我穷家小户,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关氏不肯放过杜恒霜。
杜恒霜也不过是在拖时间,笑着跟关氏插科打诨几句,就看见知画汗流浃背地从院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溜儿青衣小帽,十一二岁的少女,拎着食盒走进来。
“老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状元楼送酒席来了。”知画一进来,就对着龙香叶行礼。
方妩娘松了一口气。自己女儿还是有成算的,不管事实如何,眼下的饥荒先掩过去再说。
状元楼是这里四街八坊赫赫有名的酒楼食馆。
杜恒霜又出了大价钱,送来的当然是等一等的席面。
很快席上的肉干、咸菜和稀粥被收了下去,摆上状元楼精心准备的菜肴。
众宾客才高高兴兴入席,对刚才看见的一出闹剧很是感兴趣。
杜恒霜这边亲自给龙香叶和方妩娘奉菜,又举起酒杯对满屋子的女客道:“今日是我们萧家准备不周,让大家见笑了。我先罚三杯。”说着,仰脖儿喝了三杯甘露醇。
“大少奶奶好酒量!”众人轰的一声,也举杯共饮。
金姨妈带着陈月娇坐在最远的一桌席上。那里只坐了一半的人,另一半可以让丫鬟轮流过来吃席。
关氏恨恨地盯着杜恒霜,见她刚喝三杯酒,更是面泛春色,人比花娇,低低地啐了一口,站到龙香叶身后不远的位置。
龙香叶对关氏恨铁不成钢,索性晾着她,等她想明白再好好调教她。——唉,两个媳妇都不是省心的。
龙淑芝见龙香叶面沉如水,就想着法子逗她高兴,眼珠转了转,道:“三姑母,您可知道,我外祖母家清河崔家,如今出了一件什么大喜事?”
龙香叶放软脸色,慈爱地道:“这孩子,打哪儿学来的藏头露尾?——赶紧给我说实话是正经。”
龙淑芝就微扬着下颌,一脸的与有荣焉,“我外祖家是清河崔氏,崔氏嫡长房的嫡长女崔真真被选作太子妃,年底就要出嫁了。”
“居然是清河崔氏的小娘子。难怪,难怪,只有她母仪天下的命吧。”
“何止啊,据说她从生下来,就有高僧批命,说她的命格贵不可言,是人中龙凤之选。因为这事,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登基的时候,都曾经打过她的主意,想要迎娶她为皇后。崔真真不肯,自愿出家为女冠。她家里人舍不得她去庵里受苦,就在家给她造了一个点翠庵,让她在家带发修行。”知道这个崔真真的人还不少,就连杜恒霜这个知道底细的人都听住了。
“后来呢?”旁边的人十分尽责的追问。
龙淑芝笑道:“后来,本朝新立,据说崔大小姐在庵里做了一个梦,说从此海宴河清,是好世道,她就还俗了。——她一还俗,四围来求娶她的人络绎不绝,她都不肯点头出嫁,便在家里蹉跎至今,已经二十三岁了,幸好陛下给太子选妃,听说了崔真真的事儿,就将她聘给太子了。你们说,这是不是一步登天呢?”龙淑芝说得跟她自己要嫁太子一样。
诸素素今日格外沉默,湮没在人群里,一言不发,就是听见清河崔氏的时候,才有些动容。
屋子里有些人便去趋奉龙淑芝,不过大多数人都稳坐钓鱼台,没有被龙淑芝唬了去。——龙家的家底儿在那,龙淑芝再说破天,也不过如此。
杜恒霜也知道,龙淑芝这么说,实在是在往他们龙家脸上贴金了。
龙香叶的弟弟,娶得是清河崔氏旁支的庶女。这个旁支,几乎已经出了五服,跟清河崔氏,除了一个姓相同,别都没有关联。
不过以龙家的家世,那时候能娶到清河崔氏旁支的庶女,也是沾了萧祥生的光。他人面广,手段阔绰,才能给龙香叶的弟弟订了这样一门好亲。
但是在龙淑芝嘴里说出来,跟她外祖家是崔家的嫡支正房一样。人家认不认她外祖家还两说呢。
借着这个消息为佐料,大家伙儿欢欢喜喜吃完一顿寿筵,到下午才告辞回家。
龙香叶将龙淑芝苦留下,说是两年没见了,要好好亲香亲香。
龙淑芝求之不得,跟着龙香叶住下。她在里屋梳洗,听见龙香叶在雕花地罩外面说话,“让大爷和二爷都进来吧。”
一听两个表哥来了,龙淑芝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
第130章 铺路
当先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男子,穿着家常玄色深衣,头发在头顶攒个发髻,横插一支墨玉头簪。屋顶的横梁上悬挂着两盏紫檀嵌白玉花鸟纹宫灯,发出莹白温暖的光芒,映在那男子脸上,越发显得一双黑眸比他头上的墨玉发簪还要黑沉莹润。
双眉略长,非常浓黑,和他的发色一样,眼窝稍稍凹下去,倒显得眼神更加深邃。
男人生得太漂亮了,一般都有些娘气,可是这个男子俊美中只见英武,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他一进屋子,屋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都投向他。
龙淑芝讪讪地停下脚步,来到龙香叶身边,好奇地问道:“三姑母,这是大表哥吗?”看年纪,应该是大表哥萧士及吧?
萧士及实在太扎眼了,跟在他身后的萧泰及就跟隐形人一样。凡是他们哥俩儿一起出现的地方,大部分都看不到萧泰及,只看得见萧士及。
萧泰及生得其实也很俊美。和萧士及的俊美不同,萧泰及的俊美很是单薄,身材也没有萧士及高大威猛,但是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见人就一脸笑,彬彬有礼,温润如玉,比萧士及总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要可亲近的多。
不过在龙香叶眼里,这个小儿子可比大儿子贴心多了,笑着招手让萧泰及过来,对龙淑芝道:“那是大表哥,这是你二表哥,你小时候最爱跟你二表哥玩呢。爬树上房抓小雀儿,就没你们俩没玩过的。”
龙淑芝红了脸,抓着龙香叶的衣襟扭股糖一样的扭,一边扭,一边拿眼风去扫萧士及和萧泰及哥俩儿。一声“大表哥”和“二表哥”叫得比蚊子哼哼还要小声,不张了耳朵根本就听不见。
萧士及有功夫,倒是听得见,不过装听不见,沉默地拱了拱手。
萧泰及站得近,也听见了,对着龙淑芝微微一笑,“表妹,两年不见,还记得表哥吗?”
萧泰及有一把好嗓子,说话的声音如丝般顺滑,龙淑芝不知怎地,目光就被萧泰及吸引住了,飞快地往萧泰及那边瞟了两眼,正好跟萧泰及专注的眼神对上,不由心怦怦地跳,拿手捂都捂不住。心跳如擂鼓,姑娘家年纪小,害羞,生怕被别人听见她隆隆的心跳声,慌慌张张又行了一个礼,就急忙往回跑,一手撂开雕花地罩的帘子,钻到里间去了。
龙香叶笑道:“你表妹刚从清河外祖家回来,如今在我们家里做客,你们可得好好招待她,别让她受委屈。我若听见,可是不依的。”
萧士及笑了笑,“我让霜儿多照应照应吧。”
龙香叶满意地点头,坐在北面罗汉床上,跟着道:“是该让她跟你媳妇亲香亲香,都是姐妹,霜儿是大,她是小,要从小照看她的,以后才有情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连萧泰及都眉间皱了皱,很快又平复下来,往前走一步,来到龙香叶身边,笑着问:“娘,您今儿可好?吃了什么?累不累?我来给您老夫人捶背。”说着,就取了放在罗汉床一头小立柜上面的美人捶过来,躬腰轻轻给龙香叶捶背。
龙香叶很是受用,倒也不拦着他,任由他孝顺,只看着站在地上垂手无语的萧士及,说起今日寿筵上的事,“今儿我寿辰,有些话本来不该说,可是不说不行了。——你的媳妇,倒是要好好教一教才好。这在其位不谋其政,枉费你对她信任有加,她却连给内院拨银子都忘了。若不是你弟妹拿私房出来补贴,你娘说不定都被饿死了。”
萧泰及忙道:“娘说什么话?如果没银子,哪怕出去讨饭,我也要讨回来给娘吃。有我在,娘不会有事的,风啊雨啊都淋不到娘头上。”
“你啊,就一张嘴,就知道逗娘开心。”龙香叶笑得很是欢畅,间或还看萧士及两眼。
萧士及却没有站立不安,负着手道:“娘,今日的事,我问过了,霜儿虽然不谨慎,但是二弟妹故意将家丑外扬,唯恐天下不乱,实在是太过份了。”今日上门的男客是在外院吃酒,由外院的大厨房准备的,倒是跟内院没有关系,也没有闹出没吃的没喝的笑话。所以内院的那一场风波,只有那些爷们儿回家之后,才从自己老婆那里知道萧家的这个大笑话。
萧泰及见状,忙丢了美人捶站起来,垂手侍立,低声应道:“大哥说得是,回去我教训她。”
萧士及又想到萧泰及上次一巴掌就打掉一个孩子,忙制止他,“你算了吧,你能教训什么?还是让娘教导吧。”说着,萧士及一只手挲抹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声音中带了些笑意,“娘,你最会给媳妇立规矩,不如好好管教二弟妹。她虽然也是出身官家,但是听说家教一般,在家娇生惯养,不太懂事。以后咱们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二弟妹还这副作态,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论娇生惯养,谁能比得过你的霜儿妹子……”萧泰及在心中嗤笑,当然不敢露出来,唯唯诺诺道:“大哥说得对,娘好好管教她吧。她是萧家的媳妇,以后丢的是萧家的脸。”
龙香叶见两个儿子都赞同,只好点头道:“我素来是个宽厚的,虽然有两个儿媳,我只拿她们当女儿待。但是我们这样的大家子,没有规矩是不行的,就让芸莲跟在我身边,学点规矩吧。”
萧泰及当然没有不同意的,当下连声赞好,还说辛苦娘了,又拿起团扇给龙香叶猛扇风。
龙香叶的大丫鬟梅香见了,忙过来笑道:“二少爷,如今已经立秋了,晚上天凉得很,这把扇子忘了收起来了,倒是让二少爷寻到了。”
已经入秋。龙香叶看见这扇子,就想到“秋扇见捐”这句话,心里又不舒服。只是还有话没说完,就打点精神继续道:“今日的事,是我们萧家出了个丑,本来是老大媳妇的错。不过老大媳妇心思灵敏,随机应变,立即去状元楼叫了上好的酒席过来,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我就不追究她的错了。先前在这里请安的时候,我已经说过她了,老大你回去不许再说她。”
萧士及笑着应了。
龙香叶又对萧泰及道:“你媳妇的错就更大一些。家里的事,关起门来是一家人,怎么闹都行。可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将家丑外扬,就是罪加一等。你回去好好跟你媳妇说说,罚她半年的月钱,你记住没有?”
