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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3章 抄家

    “娘啊,我们二郎没有过门的大嫂真是悍妒霸道,还没过门,就把我和二郎从新房的院子里赶出去了。她还带着她娘到我们家大闹,把婆母都气得病倒在床上。这样不孝不义的女子,不知道大伯为什么一定要非她不娶……”关芸莲撅着嘴,拉住她娘关金氏的手很是不满地抱怨杜恒霜。

    一句“非她不娶”,让陈月娇几乎红了眼睛,一个“不!”字甚至差一点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陈月娇连忙紧紧地握紧拳头,让长长的手指尖在手掌心掐出一个血红的指甲印,才把胸口突然升起来的那股浓浓的嫉妒、焦躁和不安压了下去。

    陈月娇好生奇怪。就算前世她是杜蘅的时候,占据了杜恒霜的身体,她也没有对萧士及有过这样浓厚的爱恋。难道是……

    陈月娇心神一凛,霎时明白过来,这是这具身体里面残存的记忆。这个身体的原主“陈月娇”,对萧士及真是爱到骨子里去了。

    这股记忆和印象,也在慢慢改变着现在的陈月娇。

    一个执拗到将爱恋刻入骨子里去的女人,当她爆发的时候,有多大的能量,陈月娇突然明白过来。

    上一世,她“杜蘅”输在“陈月娇”手里,一点都不冤。

    难怪这一世“陈月娇”还要重生回来,原来,上一世,她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萧士及的真心,所以她极不甘心。哪怕上一世她享尽荣华富贵,萧家所有的财富和爵位都由她的亲生儿子继承,她自己活至耄耋,寿终正寝而死,可是到了七老八十,她还是对早已死去的萧士及念念不忘,在老死之后,又重生回到少女时代,重新为得到萧士及的真心真情而努力。

    这股强烈的气息和信念,就算她的灵魂已经被“杜蘅”驱逐出去,魂飞魄散在天地之间,依然在她身体里留下烙印。

    可以说现在的陈月娇,已经是上一世的“杜蘅”和“陈月娇”两个人的终极结合了。

    陈月娇已经有些恍惚,她甚至有时候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杜蘅”,还是“陈月娇”?

    如果说她是“杜蘅”,可是她对“陈月娇”的一切手段、脾性和目标如此认同,甚至到了鄙视身为“杜恒霜”的那一世的地步。——她发现自己的那一世,真是错得离谱,好好的一把牌,都被她输的一干二净。

    可是说她其实是“陈月娇”,也不确切。因为她对“杜蘅”前两世的经历都了如指掌,而对“陈月娇”的许多事情却不甚了了。

    只能说,她在仰慕、学习“陈月娇”的过程中,她真心想做的,是上一世“陈月娇”那样的女人。

    陈月娇的耳边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

    恍惚中,陈月娇在心里自言自语,“你哭什么哭?你现在失去肉身,不过是你咎由自取。你太贪心了,你放心,这一辈子我来做你,一定取我二人之长,去你我二人之短,得到更辉煌的胜利。士及的真心,注定是由我得到的。你还是赶紧走吧……”

    那哭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陈月娇的耳边。

    “……就是这样。娘,你帮我想个法子吧,我还能回到那个新房的院子吗?”关芸莲已经吐完苦水,正在向娘亲关金氏取经。

    关金氏皱了眉头,觉得很是为难。不管怎么说,萧家现在的话事人是萧士及,他们都是依附萧士及过日子的,将萧士及得罪狠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莲儿,依我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关金氏一句话没有说完,屋子外面突然响起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

    关金氏住了嘴,皱眉看向门外。

    数个丫鬟婆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后面居然跟着一群官差模样的男人!

    像是被赶鸭子一样驱赶进来。

    “出了什么事?!”关金氏唰地站了起来,威严地对外面问道。

    她虽然不是大官的夫人,但是在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还是掌得住舵的。

    “夫人!夫人!外面来了好多官老爷,把老爷锁住了,说是要下大理寺!”一个婆子被后面的官差推推搡搡,披头散发地扑了进来,一头栽倒在关金氏脚下。

    “胡说八道!老爷一向公正廉明,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怎么会……一定是弄错了!”关金氏义正词严地道。

    看见那些官差跟着走进来,分成两排,站在后院中堂前面一条青石板甬道的两边,关金氏急走几步,来到中堂外面的屋檐下,冲着他们大声道:“你们老爷是谁?让他过来跟我说话。——我女婿他大哥是毅郡王门下的大官,你们要是敢侮蔑我们老爷,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人挺胸叠肚地走了进来,冲着身后一挥手,“名册拿来!”

    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躬腰递上一个小册子。

    那官员捧着小册子,对站在台阶上的关家女眷大声道:“奉大理寺卿令,查封关家。不是关家的女眷,速速离开,以免殃及。”说着,打开名册,开始一一个个叫名字。

    关芸莲吓得魂飞魄散,对关金氏忙道:“娘,你等着,我回去求婆母,让她去跟大伯哥说一声,求毅郡王出面,一定能把爹和娘救出来的。”

    关金氏看见官差来势汹汹,不知道惹了哪路阎王,也忙推着关芸莲赶紧走,低声叮嘱道:“若是真的有事,你记得保住你大哥和小弟就可以了。我和你爹……”

    关芸莲正连连点头,萧泰及已经从外面冲进来,对关芸莲道:“还不走?还要在这里等着被抓不成?”

    关芸莲见萧泰及没有一个人先走,心头大定,忙对关金氏道:“娘,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啊!”

    关金氏泪眼淋漓地看着关芸莲跟在萧泰及后头,飞快地走了。

    金姨妈和陈月娇对视一眼,也对关金氏福身道:“妹妹,我们也先走一步,在外面一定会帮妹妹打点,必不让妹妹在里面吃苦。”一边说,一边已经挽着陈月娇的手,快步走下台阶。

    在经过那七品官身边的时候,那官儿却拦住了她们,问道:“你们不是关家人?”

    金姨妈忙道:“小妇人夫家姓陈,来关家是访友,访友的。”居然连亲戚都不提了,还把自己的通行关牒拿出来给那七品官瞧。

    那七品官查验无误,才放了她们出去。

    金姨妈和陈月娇刚一踏出关家的大门,就听见那大门轰得一声关上,里面更是鬼哭狼嚎起来,听得出来是那些衙差正在抄家了。

    陈月娇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一时吓得面色惨白,拉着金姨妈的手道:“娘,我们的包袱还在关家……”

    金姨妈低声呵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想包袱?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咱们快走!”

    陈月娇心头一震,恢复了冷静,点头道:“娘说的对,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母女俩匆匆忙忙往街道拐角走过去,就在离关家大门不远的地方,陈月娇心有所感,猛地抬头,却看见一个高大消瘦的男人坐在一辆马车里,正阴着一张脸,掀开车帘观望着关家那边的动静。

    这个男人……看着好生眼熟。

    陈月娇忙低下头,小跑着跟在金姨妈身后,从那辆大车旁边快步走过。

    “……许大公子,今日的事……”

    一个细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月娇突然醒悟过来。难怪那么眼熟,那个男人,就是许家的大公子许言辉!杜恒霜的便宜大哥!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月娇可是记得很清楚,这个许言辉,对杜恒霜十分恶劣,她也非常讨厌他,两个人就没有正正经经说过一句话。

    金姨妈带着陈月娇快步离开关家所住的平康坊北门里,眼看着天色将暗,她们两个女人,不能孤零零地待在大街上,可是她们又能去哪里呢?

    陈月娇福至心灵,对金姨妈道:“娘,我们去投奔表姐吧。她刚刚回了萧家,以后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金姨妈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哪怕只是在萧家的马棚里凑合一晚上,也比待在大街上,等宵禁的时候被官差抓到牢里要好百倍。

    关芸莲跟萧泰及订婚之后,金姨妈带着陈月娇去过萧家一次,可是时间太久了,她不记得路。

    陈月娇抿嘴一笑,“娘,跟我走,我记得路。”说着,在前面带路,穿花拂柳一般,穿大路,走小巷,再拐几个弯,就来到一个恢弘的宅院门口。

    金姨妈定睛一看,正是她们以前来过的萧家,笑逐颜开地夸陈月娇,“娇娇的记性真好。真是什么事都难不到我的娇娇。”

    陈月娇上前拍门,将大门叫开,一脸凄楚地道:“求大哥去通传一下,我们是你们家二少奶奶娘家人,今日二少奶奶回门,娘家出了点事,我们是来报信的。”

    那门子是刚换上来的,不敢自专,去报了管事知晓。

    那管事过来看了一眼,记得陈月娇的样子,忙道:“确实是二少奶奶的娘家亲戚,放她们进来,让个婆子送她们进去见二少奶奶和老夫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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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重逢

    陈月娇低眉顺眼地跟在萧家外院的一个婆子身后,和金姨妈一起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来到萧家内院。

    萧泰及和关芸莲也才回来不久,正在龙香叶床前哭诉。

    龙香叶听完关芸莲的哭诉,大吃一惊,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连声问道:“真的下了大狱?”

    “是大理寺。”萧泰及轻声纠正龙香叶的说法。

    关芸莲拭了拭泪,“我爹做官,一向官声严谨,爱民如子,怎么会做错事?一定是他们抓错人了。求娘去跟大伯哥说一说,把我爹救出来吧。”说着,跪在床前给龙香叶磕了好几个头。

    龙香叶看见关芸莲楚楚可怜的样子,也甚是心疼她,忙道:“快起来吧。这件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其实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亲家是个好人,一定是他们抓错了。”说着说着,龙香叶忍不住想起了当年萧祥生的冤案,悲从中来,对萧泰及哑着嗓子吩咐道:“去叫你大哥进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萧泰及忙站起来,扶着龙香叶躺在床上坐好,轻声道:“娘放心,我这就去叫大哥进来。”然后又嘱咐关芸莲,好好伺候娘亲。

    关芸莲知道是为了她家的事,心头一喜,忙不迭地点头,顺势坐到龙香叶床边,问道:“娘,我在家的时候,跟家里的一户远房亲戚学过推拿,要不要我帮娘揉一揉,兴许会舒畅一些。”

    龙香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有心了。”

    关芸莲便轻轻在龙香叶腿部关节上揉按起来。她的力度恰到好处,也是在家里苦练过的,推拿得龙香叶很是舒服。

    龙香叶缓过神来,微笑着道:“我知道你孝顺。你是好孩子,泰哥儿也是好孩子,你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再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抱一抱,我必不会亏待你的。”

    关芸莲本来为娘家的事担心不已,又担心自己的爹入了狱,定了罪,婆母就不再疼惜自己了,没想到龙香叶完全不在意一样,反而对她疼爱有加,一时感动得恨不得把龙香叶当亲妈待。要说先前的作态还带了一丝敷衍,眼下的用心却是带了十分的诚意。

    陈月娇和金姨妈一前一后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关芸莲跪在床前面的脚踏板上,给龙香叶揉按着腿上的穴道。

    居然又见到这个婆母了。

    陈月娇心情极为复杂,低着头缩在金姨妈身后,收回了投向龙香叶的视线。

    龙香叶抬头看见一个婆子领着两个人进来了,不悦地呵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的屋子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吗?”

    那婆子忙陪着笑脸道:“回老夫人的话,这是二少奶奶娘家的亲戚,她们说二少奶奶娘家有事,特意来报信的。”

    陈月娇深知龙香叶在外人面前是最乐善好施,怜老惜贫的,而且喜欢别人在她面前作小伏低,越是身段放得低,龙香叶就越是态度和善,忙拽着金姨妈的衣襟,在月洞门边上就跪了下来。

    关芸莲回头,看见是金姨妈和陈月娇,忙对龙香叶解释道:“这是我娘家姨妈和表妹。”说着又问她们:“姨妈、表妹,你们怎么来了?”

    金姨妈呜咽着哭起来,哽咽着道:“莲儿啊,你家被抄了,我们被赶出来了,如今无处可去,还望老夫人和莲儿你们发发慈悲,给我们个容身之地吧。”说着连连磕头。

    陈月娇也在金姨妈身上细声细气地道:“我们会做活儿,求老夫人让我们在府上做个下人,自做自吃都是行的。只望有个容身之地。”

    龙香叶看见这母女俩,忍不住就想起了当年他们萧家落难的时候,跟着落下几滴泪,对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道:“还不快把她们扶起来?都是你们二少奶奶的亲戚,怎么能让她们跪在地上呢?”

    说着又对金姨妈和陈月娇道:“大家是亲戚,说这些话太见外了。我们萧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添两双筷子还是添得起的。——你们就暂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吧。亲家那边,我会让我的大儿出去打探消息,他是毅郡王面前的红人,一定能保亲家出来的。”

    金姨妈一听有戏,更加连声奉承龙香叶。

    龙香叶见金姨妈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穿得戴得却寒碜了许多,也有些可怜她们,叫了自己的大丫鬟过来,吩咐道:“请姨妈和表小姐去二少奶奶院子里歇息。吃的用的,别委屈她们,省得以后让亲家笑话。”吩咐得十分尽心。

    关芸莲简直感动得不得了,跪在龙香叶床边就抹起泪来。

    “你这孩子,哭什么啊?你是没经过事儿,其实这事儿,真不算什么。”龙香叶半靠在床头,笑盈盈地道,头上两只绿莹莹的碧玉掩鬓迎着窗外照进来的日光一闪一闪,照的满身富贵气十足。

    “大爷、二爷来了!”一个小丫鬟跳了进来通传。

    龙香叶知道是萧泰及带着萧士及来了,便吩咐道:“我有话要跟老大说,你们先下去吧。”

    关芸莲是弟媳妇,有萧士及出现的地方,她本来应该避嫌,不过她担心娘家的事情,还是抬起头,飞快地扫了萧泰及一眼。

    萧泰及对她微微点头,让她放心。

    关芸莲才忙行了个礼,“娘,我先带我姨妈和表妹下去了。”做足了礼数。

    龙香叶很是满意,笑着对萧士及说一句,“这是你弟弟岳家的亲戚。——怎么称呼?”后一句却是问关芸莲。

    关芸莲忙道:“我姨妈姓金,夫家却是姓陈,我们都叫她金姨妈,这是我表妹月娇。”说着就把陈月娇从金姨妈身后拖出来,“这是我婆母,最是良善慈爱。”

    陈月娇抬起头,冲着龙香叶甜甜一笑,轻声道:“见过老夫人。”

    龙香叶这才仔细打量陈月娇,有些惊讶地道:“这小姑娘生得真俊!”说着又叫萧士及过来看,“老大,你看看,这姑娘可有些像霜儿小时候的样子。”

    萧士及皱了眉头,正眼也不看她,往旁边让了一步。

    陈月娇心里一动,有些不好意思地咬着唇,满脸红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盈盈泪光,看向了萧士及。

    这么些年不见,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肃穆冰冷,惜言如金的沉默男子。他的气息虽然依然迫人,但是还没有当年棱角峥嵘,反而显得柔和宽厚,让人忍不住想靠上去,不用担心被刺痛,也不用担心被推开。

    萧士及的上一辈子,好像是跟一般人的情况反着来的。年轻的时候,他待家人爱护宽容,圆润通融,到了年纪渐长,却越发苛刻多疑,行事反倒没了年轻时候的和缓从容。

    只可惜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不长,她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手段笼络住他的心,他就去了。说起来,上一世,她的步子后来也迈得太急了些。

    不过,也怪不得她。无论谁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心想事成,是不可能继续从容再等下去的。她这一世,该走的路当然依然会走下去,但是对于这个前世的冤家,她一定要好好注意他的身体,不要让他正当壮年的就撒手去了,留得自己守活寡,纵然家财万贯,又有什么趣儿?

    这一世,她要让他有个比上一世更幸福的人生。

    陈月娇几乎是近乎贪婪地看着萧士及俊美无俦的侧脸,他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熏然欲醉。

    他的身影,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关芸莲看见陈月娇呆呆地看着萧士及的样子,抿嘴一笑,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表妹,咱们先回去吧。”转个身子,挡住了陈月娇的目光。

    陈月娇忙收回视线,笑着对关芸莲悄声道:“表姐,这位大少爷跟表姐夫生得真像。”

    “一母同胞,怎么能不像呢?”关芸莲一手揽着陈月娇,一手扶着金姨妈,往门外走去。

    “走吧,你们今天吓坏了吧?跟我回去歇一歇。这是娘身边的荷蕊姐姐。”关芸莲对龙香叶身边的大丫鬟十分趋奉。

    荷蕊微微一笑,“两位跟我来。老夫人有些旧年的衣裳,都是外头人送的,从来没有穿过,都给这位姨妈穿戴吧,还望不要嫌弃。”

    金姨妈高兴得不得了,忙道:“不用麻烦,我穿旧的就可以了,新的实在不敢当。”

    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将一个包袱送到荷蕊手里。

    荷蕊单手接过,再转放到金姨妈怀里,“金姨妈别客气,老夫人从来不穿外面做的衣裳。”

    一行人离开了龙香叶的屋子,回关芸莲和萧泰及的院子去了。

    等人都走了,龙香叶才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对萧士及道:“及哥儿,娘知道娘做错了事,让你为难了。但是娘没有半分不喜欢霜儿的心事,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娘,我不是三岁小孩。我在外面经过的事,比娘多多了。娘,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今日叫我来,又是为了什么事?”竟是半分都被不想听龙香叶解释。

    龙香叶忍不住哭道:“总之你是厌了我了,我也没有别的话说。不过亲家无故被下了大狱,我很是不安,总想起你爹当年被人诬陷的时候。——你就行行好,去把他们救出来吧。总不能让你爹的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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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处罚

    萧士及来的时候,萧泰及就跟他说起了自己岳家的飞来横祸,求大哥帮忙。

    萧士及本来不想管关家的这档子事儿,可是现在听龙香叶提起他爹萧祥生的往事,也有些动容。

    “娘,我去大理寺找人打探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形。关县丞到底犯的是什么事?”萧士及仔细问道。

    龙香叶有些不满,扶着萧泰及的手,对萧士及瞪着眼睛道:“能犯什么事?肯定是被陷害的!——毅郡王那样器重你,你又帮毅郡王做了这么多事,他给你个人情也不为过吧?”

