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迷藏 (4K,含粉红300+)
“师父教徒弟?”萧士及很是不解,“谁是师父?谁是徒弟?跟封俭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安子常站了起来,走到萧士及的书桌前面,双臂撑在书桌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萧士及。
可惜萧士及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安子常已经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先前的怒色已经看不见了。
“我听说,封俭的馊主意,是穆夜来给他出的。当然,这个消息也没有证实过,因为是封裴敦的正室夫人传出来的消息。你可以仔细想一想,要不要消息她的话。”安子常说完,就松开胳膊,站直了身子,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跟素素回家去了。”
萧士及默默地站起来送安子常去二门上接诸素素,他自己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转身回到书房,依然坐到书桌后面。
从白天坐到黄昏,他的姿势一动都没有动,只是从明亮的地方,隐入了黑暗。
书房里面慢慢变得黑黢黢的。
杜恒霜使人过来问他要不要回去吃晚食,他没有多说,只说有事要办,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吟。
……
内院里,知数和欧养娘都有些不安。
“夫人,要不要去外院看一看国公爷?”知数悄悄问道。
杜恒霜摇摇头,“我已经使人去问过了。他这么大人了,现在又没有事,不想回来吃晚食就不吃吧。”杜恒霜笑了笑,招呼三个孩子吃饭。
平哥儿和安姐儿欢欢喜喜地准备要过年,跟身边已经大了许多的阳哥儿叽叽喳喳说着过年的时候要做的事情。
直到饭吃完了,他们才想起来爹爹还没有回来。
“娘,爹爹呢?”安姐儿一边吃点心,一边问道。
杜恒霜笑着说道:“爹爹在外书房有公事,你们不要去打扰他。”
“哦,知道了,娘。”三个孩子乖巧地下了桌子,跟着自己的养娘和丫鬟婆子去沐浴更衣,然后上床睡觉。
杜恒霜命厨娘做了几个宵夜,使人送过去了,然后自己才去沐浴。
从浴房里出来,她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倒床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得甚是香甜。
萧士及却是一夜无眠。
他面前的书桌上摆着杜恒霜使人送过来的食盒。
里面装着一碟长生粥,一碗温甜雪的蜜饯面,一盒单笼金乳酥,还有意小碟同心生结脯,和半碗丁子香淋脍,知道他不爱喝汤,就没有给他备汤。
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这么多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他面前掠过,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从黑夜到天明,他整整坐了一夜。
这一夜,比杜恒霜离开他的那一天还要漫长。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晨曦照到外书房的窗棂上的时候,萧士及才抬起头,往窗口看了一眼。
他居然在这里坐了一夜?
萧士及失笑着摇头,扶着书桌站了起来。
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出去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大汗,他才回到内院,先去浴房洗漱。
因一夜没睡,他先泡了个热水澡,在浴房里眯了一会儿才起来。
杜恒霜担心他的身体,命人准备了几份药膳,要给他补一补。
萧士及敞着中衣从浴房里出来,头上还是湿漉漉的。
“事都忙完了?”杜恒雪含笑问道,向他招手,“过来坐下,我给你擦干头发。”
萧士及笑了笑,依言在她身前坐下。
杜恒霜接过擦头发的布巾,包住萧士及的头,轻轻揉搓起来。
萧士及有一头好头发,黝黑清顺,光可鉴人。
杜恒霜给他擦了半干,放下布巾,拿梳子来给他梳头。
“你吃早食没有?”萧士及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还没呢,等你一起吃。”杜恒霜一边笑着,一边将他的头发绾起来。
梳了一半,杜恒霜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怎么啦?是不是我头发太硬?你仔细手疼。”萧士及一动不敢动,担心给杜恒霜增加难度,让她费力。
杜恒霜窒了窒。她低头看着萧士及的鬓边,几乎是一夜间,他以前黝黑的长发里,出现了丝丝缕缕银白色的头发。
萧士及才二十七岁啊……居然都有了白头发……
杜恒霜记得很清楚。前天这个时候,她也给萧士及梳过头,根本一根白头发都没有,现在却是触目惊心。
一根根藏在两鬓里,一拨开就看得清清楚楚。
“……最近很辛苦吗?”杜恒霜有些心疼,“如果太累,就把兵部尚书辞了吧。这活儿太累心了。”
萧士及心里很是温暖。他回头,看了杜恒霜一眼,正好看见她手上没有来得及藏起来的梳子,梳子上还有几根白头发,是被她不小心带下来的。
“几根白头发而已,你不用为我担心。”萧士及温言道,握住杜恒霜拿着梳子的手,展颜一笑,“我要是老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杜恒霜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跟着打趣道:“还不能这么说,你要老了,我可不依,我就爱看好看的小哥儿。”
“那你去看咱们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好看,我不好看一点,没有关系吧?”萧士及顺手把梳子从杜恒霜手上取下来,自己拿了根白玉横簪,将头发束在脑后。
这样看来,还是英气逼人、俊美无俦的一个美郎君。
杜恒霜偏着头看了他半晌,笑着道:“其实看了你这么多年,早就不记得你长得什么样子了。今儿一看,我的眼光确实还不错。”
萧士及将她抱到腿上坐着,额头顶着额头,低低地笑了,在她面颊上亲了一记,想说什么话,到底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听着自己沉稳的心跳。
“娘!”屋外传来一声大喊。
杜恒霜慌慌张张从萧士及膝盖上跳起来,还没站稳,月洞门的帘子就被唰的一声掀开,一个胖胖的小子如离弦之箭一样冲过来,抱住杜恒霜的腿,大叫道:“娘,今儿过年了,我要吃好多好多的水晶玉露团!”说完又急急忙忙地道:“娘说过的,不许反悔!说过年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水晶雨露团非常地甜,诸素素说小孩子不能多吃,所以杜恒霜严格限制几个孩子吃水晶玉露团的次数。
平哥儿和安姐儿还好一点,他们本来不爱吃甜食,但是阳哥儿却是无糖不欢,让杜恒霜很是担心,对他管得最严。
阳哥儿软磨硬泡,最后终于让杜恒霜同意,过年的时候,让他吃个够!
“……娘,今儿已经是腊月三十了!”阳哥儿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眼巴巴地看着杜恒霜。
杜恒霜心软,将他抱起来,笑道:“行啊,娘说话算话,今儿让你吃个够。”
“娘、爹……”平哥儿和安姐儿也进来了,依次向杜恒霜和萧士及问好。
萧士及点点头,并没有多说话,看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围到杜恒霜身边,和阳哥儿一起,问起今日的过年准备,大的小的脸上都是兴奋之色,萧士及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翘。
柱国公府里上上下下都换上过年的新衣,家里打扫地干干净净,大门上换了桃符,新漆了桐油,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叫做“年”的气氛。
萧家人少,腊月三十早上要去祠堂上香。
萧泰及和龙淑芝带着他们的儿子顺哥儿一大早就来了。
“大哥,今年过年,没有嫣然,却是冷清一些啊。”萧泰及笑吟吟地道。
萧士及看了他一眼,背着手道:“我不觉得。嫣然如今出嫁了,家里人都为她高兴呢。初二是她头一次过年回娘家,你到时候记得要过来。”
“没问题。”萧泰及高兴地说道。
龙淑芝带着顺哥儿去看杜恒霜和她的三个孩子。
顺哥儿的年纪跟阳哥儿差不多大,比他大一点点,都是两岁多,但是阳哥儿特别能吃,而且天生力气大,这一年跟着哥哥姐姐疯跑,个头长得跟三岁孩子差不多大。
顺哥儿的个头就小多了,而且很是斯文温顺的样子。
杜恒霜虽然不喜欢萧泰及和龙淑芝,但是对顺哥儿还是很疼爱的。见了面,就给他一个十两重的金镯子,喜得龙淑芝眉开眼笑,不住口的感谢她。
“小孩子的玩意儿,不值什么的。”杜恒霜说着,让龙淑芝帮她去准备祭祖的东西,要亲自端了送到祠堂的供桌上。
龙淑芝就道:“让我们顺哥儿跟他哥哥姐姐和弟弟一起玩吧,他们是嫡亲的堂兄弟,正好亲香亲香。”
杜恒霜点点头,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让她跟着去照应。
因这几个孩子当中,平哥儿和安姐儿已经七岁了,比阳哥儿和顺哥儿大得太多,所以杜恒霜并不担心,倒是让两个大的孩子不要只顾着自己玩,要记得照顾两个弟弟。
平哥儿和安姐儿应了,一人牵着一个弟弟的手,往庭院里去了。
他们在庭院里玩了一会儿,阳哥儿嫌这地方玩腻了,不想在这里玩,想要回去。
顺哥儿笑眯眯地提议:“不如我们去后面的园子捉迷藏?”
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怦然心动,跟养娘说了一声,就带着几个孩子去后面的小园子。
那小园子是柱国公府正院后面的一处所在,里面种着几树异种牡丹,还有数棵常青灌木,以及一口园丁打水用的水井。
四个孩子来到这里,顺哥儿就拉着阳哥儿要躲起来。
平哥儿是男孩,还是最大的,就道:“你们仨都躲起来,我来找你们。找着了,等下吃年夜饭的时候,你们要每人给我敬一杯酒,叫我一声‘好哥哥’!”
安姐儿撇了撇嘴,道:“娘不许你喝酒!”
“今天过年,娘说了,可以做平时不能做的事情!”阳哥儿着急地道,他很怕自己不能敞开吃水晶玉露团了……
平哥儿忙安抚阳哥儿,“可以的,娘说可以就可以。阳哥儿别急。”
安姐儿看了阳哥儿一眼,还是道:“好吧,是姐姐说错了,阳哥儿别怪姐姐。姐姐给你赔礼。”说着,还给阳哥儿小小地福了一福。
阳哥儿笑得见牙不见眼,摆着手道:“好的好的,素素姨姨说,有错就改是好孩子。”
安姐儿被他噎得瞪了他一眼,嘟哝道:“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好了,你们快去藏起来,我蒙着眼睛背对着你们,你们快去!”平哥儿笑着转身,用一双手蒙着眼睛。
安姐儿先钻到一颗很茂盛的灌木后头,窸窸窣窣地,一眨眼就看不到人影。
阳哥儿生得胖乎乎地,四处找地方躲,总觉得不妥,在树丛中钻来钻去,满园子里只听见他弄出来的响动。
平哥儿忍着笑问道:“好了没有?好了我就要来找了啊……”
“没有!没有!还没有呢!”阳哥儿大急,“你别转过来!”说着,又要往一树牡丹后面挤。
顺哥儿跟在他身后看了半天,见阳哥儿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便四下看了看,悄悄走过去,拽了拽他的衣裳。
阳哥儿回头,看见顺哥儿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忙用手捂住嘴,轻声道:“……做什么?”
顺哥儿好笑,指指他们旁边的一丛灌木,下面正好有个小小的缝隙。
阳哥儿大喜,忙一弯腰,撅着屁股钻了进去。
“你在这里等着,等下不叫你就不要出来。”顺哥儿笑眯眯地道,然后转身躲到另一边去了。
阳哥儿握紧小拳头,点点头,不声不响地蹲在后面。
平哥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要开始找了啊!”
然后是灌木的摇晃声,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声,还有大叫“找到你了!”
阳哥儿蹲在灌木后头,心里十分得意,想大哥肯定找不到我……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一阵声音。
阳哥儿不敢探头去看,依然蹲在灌木后头,一动不动,只想做那个藏得时间最久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昏暗了,小园子里渐渐没了人声。
阳哥儿有些害怕,他抱着双臂蹲在那里,觉得又饿又冷。
嗖!
一只黑黑的大老鼠从他身旁跑过,吓得阳哥儿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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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0章 指引 (4K,粉红350、400+)
“阳哥儿去哪里了?!”杜恒霜的声音高亢到有些尖细。
她从祠堂回来,就开始准备晚上的年夜饭,又要查看下人的年节安排,正是忙乱的时候。
平哥儿在小园子里找了一通,只找到安姐儿和顺哥儿,怎么也找不到阳哥儿。后来听了顺哥儿的指点出来找,这一找,就找了大半天,到天快黑了,还没有找到阳哥儿的人。
跟着他们的养娘和丫鬟婆子也吓得不轻,大冬天的,满头是汗,没头苍蝇一样在园子里乱找,有人甚至要拿了长竹竿,去井里捅一捅……
平哥儿实在没法子了,才找到杜恒霜,哭丧着脸道:“娘,阳哥儿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杜恒霜急了,“怎么会找不到?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玩的吗?平哥儿你多大了,还看不住一个小五岁的弟弟,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做的?——阳哥儿的养娘呢?婆子丫鬟呢?平时七八个人跟着,也能跟丢了?!”
平哥儿本想说他们是在捉迷藏,可是被杜恒霜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也不敢说了,默默地闭了嘴,不住小声道歉。
萧士及听说阳哥儿丢了,立刻吩咐道:“关紧四面的大门,一只耗子都不能给我放出去!”
萧家的亲卫和随从立刻将柱国公府杀气腾腾地围了起来,不让人出去,也不许人进来。
杜恒霜见了萧士及,更加着急,道:“我要去看看他们刚才玩的地方,你在这里看着孩子……”
萧士及一只手搭在杜恒霜的肩膀上,沉稳地道:“你别急,我已经吩咐四门紧闭,别说是个孩子,就连只耗子都跑不出去!”
听了萧士及的话,杜恒霜煎熬不已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是,我担心阳哥儿,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有这样不知所踪的情形。”
“你在这里看着这些孩子,我去找。”萧士及温言道,看了屋子里的人一眼,“都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说着,大步离开了屋子。
平哥儿呆呆地立在墙边,拼命强忍着泪水。
安姐儿也很担心,但是没有平哥儿那样大的压力,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锦杌上,看着桌子上的灯出神。
龙淑芝紧紧地抱着顺哥儿,躲在萧泰及背后。
萧泰及站在灯影里,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杜恒霜却是背对着他们站着,焦急地看着窗外的院子,恨不得随时能看见胖胖的阳哥儿打院门里跳出来,大叫一声:“娘!我跟你闹着玩呢……”
“夫人,外院传话过来,说有个姓杨的妇人,带着两个女儿,过来投亲,您见还是不见?”知数在月洞门外回报。
杜恒霜皱了皱眉头,“投亲?姓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这里并不姓杨啊?”
知数咳嗽一声,又唤了一声,“夫人……”
杜恒霜撂开帘子走出去。
知数快步上前,凑到杜恒霜耳边,道:“夫人怎么忘了?曾太夫人,不是姓杨吗?”
“是她娘家的亲戚?”杜恒霜很是诧异,“你问清楚了吗?”
知数摇摇头,“国公爷命令四门紧闭,她们进不来,奴婢也出不去。”
“这样啊?那知数你亲自跑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另外,问清楚了,使人去问杨曾太夫人,看看是不是她的亲戚。”杜恒霜心乱如麻,只得这样吩咐。
知数应了,往二门上去,然后去大门处看人。
角门打开,知数看见一个气韵不凡的年轻妇人立在那里,手边牵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一个才两三岁的样子,一个七八岁,虽然脸有疲色,但是身上穿的还是不俗,容貌更是出众。
“请问这位姐姐怎么称呼?”那妇人见了知数,忙行礼问道,看来她也看得出来,知数是个有几分脸面的大丫鬟。
知数回了一礼,道:“我们这里是柱国公萧家,我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你们是……?”
那妇人涨红了脸,喃喃地道:“我知道这是柱国公萧家,我……我……我姑祖母,是柱国公的曾祖母,她姓杨,是你们柱国公曾祖父的填房。”
果然是杨曾太夫人的亲戚。
知数笑着又打量了她们一眼,道:“我们曾太夫人确实是姓杨,但你们是……?”
“我夫家姓楚,不过他过世了,我带着女儿们无处可去,只好来求姑祖母,给我们母女一条活路。”那杨氏说着又要掉眼泪,但是想到是腊月三十的除夕夜,她还是强行忍住了。
丈夫过世,就要带着女儿来投奔娘家的亲戚……
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多了。
知数想了想,道:“今天是除夕,你们先进来吧。等下杨曾太夫人过来亲自与你们说话。”
杨氏感激不尽地应了,又对知数道:“这是我大女儿楚顺娘,小女儿楚媚娘。”
知数笑着点点头,跟两个小姑娘闲话两句,见她们也是口齿伶俐,很有礼的样子,就想做主让他们进来。
不过守门的亲卫死活不肯,非要国公爷的命令才行。
知数无法,只好派人去给杨曾太夫人传话。
杨曾太夫人很是好奇,她出嫁多年,跟娘家的音讯早就断绝了,不过她恍惚记得,当初是有这样一个内侄女,嫁给了一户姓楚的木材商人,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杨曾太夫人就带了人到柱国公府的角门这里。
“曾太夫人。”知数行礼,退到一旁。
杨曾太夫人打量了一下那杨氏妇人,一下子就认出她了,笑道:“看来你这些年嫁得不错,你的模样,跟当初没有多少差别。”
那杨氏妇人却是苦笑,摇头道:“姑祖母,求您收留我们几日。我们无处可去,若不是想到了您,我就要带着两个孩子投河去了……”
“嗐,大过年的,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杨曾太夫人严厉制止她,又道:“你等会儿,等我们国公爷处理完内事,你们就能进来了。”
说话间,从里面院子里传来兵士和下人交相问询的声音。
那叫楚媚娘的小姑娘听了一耳朵,细声细气地道:“姑太祖母,里面是丢了人吗?”
知数吓了一跳,这小姑娘怎会知道?她的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楚媚娘看见了知数的神色,笑着道:“看这个姐姐的样子,就知道媚娘说对了,是不是?”
“妹妹!你不要乱说话!”楚顺娘低声轻叱。
楚媚娘抿着嘴笑了笑,不再说话。
天色更暗。
柱国公府里面的内院里,萧士及带着人手,把后花园都“过滤”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阳哥儿的踪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把跟着阳哥儿他们的下人叫过来仔细地问。
那些下人都说:“……本来是在那边的小园子里捉迷藏。后来平哥儿把安姐儿和顺哥儿都找到了,就是没有找到阳哥儿。我们也都搜了一遍,也没有。是顺哥儿说,那小园子的墙那边有个洞,阳哥儿应该是从那个洞里钻出去了。”
“有个洞?带我去看看。”萧士及觉得不妥,又问:“那边你们仔细搜了吗?”
“搜了,连那洞都看过了,没有人。”下人们急忙答道,担心被萧士及处罚。其实他们没有去仔细搜,他们只是提着阳哥儿的名字叫了好几遍,都没有人应,他们一着急,就觉得肯定不是在园子里,应该是顺着那个洞爬出去了,才鼓动平哥儿到别处去找。
萧士及凝神想了想。先前他也去那个小园子瞧了瞧,因那园子太小了,一眼就能望到所有的地方,他也不认为那里能藏一个人藏那么久。
再说阳哥儿也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孩子,怎会别人叫他,他也不应呢?
萧士及背着手,在后花园的小路上来回走了几遭,最后还是决定从那小园子那边开始,从新再搜一遍。
不过这一次,他刚走到小园子的入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孩子被惊吓的尖叫声,正是阳哥儿的声音!
萧士及心里狂喜,同时又狠狠地瞪了那些下人一眼,吓得那些下人脸都白了,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萧士及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院子里,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拨开一丛特别茂盛的灌木丛,他看见他心爱的小儿子抱着腿坐在地上,脸上抹着几缕脏兮兮的泥土,夹杂着泪痕,神情十分惊恐。
“爹——!”阳哥儿抬头看见是萧士及的眼,顿时从极大恐惧,转为极大惊喜,欢喜地站起来,向萧士及伸开双手。
萧士及弯腰,将他抱了起来,一边从袖袋里拿出来帕子,给阳哥儿擦脸。
刚才他还发狠,见了阳哥儿,一定要好好责罚他,以后不许这样乱跑。可是现在一看到孩子,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好好地安抚他。
杜恒霜的正院上房暖阁里,平哥儿依然贴墙站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落寞。
杜恒霜已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急匆匆地出去迎接阳哥儿去了。
刚才已经有小厮飞奔回来传话,说国公爷找到三少爷了,杜恒霜一刻也不能等,急匆匆着去接他们爷俩。
暖阁里只剩下萧泰及,抱着顺哥儿的龙淑芝,还有平哥儿和安姐儿。
安姐儿见娘出去了,她想了想,也从锦杌上下来,要出去看看。
“哥哥,你去不去?”安姐儿问平哥儿。
平哥儿摇摇头,倔强地道:“娘让我在这里反省,我就不能走。”
安姐儿知道平哥儿越来越倔了,摇摇头,自己跑了出去。
萧泰及见状,给龙淑芝做了个眼色。
龙淑芝会意,将顺哥儿放到萧泰及怀里,自己往平哥儿身边走过去,拿出帕子,给他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怜惜地道:“可怜的孩子,委屈你了。二婶婶知道不是你的错,你还是个孩子,你娘……哎,你娘也是为你好,你不要怪她。”
声音和手势都是那样轻柔,让平哥儿觉得自己更加委屈了,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龙淑芝怀里。
龙淑芝含笑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劝哄他。
顺哥儿默默地看着龙淑芝和平哥儿,转头看向别处。
萧泰及微微一笑,抱着顺哥儿也出去了。
留下龙淑芝和平哥儿在屋里说话。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要好好想一想,你娘偏疼阳哥儿,也是有的。不过对你是太不公平了。但是他们是你的爹娘,你也没有法子。以后有空多来二婶婶家里,二婶婶可是看你比顺哥儿还亲呢。”龙淑芝一张嘴跟抹了蜜一样甜,平哥儿一个小孩子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甜言蜜语,心里就扑腾开了……
杜恒霜在半路上迎到了萧士及和阳哥儿。
“阳哥儿怎样了?快给娘瞧瞧……”杜恒霜心疼地伸出胳膊,想抱阳哥儿。
萧士及温言道:“他太重了,就让我抱吧。”顿了顿,又道:“没事,他没事,就是有些受了惊吓。”
阳哥儿本来抱着萧士及的脖子不放手,这时听见杜恒霜的声音,猛地一回头,看见是他最亲的娘亲,立即放声大哭,扑着要杜恒霜抱。
杜恒霜忙接了过来。
虽然阳哥儿很重,但是杜恒霜也不是娇弱的闺阁小姐,她抱得动。
“娘……我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我赢了,我要吃好多的水晶玉露团……”阳哥儿念念不忘他的水晶玉露团。
杜恒霜抱着阳哥儿,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连声道:“好的好的,阳哥儿要吃多少都行。”
阳哥儿点点头,又道:“咱们要多养几只猫,那里有耗子,好大的耗子……”
“耗子?”杜恒霜惊讶,“我们家里还有耗子?”不可能吧?