萧泰及也应了,表示回去要好好跟关芸莲讲道理,又拜托龙香叶以后好好教教关芸莲。
龙香叶满意地点头,抬手让萧士及和萧泰及坐下,说起正事。
“你表妹的外祖崔家,很快就有一桩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大喜事,我们萧家,也要表示表示。”龙香叶说着,看了萧士及和萧泰及一眼,“太子定的太子妃,就是清河崔家的嫡女崔真真,跟你表妹的外祖家,是同宗同族的,论起辈份来,你表妹正经是太子妃的表妹,都是亲戚。”
萧士及虽然沉着脸,此时也有些绷不住,忙将拳头放在嘴边挡住,转头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啼笑皆非。
一表三千里。表妹和太子妃的亲戚关系,实在是扯得太远了吧?
龙淑芝的娘是出自清河崔家,可是她娘的爹爹,也就是龙淑芝外祖父,是清河崔家出了五服的旁支里面,一个婢女出身的妾室所出。
也就是出了五服的旁支的庶出,跟清河崔家,除了都姓一个“崔”字,大概也没有太大的联系了。
不过清河崔家是几百年的望族,最讲究同宗同族的情谊,虽然关系远,但是比路人的关系还是要近不少,再加上住在一起,平日里也能沾沾崔家人的光。
龙淑芝的外祖母和龙香叶的出身差不多,都是秀才之女。龙淑芝的外祖母又要有才学一些。这样人家的庶女,嫁给龙家的庶子龙文平,正是门当户对。
龙文平夫妇还算和顺,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龙淑芝是最大的,也最得她外祖母疼爱。当然,这个外祖母,是她外祖父的原配正室,她娘亲的生母,其实是妾室。妾室不算是亲戚,她能认的外祖家,跟小妾生母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泰及却听得心里一动,忙道:“那这么说,以后清河崔家就是外戚了?那可不得了,若是崔大小姐生个儿子,以后清河崔家,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萧士及看了萧泰及一眼,低声道:“泰哥儿,以后这种话少在外面说。陛下的家事,哪里能容外人置喙?”
萧泰及嘻嘻一笑,目光尽往雕花地罩的大幔子盖着的里间扫过去。
萧士及见状笑了笑,站起来道:“娘和二弟多说说话,我先回去了。”
萧泰及当然不想走,赖到龙香叶身边说话。
龙香叶累了一天,也乏了,笑着道:“你也回去歇着吧。今儿把你们都累着了。”
龙香叶都开口赶人了,萧泰及只好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龙香叶在外间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里间。
龙淑芝抱膝坐在床头,粉面含春,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噙着一个笑。
龙香叶将服侍的人都打发下去,才坐到龙淑芝身边,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你要跟的是老大,可别打错了主意。”
……
第131章 争执 (4K,粉红210+)
龙淑芝还是小孩儿心性,闻言撇了撇嘴,没怎么听进去。
大表哥虽好,可是冷冰冰的,哪有二表哥小意殷勤?今天还看了她好几眼……
龙淑芝别过头,不让龙香叶看见她脸上的红晕。
龙香叶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龙淑芝的想法,又不好点破,只能绕着圈子的劝,“淑芝,姑母不会害你。跟着老大,可能名份上差点,但是假以时日,比你二表哥强多了。——你家里的情况,你也明白,你爹娘先前嘱咐你的话,你都忘了?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都眼巴巴地看着你呢!”
龙淑芝脸上的红晕慢慢消退,变得苍白,她抬头,下颌尖尖,更显得一双眼睛大的吓人,“三姑母,您是大表哥的娘亲,您多帮衬我们家,不就行了吗?——我,我,我不想做妾。”说完咬着下唇,心有不甘地看着龙香叶。
“唉,若是姑母有本事,哪会让你去走这条路?这不是没法子吗?娘,哼,娘亲哪有自己的女人的重要。好孩子,听姑母一句话,只要能把男人抓在手里,名份不重要。没了男人的心,你就是个天仙,男人三五日也就腻味了。”
龙淑芝低了头,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敷衍着点点头。
龙香叶叹口气,叫了丫鬟过来服侍她们睡下。
这边萧士及回了屋子,看见杜恒霜已经卸了钗环,半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看。
萧士及抿了抿唇,自己去浴房洗漱。
出来的时候,杜恒霜的脑袋已经一搭一搭的,手里的书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萧士及轻轻走过去,放下帐幔,脱鞋上床,将杜恒霜抱着放下,躺到枕头上。
杜恒霜被惊醒了。抬头看见是萧士及,轻轻唔了一声,“你回来了?”
“嗯,天色不早了,睡吧。”萧士及本来想说话,看见杜恒霜这个样子,无可奈何地将话头掩住。
杜恒霜看见萧士及紧绷的脸色,知道他有心事,忙问道:“你怎么啦?娘骂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萧士及的火气就上来了。
“不是,娘没有说什么。只是,只是你是当家人,怎么能出这样大的篓子?今儿在娘那里,我没有说你的不是,可是你自己也当好好想想,为人媳妇,我又将整幅身家托付于你,不说你做得滴水不漏,但是不要走了大褶儿总行吧?——今天来的客人,好多是我的同僚,明天你让我去毅郡王府,怎么抬得起头?”萧士及终于将不满说了出来。
杜恒霜一听也火了。她又不是有意的?也就一个月没有拨银子,就被关氏做张做致地拿住把柄,在众宾客那里出她的大丑,她心里已经够窝火了,又有些心虚,正彷徨无助的时候,回来还要被萧士及埋怨,一时逆反心理上来,忍不住冷笑道:“是,我给你丢脸了,你把身家拿回去啊?——整幅身家托付于我,我真是受不起。当谁稀罕你那点子银子似的!萧士及,我跟你说,别的女人看上你的身家,我杜恒霜可不放在眼里!”
气得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双颊红的似火一样,怒瞪着萧士及。
“你!”萧士及更生气了。都嫁人了,还这么硬邦邦的,就不能软乎一点,跟自己说几句软话?男人的面子最重要,今日在同僚那里出了大丑,明日还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居然这姑奶奶也恼了。
做错事还有理了!
萧士及掀开被子,一言不发地下了床,去对面的榻上躺着去了。
杜恒霜更气,捶着床道:“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说话,不回来这个床上来!”
萧士及翻个身,背对着杜恒霜,不理她的话,慢慢睡着了。
杜恒霜失望地躺下,眼睁睁地看着帐顶上盘龙金绣的和合二仙图,再也睡不着……
第二天天亮,萧士及醒来,想起昨夜的事,开始后悔。
他也是借着一股酒劲儿,才跟杜恒霜闹的。
觑眼看对面的帐幔,纹风不动,不知道杜恒霜怎样了。
萧士及起身,跻了鞋,走入对面的床帐,看见杜恒霜也面对里面睡着,一动不动,有心想说几句,又拉不下脸面,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自去洗漱,吃完早食就出去了。
杜恒霜一夜未睡,早上也后悔昨夜不该说那些刺人心窝子的话,本想早上服个软,可是听见萧士及进到床里,在她床前站了半天也不说话,又怕又气,又哭了一场才起身。
知画进来服侍的时候,看见杜恒霜红肿的眼,忙道:“大少奶奶先去洗漱,奴婢去拨几个鸡子儿过来,给大少奶奶敷眼睛。”
杜恒霜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家事料理完,就歪坐在榻上发呆,看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欧养娘知道昨日的事,悄悄过来劝道:“霜儿,这件事,你实有不对的地方,不该说那些话。姑爷生气,你让他说几句,再赔个不是,何必硬跟他顶撞呢?妇人身段要柔和一点,你老这样硬邦邦的,时日长了,男人就厌弃了。”
说得杜恒霜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转身扑到欧养娘怀里,抽泣着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都是护着我,不会这样骂我。”
欧养娘满脸含笑地摩索着杜恒霜的头,“那是出嫁以前啊。女人,出了嫁,身价就跌一半,指望男人还和出嫁之前一样,是不可能的。像姑爷那样,已经极难得了,你要知足。再说,你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怨不得姑爷埋怨你,他是男人,在外面要做人的。”
杜恒霜被欧养娘劝的终于没了脾气,最后答应向萧士及道歉。
晚上萧士及回来,杜恒霜趁着没人的时候,对萧士及低声道:“昨夜是我不对,让大爷为难了。”说完泪如雨下。
萧士及一听也心软了。杜恒霜一直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昨儿为了外人,就给她没脸,其实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忙道:“我也有不是。其实昨儿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人居心叵测,故意生事,也是我一时生气,没有想到这一层,让大少奶奶昨儿生气了。我给大少奶奶赔礼道歉。”说着,长揖在地。
杜恒霜本来惴惴的,也是担心丢了面子,见萧士及这样,又笑了,啐道:“你不用作好作歹像生儿,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打发我算了。我这个做媳妇的,既不会管家,又不会哄人,可是让你吃亏了。”
“话不能这么说,别人虽好,可是我就心爱你这种‘既不会管家,又不会哄人’的媳妇。”萧士及调笑着,伸手将杜恒霜抱上床。
杜恒霜这次心下有愧,没有如上两次一样推拒,咬着牙关任萧士及在自己身上施为,渐渐也没有那么疼了,最后还被萧士及弄到失声叫了两声,听得萧士及心下大乐,越发使出手段,折腾了半夜才放过杜恒霜。
杜恒霜倦极而眠,第二天起床,两颊红粉菲菲,春色满脸。
欧养娘进来看见,知道小夫妻是和好了,心里也高兴。
刚成亲的夫妻,怎会没有波折呢?
过了就好了。
在一起过日子,磕磕碰碰总是有的。
萧士及的气退了,杜恒霜的气却还没有退,当然不是针对萧士及,而是二房,特别是二弟妹关氏。
她自问一向对关氏不薄,就这一次忘了往内院送银子,就被她抓住把柄,给了她一个好大的没脸。
她怎么好意思这么做?
银子无论是在外院,还是在内院,都是大房的。
萧士及是老大,奉养父母是应该的,照顾兄妹也是应该的。
但是不能一边吃着大房,用着大房的,还时不时就跟大房使袢子,看大房的笑话儿。
大房倒了霉,二房能好到哪里去?