    萧泰及也满怀希望地看着萧士及,央求道:“大哥,都是亲戚……”

    萧士及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淡淡地道:“是你的岳家,又不是我岳家。要说他们是亲戚,霜儿他们跟我们也是亲戚,而且是世交,也没看你们这样热心过。”

    龙香叶忙道:“如果是杜家出了事,我一样让你帮他们。可是如今她嫁了大官,哪里还需要我们这一点子能耐?——你还是赶快去打听一下吧,迟了担心亲家老爷和太太在牢里吃大亏。”

    萧泰及也连忙道:“大哥,若是我岳父和岳母不好救,可以先救我的大舅子、小舅子。”

    萧士及转身就走,“我去问问,看看到底是犯的是什么事。”总之不肯大包大揽的打包票。

    龙香叶叹息着摇摇头,对萧泰及道:“别怨你大哥,他会尽力的。”

    萧泰及哪里敢埋怨萧士及,忙扶着龙香叶回到床上躺下来,又叫了丫鬟服侍,自己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月娇和金姨妈已经安顿下来,住在陈月娇和萧泰及院子里的西厢房里。

    萧家的房子大,每个院子都有一般人家的三进宅院那么大。

    萧泰及他们住的院子的西厢房都跟以前关县丞家里的正房差不多。

    金姨妈十分感激,带着陈月娇过来跟关芸莲说话。

    萧泰及进来的时候,金姨妈正在安慰关芸莲。

    “姐夫来了。”陈月娇回头看见萧泰及进来,忙乖巧地给他行礼。

    萧泰及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妹妹在这里不要客气,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缺的东西,跟你表姐说一声就行了。”

    关芸莲见萧泰及给自己娘家人面子,心里更是感激,面上愁容尽去,亲自给萧泰及捧了一碗茶过来,凑趣道:“二郎,今儿娘说我表妹生得像你没过门的大嫂小时候的样子,你看像不像?”

    萧泰及喝了一口,抬头看见陈月娇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想起来刚才娘说过的话,也凝神打量了她一眼,放下茶碗道:“妹妹其实跟杜大小姐生得不像。”

    关芸莲也只前天见过杜恒霜一次,不过对她的容貌印象深刻。她面色细腻白皙,五官娇艳秾丽如国色牡丹。

    而陈月娇却清丽如三秋之菊,完全是两种不同形态的美人。

    不知道为何龙香叶要说她们生的像。

    关芸莲点头赞同萧泰及的话,“我也觉得一点都不像。不过娘说的是小时候,我又没有见过杜大小姐小时候的样子,所以也不敢说到底像不像。”

    萧泰及笑道:“杜大小姐一直是鹅蛋脸,从小到大都是。妹妹却是典型的瓜子脸,差别太大了。”

    关芸莲眼神闪烁起来。

    明明自己的表妹跟杜大小姐小时候生得一点都不像,为何婆母要这么说呢?

    萧泰及笑了笑,“摆中饭吧,跑了一早上,才喝了一口热茶。”

    关芸莲忙收回思绪,亲自去厨房看了饭菜,给金姨妈和陈月娇送到西厢房,让她们母女自吃,自己带着丫鬟给龙香叶送了份例菜过去,才回到自己院子,陪萧泰及吃午饭。

    萧士及出了萧家,马上来到大理寺,寻了个同在毅郡王麾下做事的同僚,打听起今天刚刚收押的关县丞的案子。

    那同僚拿了份卷宗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关县丞的那一页,对萧士及念道:“关正,长安县丞,因贪墨收押。查抄家产,得赃银若干,充公。”

    萧士及飞快地扫了一眼卷宗,问道:“有没有可能弄错了?”

    那同僚呵呵笑着合拢卷宗放回去,道:“如果说他是因为杀人入狱的,还真有可能是弄错了。可是说他贪墨,是绝对没可能弄错的。”

    “这是为何?”萧士及笑着问道,“不是说他官声不错吗?还两袖清风?”

    那同僚冷笑道:“两袖清风的官儿,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也是做过这种事的人,查别的,有可能是被栽赃陷害,唯独贪墨一事,查十个官儿,说不定能扯出来十一个官儿都不干净。”

    萧士及无语,却也知道是实情。

    贪墨一事,上上下下都是心照不宣的。想整一个人的话,用贪墨这个借口绝对不算冤枉对方。

    “虽说贪墨是实情,可是一般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他这次栽了跟斗,又是惹恼了哪路神仙?”萧士及缓缓问道,套着同僚的话。

    同僚四下看了看,做了个手势,道:“上面有人看这姓关的不顺眼,咱们就不要乱插手了。”

    萧士及忙道:“不是要插手。只是家里人央求过来,我不来问问也不好。”

    那同僚才知道原来关正是萧士及弟弟的岳家。

    “好在是你弟弟的岳家,不是你的岳家。”那同僚半真半假地戏噱道,然后又对萧士及保证,“不过是贪墨,把银子还清了,撤职还乡也就够了,不会有性命危险的。”

    萧士及点点头,“差多少银子,如果需要,跟我说一声。”

    那同僚嬉笑着拍了拍萧士及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如果不够,自然会找你的。”

    萧士及得了准信,却不着急回府,而是拐弯去了毅郡王府,在毅郡王府待了一下午,快到天黑的时候才回府。

    龙香叶和萧泰及、关芸莲一直焦急地等着消息,却直到掌灯时分,才等到萧士及回来。

    “怎样了?亲家怎样了?”龙香叶第一个站起来问道。

    萧士及走过来扶着龙香叶在桌边坐下,淡淡地道:“关县丞贪墨事发,被人告了。”

    “贪墨?——不可能!我爹……”关芸莲立刻反驳道。

    “证据确凿。我都看见了。”萧士及在龙香叶身边坐了下来,“不是冤枉关县丞。就算弟妹自己去牢里问,关县丞恐怕都说不出话来。”

    关芸莲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冲出了龙香叶的屋子,往自己的院子奔过去。

    萧泰及的眉梢动了动,吩咐几个丫鬟道:“二少奶奶走了,你们还杵在这里干嘛?”

    那几个丫鬟忙飞奔上去,追上了关芸莲的步子。

    “大哥在外面跑了一天,饿了吧?我去命厨房上菜。”萧泰及说着,亲自去厨房吩咐了几个萧士及平日里爱吃的菜。

    龙香叶眨巴着眼,有些不信萧士及的话,“亲家怎么会贪墨?亲家做官一向两袖清风……”

    萧士及淡淡地打断龙香叶的话,“娘,‘两袖清风的官儿’这种话,您对儿子说说无妨,可是在外面就不要说了,免得笑掉人家的大牙。”

    “真的有贪墨?!”龙香叶很是惊讶,“这倒是没法说情了。”

    萧泰及带着厨娘走进来,将饭菜一一布在桌上。

    萧士及给龙香叶挟了一筷子菜,就放下自己的筷子,道:“我不饿,今天在外院歇息,内院可以关门落匙了。”

    萧士及走了之后,龙香叶看着满桌的饭菜食不下咽,还是萧泰及孝顺,哄着龙香叶吃了两块蜜汁糯米藕,几只河虾,还喝了一碗平菇蛋汤。

    关芸莲惴惴不安地等了几天,终于等到自己爹娘的消息,却是撤职查办,家产充公,一家子大大小小遣回原籍的处罚。

    这个处罚虽然看起来重,可是比起丢了性命,还是好得太多了。

    关县丞一家人被从大理寺放出来,连家都不能回,马上就要启程回老家。

    关芸莲带着金姨妈河陈月娇等在城外的十里亭,跟爹娘道别。

    关金氏见了关芸莲,抱着她一起痛哭起来。

    金姨妈在旁边苦劝,关金氏才止了泪,但是对金姨妈道:“姐姐,今儿我就将莲儿托付给你。你跟莲儿住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要看着她,别让她闯祸。——你妹夫这一次,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才被人摆了一道。”

    金姨妈本来就想依附萧家而居。但是之前关芸莲一直没有给个准话,只说她们“暂时”住在萧家,现在有了关金氏一句话,她们就能名正言顺一直留在萧家住着了。

    关芸莲最近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虽然婆母还是同样慈蔼,可是萧家的下人就有些不服使唤。

    关金氏如今去大理寺走了一遭,把有些事情就看得更重了,一直叮嘱关芸莲,“要好好伺候婆母,在你大嫂进门之前,要把管家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你占了先进门的先机,可要好好盘算一番才是。”又指着金姨妈道:“娘不在你身边,以后都要靠你自己。就让金姨妈留下来照顾你吧,她也是有成算的。”

    关芸莲连连点头,“金姨妈是个厉害的,有她在,不会让女儿吃亏的。”

    关金氏这才放心,跟着自己的丈夫,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一起回原籍去了。

    萧士及对于家里多了两个人,不置可否,只是在家里忙着把新房院子全部拆了,改成宴客的花厅,另外请风水先生择了好地,重盖新房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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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警醒 (含浅笑轻纱仙葩缘2+)

    杜恒霜听说萧士及在萧家重盖新房院子的时候,从面前的绣绷抬起头来,隔着茜纱窗看向院子里的绿荫满地,还有廊下一株株异种牡丹,怔忡了许久。

    方妩娘心情也极为复杂,有意给了杜恒霜几天空闲日子,不去寻她说话,让她自己好好参详参详。

    这天许绍从衙门里回来,一身的汗,将官袍都浸得湿透了。

    方妩娘笑着上前帮他收拾,又命婆子送了温水进来,让许绍进去沐浴,亲自去挑了凉爽舒适的细葛布夏袍,放在里屋的床上,等许绍洗完澡出来好换上。

    许绍洗去一身的燥热,心里的烦躁也消散许多,对方妩娘笑道:“晚上我在外院吃饭,还有几句话要嘱咐言辉和言邦。”

    许绍说起原配生的这两个嫡子的时候,方妩娘一向不接话,只是笑着捧了一个青玉托盘过来,里面放着一碗冰镇绿豆汤,服侍许绍慢慢喝下。

    “霜儿八月里要出嫁了吧?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亲戚的情分是有的,我明天给她添妆,你就不要推辞了。”许绍喝问绿豆汤,连最后的一点点火气都消失无踪了,看着方妩娘的眼神,多了几丝柔和。

    方妩娘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但是一向养尊处优,况且她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人,保养得当,还是美得惊人,和杜恒霜站在一起,竟像是她姐姐,不像她娘亲。

    许绍伸出手,轻轻将一缕垂下来的秀发帮方妩娘绾了上去。

    “不过雪儿跟我是有父女情分的,她既然叫我一声‘爹’,我就不能委屈了她。她的婚事,你要好好琢磨,要是嫁得不好,我都不依的。”许绍对杜恒雪的印象又比杜恒霜好了许多。

    不过,也仅此而已。

    方妩娘听明白了许绍没有说出口的话,在心底不屑地撇了撇嘴,面上还是含笑道:“等打发霜儿出了门,我再去给雪儿相看。雪儿年纪小,不急。倒是霜儿,虽说是从小订下的婚事,我还是有些不满意,想着是不是再等等。”

    许绍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从方妩娘面颊上移开,站起身道:“她是你的女儿,你做主吧。我去外院了。”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方妩娘单手撑颐,歪在桌上看着许绍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半路夫妻过成他们这样,其实已经是上上签了。但是他有儿子,她有女儿,从来就没有两个人过的日子。

    “把前儿宫里赏下来的妆花缎子取出来,跟我去大小姐房里去。”方妩娘吩咐道,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往杜恒霜屋里去了。

    杜恒霜见方妩娘进来,忙放下手里的绣绷,笑着叫了一声“娘”。

    方妩娘走上前来,拉着杜恒霜的手,仔细打量她的眼睛。

    还好,只是有些血丝,应该是连日来赶工刺绣累的。

    眼皮没有红肿,脸上也没有泪痕,应该没有偷偷躲起来哭。

    方妩娘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下去了,才拉着杜恒霜坐在窗边的竹榻上,低声问道:“这些天娘没有来找你说话,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杜恒霜微微点头,“娘是想我让自己好好静一静,想一想自己的婚事。”

    方妩娘满意地眯了眼笑,伸手托起杜恒霜的下颌,看着她酷似自己的面容,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却生得和杜先诚一模一样。虽然才刚满了十五岁,可是沉稳且坚定,有股百折不挠的气概在里面。

    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她一个小小的姑娘家,哪里知道婆媳妯娌这些烦难事儿?

    方妩娘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杜恒霜未来命运的满满担忧,拉着杜恒霜的手,低声道:“那你想得怎样了?”

    杜恒霜踌躇半晌,缓缓地道:“我知道萧伯母是不太喜欢我,不过,及哥哥的心还是向着我的。”

    方妩娘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霜儿,娘说句让你伤心的话。士及的心再在你这里,龙香叶也是他亲娘。他可以不要妻子,但是不能不要亲娘,你明白吗?”

    杜恒霜低头不语。

    “我这一辈子,先跟了你爹。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爹娘在堂了,我没有尝过婆婆的苦头,你也没有见过婆婆有哪些法子可以刁难儿媳。后来我改嫁给大人,年岁都不小了,他的爹娘也早就不在了。我虽然是填房,但是在府里还是由我掌家,说一不二,也没有受过那些窝囊气。你的气性,我知道,实在是比我还要大,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舍得让你嫁到萧家?”方妩娘苦口婆心地劝道。

    杜恒霜听了半天,猛一抬头,看见娘亲鬓边居然出现了一根白头发,心里也是无限感慨,一句话在舌尖打了半天滚,才说了出来,“娘,我还是那句话,及哥哥是明白人,他现在知道了真相,以后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以后的事,你怎么知道?”方妩娘冷静地打击杜恒霜。小姑娘情窦初开,还能像杜恒霜一样,有过取舍的决心,也算是不错了。方妩娘再一次深深后悔这么早就给杜恒霜订了亲事。

    杜恒霜握住方妩娘的手,坚定而有力,“娘,爹说过,不能因噎废食。伯母是有许多不好,可是及哥哥一个好,在我心里,就能抵消伯母诸多的不好。及哥哥最近做的事情,娘知道得比我清楚。他没有一味顺从,也没有一味跟家里对着干。他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经做到最好了。”

    方妩娘皱眉打断杜恒霜的话,“还不够好。”

    杜恒霜知道方妩娘的要求是很高的,恨不得让萧士及完全脱离龙香叶,搬出来跟她单过才好。

    “及哥哥是长子,娘,他有他的责任。我若嫁过去,我是长媳,我也有我的责任。娘放心,我不是软柿子,不会任人拿捏的。伯母虽然对我有偏见,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时日长了,她自然知道好歹,不会太为难于我的。退一万步说,如果就因伯母的关系,我跟及哥哥退婚了,以后再找的夫婿,难道就能十全十美不成?婆媳、妯娌、兄弟,哪一家没有这些事情?难道娘还是要给我和妹妹坐产招夫,找两个赘婿上门不成?”杜恒霜说到最后,已经开始打趣起来了。

    方妩娘轻轻叹一口气,抚了抚杜恒霜有些瘦削的肩膀,摇头道:“你也就罢了,我知道你性子刚硬,不是能吃亏的人。可是你妹妹就不一样了,她性子绵软,若是遇到你萧伯母那样的人,能把她连皮带骨一口吞了,她还在帮人家做嫁衣裳呢。总之你妹妹的夫婿,我一定要睁大眼睛挑。还有你将来嫁了之后,也要帮你妹妹长长眼,为她挑个人品好的夫婿。不用大富大贵,只要人品实在好,能一辈子好好待她,我就算把自己的私房全陪送她都是肯的。”

    杜恒霜心里一动,想起了自己以前做的那个梦,在梦里的流光镜里,她似乎窥见了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情。

    到现在为止,那些事情已经一一应验了,比如说,自己跟那未知魂魄之间的“争斗”。

    而自己的妹妹,真的会在贫病交加中死去吗?