杜恒霜看了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倒是不太在意,道:“园子大了,有耗子是难免的。也罢,去弄几只猫来,跟他们做伴吧。”
阳哥儿高兴地拍手叫好,杜恒霜不忍拂他的意,便点头应了。
三个人回到正院,已经是掌灯时分,在门口碰到知数,说了外面杨氏母女来访的消息。
既然阳哥儿已经找到了,萧士及也不用再封门了,就道:“让她们进来吧。既然是曾祖母的亲戚,就让她们先住在客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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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霜抱着阳哥儿,转过头来问道:“曾太夫人见过了?可说是什么亲戚?”
知数笑道:“奴婢听说,曾太夫人是杨氏的姑祖母。”
杜恒霜算了算辈份,失笑道:“还是我们的长辈呢,是几个人?”
杨曾太夫人是那前来投亲的杨氏的姑祖母,也就是说,那杨氏是孙辈的,也就是跟萧士及的娘亲龙香叶是一辈的人,确实是萧士及和杜恒霜的长辈。按排行来说,他们得叫那杨氏表姑才对。
知数道:“还有两个小女儿,一个七八岁,一个才两三岁的样子,倒是生得聪明伶俐,很懂礼。”
“只有三个女人?”杜恒霜想了想,“那还是让她们住曾太夫人院子里吧,今天大过年的,住在客院也不太好。”
知数应了,跟萧士及的小厮一起去大门处的角门传话,将杨氏母女三人领进来。
杨曾太夫人一直在门口候着,跟她们说话,此时听说里面的事情消停了,点头道:“没事就好。”
她知道,其实也不会有大事。
若是在柱国公府里面还要把孩子丢了,萧士及和杜恒霜这两个主子也只好去跳河算了。
只不过为人父母,乍一听见孩子出了事,没有人能够真正无动于衷,除非那孩子不是他们的,或者他们恨死自己的孩子了……
这两种情况既然都不存在,所以他们会心急上火,会焦灼万分。
现在孩子找到了,两个人当然就恢复正常了。
杨曾太夫人领着杨氏她们母女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杜恒霜的正院里,她让欧养娘带着阳哥儿去沐浴换衣裳,自己沉着脸坐在偏厅里,看着面前乌压压跪着的一群下人问话。
这些都是跟着阳哥儿的婆子丫鬟,还有他的养娘。
他们都应该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阳哥儿,阳哥儿找不到了,当然第一要问他们。
阳哥儿的养娘哭着道:“夫人,不是我们没有看着阳哥儿。因几位少爷小姐要在里面玩捉迷藏,我们不能进去的。我们一直守在那园子外头的,并没有看二少爷出来。但是大少爷、大小姐和堂少爷都说二少爷出去了,我们也只当自己眼花,眼错不见,就让二少爷跑出去了,才跟着他们去找的……”
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要把责任推在大少爷平哥儿身上。
杜恒霜的面色更沉。不管平哥儿有没有错,有多大的错,但是他是这个家的嫡长子,她不能当着这些丫鬟婆子的面,说平哥儿做得不对,当然更不能让这些丫鬟婆子从此看轻的平哥儿,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一个人要树立威望,需要通过许多契机来表现。就算平哥儿真的有错,也当由他们这些长辈私下里教育,就跟她先前在屋里说平哥儿怎么不好好看着弟弟的话,也是只有萧泰及两口子在旁边听见了,屋里并没有别的下人在那里。
当然,更不能由下人把责任往平哥儿身上推。
“给我掌嘴!”杜恒霜冷冷地道,宣了人进来给那养娘掌嘴,“阳哥儿是你的责任,你没有看好他,不检讨自己的过错,反而企图把错推到别人身上,这种养娘,我要你何用?!”
那养娘被打了几个嘴巴,本来还想争辩,但是一听杜恒霜说“要你何用”,这是要赶她走的节奏的,立时就哑了下来,痛哭流涕地表示知错了,希望杜恒霜再给她一次机会。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那养娘,道:“我把孩子交给你,比什么都重要。你看了阳哥儿两年,也当知道什么错可以犯,什么错不可以犯。——你现在犯的错误,就是不能犯的那种错误。这样的错误,不值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在孩子的问题上,不能有侥幸心理。对这些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错误,但是落实到孩子身上,可能就是一辈子的悔恨……
“你们现在知道我的道理了?让你们看孩子,就要好好看,无论到哪里,都把眼睛给我带着!”杜恒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拿茶杯盖在盖碗沿上刮了刮,然后放下茶碗,站了起来,吩咐道:“我去里间屋里坐着,你们一个个进来,给我把刚才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一遍,说完才能走。别的人在这里跪着,不能交头接耳,也不能使眼色打手势。若是让我的人看见,一律拖出去卖了。”
那些丫鬟婆子赶紧低下头,不敢再互相交换眼色。
既然从阳哥儿出生就跟着他的养娘都被杜恒霜毫不留情地送走了,她们这些人就更别想有侥幸心理了。
杜恒霜来到屋里,靠坐在罗汉床上,听第一个进来的丫鬟,跪在地上跟她说事情的始末。
“……顺哥儿就说,他看见阳哥儿从那洞里钻出去了,还打手势让他不要告诉别人。奴婢就信了,平哥儿……”那丫鬟说到平哥儿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杜恒霜一眼,正好和杜恒霜凌厉的眼神碰个正着,她赶紧低下头,马上改口道:“奴婢就和别的人去外面寻去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杜恒霜挥手让她下去,又叫了第二个婆子进来。
“夫人,奴婢要去园子里看,顺哥儿给奴婢指点了阳哥儿藏的地方,说他就在那里,奴婢就去看,结果什么人都没有看见。顺哥儿就说,他看见阳哥儿是从那个洞里钻出去了,还让奴婢不要告诉别人,说如果告诉别人,阳哥儿会生他气,再不理他了。”那婆子说得内容又多了一些,她是亲自去园子里找过的,她们都没有想到,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就都被瞒过去了……
“是这样啊……”杜恒霜若有所思,让那婆子也下去了。
又一个婆子进来,对杜恒霜道:“……顺哥儿……”
再一个丫鬟进来,对杜恒霜道:“……顺哥儿……”
……
所有人都单独问完话,虽然说的细节有些不同,但那是正常的不同,因为每个人的分工不一样,侧重点也不同,但是这些人都提到一个关键的人物,就是萧泰及和龙淑芝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顺哥儿。
这个孩子比阳哥儿大不了半岁,但是非常沉静温顺,也很乖巧。杜恒霜虽然不喜萧泰及和龙淑芝两口子,但是对这孩子还是挺喜爱的。他也经常来柱国公府,跟阳哥儿一起玩。这几个月,更是来得勤便,杜恒霜和萧士及都愿意看见这堂兄弟们能培养出真正的兄弟情谊。
要说亲戚关系,他们和萧泰及他们是最亲的。只是萧泰及和龙淑芝总是喜欢胳膊肘往外拐,对外人也比对萧士及这个大哥亲,所以萧士及和杜恒霜的心也渐渐冷了。自从他们正式分家出去住以后,两家本来都有些生疏了。
是顺哥儿这个乖巧的孩子,慢慢把两家的关系又拉近了。
现在来看,还是没法真正做亲戚啊……
杜恒霜轻叹一声,用手揉了揉左太阳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孩子才两岁半啊,不会是有意的吧?
“阳哥儿洗完了吗?”杜恒霜想了想,还是想问一问阳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他怎么说。如果真的是自己儿子这样要求的,也不能怪在别人头上。
她是护短,但是也不能盲目护短。
知钗忙去把阳哥儿领了来。
阳哥儿已经洗完澡,吃了一个水晶玉露团,心情十分愉悦。
杜恒霜将他抱上罗汉床,母子俩单独在屋里说话。
“阳哥儿,你告诉娘,怎么大家找你,你不吱声啊?”杜恒霜轻声问道。
阳哥儿笑道:“是在捉迷藏啊,娘,怎么能出声呢?”
杜恒霜一窒,换了个方法问阳哥儿,“阳哥儿,你带娘去你躲的地方瞧一瞧,好不好?”
阳哥儿大力点头,又要求,“带猫去,有耗子。”
杜恒霜笑道:“娘不怕耗子,阳哥儿跟娘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
阳哥儿眯眯一笑,牵着杜恒霜的手就要往外走。
杜恒霜只叫了那个据说去园子里专门找过阳哥儿的婆子一起跟着过去。
来到他们刚才捉迷藏的园子里,杜恒霜先跟阳哥儿进去,让他给她指他藏身的地方。
阳哥儿指了那棵最茂盛的灌木。
杜恒霜走过去细看,果然看见有阳哥儿在里面乱刨土的痕迹,还有几个小小的脚印子,应该就是阳哥儿留下的。但是这里,并没有一个墙洞,而且跟有墙洞的那一边,正好相反。
然后杜恒霜又去叫那婆子进来,问道:“你是在哪边找阳哥儿的?”
那婆子果然指着有墙洞的那一边的灌木道:“顺哥儿说就在那一边。”
杜恒霜问阳哥儿,“是你让顺哥儿不要告诉别人你在哪里吗?”
阳哥儿瞪大眼睛道:“顺哥儿不能告诉别人!说了就找到我了!那我就输了!”
杜恒霜气结,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跟他说,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阳哥儿不明白杜恒霜的意思,一直挥舞着小拳头道:“他不能说!他说了我就输了!”
杜恒霜也瞪了阳哥儿半晌,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他白胖的额头,嗔道:“你啊,不知道像谁。别人家的孩子已经把满屋子的人忽悠得团团转,你还跟团软糖似的,说什么你都不明白。”
阳哥儿呵呵地笑,抓住杜恒霜的手指头,仰头道:“娘,我饿了。”
“就知道吃。”杜恒霜弯腰将他抱起来,往正院走去。
正院的东次间里,只有萧士及和平哥儿两个人在那里。
萧士及坐在榻上,平哥儿耷拉着脑袋,站在他跟前。
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平哥儿的嘴角抿得很紧,一脸倔强的样子。
萧士及看了他一会儿,温言道:“平哥儿,刚才你娘是太着急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爹居然注意到他的委屈了……
平哥儿心里一酸,立刻流下两滴眼泪。不过他赶紧用袖子顺手抹去,不想让萧士及看见。
萧士及笑着递过手帕,“用这个擦。”
平哥儿更加不好意思,他不接萧士及的手帕,瓮声瓮气地道:“我自己有。”说着,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一块帕子,又擦了一把脸。
“平哥儿,你跟爹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士及等平哥儿脸上的倔强之气散去了,才缓缓问他。
平哥儿定了定神,就把那时候的情形说了一遍,“顺哥儿说阳哥儿从那个小洞爬出去了,别的下人也都这么说,我也知道阳哥儿最爱钻洞,很担心他真的钻出去了。我想着,如果他没有钻出去的话,那么就在这里园子里,横竖一会儿他就会自己出来了,而这园子紧邻着娘亲的正房,他一出来,就会有人看见,所以没什么打紧。”
顿了顿,接着道:“我担心的是,他真的从那小洞钻出去了,跑到后花园去了,那可就难找了。您知道,咱家大,后花园里有河,有湖,有山,有大树,听说晚上有时候还有些野兽从山上跑下来,虽然不能伤人,但是把阳哥儿吓到就不好了。再说阳哥儿才两岁,还没学游泳了,若是掉到河里,就更麻烦了。所以我就带着下人先往那边找去了。只是没想到,找了好久,还是没有找到……”
平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起娘亲对他叱责的话,又有些委屈,道:“我就跑来找娘,结果娘二话不说,就说是我的错……”
萧士及轻叹一声,拍了拍平哥儿的肩膀,当他是个大人一样对待,“平哥儿,你是这个家的嫡长子,而且比弟弟大五岁。你娘也是对你寄望很高,所以才忍不住说你两句。你想想,如果你连两岁的阳哥儿都不能护持住,以后长大了,还有很多的人要指望你护持他们,你又如何能做到呢?”
“可是……我又不是有意的……”平哥儿还是有些不忿。怎么弟弟做错事,就不用受罚?自己做错一点,就要被责骂?
他想起了龙淑芝说的话:偏心。
这是不是就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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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2章 兄友 (4K5,粉红450.500+)
“……爹,二婶婶说,娘是偏心的……”平哥儿犹豫着道,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说什么?!”萧士及强行忍住怒气,怕再吓着平哥儿。
不过他虽然把声音控制了,但是语气却没有控制好。
平哥儿敏感地察觉到萧士及语气的变化,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萧士及眼眸中来不及掩饰的怒意,又吓了一跳,赶紧再次闭上嘴,抿得紧紧地。
萧士及看见平哥儿这个样子,只好不再隐瞒自己的怒意,沉声道:“平哥儿,我问你,是你娘对你更好,还是你二婶婶对你更好?”
平哥儿居然有些迟疑,没有立时回答。
“说啊!”萧士及吼道。
“二婶婶说,她会对我比对顺哥儿还好!”平哥儿被萧士及的语气激怒了,忍不住呛了一句。
“她对你比她亲儿子还好?这话你也信?!”萧士及更加生气,手里握紧拳头,道:“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你是我的儿子,不是娘们儿,谁教你这样从眼角缝里看人的样子!——还想哭?!不准哭!”
平哥儿强行忍住泪水,但是也不畏惧地抬起头,跟萧士及平视。
“你是这个家的嫡长子,以后这个家都要交到你手里,一点小事都受不起,耳根子这么软,别人说两句话你就信了,你教我怎么放心?你还说你娘偏心,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没成算?——你问问你自己,谁生你?谁养你?谁供你锦衣玉食?谁在你外面受了委屈的时候,帮你讨回公道?!”萧士及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全身的气势释放出来,给平哥儿很大的压力。
但是萧士及说的话,平哥儿也听进去了。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当龙淑芝说他受委屈,说他娘偏心弟弟的时候,他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共鸣……
平哥儿忽然汗如雨下,他猛然发觉自己确实有些本末倒置了。
随便被外人挑拨一两句话,立即就怀疑跟自己最亲的娘亲偏心!
“再说了,说你娘偏心,也是偏的你的亲弟弟,不是别人!——如果说做娘的都是偏心的,那你二婶婶怎么可能会对你比对她亲儿子还好?你想过没有?”萧士及实在有些怒不可遏。不过关键是,他从平哥儿的态度里,想到了自己当初对杜恒霜的一些态度,不由让他更是汗颜,也有些恼羞成怒,“有人说话说得天花乱坠,但是落到实处,到底有几个人能说到做到?你虽然才七岁,但是你爹我七岁的时候,你祖父已经用鞭子教训你爹了!”
他也照过镜子,知道自己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的白头发。
他整整想了一夜,那一夜的焦心、痛楚和愧疚,让他无地自容。这些白头发,是他心里所有的内疚和歉疚所致。他那么爱她,却伤她伤得最深……
就和平哥儿现在一样,他也曾经因外人几句话,就和杜恒霜生了隔膜。
如今想来,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尘世之中太多的诱惑,每个人身上太多的面具,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听到的也未必是心声。
不过这一切,自己活了二十七年,才初有感悟,又怎能责怪平哥儿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呢?
萧士及的面色柔和下来。他抚了抚平哥儿的头,温言道:“爹不会和祖父一样,用鞭子抽你,因为你是比爹更聪明懂事的孩子,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是最自负、最跋扈的时候。但是不久之后,你祖父遭遇遽变,被人陷害入狱,死在牢里。咱们家里一下子从长安的首富,变成了穷光蛋。爹被迫一夜之间,要承担起养家的重担,那时候,爹也才比你现在大三岁。”
平哥儿呆住了。萧家的这些事情,萧士及和杜恒霜都没有同三个孩子说过。那些苦难已经成为过去,他们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些不愉快的往事。
不过萧士及现在想来,为什么不呢?这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理应要跟孩子分享,让他们不要走弯路……
平哥儿听着萧士及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听到自己的娘亲和自己一般大的时候,不为别人的挑唆所动,而是跟别人斗智斗勇的事情,听得入了迷。这样一来,平哥儿就很容易想通了,“爹,我错了。”他诚恳地向萧士及道歉。
“你错在哪里?”
“我……我错在,不该听外人的挑拨。”平哥儿鼓足勇气道,又担心爹说他不敬长辈,忙又道:“和娘亲比,二婶婶就是外人。”
萧士及点点头,“这就对了。咱们说话做事,先要分清内外亲疏,不要忘了自己的根本,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他自己的亲弟弟萧泰及,就从来没有分清过内外亲疏。
不过萧士及也知道,萧泰及不能分清内外亲疏,他们的娘亲龙香叶要付主要责任。因为龙香叶这个做娘的,首先就把两兄弟的利益对立起来。
现在自己也有了两个儿子,他要如何让这两兄弟好好相处呢?
萧士及想了想,还是道:“平哥儿,你是我和你娘的嫡长子,你知道嫡长子的意义吧?”
不管是士族还是庶族,嫡长子的意义都是不同一般的。他们是承继家族延续的主体,是家族财产的最大继承者,他们享受了最大的权利,当然也要承担最大的义务。
平哥儿的背挺得更直了,他仰头看着萧士及道:“知道。我是最大的,弟弟妹妹都是我的责任。爹,你放心!若是你不在了……”呃,平哥儿突然囧了。他怎么能说“爹如果你不在了”这种话,他不是在咒他爹吗?!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平哥儿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要如何弥补。
萧士及失笑,拍拍他的肩膀,拉他一起坐下,温言道:“没什么的。你说得很对,若是爹不在了,你要和爹当年一样,担起嫡长子的职责,不管怎样,你都要养活一家大小。爹跟你说,在一家大小的性命面前,什么都不重要。圣人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如果你的仓廪不实,你的家人时时刻刻处在饿肚子的境遇,礼节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平哥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士及,轻声道:“爹,你说得跟先生说得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先生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就是说,无论日子过得多么困苦,都不要丢失自己做人的原则。”平哥儿有些疑惑地道,这种说法,明显跟爹刚才说的不择手段,也要让家人活下来的话相矛盾。
萧士及笑了笑,道:“先生说得也没错。但是先生说的那句话,是针对个人品格说的。如果你只有一个人,你完全可以这样做。但是如果你有一家老小,都等着你养活他们,你却为了坚持自己的气节,不去努力挣口饭吃,就是你的错。你是男人,男人顶天立地,气节事小,活人事大。你若是不能养家糊口,你就不配做男人。你要记住,你可以自己吃苦,但是你不能要求别人跟你一样吃苦,来成全你的气节。”
这是萧士及去年才想明白的道理。他自己可以委屈,可以受累,可以被人轻视、忽略、甚至侮辱,但是他不能忘了他这样做的目的和初衷。
也许他以前为了这个目标,牺牲了太多别的东西,现在是要一一拣起来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让他的儿子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萧士及的这番话,让平哥儿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本来也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孩子。
“爹,我明白了。”平哥儿眼前一亮,用力点头。
杜恒霜带着阳哥儿回来,让他先跟着欧养娘去坐席,自己在东次间门口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听了里面父子俩的话,杜恒霜很是感慨。
过了许久,她在外面说道:“该吃年夜饭了,你们好了没有?”
萧士及看向平哥儿,平哥儿脆生生地道:“好了,娘,我和爹就来!”
杜恒霜笑着撂开帘子走进来,问道:“爷儿俩说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
萧士及站起来,道:“我先去看看外院,然后回来坐席。平哥儿,好好照顾你娘和弟弟妹妹。”
这是把平哥儿当大人看。
平哥儿觉得责任重大,心胸顿时开阔许多,大声道:“知道了,爹!”
萧士及走了,把东次间留给杜恒霜和平哥儿。
杜恒霜笑着看向平哥儿,眼光里的温暖之意极是明显。
平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走到杜恒霜身边,小声道:“娘,我错了……”
杜恒霜“嗯”了一声,在萧士及刚才坐的地方坐下来,拉着平哥儿的手,道:“娘也有错,娘先前太着急了,对平哥儿说了重话。”
平哥儿忙摇头道:“应该的应该的!是我不好,没有看好弟弟妹妹……”
杜恒霜笑道:“是,你确实有错。你要想想,顺哥儿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怎么就能把你忽悠住了。”
平哥儿一怔,“娘,你说什么?顺哥儿怎么忽悠我了?”
“你不知道?——顺哥儿给你指的阳哥儿的藏身的地方,是假的。”杜恒霜说完,静静地看着平哥儿。
平哥儿大吃一惊。他想过很多可能,就是没有想到,顺哥儿会说谎骗他!
他可是比顺哥儿大五六岁啊!
平哥儿这一次汗流浃背,高昂的脑袋也耷拉下来,没精打采地道:“娘,我太没用了……”
杜恒霜笑着将他拉到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柔声道:“平哥儿不是没用,平哥儿是没想到。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爹和娘很多事情也没有想到。只是明白之后,要记得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遍,知道吗?”
平哥儿用力点头。
母子俩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过了良久,平哥儿抬头,看着杜恒霜精致的下颌弧度,悄声问道:“娘,若是……若是我丢了,娘会不会……会不会……也和刚才一样……那么着急?”
杜恒霜毫不犹豫地道:“会!而且会更着急!比对阳哥儿还着急!”
“为什么?”平哥儿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你不是故意哄我吧?”
“当然不是。因为平哥儿更大,平哥儿更懂事。娘知道,平哥儿绝对不会和阳哥儿那个小糊涂虫一样,做出那些匪夷所思的傻事。所以如果平哥儿不见了,那一定是出了真正的大事。娘怎会不更着急呢?况且……”
杜恒霜顿了顿,继续道:“偏心的父母哪里都有,娘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不偏心。但是娘的偏心,不是只针对一个孩子。有时候,娘会更偏向阳哥儿,有时候,娘会更偏向安姐儿,还有的时候,娘会更偏向平哥儿。你明白了吧?你们是我亲生的孩子,我无论偏向谁,都是正常的。如果我说我疼顺哥儿比疼你们更甚,你相信吗?”