两家人这样住在一起,跟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分家算了。
婆母还在,让他们分出去单过肯定不行,那就分产不分居,大家还是住在一起,但是各过各的。
分了家,大房就不用管二房的日常开销了。二房当家,也就是当关芸莲自己的家,不用管到大房头上。
银子她杜恒霜出得起,但是这个气她受不起,还有每天的担惊受怕,不知道还会给她捅什么篓子,想想就不舒服。
晚上萧士及回来,杜恒霜悄悄问了他。
萧士及一听也觉得合适,就算这一次分不了,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免得把他们当冤大头,还要给他们看脸色。
杜恒霜有了萧士及撑腰,心下大定。
第二天去龙香叶那里请安的时候,趁着萧泰及、关芸莲、陈月娇、金姨妈,还有龙淑芝都在,笑着道:“娘,媳妇有些话要说,不知道娘方不方便。”
龙香叶笑眯眯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杜恒霜就点头道:“论理现在不该提这话。可是上次娘寿辰,媳妇因忘了给内院拨银子,让二弟妹管家难做,也让娘堵了心,是媳妇的不是,媳妇给娘赔礼。”说着盈盈下拜,给龙香叶行了大礼。
“哦,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过了就过了,以后注意些儿。你是头一次当家,一时照顾不过来也是有的。”龙香叶出奇地好说话。
杜恒霜有些诧异,飞快扫了对方一眼,见对方笑容满面,又道:“话虽如此,确实是媳妇的错,该罚,就罚我半年的月钱吧。”
跟关氏罚的一样,也算公平,就连萧泰及也点头。
关氏脸上浮起一丝胜利的微笑。
陈月娇却见势不妙,知道杜恒霜八成还有后招,忍不住想咳嗽,却被金姨妈用眼神止住,只好闭嘴。
果然杜恒霜又道:“这一次让二弟妹受了委屈,完全是因为我照应不周。娘也知道,外院的事儿太多,还有大爷在外面应酬的事儿,都要打理,一时顾不过来是有的。二弟妹管家束手束脚,也是因为这个家不是她的,她当得没趣儿,也怨不得她不平则鸣。”
这下子萧泰及也听出不对劲,拿拳头捂住嘴,轻轻咳嗽一声。
龙淑芝马上紧张地问道:“二表哥,你生病了?要不要回去歇着?我去给你炖红糖姜汤。”说着也不叫人,自己出去旁边的耳房捣哧去了。
陈月娇心里一动,眯着眼看向龙淑芝的背影,悄悄从龙香叶房里退下,跟着龙淑芝去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杜恒霜还没有嫁过来,龙香叶也没有打别的主意,所以没有把这个龙淑芝留下来住。陈月娇对她的情况不了解。想到这一次,因为杜恒霜活了下来,似乎改变了许多事情,陈月娇已经在暗暗警醒,不能插手太多,不然她的重生就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龙香叶的内室外间,杜恒霜站在灯下,烛光映在她脸上,玉色动人,含笑道:“为了不让二弟妹再受委屈,能够真正当家作主,媳妇想着,咱们不如趁着娘还在,还是把家分了吧。”
龙香叶当然不许,正要发作,只听杜恒霜又道:“只是将产业分开,大家还是住在一起。方便你们尽孝,也不让娘挂心。大家一起住,但是各过各的,二弟妹这个家,就能当得名正言顺。我另送你们一处宅子,不过不在永宁坊,而是五里以外的胜业坊。你们看如何?”
听说分产不分居,还能再得一处宅子,关氏就有些心动。
自从杜恒霜管了外院,把持内院进出的银钱,关氏这个家就当得很是不伦不类。那些下人都是刺儿头,逐渐不服管束,给了她许多气受。她拼着大家没脸,在龙香叶的寿筵上闹了一出,也是被气得恨了,顾不上脸面。
萧泰及却不置可否。
胜业坊的宅子虽好,哪里比得上永宁坊的这处大宅?里院相套,抵得上外面四五处的宅院。
想这样就打发他们一家子,实在是算盘打得太精了。
萧泰及在心里哼了一声,笑着道:“大嫂为我们萧家,真是鞠躬尽瘁啊。不过我们萧家的事,就算分家,也要大哥出面吧?大嫂这样说,大哥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
第132章 帐房
杜恒霜听了萧泰及的话,长眉轻挑,黑曜石一般的瞳仁看得萧泰及心里发虚,不自在地别开眼神,看向别处。
“二弟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算萧家人了?”杜恒霜淡淡地道,然后对龙香叶说,“娘,这件事,还要您主持大局。若是您没有异议,我就回去跟大爷说一声,让大爷来跟娘详细议一议这件事。”
龙香叶沉吟不语。分家,只要她活着,肯定是不允许的。但是趁此机会,给老二点补偿也是好的。毕竟这个家都是老大把持,老二实在是太可怜了,只守着两个铺子,以后生了孩子,一家大小难道喝西北风?
龙香叶就给萧泰及使了个眼神,笑着对杜恒霜道:“也好,可以议一议,你让老大来跟我说,他弟弟也在场,我们娘儿仨都不是外人,好说话。”
杜恒霜也不跟龙香叶计较,笑着应了,回去打理外院的事,才让内帐房把帐拿来给她瞧。
萧家因生意铺子和田庄多,萧士及还有一些野路子的银子进来,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光了。银子用光了,帐目却是要清清楚楚。所以萧家在外院,专门有一个院子,封得严严实实,平时都有四个大汉在门口守着,是专门给帐房住的。
萧家外院一共有五个帐房。一个管总的大帐房,人称“金算盘”的吴诚。另外四个帐房,两个外帐房,一个管铺子的帐,一个管田庄的帐。一个内帐房,专门管内院开销核实支银子的事儿。还有一个帐房,就是暗帐房,专管萧士及那些野路子的银钱。这些帐房下面还各有学徒带着,一个三进的院子住的满满当当,帐本都是另外有地方存放。
杜恒霜只跟大帐房吴诚,和两个外帐房、一个内帐房打交道。那个暗帐房,萧士及都没有给她介绍过。
帐房这样重要,萧家的这些帐房更是不同一般的下人。他们虽然也有身契,但是不同于死契,都是活契,做满十年可以走人的,所以平时都有几分傲气,跟半个主子差不多。
今日因要将内院的银子发下去,同时杜恒霜也有些嗔怪那个内帐房。说实话,这一次的纰漏,杜恒霜认一半的错,那个内帐房要认另一半的错才对。他本来管着内帐房,难道不知道内院的银子没有支?居然都不提醒她一声。
杜恒霜来到帐房院子,进了二重门,就听见影壁后头有人说话,声音有些尖细,听着怪怪的,又不像女人。
绕过影壁,就听见那声音“啊”了一声,“有人来了,我先进去了。”
杜恒霜已经绕过影壁,和一个白面无须,一张脸圆圆胖胖跟馒头似的人相了照面。
“啊,说少夫人来了,有礼有礼。”那人也没有再躲,拱手给杜恒霜行了一个礼,便转身进了东厢房。
杜恒霜吃了一惊。这人看着,就跟宫里的那些内侍差不多,萧士及的外院帐房里面,居然有这样的人!
知画扶着杜恒霜,见她怔怔的,忙催道:“大少奶奶,时辰不早了。”
杜恒霜整肃心情,快步上了台阶,来到正房,走到左面花开富贵锦绣的琉璃屏风后面坐下,轻声让知画去传人进来,“传吴小帐房。”
内帐房是大帐房吴诚的侄子吴用。平日里大家都管吴诚叫吴大帐房,吴用叫吴小帐房。
知画站在屏风外面,传了杜恒霜的话,院子伺候的人忙去将吴用叫了来。
吴用正跟人偏厅吃酒,吃得满脸红通通的,一身酒气,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只看见堂上俏生生地站着个十来岁的俏丫鬟,正是来过几次外院给他传话的知画,大少奶奶的贴身大丫鬟,就对着知画长揖在地,笑着问道:“知画姐姐叫吴用前来有何贵干?”
杜恒霜在屏风后头听见这话,就有些恼了。到现在这个时候,还说有何贵干?
老夫人的寿辰也过去几天了,该传的话外面传遍了,这个吴用还装没事人呢?
知画深吸一口气,忍了怒气道:“大少奶奶让我看内院开销的帐本的,顺便将这个月内院的银两交付清楚。”
吴用打了酒嗝,一股酒气连着肉菜的臭气熏得堂上臭烘烘的。
杜恒霜在屏风后面越发眉头紧皱。
知画忙站在屏风前面挡住那股酒气,用手扇了扇,道:“你站远些,不要脏了这里的地。”
吴用大怒。
酒本来就能壮胆,他又素来仗着自己的叔叔是萧家的大帐房,他自己也是聪明伶俐,做得一手好帐,不免恃才傲物。别说是知画一个小丫鬟,就算杜恒霜亲自训话,他都不一定买帐。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给你吴用大爷称‘你我’?!——好不好,打一顿卖出去!千人骑万人压的货,也敢跟你吴用大爷仗腰子……”一连串的市井粗话滔滔不绝骂了出来,听得知画又羞又愧,忍不住哭了,可还是直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免得这个浑人冲撞了大少奶奶。
杜恒霜在屏风后头也听得大怒。
自己好歹是这萧家的女主人,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居然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以后还怎么能撑起一头家?!
“小妞儿,你生得不错啊。过来,让大爷亲一亲,大爷今儿就放你回去。或者,你尝到你吴用大爷的滋味儿,就舍不得走了。”吴用上前一步,凑到知画跟前,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桂花油的香味儿,还有处子的幽香,不由色心大动,一只手忍不住就摸上了知画的小手,“瞧瞧,这小手多软,多滑,摸到爷身上,哟,爷的骨头都酥了。”
知画没想到吴用居然动手动脚了,吓得呆住了,愣愣地一声不吭,更不敢提杜恒霜坐在屏风后面的话。——自己一个丫鬟,轻薄就轻薄了,反正是奴婢,没有大碍。可是少奶奶金玉一般的名声,可就被败坏了。
大少奶奶一个女人管外院,要经常跟男人打交道,在外人看来本就不大妥当。
是大爷信任大少奶奶,才将整幅身家托付给大少奶奶。
自己一定要挺住,不能让人看笑话。
知画想起杜恒霜,勇气顿生,将手从吴用油乎乎的手里抽出来,反手一个耳光,扇在吴用脸上,怒道:“你是哪里吃了屎来,就知道满嘴嚼蛆?!——来人,给我把这眼里没主子的家伙拖出去打十大板,等他清醒了再来回话!”