    杜恒霜瞳仁猛地一缩,过了半晌才若无其事地道:“妹妹的婚事,我和娘一起参详。她的陪嫁,确实要越多越好。爹爹留下的那些铺子,不如都给妹妹陪送吧。”杜家的绝大部分财产,方妩娘本来都听从了杜先诚在世时候的意见,全给杜恒霜做陪嫁了。

    “你真的愿意分给你妹妹一部分铺子?”方妩娘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不愿意违背杜先诚的遗愿,但是如果杜恒霜主动愿意跟妹妹分财产,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杜恒霜偏着头想了想,道:“妹妹不大懂生意,若是将铺子给她,不会打理的话,反倒是害了她。不如这样,我们把杜家所有的铺子,分成四份。娘占一份,我和妹妹、弟弟各占一份。铺子由我打理,每年按分子给娘和弟弟、妹妹分红,行不行?”

    方妩娘见杜恒霜毫不犹豫地就将诺大的家财送了一大半出去,虽说是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可是这世上也有很多为了十文钱,就连亲爹娘都算计的人,不由更是感慨,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以后出嫁了,说不定就要后悔今日的决定了。”

    杜恒霜笑着摇头,“娘小看我了。爹留下的铺子是本钱,我要是不能在本钱上再生发几倍出来,爹就是白教导我了。”

    杜家是商户之家,自从方妩娘改嫁给许绍,不方便亲自打理杜家的产业之后,杜恒霜就开始学着看帐本,跟着杜家的掌柜学做生意,到现在,已经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式。

    方妩娘想想杜恒霜这些年在铺子里下的心思,也信她今天说的话,笑着道:“你这样想,我这个当娘的肯定是站在你这边。这样吧,我那一份不要了,给你做嫁妆。铺子分成四份,你占两份。有一半的本钱在手,你管起铺子来,也名正言顺一些。”

    杜恒霜一想也对,也不推辞,重重点头道:“娘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打理杜家的产业,为弟弟、妹妹留条后路。”

    方妩娘见杜恒霜事事都考虑周全了,也不再劝她,起身道:“那你好好绣你的盖头吧。过两天衣锦苑的大师父会送大婚的礼服过来,让你试穿。有需要改的地方,你跟大师父自己商议吧。”

    杜恒霜笑着送了方妩娘出去,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此时许绍在自己的书房里,也把许言辉和许言邦两个人叫过来说话。

    许言辉和许言邦垂手站在许绍的书桌前面,都在琢磨许绍叫他们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许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关正的事,是我给大理寺打的招呼,将他革职就是了。——他罪不至死,老大你听明白我的话没有?”

    许言辉身子一动,“爹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只是到底便宜了那老匹夫。”

    “贪墨而已,革职永不录用就够了。到底是一条人命,你还年轻,犯不着为这家人背上一个包袱。”许绍缓缓说道,似乎对许言辉私底下做的事情心知肚明。

    “你们能够友爱兄弟姊妹,我自然是高兴的。关家和萧家欺人太甚,也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不看僧面看佛面。霜儿的娘是我的夫人,他们这样算计霜儿,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萧士及虽然能干,可是毅郡王那里,还没有非他不可的地步。他娘亲现在就想着要压霜儿一头,免得她进门一头独大,想法虽然不错,但是未免目光太过短浅。如果不是霜儿执意要嫁萧士及,我现在就可以让萧家再次一无所有。”许绍面白有须,一派儒雅的文人墨客形象,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不带丝毫情绪。

    许言辉这才有些动容,忍不住抬头问道:“就萧家这样对她,她还要嫁?!”

    “什么她?!谁是她?!——她是你的妹妹!趁早把你那些逆伦常的混帐念头给我收起来!霜儿和雪儿都要堂堂正正嫁出去,你们也要议亲娶妻了,都收收心,不要再胡闹了。”许绍的话软硬兼施,虽然对着许言辉骂,其实也在敲打许言邦。

    许绍在盛怒之下,许言辉和许言邦也不敢说什么。再说,杜恒霜和杜恒雪的的确确是他们礼法上的妹妹,这一点,无可更改。

    许言辉和许言邦从许绍的书房里走出来,一路沉默无语。

    等快到许言辉院子的时候,许言辉拦住许言邦,问道:“要不要进去坐一坐?”

    许言邦摇摇头,“我回去歇着,累了,不想说话。”

    许言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是没法子,很快就要娶亲了。你……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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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心结

    许言邦知道大哥已经订亲了,本来去年年底就要成亲,却不知道为何,一直拖着没有办喜事,一时将自己的心事扔在一旁,仔细瞧了瞧大哥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大哥,你的婚事……”

    许言辉面色变了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轻描淡写地道:“去年事儿太多,我的身子也不好,就推迟了婚期。今年年底大概差不多了。”

    去年年底正是风云突变,改朝换代的时候,许家没有心思办喜事,倒也说得过去。

    许言邦便不再多问,只是轻声道:“既然定了婚期,大哥也收收心吧。爹说得对,我们也该找些正经事做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然和同情,不由愕然,又觉得不好意思,忙各自回房去了。

    夕阳西下,长安城的各个里坊也到了关门宵禁的时候。

    诸素素坐着自家的马车,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一进自家那个四进的宅院,绕过当门的照壁,诸素素就看见一个半裸着身体的高大汉子,手持利斧,在院子一角劈柴。

    高高的院墙底下,已经垒起了快一人高的柴禾,每根柴禾几乎都砍得一般长短粗细,码得整整齐齐。

    古铜色的肌肤,虬劲健壮的肌肉,长大的手臂挥着利斧,映照着夕阳,和他背后点点滴滴的汗珠一样,强烈地吸引着诸素素的视线。

    “大小姐回来了。”家里的仆妇一个个过来给诸素素请安问好。

    在院墙边劈柴的汉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是诸素素回来了,也走过来向她问好,“诸小娘子回来了。”

    正是前些天诸素素在路上救的那个乞丐。

    吃饱喝足之后,他的力气像是又回来了,一身鼓鼓的腱子肉,长得一脸憨厚诚恳的样子,像个朴实的庄稼人。

    当然,他也正是个朴实的庄稼人。

    他醒过来之后,诸素素已经把他的老底都摸清楚了。

    他叫吴世成,今年二十岁,是从潼关过来的,父母双亡,家里人都没了,本来打算来长安投亲。结果亲戚早就搬走了,他的盘缠用光了,最后走投无路,饿了几天,差一点就饿死在长安街上了。幸亏碰上诸素素一时发善心,将他救了回来。

    诸素素看了他的通牒之后,彻底死了心。

    她就知道,自己拣到的乞丐,真的就是一个乞丐。

    诸素素看见吴世成走过来见礼,正想说几句话。一旁的仆妇见了,忙大声嚷嚷道:“快去穿衣裳!在大小姐面前光着身子,成何体统!”

    诸素素一愣。她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是光着上身的男人嘛,她前世见得多了。以前在她家乡,大热天的,街坊邻居的那些男子,不管是老还是少,都是一条大裤衩,端着凉粉,坐在街头巷尾摆龙门阵。

    再说吴世成身下还穿着一条灰色葛布裤子呢……

    诸素素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吴世成的下身扫了一眼。

    吴世成这才觉得不妥,忙冲到院墙边上,将自己的外袍拿起来披在身上,一边对诸素素道:“是我冒犯了,多谢诸小娘子救命之恩。”

    诸素素的眼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吴世成紧走几步,跟在诸素素身后,急声道:“诸小娘子,我明日就去集市寻短工做。等还清了诸小娘子的药钱,我就走。”

    诸素素的脚步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举步进屋,淡淡地道:“随便你。”反正这男人年轻力壮,出去哪怕给人做奴仆,也是饿不死他的。她诸素素挣钱不容易,不会倒贴男人,也不会养闲人……

    过了几天,诸素素每天回家,没有看见那个墙角劈柴的背影,倒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自己家的管家,“那位吴小哥儿现在怎样了?”想想又觉得不忿,又道:“他说要做短工还银子的,倒是还了没有?”

    管家摇摇头,“吴小哥儿前几天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诸素素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大叫晦气,没想到自己不仅救了个乞丐,还救了个骗子。

    啊呸!

    诸素素一时气愤,对管家道:“那骗子在什么地方寻工做?带我去寻他!”

    管家忙道:“听说是在东市的人市坊,大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诸素素憋着一口气,带着管家去东市的人市坊逛了一圈,却没有看见吴世成的人影。

    管家寻了个相熟的牙行,问起吴世成的情形。

    人市上像吴世成那样高大健壮的短工很少见,所以管家一说,那牙行的经纪就有了印象,笑着道:“哦,是寻那姓吴的小哥儿吧?我有印象,他只做短工、零工,不肯卖身。如今人市上的货源充足,有钱有势的人家,都要卖身契才收进去干活,现在请短工、零工的人家越来越少,前几天还有活儿做,这些天都没有活,昨天还看见他坐在墙角,饿得两眼都佝偻了,今儿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正说着话,牙行的一个伙计指了指转角的一个柴堆,道:“喏,那边就是他咯,刚过来,看起来,昨儿又饿了一天。”

    诸素素抬眼,看见正是吴世成,身上的袍子更加破旧,几天不见,又恢复了面黄肌瘦的样子,跟她第一次在街上“拣到”他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不用说,这副样子肯定又是饿的。

    诸素素气不打一处来,噔噔噔走过去,居高临下对蹲在墙角的吴世成骂道:“好啊你个骗子,你不是说要还我的诊费吗?银子呢?在哪里?!”

    吴世成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见是诸素素,眼里先是一喜,然后又觉得全身松弛下来,居然心里一松,栽倒在诸素素脚下。

    “啊?他好像是病了。诸郎中,就麻烦你给他治一治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牙行的经纪和伙计都争着奉承诸素素。他们都知道她虽然是女郎中,可是医术高明,不比那些男郎中差,甚至在有些地方,比他们强的多。唯一有些不好,就是收费太高,太贵了,一般人出不起她的诊费,所以他们也乐得看她的笑话,看这个出了名油锅里面也捞出银子的郎中会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诸素素气得要死。

    什么病了?

    分明就是饿的!

    这个男人,有手有脚,居然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她就算有本事,也不想救他。古云救急不救穷,她又不是他妈,没义务养他一辈子。

    “可以啊,我可以救他,不过,潘经纪是不是给他出诊费啊?你这样善心,在人市坊跟周扒皮一样,从这些苦哈哈身上捞钱,也是时候让你做点善事,好为你的子孙后代积福啊。”诸素素哪里是能吃亏的人,再说她在市井长大,跟人斗起嘴来,从来不落后的。

    牙行的经纪被激,哪里愿意出钱?忙打个哈哈,借口照顾生意,就脚底抹油地跑了。

    诸素素哼了一声,走了几步,到底还是命人将吴世成抬回她家去了。

    过了几天,吴世成再次回到这个救了他的地方。

    醒来之后,吴世成简直无地自容,低着头从床上下来,就要往门外冲。

    诸素素在门口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怒道:“你真的打算赖帐了?”

    吴世成挣了两下,没有挣脱诸素素的手,又不敢太用力,只好将头别向一边,低声道:“我没用,挣不到银子。”

    说着,吴世成咬了咬牙,从胸口贴肉的地方摸出一个包着油布的布包,递给诸素素,“这是我爹传下来的,我看不懂,但是听说对郎中非常有用。以前有人想用一千两银子换这个东西,我爹都舍不得,本来说给我们家做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的。但是看起来,我们家快传不下去了,就给你吧,抵你救我的诊费,可以么?”

    诸素素不客气地接过油布布包,掂了一下,发现里面好像是本书的样子,刚刚还有些喜色的脸上又沉了下来,“拿本书糊弄我?你也真想得出来!——我问你,你有手有脚,身体健康,为何好吃懒做,不肯出去做工挣银子?”

    吴世成涨红了脸,道:“我没有好吃懒做!我天天都去寻短工、零工,可是这长安城的人,都要签卖身契,愿意雇短工、零工的人越来越少。我等了好几天,只等了一个活计,赚了一个馒头……”说完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吴世成羞愧得无地自容。

    诸素素恨恨地瞪着他,还是叫人送来两盘馒头,坐在一旁看吴世成狼吞虎咽地吃。

    “慢一点,你吃噎着了还要我救你。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很值钱的。救你既浪费我的时间,又没得钱赚,还要我赔上一顿饭食,实在是亏大发了。”诸素素说得十分刻薄。

    吴世成不由吃得慢了些。

    等他吃完馒头,喝了水,诸素素才劝他:“既然短工、零工不好找,你就去签卖身契,到大户人家做奴仆,至少能混个温饱不成问题。如果你运气好,巴结上主子,说不定你还有大出息呢。——宰相门前七品官,可不是白说的。”

    不料吴世成摇摇头,老实道:“不行的。我家世代良民,祖上有训,男不可为奴,女不可为婢。我宁愿饿死,也不入贱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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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至宝

    有祖训?祖训是神马东西,能吃还是能喝?

    诸素素嗤之以鼻,表示不屑,指着门外道:“行啊,你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是吧?——那你出去,你给我饿死在外头算了。”

    吴世成忙站了起来,对诸素素行礼道:“多谢诸小娘子的馒头,我这就出去找工。如果找得到,赚得了银钱,我一定会还钱的。”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诸素素瞪着吴世成的背影,咬紧牙关不开口叫他回头,自己一边忿忿地将吴世成留下的油布包扔在桌上,气愤道:“我就不信他能把自己活生生的饿死,就是想吃我的,喝我的,占我便宜而已,我才没那么傻……”

    油布包包得不太严实,诸素素一扔之下,包袱皮散开了,露出底下有些发黄的线装书一角。

    居然还真是本书。枉她之前还想着是不是什么传世名画、名字帖之类的东西,至少可以拿到当铺换几两银子。

    诸素素板着脸,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一本看上去年代非常久远的书,蓝黑的边框,发黄的纸张,摸上去还有些粗糙,不是近年来开始在市面上出现的宣纸,倒是像几百年前,纸张刚出现时候造出来的纸。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诸素素的双眸死死盯着书页上的标题,一双手轻轻颤抖起来。

    《伤寒杂病论》。

    五个苍劲有力的中楷大字,竖在书册中央。

    她居然在这里看到了《伤寒杂病论》这本失传已久的奇书!

    哦,不对,应该是在她的前世,那个无比现代的社会,这本《伤寒杂病论》属于失传的书。后来流传下来的,是后人重新纂写的《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原作《伤寒杂病论》早就遗失了。诸素素前世是药学出身,古医理论也是必修科目,当然知道《伤寒杂病论》是早就失传的古医奇书。

    后世流传,《伤寒杂病论》,是几百年前的医圣张仲景的名作,它最大的功效在病理基础上,对一些外感病,特别是传染病,也就是瘟疫的治疗提供了完全正确的一条思路。它确立了“辨证论治法则”,奠定了整个古医学的基础。当然更为实用的是,这本书里面,据说有一百一十三个处方,在《伤寒论》和《金匮要略》里面都有记载,但是也都记载不全。

    而那些相传从《伤寒杂病论》里面出来的药方,被后人称作“经方”,是后世古医师开方子必须要参考的内容。

    可以说,这一本《伤寒杂病论》,就是整个神州大地五千年古人医术智慧的最宝贵结晶。

    诸素素来自后世,对这本《伤寒杂病论》能起到的作用,比现今整个大齐朝的郎中都要清楚得多。

    因为这本书,曾经拯救了整个欧罗巴洲。黑死病在欧罗巴洲肆虐的时候,曾经夺去四分之三欧罗巴人的性命,让整个欧罗巴洲都快亡国灭种了。这个时候,《伤寒杂病论》的译本传到了欧罗巴洲,让欧罗巴的医生找到了治疗黑死病的方法。

    所以欧罗巴人最崇敬的神州古医,便是张仲景,他被欧罗巴人称为“医圣”,不折不扣的医圣。

    诸素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在这里走了这么多年的霉运,她早就习惯没有穿越女的特殊待遇了,可是这一本《伤寒杂病论》的出现,几乎又要重燃她身为穿越女的信心了。

    诸素素颤抖着手,翻开了《伤寒杂病论》的第一页。

    “……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望齐侯之色,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怪当今居世之士,曾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看着这段序言,诸素素不由有些汗流浃背。

    古人行医,讲究的是上疗君亲之疾,下救贫贱之厄,中保自身长全。追名逐利的苟苟营营,为他们所不齿。

    可是自己?

    诸素素苦笑。张仲景出身名门,不用为五斗米折腰。自己不行,自己首先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才能谈别的东西。

    在屋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诸素素猛然醒悟过来,回头对门外叫道:“派两个人出去,把吴小哥儿给我找回来,就说,我有个活计给他做。”

    诸家的管事忙追了出去。

    好在吴世成走得还不远,正往人市那边过去。

    “吴小哥儿等一等,我们大小姐请你回去一趟,有话跟你说。”管事跑得汗流浃背,过来死拽活拽将他拉了回来。

    吴世成来到他刚刚离开的屋子,看见诸素素一袭天青色半臂,月白色罗裙,手里拿着一本发黄的书,站在他对面,默默地看着他。

    吴世成挠了挠头,问道:“你不要这书?——但是我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如果你想要我还你银子,得等两天。”说着,好像又想起什么,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我真的在外面饿死了,你不要麻烦给我收尸。——我死了,没法还你的烧埋银子。”

    诸素素死死盯着吴世成憨厚诚恳的脸,还有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提醒!——你别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吴世成更加沮丧,伸手道:“你既然不要这书,就还给我吧。我带在身边,以后跟我合葬。”

    “够了!你有完没完!”诸素素怒吼一声。

    一遇到这个吴世成,她的淑女风度,她的白花气质,全跑光光了!