平哥儿使劲摇头,“当然不信。”
“这就对了。”杜恒霜抚了抚平哥儿的脑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圣人的道理,都是让我们先爱惜自己的亲人,然后才是别人。如果自己的亲人都不爱,你怎么能相信她会对别人更好?”
言及至此,平哥儿的心结完全解开了,他搂着杜恒霜的脖子,低声道:“娘,你别伤心……我再不相信别人的话了。”
“娘不伤心。你二婶婶不来这一下子,咱们娘儿俩也不能这样把话说清楚呢,咱们该谢谢你二婶婶才是。”杜恒霜笑着道。虽然她对龙淑芝极度不满,但是不会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平哥儿高高兴兴出去坐席吃年夜饭。
杜恒霜刚站起来,就见萧士及又挑帘子进来了。
“怎么啦?”杜恒霜看见萧士及脸色很不好看。
他道:“我刚才又去那个小园子瞧了瞧。——顺哥儿小小年纪就这样的心机,真是不得了。”
萧士及在说他亲兄弟的孩子,杜恒霜不好插嘴,她本想说算了,以后彻底不相往来就好了,可是又想到这是萧士及唯一的亲兄弟,如果他就是不肯,她岂不是枉做恶人?所以也闭了嘴。
只听萧士及呵呵笑了两声,悠悠地道:“顺哥儿这孩子挺有趣,又机灵又乖巧,还能说会道,咱们家三个孩子都不是他对手,实在是后生可畏啊。我打算把他留下来,不让他回去了,你觉得怎样?”
杜恒霜一愣,“什么?你要把顺哥儿留下来?你什么意思?”想了想,又补充道:“顺哥儿是你二弟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你这样……他们怎会同意?”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伸手握住她的手,一起慢慢往前走,声音里带着笑意,“是啊,我弟弟只有一个孩子,实在是太单薄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实在是问心有愧。所以我决定了,过了年,就给我二弟寻一房并嫡的妻室,再寻一房美貌的妾室,然后再给他找个外室,总之,要他们家人丁兴旺才好……”
杜恒霜瞠目结舌,忙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在跟前,才低低地道:“你这样,是不是太损了一点?”这么多女人一下子涌到萧泰及家里,别说龙淑芝会自顾不暇,就萧泰及那小身板,那么多女人天天缠磨他,这是铁杵也要磨成针的节奏啊!
“那怎么啦?我萧士及是为了弟弟的子嗣着想,有什么错吗?”萧士及斜睨杜恒霜,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伴着他温热的大掌,让杜恒霜一刹那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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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3章 弟恭 (4K,含洁曦和氏璧+)
杜恒霜和萧士及结伴回到中堂的席上。
下人们看他们俩来了,请示过杜恒霜,便回去招呼了一声。
大厨房的厨子们现捅开火,炒起热菜,一边又有厨子把蒸笼里里面的蒸菜和凉菜都取出来装盘,让小丫鬟们一行一行地送到席上。
席上先前上的都是开胃的小菜,现在才是正式的年夜饭。
杜恒霜和萧士及先带着孩子去给坐在上首的杨曾太夫人行礼,奉菜,又劝了几杯酒,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萧泰及和萧士及坐在一起,他笑眯眯地看着萧士及,问道:“大哥,二叔在洛阳还好吧?”
萧泰及嘴里的“二叔”,就是他们过世的爹萧祥生唯一活着的兄弟萧瑞生。
在萧祥生当年死在狱中的时候,萧瑞生企图带了人来抢夺大哥的家产,后来没有成功,但是两家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直到萧士及长大成人,又加官晋爵,萧瑞生才彻底服了软,不敢跟这个侄子来横的。
萧士及让萧瑞生往东,他不敢往西。
去年的时候,萧士及就在洛阳又置了几处房产,顺便就让他二叔萧瑞生搬到洛阳去了。
一来可以不要见到他在面前碍眼,二来也可以让他帮着在洛阳看看房子,正是一举二得的事情。
萧士及不明白萧泰及为何又提到这个二叔,微眯了眼,道:“还不错。洛阳那么多宅子,光租子就够他忙的。”
萧泰及一愣,眼珠子转了转,“大哥,洛阳的房子不是你的吗?你……?”
“是我的,不过二叔替我看屋子,我就把租金都给他了。——只要他能收到的租金,就都是他的。”萧士及笑吟吟地道,顺手给萧泰及斟了一杯酒。
“大哥,不敢当不敢当。”萧泰及忙接过酒瓶,又帮萧士及斟酒。
这么多年,兄弟俩似乎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兄友弟恭。
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很是热络。
萧士及酒量是在道上练出来的,很早的时候就有“千杯不醉”的酒名在外。
萧泰及却不一样。他从小是龙香叶宠着长大的,没怎么喝过酒,当然不是萧士及的对手。
一瓶酒喝下来,萧泰及的眼睛都直了,看人都不能挑正眼。
龙淑芝在旁边见了,很是担心萧泰及,凑过来轻言细语地道:“二爷,不要再喝了吧?看都醉成这个样子了……”
萧士及在旁边笑了笑,伸手盖住了酒杯,对萧泰及道:“二弟,看你媳妇不高兴了。咱们兄弟俩好久没有这样喝过了,今儿好不容易喝得痛快,却不能尽兴,唉,真是可惜啊……”
萧泰及马上横了龙淑芝一眼,大着舌头道:“一边待着去!我跟大哥说话呢,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龙淑芝被训斥得脸唰一下就红了,忍不住沉下脸道:“你喝成这个样子,明儿怎么去见我爹娘?!”
萧泰及想起岳父岳母,有些胆怯,正在倒酒的手顿了一顿。
“怕什么?二弟,你是我弟弟,还怕龙家那两个无官无职的老人?”萧士及嗤笑一声,自己又给萧泰及倒酒。
龙淑芝听了大怒。萧士及以前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更没有提过她的爹娘。在龙淑芝看来,她娘亲是清河崔家的女儿,虽然是远得不能再远的旁支,但是比萧家的门楣是高多了,萧士及还敢看不起她?!
“大伯,您这是怎么说话的?我爹娘,也是你的长辈!”龙淑芝不客气地道。
就算不说她这边的亲戚关系,她爹龙文平,是萧士及和萧泰及娘亲龙香叶的亲弟弟,也就是萧士及和萧泰及两个人的亲娘舅!
萧士及当没听见龙淑芝的话,带着几分醉意,对萧泰及道:“二弟,女人啊,就不能宠着,一宠她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是男人,你才是一家之主,不要畏畏缩缩,丢我们萧家男人的脸!”
萧泰及本就喝多了,烈酒自古就能壮人胆,今日又有嫡亲大哥帮他说话,萧泰及的腰杆也直了,一把将龙淑芝推开,道:“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别再跟我提你那两个多事碎嘴的爹娘!——好不好,打一巴掌再说话!让你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的!?”
龙淑芝气得脸直抽抽,可是萧士及却在旁边拍手大声叫好,还道:“来,咱们哥俩儿再喝一杯!”
龙淑芝受不了了,起身走到另一边的杜恒霜旁边,带着哭腔道:“大嫂,您也不管管?大哥这样说我们女人,把我们家二爷都带坏了!”
杜恒霜愕然,看着龙淑芝道:“二弟妹,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国公爷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会带坏你们家二爷?说起来,我还担心我们国公爷跟你们家二爷走得太近,学得一肚子坏水就不好了。”
听了杜恒霜的这番话,龙淑芝惊得眼泪都忘了擦,她呆呆地看着杜恒霜,不敢相信这是曾经对萧士及深恶痛绝,还自求下堂的杜恒霜!
“……大嫂……”
“干嘛?”杜恒霜笑盈盈地道,“大过年的,就不要说这些不好听的话了。你啊,还没有你家顺哥儿会说话。今儿我们家这么多人,就被他一个人指使得团团转,实在是不夸都不行。”
见说起了顺哥儿,龙淑芝的耳朵唰地一下竖了起来,她讪笑着往后面挪了挪,“哪有这回事?大嫂说笑了,我们顺哥儿是再乖巧不过的一个小孩子,您可别听别人乱说。”
“怎么会呢?”杜恒霜说着,招手让人把顺哥儿抱到她面前,笑盈盈地问道:“顺哥儿,你告诉大伯娘,今儿在小园子里,到底是不是阳哥儿让你不要告诉别人,他藏在哪里的?”
到底是小孩子,杜恒霜这样一问,顺哥儿的脑子就不够使了,他看着杜恒霜,眼珠子忍不住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看向正在杜恒霜身边跟一只红烧蹄髈“搏斗”的阳哥儿,一会儿飘向在阳哥儿身后低垂着头的丫鬟婆子,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啊,顺哥儿,你乖乖说了,大伯娘和大伯父给你送一份大礼。”杜恒霜继续劝哄着顺哥儿。
顺哥儿再机灵,也只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孩子,他眨眨眼,小声道:“是,是阳哥儿不让我说的。”
“那阳哥儿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能不能把他的原话跟我说一遍?”杜恒霜还是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顺哥儿垂下头,不敢再看杜恒霜的眼睛。
“不……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你不记得阳哥儿的原话,却记得他让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个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杜恒霜笑着点头,对在一旁有些尴尬的龙淑芝道:“二弟妹,你到底是怎么教小孩子的?教出来这样聪明伶俐的孩子,我自愧不如呢。”
龙淑芝松了一口气,脸上浮出几分得色,“哪里哪里,我们顺哥儿比不得府上的三个孩子聪明,他就是心思细一些,温顺一些。您也知道,我们家,不能跟大哥大嫂的国公府比。”说起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艳羡神情藏也藏不住。
“这样啊。”杜恒霜点点头,转头看向顺哥儿,道:“顺哥儿,大伯父和大伯娘都很疼你,你要不要留在我们国公府,跟平哥儿、安姐儿还有阳哥儿他们一起玩?”
龙淑芝愣了一下,马上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顺哥儿胆子小……”
杜恒霜笑了笑,也没有再说,招呼席上的人吃饭。
萧士及却在那边跟醉醺醺的萧泰及说话,“……孩子们吃完饭了,让他们下去玩吧。”
萧泰及点点头,看着顺哥儿又和萧士及的三个孩子一起出去到院子里放爆竹去了。
眼看天色不早了,萧泰及和龙淑芝就起身告辞,说明日再来拜祠堂,今日天晚了,孩子熬不住,要回去歇息。
杜恒霜和萧士及也没有挽留,叫了平哥儿、安姐儿和顺哥儿过来,一起送萧泰及和龙淑芝出府。
却没有看见顺哥儿的人影。
“顺哥儿去哪里了?”龙淑芝问刚才跟着顺哥儿出去的丫鬟。
那丫鬟迷惑地道:“没有在院子里吗?”
“当然没有!”龙淑芝火大,她去院子里找了两三趟了,连院子四角摆着的大水缸都瞧了,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顺哥儿呢?顺哥儿去哪儿了?——平哥儿,你刚才跟顺哥儿一起玩的,你告诉二婶婶,顺哥儿去哪里了?”龙淑芝白着脸,拉着平哥儿不放手,勒得平哥儿的手腕都疼了。
杜恒霜抱着阳哥儿,在旁边冷眼看着,并不说话。
平哥儿见龙淑芝跟换了个人一样,心里也很腻味,而且想起来先前龙淑芝一副“会对他比对顺哥儿还好的”样子,现在却马上露出了她真实的嘴脸,就对爹娘的话又信服几分。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又不是看孩子的下人,我怎会知道?”平哥儿一手伸过去,扣住龙淑芝手腕上的麻筋,龙淑芝只觉得小臂一麻,不知不觉就松开手,捂着胳膊瞪着平哥儿道:“你是做哥哥的,怎么没有好好看着弟弟?”
阳哥儿抱着杜恒霜的脖子,扭头看着龙淑芝训斥他哥哥,心里很不高兴,大声嚷嚷道:“那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你敢骂他,我不要理你了!”说着,愤愤地从杜恒霜身上挣下来,站到平哥儿身前,叉着腰,耸着肩,跟一头胖胖的小牛头犬一样,瞪着龙淑芝,似乎她只要敢再动手,他就会冲上去要咬一口!
龙淑芝不见了自己的独养儿子,心头跟针扎一样,脑子一热,就伸出手要把阳哥儿推开,要把他身后站着的平哥儿拉过来继续问话。
这还得了?!
阳哥儿大怒,果然就跟小牛头犬一样扑了上去,攀住龙淑芝的胳膊,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龙淑芝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想也不想,一把将阳哥儿推开,就要一巴掌甩过去。
平哥儿抱住阳哥儿,让他站稳了,然后一头打横撞过去,将龙淑芝撞得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差一点站不稳,当众摔个屁股墩儿。
“大哥好厉害!”阳哥儿在后面拍着手笑道。安姐儿笑盈盈地走过来,将阳哥儿的手拉起来,让到一旁。
龙淑芝又气又急,大叫道:“萧泰及!你儿子都丢了!你还有心思喝酒!喝不死你!”
平哥儿笑嘻嘻地道:“二婶婶别急,我恍惚看见顺哥儿从那门里出去了,兴许是自己回家了也说不定。不信的话,您回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顺哥儿才两岁半,一个人回家?你当他是神仙啊?!”龙淑芝再也顾不得维持在平哥儿面前的形象,这个时候,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心思:她要把她的儿子找出来!谁敢动她儿子,她就要跟他拼命!
萧泰及被龙淑芝尖着嗓子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他看看沉默不语的萧士及,再看看似笑非笑的杜恒霜,还有被几个婆子架着,就快要歇斯底里的龙淑芝,酒醒了一大半。
“……大哥,到底是怎么啦?”萧泰及做出迷惑不解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你媳妇又跳又叫,当我们家是什么?”萧士及声音里有明显的不悦。
萧泰及定了定神,苦笑道:“大哥,她也是着急。孩子突然不见了,她着急了。先前大嫂以为阳哥儿不见了,不也着急来着?”
“是啊,这是人之常情。”萧士及慢悠悠地道,转身问自己的下人:“看见顺哥儿去哪里了?”
一个婆子低着头上前道:“奴婢看见顺哥儿好像去那边的厢房了。”
“放屁!”龙淑芝厉声叱责,“我刚才去那边的厢房找了好几次,哪里有人?你别胡说八道!”
杜恒霜对那婆子道:“你去看看。”
那婆子忙去了厢房。
过了一会儿,那婆子抱着一个睡着的孩子出来道:“是堂少爷,大概是偷喝了那厢房里的百日醉,醉得人事不省,在床底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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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4章 警告 (4K,粉红550、600+)
“哟,怎么一个人就在床底下睡着了?啧啧,这些下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当差的,真是该打!该打!”杜恒霜笑着道,走过来让那婆子把顺哥儿唤醒。
顺哥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顺哥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那厢房里去了?还偷喝桌上的酒,这可不好,你才两岁半,不能喝酒的。那酒连大人都受不了,你啊,我看你只是闻了一下,就醉了吧?”杜恒霜笑着打趣道,用手指头戳了戳顺哥儿的小脸蛋儿。
顺哥儿想起来了,他是闻了一下那壶酒,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就稀里糊涂睡过去了……
顺哥儿转着脑袋找龙淑芝。
龙淑芝扑了过来,心肝儿肉地叫个不停,眼泪都下来了,一片毫不掩饰的慈母之心。
萧泰及也连忙走过去,仔细查看顺哥儿身上有没有不妥。
萧士及站到平哥儿身边,悄声地道:“……看见了吧?这才是亲爹亲娘。那些漂亮话,听听就罢了,千万别当真。”说的是龙淑芝企图挑拨平哥儿和杜恒霜母子感情的那件事。
平哥儿重重点头。其实萧士及点醒他之后,他本来就想通了,只是现在看见龙淑芝和萧泰及两人现世报一样“现身说法”,让他的感觉更直观而已。
这实在是真实得不得了的一课啊……
平哥儿眯了眼睛,脸上露出跟萧士及一模一样的神情。
杜恒霜笑着摸了摸顺哥儿的头,对他道:“顺哥儿,大伯娘可是疼你的,比疼平哥儿他们还疼哦,要不你留下来,做大伯娘的孩子吧……”
一直沉着脸的龙淑芝听了,脸上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没想到,杜恒霜居然知道了她私下里跟平哥儿说的话,而且马上就还到她头上!
龙淑芝躲闪着不敢看杜恒霜的眼睛。
平哥儿笑眯眯地着看着他娘,想到爹刚才说的娘小时候的事情。——娘亲原来真的是这样“有仇必报”的性子啊……
萧士及的目光也落在杜恒霜身上,他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杜恒霜,带着下人来到他们借住的破旧房子里,气定神闲地帮他们赶走想要抢夺家产的二叔萧瑞生,心里深处有个地方越发柔软。
杜恒霜却只是笑着看着龙淑芝,但是她的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萧泰及看得清清楚楚,杜恒霜面上是毫不含糊地警告,警告他们不要打歪主意……
萧泰及也垂下眼帘,从龙淑芝手里把顺哥儿接了过来。
阳哥儿打了个哈欠,跑到杜恒霜身边,扯着她的裙子道:“娘,我困了,我要睡觉。”
杜恒霜弯腰抱起他,后退一步,道:“娘带你去睡觉。”又对龙淑芝和萧泰及点点头,“二弟、二弟妹慢走,我就不送了,要带孩子去睡觉。”
杜恒霜带着几个孩子走了,萧士及就背着手对萧泰及笑嘻嘻地道:“要不你们就把顺哥儿留下来住几天?我家地方大,人手多,你尽管放心。”
萧泰及怔了怔。他倒是早就想回国公府跟大哥一起住了。现在听说先让顺哥儿先留下来,就想一口答应下来。
龙淑芝却有些不安,在萧泰及背后搓着手道:“今儿太晚了,以后再说吧。顺哥儿今儿吓着了,要跟我们回去收收惊……”
萧泰及迟疑着看了看萧士及,试探着问道:“大哥,要不,我们过几天再把顺哥儿送来?”
“干嘛要等几天?今天留在这里不好吗?”萧士及故意说道。
“……孩子今儿实在是吓着了,我们要带他回去收收惊。”萧泰及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带孩子回去看一看才好,刚才的事,他一想起来就满身冷汗。
大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吧?
不会的,大哥应该不会知道。大哥若是知道,就不会这样笑着站在这里跟他说话了。
大嫂会知道吗?看大嫂的神情,好像知道什么的样子……
萧泰及心里一团乱麻,暗暗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应该再等等、再等等地……
“大哥,孩子在你这里,我放心得很。不过,大嫂会不会不高兴啊?”萧泰及收敛心神,脸上摆出笑意,往杜恒霜消失的那个方向努了努嘴。
“当然不会。你大嫂也是善心人,她一向疼顺哥儿,你还担心什么?没事地没事地。”萧士及笑嘻嘻地说着,转身就找了两个丫鬟婆子过来,让她们求收拾厢房给顺哥儿住,而且让她们专门服侍堂少爷。
萧泰及见大哥这样殷勤,忙道:“大哥,我先带他回去,以后再来也不迟。今儿大过年的,还是让他跟我们一起吧。”
见萧泰及说到这份上,萧士及也没有再坚持,只是意味深长地道:“也好,你孩子太少了,只有这一个,是金贵一些,好好照顾他,别真的丢了,哭都没用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龙淑芝打了个寒战。
她不敢跟萧泰及交换眼色,马上抱着孩子,急匆匆地离开了柱国公府,回自己家去了。
一路上,两个人也不敢说话,一直到了家里,把顺哥儿哄睡了,夫妇两人才能坐下来叹口气。
“……大哥他们没发现什么吧?”龙淑芝有些惴惴不安地问。
萧泰及一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敢确定萧士及和杜恒霜到底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应该不会吧?几只耗子而已,没人会发现什么吧?其实说到底,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萧泰及沉吟道,“顺哥儿是个小孩子,就算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应该不会想太多的。”谁会把一个两岁半的孩子当回事呢?看他们家的阳哥儿,还跟面团儿似的,话都说不清楚。
“那他们为何要来这一出?!”龙淑芝急了,“临走的时候,到处找不到顺哥儿,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顺哥儿真出事了!”
他们夫妻多年,只有这一个孩子,自然爱若珍宝,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甚至把别人的东西,都要抢过来给他。
“他们这样做,是敲打我们。毕竟你今天,实在是太操之过急了。”萧泰及横了龙淑芝一眼。
龙淑芝松了一口气,翻了个白眼,道:“谁知道平哥儿那小子居然是耳报神,眼错不见,就把别人跟他说的话拿去告状去了。还是嫡长子呢!——哼,没出息!”
萧泰及和龙淑芝都心知肚明,临走的时候,杜恒霜说的话,实是在表达她对龙淑芝试图挑拨他们母子关系的极大不满。
“我又没有说错。她就是偏心嘛!”龙淑芝梗着脖子道,“哼,别让我逮着下一次!我就不信,把平哥儿的心笼络不过来!”
萧泰及本来想劝阻她,不过再一想,还是让她试一试吧。毕竟如果把平哥儿笼络过来,那他们的计划就容易得多了。不试一试,他都不甘心!
而且若是龙淑芝失败了,最多就是舍卒保车而已,他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想到这里,萧泰及就换了口风,笑着道:“你眼光好,你看看什么时候合适,就再试一试吧。平哥儿是耳报神,这一点倒是没有想到。你若是……再要跟他说话的时候,要想个他不会给别人传话的法子。不然被大嫂知道了,她一发飙,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还用你说?”龙淑芝见萧泰及也不反对,很是得意。她打心眼里看不起杜恒霜,觉得她出身又差,人又粗俗,除了生得美貌,别的几乎一无是处。唯一比她强的,不过就是嫁了个比较有出息的男人而已。
不过她也不在乎。萧泰及虽然没有萧士及有出息,但是萧泰及脑子好使,这一点比萧士及强多了。
萧士及这人是个武将,没什么脑子。他打下的这份家业,他们二房至少要分一半。
以为分个家就能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呵呵,太天真。
想起绥元县主齐月仙给他们说的计划,龙淑芝问萧泰及,“要不要去跟县主说一声今儿的事?”