门外伺候的人听见吴用在堂上胡言乱语,悔得肠子都青了。大少奶奶就在屏风后面坐着呢,他就敢胡言乱语,不怕大爷知道了,将他剁了喂狗?!
知画一怒,外面候着的人赶紧进来,将吴用生拉活拽,拖了出去。
这些人知道杜恒霜就在堂上的屏风后头坐着。知画说的话,就是杜恒霜的态度,这些人都不敢徇私。虽然平日里跟吴用的关系不错,也知道他的后台就是大帐房吴诚,但是吴诚再厉害,也是下人,杜恒霜是主子,而且是大爷心坎上的人,谁更重要,一目了然。
为了在杜恒霜面前将功赎罪,这些人拿了大板凳过来,用桐油浸过的牛皮绳将吴用绑在板凳上,抡起扁担一样粗的大棍子,狠狠往吴用屁股上打过去。
只要狠狠地责罚吴用,大少奶奶的气就不会撒到他们头上了。
这些人更是下了死手打吴用。
反正是大少奶奶的大丫鬟亲口吩咐,吴用又在堂上调戏人家,打死也是不冤的。
大帐房金算盘吴诚正在后面的院子里做总帐,听见自己的一个徒弟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来,喘着气道:“师父!师父!小师叔被人按在前面院子里打呢,师父快去看看!”
吴诚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平日里大模大样,得罪不少人了,不过有自己照看他,一般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现在听说有人敢打自己的侄子,心疼得脸都抽了。其实这些人不知道,这个侄子,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他的亲儿子,是他在自己大哥出远门的时候,跟自己嫂子偷情生下来的。后来大哥回来了,幸好时间还对得上,就胡乱认作是他大哥的儿子了。而且他大哥的儿子多,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和自己媳妇的私情,就一直瞒了下来。
吴诚自己一辈子没娶,就对这个侄儿特别亲,早说好以后自己的身家都给吴用继承,还把他带在身边亲自学帐,怎么能这样被人欺负?
吴诚一手将手里的帐本扔下,撂了袍子起身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跟我说说。”
那学徒当时正好在东厢学打算盘,听见闹起来了才赶出来,打听清楚才过来回话的。
一听是胡言乱语得罪了大少奶奶的大丫鬟,吴诚的脸就沉了下来,脚步也慢了,过了一会儿从后门进院子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一个主意,正好两全其美,脸上一乐,晃悠悠就从抄手游廊拐进院子里面。
他一来,没有急着去让人停手,反而直接来到堂上,对着屏风就直挺挺跪下,大呼道:“请大少奶奶开恩!我侄儿一向心慕知画姑娘,今日得见佳人,心急了些,并无恶意,请大少奶奶成全!”
……
第133章 潮涌 (4K,see_an和氏璧+)
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下人按在大板凳上打得杀猪一样叫的吴用听见叔叔的声音,大叫着:“叔叔救我!叔叔救我!”
“堵住他的嘴,让他再胡羼!”一个领头的下人指使另一个人拿来一团破布,胡乱堵在他嘴里。
堂上吴诚还在大声说话,“大少奶奶,我侄子身家清白,又是做帐的好手,大爷的心腹。知画姑娘是大少奶奶的心腹,正好配成一对,请大少奶奶成全!”说完咚咚咚咚给杜恒霜磕了几个响头。
哗啦!
一桶冷水照着堂前院子里的吴用头上泼了过去。
吴用的酒一下子醒了,惶惶然后怕起来。
听见堂上叔叔的话,他才明白原来大少奶奶就在堂上的屏风后头坐着,一时吓得全身发抖,棍子落在屁股上都感觉不到痛了,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上下。
杜恒霜端坐在屏风后头,柳眉倒竖,面沉如水。
这个吴诚,自己的侄子犯了这么多错,不说为侄子请罪,居然打着要强娶的念头,将自己的最得力的丫鬟娶走。真当自己是软柿子,他一个下人也敢随便捏?
这要答应了他,以后那些下人还不都乱了套?
看上那个丫鬟,只要去轻薄一番,就能得偿所愿。体统何在?颜面何在?
杜恒霜虽然心下大怒,面上却越发沉着。再说,知画的婚姻大事,当然要先问过她,万一的万一,她真的跟这个吴用有些关联,自己一口回绝,岂不是害了知画的终身?
想来想去,还是不发一言,坐在屏风后面,看知画的反应。
知画听见吴诚的话,又惊又怒,呆了半晌,才扑通一声对着屏风跪下,大声道:“奴婢不嫁这样没廉耻的男人!”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
知画是跟她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情分,早就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了。
如果她真的看上吴用这个烂人,杜恒霜还真没有法子。
现在知画不愿意,就好说了。
可是现在是在外院,这些话怎么好当着众人的面说?
杜恒霜踌躇良久,终于出声道:“吴用不尽职守,又言语冲撞,打十板子,将他革职,马上将内帐房的帐交接清楚,我另派人来查账。——吴大帐房,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吴诚一听就愣了。
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还从来没有过。
就连萧士及平日里都对他客客气气。
杜恒霜就算是萧士及的妻子,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哪里能真正管得好外院?
吴诚从来就不认为杜恒霜能将这个外院一直管下去。
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吴诚胖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定定地看着八扇横槅花开富贵锦绣琉璃屏风,似乎要将那屏风看穿一个洞来。
“大少奶奶,这事是我侄子不对,我吴诚向大少奶奶赔礼了。”吴诚对着屏风,缓缓地长揖下去。
杜恒霜“嗯”了一声,“吴大帐房言重了。是你侄子的错,又不是你的错。做人当要公私分明,这点帐我还是分得清的。吴大帐房是做帐的老手,肯定比我见事明白。还请先退下,等我把这件事处置了再说。”
吴诚听见杜恒霜似乎也没有一口回绝,面子上又好受些,心疼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打得只有出气、没有入气的侄子,摇头叹气,“大少奶奶,我吴诚一辈子无妻无子,只心疼这么一个侄儿,请大少奶奶手下留情,饶他这一遭。以后他娶了知画,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一辈子不让他吃酒,大少奶奶您看怎样?”
杜恒霜淡淡地道:“吴大帐房,我说了今天不提别的事,多说无益,还请下去吧。”
说了好几句,吴诚才甩着袖子走了。
这边院子里,十大板子打完,几个人将泼的全身透湿的吴用拖到堂上,让他对着屏风行礼。
吴用忍着剧痛,挣扎着给杜恒霜磕了头,才被人架着下去。
杜恒霜让院子里的人散了,自己才带着知画出去。
一路上,知画如同惊弓之鸟,再没有以前挥洒自如的大丫鬟风范。
杜恒霜也觉得她可怜。
回到正院之后,好好安抚她,又让她下去歇着,不用过来当差。
欧养娘问清始末,琢磨许久,等屋里都没人的时候,悄悄对杜恒霜道:“大少奶奶,您好好想想,兴许这门婚事不错呢?您看,吴诚是外院的总帐房,吴用本人据说也是做帐的好手,一直管着内帐房。大少奶奶您要当家,说白了,就是要把帐握在手里,有了帐房,您才是如虎添翼。”
杜恒霜默然良久,缓缓摇头。
看着妆台上晶莹剔透的梳妆镜里面的娇颜,淡淡地道:“会做帐,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别人稀罕,我不稀罕。要拿知画的终身,跟几本冷冰冰的帐本交换,我是不忍的。”说着,回头看了欧养娘一眼,“养娘,您也是看着知画长大的,如何忍心让她嫁给吴用那种烂人?”
欧养娘并不知外院的详情,只知道吴用冲撞了知画,得罪了大少奶奶,被打了十板子,革职勿用了。
就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啦?你生这么大气,知画也跟泪人似的,躲在屋里不出来?”光天化日之下,知画就算吃亏,也不算吃很大亏吧?
杜恒霜冷笑着将吴用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他那些嚼蛆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吴大帐房还好意思为他的侄子求娶知画。慢说他并没有沾到便宜,就算他真的沾了知画的便宜,我宁愿把他打死也不会让他去糟蹋知画!”
知画正好过来服侍杜恒霜盥洗,听见这话,快步绕过隔间的什锦槅子,来到杜恒霜的妆台前面,扑通一声跪下道:“多谢大少奶奶!多谢大少奶奶!”然后又膝行到欧养娘身边,仰头道:“养娘,知画真的没法嫁给那个……吴帐房。”
欧养娘长叹一声,扶了知画起来,“居然是这样。罢了,不过是一个帐房,去了他们,还有更好的来,就这样吧。”说完又劝杜恒霜,“既然做了,不妨做绝点,直接回了大爷,将姓吴的撵出去吧。”
杜恒霜倒是有些踌躇,担心道:“他叔叔是大爷的左膀右臂,若是将他撵出去,他叔叔的面子往哪里放?”说完摇头,“算了,已经革了他的职,再不要给他派差事,也就完了。”
欧养娘知道杜恒霜心慈,也没有再多说。横竖杜恒霜是主子,吴大帐房再厉害也是下人,还能翻天不成?
又嘱咐杜恒霜:“这事一定要跟大爷说清楚,免得被别人进谗言,伤了彼此和气就不好了。”
杜恒霜点点头,却不知道萧士及已经在门口听到了。
他转身离去,直接去外院帐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士及亲自过问,哪有人敢说谎?
都一五一十交待得清清楚楚,甚至把吴用被抬回吴大帐房屋里之后,在炕上怒骂知画是贱人、婊子的话都说了出来。
萧士及淡淡点头,吩咐道:“来人,去把吴用给我绑起来,送到这里,就在这里给我恨恨地打,打到只有一口气,再撵出去。——记住,不能打出血,撵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有一口气吊着。若是撵出去之前就打死了,你们就自己上吊吧,不用来见我了。”
他的手下齐喝一声,冲到吴大帐房住的偏院里,将吴用从炕上拽下来,一路拖到帐房院子里,当着萧士及的面,打得吴用直剩一口气吊着。
天刚黑的时候,萧家的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浑身软绵绵的人被从角门里扔了出去。
吴诚在自己院子里听说自己的侄儿被大爷又命人打了一顿,已经撵出去了,一下子慌了神。
他知道,萧士及不比杜恒霜,这个男人,可是个狠角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命。
一时忘了为自己的侄儿担心,一路跑着来到帐房的院子,跪在萧士及面前痛哭流涕。
“大爷……大爷……是小的错了,猪油蒙了心,惯的侄儿比祖宗还大。小的知错了,请大爷莫要生气,若是还要责罚,就罚小的。”
萧士及知道吴诚的本事。这黄河以北几个数得着的帐房,吴诚就是其中一个。他也是花了大价钱将他请来的。
吴诚是有本事,不过这本事在上位之人看来,实在不值一提。
恃才生傲最是要不得。
萧士及笑了笑,说道:“吴诚,我知道这事跟你无关。不过你对侄子管教不严,才酿成今日的大错。这样吧,我今日罚了你的侄子,你未免心里有怨恨,我也不说别的,如果你想离去,我可以现在就把身契还给你。”
吴诚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跟着萧士及有两三年了,本来是打着在萧家养老的心思,才过来做总帐房的。他可是知道,之前他几个总帐房,一离开萧家,就不知所终了。若是像他这样被赶出去,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难说,就把头摇得飞快,“不想!小的不想离开!请大爷责罚!”