    吴世成赶紧闭嘴,不敢再说话。

    诸素素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掉吴世成伸过来的手,冷冰冰地问道:“这书你从哪儿弄来的?你要跟我说实话,不然我马上把你卖了!”

    吴世成吓得打个寒战,面色发白,嚷嚷道:“你不能逼良为贱……”按大齐律,强迫将良民卖为贱民是违法的。

    诸素素气得眼冒金星,忍不住一手叉腰,摆了个她平时死也不会摆出来的茶壶姿势,怒道:“逼良为贱算神马?我还逼良为娼呢!——你再不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卖到……卖到……小倌馆……去打杂!”

    这个吴世成,生得人高马大,太过男人气,就算卖到小倌馆,有那个不长眼的好男风的男人肯光顾他?他也只配做打杂而已!

    吴世成瞠目结舌,一时吃吃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急得不行,恨不得对诸素素打躬作揖,倒头就摆。

    诸素素看见自己把吴世成吓倒了,心里才有些得意,面色和缓了一些,笑着问道:“你是姓吴,还是姓张?”

    “姓吴啊。祖祖辈辈都姓吴,不信你去潼关石嘎子村查我们老吴家,几百年都是住在那里。”吴世成对诸素素的问话,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诸素素又问:“那你到长安来做什么?”

    “我家有一个远房姑姑嫁给一个从长安来的货郎。我小时候,曾经跟我爹来过长安一趟,还在我姑姑家吃过饭,但是现在他们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诸素素无语。既然是货郎,估计在长安的屋子也是租赁的,现在不知道去哪里卖货去了。

    算了,不找也罢。

    诸素素紧紧地攥着那本《伤寒杂病论》,沉吟良久,道:“这本书还不错,我收下了,算是抵了你以前欠我的那些药费、房钱和饭费。”

    吴世成一听大喜,又觉得自己占了诸素素的便宜,十分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道:“……其实那书值不了那么多银子。”

    诸素素一听眉毛就立了起来,斥道:“你不是说曾经有人花几千两银子找你们家买这本书吗?现在怎么说不值钱?——你还敢骗我?!”

    吴世成叫屈,“我没有骗你!——那是我爹说的,我们都不大信的。我爹也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给别人。”

    但是现在他给了诸素素,应该是到了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的时候了。

    诸素素轻轻叹一口气,道:“好吧,既然这样,我也跟你说,我是做郎中的,这书是医书,对我还是有些用处的。为了保险起见,咱们签个字据吧。——免得你日后反悔,咱们说不清楚就不好了。”

    说着,诸素素命自己的丫鬟拿了笔墨纸砚过来,提笔悬腕,写了一个转让书,让吴世成签字画押。

    吴世成憨憨笑道:“我不识字,就按个手印吧。”说着,用大拇指沾了沾砚台里面的黑墨,在那转让书上按了个手印。

    诸素素忍不住道:“你不识字,就不要乱按手印。万一我这个不是转让书,而是卖身契呢?——你按了手印,岂不是就卖身为奴了?”

    吴世成一想也对,脸都吓白了,琢磨半天,对诸素素道:“如果你真的让我签的是卖身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诸素素翻了个白眼,将转让书小心折起来,忍着额头暴跳的青筋,道:“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每天学认十个字。如果学不会,马上把你卖了!”

    “你真的教我学认字?”吴世成又惊又喜,他还没有傻到那份上,知道诸素素其实是为了他好。学认字多花钱啊,一般人家都送不起孩子上学堂学识字的。

    诸素素点点头,“除了学认字以外,你也得找个营生学起来。——这样吧,我以后去问问萧大哥,看看他能不能帮你在毅郡王那里找个事做。你虽然傻一点,但是人品还好,忠心耿耿,正是给人跑腿的料儿。”

    吴世成便安心在诸素素家里住下,平日除了跟她学认字,就做了她的跟班随从兼打手,在她出诊的时候,鞍前马后地跟着她。

    诸素素见他做事还算认真,就专门去了萧士及家里,求他帮忙给吴世成找个事做。

    她上门的那天,正好看见杜家的下人来萧家新房铺陈家具。

    这些家具也是女方的嫁妆,都是按照新房的尺寸打造好的。

    “恭喜萧大哥,还有半个月就要做新郎官儿了。”诸素素笑盈盈地拱手。

    萧士及虽然面色沉静,但是眼底的笑意逃不过诸素素的眼睛。

    也难怪,萧大哥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心想事成了,从此他的日子,就十全十美了吧……

    诸素素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言归正传,说起了吴世成的情形。

    诸素素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帮龙香叶治病,萧士及也想还她一个人情,便颔首道:“这个容易,我回去看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一个位置。”

    诸素素大喜,谢了又谢。

    萧士及笑着送她出去,却在大门口,看见了一辆许家的大车。

    萧士及以为是杜恒霜,心里一喜,快步走过去。

    车帘掀开,却是许家大少爷许言辉端坐在车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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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那年ゝ听风、俺是张飞、翻書看寂寞、霜凍、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平安符。O(∩_∩)O

第89章 敲打

    因杜恒霜的关系,萧士及对许言辉的印象不大好,知道他一直是对杜恒霜的娘亲方妩娘嫁给他父亲不满,对杜恒霜姐妹俩迁怒,经常寻各种机会欺负羞辱她们。

    萧士及以前虽然知道这些情况,却人微言轻,根本无法插手许家的家事,所以他心心念念想着接杜恒霜过门,也是要脱离许家,不再受人欺侮,能挺直脊梁过日子。

    杜恒霜的继父许绍是京兆尹,从三品的高官,而且当初在洛阳的时候,因二皇子毅郡王齐义之的关系,跟萧士及有过公事来往。萧士及对许绍的人品才干还是很推崇的,但是对许言辉就不大看在眼里。——不过是个脾气暴躁的二世祖而已,不会有大出息。

    许家是文官,不像武将勋贵,有封爵世袭的机会。所以许言辉也不过是仗着他老子许绍的关系,在外面蹦达,若说他自己的本事,还没有萧士及一半能干。

    萧士及当然不大看得起许言辉,也不是很把他放在眼里。

    因为按许言辉的家世,需要他自己去进学中举,才能继续许家的荣耀。否则的话,许绍一退下来,许言辉就是平头百姓,他凭什么再对萧士及颐指气使?

    “许大公子有何贵干?”萧士及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许言辉嘿嘿一笑,掸了掸自己的袍子,意味深长地道:“听说萧兄大婚在即,特意过来看看你娘病好了没有。若是没有,是不是又要寻‘家无犯罪之男,族无再嫁之女’的人家冲喜?”

    萧士及眼底的怒气一闪而逝,“有劳许大公子挂念,我娘的病正在康复当中。你知道,老人年纪大了,总是不如年轻人做事八面玲珑,面面俱到。都是为人子女的,多担待一些就是了。”

    许言辉见到了这个地步,萧士及还是不肯对他娘亲龙香叶有丝毫的不满,对他很是不屑,伸出一只手,斜着眼睛打量自己手上的绿玉扳指,慢条斯理地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提醒你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执迷不悟,就想想关家的下场!”说完对着车夫低斥一声,“走!”

    前面的车夫立刻一甩鞭子,赶着许家的大车扬长而去。

    萧士及站在自家门口的场院里,看着许家远去的大车,心里的阴霾越来越重。

    萧家的门房是重新挑上来的,受了大管事萧义的嘱咐,对萧士及十分恭敬,见状忙跑过来问道:“大爷,可有什么吩咐?”

    萧士及背着手站了一会儿,淡淡地道:“回去跟萧义说一声,我今儿不回家了,让他看紧外院。另外给内院老夫人那里也传一声,让他们晚上自己早些歇息,我今儿有公事,不能去请安了。”

    门房忙点头应是,目送萧士及骑上马,往毅郡王府那边的方向去了。

    来到毅郡王府,萧士及晃了一圈,点了个卯,又找毅郡王说了吴世成的事,讨了个小小的人情,将吴世成安到自己手下做事,便离开毅郡王府,来到大理寺,寻了上一次打探过消息的同僚,慎重问道:“关县丞的事,是不是跟许家有关?”

    那同僚以为萧士及都知道了,笑呵呵地道:“是许家大少爷的吩咐,不过许老爷可是慈善人,若不是他出面,关家眼见就是家破人亡的局面。”说完摇头啧啧有声,“这关家,不知如何得罪了许家大少爷,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萧士及勉强笑了笑,问道:“许家也就看许老爷的面子,许家大少爷这样做,难道不是给许老爷惹麻烦?”

    那同僚不以为然地斜了萧士及一眼,“这叫什么麻烦?京兆尹要料理一个九品官,随时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而许老爷仁心慈善,被个九品官羞辱了,也只是让他革职还乡而已,大家都对许老爷赞不绝口呢。之前还怕他太过孤直,跟大家伙儿格格不入。现在看他还挺会做人,大家都服他。”

    萧士及更加愕然,“关正什么时候羞辱许老爷了?”

    那同僚一时语塞,溜了一眼萧士及,见他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琢磨不出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跟自己装样儿,也不点破,打了个哈哈道:“这我哪里会晓得?——萧兄跟关家是姻亲啊,难道还不知道端倪?”虽然不点破,后面一句话还是将缘由带了出来。

    萧士及一下子明白过来,愣怔半晌,才失魂落魄地离开大理寺,骑在马上信马由缰,居然来到京兆尹许家的宅子附近。

    看着那所和自己家差不多大的房子,萧士及心情极为复杂。

    几乎是又一次,权势给了他当头一击。

    从自己最敬爱的父亲,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难道都要眼睁睁地看他们因权势离他而去?

    原来关县丞获罪,还是因自己娘亲的一时意气用事,带累了他们。

    家无再嫁之女,族无犯罪之男。这句话,当着方妩娘的面说出来,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确实是太诛心了。

    方妩娘如今地位不同往日,得罪了她,可不是请客赔罪就能了事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关家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许家大少爷如此做,到底是出自许绍的授意,还是他自己主动出手?

    萧士及满腹疑问,想了好久,还是下马来到许家,叩门求见许绍。

    今日正好许绍休沐在家。

    听说萧士及求见,许绍想了想,还是吩咐道:“领他到书房来见我。”

    方妩娘正好跟许绍在一起,闻言有些不安,问道:“他来见你做什么?没说要见我和霜儿?不是婚事有什么问题吧?”

    许绍低声笑道:“就算他是来退婚的,你又担什么心?你不是不想把霜儿嫁给他吗?”

    方妩娘苦笑道:“我想不想有什么用,架不住霜儿非他不嫁。”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前世的冤孽。”

    许绍笑着摇摇头,大步走出屋子,来到外院的书房。

    萧士及看见许绍进来,开门见山地道:“许大人,下官是来请罪的。”说着,冲着许绍长揖在地,行了个大礼。

    以前萧士及上门,都是和许绍行亲戚之间的长幼之礼,这一次,却自称“下官”,跟许绍平辈论交了。

    许绍眉梢一挑,明白萧士及是为何事而来。

    应该是他知道了关家获罪的真正缘由。

    此事由他娘亲而起,他无法让他娘亲亲自过来赔礼道歉,只能将所有的事,揽在自己身上。

    但是以下官自称,又分了亲疏,表示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情绪的。

    想到萧士及才十八岁,就已经如此手段圆滑,方而不直,能屈能伸,又得毅郡王青眼,前途确实是不可限量。不过再有前途,他也只是个六品骁骑尉而已。这个职位,可不是实缺。他为毅郡王卖命,做了那么多事,却大多不能见人,这样的职位,实在是太过屈才了。

    许绍笑着受了萧士及的礼,亲自携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又命书童上了香茶,才意有所指地道:“本来不想管这档子事,可是如果不管,由得那种人踩在你方婶婶脸上,她面子上不好看,也让霜儿以后进门之后难做人。你知道,霜儿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亲戚的情分是抹不掉的。再说关正贪墨,也不是冤枉他。你别看他在外面摆出两袖清风的清贫样儿,其实家底厚着呢。大理寺在他家查抄,查出了这个数。”说着,在萧士及面前伸出手掌比了比。

    萧士及心里一跳。这个数目,可比他给的一万银子聘礼要多好几倍,可是当时关家还对萧泰及哭穷,说办不起嫁妆……

    许绍将处置关正的事,揽在了自己身上,将自己的大儿子许言辉摘了出来,也让萧士及如释重负。

    萧士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里也轻松许多,忙保证道:“许伯父放心,我知道自己家里是有些烦难事儿,我已做好准备,待霜儿进门,我必不会让她受委屈。”

    从许大人转变到许伯父,看起来萧士及已经承了许绍的人情了。

    许绍呵呵笑道:“你这倒不必介怀。就算是公主下嫁,也是要孝顺公婆的,这是人之常情,我们不会仗势欺人,让霜儿落个坏名声。霜儿自己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只要你们将来成亲之后,夫妇一体,有事互相商量,像一家人一样亲亲热热过日子,我们做父母的,也就放了心了。你也大可放心,霜儿从来不认我这个继父,所以她绝对不会借我的势,在你们萧家摆谱的。”

    一席话说得萧士及冷汗淋漓,忙起身道:“许伯父言重了。我难道还不知道霜儿?从小她的字都是我教的,我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事我必会和她商议的,许伯父放心。”

    这是向许绍保证,他成亲以后,倚重杜恒霜,会多于他自己的娘亲和兄弟了。

    许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要不要见你方婶婶?霜儿那边你却不能见,还有半个月就成亲了,你们现在见面,不太吉利啊……”

    萧士及有些脸红,他本意是想再见见杜恒霜的。

    可是许绍的话,倒是打消了他的疑虑,就没有必要见杜恒霜了。

    “不用了,毅郡王府那边还有事,我要交接一下,才好准备婚事。”萧士及笑着告辞离去。

    萧士及走了之后,许绍沉吟半晌,命人将许言辉的小厮叫来问了一声,才知道许言辉今日去过萧家,还跟萧士及说过话。

    许绍一时怒不可遏,将许言辉叫过来,足足骂了一个时辰,最后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才道:“从今日开始,你给我闭门读书,直到年底成亲的时候,才能出来。三年之后大比之年,你要下场给我考个进士回来,听见没有?!”

    许言辉知道自己今日鲁莽了,可是这是自己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算是偿还了这几年自己对她的欺侮和羞辱吧。

    许绍看见许言辉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也是恨铁不成钢,低声道:“你还是在怨我娶了霜儿的娘做填房,辜负你娘亲是不是?”许言辉的亲生母亲,是前朝大周的郡主,如果大周还在,许言辉也可能有封爵的。当然,大周覆灭,大齐新立,如果他娘亲不死,他就没有前途可言。

    许言辉浑身一震,将头压得更低,竟是不敢看许绍的眼睛。

    “实话跟你说,你娘为了你们兄弟俩的前途,是自杀身亡的。而娶方妩娘为填房,也是我和你娘仔细商议过的。”许绍将往事缓缓道来。

第90章 秘辛

    “你知道,大周已经腐朽不堪,根本就不是齐家人的对手,齐家上位,只是迟早的事。你娘当初深得大周德祯皇帝欢心,我们许家……也曾经想过要誓死效忠大周。你可知道,‘乱臣贼子’这四个字,不是每一个人都担得起的。”许绍叹息一声,背着手站在书房的细棱格窗扇前面,看向窗外炽热的夏日景象。

    院子四周种了许多柳树,绿柳垂荫,将长方形的前院罩出一片阴凉。

    书房门口回廊前面大株墨绒紫名品牡丹底下,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懒洋洋地一动不动享受着阴凉。

    许绍的眉头拧了起来,对着窗外沉声吩咐道:“这是雪儿的猫,怎么跑到这里来也没人过来寻?”声音中怒气十足。

    书房院子伺候的下人一溜小跑从屋檐底下钻出来,将那在牡丹花下乘凉的波斯猫抱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应道:“小的走眼了,望老爷恕罪!”