萧泰及摇摇头,“不用了。今天的事,已经有些让他们警惕了。”说完又觉得纳闷,“顺哥儿怎么会想起来整这样一出呢?”
龙淑芝却很是骄傲,“我们顺哥儿是天生的聪明,他只听我们私底下提过两次,就知道要给那不可一世的小子使绊子了,我看啊,比你这个做爹的强多了!”
萧泰及想了想,也是眉开眼笑地道:“顺哥儿是真聪明,比他老子小时候是强多了。——这么聪明的孩子,当然要得到最好的东西。”
龙淑芝猛地点头,“是要好好教他。现在还是太小了,等以后再大一些,大房那些小崽子,都不是我们顺哥儿的对手!”
萧泰及就想起来萧士及和杜恒霜都说要让顺哥儿去国公府住的事儿,问她道:“那要不要把顺哥儿送到那府里去?”
龙淑芝刚才直觉反应不同意,不过回来之后,坐在自己家里,她想到国公府的豪富和权势,又很是心动,迟疑着道:“好是好,可是顺哥儿还是太小了。这样吧,等他十岁之后,我们送他去国公府,好不好?”
“十岁啊?等太久了,要不五岁吧。再在家里教他三年,等他都明白了,再送进去,那些小子们,就等着好看吧!”萧泰及虽然在笑,但是那笑却有些狰狞。
“五岁还是太小。”龙淑芝还想再拖几年。
萧泰及训斥她,“你当是去东市买衣裳,让你想怎么挑就怎么挑?——若是过了太久,他们两口子不想让我们顺哥儿去了,你说怎么办?”
这确实是一个很可能的问题。如果他们拖得太久,对方不一定有心情一直等下去的。
再说了,又不是他们的孩子,本来就是面子情儿,还不赶紧送上门去?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过了年就送进去。”龙淑芝一咬牙,为了儿子的美好前程,只好牺牲母子俩在一起的日子了。
“你能放心,我自然没问题。”萧泰及无所谓地摆摆手。
两人商量好了,见已经过了子时,已经是永徽二年的初一了,才赶紧洗漱,睡下打了个盹儿。
……
柱国公府里,杜恒霜和萧士及也才刚刚从祠堂回来。
萧士及在子时过后,去祠堂上了第一柱香。
杜恒霜等在门外头,并没有进去。
长安城腊月三十的子夜时分,冰寒刺骨。不过这时从家家户户传来的爆竹的声音,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萧士及走出祠堂,看见杜恒霜穿着大红羽纱的亭亭背影,背对着门站在回廊下。
“天冷,咱们回去吧。”萧士及把自己身上的貂裘大氅解下来,给杜恒霜披上。
杜恒霜本来披着一件大红羽纱大氅,手里笼着貂皮暖筒,并不觉得冷。
不过带着萧士及体温的貂裘大氅披在她肩上,让她更加温暖。
她回头,看着萧士及笑道:“你不冷吗?我也有穿着大氅的。”
“我还好,咱们回去吧。”萧士及揽住杜恒霜的肩头,和她一起往回走。
柱国公府的外院,也是鞭炮声响彻天地,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好风景。
两人依偎着,在正院门口静静地看了一回外院的烟火。
两人成亲快九年了,这样安安静静在一起看烟火的腊月三十,好像还是第一次。
这一路上,他们曾经错过了多少风景,都要在以后的日子补回来。
“过年了,希望今年大齐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杜恒霜双手合什,对着东面的天空祈祷。
萧士及却想起了兵部前些日子的密报,轻轻叹口气,道:“今年,哦不,应该说是去年入冬以来的连场大雪,对大齐是好事,对某些人来说,却不是好事,不仅没什么好处,而且是天大的祸患。”
“你是说……漠北的那些人?”杜恒霜说的当然是突厥。
“你知道的,他们的日子快过不去了,自然要想南下,到大齐来找吃的。”萧士及微微一笑,揽着杜恒霜转身进去。
“你有准备吗?”杜恒霜淡淡地问道,萧士及是兵部尚书,也是辅国大将军,更是曾经令突厥人闻风丧胆的帝国双璧之一的“战神”!
“只要他们敢来,我管叫他们有去无回!”萧士及不屑地道,“你不用操心。还是想想初三的年酒吧。”特意问了一句,“封大夫人一定会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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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5章 来历 (4K,含see_an仙葩缘+1)
“她专门遣人过来说了,说初三一定会到。而且她还问素素是不是也来,她想跟素素说说话呢。”杜恒霜笑着道,跟着萧士及转身进了正院的大门。
回到自己屋子里,杜恒霜由丫鬟服侍着去里间换衣裳,浴房已经准备好热水,等着她去洗漱。
萧士及在外间吃了点夜宵才进来,却见杜恒霜已经洗漱完了,坐在妆台前梳头。
“已经子时了,你还不早些睡?”萧士及催杜恒霜去歇息。
杜恒霜回眸一笑,偏头道:“我等你一起。——你快去洗漱吧,都是热水。”
“这里冷,没有床上暖和,你快去吧。”萧士及说着,已经走过来,将杜恒霜打横抱去,绕过屋子中间的屏风,将她抱到屏风另一边的床上去了。
千工拔步床上已经被汤婆子熏得暖暖和和,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萧士及将杜恒霜抱着放到床上,手却舍不得放开她。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杜恒霜那双明澈的剪水双眸,一只手不知不觉抚上她额头的发际,轻轻拥住,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
吻得很淡很轻,浅尝辄止。他只感觉到她唇上些微的凉意,和她唇齿间那股如薄荷般凛冽的寒香,依然让他眷恋不舍。
他复又低头,将双唇印在她的双唇上,密密地盖上去,如盖戳儿一般,盖上他的痕迹。
杜恒霜闭了眼,不声不响地伸出胳膊,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柔顺地任他在她唇上辗转吮吸,由温柔,到粗重。由细致,到猛烈,最后如同狂热的潮水一般,将一股极大的喜悦和颤栗,席卷了她的全身……
……
这一场欢悦到极致的缠绵是他们夫妻两年多来最漫长的一次欢好。
每一次她以为应该结束了,却被他不依不饶地又推到另一座高峰。
就像一只饿了很久的饕餮,在面对无上的美食的时候,终于能够大快朵颐。
两人倦极入睡,居然都忘了关上卧房的月洞门。
在外间值夜的两个丫鬟被从月洞门里传出来的声响弄得面红耳赤,最后不得不抱着被子穿过暖阁,然后关上暖阁的门,到外间屋里去打地铺,才囫囵对付了一夜。
永徽二年初一的早上,欧养娘去三个孩子屋里将他们叫醒,换上过年穿的新衣裳,就要去杜恒霜和萧士及的正院吃早食,然后要去给杨曾太夫人和龙香叶拜年,再去祠堂上香。
结果三个孩子都来了,杜恒霜和萧士及还没有起身。
“这是怎么啦?国公爷和夫人敢是病了?”欧养娘一时没有想那么多,纳罕地问道。
知数和知钗大清早过来,已经让两个值夜的丫鬟回去补觉去了。她们听那两个丫鬟说了昨夜的事情,都捂着脸偷笑。
见欧养娘问起来,知数忍着笑道:“昨夜累着了,今早上就走了困。不打紧,我去唤夫人和国公爷起身。”说着推开暖阁的门,走到里间屋的月洞门前,就着大红撒金的门帘大声道:“夫人、国公爷,初一拜年了!”
里间屋里静悄悄地,一阵瑞脑冰片的香味悠悠传出来。
正是杜恒霜最爱用的香。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间屋里传出一阵唔唔的声音。
杜恒霜揉了揉眼,将还半躺在她身上的萧士及长大粗重的身躯推开,嗔道:“你可是舒服了,一晚上压着我,这半边身子都麻了,你看,还有红印子呢!”
就着从窗户那边照进来的晨光,萧士及看见杜恒霜身上深深浅浅的红痕,抿嘴轻笑,俯身下去,就着那红痕一一亲过去,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是为夫的错,为夫给你消消气……”
杜恒霜被他弄得忍不住想笑,忙推开他正逐步往下滑的脑袋,嗔道:“好了,孩子们都在门外候着了,别的时候我都依你,今儿可不行。——还要去给长辈拜年,去祠堂上香呢,别没个正形。”
萧士及只好松开手,叹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撂开床帐,抓起床边搭着的长袍往身上一披,就下去往浴房里去了。
杜恒霜含笑起身,也换了外衫,便拉了拉床边的绳子,唤外面的人进来服侍。
知数听见外面的铃铛响了,知道里面已经准备起身了,就一边吩咐给三个孩子准备早食,一边唤人进去给杜恒霜梳洗。
忙乱了一番,杜恒霜和萧士及才从屋里出来,跟平哥儿、安姐儿和阳哥儿一起吃早食。
三个孩子一起朝杜恒霜和萧士及刮刮脸,羞他们,“爹娘也赖床!还是大年初一赖床!”
杜恒霜双颊绯红,抿着唇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碗盖,笑着道:“就知道瞎贫嘴,也不晓得跟谁学的。好了,快些吃,吃完平哥儿和阳哥儿要去祠堂给祖宗上香,然后我们去给太祖母和祖母拜年。”
只有男人才能进祠堂,杜恒霜和安姐儿都不用进去。
萧士及吃完早食,就带着平哥儿和阳哥儿去祠堂上香,再跟杜恒霜和安姐儿汇合,去给杨曾太夫人拜年。
杨曾太夫人自己住一个四进的大院子,是柱国公府内院北面的一个院子。里面上房就有七间,还有东西厢房各四间,其中东厢那边还带一个小小的跨院,服侍的下人也很多,住着极为舒适。
过来投亲的杨氏带着两个女儿就住在跨院里。
初一早上,她也早早起身,带着两个女儿来给杨曾太夫人拜年。
杨曾太夫人就留她们一起吃早食。
刚吃完早食,就听说国公爷和夫人带着三个公子小姐过来给曾太夫人拜年了。
杨氏就想告退避嫌。
曾太夫人笑眯眯地道:“不用了。你们既然在我这里住着,还是跟他们熟悉些才好,不用竭竭熬熬地故意躲着。”
杨氏便立在杨曾太夫人身后。
她的两个女儿,七岁的楚顺娘和两岁的楚媚娘偎依在杨曾太夫人左右。
杜恒霜和萧士及进来的时候,才是第一次见到这来投亲的一家人。
“太祖母过年好!表姑祖母过年好!”
三个孩子一点都不认生,笑眯眯地给杨曾太夫人和杨氏一起行礼问好。
杜恒霜和萧士及也缓步上前,给杨曾太夫人和杨氏分别行礼问好:“曾祖母过年好,表姑母过年好。”
杨氏是跟龙香叶一个辈份的,自然是平哥儿他们三个孩子的祖辈,也是杜恒霜和萧士及的长辈。
等他们行完礼,杨氏的两个女儿也走过来,对着杜恒霜和萧士及行礼问好,叫他们:“表哥、表嫂过年好。”
杜恒霜看着平哥儿他们三个孩子笑道:“这是你们的表姑姑,快叫过年好。”
平哥儿眼看这两个小女孩,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另一个才跟阳哥儿一般大,却是他们的长辈,不由涨红脸,拱手作了个揖,含含糊糊地道:“……表姑过年好。”
安姐儿跟着福了一福。
只阳哥儿什么都不懂,平哥儿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而且叫的声音还格外大。
“表姑过年好!”阳哥儿一吼出来,把楚顺娘和楚媚娘差一点吓个跟斗。
不过看着阳哥儿白白胖胖的小身子,漂亮精致的小脸蛋,这两个小姑娘还是很喜爱他。
楚顺娘和楚媚娘身上都有杨氏帮她们准备的礼物。
因为她们俩辈份高,过年就得给人礼物。
平哥儿、安姐儿和阳哥儿每人得了两个精致的荷包,又笑嘻嘻地谢过,就求杜恒霜:“娘,我们跟两位表姑出去玩会儿,好不好?”
杜恒霜点点头,有问阳哥儿,“阳哥儿,你还要不要捉迷藏?”
阳哥儿猛点头,“要的要的!”
“那你可记好了。若是你大哥说不玩了,叫你出来,你可就得出来,听见没有?”杜恒霜对这个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的阳哥儿最是头疼,觉得责任重大,不可轻忽。
阳哥儿嬉笑着跑到平哥儿身后,扯着他的衣带道:“大哥,大哥,我们去玩,去玩啊!”
平哥儿又看了萧士及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带着安姐儿、阳哥儿,还有楚顺娘和楚媚娘一起去院子里玩耍。
屋子里就只有几个大人对坐说话。
话题自然是绕着过来投亲的杨氏。
杨氏是昨天来的,而昨天柱国公府正因为阳哥儿的事,闹得鸡飞狗跳,就没有来得及跟她们见面说话。
杜恒霜就命人把礼物送上来,对杨氏道:“表姑别客气,把这里就当自己的家。曾祖母是我们家里的老封君,这家里上上下下,没人不敬重她的。你们既然住在这里,代我们尽孝,我们要感激你们才对,可别外道了才好。”
杨氏忙道:“秦国夫人说这话,可是让我臊得慌呢。本来跟我姑祖母有些年没有见过了,如今第一次见,却是来投亲,真是……唉,也就是你们府上是厚道人,才没有将我们赶出去。”
“您说什么话?都是亲戚,何必这么见外呢。我已经吩咐下来了,等下给你们院子多送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服侍表姑和两位表妹。还有月例和日常的吃穿住用,你们都不用操心,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份例。一家子只要和和气气过日子最好,别的都是虚的。”杜恒霜很是热忱地说道。
她和萧士及其实都是喜欢热闹,喜欢一大家子的人。
可惜从很早的时候,两家人家破人亡的时候开始,这个愿望就破灭了。
现在他们长大了,又成了亲,也是尽量要跟亲戚朋友亲香亲香。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对萧泰及一家人尽力忍让,只盼望着萧泰及他们能够良心发现,跟他们好好做亲戚,相扶相助。
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也破灭了。
所以对杨氏这个其实拐了不少弯的亲戚,他们也是尽力照顾。
杨氏虽然对萧士及和杜恒霜都不熟悉,但是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她的姑祖母一直不住口地夸这两口子,今日见他们说话行事,也是唯恐礼数不周到,确实不是嘴甜心苦之人,因此也放下戒心,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
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身上的钱财虽然有一点,但是在大齐这个地方,完全是不能保全自己的。她打算在柱国公府住下来,自然要跟对方说实话的。
杨氏就道:“两位既然这么好心,我也不瞒两位。这一次,我们从扬州来到长安,赶着腊月三十来贵府上投亲,实在是无路可去了。”
杜恒霜知道杨氏要说缘由了,忙坐直了身子留神倾听。
萧士及给杜恒霜斟了一杯茶,又给杨曾太夫人满上。不过杨氏的茶,萧士及是让丫鬟给斟上的。
杨氏在心里暗暗点头,对这一家人又信服几分。
“……不知道我姑祖母跟你们说过没有,我当年是填房,嫁给了扬州楚家的士彟。他也是士族子弟,不过是旁支,为了生计改做木材生意,曾经被他们楚家宗族差一点除族。后来因跟着太上皇一起起兵,将家产都投进去,帮太上皇出了不少力。大齐初立的时候,太上皇要赏赐他。那时候,正好楚家当时任扬州刺史的楚家大爷过世了,他就在太上皇的帮助下,回到楚家,袭了扬州刺史一职。”杨氏的声音很徐缓,说得也很清楚。
萧士及一愣,他抬头看着杨氏,忍不住沉声问道:“检校扬州刺史楚士彟,就是你夫君?!”
“正是。”杨氏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愁意。
杜恒霜也很惊讶。
检校扬州刺史,是大齐八大刺史之一,跟萧士及曾经封过的检校荆州刺史是一条道上的。
就目前来说,刺史这个位置,不仅是封疆大吏,而且根本是自动世袭的封疆大吏,掌一方的军政、民政于一身,并且自己任命属地的官员,跟土皇帝差不多!
当初萧士及曾经好不容易将萧铣打败,得到了萧铣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结果还没上任,就被人玩掉了,让崔家和皇室共同的女婿卫星峰捡了漏!
听说这两年,卫星峰在荆州如鱼得水,连崔家都不鸟,也隐隐有了土皇帝的趋势。
一想到这个被弄掉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萧士及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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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缘由 (4K,粉红650、700+)
检校扬州刺史,八大刺史之一楚士彟的妻子和女儿,却在永徽一年的腊月三十来到长安城的柱国公府,投奔一个很多年没有见过的远亲……
这样的事情,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杜恒霜心里一动。——不会是有人故意设圈套来让他们跳的吧?
她正疑惑间,杨氏的下一句话,却打消了她的疑虑。
“我夫君突然去世,家里乱纷纷的,我夫君过世的原配嫡妻生了三个嫡子,现在正是乱纷纷的时候……我们,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才……”杨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啊……这个……”杜恒霜一窒。
杨氏的丈夫去世才几个月,她应该还在孝中,难怪穿得这样素净。
不过,戴孝的人对很多人家都是忌讳。一般戴孝的人甚至都不会出去做客。
这杨氏……
杜恒霜虽然不在乎这些,但是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只是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萧士及却更加惊讶。他明白了刚才他心里的一丝隐隐的疑惑是从哪里来的。
“你是说,楚刺史已经过世了?!”萧士及站了起来,有些急切地问道,“可是朝廷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氏怔了怔,蹙起眉头想了想,又很是尴尬地问萧士及:“这很重要吗?”
“当然!”萧士及也皱起眉头,“又一个刺史位置空出来了,陛下想必很愿意听到这个消息。”说着,他也看了杜恒霜一眼。
杜恒霜醒悟过来。——这件事,跟他们的谋划很是相关。
萧士及跟她说过,新帝永徽帝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八大刺史的任免权收归朝廷,不许他们再在家族内世袭。
对于萧士及他们来说,他们的目标,不仅是要将八大刺史的任免权收归朝廷,而且还要极大的限制刺史的权力,所以他们要说服永徽帝,将封疆大吏的军政和民政权力分开。
杜恒霜就笑着跟杨氏解释,“我夫君是柱国公,同时也是兵部尚书。刺史这个位置,虽然不归兵部尚书管,但是是在兵部报备的。你夫君这个职位的承袭,也要上报到朝廷。再说,你夫君过世,朝廷也要封谥赏赐,你也是有诰命的人……”
杨氏听了,满脸通红,再也忍不住,对杜恒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求夫人不要把我和我女儿送回去!求夫人收留我们!”
杜恒霜吓了一跳,忙起身将杨氏扶起来,嗔道:“您这是要折杀我们啊!你可是我们的长辈!”
杨氏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
她用帕子抹了把眼泪,哽咽着道:“大过年的,本不应该说这些话。可是夫人既然收留了我们,国公爷也说这件事很重要,虽然很丢人,我也不得不跟你们说实话!”
“怎么啦?”杜恒霜觉得有些不妙。她强自镇定,将杨氏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杨氏吸了吸鼻子,又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才低下头,道:“这件事,是我们家的家丑……”
杨曾太夫人昨夜已经听杨氏说了始末,此时也叹息一声,道:“还是我来说吧。我这个内侄孙女,性子一向绵软。在家的时候,就是最听话,最温顺的。她不争不抢,却只得了做填房的命。我是做填房的,她也是,唉,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杜恒霜和萧士及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劝杨曾太夫人。
“她嫁到楚家,是填房,比楚士彟要小十多岁。楚士彟前头有个原配夫人,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他的嫡长子,跟我这内侄孙女差不多大。”杨曾太夫人指了指杨氏,又叹了口气。
杜恒霜心里砰砰直跳。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那也太过份了……
不过事实证明,杨氏的遭遇,比她想象的还要过份。
杨氏接着杨曾太夫人的话茬,木着一张脸,接着说道:“我在楚家,自问恪守妇道,又生了两个女儿,并没有对不起楚家的地方。可是楚士彟的嫡长子……却一直对我纠缠不清!”
杜恒霜听得一惊,手里的茶碗盖咣当一声落了下来,在茶碗上砸得一声脆响。
萧士及看了她一眼,往她身边坐近了些,伸出一只手臂,轻轻在她背后拍了拍,安抚她惊惶的心情。
“你说你夫君前头夫人的儿子,对你……纠缠不清?”杜恒霜定了定神,还是问了一句。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弄清楚。
杨氏点点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若不是他不顾廉耻,拉着老二一起纠缠我,怎么会被士彟撞见?!又怎么会让他气得七窍生烟?最后被他的两个儿子失手给打死!”
“什么?!”杜恒霜和萧士及一起惊叫,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萧士及又着急地问了一句,心里也砰砰跳起来。他无比地激动,因为若是此事属实,永徽帝就有了一个上好的借口,将检校扬州刺史一职的任免权收回来!
只要在八大刺史中打开一个缺口,然后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来二去,限制八大刺史的权力就不是空话了。
杨氏正色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若是有一句假话,让我这辈子不得善终!”
杜恒霜笑了笑,问道:“若真的是这样,你的两个继子还能让你带着女儿活着离开扬州?——他们也算是厚道了……”如果杨氏说得是真的,楚士彟的两个大儿子,不说要将杨氏杀人灭口,至少也要把她禁锢起来,不让她出来乱跑乱说话。
杨氏脸上更家羞惭,她低下头,喃喃地道:“……他们……他们是关着我来着,我……我……有几个忠心的老仆,冒死将我们三个人送出来了。我们连夜坐船,离开扬州,然后弃舟登岸,跟着人多的商队一起走,才能顺利来到长安。”
杜恒霜知道,杨氏她们要顺利从扬州来到长安,除了银子以外,还要路引。她们连这些东西都有,大概还是经过一番准备的,所谓“忠心的老仆”私自放走她们这些话,听听就可以了,不必当真。至于杨氏在楚士彟两个大儿子的看管下,是如何准备好这些出行的东西,杜恒霜不想问,也不敢问……
“那你知不知道,楚家有没有发丧?”萧士及背着手,在屋里走动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没有。至少我们离开扬州的时候,还没有发丧。后来就不知道了。”杨氏摇摇头。
萧士及道:“扬州刺史过世,就算楚家自己不上报,扬州的地方官也要上报。但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看来,楚家,特别是你的两个继子,应该是把这件事暂时瞒下来了,在为承袭这个刺史的位置互相争斗呢。”
杨氏不想再提这两个人,只是低着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还请夫人和柱国公收留我们母女。”又道:“我们只求有个栖身之所。银钱我们身边还有一些,可以自给自足的。”
杜恒霜笑道:“添个人添双筷子而已,快别说这些话。你们先住下,等过了年,咱们看看楚家到底要做什么。你若是不想回去,就在这里长住也行,给曾祖母做伴。”
杨氏感激地点点头,“多谢夫人和国公爷。”
“快别叫夫人了,太生分了,就叫我恒霜吧。”杜恒霜爽快地道。
杨氏微笑,脸上的神情轻松好多。
萧士及就对杜恒霜道:“等下我们进宫,向陛下和皇后娘娘恭贺新春,不如我们今日早些过去?”