“那好,我就罚你半年的月钱。”萧士及说着站起来,“你提拔一个内帐房上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不用费口舌了,一律撵出去。”
处理完外院的事,萧士及才回到内院。
杜恒霜已经卸了妆,坐在床上看书。
床边小立桌上摆着一盏透雕紫檀嵌白玉诗配画宫灯,灯上也是画着一个美人,斜坐在床上,手捧书卷,吟读不倦,和杜恒霜的样子相映成趣,就像灯上的美人一样。
宫灯的四个白玉灯屏上,每一面刻着一句话:
“烟笼寒水月笼纱,
闲敲棋子落灯花。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清雅中有股说不出的苍凉味道。
萧士及是第一次见到这盏宫灯,看了一会儿,才问道:“这是你带过来的灯?”
杜恒霜回眸扫了一眼,“嗯,刚在找东西,就箱笼里翻出来了,就拿出来摆摆。”说完看着萧士及微微一笑,“好看吗?”
萧士及笑着斜身坐下,“好看,好得得不得了。”伸手掐了杜恒霜的面颊一把。
杜恒霜嗔道:“人家问你灯呢,你说到哪里去了?”
“灯好看,人也好看。”萧士及笑着看着杜恒霜红了脸,又抚了抚她的面颊,“这你也能红脸。”说完去浴房洗漱。
收拾好了上床,就对杜恒霜一长一短说了他刚才去外院的事儿。
杜恒霜有些惊讶,“你真的把他打死了?”
萧士及挑眉,“你怕了?——没死,还吊着一口气呢。”
大晚上的,把一个只有一口气的人扔到门外,跟打死有什么差别?杜恒霜一边腹诽,一边道:“我怕什么?我是为你担心。那吴诚……”杜恒霜是担心吴诚会因此生异心。
萧士及笑道:“这你不用担心。他肯定不会生异心,但是怨怼肯定是有一点的。这也没法子,谁让他侄子不长眼睛。——下你的面子,就是下我的面子。我若是不收拾他们,你今后如何能在外院立足?”
杜恒霜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对于上位者来说,跟下人没有道理可讲。口舌交锋,针对的是同样地位的人。上位者要整下面的人,根本就不用大费口舌。
“你不担心就行。”杜恒霜道,“反正我是不会将知画嫁给他的。”
两人也没有再说此事,杜恒霜接着说今日去萱荣堂说分家的事儿。
“娘居然答应了?”萧士及很惊讶地坐起来,“娘怎么会这么容易答应?”
“娘没直接说答应,但是也没有反对。不过,”杜恒霜觉得不高兴了,“娘答应了你还不高兴,难道你让我去说分家,就是个幌子?”
萧士及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钻到被子里面,抱着杜恒霜道:“睡觉睡觉,明儿我就去萱荣堂,把这事敲下来。”
杜恒霜咬牙切齿地拧了萧士及一把,斜睨着他,“你居然把我当枪使,我算是白疼你了。”
说得萧士及心中一软,抱着杜恒霜细细地吻,吻到她轻喘,脑子一片糊涂的时候,才把她的小衣悄悄褪下,抚上她软玉一样的雪堆。
“几日不见,这一对小乖乖又大了不少。”手里揉得更加起劲。
杜恒霜待要不理他,却又被他揉搓得浑身发热,想着欧养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赶紧生个孩子,就没有再推辞,任他去了。
……
第134章 分产 (4K大章求粉红票←_←)
两人一夜颠鸾倒凤,倒也渐入佳境。
萧士及见杜恒霜不再推拒于他,一颗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他虽然和杜恒霜成亲快两个月了,但是两人欢好的次数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他也烦恼过,甚至悄悄想过法子。
曾经见过有人用春药,对付不肯就范的女人。
萧士及手下一个极精通床帷之事的婆子曾暗示他,可以试一试。
不过是药三分毒,更别说是春药这种专门让男人尽兴的东西,对女人的损害就更大,萧士及是断断不肯的。最多在生孩子之后,他忍一忍,一个月一两次也就算了。
在那之前,就算杜恒霜不愿意,他也是要多碰她几次的,不然生不出孩子,杜恒霜更要被自己的娘亲挑剔了。
而且有人还说,若是一个女人不肯跟男人欢好,就说明她心里没有那个男人,要警惕这种女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合离走人了。
萧士及曾经也惴惴不安过。他知道杜恒霜有过更好的选择,很怕她有一天,就移情别恋,跟别人跑了……
从床上坐起来,萧士及看见杜恒霜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小巧的鼻翼轻轻扇动,似乎正在做一个香甜的梦,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索性坐在床上,低头一直看着杜恒霜睡觉的样子,怎么瞧也瞧不够。
日上三竿了,知画和欧养娘在月洞门外踱步又踱步,又不敢去叫,也不敢让别人去叫。
“好在大爷今日不用去王府。”知画悄悄说道。
今日是萧士及休沐的日子。他一个月休沐两天,跟同僚们轮换,每个月在家待的日子都不一样。
杜恒霜悠悠醒来,睁眼就看见萧士及含笑的双眸,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眨眨眼睛,整个人清醒过来,看着帘外朦朦胧胧的天光,杜恒霜突然醒悟过来。
“不早了吧?糟了,误了给娘请安了。”杜恒霜一着急,忙从床上坐起来,探着身子就去床边拿自己的衣裳。
萧士及笑着将横过他长腿的雪软身子亲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急什么,我陪你一起去,然后跟娘一起吃午食吧。”
杜恒霜红了脸,啐了他一口,伸手拉了床边的绳子。
月洞门的铃铛叮咛咛响起来。
知画和欧养娘松了一口气。
知画带着两个小丫鬟进去服侍,欧养娘在外面命人准备早食。
萧士及先从床幔里走出来,白色中衣敞了一半,一边往浴房里走,一边吩咐道:“去老夫人那里说一声,就说我和大少奶奶有事耽搁了,午时去陪老夫人吃午食,让老夫人千万等一等,我今日有话要跟老夫人说。”
知画想了想,屈膝道:“大爷,还是奴婢亲自走一遭吧。”交待的话太多,又怕小丫鬟不懂事,被人套着乱说话。
萧士及不甚在意,点头道:“也行。不过你走了,谁来伺候你们少奶奶?”
知画笑着叫了知节、知礼进来,叮嘱道:“服侍大少奶奶梳头洗漱,回来换衣裳也别紧着躲懒。”
知节、知礼忙应了,一个去帮杜恒霜收拾床帐,一个去箱笼里面寻衣衫。
杜恒霜看见这两个丫鬟,就想起她们是娘家准备要做通房的,只好微微叹口气,伸着胳膊站在床前,让她们服侍穿衣。
两人吃过早食,也快中午了。
知画从萱荣堂回来,回报道:“老夫人说等着大爷过去。”
萧士及便带着杜恒霜一起去萱荣堂。
来到萱荣堂,萧泰及和关氏都已经等在那里,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勉强。
萧嫣然倒是面色如常,站在龙香叶的另一边,见到萧士及和杜恒霜进来,她先行了礼。
杜恒霜连忙道:“妹妹不用多礼。”又告诉她,“昨儿我娘打发人给我送了几匹宫里赏的时新样子的宫缎和首饰,我让人打理好了,刚才给妹妹房里送去了。”说着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长条形的捧盒,恭恭敬敬给龙香叶奉了上去,“娘,这是媳妇孝敬娘亲的。”
龙香叶命人打开盒子,探头瞧了瞧,见里面是一匹青绿色环藤双线纹蜀锦,还有一匹宝蓝色方胜练雀纹的素广绫,不由满脸堆笑,点头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就行了,又给我这老婆子做什么?”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那匹素广绫,道:“果然是素广绫。只素广绫虽然料子好,穿着凉快,但是染色最难,总是黑漆漆几个色,一般姑娘家都不愿穿,也只老婆子穿才合适。”
杜恒霜担心龙香叶不快,忙道:“媳妇是见这素广绫难得染成上好的宝蓝色。我娘说,宫里统共也只得了三匹宝蓝色素广绫贡品,都让陛下赐给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体恤许大人精忠国事,就给我娘赏了一匹。我娘说婆母您肤色白皙,最衬这宝蓝色,所以就赶着打发人给我送过来,指名说要媳妇转送给婆母。还说,过几天来看媳妇,会仔细查问媳妇有没有昧下了。若是真的昧下,我娘可是不依的,到时候要请家法。——婆母可不要看着媳妇受罚啊!”
这一番又吹又捧,将龙香叶哄得心花怒放,又见方妩娘这样巴结她,就将平时对方妩娘的恶感去了一小半,再看杜恒霜,也没有那么碍眼了,挥手命自己的丫鬟将东西收起来,“这样倒是不收不行了。你们看,我可不是偏他们杜家的东西,实在是不收不行啊。不收,我这亲亲大儿媳妇,就要受罚了。别人不伤心,我这个做婆母的可是第一个要心疼死了。”说完捂着胸口做心疼状,屋里的人都应景的跟着哈哈大笑。
萧士及的眉头顿时舒展得很开。
做男人,最希望自己的媳妇和自己的娘亲能和睦相处,不用整事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若是找事儿的人是媳妇还好说,男人一般都压得住。可若是找事儿的人是自己的娘,男人就没法了。不是愚孝,压着媳妇低头,就是躲起来,眼不见为净。再还有少数人,会为了媳妇忤逆娘亲,这样的人,外面的名声都坏了,前程也没了,最后多半还是要在娘亲面前让步,哪怕休妻,也不敢再让娘不高兴。
萧士及想到自己做过的事,在心里微微叹气。
好在他的官儿,不需要好名声。就算那件事闹出来,他也是不怕的。
龙香叶看见萧士及在一旁不说话,便笑着问道:“老大今日这么早就从衙门回来了?”