    大齐讲究“男不养猫,女不养狗”,让别人看见男人的外院里有波斯猫,就跟被人看见女眷内院有大型看家犬一样,传出去就是授人以柄,这家的姑娘都不要嫁人了。

    许绍哼了一声,将窗户关起来,坐回到竹榻之上。

    “我娘不过是郡主而已,又不是公主,就算是大周公主,如今也只是在庵堂出家……”许言辉对许绍的话震惊之余,还是有些不信。大周那么多勋贵外戚,早早投诚大齐的也不是没有,他们许家,也投得不晚吧……

    许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沉吟半晌,觉得还是应该对他提一句,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以后再惹出麻烦。

    “你娘本来只是郡主不假,可是她中了别人的套儿,插手了一件如果抖出来,可以让我们抄家灭族的大错事。可惜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你娘拿了她的郡主印鉴,动用她娘家的人手,帮着追杀了一个不该追杀的人。那人福大命大,被人救了出去。你娘知道刺杀失败,才存了必死之心,开始跟我商议寻填房的事情。”虽然那些事已经过去许久,许绍对自己当初的决定,至今都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许言辉大吃一惊,“谁?!除非是……,不然怎么会抄家灭族之罪?”“当今皇帝”四个字,许言辉虽然没有说出口,许绍已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但是也差不离……。总之,那人没死,你娘随时会被人推出来做替罪羊,所以你娘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经过仔细考虑,选中方妩娘做填房。”

    许言辉露出不屑的神色,似乎对许绍的说法不以为然。

    “当然,符合你娘筛选条件的女子很多,但是,方妩娘是最漂亮的一个。男子都好色,在可能的情况下,我挑一个最漂亮的,皆大欢喜,又何乐而不为?再说,方妩娘出身低微,娘家可以算完全没有,她嫁进来,对于你们兄弟二人完全没有妨碍,只有你们两人恶心她,她可半点都不能拿捏你们。第二,她虽出身低微,但是家财万贯。虽然我们许家不贪她的家财,但是她自己富足,就不会打我们许家财产的主意,更不会觊觎你娘的陪嫁。大家子里很多事端,除了争权以外,就是夺利。而方妩娘,不仅不会夺我们家的利,而且还指望着我照管她们杜家的生意,对我们两家来说,其实是互利合作的关系。第三,方妩娘本人的人品不错,而且泼辣能干,使力不使心,只要不算计她,她不会跟你翻脸。说实话,跟她过日子,比跟你娘过日子要舒坦。”许绍说得很坦白。

    他看重美色,但是也看重方妩娘的人品。当然更有她自身家世的原因,决定了那个时候,她是许绍最好的填房人选。

    “还有,我娶一个再嫁的商人之妇做填房,也可以让当时的齐王大大放心,知道我不会再跟旧朝有牵连,也不会跟那些新贵同气连枝。于情于理,都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许绍看见许言辉的脸色渐渐正了过来,心里一松,那最深一层意思,他也不用再说了。反正方妩娘已经成了他的填房,杜恒霜也要嫁入萧家,他们许家,至少有了一重保障。还有那萧士及年纪轻轻就是六品骁骑尉,中间到底是什么原因,别人不知道,许绍可是心知肚明。

    许言辉渐渐明白过来,耷拉着脑袋靠坐在红木交椅之上,沉默半晌,才道:“我明白了。母亲既然对我们许家有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以前从来不肯叫方妩娘一声“母亲”,甚至连“太太”两字都欠奉,如今改口叫“母亲”,许绍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听进去了。

    许绍满意地点点头,“你好好准备念书,年底给你娶了亲事,你也要约束你媳妇,不要寻你继母的晦气。如果闹腾狠了,直接把你们分家出去单过。”

    许言辉彻底被说得没有脾气。如果分家出去,他就是一介白身,拿什么在人前走动?就连萧士及都不如。

    虽说有些人家,都是媳妇过门了,婆母就不再执掌家事,可是许家不一样。一家子人完全靠许绍一个人支撑,许绍也正当壮年,方妩娘的年纪更轻。而且看许绍的意思,还是嘱意让方妩娘继续当家,他许言辉虽然是嫡长子,也要看日后有没有出息,不然的话,许绍完全可以把家族的资源用来栽培最有出息的那个儿子。

    不管怎么说,自己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呢。

    这样一想,许言辉只得将心思埋得更深,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道:“多谢爹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再三向许绍打保票,也发狠要做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

    许绍听着眯眯地笑,挥挥手让许言辉出去了。

    许言辉刚走出许绍书房的院子,却看见杜恒雪正满脸通红地快步走过来,从书房的仆役手里接过了自己的波斯猫。

    “雪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一上午……”杜恒雪惊喜地举起波斯猫,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它柔软雪白的身子。

    许言辉正要转身,眼角的余光却看见许言邦从假山的拐角处走了过来,站在杜恒雪面前跟她说话。

    杜恒雪似乎是一个人从内院跑出来的,书房的仆役把猫交出来之后,很快就回去了。

    书房外面的羊肠石子小路上,只看得见杜恒雪和许言邦两个人。

    许言辉想了想,还是退后一步,躲入了院墙垂柳树下的阴影里面。

    许言邦一拽杜恒雪的胳膊,将她拉到一旁的树荫底下,低声呵斥道:“你的丫鬟婆子都死哪儿去了?让你一个人跑外院里来?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杜恒雪的胳膊被许言邦拽得生疼,眼泪汪汪地道:“她们都去看姐姐的嫁妆去了,我一时心急,等不及她们过来陪我,就一个人出来寻雪团了。”说着,将怀里的雪团举起来,对许言邦道:“都是它的错,你骂它吧。”

    小小的波斯猫不知道被拿来做了替罪羊,对着许言邦谄媚地喵喵叫了两声。

    许言邦脸上的怒容一下子不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生得硬朗,虽然不如许言辉俊逸,但是更加男儿气十足,如今一笑之下,倒是软和许多。

    杜恒雪一向害怕许言邦,从来没有见他笑过,如今看见了,不由跟着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道:“那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许言邦不放她的胳膊,拽着她一起往二门上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听说你娘在给你寻亲事,你可知道订了哪一家?”

    杜恒雪一下子羞得脸通红,低声道:“这种事,我一个女孩儿家怎会知道?二公子问我作甚?”

    许言邦横了她一眼,“我是你二哥,叫二哥!”说完又呸了一声,“我不是你二哥,你还是叫我二少爷吧。”

    杜恒雪莫名其妙地撇了撇嘴,嘀咕两句。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记住了,如果你娘给你看好了人家,记得给我说一声,我去帮你相看相看。”快到二门了,许言邦停下脚步,也放开杜恒雪的胳膊。

    杜恒雪将波斯猫夹在胳膊底下,摸了摸自己被许言邦拽得生疼的胳膊,嘟着嘴道:“我的亲事,自有我娘,还有我姐姐做主,我听她们的就够了,她们必不会害我。”

    许言邦沉下脸,“你怎么知道她们不会害你?她们不打听好人家就把你嫁出去,难道不是害你?”

    杜恒雪也沉下脸,怒道:“不许说我娘,还有我姐姐的坏话!她们必不会害我,我相信她们!——你才是坏人,我不要跟你说话了!”说着,转身跑进了二门。

    许言邦将身子往后一闪,躲过了二门上看门的婆子探询的目光,在院墙根里站了许久,才亦步亦趋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杜恒雪一腔怒气,抱着波斯猫回到自己和姐姐杜恒霜住的院子,看见一大群奴婢正四下散去,自己的丫鬟和养娘正满头大汗地四处寻自己。

    “我的三小姐,您可回来了,把老婆子我都快急死了。”养娘快步走上来,领着杜恒雪进院子。

    院子里的空地上,杜恒霜的丫鬟正在将一抬抬嫁妆登记造册,过几天,就要抬到萧家去了。

    她和萧士及的婚礼,就在半月之后。

    杜恒雪一见杜恒霜忙碌的身影,就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叽叽喳喳扑上来,给杜恒霜出主意。

    “姐姐,这个荷包太素了,换那个喜鹊登梅吧,也好兆头。”

    “姐姐,春秋四季的衣裳,只有各二十八套,太少了些吧……”

    “姐姐,这一套香樟木箱笼,放绫罗绸缎最好,不怕虫蛀。”

    “姐姐,这一套粉紫珍珠的头面,是我给姐姐添箱的。”

    杜恒霜含笑看着杜恒雪,在一片欢喜和忙碌当中,终于迎来了自己大婚的那一天。

    头一天晚上,是她在许家,也是在杜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杜恒霜执意不从许家出嫁,而是回到自己杜家的宅子,第二天会从这里发嫁。

    杜家的宅子,本来在方妩娘带着家小回洛阳的时候,已经典卖出去了。

    不过后来她们回到长安,方妩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又将这一处宅子买了回来。

    杜恒雪对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杜恒霜却是对这里记忆深刻。

    “爹,我明日就要出嫁了。我是杜家人,出嫁当也从杜家出嫁。”杜恒霜给杜先诚的牌位上了一柱香,磕了一个头。

    方妩娘在门口默默地看着,等杜恒霜跪拜完了,才道:“霜儿,咱们回房去吧。今儿娘跟你睡。”

    女儿出嫁,做娘的当然要面授一番洞房花烛的机密事宜。

第91章 出阁 (七夕出阁,绝对是巧合)

    杜恒霜脸上一红,跟在方妩娘身后回了房。

    其实欧养娘早在半个月前,就悄悄提醒过她,并且给她弄了好几本压箱底、防祝融的春宫册子。

    杜恒霜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瞄一眼。当然不敢看得仔细,只是匆匆忙忙一掠而过,知道大致是什么样子就行了。

    欧养娘说过,床帷之事,是男人该操心的事,她们女人只要乖乖听男人的话就可以了。作为一个黄花大闺女,她不应该,也不可能通晓这种事。

    欧养娘没有说清楚的话,到底被方妩娘低低地细说与杜恒霜听。

    方妩娘说完的时候,杜恒霜连耳朵都红了。

    暗青色带些昏黄的灯光从床头挂着的檀木镶青玉八棱挂角纱灯里照出来,映得杜恒霜的耳垂粉嫩嫣红,娇艳无匹。

    方妩娘定定地看着杜恒霜的容色,满意地笑道:“我的女儿,果然是姿容无双。日后你做了萧家媳妇,可要记得和软一些,只要跟士及一条心,你婆母没有法子为难你的。”还是在担心龙香叶会给杜恒霜穿小鞋。女儿生得漂亮,虽然能得男人的欢心,可是没有一个婆母看得上生得太过漂亮的儿媳妇。

    杜恒霜脸上的红晕慢慢散去,轻言细语地道:“晓得了,娘。其实,欧养娘跟我一起去萧家,娘不用太过担心。”

    欧养娘已经跟杜家签了卖身契,正式作为杜恒霜的陪房,去萧家养老了。

    方妩娘又放了一层心,便最后一次叮嘱道:“你这一次带过去的四个陪嫁丫鬟,只有知画是跟你一起从小长大的,这样的丫鬟,是不能用来做通房的,听见没有?另外买的两个丫鬟知节、知礼,是专门调教好做通房的,如果有需要,就让她们顶上。”

    杜恒霜抿了抿唇,幽幽问道:“若是有做通房的机会,为何不给知画,偏要给外人,岂不是让知画寒心?”她和萧士及从小订亲,青梅竹马,长大后又心心相印,只愿同生共死,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给萧士及准备通房。

    方妩娘耐心跟她解释,“知画是你从小的丫鬟,不让她做通房,是免得坏了彼此的情分。你要知道,女生都是外向的,从小的丫鬟如果做通房,一颗心会从此偏到姑爷那边去,而这种丫鬟,偏偏又对你知根知底,一旦反水,对你的伤害实在太大。我听人说,大户人家陪嫁丫鬟,这种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的丫鬟,都是留着嫁过去以后在夫家配管事的,以后做管事娘子,才能跟小姐一条心。而做通房的那些陪嫁丫鬟,都是另外从外头买进来的,一家子的卖身契都握在娘家手里。这样的通房,没有情分,又有把柄,是生是死都听小姐一句话,怎么揉搓都不为过。”

    “爹从来没有通房小妾,这些事情,娘都是听谁说的?”杜恒霜觑了方妩娘一眼,冷不丁问道。她说的爹,当然是她的亲爹杜先诚,不是继父许绍。

    方妩娘叹了口气,披着袍子在床上坐了起来,就着纱灯挑了挑火头,屋里顿时暗了下来。

    “听谁说的?当然是老爷的两个姨娘呗。”方妩娘的声音里,有些说不出的疲惫。

    她对许绍虽然有些情意,但是因进门就知道他有两个妾室,又知道他是官身,房里没有两个妾,出去被人笑话,便事先跟许绍说过,只要他给她正妻的体面,她就不会为难他的妾室。而那两个妾室只生了女儿,又被许绍收拾过几次,倒还乖觉,这一阵子极力巴结方妩娘。

    而这一次杜恒霜出嫁,预备通房的事,就是她们出的主意。

    杜恒霜跟着坐起来,偎在方妩娘身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之上,感受着方妩娘软软的臂弯,还有若有若无的晚桂花香气,低声道:“娘,我信得过及哥哥。他这辈子,是不会纳妾收通房的。”

    方妩娘回臂抱着杜恒霜,想着她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一个软软小小,白白嫩嫩的小婴孩,就像现在这样,躺在她的臂弯里,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是如今,也要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了,心里更是感慨万千。

    方妩娘轻轻捏了捏杜恒霜的小脸,笑道:“这叫有备无患,你信得过士及,我却信不过龙香叶。我给你预备好了,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你看着吧,你婆母肯定给你准备好通房要给你添堵了。咱们自己的通房,就是用来跟你婆母准备的通房打擂台的。你是主母,犯不着跟通房置气。——要淘气,就让通房们自己淘去吧。你坐山观虎斗就是了。”

    说得杜恒霜噗哧一声笑了,将脑袋在方妩娘肩上蹭了蹭,笑道:“娘嫁到许家,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方妩娘自嘲地一笑,“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不学着点儿不行啊。”说完又宽杜恒霜的心,“其实我也想通了,通房妾室就是个玩意儿,没有几个男人真把她们当人看的。若是碰上那等宠妾灭妻的男人,咱们直接合离走人算了,娘也不是养不起你。不过我看士及倒不是这种男人,你大可放心。”

    杜恒霜“嗯”了一声,她也对萧士及有信心,不然也不会一力要嫁给他了。

    母女俩说到夜深人静,方妩娘才道:“好了,快睡吧。明儿一大早就要起来上头绞面,事儿多着呢。咱们快睡吧。”说着便吹熄了纱灯,没过多久,母女俩就沉沉睡去。

    ……

    几滴冰凉的水滴在杜恒霜面上。

    杜恒霜悚然而惊,睁眼一看,却见是安子常似笑非笑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你怎么在这里?”杜恒霜心头大急,却觉得手脚酸软,动弹不得。

    安子常笑道:“你莫惊慌,我没有恶意,知道你明天就要出嫁了,我星夜从外地赶回来,专门跟你说说话。”

    杜恒霜冷笑道:“有这样说话的吗?你这样,若是让别人看见,我明儿还嫁不嫁人了?!”

    安子常拊掌而笑,“嫁不了正好,你若是没人要,正好嫁给我。”

    杜恒霜啐了安子常一口,低声呵斥道:“你别乱来,不然我咬舌自尽!”

    安子常觉得大没意思,坐到一旁的檀木交椅上,“你就这么不待见我?那萧士及有什么好,你偏要嫁他?如果你嫁给我,一进门就是国公夫人,正一品的诰命,我家里又没有难缠的婆母,打秋风的亲戚,这样好的人家,你到哪里找去?”

    说话间,杜恒霜已经就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色往四周溜了一眼,看见自己还是在自己的闺房里,松了一口气,只是身上还是有些酸麻,不知道是怎么啦,横了安子常一眼,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娘就在屋里,钱伯在外头,我大声一叫,他们都会赶过来。”

    安子常懒洋洋地斜靠在交椅上,一双胳膊枕在脑后,细长的凤眼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叫啊,我唯恐你不叫呢。”

    杜恒霜气结,但是对着那等惫懒人物又无可奈何,只好换了口气,哀求他道:“你位高权重,又没有家累,找什么样的小娘子找不到,何必一定要来戏弄我呢?我有自知之明,齐大非偶,我是高攀不上你的。”

    杜恒霜很少放软身段求人。这一次,实在是惶恐得很了,连眼圈都红了起来。

    安子常一愣,待要继续取笑她,可是那些轻薄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下去了,竟然说不出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杜恒霜总有股说不出的情绪,他很清楚自己喜欢的女人,并不是她这样的,可是只要她一出现,他就忍不住想逗她,逼她,直到将她逼到墙角,亮出她的爪子和尖刺,将彼此刺得遍体鳞伤,他才觉得神清气爽。

    杜恒霜又动了动,发现身上已经没有那么僵硬了,慢慢从竹榻上坐了起来,缩起双膝,蜷在竹榻一角,目光警醒地盯着安子常,就如一只快要炸毛的小猫一样,看得安子常又心情舒畅起来。

    “好吧,我大人有大量,今儿就放你一马。明儿你要出嫁了,我不能亲来,这是我的贺礼,你拿着做私房吧。”安子常站起身,将一个香榧木精雕的匣子放到杜恒霜面前的竹榻之上。

    杜恒霜瞪大眼睛,恨恨地道:“你不捣乱我就谢天谢地了,还送贺礼,我实在是当不起。”

    安子常嘿嘿一笑,走到杜恒霜身边,伸出细长的手指,托起杜恒霜的下颌瞧了瞧,“生得也就一般,如何让许言辉念念不忘?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哦。——我先记下,以后你可要还给我。”

    杜恒霜一愣,下意识反问道:“我欠你什么人情?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安子常身材高大,面对缩在竹榻一角的杜恒霜,他不由自主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儿要不是我,有人可是要来拔头筹了。——明儿你洞房花烛不落红,这一辈子可要如何抬起头做人呢?”