杜恒霜应了,向杨曾太夫人告辞,又派人去把三个孩子叫来。
平哥儿、安姐儿和阳哥儿跟顺娘和媚娘玩得开开心心,竟是不想走。
“那好,你们在这里跟两个表格玩,不要调皮,扰了太祖母和表姑祖母我可不依的。”杜恒霜严肃地对三个孩子道。
平哥儿忙道:“娘你放心,我会看着弟弟妹妹的。”
经过了昨天的事,平哥儿很是急切地想表现自己真正懂事了,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杜恒霜将手放在他肩上,道:“那我就把安姐儿和阳哥儿交给你了。”说着,看了一眼在旁边笑眯眯的楚媚娘,又道:“还有你小表姑,她虽然辈份高,可是她的年纪跟阳哥儿差不多大,你也要多多照顾她。”
平哥儿又挺了挺胸,响亮地道:“知道了!”
杜恒霜又叫了知数在这里候着,以防有什么事,然后才和萧士及匆匆进了宫。
来到皇宫,萧士及径直去见永徽帝,杜恒霜就去见如今贵为皇后娘娘的慕容兰舟。
“秦国夫人来了。”慕容兰舟的大宫女笑着让杜恒霜进去。
杜恒霜恭恭敬敬走进来,看见慕容兰舟歪坐在上首,诸素素正坐在旁边给她诊脉。
“皇后娘娘怎么了?”杜恒霜忙上前问道。
诸素素笑着对她点点头,然后拿开搭脉的手指,道:“娘娘,就这几天了,您还是多歇着吧。今二的朝贺,大家就朝您的凤椅行礼就行了。您实在是不易走得太远。——孩子随时会出来。”
慕容兰舟还没有说话,她身后就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
一个胖胖的小婴孩从她背后爬过来,攀着她的腿,扶着她站了起来。
“二皇子已经能站起来了!”杜恒霜欣喜地道。
慕容兰舟怜爱地将他抱到怀里,道:“他就是生得胖,不然像他哥哥一样,早就能站了。”
二皇子是永徽一年正月所生,他出生后三个月,慕容兰舟就又被诊出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样频繁的怀孕和生育,在大齐人看来,是有福气的象征,诸素素却知道这样对做母亲的女人并不好。
因为太频繁的怀孕和生育,对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损伤身体了。
孩子生得女人老得快一些,就算不用自己带孩子,可是在孕育孩子过程中,母体营养的损失是非常惊人的。
一般生完一个孩子,等一两年再生第二胎最好。
诸素素很是可惜,但是她却不能提出这个建议。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皇宫里面,皇帝的雨露,是绝对的风向标。
他跟谁睡得最多,谁就是皇宫里最受宠,最有权势的女人。
别管你是皇后,还是妃嫔,甚至只是宫女,只要皇帝跟你睡觉的次数最多,你就是当之无愧地老大。
每次想到这一点,诸素素就有汗流浃背之感。她只能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在这个皇帝,也就是当初的毅亲王身上下太多功夫。
若是真的让她攀上了当年的毅亲王,她如今,也是这深宫里头等着皇帝偶尔临幸的一个妃嫔吧……
而在慕容兰舟的绝对优势下,她们这些女人,只能从慕容兰舟手里接点她不要的“雨水”罢了。
“皇后娘娘最近需要静养。”诸素素含蓄地道。
慕容兰舟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诸素素话里的意思,大概只有慕容兰舟听得出来。
她是在提醒慕容兰舟,不能再带着身孕侍寝了……
但是她能拒绝吗?
永徽帝虽然妃嫔不少,但是他还是最爱来慕容兰舟这里。哪怕她大着肚子怀着孩子,他也要过来跟她说说话,陪她歇息。
而他们一到床上,永徽帝就忍不住要动手动脚,将慕容兰舟“放倒”一次……
好在她已经怀孕了,所以也不用担心会马上再怀上。
慕容兰舟苦笑着道:“本宫知道了,你放心,就这几天了,我会好生静养的。”
诸素素点点头,“娘娘要保重身子。身子是自个儿的,别的东西都是虚的。”一边说,一边收拾药箱。
杜恒霜坐下来跟慕容兰舟闲话两句,就道:“士及单独去见陛下了,娘娘也歇着吧。我跟素素去旁边的偏殿候着他们就行。”
这一次初一,慕容兰舟不会出去接受大家的朝拜。
杜恒霜她们只会等人来齐了,对着慕容兰舟的凤椅行礼参拜,就可以回去了。
两个人便坐到偏殿候着。
杜恒霜道:“初三我们家请吃年酒,你一定要来。封大都督的大夫人想见你一面,想让你给她儿子诊个平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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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7章 发现 (4K,含see_an仙葩缘+2)
“平安脉?诊什么平安脉?——有病就治病,无病就一边待着去。她以为她是皇后娘娘?要我去给她诊平安脉?”诸素素翻个白眼,很不以为然地道。她对封家一家大小都没好印象,就凭穆夜来那个贱不偻叟的贱人也能在封家混得风生水起,她就正眼都不愿意看他们那一窝魑魅魍魉。
杜恒霜笑,“你越发脾气大了,真是有底气,有骨气了哈……”
“那是!”诸素素挺了挺胸,乜斜着眼睛看着杜恒霜,“霜儿,你知不知道,我老家那里有句话,说女人都是拿她所有的,换她没有的。而我现在什么都有了,不需要再委屈自己,拿自己的东西去换别的东西,自然不用鸟那些贱人。你也是,不是我说你,你还怕什么呢?有你这样的本事,还有皇后娘娘的后台,你不得在长安横着走?!”
杜恒霜偏头想了想,笑道:“也对。不过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挑事。除非他们惹到我头上,我都是能躲就躲。至于封家,封伯爵的正室夫人还是不错的。那封伯爵吗,我只能说,他就是个男人而已。男人该有的毛病,他都有,不能指望太高。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既不是我们的亲戚,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你管他怎么做人当家呢?是吧?”
“你说得也有理。是啊,我管他们封家闲事呢?——若是我为封大夫人的孩子看诊,也是看在你份上。若是没有你这一层关系,我理都不理。”诸素素拍拍杜恒霜的肩膀,“初三我一定到。你既然这样特特地说了,应该不是无的放矢啊,是吧?你不会那么滥好人,瞎好心吧?”
杜恒霜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有宫女过来请她们,说人都到齐了,让她们一起出去,跟那些贵妇汇合,给慕容兰舟的凤椅行礼朝拜,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一行人朝拜之后,又奉上礼物,就离开皇后的宫殿,去举办筵席的大殿上候着。
杜恒霜和诸素素随便吃了点东西,打听到萧士及和安子常一时半会不会回去,就自己先走了。
回到柱国公府,杜恒霜忙着查看明日的筵席准备。
明天是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萧嫣然刚刚出嫁,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年初二回娘家,自然要准备得妥妥当当。
又因吕家的事,杜恒霜为了给吕家撑腰,对萧嫣然和吕二郎回来拜年的事情更加重视。
因事情准备得齐全,第二天一整天都进展顺利。
萧士及快天亮了才回家,洗了把脸就要在门口迎接妹妹和妹夫回府了。
萧泰及是二哥,他也来了。
不过龙淑芝没有来。
因顺哥儿回家后,就有些拉肚子,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晚上又开始发低热,吓得龙淑芝重金请了不少郎中过来诊脉,没心思去琢磨柱国公府的事情了。
因此萧嫣然的大年初二回娘家过得十分愉快。
就连吕二郎心情都好了许多。
两人中午的时候就离开柱国公府,回吕家去了。
因萧嫣然是新媳妇,第一次过新年,不好在娘家耽搁太久。
他们离开柱国公府之后,萧泰及也告辞而去。
不过他刚走出崇康坊,就看见一个小厮过来,请他去附近的酒楼说话。
“萧二爷,我们主人有请。”那小厮彬彬有礼地道,伸手做了个“请”字。
萧泰及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厮,闻言忙笑道:“大过年的,你们大小姐也有空出来?”
那小厮笑道:“我们家主人最是看重萧二爷。这年嘛,过不过都一样。”说着话,已经将他带到附近的酒楼二楼包间。
萧泰及推开门进去,见一个一身青蓝绸衣的美貌女子坐在窗前,正在自斟自饮。
“见过县主。”萧泰及拱手说道。
那女子回头看他,笑道:“来了?坐吧。”
正是绥元县主齐月仙。
她现在还在守孝阶段,不过马上也快脱孝。
两年前,哦,不,应该是三年前了,她家国被毁,茕茕孑立,无家可归。本来想嫁与萧士及,结果又被萧士及挤兑得要给亡父守孝三年。这三年内,她无法出去做客,更无法去纠缠萧士及。她不甘心白白荒废时光,又得了废太子妃崔真真的指点,就盯上了萧士及唯一的嫡亲兄弟萧泰及。
只是没想到,废太子倒台地这么快,居然连崔真真一起,都被杜恒霜这个贱人收拾了。
齐月仙本来从来没有把杜恒霜放在眼里过。
直到两年前夺嫡的那一夜,杜恒霜单人执弓,同时射杀废太子和废太子妃,才让齐月仙警醒过来。她明白,原来自己看走了眼。
这杜恒霜,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现在的新帝和皇后,都可以说是杜恒霜的后台,齐月仙不由得更郁闷了。
本来萧泰及这一边,只是她的一条暗线,她以前没有想过萧泰及能起多少作用。
但是在新帝夺嫡登基之后,齐月仙发现,她只能依靠萧泰及这一条线了。
她的别的举措,已经统统都不起作用了。
就连她名义上的义父南宁亲王齐孝恭,都不愿意再支持跟她杜恒霜和萧士及对着干。
齐月仙心里越发苦闷,跟萧泰及的联系也越来越多。
萧泰及在齐月仙面前坐了下来,笑着道:“县主怎么一个人在饮酒?”
“我这不是找你做伴来了吗?”齐月仙笑了笑,给萧泰及斟了一杯酒。
萧泰及一仰脖喝了,也给齐月仙斟了一杯酒,问道:“县主这个年过得怎样?”
齐月仙不想说自己的事,顾左右而言他,问道:“你大哥那边,这个年是怎么过的?我怎么听说,腊月三十还闹了一出戏?是怎么回事?”
“县主也知道了?”萧泰及有些惊讶,又想到齐月仙的本事,她盯着大哥的府上也有些日子了,想必有些内线,就释然了,把那一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齐月仙听了,手里晃荡着酒杯,看着酒杯里面金黄色的酒水,似笑非笑地道:“原来是你家小子捣鬼。他才多大?真是一肚子坏水……”
“县主过奖了。我儿子不过是机灵聪慧一些而已。他也是个小孩子,转身就被我那好嫂子设了个套,吓得他有些不舒服,在家病着呢。唉,我那大嫂,实在是心眼太小了,简直是睚眦必报。这么小的孩子说个笑话,她也不放过,非要让他好看,唉……”唉声叹气地,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齐月仙的反应。
齐月仙虽然极力忍耐,但是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她看杜恒霜不顺眼……
凡是听见别人说杜恒霜不好,她就高兴。
萧泰及跟齐月仙私下里来往也有一阵子了,对齐月仙的秉性也摸得越来越清楚。
“她出身不好,虽然在洛阳许家长大,但是从小当‘拖油瓶’,被欺负狠了,那许绍也没有真心待过她们姐俩。你想想,她妹妹非了多大劲儿,才把许老二那个傻子给套住?”齐月仙轻描淡写地道,嘱咐萧泰及,“好生跟你大哥打好关系,只有让他对你没有戒心,我们才好行事,知道吗?”
萧泰及连连点头,又打趣道:“若是县主能做我嫂嫂,就再好不过了。”
齐月仙一笑,轻抿一口蜜酒,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太上皇的旨意还在那里呢,只等我出了孝,我自有法子做你嫂嫂。”说着很是自得地一笑。
萧泰及的笑容却很勉强。
若是齐月仙执意还是要嫁他大哥,那他跟她合谋,又有什么意义呢?——齐月仙只要进了柱国公的门,转身就能把自己卖了……
从酒楼出来,萧泰及心事重重,就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被人盯梢的踪影。
……
“国公爷,二爷从国公府出去之后,被人带到附近的酒楼。我们的人乔装成跑堂的过去瞧了瞧,见是绥元县主齐月仙在那里跟二爷吃酒。”
萧士及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后头,缓缓点头,问道:“他们说什么没有?”
自从腊月三十的那件事之后,萧士及就觉得不能再对萧泰及一家放任不管了。
他原以为,分了家,并且让萧泰及一家搬了出去,离得远远地就没事了。
结果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嫡亲兄弟,他要真的把萧泰及完全拒之门外,老死不相往来,外面的人不会说他不好,却会说是杜恒霜的错。——因为萧泰及不敢跟别人说是他这个大哥不理他们了,只会说杜恒霜不贤惠,吹枕头风,离间他们兄弟之情。
为了杜恒霜的名声,萧士及也不能不让萧泰及上门。
但是上门之后,却又搞风搞雨。
萧士及的心更凉了,就开始派人跟着萧泰及,看看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胆子,把手伸到他的国公府里。
结果一跟,就跟出了妖蛾子。
还真有人在背后给萧泰及撑腰!
那人低着头,躬着腰,犹豫半晌,还是道:“……绥元县主说,她快出孝了。出孝之后,太上皇先前那道并嫡的旨意,她还是有法子的。”
“心思倒真不小。”萧士及嗤笑一声,挥手让这人下去,然后自己回了内院,跟杜恒霜说话。
“霜儿,我跟你说件事。”萧士及坐到杜恒霜身边,把他派人跟踪萧泰及的事对杜恒霜一五一十都说了。
杜恒霜一直低头不语,没有出声。
“还有齐月仙,她跟二弟居然过往甚密。两人盘算着,要打我们府里的主意。”萧士及重重叹气,看着杜恒霜的侧脸出神。
杜恒霜嘴角微勾,转头斜身看他,“她既然这样死不放手,你不如收了她算了?——一了百了,不然怎么样呢?”
萧士及苦笑着摇摇头,“你别逗我了。我怎么可能要她?——我只是在想,她既然不罢休,我也不能再等着她出手了,我再还击。那样太被动了。不如,我们主动出手吧。免得这些人闲得,三天两头打我们的主意,实在让人烦不胜烦。”
杜恒霜静静地看着萧士及,问道:“你真的想对付齐月仙?”
“自然。其实要依我以前的性子,我早就一刀杀了她了。只不过现在,她是县主,又住在南宁亲王的王府里,我要真把她杀了,担心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趁机对付我的家人就不好了。”
萧士及现在做事,也能考虑方方面面,不再像以前一样,顾头不顾尾。
杜恒霜凝神想了想,道:“你果真这么想,就是我和孩子们的福气了。”顿了顿,又道:“我支持你。这件事,是不能再等他们出招了。凭什么事事都让他们占先?我们就该站着挨打?纵然我们能打回,可是先被打了,到底是吃了亏,我可再也受不了了。”
萧士及莞尔,“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可是到底要怎么对付她,我们要不要仔细商议一番?”
杜恒霜看了他一眼,“你真的要跟我商量?你外面的幕僚呢?”
萧士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幕僚啊?那是办大事的。这种小事情,不大好让他们知道。”说完嘿嘿地笑。
杜恒霜啐了他一口,“你还知道不好意思?那你能怎么办?”
萧士及笑道:“我不是说,要给二弟娶个并嫡的妻子吗?”
“给你二弟娶并嫡之妻?”杜恒霜恍然。那晚腊月三十,龙淑芝借机挑拨她和平哥儿的母子之情,让萧士及怀恨在心,一直说要给二弟两口子一点颜色看看。那时候,萧士及就说,要给萧泰及先娶并嫡之妻,再纳美貌妾室,然后还要让他养个风骚的外室!
“你是说……让齐月仙嫁给你弟弟做并嫡之妻?!”杜恒霜猛地明白过来,有些激动,也有些担心,“可是她是县主,你就不怕,让你弟弟娶了她,你二弟如虎添翼,更有实力来跟你抗衡?”
萧士及笑着道:“你想,我是做大哥的,当然希望弟弟妹妹都过得好。我帮他娶了绥元县主齐月仙做并嫡的妻子,是帮衬他呢。谁都不能说我对兄弟不好了。而且,当他有了县主做并嫡之妻,他不一定还看得上我的这点子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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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8章 对比 (4K,粉红750、800+)
杜恒霜想了想,县主的丈夫,就是仪宾了,也就比萧士及的正一品要低两个品级,是从二品,跟县主的品级是一样的,和杜恒霜这个正一品的秦国夫人相比,也是要低两级。
这样一来,虽然比他们柱国公府纵然不如,但是对萧泰及这个白身来说,可是鱼跃龙门了。——从没品到从二品,可不就是鱼跃龙门了吗?
况且因为比他们要低两个品级,也不用担心萧泰及有了靠山,转脸会下狠手整他们一家人。
当然也绝了齐月仙的后路。俗话说,莫欺少年穷,也莫欺美人的一时落难。美人总是比别的人更有机会东山再起,而且齐月仙名门士族之女,想娶她的人,其实也是很多的。万一她要嫁了更厉害的人家,然后撺掇那家人来跟他们萧家作对,他们真不一定吃得消的。
杜恒霜和萧士及两人现在都明白了。皇帝和皇后虽然对他们还不错,但是这一辈子还这么长,真的不能保证就能一直恩宠下去。而皇帝翻脸的成本实在太低了,所以他真没有必要一心为臣子考虑。
再说若是有一天,他们的利益跟皇帝的利益对立起来,就是他们要靠自己的时候。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只能希望有能力跟他们做对的人越少越好,同时恨他们,跟他们有仇的人也早都被他们收拾了,才能让他们专心做自己的事。
所以让齐月仙嫁给萧泰及并嫡,怎么想都是一招好棋,而且就现在的局面来说,对萧士及的名声还有着莫大的好处。
因齐月仙本来是兰陵萧家的嫡女,还曾经是萧铣的皇太女,正宗的士族门阀之后,配萧泰及实在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你的算盘打得虽然好,可是那齐月仙会愿意吗?再说太上皇的圣旨,可是将她赐于你做并嫡之妻的。”杜恒霜很是怀疑。不说萧泰及怎么样,就看齐月仙一直以来的目标是萧士及,杜恒霜都不信齐月仙会愿意嫁给萧泰及。
萧士及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道:“谁问她愿不愿意?——到了这个时候,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咦?那你想怎样?”杜恒霜奇道,“她不愿意,难道你还能强迫她嫁?”
萧士及冷笑道:“她使手段,让太上皇下旨跟你并嫡的时候,可没问我们愿不愿意,我们为何要问她愿不愿意?”
杜恒霜默然。这番话,她一点都不奇怪。对于萧士及来说,他的心其实是很硬的。你看他对付齐月仙的手段和心机,就知道凡是没有让他动心的女人,他收拾起来都是毫不留情的。
唯有穆夜来。
跟齐月仙一比,杜恒霜越发觉得穆夜来在萧士及心里是不一样,不由得更加难受,脸上自然也带了出来。
萧士及一直留神看着杜恒霜的脸色,很快就发现了她情绪的轻微变动。
“怎么啦?”萧士及连忙问道,“是觉得这样做不妥?”
杜恒霜摇摇头。不管萧士及如何对付齐月仙,杜恒霜都是没有意见的。她有意见的,是他为何对穆夜来是不一样的……
“那你为何不高兴呢?”萧士及又问了一句。
杜恒霜一窒。她没料到萧士及察觉到了,便把头一低,淡淡地道:“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真的没有?”萧士及伸手抬起她的下颌,仔细查看她的神色,“还说没有。我看得出来……”他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们不是说好了?有事要互相商量?今天我跟你商量呢,你怎么能不说话呢?”萧士及又道,缩回手,静静地看着杜恒霜,“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吧。”
萧士及转而握住杜恒霜的手,另一只手掌在她柔嫩的小手背上轻轻磨蹭,珍而重之。
“我知道你有心事,我……”萧士及本来还想再问,突然他就想到了那一天,安子常给他机会,让他能够听见杜恒霜真正心里话的机会。
想到这里,萧士及无限感慨。曾几何时,杜恒霜的心事,只对他一个人说。他本来是这个世上,最懂她的人。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渐行渐远了呢?
他一度被自己的事弄得无比焦躁,也懒得再去听她的心事。
她也就慢慢把那扇门对他关闭了。
如今他想要再进到那扇门里面去,可是要付出比以前更大的代价、精力、和心思。
不过这都是他该受的。既然他以前做错了,现在弥补过来,只希望还不太晚。
萧士及一瞬间福至心灵,想杜恒霜情绪突然变坏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在乎他的态度?