“今日我休沐。”萧士及忙道,“娘昨日睡得可好?想什么吃的?我去命人弄了来,孝敬娘。”
龙香叶忙道:“我吃的够多了,不用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顿了顿,又道:“入秋了,倒是想些野味吃吃。冬日里吃野味涮锅子是最鲜美的。你小时候,和你弟弟就着一个白菜豆腐锅子,也能吃好几个饼子。”
这是说起来当年他们过过的苦日子。
其实也只有半年而已。
很快杜家就知道了他们的情形,不说方妩娘赠的房子和银两,就说杜恒霜,那时候才六岁,也把自己所有的金首饰都搜刮了来给萧士及,让他拿去换银子,好照顾娘亲和弟弟妹妹。
萧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微笑颔首,“行,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完对外面吩咐道:“去外院传话,就说是我说的,去弄些野味回来,今儿我在娘这里吃饭,都送到这里来。还有萧义,让他赶紧把我昨儿让他备的东西送过来。”又对杜恒霜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一幅毫不在意的态度让龙香叶暗暗点头,知道萧士及的热乎期终于过去了。——女人嘛,还不都一样,得到了就跟没事人一样……
杜恒霜却知道萧士及的意思,会意点头,抿嘴笑了笑,又和屋子里的人道恼,才带着丫鬟婆子回自己院子去了。
外院的大帐房吴诚一大早请假出去了,原来他的侄儿吴用昨晚被扔出萧家门外,在外头挣扎了一夜,居然还没有断气。
吴诚顾不得这边,求着萧义半天,才拿了三天的假,出去料理侄儿的伤势去了。
萧义刚料理完吴诚这边的事,准备好萧士及昨天吩咐他要准备的东西,就听见内院有婆子过来传信,忙带着东西过来了。
杜恒霜一回来,就听说诸素素来访,忙道“快请”,连手边的帐本都扔下,亲自迎到垂花门前。
此时萱荣堂里,龙香叶已经遣散了丫鬟和婆子,甚至连关氏都遣走了,只留下他们萧家一家人,包括萧士及、萧泰及和萧嫣然。
“都坐吧,站着干嘛?”龙香叶笑着在上首坐下。
萧士及也坐了下来,萧泰及和萧嫣然才敢坐。
“今日将你们叫来,是有话要说。”龙香叶顿了顿,看向萧士及,眼神闪烁着道:“昨儿你媳妇说,咱们萧家要分家。”
萧泰及昨天在场,倒是不意外,萧嫣然却猛然抬头,一脸惶恐。
萧士及“嗯”了一声,笑着道:“其实是分产不分居,大家还在一块儿住着。娘不用担心见不着二弟和二弟妹。”
龙香叶嗐了一声,低头捧了茶盅,拿着茶碗盖轻刮着碗里面的茶汤,拉长脸问道:“难道还是一定要分?——老大,你娘我还活着啊,你满长安城看看,有谁爹娘健在,一家人就分家的?”
萧士及反而一笑,站起来背着手道:“娘,如果说这话,我可以告诉您,这长安城,倒有一些人家,真的是爹娘健在的时候分了家的,但是也都是分产不分居,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等爹娘不在了,再搬出去各过的。——远的不说,去年陛下封的几个侯爵家里,都是老太爷、老夫人主持分了家,甚至请了宗族的人过来做证。娘,咱们萧家宗族,经历前朝的战乱,如今只剩下二叔一个人了,要不要请他来做证呢?”
一听要请萧瑞生,龙香叶马上萎了,低头轻啜一口茶,连声道:“既然是有先例的,就这么办吧。”说完不甘心,又抬头放下茶碗,对萧士及道:“你弟弟、妹妹还小,需要你照应,你不会真的撒手不管吧?”
这倒是正理。
萧士及是长子,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养着弟弟妹妹,直到他们成年。萧泰及虽然年底才满十五,但是他已经娶妻,严格来说,应该也算成年。
萧士及倒不是不想养两个弟弟、妹妹,只要他们没有别的歪心思,他不会亏待他们的。
这一次他提分产不分居,也是仔细想过的。
其实还是住在一起,二弟那边真的有什么事,他还能放任不管不成?
唯有萧嫣然一脸土色,眼里的泪珠摇摇欲坠,轻轻叫了一声“大哥”……
萧士及忙道:“嫣然你不用担心,你肯定是跟着大哥大嫂过,直到你出阁嫁人。你的嫁妆,我已经让你大嫂在筹备了,等有空了,你可以去看看。想要什么,添什么,直接跟你大嫂说,她一向疼你,打算给你准备六十抬嫁妆。若是你能嫁个好人家,一百二十抬嫁妆咱们也是出得起的。”
萧嫣然听了,又感动,又惭愧,忙拿绢子擦眼泪,哽咽着盈盈下拜,“多谢大哥大嫂操持。嫣然没想过要这么多嫁妆,只要能有口饭吃,嫣然就心满意足了。”
萧士及有些愧疚,知道把这个妹妹是吓着了,忙道:“这会子也没你的事了,你去你大嫂那里坐一坐,等我回去再跟你说话。”
萧嫣然忙应了一声,又问龙香叶,“娘……我可不可以去大嫂那里?”
龙香叶虽然木着脸,但是到底萧嫣然是亲生女儿,还是疼的,挥挥手道:“去吧,别淘气,惹你嫂子头疼就不好了。”
萧嫣然屈膝退下,带着丫鬟去杜恒霜的院子。
屋里只剩下萧士及、萧泰及和龙香叶三个人。
萧士及就把萧义刚才亲自送过来的一个红木雕花盒子取出来,递到龙香叶手里,道:“娘,除了上一次送给二弟的两个铺子之外,这里还有三个铺子的契纸,以及江南的两个田庄,收租子送稻米是最合适的。这些算是我补贴二弟的东西。若是娘也不反对,就在这里签个押。”说着,掏出了一张分产书,送到龙香叶跟前。
萧泰及手里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里一片茫然。——这个家,真的从此就跟他无关了吗?
……
第135章 嫌弃 (4K,enigmayanxi和氏璧+)
龙香叶见萧士及又拿出了三个铺子,再加江南鱼米之乡的两个田庄给老二萧泰及,立时满脸欢喜,将装契纸的红木雕花盒子打开,仔细瞧了瞧里面的契纸,点头道:“你疼你弟弟,我自然高兴。你们是亲兄弟,这个世上,有什么人能比你们俩更亲的呢?以后可要记住娘说的话,好好在一起过日子,相辅相助才好。”
萧士及将手里的分产书放到龙香叶旁边的八仙桌上,“娘,二弟,你们签个押就可以了,咱们每人一份,还多一份拿到官府上档子。”
龙香叶按了按旁边的印泥,打算画押。
萧泰及却突然出声阻止道:“娘,不用签,我不要这些铺子和田庄。”说着,将那红木雕花的盒子又推了回去,诚恳地道:“大哥,你是嫡长子,这个家,本来就大半该你承继。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就像娘说的,咱们是亲兄弟,两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不行么?这长安城虽然有分家的,但是大部分人家,都是祖孙好几代都一起生活的。咱们才兄弟俩,又有什么可分的?”
龙香叶愣住了,按了印泥的大拇指停在半空中,将落不落,很是尴尬。
萧士及收了笑容,定定地看了萧泰及一眼,半晌点头道:“不要也行。横竖你手里也有两个铺子,也够吃喝了,最多以后你有了孩子,侄儿侄女的嫁娶,都包在我身上了。——这个分产书,你还是签了吧?”
萧泰及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龙香叶暗暗叹气,横了萧泰及一眼,将那红木雕花的盒子不动声色地又推了回去,道:“你跟你大哥客气什么?快拿去,快拿去!你大哥拔根汗毛,比你的大腿还粗,就别给他省银子了。”一边暗暗使眼色,让萧泰及赶快把东西收起来。
萧泰及没想到自己说得那么委屈,身段放得那样低,大哥还是一意孤行要分家,心里不由积满了怒火。
不过看见大哥眼底深处的防备和警惕,萧泰及又觉得透心凉。
这就是亲兄弟呢。
以前听那些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说大户人家嫡庶争产的闹剧,一家人跟乌眼鸡似的,斗的你死我活,他还庆幸过,自己跟大哥是同母所出,没有这样的糟心事。
原来自己比别人家的庶子都不如。不说分一半的家产,就算自己想拿三成,甚至一成都拿不到。
大哥手里握了多少萧家的家产,萧泰及早打听得一清二楚。
想拿五个铺子,两个田庄就打发他,也不去灵前问问爹的牌位答不答应!
萧泰及低下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眼底的怒火压了下去,再抬起头,脸上已经云淡风轻,伸手拿了红木雕花的盒子,笑着道:“既然大哥盛情,小弟却之不恭了。”
萧士及微微一笑,指了指那分产书。
萧泰及想了想,伸手按了印泥,也在分产书上画了押。
一家三口都画了押,另外写明了萧嫣然的嫁妆由谁出,最少出多少,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清清楚楚。
萧士及仔细看了看各人的画押,一边慢吞吞地说道:“既然分了产,家里的用度也该分割清楚。这个月就算了,两家还是在一起。从下个月十月份开始,咱们两家的用度就正式分开吧。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开销自负。你若是不方便,随时跟你大嫂说。”
分产书一式四份,各人拿一份,萧士及将多余的那份拿着要去官府上档子,临出门的时候想起一事,道:“二弟,二弟妹的那户亲戚,以后就该你们自己帮衬了。如果撑不住了,就说一声。娘和妹妹当然都是跟着我,你只顾好你自己的家就够了。家里的下人奴婢,愿意跟着你的,我把身契送给你。”却没有说,如果那些下人奴婢不想跟着二房怎么办。
萧泰及更加窝火。这样分家,有哪个下人愿意跟着他们家?而且靠着那五个铺子,两个田庄,最多只能请一两个灶上的婆子,以后连养娘和奶娘都请不起。这不是要将他们一家人逼上绝路吗?!
龙香叶没有注意萧泰及的脸色,倒是想起金姨妈。这实在是个知情识趣,会说话的好人,还有她女儿陈月娇,年岁虽小,那也是个妙人。如今跟自己的内侄女龙淑芝最是要好。
萧家财大气粗,养两个闲人,比自己养那只波斯猫还要便宜,做什么一定要赶人家走?不是厚道人家所为。
龙香叶语重心长的劝萧士及,“积善之家才有余庆荫及子孙。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了,谁知道人家以后有什么造化呢?山不转水转,为人莫欺少年穷啊……”
萧士及听得很不是滋味,干干地笑了两声,“娘喜欢她们陪着,留着她们做伴就是了。也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儿,娘看着办就行了。”
龙香叶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听娘的,娘不会害你们哥俩儿的。”
萧士及只好不提这件事,笑着道:“那我走了,娘和二弟歇着吧。”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萧泰及踱步来到窗前,一手支起细棱格子窗,看见萧士及的背影已经在院门口消失了,才回头对龙香叶委屈地叫了一声,“娘,您怎么就签押了?”