    “什么?!我不信!”杜恒霜一时忘了害怕,怒视着安子常,“你不要胡说八道!”

    安子常也恼了,“我血口喷人?——你自己看!”

    安子常一手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竹管,“这是迷香。”另一只手推开了竹榻上方的窗棂,然后将杜恒霜托起来,逼她看向窗台外面。

    借着窗外的月光,杜恒霜赫然看见窗台下面有个十分丑陋的高大男人,一身黑衣,人事不醒地横躺在地上。

    杜恒霜面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喃喃地道:“钱伯呢?钱伯明明守着院子……”可是她也知道,钱伯在外院,内院这边,只有上夜的婆子。谁都没有想过,京兆尹府上办喜事,还有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是谁?我要送他见官!”杜恒霜恨恨地道。

    “见官就不必了,我等会儿送他去见阎王就可以了。——你回去睡觉吧,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你还要折腾一天,不要累着。”说完,安子常从窗户里一跃而出,来到那人身边,伸出手,托住那人的脖子,左右一拧,只听喀嚓一声,那人便被拧断了脖子,见阎王去了。

    杜恒霜并不害怕,反而嗔怪安子常,“你不问问他是谁派来的?就这样把他弄死了,他后面的人岂不是逍遥法外?”

    安子常将那人的尸身附在背上,回头淡淡地道:“我早问过了。——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就好。”说完飞身跃上屋顶的时候,安子常又回头看了杜恒霜一眼,目光晦涩不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屋脊上跳了下去,消失了踪影。

    被安子常这样一闹,杜恒霜也睡不着了,打开安子常留下的那个金黄色香榧木的匣子,里面璀璨的珠光竟然在夜色里发出虹晕,竟是上好的一套珠宝,可以用来打做头面。

    杜恒霜将匣子放入箱笼,阖眼在竹榻上睡了一会儿。

    再睁眼的时候,方妩娘已经焦急地摇醒她道:“快醒醒,喜娘已经到了,快去房里洗漱换衣。”

    几个丫鬟也被方妩娘叫了进来,一堆人簇拥着杜恒霜又洗又画,花了快两个时辰才将她妆扮妥当,而杜家的前院里,萧士及已经带着鼓乐、仪仗和彩车过来迎亲了,正在二门外被人逼着做催妆诗。一阵阵哄堂大笑不时传进来,喧闹的气氛将这八月天装点得更加火热。

    方妩娘带着杜恒雪,还有她的小儿子一起走进来,看着站在屋子中央盛装的杜恒霜。

    头上一顶沉重的赤金镶羊脂白玉九凤挂珠冠,长长的珠链将整个面部都盖了起来。青色钗钿礼衣,用真正的金丝织成的夹缬襕边,脖子上戴着一只同样沉甸甸的赤金缨络项圈,腰挂琉璃玉佩,映着杜恒霜雪白粉嫩的肤色,真如一尊绿玉里面包裹着的白玉人儿,看得方妩娘眼睛都湿润起来。

    “娘,妹妹,小弟。”杜恒霜含笑招呼。

    杜恒雪笑得合不拢嘴,“姐姐真漂亮,姐夫要看直了眼睛了。”

    方妩娘拿起盖头,给杜恒霜轻轻盖上,“霜儿,娘和你弟弟、妹妹一起送你出阁。”

第92章 洞房 (helenc和氏璧+)

    两个喜娘一左一右走上前,从方妩娘手里接过杜恒霜,扶着她走出房门。

    闺房门口,放着一个大大的马鞍。

    按照大齐的风俗,新娘子出嫁的时候,要跨马鞍,这是娘家人对她出嫁的一路祝福,希望她一路平安达到夫家。

    跨了马鞍,一个男子在她面前躬身蹲下。

    喜娘笑着道:“新娘子的大哥过来背新娘子上彩车了。”

    大齐婚俗,结婚迎亲用的是彩车,不是轿子。

    杜恒霜就知道是许言辉过来了,有些尴尬,可是这个时候,她执意不肯让他背,又让人觉得奇怪,反而惹人侧目,只好捏着拳头轻轻伏在许言辉背上,被他背了起来。

    这是许言辉和杜恒霜最近的距离。

    许言辉心神激荡,一言不发地背着杜恒霜出了二门,再走过外院的甬道,来到杜家大门外头。

    杜恒霜想起昨夜的经历,这时才后怕起来。

    是她自己执意要求回杜家待嫁,才被那贼人钻了空子。

    杜家本就是商户的府邸,后来卖给别人多年,这是刚刚买回来的,确实不如京兆尹府邸安全,是她大意了。

    如果昨天晚上不是安子常,她现在大概正在以泪洗面,不敢大大方方的出嫁吧……

    杜恒霜的手上很快就汗浸浸的,全身微微颤抖了两下。

    许言辉以为杜恒霜是害怕了,扭过头对着背后的杜恒霜轻声道:“没事,没事,很快就上彩车了,那萧士及我警告过他,他不敢为难你的,莫怕,莫怕。”

    杜恒霜从来没有听许言辉对她这样和颜悦色过,又想起昨日晚上安子常说许言辉对她念念不忘,杜恒霜更是大囧,一时倒是忘了昨夜的险境,没有那样紧张了。

    萧士及穿着大红的新郎官礼服,骑着一匹神骏的枣红马,带着一辆大红彩车,等在杜家大门门口。

    看见许言辉背着杜恒霜过来,萧士及笑着下马,对许言辉拱手道:“霜儿没有大哥,多谢许大哥仗义,送她出门子。”

    许言辉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但是很快逝去,面上堆起笑容,对萧士及颔首道:“我是霜儿的大哥,应该的。”说着,亲手将杜恒霜送入彩车。

    后面跟着的两个喜娘忙跟在彩车两侧,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萧士及大喜的日子,心情极好,也不计较许言辉的态度,又拱了拱手,然后对着杜家的大门长揖在地,才回身上马,对着自己的鼓乐、仪仗,还有彩车道:“回萧家。”

    立时鼓乐声起,仪仗喧哗,一路鲜花开路,热热闹闹往萧府去了。

    杜恒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重,满心的喜悦似要溢了出来。

    很快来到萧家,萧士及亲自下马,将杜恒霜从彩车里抱了出来。

    新娘子下车,本来应该是喜娘扶着下来的,可是这一次,却是新郎官越俎代庖了,两个喜娘倒也不以为忤,捂着嘴嘻嘻笑了一番,才上前扶着杜恒霜,一径往萧家去了。

    整个萧家披了大红,宾客喧嚣,人来人往,竟是热闹得不得了。

    龙香叶今日也妆扮一新,脸上笑容不减。

    到底是要娶媳妇了,她从此就是婆母了。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总算是能扬眉吐气了。

    看见杜恒霜被一根彩绸牵着,跟在萧士及身后娉娉婷婷而来,龙香叶脸上的笑意更深。

    新郎和新娘子进来了,喜堂上更加热闹。

    杜恒霜被喜娘搀扶着,拜了灶台,再拜天地,然后是萧家的列祖列宗,父母高堂,最后是夫妻交拜。

    两人对拜之后,锣鼓声又起,吹吹打打地将她送入了洞房。

    在一旁观礼的人群中,盛妆的穆夜来居然看见了陈月娇。

    两人都微微有些诧异,实在惊讶对方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萧家。

    不过很快就别过头,看向别处了。

    关芸莲站在萧泰及身边,羡慕地看着这一幕热闹的婚礼场景,悄声道:“……比我们成亲的时候,热闹多了。”

    萧泰及笑容不改,轻声道:“这不能比。你是冲喜,而且家世比不上大嫂,我也比不上大哥,自然婚礼的喜庆不如他们。再说他们是长,我们是幼,我们怎么能绕过他们?这些话,以后不要让我听见。”

    关芸莲赶紧闭了嘴,堆上笑容,出来帮着招待宾客。

    虽然大齐有“戏妇”的闹洞房习俗,但是萧士及护得紧,刚和杜恒霜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就赶着闹洞房的人都出去了。

    新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杜恒霜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站起来要将头上沉甸甸的九凤挂珠冠取下来,萧士及居然又回来了。

    杜恒霜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有些害羞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外面的客都散了吗?”

    新郎官这样急吼吼地回来,外面的人会想歪到什么地方,杜恒霜和萧士及心知肚明。

    欧养娘和四个陪嫁丫鬟早过来了,此时正在新房伺候。

    一见萧士及又进来了,那两个买来专门做通房的丫鬟立时火辣辣地看着他,心里都在暗自欣喜。

    萧士及眼里只有杜恒霜,看着她道:“我回来嘱咐一声,天太热了,你快把这一套喜服都宽了吧,旁边的屋子是专门给你修的浴房,你去用用看,有不喜欢的地方,咱们过几天再改。还有,我吩咐厨房给你送些精致的小菜过来,你吃了就歇着吧,今儿一天累着你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急吼吼地回来,只为了白嘱咐几句话,欧养娘和陪嫁丫鬟都笑了起来。

    姑娘和姑爷的情分好,她们以后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杜恒霜红了脸,坐到妆台前面卸了妆,又去吃了点东西,然后去浴房沐浴。

    大大的浴房靠墙的地方,一个青玉浴缸非常醒目。浴缸上面一根切了半边的毛竹管,从旁边的屋子穿过来,里面流着热水,很快就将整个青玉浴缸注满了。

    杜恒霜沐浴的时候,只让知画伺候,另外三个丫鬟是不能跟到浴房来的。

    欧养娘便指挥着另外三个丫鬟在新房里布置打扫,安插箱笼等物。

    知画坐在青玉浴缸旁边的小杌子上,舀了一瓢温水浇在杜恒霜白玉般无暇的背上,笑着低声道:“小姐坐在这青玉的浴缸里面,越发显得肤白胜雪,姑爷看了,都要合不拢嘴了。”

    杜恒霜想起等会儿要做的事,连脚趾尖都红透了。

    从浴房出来,杜恒霜换上烟霞紫薄如蝉翼的双林绢中衣,坐在妆台前面,让知画给她通头。

    欧养娘看天色不早,早带着几个丫鬟出去安排她们自己的住处去了。

    月洞门前响起几声沉重的脚步声,知画知道是萧士及来了,忙放下白玉梳,对杜恒霜道:“小姐,姑爷来了,奴婢下去了。”

    杜恒霜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回身,一个热热的身躯已经从背后附了过来,紧紧地搂住了她。

    热热的鼻息带着些酒气萦绕在杜恒霜颈边,却并不难闻。

    杜恒霜在镜子里看见萧士及痴迷的眼神,含笑道:“回来了?累了吧?”

    萧士及在杜恒霜颈边深吸一口气,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让他更是热血沸腾。

    “……我去沐浴,你等我一会儿。”说完慌慌张张地奔入浴房。

    杜恒霜忙要跟过去服侍他,却被萧士及拦在门口,“你不要进来,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坚决不让她伺候。

    杜恒霜也就罢了,自己回身来到小房子一样大小的千工拔步床前,脱了鞋,走进去铺陈被子。

    她还没将薄被完全展开,一双带着皂夹香味的长大臂膀已经伸了过来,兜着她的腰一起上了床。

    浓烈的男儿气息熏得杜恒霜全身抖了一抖。

    “霜儿,霜儿,你终于嫁给我了。”萧士及呢喃着,将杜恒霜的身子在怀里翻了个儿,面对着自己,扶着她的后脑,低头就吻了下去。

    温润的双唇还带着薄荷的清香,气息纯净,还带着几分香甜。

    萧士及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舌头挤了过去,想从她的嘴里汲取更多的香蜜。

    杜恒霜被他的急切吻得透不过气来,紧紧抓住他宽阔的胸膛,整个人软在他身上。

    萧士及一边亲吻,一边将她抱在怀里。

    虽然昨夜已经听方妩娘说过洞房要做的事,可是杜恒霜还是被这种坦裎相对吓倒了,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

    “霜儿别怕,我会小心的,不会弄疼你。”萧士及一边说,一边低头看见了自己胸前的美景。

    杜恒霜人面桃花,晕生双颊,怯生生地看着他……

    萧士及有些迫不及待了。

    杜恒霜羞不可仰,看向床边的檀木嵌金花鸟掐丝纱灯,连声道:“吹了灯,及哥哥,吹了灯好不好?”

    灯光明亮,隔着粉晕的纱帐照到拔步床里,将床里的一切照的朦朦胧胧。

    杜恒霜无暇洁白的胴体也似罩上一层光环,在夜灯下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萧士及有些不肯,粗着嗓子道:“亮着灯吧,我想看看你……”

    杜恒霜更加羞涩,扭着身子从萧士及身下逃开,缩在床脚道:“不要!你吹了灯才能……才能……”

    “才能什么?”萧士及看见杜恒霜这副样儿,心里一荡,竟不忍让她不快,回手一阵劲风,床边的纱灯应声而灭。

    两人眼前有一刹那的黑暗,浓得望不到边。

    不过两人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萧士及长臂一伸,将杜恒霜又抱了过来……

    细腻的颈项,有些消瘦的肩膀,嫩生生的俏佳人。

    萧士及一时收不住力气,用力大了一些,杜恒霜闷哼一声,“……疼。”

    萧士及忙松了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杜恒霜只好捂住脸。生涩的反应,让萧士及觉得又新奇,又心疼,一时到不忍继续戏弄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自小跟你爹习练童子功,十八年来从来没有泄过阳。——我怕你受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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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夫妻 (慎入)

    萧士及虽然才十八岁,但是从十二三岁开始,就跟着二皇子齐义之做事,慢慢接过了他手里的一部分暗地里的人手,尽做一些齐义之本人不好在明面上做的事。

    三教九流,这些年他接触得多了。这些男女之事,他也早就耳熟能详,但是因杜先诚教他的功夫是童子功,说不到十八岁,不能开荤,他并没有亲自实践过这种事。

    不过是见得多了,后来为了大婚,又跟他手下那些专精此道的专业人士学了几招,此时在青涩的杜恒霜面前,完全占尽上风。

    不过理论是理论,真的要实践起来,还需要两人仔细一起钻研。

    萧士及的一只手慢慢挤入杜恒霜的两腿之间,罩住软嫩暄乎的膏腴之地,缓缓抚动。

    杜恒霜只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像被放了一把火一样,随时能热得烧起来。

    想起欧养娘说过的话,还有方妩娘的嘱咐,杜恒霜忍着满心的羞怯,不去将萧士及的手推开,两只手紧紧抓着床上的单子,一动不动地听任他在她身上探寻摸索。全身紧绷,一点都不觉得这种事有何乐趣可言。

    萧士及的呼吸却越发粗重起来。他的大手感受着杜恒霜身上最娇嫩的地方,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克制自己不要冲动。

    可是他盘旋揉弄许久,杜恒霜那里还是干干的,没有润泽之物流出来,跟那专业人士教的似乎不一样。

    那人跟他说。处子新开,要仔细盘弄,才能减缓痛苦,不然的话,会比较辛苦,以后说不定会厌弃此事。

    萧士及当然不想杜恒霜厌弃他。

    “霜儿,你舒服吗?”萧士及满头大汗地问道。

    杜恒霜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索性将抓过一旁的细白巾子,蒙在脸上。

    萧士及看见杜恒霜这副样儿。一时兴起。拉下她蒙脸的巾子,俯身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回身靠坐到床头,将杜恒霜搂在怀里。

    杜恒霜坐在萧士及怀里。背靠着萧士及。轻轻松了一口气。全身都松弛下来,轻轻笑道:“总算是做完了。”

    萧士及忍着笑,一只胳膊从杜恒霜腋下穿过。横在她胸前,一只大手就捂住了她两只胸乳在手里揉捏,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腿间,拨开层层叠叠的芳草,直接探幽寻芳,又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体己话。

    “霜儿,你想不想我?”

    “想,日日夜夜都想。”

    “我也想你……咱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男人是视觉的动物,女人是听觉的动物。

    萧士及的低语,比他所有的动作都要打动杜恒霜的心。

    一阵沁入心扉的甜蜜让杜恒霜情动起来,身子底下渐渐松动,一股暖流润泽了萧士及的手指。

    萧士及一阵激动,胯下的凶物立时杀气腾腾地硬挺起来。

    杜恒霜赤着身子坐在萧士及怀里,立刻感觉到自己臀下立起来了一根硬邦邦的东西,一时好奇,也学着萧士及的样儿,缩着一只手轻轻摸索过去。

    “啊……放手……快放手……”萧士及惊呼起来,斗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滴落下来,滚落在杜恒霜肩上。杜恒霜的小手像是有魔力一样,一按上萧士及的男根,他差一点就守不住了。

    杜恒霜赶紧缩回手,“弄疼你了?”