杜恒霜却看了看萧士及,也在心里踌躇着,要不要跟他再说一次。
可是她实在是不想再提起穆夜来的名字。
杜恒霜反手握住了萧士及的手,还是对他说道:“……我是在想,你对齐月仙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态度,真是天差地别。”
她说得实在太含蓄了。
萧士及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
一直到第二天的年酒筵席上,他看见封裴敦过来给他敬酒,又说道:“夜来又有了身孕,今年的年酒她不能来了,让我向你道歉。还让你不要责怪你夫人,你夫人虽然没给她送帖子,她也不在意的,更不怪她的。”顿了顿,又道:“夜来是个大度善良的女子,当年她能不计任何得失救了你的性命,就知道她的人品性子了。”这是在提醒萧士及,不要忘了穆夜来对他有救命之恩。
萧士及这时才明白过来,杜恒霜昨晚的情绪变化是怎么回事。
杜恒霜说的“别人”,大概就是穆夜来了。
她在说他对待齐月仙和穆夜来两个人的不一样。
而且不仅杜恒霜是这样想的,穆夜来本人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看穆夜来敢让封裴敦过来传这种话,明晃晃地在他跟前上杜恒霜的眼药,就知道穆夜来自己也认为她在萧士及心里是不一样的……
穆夜来这种姿态着实把萧士及恶心坏了,也把他郁闷坏了,更让他难受坏了。他想到昨夜杜恒霜心里肯定比他更难受,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这么一个表里不一、恶毒装样的人,他当初居然还认为她是个可怜人,对她还生起了几丝怜惜之意,还想着要她过得好了,自己才能过得好!
卧槽!他都想暴粗口了!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都想回到自己犯蠢的那个时候,将那个犯蠢的自己直接灭掉算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萧士及木着脸,端着酒杯道:“……呃,我们本来也没打算给你小妾送请帖。今儿请年酒,只有正室能出来应酬。你莫要偏听偏信,对我夫人有误会。”
封裴敦也愣了,他竖起耳朵,惊讶地道:“真的吗?你们只请正室?”说着又摇摇头,喃喃地道:“是了,她是二房,确实是……身份不如人,出来应酬是自取其辱。我还是应该想法儿让她并嫡。不然她的孩子就都是庶出,实在是不好看。”
萧士及也愣了,他冰块一般的神情都维持不下去了。微张着唇,长眉轻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穆夜来还真是有本事……
难怪当初能把杜恒霜气得天天跟他闹……
萧士及又想苦笑了,拍了拍封裴敦的肩膀,“封老兄,这样不好吧?你又不是没有嫡子?并嫡之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你想想,她爹是被太上皇处斩的。她姐姐……秽乱宫闱,让太上皇蒙羞,在宫里死得不明不白。这样的女子,你确定要让她做你的正室?你要知道,做偏房,无论什么人都使得,就连陛下宫里,也有前朝大将的亲妹妹做他的妃嫔。但是正室不行啊。你们封家会答应么?”
一番话说得封裴敦又踌躇起来。
他在岭南待得时间长,对士庶之分已经不太在意了。
再说岭南土司家里,还是多妻制,几个大老婆并立的情况比比皆是,他也是耳濡目染之下,对并嫡之事看得不如中原的人那么重要。
对于他来说,只要他老丈人不反对,他可以马上把穆夜来并嫡扶正。
当然,萧士及这样一说,他还是想起了那些利害之处,便笑着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你知道这些娘儿们,就知道闹。成日里在家,不是争衣裳首饰,就是争份例私房,烦得死人。”又问萧士及,“听说你还没有妾室,要不要我帮你物色几个绝色女子?哈哈,当然,像你夫人那样的绝色是没有,但是你夫人也年纪大了,再绝色,看这么多年也看腻了,我给你弄几个十一二岁,水灵灵嫩生生的小娘子怎样?养在外头,保管你夫人不知道。”
萧士及又囧了,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这人不好女色。再说我家里穷啊,养不起这么多的女人。”
封裴敦愕然,“你穷?你不是有名的大财主吗?当初我听说,你还送了夜来十万两银子,说是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那件事,简直是萧士及一生的耻辱,封裴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士及恼道:“是啊,就是因为那一次送她十万两银子还债,我就精穷了。我跟你说,我用这十万两银子还她的救命之恩,长安城人人都知道的,你不用见一次就提一次吧?”
封裴敦自己是不差银子的人,不觉得十万两银子就能让萧士及精穷了,他看了看这中堂的摆设,笑道:“柱国公,你不厚道哦。看你这一家上下的用度,怎么可能……”
萧士及一本正经地道:“你家小妾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夫人的陪嫁满长安城都找不到第二个人比她更丰盛的。我们府里,如今都靠她的陪嫁度日呢。你说我有没有那么无耻,用妻子的陪嫁在外面养小老婆?”
封裴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着哈哈道:“哈哈,没关系。柱国公没银子花,有的是人要送你银子,别着急,别着急……”一边说,一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跟别人喝酒去了。
穆夜来的大哥穆大公子如今跟着封裴敦做随从,今日是跟他来柱国公府吃年酒的。
封裴敦跟萧士及说话的时候,穆大公子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吃酒,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萧士及的话,他从头到尾听在耳朵里,十分感慨。
萧士及说完这番话,觉得心头憋屈得慌,别走到外面的回廊底下背着手站着,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出神。
穆大公子悄悄跟了出来,对萧士及轻声道:“国公爷……”
萧士及回头,仔细辨认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穆大公子,皱了眉头问他:“你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有些感慨。记得那一年,我去江陵找您借银子,您二话不说,就送了我妹妹十万两银子。那时候,我真觉得您是我们男人的楷模!”穆大公子竖起大拇指夸萧士及。
“什么楷模?”萧士及脸都红了,隐隐觉得穆大公子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当然是楷模啊!——那时候,您可是理直气壮用妻子的陪嫁养外室,哦不,是养救命恩人……”
“你闭嘴!”萧士及气得一脚踹过去。
穆大公子笑嘻嘻地跳开,躲到回廊柱子后头,从柱子后头探头看着萧士及。
萧士及看了看穆大公子,想起自己当初在漠北被穆夜来救命的往事,心里一动,拉着穆大公子在回廊边上的位置上坐下,问他:“你记不记得当年你妹妹去漠北的事儿?”就是那一年,穆夜来去漠北救他的事儿。
穆大公子点点头,“我当然记得。她消失了整整一年,我嫡母旁敲侧击了很久,才知道她是去了漠北,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
“那你知不知道,她到底为何要突然去漠北?”萧士及以前曾经怀疑过,但是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后来就相信了穆夜来。一直到那一天,安子常突然告诉他,穆夜来这个人,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他才重新对当年的“救命之恩”起了疑心。
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不然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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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9章 助力 (4K,含see_an仙葩缘+3)
穆大公子听了萧士及的问话,皱眉瘪嘴地想了一通,才把当年家里的事情理了一遍。
不过,也仅止而已。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略微知道得多一些的,也就是他死去的那个爹,可能还要嫡母吧……
“我们也不晓得。不过,”穆大公子犹豫着道,“我这个妹妹,确实有些奇怪。就从那一年她突然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就跟往日不一样了,竟是沉稳许多,而且也聪慧许多,很多时候,她甚至都能料事于先,连好久之后的事儿,她像是都能知晓一样。”
“哦?”萧士及更有兴趣了,“能料事于先?这可不得了。你能说说吗?比如呢……?”
穆大公子挠了挠头,边想边说,“其实我那时候,跟她不是很熟。她年纪比我小,以前石姨娘宠她,爹更是对她比对嫡母所出的大妹还好,而嫡母也说把她养在身边,亲自教养,但是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内院,并不出来。我就记得好像嫡母曾经嘀咕过,说这小三儿怎么就机灵起来了。以前性子执拗地很,不撞南墙不回头,又骄纵任性,而且也不太聪明。不过大病一场之后,像是开了窍一样,开始远着她生母石姨娘,反而跟嫡母越发亲热了。”
萧士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手搭在回廊座椅的栏杆上,一手撑在腿上,笑道:“看来,病了一场,确实是不一样了。”才怪……
穆大公子不以为意地甩甩头,接着道:“后来就是那一年,她带着一些下人突然跑了。我嫡母一直找不见她,还着忙过,还是爹那时候说,不用为她担心,她是去为咱们家求富贵去了……”说着,贼忒兮兮地看了萧士及一眼,嘿嘿地笑。
“你笑什么?”萧士及横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她好像真的是知道我哪里受了伤?”
“她说是她做了个梦,在梦里知道了你的下落,知道你还没死。其实我也不明白。”穆大公子两手一摊,“如果说她是骗人,那怎么解释她真的找到你,还救了你?如果她不是骗人,那只能说,你们俩确实有缘。”
“有缘个屁!”萧士及忍不住恼火说道,重重地一拳捶在回廊柱子上,打得回廊屋檐上灰尘簌簌往下落。
穆大公子忙跳了起来,往旁边让了一让,“柱国公,您别这样啊。事实摆在那里,您后来又对她关爱有加,出双入对,是个人都以为您真的是对我妹妹有意啊!也不能全怪她不是?”
萧士及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他装作是跟毅亲王反目,投靠到废太子的阵营,想知道他们这边跟废太子勾结的“内奸”到底是谁。
因前太子妃崔真真和废太子一直企图把他和穆夜来送做堆,他就将计就计,虚与委蛇,对穆夜来和颜悦色,利用她向废太子那边传了不少假情报,也从穆夜来那里打听到不少内幕消息。
这番做戏,当初也是跟杜恒霜说好了的。
只是杜恒霜在看见他公然站在穆夜来那一边之后,心里受不了,反悔了,不肯再让他继续“做戏”下去,才开始了两人之间无休止的争吵和闹腾。
可问题是,后来穆夜来也跟他说过,知道他是为了做戏,并且表示一点都不在意,而且完全配合他的行动,为了不让废太子和前太子妃崔真真生疑,她甚至还帮萧士及圆了很多谎……
而杜恒霜那个时候,因为他不能理解的原因,正夜以继日地跟他闹,让他离穆夜来远一些,他怎么解释杜恒霜都不听,杜恒霜也从来没有跟他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两相对照之下,大度平和,不给他惹麻烦,还帮了他不少忙的穆夜来,口口声声不需要他回报,不需要他做任何事的穆夜来,自然让他觉得比杜恒霜要懂事地多。
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确实对她有愧。
她投之以琼瑶,他却连木桃都不能回报。
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微妙的歉疚心理,还有对穆夜来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让萧士及对穆夜来的观感渐渐改变,把她放到了朋友的范畴里面。
萧士及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没有多少感情经历的男人。
他虽然对穆夜来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对穆夜来“一片真心”的奉献和崇拜还是很受用,并且因为觉得不能回报她的“一片真心”,所以不惜在别的地方帮助她。
那十万两银子,就是佐证。
他原本以为,别人都误会不要紧,只要杜恒霜能明白他就好。
可是他并没有想过,如果杜恒霜不同意他的所作所为,他又该怎么办?
其实往深里想,那时候,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杜恒霜会有她自己的想法。
或者就算她不同意,他也不在乎,因为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她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离开他的。
再说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他就不信她能舍得下三个孩子!——直到杜恒霜不惜为此做出激烈的反应,自求下堂,离他而去,他才幡然醒悟,发现自己做得太过了,自己忽视杜恒霜的感受,已经到了她无法忍受的地步。
这样一想,萧士及又汗流浃背了。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的他,确实有些混账……
“柱国公,现在我妹妹都嫁人了,还生了儿子,我才敢说这话。——您啊,虽然在打仗方面英明神武,但是对于女人的心思,还是太不了解了。我当年跟女人厮混得多了,对她们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作态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穆大公子嘿嘿笑着,很是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有一样东西,比这个神威凛凛的柱国公要强大了。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面无表情,看向穆大公子,声音平平地“嗯”了一声,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女人大多如此,说不要,其实是要。如果有女人说,她什么都不计较,只求能守在你身边。这种女人,你要马上离得远远地,因为越是说什么都不计较的女人,最后都是计较得最厉害的人,你会慢慢发现,她跟抽丝剥茧一样,将你一圈一圈地套在里面了。”穆大公子翘起二郎腿,十分得瑟,口若悬河地向萧士及说着他这么多年在脂粉堆里打滚得来的经验之谈。
萧士及默默地听了半天,从喉咙发出咕地一声笑声,微微摇头道:“对她们喜爱的人也要这样说吗?说着什么都不计较,其实是瓦解你的戒心,然后什么都要?什么都计较?”
“你悟了!”穆大公子大力拍着萧士及的肩膀,“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啊!”
萧士及横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从穆大公子脸上,移到他正拍着自己肩膀的胳膊上。
穆大公子讪笑着缩回手,不自在地站起来,往左右看了看,“你们府上真是不错,我去坐席了。”说着,一溜烟地钻了进去。
萧士及一个人在回廊上坐了许久,才回到中堂。
……
另一边女眷那边的筵席上,杜恒霜也不在席内。
她出来招呼大家吃过一轮酒之后,才悄悄带着封裴敦的大夫人邵氏,往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诸素素在那里候着她们。
“封大夫人。”诸素素笑着跟她行礼。
邵氏把自己的儿子也带来了,忙让他给诸素素行礼,“大哥儿,快见过安国公夫人。”
大哥儿彬彬有礼地拱手作揖。
小小的人儿虽然瘦弱,但是生得五官精致,一双眸子如同黑曜石一般黑亮动人。
诸素素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孩子,自然对这个大哥儿一见心喜,顺带对封家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这是你的儿子?”诸素素过来拉了大哥儿的手,仔细看着他的面容。
面色白皙,但是白中带着一点点青色的暗底,口唇处也带有隐隐的青紫色。虽然是冬季,天气冷,但是这屋子里并不冷,而且大哥儿身上也穿着锦绣貂裘,可是他的手却很冰凉。
诸素素顺手摸到他的胳膊里面,见那里也是冰凉一片。
再顺手给大哥儿搭了一下脉,对那比常人要快一些的脉搏也就不惊讶了。
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诸素素在心里暗自叹息。
杜恒霜对诸素素很熟悉,一见她的样子,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情况不妙。
“怎么啦?可是有法子?”杜恒霜径直问道。
邵氏看了看杜恒霜,又看了看诸素素,见她已经在给自己的儿子诊脉了,又见自己的下人并没有跟过来,这屋里只有自己和杜恒霜、诸素素三个大人,再加大哥儿一个小孩子,就不再顾忌了,忙道:“我儿最近又感了风寒,这大冷天的,本来不好带他出来,可是秦国夫人一力举荐安国公夫人,我也想见识见识安国公夫人无双的医术,所以就冒昧前来打扰了。——可是有不妥吗?”
诸素素不知道要怎么说。
先前她听杜恒霜说过一耳朵,又加上是在封家,那个穆夜来做二房的人家,她先入为主,认为应该是有人捣鬼,故意跟这孩子过不去。
可是在她给这孩子诊过脉之后,她发现,其实没有人捣鬼。因这孩子的先天情况并不好,若是真的有人捣鬼,他早活不下去了。
诸素素虽然讨厌穆夜来,但是还不想这时候对她栽赃陷害。
“孩子还好,不过先天有些弱,要好生保养。”诸素素斟酌着说道。
“真的?”邵氏松了一口气,若只是先天弱,还好。她最怕有人害她的孩儿。
诸素素点点头,“确实是需要好好照顾。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抓药,平日里当养生汤一样做给他吃吧。等过两三年,就有起色了。”
邵氏连连点头,从诸素素手里接过方子。
诸素素看见邵氏欢天喜地的样子,极是不忍,最后还是说道:“你当年怀他的时候,是不是感染过什么病诊?”
邵氏愣了一下,道:“安国公夫人真是神医,连这都晓得。”
“是什么病?”诸素素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风疹一样的病诊?”
邵氏这下子对诸素素佩服得五体投地。
六年前她在岭南怀孕的时候感染风疹的事儿,连封裴敦都不知道,只有她身边的女巫医知道一二,还是那女巫医用土方给她治好的。
“已经好了,现在没有复发过。”邵氏笑容满面地道,又问:“安国公夫人为何这么问?”
诸素素笑道:“白打听打听。”顿了顿,还是劝道:“你的年岁也不算大,再跟封伯爵生个孩子吧。我听说,你们家的二房,可是又怀孕了呢。”
家里有个出身好,有文化,还上得厅堂,入得闺房,特别是能生儿子的二房小妾,真是所有主母的心腹大患。
邵氏脸上的愁容一闪而逝,只是道:“我们家二夫人确实是个有福之人,前年生了一个,去年年底又怀上了。今年应该会生第二胎吧。”
“庶子多了,是乱家之源,就算为了给你大儿子添点助力,你也该当再生一个。”诸素素毫不客气地道。
邵氏掩袖而笑,心情又好了许多。——所以真是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坐在哪个位置上,就会生出什么样的想法。
如果是小妾,听了诸素素的话,肯定要气得内伤。
可是正室夫人听了,却是大起知己之感。
只是无论庶子还是嫡子,对男人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他们的种。
只有在外界环境需要他们分出嫡庶尊卑的时候,他们才会想到这一层。
而在封家,却又与别家不同。
吕家的事,帮了穆夜来一个大忙。
在她的煽风点火之下,如今的封裴敦,不说把自己的正室妻子和嫡长子当仇人看,但是防范之心确实是大了许多。
以至于在穆夜来有孕之后,他宁愿去睡外院飨客的伎女,也不去邵氏的正院。
“……你别想那么多了,我这里有些方子,你拿回去亲手做些菜肴,邀你夫君一起食用。别的不说,至少生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诸素素没法子了,只好使出杀手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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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0章 转移 (4K5,粉红850、900+)
听了邵氏不由自主倾吐出来的苦水,诸素素和杜恒霜都面面相觑,同时感到额头上冷汗淋漓。
诸素素更是快刀斩乱麻,直接给邵氏出了一个可以生孩子的主意。
“她那些混账话,你且先不要管。”杜恒霜定了定神,冷静地道:“反正她现在也是有身子的时候,肯定自顾不暇,也没有精力来管你的事。再说你们府上的内院,还是你当家吧?”
邵氏点点头,“我们老爷虽然跟我生份了,但是家里的事情,还是我做主。”就算不看在她和儿子份上,也得看在她爹份上,对于这一点,邵氏明白得很。
“那就好了,你就当不知道,还是努力再生一个孩子吧。若是你这一次能再怀孕,我帮你看着,能够平平安安生出个孩子就行。”诸素素对于穆夜来这种人向来是懒得周旋的。在她看来,二房又怎样?打一顿卖出去,封裴敦难道还能因这件事,把邵氏给休了?!
不过邵氏可不这么想。她对封裴敦,还是有感情的,如今只怨自己没有穆夜来有手段,失了封裴敦的心而已。
她其实更有兴趣的,是向杜恒霜讨教,如何挽回封裴敦的心?
她可是知道,这位秦国夫人,曾经因为她夫君柱国公跟穆夜来走得太近,还自求下堂过的。
如今柱国公对穆夜来不假辞色,而且对杜恒霜好得不得了,是长安城里人人夸赞的好夫君。
能打败穆夜来的人,在邵氏看来,都是牛人。
“我试一试吧。其实我的年岁也不小了,就算老爷到我房里来,我也不晓得能不能生。”邵氏喃喃说着,起身带着孩子告辞。
杜恒霜命下人送她出去坐席,自己跟诸素素说话。
“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杜恒霜好奇地问道,她看得出来,诸素素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诸素素苦笑着道:“这孩子……唉,有心疾,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就是先天性心脏病。
邵氏家里人没有这样的疾病,那就不是遗传,而是在怀孕的时候染上的。
所以诸素素问她在怀孕的时候是不是得过什么病症。
而一般孕妇感染风疹,胎儿得先天性心脏病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杜恒霜低低地“啊”了一声,“那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好他?”