龙香叶自有打算,却不想让萧泰及知道,只是笑着劝他,“别愁眉苦脸的,你娘还没死呢。”
萧泰及着急,“娘,您看,您还活着,大哥……大哥……就这样,爹在天之灵知晓,也必是不会答应的!”
龙香叶想起萧祥生,心里酸的不行,拍了拍萧泰及的肩膀,“你不用说了,还是回去赶紧跟芸莲商议商议,到底要怎么持家。以后跟你大哥分开过,你们的开销要自己打理,也要省着点儿花。你院子里的下人,能减就减,不能减的,我来给你出银子。”
龙香叶自己一个月有五十两银子的月钱。她吃得喝得,包括四时八节的送礼,来往的人情都是公中的,自己的月钱一两银子都没有用过,已经在自己的小库房里小小的存了一座银山。
萧泰及听见娘愿意贴补他,才放了心,笑着道:“还是娘疼我。若不是大哥太霸道,我就要娘跟我过了。”
龙香叶笑道:“娘是心疼你,才不跟你过的,你要明白娘的苦心。”
萧泰及忙不迭地点点头,跟龙香叶道了别,回去自己的院子收拾去了。
等萧泰及走后,龙香叶看着那分产书,喉咙里咕地笑了一声,走到一旁半人高的博山金兽香炉旁边,揭开香炉的盖子,将自己那份分产书投到里面。很快一阵带着墨纸香的白烟从金兽香炉的嘴里袅袅升起。
……
萧泰及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屋里的闲人都赶光了,才沉下脸,将那分产书扔到关氏脸上,恨恨地压低声音道:“贱人!你做的好事!”说着,又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将关氏扇得滚到炕上,将炕桌挤翻了,炕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滚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砸了个粉碎。里面的茶汤、茶叶撒得满地都是,将青砖地弄得水淋淋,脏兮兮的。
关芸莲现下知道萧泰及看着文质彬彬,其实下手十分狠辣,跟他哥萧士及其实是一路货色,忍了泪水,又不敢分辩,委委曲曲地道:“二爷这是怎么啦,一回来就发脾气。”
外面候着的丫鬟婆子听着里屋嘀里咣当的声音,都吃了一惊,不知道里屋是怎么啦。但是二爷有话,让她们不能进去,只好纷纷走出门外,来到廊檐下候着。
金姨妈和陈月娇从西厢房的窗户里看见上房的下人都从屋子里出来了,也有些惊讶,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龙淑芝从龙香叶那里知道萧家两兄弟分产的事儿,知道萧泰及不开心,急忙过来安慰他。
走进院门,绕过影壁,就看见上房的回廊下站满了丫鬟婆子。
“这是怎么啦?”龙淑芝自言自语地道,在影壁旁边站住了。
陈月娇从窗子里看见龙淑芝来了,忙出去跟她打招呼,“表小姐,到这里来,先喝口茶,我去寻人跟您传个话。”
龙淑芝也不敢造次,笑着进了西厢房,跟金姨妈打个招呼,就大大咧咧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等着陈月娇给她看茶。
陈月娇抽空出去寻了个相熟的丫鬟,让她帮忙传话。
那丫鬟是个伶俐的,知道二爷对表小姐另眼相看,忙应了,说等二爷出来就传话。
陈月娇便和龙淑芝东南西北的聊家常。
萧泰及和关芸莲的屋子里,此时正闹得欢。
关芸莲看见那分产书,惊惶失措,忙道:“就这么点东西,怎么够花销的?难道以后,这个家就不归我管了不成?”
萧泰及冷笑道:“我们这个家,当然还是你管。只是大哥大嫂的家,轮不到你管了。”
关芸莲很是委屈,低头在地上收拾东西,嘟哝道:“都是萧家的家产,凭什么都让他们得了去?这样一来,我们还使得起几个下人?!”
这话倒是说到萧泰及心坎上,忍不住指着关芸莲道:“这会子你倒是想过来了,先前怎么就想不到呢?若不是你出昏招,大嫂刚刚忘了一次给内院拨银子,你挑她的刺儿,大哥也不会想着马上就分家!”
关芸莲听了,默然半晌,羡慕地道:“大哥对大嫂真好。”
把萧泰及气得说不出话来,跳着脚道:“你若是有杜家三成家产做陪嫁,我对你,比大哥对大嫂还要好百倍!”
关芸莲一下子愣住了,鼓着眼睛看了萧泰及半天,颤颤微微地道:“你还是嫌弃我没嫁妆……”
萧泰及冷笑一声,拂袖而去,“说不嫌弃的,不是傻子,就是骗子!”
来到外间,一个伶俐的丫鬟赶紧上前回道:“二爷,表小姐来看二爷和二少奶奶。”
萧泰及便知道是龙淑芝来了,心里一动,忙道:“在哪里呢?快请。”
那丫鬟在前面领路,“在金姨妈她们住的西厢房里。”
萧泰及忙赶着过去,匆匆对金姨妈点点头,然后笑着道:“表妹来了,怎么坐在这里?跟我去上房吃茶。”很是殷勤。
龙淑芝抿嘴一笑,“二表哥,听说你屋里家反宅乱的,我不敢过去呢。”
萧泰及红了脸,忙站起来拱手作揖,“让表妹见笑了。你二嫂她不是个省心的,我天天忙了外面忙里面,她还要给我添乱,实在是受不了了,才略教训她一下。”
当着金姨妈和陈月娇的面,说教训关芸莲的话,很是打脸。
金姨妈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道:“芸莲这孩子我看着还好,她如何惹着二爷了?若是她的错儿,我给二爷陪不是!”
萧泰及忙道:“是她的错,但是不关姨妈的事。”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不瞒你们三位,今日我们萧家出了件大事,都是因芸莲引起的。要依我的脾气,就要休了她的。就是我娘仁厚,不肯为难她,不许我休妻。”
陈月娇吓了一跳,问道:“到底是怎么啦?”
萧泰及两手一摊,“以后要委屈几位跟我过苦日子了。今日我们萧家分了家,我只分到三个铺子,两处田庄,以后恐怕这院子里的下人都裁掉许多。”
龙淑芝坐在一旁偏头听着,手里把玩着左手腕的羊脂玉镯,突然噗哧一笑,道:“二表哥,其实,你有三个通房,一个有孕抬了姨娘,另外两个可以拿来做大丫鬟,你也省了两个大丫鬟的月钱。”
萧泰及的第一个通房春云已经有孕了,刚刚抬了姨娘,在东厢房住着最大的一间屋子,另外有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还有两个婆子服侍。
光这几个人,每个月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以前都是算在公中里面,没有觉得吃力,还想着多添几个丫鬟婆子,将后面的屋舍再加盖一进。
现在事事都要自己出银子,就觉得肉疼,忙道:“表妹说得有理,她们本就是丫鬟出身,再回去做丫鬟也合适。”说着,一拍大腿,“就这么办。”风风火火出去发落他的通房和下人。
陈月娇是过来人,哪里还不明白这表兄表妹耍的花枪。只是如果龙淑芝真的进门,自己的表姐关芸莲又将何处?而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再待在萧家?一时心神不宁起来。
……
第135章 大喜 (第三更粉红240+)
萧泰及走了,龙淑芝也没有再多坐,很快告辞离去。
关芸莲听说要发落通房,倒也高兴,正拿了笔,在屋里一遍遍算他们二房的开销帐,看能用得起多少下人。
陈月娇走进来,手扶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关芸莲,很是踌躇,想了半天,还是轻轻摇摇头,在心底对关芸莲说了声“对不住”,便悄悄离去,让金姨妈去龙香叶的院子凑趣去了,自己则一个人躲在屋里做针线。
杜恒霜的院子里,诸素素正和杜恒霜说体己话,“杜姐姐,我跟你说件事儿。太子要大婚了,可他还经常来寻我说话,你说,我是理还是不理他?”
杜恒霜手一抖,险些把茶汤泼在自己身上,忙命丫鬟过来收拾,等丫鬟走了,才嗔道:“素素你真是什么话都说。太子那样的贵人,哪里轮到你说理还是不理?”
诸素素瞪着眼睛问道:“怎么会?不是他追求我的么……”
杜恒霜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她,“你牢还没有坐够么?你刚才说的话,让有心人听见,马上让你坐牢坐到死都行,知不知道?”
诸素素一下子觉得喘不过气来,大声咳嗽两声,抓着胸口,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过了好一会儿,才挂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也是,多谢杜姐姐提醒。一个公主,一个贵妃,就已经差点要了我的命,更何况再来一个太子?”别的人或许能够好运。得罪了这些真正的皇室中人也不怕抄家砍头,自己却是没那个运气,还是不要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了。
想了半天,诸素素幽幽地道:“不瞒杜姐姐,先前我还觉得得意。——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金龟婿啊。可惜我忘了,他是什么身份,他对我,怎么可能真的是认真的?哪怕是做妾呢,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他是断断不会让我进府的。”
想通了这一层,诸素素突然明白太子经常寻她做什么。前些天还带她去看了几处宅院,都在长安城外的乐游原,附近都是王公将相和皇室的别苑。她还乐滋滋的。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
一个真正的高帅富要给她买房产。乐得睡觉都飞飞的。
诸素素苍白着脸,低声道:“原来他只是想养个外室而已……”
杜恒霜眉梢重重一跳,忙问道:“这话怎么说?难道你已经和太子……?”
诸素素忙摇头。苦笑道:“怎么会?太子还算好的,没有强逼于我。我这个人,是想找个金龟婿,有名份的那种,金屋藏娇这种有苦说不出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可是太子是太子,若是太子想要她的身子,她连拒绝都不行。
诸素素一下子明白过来。
太子对她的纠缠,实在是祸不是福。
一时吓得在屋子里打着圈儿地转悠,“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我可不想做太子的外室。”就算她的身份不够做正室,做个妾室总行吧?妾也是一种名份啊,可是太子居然只想让她做外室!