    萧士及“嗯”了一声,将杜恒霜抱着翻身放倒在床上,抓起细白巾子放在她身下,喘着气道:“霜儿,你忍一忍,我受不了了……”说着,分开她的双腿,俯身扑了上去。

    刚才摩索盘弄了半日,杜恒霜那里才有些润泽,可是萧士及从小习练童子功,十八年的元阳积攒下来,早就让他快要绷得炸开了。

    杜恒霜咬紧牙关,感受到那里如同被烙铁撑开,反复熨烫,疼得她冷汗都冒出来了。

    萧士及却再也顾及不了杜恒霜的感受,他只想驰骋、驰骋、再驰骋,在自己心爱女人的身体里面,达到幸福的极致……

    过了许久,萧士及还在她身体里面折腾。

    杜恒霜哀哀求道:“……好了没?好了没?快拿出去吧,我好累……”

    “霜儿,再忍一忍,忍一忍,我就快好了。”萧士及爱极了杜恒霜,又因为从小习练童子功的关系,他的第一次,居然这样持久。而这种持久又不让他倦怠,反而像是在攀登一座绝顶高峰,总在持续攀升当中,快感一直在累积,却总不愿意达到最高峰。因为他舍不得……

    杜恒霜身下火辣辣的疼,可是在那疼中,又夹杂了一丝麻痒酸辛,让她腰间沉甸甸地往下坠。

    不是特别舒服,但是一想到是自己心爱的男人在自己身体里面,胸口又涌起一阵阵陌生的情潮。

    杜恒霜动情的时候,萧士及的感觉非常明显,会立刻抱住杜恒霜的身子,连番大动,让她也跟着感受这种夫妇一体的私密和欢喜。

    杜恒霜有些不明白萧士及为何对这种无休止的律动热衷且沉迷,她一手攀住萧士及撑在她身旁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出细长的指尖,在萧士及**宽厚的胸膛上,从上到下,若有若无地划了下来。

    一股带着激流的酥麻循着杜恒霜指尖的方向,从萧士及的胸口往下急窜,最后集中在他最昂扬的地方,一举冲破他封闭多年的闸口。

    萧士及低吼一声,死死抱住了杜恒霜,整个身体连番桩动,将杜恒霜几乎“钉”死在床上。

    杜恒霜没料到自己轻轻一指,居然有这种效果,后悔不已,跟着唔唔叫了两声,便被萧士及的铁臂箍得失去了知觉。

    萧士及畅美难言。直觉得多年的守候终于等到了最甜美的果实,将杜恒霜越发抱得死紧,在杜恒霜颈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杜恒霜的身体软绵绵地,脑袋低低地垂向另一边。

    “霜儿……霜儿……”萧士及呢喃着,从她的颈边吻了过去,一路吻到她唇上,才发现杜恒霜已经失去知觉,竟是晕了过去。

    萧士及如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忙移开身子。坐起来将杜恒霜抱在怀里。轻轻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萧士及捏着杜恒霜的鼻子,对着她的嘴,给她渡了几口气。一边在她胸口从上到下的摩索。给她顺气。

    杜恒霜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睁眼看见萧士及满脸担忧的表情,气若游丝地问道:“……你好了没有?”还惦记着萧士及有没有尽兴。

    萧士及大惭,从床上拉过薄被。将杜恒霜裹在里面,抱在怀里,面颊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傻姑娘,我好不好有什么干系?我其实……最想你觉得好……唉……”说完将头埋在杜恒霜颈侧,声音中有股浓浓的挫败感,“是我的错,就顾着自己,让你受累了……”

    第一次,居然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得晕了过去。而且很明显,她似乎还没有享受到这其中最大的乐趣。

    杜恒霜却像是不在乎一样,从薄被里伸出手,抚着萧士及的面颊,低笑道:“你舒服就好,不用管我。”她愿意让萧士及得到快乐,不惜任何代价。

    全心全意为他,只要他好,她就好。

    不计代价,不计得失。

    萧士及一时怔住了,无数的情绪被杜恒霜一句话带了出来。这么多年在外的奔波劳累,腥风血雨,担惊受怕,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抚慰。让他觉得,为了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萧士及将杜恒霜抱得更紧,在她细弱的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用自己的面颊一遍遍摩索着她的小脸,喃喃地道:“我终于娶到你了……”

    杜恒霜也微笑,“我终于嫁给你了……”

    ……

    沉沉一夜,香梦沉酣。

    第二天天大亮了,新房里面还没有动静。

    知画守在内室的月洞门前,不许别人靠近。

    龙香叶打发了好几个婆子过来,都说萧士及和杜恒霜还没有起身。

    “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少夫人去敬茶呢。”一个婆子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都有些不耐烦了。

    萧士及到底是练武之人,虽然新婚之夜让他第一次起得晚了,但还是比杜恒霜醒得早。

    他靠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杜恒霜沉睡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翘,伸手给杜恒霜掖了掖身上的薄被。

    八月中,天气不太热了,晚上已经开始起风。不过两个人睡在一起,是比一个人暖和多了。

    听见门外婆子的说话声,萧士及放平了嘴角,面色淡然,从床上掀开帐帘下来,自己穿上外袍,看了看墙边条桌上的更漏,对着外面说道:“再过一个半时辰左右,等客人都来了,我和少夫人就去中堂敬茶。”

    外面的婆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大少爷,今天还有客人吗?”

    不是给婆母敬茶,顺便认亲吗?

    萧家就这两房人,如今都在中堂上等着呢,哪里来的客人?——那打秋风的陈家人,算不上客人吧?再说她们也早早地陪着老夫人守在中堂上了。

    老夫人也准备了不少好戏给少夫人呢……

    那婆子轻蔑地撇了撇嘴,眼神闪烁地看着紧闭的月洞门。

    萧士及从里面推门出来,淡淡地道:“少夫人是我们萧家的嫡长宗妇,这奉茶认亲的事儿,当然不能随随便便。——我已经请了毅郡王、慕容大小姐,还有许家的亲长,以及我在外面的好友知交,一起过来做个见证。”

    那婆子一时傻了眼。

    这这这……这么多大人物过来观礼,老夫人那些把戏可玩不了了……

    那婆子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咚咚地跑了出去,往龙香叶住的正院中堂那边冲过去。

    萧士及负着手站在自己新房门前,目光沉静地看着那婆子远去的背影。

    他早有准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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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新婚

    知画见萧士及已经从里屋出来了,才赶紧掀了月洞门的帘子进去。

    一股有些腥膻的气味扑面而来。

    知画有些莫名其妙,忙将南窗下罗汉床四足方桌上摆着的铜镏金累丝菡萏香炉打开,扔了几块沉香进去,又开了窗户,放下窗前的纱帘,既能通风换气,又能挡着窗外人的视线。

    杜恒霜终于醒了,睁眼看见身边没有萧士及,吃了一惊,马上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对着帐外叫道:“谁在外面?”

    知画忙笑着道:“小姐醒了?”

    杜恒霜放心了,笑着回道:“还叫我小姐?”

    知画忙用手拍拍自己的嘴,“该打该打,居然忘了换称呼,应该是大少夫人。”萧士及是六品骁骑尉,杜恒霜称“夫人”完全不为过。

    知画过来服侍杜恒霜起床。

    “及哥哥去哪里了?”杜恒霜的眼睛在屋里溜了一圈,看见了靠墙条桌上的更漏,吃了一惊,“已经这么晚了?”又嗔着知画,“你个懒丫头,睡过头了吧?也不来叫我起来。今儿可是要敬茶的,误了事,你替我领罚去?”

    知画笑着连声哄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少夫人若是一会儿被罚,奴婢全领,行不?”

    杜恒霜也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红了脸看着知画笑,满脸的喜色压也压不下去。刚起床,就面若桃花,嫣然红润。

    一边给杜恒霜穿衣裳,知画一边跟杜恒霜唠嗑,“少夫人,这屋里有股味儿,难为少夫人,昨儿一晚上还能睡着。到底是人家媳妇了,少夫人也忍得下去。以前在家的时候,略有点汗味儿少夫人都受不了。”

    “什么气味儿?”杜恒霜不明白,扭着头噤着鼻子嗅了嗅,真如同一只小乳猫一样,大方沉稳中又带了几分不自觉的天真。

    知画给杜恒霜穿好衣裳,走入拔步床里收拾床铺,一进去便道:“就是这股味儿。”

    杜恒霜跟着走进来,一眼看见床头带了血的细白方巾,还有床铺上点点滴滴的白色斑痕,脸上顿时如同蒙了块红布,结结巴巴地道:“这……这……”

    知画从小跟杜恒霜一起长大,又不是预备的通房丫鬟,对这些事情不甚了了,一边抱了床上的铺盖往外走,一边道:“少夫人,以后这些事不要忍着,这么脏的铺盖给少夫人盖,唉,回去让夫人知道了,指不定心疼得什么样儿……”

    欧养娘在外面安排早饭,来晚了一步,正好听见知画对杜恒霜嘟嘟囔囔地抱怨萧家对她家小姐不地道,屋子里有气味不说,连干净床铺都没有。

    欧养娘又好气又好笑,使劲儿往知画肩上拍了两下,笑骂道:“你懂个啥?不懂就不要乱说,赶紧抱到旁边的耳房找知节和知礼,让她们去洗这些铺盖,不要拿到外面让别人洗,听见没有?”

    知画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抱怨道:“欧养娘,这么快胳膊肘儿就往外拐啊,您都不疼小姐了。”

    “什么疼不疼……”欧养娘瞥见杜恒霜手足无措,一脸红晕地站在拔步床前,一颗脑袋恨不得栽到地上去,只好低声跟知画解释。

    知画听明白了欧养娘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慌慌张张抱着铺盖出去了。

    欧养娘就带着另一个大丫鬟知数过来给杜恒霜重新铺床。

    萧士及跟着进来洗漱,看见杜恒霜已经起来了,忙道:“昨儿累着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萧士及是想着杜恒霜昨儿一天成亲累着了,杜恒霜却以为萧士及说的是昨天晚上两人做的私密事儿,便啐了他一口,“你也累了,你怎么不睡?”

    萧士及回过神来,看见杜恒霜俏脸艳似牡丹,心里一荡,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自己去浴房洗漱。

    杜恒霜等萧士及洗完了,自己才去洗,然后出来坐在妆台前梳妆。

    她已经成为人妇,不能再梳小姑娘的双髻了。

    知画手巧,麻利地给她绾了牡丹髻,当中插上一支黄澄澄的金累丝嵌蓝红宝羊脂玉鸾鸟分心,两旁各压一支金累丝嵌宝镶玉牡丹纹掩鬓,顿时整个人都富丽堂皇起来。

    杜恒霜冲着镜子照了照,有些犹豫,“太张扬了吧……”

    萧士及背着手站在她旁边看知画给她梳妆,闻言笑道:“还好,今儿你穿那套大红的礼服,不用这样的首饰压不住。”

    “那好吧。”杜恒霜从善如流,让知画给她梳好头,然后用螺子黛画了画眉,再在唇间点了一点唇脂,整个人立时就丰艳起来。

    大红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艳光四射,压得住场。

    欧养娘端着一碗养胃的汤水过来,让杜恒霜喝下。

    大家闺秀讲究的“吐气如兰”,可不是往嘴里喷点香水能做到的。一定要以内养外,胃土平和,身体健康,才能真正的吐气如兰。

    杜恒霜从小喝到大的这种养胃汤水,是从真正的世家大族欧阳家来的方子,也是欧养娘以前的老东家。

    喝完养胃汤,再吃早饭,杜恒霜就只能吃一点点,然后用青盐刷了牙,杜恒霜才问道:“现在去敬茶,会不会晚了点儿?”

    萧士及又吃了几个汤包,才放下筷子道:“不晚,刚刚好。——我请了毅郡王、慕容大小姐,还有你娘、许老爷,以及我的一些同僚好友过来,认亲敬茶一道手。大家也方便些。”

    杜恒霜愣了一下,“我娘也来?”

    “当然要来。你庙见、敬茶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来的人越多越好。”

    “庙见?——不是要三日之后才庙见吗?”杜恒霜狐疑地问道。新妇成亲一般第三天才是进祠堂拜祖宗庙见的日子,从此她就不是杜氏,而是萧杜氏。

    萧士及面不改色地安慰杜恒霜,“一般是三日,但是我们家特殊。我们家对特别满意的儿媳妇,都是成亲第一天就庙见。”

    “有这个规矩?”杜恒霜斜睨萧士及一眼,表示不信。

    萧士及郑重点头,“千真万确。——从我们这一辈开始的,以后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要照这个规矩。”

    杜恒霜低头轻笑,倒也没有反驳,被萧士及牵着手,一起往龙香叶住的正院中堂行去。

    龙香叶今日一大早起来,换了好多次衣裳,才选中一套玫瑰紫长裙,藕荷色半臂,头上一个大大的满池娇分心,还有点翠嵌金的步摇,雍容华贵,惹得在旁凑趣的金姨妈啧啧有声,足足夸了她一顿饭的功夫。

    龙香叶本来对金姨妈母女不以为然,可是她们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日日跟龙香叶盘桓,龙香叶竟已经离不开金姨妈了。

    金姨妈说的每句话,都说到龙香叶心坎上。她这么些年,也没有闺蜜好友,如今跟金姨妈倒是投了缘,也一心要把她留下来住下。

    关芸莲自从嫁进来之后,龙香叶就把后院的对牌给了她,让她管家。

    关芸莲在家的时候,从来就没有管过这种大家子的内帐,曾经急得不得了,担心做得不好,反落得埋怨,吃力不讨好。

    还是陈月娇不声不响地在后面帮她,将后院的要务分了几类,又指点她提拔萧家的下人,谁人能用,谁人有何本事,谁人有把柄,竟是头头是道,一下子就将萧家下人拿捏得妥妥当当,竟是把家当得似模似样,连萧泰及都对关芸莲刮目相看。

    因此杜恒霜嫁入萧家,心里最忐忑不安的,除了陈月娇,就是关芸莲。

    关芸莲当然是担心杜恒霜进门就要夺权。

    以前她没有想过要主持萧家内院的中馈,她既不是长媳,也不是贵媳,无论哪一方面,她都没有杜恒霜名正言顺。她唯一可以倚仗的,也就是婆母龙香叶的疼爱了。

    不过她在管了两个月的家之后,已经实实在在爱上了这份差事。

    不说从中可以捞的油水,就说在萧家后院说一不二的气势,她都已经放不下手了……

    陈月娇自然不必说,心情最是复杂。

    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如今这个杜恒霜,居然一点都没耽搁,按照原定的日子嫁了进来,倒是打了陈月娇一个措手不及。

    她原本以为,杜恒霜也会如同前世一样,拖上四年才嫁。

    四年时间,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她有把握,让萧士及甩了杜恒霜,娶自己为原配正室。

    可是杜恒霜不按前世的顺序走,居然提前四年就嫁了进来。

    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把杜恒霜整了下去,也轮不到自己嫁给萧士及。

    自己和萧士及的年纪差了六岁,比杜恒霜小三岁。

    杜恒霜今年及笈,刚满了十五岁,而自己才十二岁。

    如果杜恒霜真的等四年才嫁,那时候自己已经十六岁,能做的事情会多很多。

    而现在,是怎么也赶不上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原配……

    陈月娇娇娇怯怯地坐在龙香叶下首,一边笑着听自己的娘奉承龙香叶,一边不断瞥着中堂大门口。

    萧士及和杜恒霜携手走进来的时候,如同一对真正的璧人,光芒四射,几乎亮瞎了陈月娇的眼睛。

    陈月娇用了全幅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翻滚的心潮,垂眸端坐,不再去盯着萧士及。

    “大少爷,毅郡王、慕容大小姐来了,还有亲家太太和许老爷,以及大少爷的一干同僚也都到了。”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进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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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新章 “新婚”在这之前已更新。大家不要忘了看。(未完待续。。)

第95章 面子

    龙香叶早就从婆子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才把她琢磨了好久的一些小心思暂且放下了。

    不管怎样,他们萧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她龙香叶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一个面子问题。

    人要脸,树要皮。

    关起门在家里怎么闹都行,但是在外人面前,她可丢不起这人。

    龙香叶站了起来,对萧士及和蔼可亲地道:“你这孩子,自家一点小事,就敲锣打鼓地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咱们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一个媳妇过门而已,你还去劳烦毅郡王那样的贵人,唉,小心折了福啊。”

    萧士及笑着扶起龙香叶的胳膊,一起往外走,“娘,这是我们萧家的体面。萧家的嫡长宗妇进门,就是要有毅郡王这样的贵人观礼,才对得起我们萧家的列祖列宗。”有毅郡王做见证,他们的婚事,就算不是皇帝赐婚那样不可动摇,但是牢靠程度要高很多了。至少如果有人想借各种由头休弃杜恒霜的时候,也要想一想会不会得罪毅郡王。毕竟毅郡王来观礼杜恒霜的庙见和敬茶,就是表示他对这一段婚事的背书。