诸素素轻轻叹息一声,道:“现在是没有法子,只能听天由命。运气好呢,会慢慢自己痊愈,运气不好呢……就再生个孩子吧。”
如果是在后世,还可以做手术矫正。如今这个世间,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真是太可惜了。那孩子挺可爱的。”杜恒霜摇头,想起邵氏还曾经想过要跟她的女儿安姐儿结亲家,就一阵后怕。
说实话,如果穆夜来没有进封家,这门亲事还是做得的。
当然,现在就算穆夜来立即去死,杜恒霜也是不会答应把女儿定给邵氏的嫡长子的。
这孩子根本养不大,就算养大了,也是病秧子一个,板上钉钉的会早逝。
杜恒霜可不想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就算能够改嫁,可是做了寡妇,能改嫁到好人的机会就更小了。
“为人父母真是不容易啊。”杜恒霜感慨地道。
诸素素笑了笑,“你记得不要给孩子定娃娃亲就好。连身边的人都有可能靠不住,更何况不是一家人呢?你知道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所以还是等一等吧。”
杜恒霜连连点头,“我省得,一定会慎重的。而且就算定了人家,也定要你来帮着掌掌眼,看看有没有暗疾隐疾。”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以后也要去别人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杜恒霜就心里很是不舒服。
诸素素笑道:“幸亏我没有女儿,不然我也要发愁了。”
不过诸素素很快就踢到铁板了。她从柱国公府的年酒筵席回去不久,就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而且永徽二年的第二胎,她生了个女儿,这是后话不提。
这边到了黄昏时分,来吃年酒的宾客都散了,杜恒霜和萧士及都回到自己屋里。
两人洗漱之后,一时睡不着,坐在床上闲聊。
萧士及把玩着杜恒霜的小手,翻来覆去地看,想跟她解释穆夜来的事,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一遍遍地叹气。
“你怎么啦?”杜恒霜实在忍不住了。萧士及很少这个样子,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萧士及窒了窒,握住杜恒霜的手紧了一紧,虽然很艰难,但还是吞吞吐吐地道:“今天,我见到了穆夜迟,就是以前穆侯府的大公子。”
杜恒霜心里一紧,条件反射一样把手抽了出来。
说起那位穆大公子,杜恒霜有些心虚。她在她爹杜先诚的配合下,曾经狠狠坑了穆大公子一把,还设计让他把他家的安西马场的契纸都偷了出来……
她以为是穆大公子发现她是“幕后黑手”,过来告状来了。
萧士及用手揉了揉头,支支吾吾好久,才道:“他告诉我,他妹妹,也就是……就是……穆……夜来”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杜恒霜的神情。
杜恒霜的眼角似乎轻轻跳了跳,除此以外,倒是没有别的反应。
萧士及就又接着往下说:“穆大公子告诉我,他妹妹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在家的时候,曾经大病一场,好了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行事做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做事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一年,我失陷在漠北,她去救我,好像就是因为这个……”说完怔怔地看着杜恒霜,嘴唇抿得紧紧地,似乎在等着杜恒霜的决断。
杜恒霜“吁”了一声,吐出一口气,暗道,还好,不是她害怕的那件事……
但是想一想萧士及的话,杜恒霜还是道:“你的意思是,穆……夜来是事先预知了你的险境,才去救你的?”虽然很艰难,杜恒霜还是强迫自己说出了穆夜来的名字。
只有正视她的存在,她才能在心理上真正摆脱穆夜来对他们婚姻关系的不利影响。
一直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萧士及察觉到杜恒霜的努力和变动,更加欣喜,忙连连点头,“正是。她……”
杜恒霜笑了笑,抬起手,堵在萧士及嘴上,捂住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我倒是不在乎。”杜恒霜淡淡地道,“不管穆夜来的动机是什么,她救了你的命,这是事实,你不该因为她的动机可能不纯,就要一笔抹杀掉她对你的救命之恩。”
萧士及怔忡起来,想了半天,缓缓地道:“谢谢你,霜儿。”说着俯身过去,将她抱了一抱。
知道他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杜恒霜并没有一力否认穆夜来对萧士及的恩情。
这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事实,否认只会适得其反。
“不过我想问的是,你到底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对她由怜生爱?”杜恒霜终于鼓足勇气,正视着萧士及的双眸。
萧士及毫不犹豫地摇头,“当然没有。”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我确实曾经当她是朋友,就跟素素一样的朋友。”所以他会关心她过得好不好,也不吝于让穆夜来占他一些便宜。
他以为,这些男女之间的友情是存在的,却没有想到,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跟诸素素一样,拿得起、放得下,而且能心口如一,说不纠缠就不纠缠。
杜恒霜也笑了笑。——跟她想得差不多。
萧士及那时候对穆夜来的感情,大概就是到了友情的那一步吧。
至于以后会不会有发展,她不知道,她觉得,萧士及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这种事,只有发生了才算数的,旁的时候,无从假设。
“那不就结了。不过,我想你也知道了,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如果你再哄我,我可不会再跟你啰嗦,我会直接……”杜恒霜话没说完,就被萧士及用唇堵住嘴。
灼热的气息在杜恒霜唇齿间流淌,熏得她说不出话来。
良久,萧士及才放开杜恒霜已经微微红肿的双唇,道:“我不会给你机会再离开我。”
吹熄了灯,两人依偎着睡下。
黑暗中,杜恒霜笑着劝萧士及:“你也不要纠结。这救命之恩已经了断了。反正银子也送了,官儿也丢了,总不能因为她救了你一次的命,我们就要全家大小都把命还上,才叫还救命之恩吧?——没有这个道理。”
萧士及呵呵地笑道:“还是你聪明,说的话中听。”
杜恒霜嗔了他一眼,想要闭目睡去。可是心里总是有件事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怎么啦?”萧士及也察觉到杜恒霜的不安,“还有什么事?你不要担心穆夜来了,我已经想好了计策对付她。”
本来不想说的,可是萧士及一看杜恒霜有心事就着急,就想让她放宽心,把外面的事情都交给他,不用再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熬油费火……
“……你放心,她对你做的事情,我一样样都要还回去。”萧士及着急地道,黑夜里,他半撑起身子,定定地看着杜恒霜的面容,急得满头大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杜恒霜不再彷徨犹豫,他更是害怕杜恒霜最终还是对他说,不行,我还是不能信任你,所以……
杜恒霜睁开眼,看见萧士及一脸的惶恐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成了威风八面的柱国公、辅国大将军兼任兵部尚书,可是在这一刻,他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家破人亡、无依无靠之时,从长安走到洛阳去看她的那个倔强少年!
杜恒霜心中一片柔软,她伸手,抚着萧士及的面颊,柔声道:“我也有件事,要对你说。”
萧士及的心一沉。不是吧?难道真的怕什么来什么?霜儿还是不肯信任他吗?
萧士及闭上眼,一串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流了出来,落到杜恒霜手掌上,又顺着她的手掌,流到她的胳膊、臂弯,冬夜里很是有些凉。
“你怎么哭了?”杜恒霜奇道,忙坐直了身子,攀着萧士及宽厚的肩膀,细细地看他。
萧士及心中充满着极大的惶恐。他真是受不了,如果霜儿还是不能接受他,还是要离开他,他该怎么办?
“霜儿……霜儿……”萧士及一把抱住杜恒霜,紧紧地搂住她,像是要把她嵌入到自己的骨髓中一样。
杜恒霜想开口说话,萧士及却又一次用他的唇堵住了她的嘴,然后他的手慢慢地攀上她的身子,温柔却坚定地将她的中衣慢慢掀开……
杜恒霜的脑子嗡的一声,完全不能思考,只能随着他的疯狂,被翻红浪,在狂潮中载沉载浮……
萧士及像是不能餍足一样,这一夜反复地要她,直到天亮了,才放开她,沉沉睡去。
杜恒霜睡过去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幸亏今天没有请客……
两人一觉睡到中午,才慢慢醒过来。
欧养娘和知数带着三个孩子吃完早食,又要吃午食了,才听见里面屋里拉了响铃。
知数让知钗带着人去服侍。
杜恒霜亲自给萧士及穿上新衣,一边给他掸着衣袍上的皱褶,一边轻描淡写地道:“我昨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萧士及苦了脸。他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下意识不想听,但是他又不能再和昨天一样,用那事来分散杜恒霜的注意力。——他可是再也不能了。昨天做得实在太猛了,今儿早上起来两腿都打飘,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不过看看杜恒霜,唇红齿白,两颊没有上胭脂,却是天然的一抹红晕,艳色天成,就知道她不仅受得住,而且还很受用。
萧士及等杜恒霜抬起头的时候,定定地看着,眼波轻瞟,从唇角绽起,缓缓给了她一个极致动人的微笑。
萧士及的样貌,本来就俊美无俦,在大齐上下,也只有妖孽一般俊美的安子常能跟他分庭一二,但是在杜恒霜看来,没有人比萧士及更入她的眼。
从小到大,她的心意其实从来没有动摇过。她知道,许言辉曾经对她有过意思,崔家的三郎看她的眼神也变了,而夏侯元更是差一点就走进了她的心里。
只是感情的堆积,对于杜恒霜来说,一直是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她不是很相信一见钟情。她和萧士及之间,是日久生情,是从小到大的相濡以沫,才造就的两心相许。
小时候,她知道萧士及是她长大之后要嫁的人,自然是一心要做他的妻子。
直到她后来去了洛阳,在萧士及年复一年,无论多么艰难,都要执着地去洛阳看她的岁月中,她的一颗心才装满了萧士及。
别的人不是不好,只是她的心里已经装满了,再也装不下别人。
因为他们曾经有着那么长时间的积累,又有婚后的甜蜜和羁绊,还有三个孩子的牵引,所以在萧士及伤了她的心之后,她还是决定,再给他们的婚姻一次机会。
放弃很容易,但是面对困难,重新做出努力,却更不容易。
杜恒霜知道,她和以前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一次,她再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萧士及身上。——她随时准备退步抽身……
可是她猛一抬头,看见萧士及这样迷人的笑容,杜恒霜脑子里居然有一刻的空白。而萧士及就趁着杜恒霜愣神的当口,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大步出去,道:“我去外院了,今儿有事进宫,晚上别等我吃饭……”竟是落荒而逃了。
杜恒霜呆呆地看着萧士及飞快离去的背影,猛地醒悟过来。
这个家伙,居然对她用美男计,迷得她七荤八素,不让她说话!
真是太可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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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1章 入套 (4K5,含see_an仙葩缘+4)
萧士及跑了之后,杜恒霜也没有再计较,一个人立在窗前出了一回神,才吩咐下人过来备车,她要去妹妹杜恒雪家里去一趟做客。
杜恒雪也是去年出嫁的,她初二没有回娘家,而是跟着许言邦回了许家大房。
许言邦是过继出去,给他二叔做嗣子,初一在家拜先人祖宗,初二才回自己原来的家。
杜恒雪去年四月出嫁,现在也有七个月身孕了,大部分日子都在家里安胎。
因此杜恒霜跟她说好了,让她不要到处走动,等得闲了,杜恒霜亲自去她家看她。
现在柱国公府的年酒结束了,她特意留了一天,不用出去做客,而是去看杜恒雪。
许言邦也留在家里没有出去,专门候着杜恒霜过来。
杜恒霜带着三个孩子一起来的。
杜恒雪本来就喜欢小孩子,现在见了姐姐的三个孩子更是喜笑颜开,拉过来一个个都送了厚厚的礼物。
阳哥儿年纪最小,还不知道轻重。吃饭的时候,总是看着杜恒雪的肚子发呆。
安姐儿就故意逗他,“阳哥儿,你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待在娘亲肚子里,把娘亲肚子撑得好大。娘亲受不了了,才把你赶出来……”
阳哥儿皱着眉头横了安姐儿一眼,道:“那娘亲更受不了姐姐你,所以把你先赶出来了。”
安姐儿:“……”
小朋友还没有长大就不可爱了,都不能逗哧了!
平哥儿在旁边抿嘴笑,对杜恒雪道:“小姨,你还是生个表弟吧,阳哥儿就有伴了。把他留下来,他可会逗小孩儿玩了。”
阳哥儿瞪大眼睛道:“还是留大哥吧,大哥可会带小孩了,我和姐姐都是他带的!”说完一脸严肃地看向许言邦,又使劲点头,“小姨父,我说的是真的!”
许言邦忍俊不禁,搂过阳哥儿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小胖脸,道:“我也想把你们仨都留下来,可惜你们爹娘一个都舍不得啊!”
听说“一个都舍不得”,三个孩子一齐露出得意的微笑。
杜恒霜看着三个孩子,心里暖暖地。
吃过午食,她跟杜恒雪去里屋说话,就让许言邦带着三个孩子去玩。
许言邦正是父爱爆棚的时候,对三个孩子照顾得更加周到。
这一天,宾主尽欢。
萧士及从宫里出来,特意到他们家来把娘儿仨接回去了。
回到家里,杜恒霜到底没有让萧士及再跑,而是拉住他,对他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士及的心都快蹦出腔子了,他强自镇定,但是脸上露出的一丝惨白还是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杜恒霜尽量不去看他的脸色,低下头,轻声道:“……这件事,也跟穆侯府有关,特别是跟穆大公子有关。”
跟穆大公子有关?——那就是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萧士及长吁一口气,整个后背都汗湿透了。
他紧张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沉沉地放回自己的肚子。
“哦?跟他有关?是什么事?”萧士及精神一振,变得兴致勃勃起来。八卦人人爱听,只要八卦的主角不是自己就行……
杜恒霜看了看萧士及,又踌躇起来,不过想到安西马场迟早会让萧士及知晓,便还是顿了顿,字斟句酌地道:“是这样的,当初穆大公子喜爱玩斗鸡,赌得大了些,就欠了我的铺子一些银子,后来他是用他们家里安西马场的契纸还债的。”
“啊?!”萧士及一惊,过了半晌,才嘿嘿笑道:“原来连太上皇都眼馋的安西马场,是到了你的手里……”
杜恒霜也微笑,道:“你可以跟陛下说呗。看看陛下怎么想,如果他想要我把马场献出来……”
“当然不用!”萧士及打断杜恒霜的话,笑着道:“这是他欠你的,当然就是你的,不用还给任何人。再说,咱们以后离开长安,有了马场,就如虎添翼了。”
杜恒霜点点头。她也是这样考虑的。这个马场,是无法瞒住萧士及的。
“那你想不想还给他们呢?毕竟是你救命恩人的府上……”杜恒霜打趣问道。
“那是你的东西,该由你处置。而且当初,你也拿了银子把我还这救命之恩,我们和穆侯府,早就两清了。说起来,他们害我丢了官,你从他们那里弄来这个马场,也算是他们补偿我们一下,乃是天理循环,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萧士及看得出来,杜恒霜心里有愧疚,才跟他坦白这件事。
但是在萧士及看来,这实在是没什么值得愧疚的。
“你放心经营这马场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欠了债,已经还了钱。穆大公子欠了债,也要还钱,就这么简单。看你还一直吞吞吐吐,多大点儿事!”萧士及笑着拍了拍杜恒霜的面颊。
杜恒霜心情好得出奇,拍开他的手,笑道:“我去做两个小菜,你吃了晚食没有?”
“还没。宫里的饭食吃着不舒服,我在那里从来吃不饱。”萧士及哼哼唧唧躺到南窗下的榻上,正要跟杜恒霜腻歪一番,就听见阳哥儿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进来,然后如同一颗小炮仗一般呼地一声闯进来,对杜恒霜叫了一声“娘”,就冲到榻上,爬到萧士及肚子上,开始折腾他。
萧士及被阳哥儿的小脚踩得直乐,倒是没有机会再跟杜恒霜腻歪了,杜恒霜才趁机出来,吩咐下人准备晚食。
永徽二年的正月,柱国公府过得很是祥和喜悦。
正月十五之后,做官的重新开衙,上学的要上学,姑娘们要拣起来丢了一冬天的针黹,一切都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杜恒霜专门从针线上人里面挑了两个干净利索,不多话的媳妇子,来教安姐儿做针线。
萧士及这些天却是早出晚归,说是兵部有事,忙得很。
一忙就忙到四月里。
杜恒雪在永徽二年的三月中生了个大胖小子,许言邦这家伙居然顾不得大家都在场,站在杜恒雪的产房外面哭得稀里哗啦,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大哥许言辉特意带着妻子过来帮他照看家里,见他没出息的样子,忙拉着他走了。
四月中的时候,就是杜恒雪的儿子满月礼的时候。孩子的伯祖父,其实也是嫡亲祖父许绍给他取名许胜星,都叫他星哥儿。
杜恒霜带着三个孩子和萧士及一起去许言邦家里恭贺星哥儿的满月礼。她是嫡亲姨母,给星哥儿准备了一份厚礼,给杜恒雪很是长脸。
萧士及本来在堂上陪着宾客吃酒,他的小厮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伏在他耳边,悄声道:“国公爷,席妈妈说,差不多了。今儿那人要去万花楼吃酒,是不是让她出来招待?”
萧士及的手指头在条案上敲了敲,沉吟道:“都准备好了?应该没有问题吧?能够让那人入眼吗?他可是见多识广……”
“席妈妈说没事。就连另外那个小子,也差不多了。他卖了梦儿得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我们的人已经在怂恿他去找别人要银子花呢。”
萧士及缓缓点头,“那就开始吧。跟席妈妈说,不管她用什么手段,总之让那人尝过梦儿之后,就再也离不了她了。”
那人应了,悄声退下。
萧士及端起一杯酒,放在鼻子下轻嗅那酒香,眯着眼睛,嘴角微勾,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万花楼里,封裴敦已经带着几个同僚过来吃酒。
万花楼不是秦楼楚馆,而是歌舞坊,所以官员可以来吃酒看伶人跳舞。
当然,这都是幌子。歌舞坊里演练歌舞,但是别的生意也都做。只是没有正式的名头,好让别人抓不到把柄而已。
在这里进行的除了歌舞以外的交易,都属于客人们自发的行为,跟歌舞坊的老板没有关系。
而且歌舞坊的女伶陪客,也都跟歌舞坊无关,客人给的银子也不入歌舞坊的帐,因此愿意过来讨生活的女伶也越来越多。
梦儿跪坐在妆台后面,再一次仔细打量自己的容颜。
她在这里也有三个月了。
刚来的时候,她又胖又黑,脸上和手上的皮肤都极为粗糙,头发也是枯黄分叉,完全没有当年在封家做大丫鬟时候的风范。
这个样子,她自己都讨厌,也难怪封俭受不了,最后把她卖到这个歌舞坊。
说起来,她还是该谢谢他呢……因为她也受不了封俭了……
以前在封家的时候,封俭是封二伯母最疼爱的嫡幼子,那个时候,封俭在她眼里就跟神一样。
但是离开封家,她发现封俭走下神坛,原形毕露。他的无能和无耻让梦儿完全梦醒了……
所以当封俭最后把她卖到这里换了一笔银子去喝酒的时候,梦儿反而如释重负,再也不用服侍那个没用的男人了。
她在这里三个月,这里的席妈妈精心梳理她,教她别具一格的东西。
到现在,她跟三个月前那个傻笨村姑模样的梦儿已经判若两人了。
“梦儿姐姐,席妈妈说,今儿有大官儿来看歌舞,您要不要出去看看?”服侍梦儿的一个小丫鬟进来低眉顺眼地说道。
梦儿再照了照镜子,拿起一张红纸在唇上抿了抿,又捏了捏双颊,让它们露出自然的嫣红,才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她学的是另一种舞蹈,另一种柔若无骨,可以摆成各种姿势的“舞蹈”。
席妈妈把她当做奇货可居,她也要谨慎挑选自己的第一个客人才好。
若是能够让那男人食髓知味,她就能很快从这里脱身出去了。
她所求不高,只要能做外室,被养得舒舒服服就行了。
想起她和封俭的孩子,梦儿的眼神变得森冷。
那个孩子生下来没有多久,就夭折了。
孩子一去,她和封俭就越发相看两相厌,再也过不到一起。
好在他们并没有成亲,跟封俭本来也是凑合着过而已。
想起去年的那段日子,梦儿就不寒而栗。她宁愿做娼妓,也不愿意再去服侍封俭那种扶不起来的软蛋男人!
走到窗前,梦儿从窗户缝里看过去。
一个高大的男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三个矮一些的男子。
梦儿没有再去看后面的那些男人,她的目光完全被前面那个高大的男子吸引住了。
居然是封裴敦!
这个人,可是她早就看上的人。准确地说,当她和封俭被封家赶出来之后,她就一直梦想着,能够跟在封裴敦这个封家强人身边。
以前她试过,可惜封裴敦的二夫人穆夜来把他看得实在太严了,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留在封伯爵府。
而且那时候,她那般丑陋的样子,想必就算留在封伯爵府,封裴敦也不会看上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改头换面,比当初跟着封俭的时候更加妩媚动人。
这是上天赐予她的机会。
梦儿轻抚着自己起伏的曲线,脸上露出一个媚笑,对那小丫鬟轻声吩咐道:“跟席妈妈说,我去跟前面那位封大爷斟酒。”
歌舞坊里除了唱歌跳舞的伶人,也有陪客人吃酒猜拳、调笑说书的女先儿。
梦儿这一次要做的,就是封裴敦的女先儿。
当她第一次准备接客的时候,碰上的就是她一直暗中打着主意的封裴敦,不得不说,她跟他还是有缘份。
梦儿嫣然一笑,回到妆台前,重新打散头发,给自己梳妆,再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才跟着妈妈出来,跪坐在封裴敦身边,帮他斟酒。
封裴敦一直在跟旁边桌上的人说话,有空的时候,看几眼歌舞,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给自己斟酒的人是谁。
梦儿将头压得低低地,一杯一杯给封裴敦斟满酒杯。
那酒本来就是有名的邀春酒,虽然没有春药的成分,但是依然能让男人亢奋。
封裴敦喝了快一壶,身上热气腾腾,很是受不了。
他笑着站起来,顺手抓过身边的女子,对那几个同来的人道:“你们慢看,我去更衣。”说着,半抱半拖着那女人上了楼。
“你屋子在哪里?”封裴敦很是不耐地问道。
梦儿还是低着头,半边身子承受着封裴敦的重量,将他匆匆带进自己的屋子。
那屋子里燃着和合香,和封裴敦刚才喝过的邀春酒混在一起,更让他疯狂。
梦儿柔顺地躺下,任封裴敦为所欲为……
一番胡天胡地之后,封裴敦意犹未尽,略歇了一会儿,就再次征伐起来。
梦儿也是久旷之人,又加上生过孩子,已经是熟透的果子一样,让封裴敦越发爱不释手。
几次三番,封裴敦才清醒过来,看见了那女人的面容,越看越眼熟,忍不住问道:“你是……?”
梦儿将软绸衣袍半披在身上,含羞低头,悄声道:“封大都督,您还记得我?”
“呃,看着有些面熟。你是……?我们以前见过?”封裴敦心里有些打鼓。他不会上了个不该上的人吧?
梦儿笑着道:“奴家是梦儿,您还记得吗?”
“梦儿?”封裴敦皱眉,他好像记得这个名字。但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梦儿有些失望,她深吸一口气,强自推着一脸笑,道:“奴家以前是封家二公子封俭的大丫鬟。”
说起封俭,封裴敦就一下子想起来了。
他大惊失色,忙从床上下来,匆匆忙忙穿上衣袍,很是难堪地道:“你怎么在这个地方?刚才……刚才……我是喝多了,你不要跟别人说啊!”封俭是他堂弟,梦儿是他堂弟的女人,他这样算什么?
梦儿忙抓住封裴敦的衣袖,仰脸含泪道:“大都督,奴家已经跟封俭毫无关系了。他把奴家卖到这个地方,奴家怎么可能还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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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2章 巧合 (4K5, 粉红950、1000+)
封裴敦听了梦儿的话,更是惊呆了。
“你说什么?你是被封俭卖到这里的?可是,你们不是有孩子了?”封裴敦上下打量着梦儿的身形。
好像比以前丰润了些,但是并不臃肿。
肚子当然不大了,算起来,那孩子应该也有一岁多了吧?
梦儿的脸色暗了下去,她抓起薄被,紧紧地裹在身上,冷冰冰地道:“……生了个儿子,但是封俭说,他不要丫鬟生的庶子……那孩子,后来就夭折了。”
她怀他的时候,吃不好,穿不暖,后来还劳作过甚,孩子生下来特别瘦小,本来就不容易养活。
封裴敦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这里的孩子,本来只有一半能活下来,夭折的概率很大的,封裴敦只好道:“那就算了。不过,你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真的是封俭那个兔崽子把你卖进来的?”