她可不信“真爱”这块馅儿饼能从天而降,砸到她头上。没有名份,靠着男人的“真爱”过一辈子,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可是惹到皇权人物,他们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想到她在太子那里耍的自以为得计的小小花招,为了让太子吃醋,还故意对吴世成亲昵无比,一时脸色更加难看,“完了,我会不会也害了吴世成?“
杜恒霜用手撑着头,靠着身旁的紫檀木小方几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道:“太子真的打的一手好算盘呢。你不仅漂亮,还有一手好医术。他有了你,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诸素素撇了撇嘴。她当然知道太子看上她,最主要是为了她的医术。可是她没料到,以她超越时代的医术,太子也只是想她做外室而已,不由恨恨地道:“以后别落在我手里……”
杜恒霜好笑,知道诸素素向来喜欢放狠话而已,其实真要落在她手里,能救她肯定会救的。也没有多劝,笑着揭开饕餮紫釉暗刻蝴蝶纹墨玉三足香炉的盖子,扔了一把瑞脑香饼子进去。
一股清馨醒神的香味从香炉两侧暗刻的无数墨玉蝴蝶镂空的翅膀处飘散出来。
诸素素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再说话,知画在外面回道:“大少奶奶,大小姐来了。”
杜恒霜知道是萧嫣然来了,忙止住诸素素的话头,从罗汉床上端坐起身,冲门外说道:“是嫣然吗?进来吧。”
知画打起帘子,萧嫣然笑着走了进来,给杜恒霜行礼,又给诸素素行礼。
诸素素坐到屋角的大圈椅处,强笑着点点头。
萧嫣然见气氛不对,惴惴说道:“是不是我来的不巧?”
杜恒霜忙道:“哪有?我们就在闲聊而已。——你坐。”又叫知画看茶,再端一些点心上来。
萧嫣然最爱一味叫“巨胜奴”的点心,就是蜜制散子。
知画下去不久,就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上了四味小点心。
一色儿的秘窑千峰翠色瓷盘,小巧玲珑,每个盘子里只放四五个点心,小巧精致,看得人食指大动。
萧嫣然一眼就看见自己爱吃的巨胜奴,笑着道:“嫂嫂真是偏了我了,每次来,都有好吃的东西。”
杜恒霜觉得,萧嫣然跟自己的妹妹性子很像。当然,萧家的经历比自己家要曲折一些,萧嫣然虽然也很单纯,但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少,而自己的妹子,还是被自己和娘亲保护得太好了,对于人心险恶。人情世故,懂得实在不多。
因此对萧嫣然又怜惜几分,真的拿她当妹妹待。
萧嫣然先谢过杜恒霜的礼物,又将自己的回礼亲自送来。
是一双做得很精致的双林绢袜子。因知道杜恒霜喜爱素净,袜子上只拿银色线,在边上绣了一圈藤蔓纹,咋一看,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脱下鞋的时候,在夜晚的灯光下,才能看见袜子上那银色的藤蔓。
确实很独具匠心。
杜恒霜郑重谢过。又把给她准备的嫁妆单子给她看。让她拿回去仔细瞧一瞧,想要增删添改,都由她心意。
萧嫣然更是感激,连番谢过。才告辞而去。
诸素素一直窝在墙角搭着白狐皮的紫檀透雕大圈椅里不说话。
等萧嫣然走了。诸素素才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杜恒霜道:“多谢杜姐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然我还不知事情有这么严重。”
杜恒霜苦笑道:“你知道又怎样呢?除了接受,你别无选择。”
诸素素鬼头鬼脑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杜恒霜晃了晃,“杜姐姐,这你就不懂了,想要一个人喜欢自己,很难。但是想让一个人讨厌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她是医士,想折腾点儿东西还不容易?回去就给自己加点儿狐臭,她就不信那太子还能天天到她医馆来“蹲点”!
杜恒霜一听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伸出大拇指,夸道:“素素你真厉害,我自愧不如。”
诸素素洋洋得意,心情又好转起来,“这叫天无绝人之路,又叫上帝给你关上门,但是必会打开一扇窗。只要不钻牛角尖,总能找到一条合适的路。”就像有些美女总有各种理由表示无法拒绝男人的追求。其实哪有那么难拒绝?不过是自己不愿意拒绝而已。
给自己加点儿狐臭,或者弄点儿口臭,再痴心的男人都会被吓跑。
用这个法子可以对付所有自己不喜欢,但是又各种难缠的男人。
所谓的“无法拒绝”,其实不过是喜爱那种各种暧昧的感觉,舍不得去真正拒绝别人而已。
杜恒霜静静地听着,突然问道:“上帝是谁?”
诸素素一时语塞,想了想,用大齐人明白的话通俗解释,“上帝就是老天爷”。
杜恒霜掩袖轻笑,招待诸素素一起吃午食。
诸素素吃完午食,心情大好,给杜恒霜留下一味养身的药丸,叮嘱道:“这是我给你特制的乌鸡白凤丸,你每天临睡的时候吃一丸,用黄酒服用,能够滋阴补气,有助你怀孕。”
杜恒霜红了脸,悄悄将那盒药丸掩在袖子里,低声道:“这药丸没有听说过。”
诸素素暗忖,现在当然没有听说过,大概要再过一千年,这乌鸡白凤丸才会出现。不过好在诸素素的前世,乌鸡白凤丸的方子已经是成方,药剂量是固定的,有乌鸡、燕窝、珍珠、参茸、当归、人参、当归、白芍、川芎、生地、熟地、甘草、黄芪、丹参、制香附、鹿角胶、鹿角霜、银柴胡、牡蛎、别甲、桑螵蛸、芡实、山药、天冬等二十多味药物制成,制作方法倒是不难。而且因为本来就是古方,用不着大工业时代的各种器械工具,她就拿来用了。
“这么复杂?乌鸡可不容易寻到。你这一盒药丸,可是价值不菲,我不能白拿你的。”杜恒霜一听,忙让知画去取了一对赤金羊脂玉镶红蓝宝鸾鸟飞举掩鬓过来,“这是我送你的,是宫里的样式,外面的首饰铺子买不到的。”
杜恒霜心细,早看出诸素素虽然吃穿不愁,但是一些精细的首饰非常少,头上经常戴的,是一些金银簪子,虽然份量足,但是做工比较粗糙,一看就是在外面首饰铺子买的。
这些铺子,哪里会把真正的好东西放到外面来卖,都是专门送入世家大族的内院,让女眷单独挑选的。
在这个服饰和首饰都讲究级别的朝代,做工精良的首饰,本来也只有世家大族的女眷才需要经常佩带。
诸素素本来是不想要的,可是一看见那做工精细的掩鬓,眼睛都直了。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然后紧紧握住,讪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啊……”
杜恒雪轻笑,“我收了你的厚礼,才是不好意思。我知道,乌鸡这东西十分难得,听说只有宫里头有,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必是花了大价钱。”
诸素素更加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支吾了半天,才低声道:“……是太子听说我想要乌鸡。就给我从宫里捉了几只过来。我留了一公一母。想自己试试敷小乌鸡出来。另外的,都在这药里了。”就朝杜恒霜手里的那盒乌鸡白凤丸努了努嘴。
杜恒霜便觉得自己手里的药盒有千斤重,忙不迭地放下,讪讪地道:“那就更贵重了。”
诸素素知道。乌鸡白凤丸在古时候曾经非常珍贵。就是因为那时候乌鸡太难得了。不像诸素素的后世,乌鸡可以大规模人工饲养,自然乌鸡白凤丸也成了普通女子都可以吃的养身药丸。
这一次她制成的第一盒。早就想着要给杜恒霜吃,帮她怀上孩子,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晚上萧士及回来,杜恒霜跟他说了诸素素的事,萧士及一拍脑袋,笑着道:“素素真是不得了。毅郡王还一直担心她被太子拉过去了,我们这边可是损失了一员大将。她医术高明,不管站在哪一边,都能给那边增色许多。”说完看着诸素素送来的药丸,问杜恒霜,“找人试过毒没有?”
杜恒霜笑道:“我信素素,已经吃了半粒,等会儿睡前再吃半粒。”
两人说笑着歇下。
很快到了十月,萧家大房和二房正式分产了。
萧士及特意在二房住的院子附近修了一道围墙,围墙中间开了一道小门,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和大房隔开。
萧泰及他们从这边来到大房这边,通过围墙上的小门进来给龙香叶请安也极便宜。
萧家二房分出来,当然许多下人不愿意跟着二爷,都愿意跟着大爷。
萧泰及也不想要这些心不在他们这边的下人,一气儿都还给了萧士及,自己从龙香叶那边拿了银子,去外面重新买了几个丫鬟婆子,还有几房家人,一家大小倒也过了起来。
只龙香叶心疼自己的小儿子进益少,还要养这么多人,就以自己没人陪为借口,让金姨妈和陈月娇都跟她住在萱荣堂里,来减轻萧泰及的负担。
金姨妈这一阵子对龙香叶趋奉得比以前更加厉害,更得了龙香叶的欢心,才得了个巧宗儿,能够搬到大房这边居住。
龙淑芝跟陈月娇更是好得蜜里调油,困了就睡在一个床上。从陈月娇那里,龙淑芝多方打听萧泰及的情形,听得越多,对关芸莲越是嗤之以鼻,“这种女人,哪里配得上我泰表哥。”
陈月娇笑着道:“论理,二少奶奶是我表姐,我不该说这些话。可是我帮理不帮亲,就算表姐埋怨我,我也是顾不得了。——二少奶奶给二爷惹得麻烦,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表小姐您……”说完又捂着嘴,故作不好意思,“是月娇僭越了,这些话不是姑娘家说的。夜了,睡吧。”翻身睡了过去。
龙淑芝忙道:“是我让你说的,不怪你。”
……
杜恒霜没了二房聒噪,日子过得越发舒坦。每日里就是做做针线,看看帐本,安排一下内院的饮食。外院的帐,她定好三个月查一次。内院的月例和各项支出,有知画带着知数帮她打理,她只用在闲暇时候看一看总帐就可以了。
而诸素素也成功用“狐臭”让太子退避三舍,得以自保。
杜恒霜听了,对诸素素的法子赞叹不已。
转到腊月,杜恒霜早早备好年货,就等过年了。
太子就在腊月初一大婚。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去参加太子的大婚仪式。
他们的级别太低,其实见不到真正的大婚场地,只是跟着众多前来道贺的中低层官员一起吃喝。
杜恒霜跟女眷在一起,吃了一半,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味道熏得胃里极是难受,强忍住才下了席,找了痰盂吐了起来。
诸素素跟着出来,问道:“可是吃坏肚子了?”
杜恒霜困惑,“不知道。”
“我帮你瞧瞧。”诸素素伸手搭上杜恒霜的腕间。
脉如走珠,滑动有力,竟然是喜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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