    不看僧面看佛面,毅郡王就是萧士及绞尽脑汁,给杜恒霜找的另一个靠山。

    陈月娇顿时明白了萧士及的意思,不由心情十分复杂。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移到杜恒霜脸上。

    眉目更加秾丽,才过了一夜,她就已经从一个青涩的少女变成了丰艳的妇人。

    陈月娇是过来人,看得出来杜恒霜眼底的青灰显示着她的疲惫,但也显示着萧士及对她的极度宠爱……

    陈月娇将手里的帕子揉成了麻线团。

    当她上一世还是杜蘅的时候,占据了杜恒霜的身体。虽然她是四年之后才嫁给萧士及,可是她也记得新婚之夜,练有童子功的萧士及初次碰女人,就让她高潮迭起。那一晚,她简直乐上了天,知道自己拣到宝了,使尽浑身解数,逢迎萧士及。可惜,他极为清冷自持,只是跟她做了一次,就再也不碰她了。她意犹未尽,还想跟他再来一次,都没有成功。

    看着杜恒霜这个样子,不知道萧士及昨夜是怎样跟她颠鸾倒凤,屈尽丈夫之道的……

    陈月娇顿时觉得一股酸水涌上心头,就连嗓子眼都齁得慌。

    杜恒霜微笑着站在萧士及身边,不言不语,猛然间感受到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

    杜恒霜的目光飞快地在屋里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大家的神情欢喜中带着惊讶,都很正常,好像刚才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只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杜恒霜往萧士及身侧后退一步,站在他的斜后方,将最显眼的位置,让给龙香叶和萧士及。

    龙香叶对杜恒霜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笑着看了她一眼。

    杜恒霜回了一个微笑,礼数无可挑剔。

    龙香叶虽然对杜恒霜有些咯应,可是也知道那是她儿子心坎上的人。在他热乎劲儿还没有过去的时候,她不能太过份了。再说,杜恒霜的身份不尴不尬,又知根知底,有她做大儿媳妇,倒是比让高门大户的女子做大儿媳妇更让她放心些。

    萧士及扶着龙香叶站在中堂门口的回廊下面,笑看着自己请的贵客一一走进来。

    “士及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哈哈哈哈……”毅郡王爽朗的笑声传来过来。

    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是他的未婚妻慕容兰舟。他们婚期已定,就在来年的三月。而再过两个月,就是今年十月的时候,是太子大婚。

    毅郡王是二皇子,年岁不小了,当然太子的年岁更是不小。

    但是因他们的爹当年鸿图大志,两个儿子也不肯早早成亲,一直拖到齐王称帝,建立大齐,他们这两个先皇后的嫡子才考虑个人问题。

    尘埃落定之后,他们选择的范围也更大。

    不过二皇子齐义之从小跟远房表妹慕容兰舟订婚,就算他如今贵为二皇子和毅郡王,也没有想过要跟慕容兰舟退婚。

    慕容兰舟家世衰败,和她哥哥依附舅舅为生,对于毅郡王来说,本来不是最好的成亲对象。

    宫里的万贵妃,曾经暗示毅郡王,希望他能跟他表妹退婚,自己可以把自己的嫡亲侄女万巧云许配于他。

    毅郡王滑不溜手,打个哈哈而已,也不退婚,倒是转身就上书皇帝,说大齐新立,后宫按古制,皇后之下,应有贵、淑、贤、德四妃。四妃之下,理应有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还应有二十六世妇: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八十一御妻: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六人。

    而如今大齐的皇宫,只有万贵妃一人,实在是不合古制,后宫空虚,所以上表奏请皇帝礼聘世家贵女入宫,充盈后宫,好为大齐绵延后嗣。

    这道上书看得永昌帝龙颜大悦,不仅马上将他的奏折转交给宗正寺执行,还立即赏赐他白银万两,甚至给他的未婚妻慕容兰舟赐下封号,只等明年三月就成婚。

    永昌帝来这样一手,大齐的朝堂上下当然看得清清楚楚,立刻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甄选活动,无数的“花鸟使”被派往民间,挑选德容言功俱都上佳的未婚女子入宫。

    永昌帝一时临幸了好几个新挑选进来的贵女,马上封了婕妤。

    后来见到万贵妃,未免有些惭愧之色。

    不过万贵妃倒是一点怨言都没有,反而恭喜永昌帝广纳后宫,以后大齐子孙绵延,万世永昌!

    永昌帝自然是龙颜大悦,对万贵妃隆宠更盛,更加放心地将后宫交给万贵妃打理。

    这些事,萧士及也是知道的。

    毅郡王不声不响之间,跟万贵妃已经过了一招,保住了慕容兰舟的原配位置。

    萧士及为自己的妻子不能得到母亲的认同而烦恼,毅郡王感同身受,主动提出要帮他一个忙。

    萧士及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为了保险起见,他索性又请了方妩娘和许绍,还有他的一些关系最好的同僚,大家一起来观礼。

    杜恒霜看见自己的娘亲和许绍一起,跟在毅郡王和慕容兰舟身后走进来,眼里早有些湿润了。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新人给婆母敬茶吧。”萧士及的一个同僚是礼仪官,笑嘻嘻地帮萧士及说话。

    毅郡王和慕容兰舟坐到了上首,左面下首是许绍和方妩娘,龙香叶坐到右面下首第一个位置。

    杜恒霜在龙香叶面前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头,然后从身旁的知画手里接过一杯温茶,双手捧着敬献给龙香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其中有郡王,还有女方的娘亲,龙香叶肯定不会拿架子。

    她笑容满面地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就拿出一对沉甸甸黄澄澄的赤金绞丝龙凤镯,放到杜恒霜举着的托盘之上,“你以后是我们萧家的媳妇了,要记得恭和顺从,友爱妯娌,好好跟士及过日子,为我们萧家开枝散叶,早些让我抱个大胖孙子是正经。”

    杜恒霜笑着忙应了声“是”。

    萧士及走过来,将杜恒霜搀了起来,又带着她去萧家的祠堂行庙见之礼。

    萧家人不多,加上观礼的亲朋好友,也不到二十口人,比起世家大族,实在是太简单了。

    行完庙见之礼,萧士及又趁热打铁,将她的名字上了族谱。

    从此萧士及的名字旁边,那个原配的位置,永远为杜恒霜所有。

    陈月娇看见这一幕,心里如坠冰窖。

    上一世,不管她是杜蘅,还是陈月娇,她们的庙见之礼,都没有这么顺畅过……

    这个杜恒霜,何德何能……

    一行人回到中堂,龙香叶笑着让杜恒霜陪她进去里屋,说有些话要交待她。

    杜恒霜当然马上扶着龙香叶的胳膊一起进了里屋。

    龙香叶在里屋随便说了两句话,就道:“咱们出去吧。外面都是贵客,怠慢了倒是不好。”

    杜恒霜有些奇怪。香叶专门叫她进来,却只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中堂上,毅郡王寒暄两句,就要带着慕容兰舟告辞离去。

    方妩娘不断觑着里面的屋子,担心龙香叶又使什么妖蛾子。

    所幸很快龙香叶就带着杜恒霜出来了,对毅郡王客客气气地道:“王爷赏脸吃顿午饭吧。士及兴师动众地,王爷却只喝了口茶就走,实在是太失礼了。”

    毅郡王笑看了萧士及一眼,对龙香叶十分有礼,“不麻烦。士及是我的得力属下,他大婚,我当然要过来凑凑热闹。——是吧,士及?”

    萧士及微笑着拱了拱手。

    龙香叶就拍着杜恒霜的手轻笑道:“士及确实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也给我们萧家娶了个打着灯笼都没处寻的好媳妇。”

    方妩娘吃了一惊,忍不住扭头看了看门外。——龙香叶居然会在众人面前夸赞杜恒霜,难道今儿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杜恒霜也有些惊讶,默默地抬头看了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对她微微颔首,让她不要担心。

    龙香叶把大家的神情看在眼里,很是得意,笑着又道:“这话是千真万确的。刚才霜儿跟我进到里屋,亲口对我说,她刚进门,什么都不懂,一心只想服侍士及,早些为我们萧家诞下麟儿,这才是她身为宗妇最大的责任。所以她主动提出,继续让她的二弟妹主持萧家后院的中馈。”

    杜恒霜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龙香叶刚才特意拉着她进屋子,就是为了这件事。这是明摆着欺负是她新媳妇。——总不能这时候站出来说她的婆母在当面撒谎吧?

第96章 倾家 (粉红240+)

    杜恒霜是嫡长媳,萧士及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份家业,根本就是萧士及一人拿命挣回来的。

    现在居然要让萧士及二弟的妻子主持萧家后院的中馈,方妩娘头一个就不服气,暗暗地瞪了杜恒霜一眼,就对龙香叶笑道:“霜儿年纪小,不懂事,总是咱们做长辈的要教导她,不能教唆她。”暗示杜恒霜能这样说,都是龙香叶诱导的结果。

    龙香叶笑着摇摇头,嗔道:“方妹妹还是这样风趣。你的女儿,哪里是我这个老婆子能够左右的?她的主意大着呢!”

    方妩娘还要说话,关芸莲已经越步出来,对着杜恒霜行了大礼,感激地道:“其实大嫂是长嫂,这个家应该是大嫂当才是。但是既然大嫂想多些功夫服侍大哥,还要在娘面前尽孝,我就勉为其难,帮大嫂管着这个家吧。大嫂放心,咱们是一家人,娘还年轻,咱们萧家人又少,等妹妹出了门子,这个家就只有大哥和二郎两兄弟了。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正要他们兄弟俩和睦相处,这个家才能兴旺昌盛呢。——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姨妈也跟着凑趣道:“其实管家这回事,真是吃力不讨好。大少夫人刚嫁进来,还是开枝散叶最为重要。这女人,最重要是要能生儿子。我们老夫人就是有福气,生了两个能干的儿子,所以一辈子顺风顺水。”然后看向方妩娘笑道:“我和许夫人就没有什么福气,我只有一个女儿,许夫人有两个女儿,都是苦命人。”

    方妩娘就要发火。

    许绍轻轻按住了方妩娘,笑着问道:“请问这是哪一位?”

    关芸莲走过来扶住金姨妈的胳膊,笑着道:“许老爷,她是我嫡亲姨妈。”

    许绍“哦”了一声,道:“我夫人给我生了个小儿子,怎么能叫苦命人呢?”

    金姨妈一时语塞,才想起来方妩娘再嫁之后,又生了儿子。倒不像自己,只生女儿。

    龙香叶面色变了一变,将话题又绕了回来,“那就这么说定了。——霜儿,你不会反悔了吧?”

    杜恒霜本来在想着要用什么巧法子来揭穿龙香叶当面撒谎的谎言,可是现在听见龙香叶问她会不会反悔,就知道自己完全被龙香叶套住了。

    她现在就算跟人说自己没有主动说过让关芸莲管家的话,也会被人认为她是“反悔”了,所以矢口否认。

    杜恒霜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有些六神无主,情不自禁地看向萧士及。

    萧士及似乎早有准备,对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杜恒霜镇定下来。她相信萧士及,他不会让她吃这个大亏的。

    “当然,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做媳妇的,从来都只有听婆母的吩咐,自己是不敢自专的。是吧,二弟妹?”杜恒霜笑盈盈地福了一福,站到了萧士及身边。

    萧士及唇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杜恒霜到底不是软柿子。

    虽然萧士及对她暗示不用着急,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刺了龙香叶一句,表示刚才的话,就算是她说的,也是被龙香叶逼着说的。

    中堂上的人都是人精,当然也都听懂了杜恒霜的言外之意。

    方妩娘当时就要发作。

    许绍再一次拉住了她,对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方妩娘很不忿,低声道:“你拽我做什么?”

    许绍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女儿已经嫁人了,你不为她想想?”

    方妩娘发脾气,是一时之气。

    可是等她走了之后,所有的后果都要由杜恒霜来承担。

    方妩娘一下子明白过来,只好忍气闭嘴。

    慕容兰舟张了张嘴,想为杜恒霜说几句话。

    毅郡王对她微微摇头,又朝萧士及那边努了努嘴。

    慕容兰舟心领神会,知道萧士及应该是早有准备,就不再多嘴,笑盈盈地对杜恒霜点了点头。

    杜恒霜心神大定,一脸镇定地看向萧士及。

    陈月娇看见萧士及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这个主意,还是她给关芸莲出的,关芸莲转述给龙香叶听,才将杜恒霜套了进去。

    对于陈月娇来说,这个管家大权是非常重要,万万不能从关芸莲手里拿走的。

    上一世的杜蘅想要管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了儿子之后,才在萧士及的帮助下,夺回管家权的。

    那时候的陈月娇,可是一点都不懂管家,正一门心思帮杜蘅看孩子呢……

    萧士及咳嗽一声,笑着对龙香叶道:“娘到底还是疼二弟和二弟妹,我和霜儿都是自愧不如。”

    龙香叶听见萧士及这样说,十分得意。

    这个大儿子,终于也知道争宠了。

    “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俩都是我亲生的,我怎么会不疼呢?我是心疼你媳妇儿,她是嫡长宗妇,管家太费神,她可是要留着给我们萧家好好传宗接代的,不生个十个八个,怎么对得起我们萧家的列祖列宗呢?你说是吧?”龙香叶一幅慈爱的样子,拉过杜恒霜的手,仔细摩索。

    萧士及笑着点点头,“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娘执意要让二弟妹继续管家,而且二弟妹这两个月确实把这个家当得井井有条,我当然是听娘的话,让她继续管家。就连霜儿我也敢保证,她是不会说个‘不’字的。”

    关芸莲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满意地冲陈月娇眨了眨眼。

    陈月娇暗骂关芸莲是个草包,赶紧低着头,悄悄躲到金姨妈背后去了,生怕让萧士及看见关芸莲对她挤眉弄眼。

    萧士及根本看都不看关芸莲一眼,继续对杜恒霜说道:“霜儿,虽然二弟妹能干,娘心疼你,不让你主持后院的中馈,可是你是长媳,不能躲懒。这样吧,就让二弟妹管内院,你管我们萧家的外院吧。——我们萧家所有的铺子、田庄,还有管事,都由你来管总。”

    这一席话,听得众人都呆滞了。

    大家都知道,管内院虽然是很大的权力,但是跟打理外院的生意完全不能比。

    最起码的一点,内院的开销,都是每个月由外院的帐房送进来的。

    如果外院不给钱,内院的管事人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管事都没法管。

    萧士及将萧家的外院,和萧家所有的生意交到杜恒霜手里,可比光为她争一个内院的管家权强多了。

    龙香叶脸色顿时扭曲起来。

    她当然知道内院和外院之间的真正关系。

    只是杜恒霜是女子,而且是嫁了人的女子,怎么能去外院抛头露面,还要打理萧家所有的生意?那自己的二儿子怎么办?

    龙香叶一直以来的盘算,就是萧士及在外面做官,做得越来越好。

    萧泰及就打理萧家所有的生意,管理萧家的外院,这样一家人才能和和美美,兴旺昌盛。

    哪有自己的亲弟弟不信,非要把一盘生意交给一个外人?!

    龙香叶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样不妥吧?霜儿是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去外院跟那些粗鄙的男人打交道?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萧士及忙道:“娘,霜儿只是管总,下面具体的事务,有管事和大掌柜去执行,不用她抛头露面的。”

    “士及,这话就不对了,她一个女儿家,懂什么生意?让她管总,还不是让那些下人趁机钻了空子,将我们萧家的生意搬得干干净净?——不成,不成,绝对不成。”龙香叶义正词严地表示反对。

    方妩娘这才笑着拿帕子印了印自己的嘴唇,笑着道:“杜、萧两家原本是商户出身,我们霜儿别的不说,看帐本是行家里手。杜家所有的铺子,从前几年就是霜儿一手打理,如今蒸蒸日上,生意兴隆。龙姐姐,这一点你绝对可以放心。萧家的铺子交到她手里,只会比以前更好,绝对不会让你赔本的!”

    萧泰及看了看瞠目结舌的龙香叶,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萧士及,才有些着急了,轻轻咳嗽一声,拽了拽龙香叶的衣襟。

    龙香叶会意,又堆起笑脸,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外院和萧家的生意,本是泰及在管。若是让霜儿把这些都接过去了,人家可是会笑话我们士及不孝不悌的。”不悌,就是不友爱兄弟。

    慕容兰舟默默地在旁边听了半天,这时才出声笑道:“真是有意思。萧兄弟的家业,内院归了弟妹管,外院归了弟弟管。知道的,说萧兄弟孝悌两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份家业是萧家二少爷的呢!”

    龙香叶知道慕容兰舟是未来的郡王正妃,一时也不好直接反驳她的话,讪讪地道:“都是萧家的产业,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士及在外面做官,没有功夫打理府里的生意,交给他弟弟,是应有之意。”

    方妩娘冷笑道:“萧家的产业?我怎么记得十多年前,萧大哥的产业就被龙姐姐败光了?”方妩娘嘴里的“萧大哥”,自然是说得是龙香叶的丈夫,萧士及和萧泰及、萧嫣然的爹萧祥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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