梦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木着脸道:“我们俩银子花光了,封俭他又没有本事挣钱,不卖我,我们俩都要饿死。”
所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
他们这两个从小到大都是养尊处优的人,根本就没有在外面自己找生活的能力。
连吃都吃不饱,就更别说什么情情爱爱了。
那都是吃多了的人精力过剩才能玩得起的东西。
梦儿从封家被赶出来,在南城经历了那一年的穷困日子之后,才明白自己以前实在是太贪心了。
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啊?怎么会这样?你们都吃不饱了?怎么不去我家?我虽然不能太过照应你们,但是几碗饭还是供得起的。”封裴敦有些惋惜地道。
梦儿含泪摇头,道:“我们去过您府上。但是您的二夫人太厉害了,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我们赶了出去。封俭还被您二夫人的下人打了一顿。给他治伤,就花光了我们所有的银钱。后来实在没办法,他才把我卖到这个地方。今儿是第一天接客,我就见到您……”说着,就呜呜咽咽哭起来。
梦儿哭的时候如同梨花带雨,十分动人。
封裴敦有些恻隐之心。他坐回床上,沉吟半晌,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封俭那小子呢?”说着抬头看着梦儿,“若是你想出去,我可以帮你赎身,送你和封俭一笔银子,你和他好生过日子。”
梦儿坚定地摇摇头,道:“不了。若是您真的怜惜我,就常来看看我,我是不会再跟封俭在一起。——我和他,缘分已尽。”
封裴敦叹口气,伸手拍了拍梦儿的肩膀。
圆润多肉的肩头让封裴敦一阵子心猿意马。
他赶紧把手缩回来,有些尴尬地道:“我派人去找找封俭,他现在在哪里?”
梦儿还是摇摇头,“不知。我们的房子,早被他卖了。如今他恋上喝酒,无酒不欢,很难戒掉了。”
居然有了酒瘾。
封裴敦想到自己这个曾经谪仙一样的堂弟,很是不忍。
若不是他吃饱了撑的,去跟萧士及的妹妹过不去,他如今还好好地做他封家的二少爷呢。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有心想帮封俭,可是碍着萧士及一直不肯松口,死盯着封俭,不许任何人去接济他。
“封大爷,您要记得梦儿的好,请一定要多来看我。”梦儿从床上下来,给封裴敦整了整衣襟。
她的手在封裴敦身上滑动,让封裴敦又一次忍不住了。
他想,反正都做过好几次了,这水不搅也混了,谁在乎呢?再说,梦儿只是个婢女,根本不是封俭的妻,也不是他的妾,甚至连他的外室都不是,就跟世家大族外院里面养的飨客的女伎一样,人人睡得。
便不再推辞,抱着梦儿抵到门边,又来了一次。
梦儿为了让封裴敦对她印象深刻,这一次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将席妈妈教她的所有招数都用上了,确实让封裴敦流连忘返。
这一次,封裴敦在万花楼待到天黑了才回府。
“老爷回来了。”邵氏迎了上去。
她扶着腰,肚腹也微微隆起。
自从正月里,封裴敦过来陪邵氏吃了几顿饭,又陪她歇了几个晚上,邵氏居然就又怀孕了。
穆夜来气得倒仰,却无可奈何。她竟不知道,快满三十岁的邵氏还能老蚌生珠!
只可惜她也有身子,管不了封裴敦那么多事,只好忍下一口气,看看邵氏能生出来个什么东西!
封裴敦本来因为穆夜来的话,对邵氏很有戒心。但是当看见邵氏又怀了身孕,他的心情也很矛盾。
只是家里的两个主要女人都有了身孕,伯爵府内院的打理就有些松懈了。
封裴敦坐下陪邵氏随便吃了几口饭,就道:“你找人拿些银子,去给封俭送过去吧。可怜见的,听说他连饭都吃不上,孩子也夭折了,还把梦儿卖到了万花楼。”
“梦儿?”邵氏也记不起来这梦儿是谁了,努力想了想,才道:“是那个跟封俭弄出孩子来的丫鬟吗?”
“正是。”封裴敦点点头,想起今天梦儿的风情,身上又有些燥热。
“万花楼那地方还好,只是歌舞坊,想来封俭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邵氏叹息道,又问封裴敦,“要不要拿银子把梦儿赎出来?”邵氏并不知道万花楼里面的猫腻,以为里面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不过邵氏一说“赎出来”,封裴敦猛地想起来,梦儿的卖身契,好像还在他这里。去年将封俭除族的时候,秦国夫人杜恒霜就提议,把梦儿的卖身契,由他封裴敦保管。
这样一想,封裴敦又泰然了。兜兜转转,原来梦儿注定是他的人。
那封俭,其实没有权利卖梦儿。
万花楼也不过是一般的歌舞坊,他若是想要梦儿,遣人去说一声就好了。
想到这里,封裴敦站了起来,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吃完早些歇息。”说着匆匆离去,连穆夜来那边的院子都没有去。
穆夜来在屋里等到很晚,也不见封裴敦过来看她,很是奇怪,派自己的丫鬟去邵氏那里打听,才知道封裴敦回来之后,就去了邵氏那里吃饭,吃完直接去外院了。
穆夜来心里虽然不高兴,但是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道:“给我洗漱吧,我要歇着了。”又吩咐下人,要好生照看她生的第一个儿子二哥儿。
“大夫人那边的大哥儿怎样了?”穆夜来问自己的心腹婆子。她在封伯爵府这两年,因封裴敦独宠她,也让她借机笼络了一些丫鬟婆子做心腹。
“听说又病了。天稍微变一下,大哥儿就受不住。大夫人又有了身孕,照顾他也很吃力。”她的婆子低声道,一边帮穆夜来卸妆。
穆夜来想了想,道:“没事别去大夫人的院子。若是大哥儿出了什么事,可别推在我们身上。她这儿子,一年上头,总有十个月在生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大的。”说着摇摇头,很是不解的样子。
那婆子笑道:“大夫人没福气。她现在年纪大了,还要生第二胎,实在是一脚踩在鬼门关里。哪有我们二哥儿聪明健壮。二夫人您是有福之人,只管享福就是了,不用劳心劳力。”
穆夜来听了满脸含笑,道:“我就是个劳碌命,停不下来的。只要这一家子都安安稳稳,我就谢天谢地了,不管想别的事情。”心里却在琢磨,邵氏快三十了还要舍命生孩子,她到底要不要推她一把呢?还是等着看她生儿子还是女儿?
一边想着,一边沉沉睡了过去。
封裴敦去了外院,马上命人拿着梦儿的卖身契,还有一笔银子,悄悄地去万花楼,将梦儿赎了出来。
万花楼的席妈妈正中下怀,却为了不让封裴敦起疑心,故意推脱,不肯放梦儿,哭天喊地地道:“我好不容易把她养起来,今儿才是第一次接客,你们就把她赎走了,我可怎么活啊?我们万花楼还做不做生意了?”
封裴敦派来的人不耐烦地道:“不过是个女先儿,你拿着银子,再去买十个也买得到。若是再竭竭嗷嗷,惹得爷们怒了,一状纸把你告到官府,说你拐带逃奴,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席妈妈看着那张卖身契,才瑟缩起来,道:“我这里也有张卖身契,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啊?!”然后又骂封俭乱卖人,坑他们万花楼云云。
等闹够了,又敲了封裴敦一笔竹杠,才同意让封裴敦把梦儿赎出去。
当晚就一乘小轿,把梦儿抬到了离崇康坊不远的一个里坊里面,金屋藏娇。
封裴敦听说梦儿赎出来了,竟是一刻也等不得,当晚就去了给梦儿置的宅子里过夜。
梦儿心想事成,自然对封裴敦格外逢迎。她本来是席妈妈受人所托,专门针对封裴敦教养出来的,自然她做的事,说的话,事事都合封裴敦的心意。
几天相处下来,封裴敦简直就如同遇到知音一样,对梦儿宠爱有加。
封俭这几天却过得不是很好。
他几个月前卖了梦儿,得了一笔银子,想着要偷溜回封家祖籍,找他娘封二伯母去了。
结果在城门口被人拦住了,死活不让他走。
封俭没有法子,只好又在南城买了一所更小的宅子,勉强度日。
他有了酒瘾,花费就比平日里大。
本来他卖梦儿得的银子,省着点花,也能过一年半载。但是他日日都要买酒,三个月不到,就花得精光了。他正想着要不要再把这房子卖了的时候,有个人找到他家。
“你是封俭?”那人一副干瘦的模样,两撇八字胡,尖嘴猴腮,看着就像只老鼠。
封俭点点头,“你有何事?”
那人笑了笑,问道:“梦儿是你的丫鬟吧?”
封俭一愣,警惕地道:“你是梦儿什么人?”还以为是梦儿的家人过来寻她的。他把梦儿卖了,可不能让这人知道。
这人却笑着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在这里苦熬,梦儿却已经有了大造化了。她被一个大官从万花楼赎出来,如今在崇康坊附近金屋藏娇呢。也是呼奴引婢,穿金戴银,过得比以前在你们封家还要好。”
“哦?有这回事?”封俭的眼睛眯了起来,“是哪个大官,你知道吗?”
那人摇摇头,“这我却不知道。我只晓得,她住在哪里。那个大官对她很是宠幸,经常在她那里过夜。”
虽然梦儿是封俭不要了卖出去的,但是现在听说有人对梦儿金屋藏娇,封俭又止不住地嫉妒起来。
不过他还没有那么傻,乜斜着眼睛问那人:“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那人嘿嘿一笑,道:“您甭管我是谁,您只要知道,我是为您好就行了。您想想,您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谋求的?您到底是有钱,还是有地位?如果我老汉没有看错,您连饭都没得吃了,我如果要骗您,到底能骗到什么啊,您说是不是?”
封俭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就笑着道:“那好,你给我点银子,先让我解了酒瘾,我再跟你说话。”
那人也不含糊,果然拿出几角银子,与他买酒,又买了几碟小菜,跟他在小屋子里叙谈。
“是这样的,当初你被除族的事儿,我们也知道一二,实在是看你可怜。当初给你出主意去掳劫萧家大姑奶奶的那个贱人如今活得风生水起,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又要生第二个儿子,又掌握了你堂哥伯爵府内院一半的大权,而你却过得穷困潦倒,不仅连孩子都保不住,就连自己的女人都要卖到那种地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那人似乎对封俭的事情很是了解。
封俭一拍大腿,怒气冲冲地道:“您这话算是说对了!明明是那个贱人给我出的主意,却临头不认账,诳了我,让我一个人受苦。”骂完就怂了,“不过,人家已经是封伯爵的二夫人,还生有儿子,肚子里还揣着一,当然关键是我那堂哥信她,不信我。我就算再去下蛆,又有什么用呢?——我自认倒霉罢了。”虽然这么说,他的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时没有法子,只好怀恨在心罢了。
那人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您怎么能把这口气忍下来。好了,您别着急,先去看看梦儿吧。我告辞了。”
这人拱一拱手,就离开了封俭破旧的小屋子,在长安城七弯八拐,转了很多圈,确信没有人跟踪他,才从一个铺子后院的后门钻了进去。
“怎么样?见到封俭没有?”一个婆子问他。
那人点点头,“见到了。告诉了他梦儿的下落,还给了他一笔银子。”
那婆子点头,领他进到屋子里。
那屋子中间有一扇高大的屏风,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那婆子对着屏风行礼,道:“夫人,老胡头回来了。”
屏风后面咳嗽了一声,一个声音道:“让他说。”
刚才去见过封俭的那人便走进来,一五一十把梦儿和封俭的情况都说了,末了道:“梦儿被封伯爵赎走,安置在崇康坊附近的一所宅子,大概是要养外室了。封俭这边,您打算怎么办?”
里面的人顿了顿,道:“先看封俭去见梦儿的情形吧。你小心跟着他,别让他发现你的身份。”
“您放心,我老胡头‘包打听’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说着,等了半晌,见里面的人不再说话,就躬身退下。
等这屋子里的人走了,屏风后面的人才走出来。
正是杜恒霜和她的丫鬟知数。
杜恒霜戴着长长的幕离,遮住头脸和身形。
她纳闷地问知数:“梦儿几个月前被封俭卖了,我们是晓得的。但是她怎么就这么巧,正好被封裴敦赎走了呢?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知数也想不明白,只是问道:“要不要跟国公爷说一声,让他查一查?”
杜恒霜摇摇头,“不用了。这是我的事情,别让他知道。”她要亲手收拾穆夜来,不假他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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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章 威逼 (4K,含see_an仙葩缘+5)
杜恒霜回到柱国公府,看见萧士及已经回来了,刚带了几个孩子去校场习练弓马回来,除了自己家三个孩子,还有杨氏的两个女儿楚顺娘和楚媚娘。
杜恒霜看着顺娘和安姐儿红红的小脸,心疼地道:“天气眼看就热了,日头也毒,你们白日里不要出去了吧。就清晨和傍晚去练一练就可以了。小心把脸晒黑了,以后嫁不出去。”
安姐儿和平哥儿到六月是实打实满七岁,算虚岁已经是八岁。顺娘比他们稍微大一点,已经满了八岁进九岁。
再过两三年,等他们满了十岁,杜恒霜和萧士及该开始给平哥儿和安姐儿相看女婿和媳妇了。
当然,从相看到定亲,再到最后成亲,起码要五六年的功夫。
杜恒霜听了诸素素的话,是打定主意让平哥儿十八岁再成亲,安姐儿成亲可以再晚一些。
安姐儿日常都是跟哥哥弟弟混的,最近才多了顺娘这个女玩伴,她闻言嘻嘻一笑,蹭到杜恒霜身边,抱了她的胳膊道:“娘,我不嫁人,我陪爹娘一辈子。”
萧士及大笑,道:“好,爹养我闺女一辈子!”
杜恒霜嗔了萧士及一眼,道:“你愿意养,以后你闺女要恨你一辈子!”
阳哥儿愣愣地听着,有些着急了,过来抱住杜恒霜的腿,大叫:“别赶姐姐出去!别赶姐姐出去!”还以为爹娘不要安姐儿了。
杜恒霜抚额,暗忖两个大孩子都一个比一个精明,这个小的怎地憨成这样,也不知像了谁。一边想,一边就忍不住瞟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摸了摸鼻子,弯腰将耍赖放骗的阳哥儿捞起来,扛在肩膀上坐着,大声道:“好了,娘回来了,咱们去洗手换衣裳,等着吃晚食!”
食物的诱惑立刻将阳哥儿这个小吃货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他坐在萧士及肩头大叫:“要吃玉露团!昨天没有吃,今天可以吃!”一边说,一边已经流了口水下来,滴到萧士及头脸上。
萧士及横了阳哥儿一眼,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吃!什么时候把你扔到军营饿几天,看你还吃!”说着抬起阳哥儿的小胳膊,用他的袖子把自己脸上的口水擦干净。
顺娘和媚娘跟着笑了一回,对杜恒霜和萧士及行礼道:“大表哥、大表嫂,我们回去了。”
她们是跟杨氏住在杨曾太夫人的院子里。
按辈份,她们跟杜恒霜和萧士及是一辈的,杨氏是杜恒霜和萧士及的表姑母。萧士及和杜恒霜对她们很是客气,忙道:“我们也要去给曾太夫人请安,咱们一起过去吧。”
顺娘和媚娘笑着应是,跟安姐儿一起往前面走去。
杜恒霜看看和阳哥儿差不多年纪,却已经很懂事的媚娘,再看看一团云似糊里糊涂的阳哥儿,走过来拉着媚娘的手,道:“媚娘,以后多跟我们阳哥儿玩啊,他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别外道,你是他表姑,仔细教训他就是了。他就是欠收拾。”
媚娘抿嘴笑,点头道:“大表嫂,阳哥儿很好啊。我和姐姐都很喜欢他,他很照顾我们呢。”
一边说话,一边来到杨曾太夫人住的院子。
杜恒霜和萧士及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屋子。
杨氏在小厨房看着厨娘做晚食。
听说杜恒霜和萧士及来了,忙出来与他们见礼。
萧士及就道:“过两天,扬州刺史府的楚大公子和楚二公子都要被锁拿到长安了。到时候要麻烦表姑上堂指认他们。”
杨氏很是惊讶,“这么快?已经锁拿进京了?”
“那两兄弟争着要做刺史,争了几个月都没有结果。倒是便宜了我们去扬州吊唁的使臣,他们互相揭短,揭发了一连串的勾当,就连先刺史楚士彟的死因都扒拉出来了。这两个弑父的畜牲终于被拿下了,锁拿进京。扬州那边,陛下又派了人去暂时接管了。”萧士及简单地把这些事情说了一遍,其中的过程当然比他说得复杂得多。
杨氏顿时怔忡起来,脸上有些发红。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们,可说什么没有?”
萧士及窒了窒,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道:“说了,说他们为了争刺史一职,合谋害死了他们的爹,并且把继母和继妹逼走,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杨氏低低地“哦”了一声,用手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萧士及笑了笑,对杨曾太夫人又拱手道:“曾祖母您近来可好?快入夏了,夏衣和夏日的份例都齐了吧?”
杨曾太夫人点点头,“霜儿一直不错日子想着呢,不劳你挂心。你是做大事的,别管这些内院里面的事儿。”
萧士及应了声,又闲话几句,才带着三个孩子和杜恒霜回自己的院子。
吃完晚食,杜恒霜又看着三个孩子沐浴,收拾好了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萧士及已经洗漱过了,坐在躺椅上看书。
看见杜恒霜进来,脸上带了几丝疲色,忙过来问道:“怎么啦?累着了?”
杜恒霜擦了擦汗,皱眉道:“最近老是觉得热。这天还凉着呢,我略动一动就一身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头让素素瞧一瞧。”
萧士及忙道:“我看你这些天晚上都睡不好,要不要让他们熬安神汤?”嘴里问着,却不容杜恒霜作答,已经吩咐外头,“给夫人熬碗安神汤进来。”
杜恒霜也确实觉得乏了,点头道:“我去沐浴,你先歇着。”
萧士及跟着走进浴房,给杜恒霜准备沐浴用的东西,道:“以后三个孩子那里,我去照看就行了,你有空多歇歇,最近看你瘦了好多。”
杜恒霜倒是一喜,摸了摸脸颊,道:“真的瘦了?我怎么觉得衣衫紧了些呢?还琢磨着今年夏天要放些尺寸。”
“哪有紧?是瘦了,你看,这腰我一手就拢过来了。”萧士及说着在杜恒霜腰间比划两下,不知不觉就攀到她胸前,嘿嘿笑了两声。
杜恒霜啐他一口,将他的手拍开,让他出去。
萧士及却没有出去,只是走到浴房的门口,抱着双臂,斜斜地靠在门框上跟杜恒霜说话。
浴房里面沐浴的玉石大澡盆放在半透明一人高的屏风后头。
杜恒霜在屏风后面宽了衣裳,坐进去,泡在暖暖的热水里,舒服地叹口气,问萧士及:“先前杨姑母是什么意思?她在担心什么?”
刚才说到楚家被抓到长安的那两兄弟的时候,杨氏的神情太奇怪了。杜恒霜早就注意到了,但是当时见杨氏那样局促不安,她也不好问的。
现在没人了,她就问了出来。
萧士及回头看了看屋子,见里屋没人,就走进浴房里面的屏风后头,坐到澡盆旁边,拿着葫芦瓢给杜恒霜浇热水给她搓背,一边悄声道:“这件事,被我压下去了,不想杨姑母难堪。那边都打点好了,只几个要紧的人知道,那两兄弟知道这是丑事,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过堂的时候说出来的。”
杜恒霜心里一跳,回头看着萧士及,惊讶地樱唇半张,怔了半晌,道:“不会吧?”不是跟她想的一样吧?
去年腊月三十杨氏过来投亲的时候,就把在扬州楚府的经历说得含含糊糊。
杜恒霜虽然觉得蹊跷,但也没有多问。
现在想起来,大概就是杨氏说不出口的那些事了。
萧士及叹口气,摇头道:“杨姑母也是可怜人。她一个弱女子,怎敌得过那两个成年男子?——不过,也幸亏她不是那等烈性女子,不然的话,我们也拿不下扬州刺史府了。”若不如此,她怎能从守备森严的扬州刺史府活着逃出来?还带着两个女儿。
“真的?!”杜恒霜怒了,“真不是人!这种没有人伦的东西!断不能让他们活下去!”
萧士及浇着热水的手顿了顿,半晌苦笑道:“陛下已经许了他们活命了。”
让他们活下去,自然是要别的东西来换。这就是扬州刺史的传承权,永徽帝终于收回了八大刺史中的第一个传承权。
“……扬州刺史一职,以后都不会世袭了,会和地方官一样,由朝堂任命。这哥儿俩出了弑父逼母逆人伦丑事,还想保住性命和名声,就只有把刺史的承继权交出来。楚家宗族虽然不是很高兴,但是楚士彟活着的时候,将楚家宗亲整得差不多了,只有他们一支独大,因此当他们这一支出了事,别的楚家人都没法力挽狂澜,只能干看着。”
杜恒霜默默地转回去,将头靠在澡盆沿子上,道:“你先出去吧。我再泡会儿。”
萧士及应了,出到里屋继续看书。
……
此时离柱国公府不远的封伯爵府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下午的时候,封俭来到梦儿现在住的地方探头探脑,正好看见封裴敦进去。这一去,一直到黄昏还没有出来。
封俭顿时明白过来,这养了梦儿做外室的,正是他的堂兄封裴敦!
封俭眯了眯眼,没有再去梦儿那边打探,反而转身去了封伯爵府,要见二夫人穆夜来。
穆夜来已经有了七个月身孕,正是身子沉的时候。
封俭和梦儿以前也来过伯爵府,但都被穆夜来赶出去了,后来就命人看着门,不许封俭和梦儿两个人靠近。
所以这一次封俭要见穆夜来,确实不容易。
但是那带封俭过来的老头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他进到伯爵府里面,还见到了穆夜来!
穆夜来看见是封俭,很不耐烦,对自己的丫鬟婆子沉下脸道:“这屋里真是没规矩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穆夜来的丫鬟婆子低着头,不敢出声。
封俭嗤笑一声,拖长声音道:“您老就别指桑骂槐了。我既然能进来,就有我的道理,你要不听,可别后悔。”
穆夜来瞪了他一眼,道:“我如今有孕在身,并不管事,你若是想要钱,去找大夫人吧。她管着家呢。”
“大夫人管着家,你却能管着门,不让我和梦儿进来!”封俭斜睨着穆夜来,扫了她的大肚子一眼,“别以为能生孩子,就了不起。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会生孩子的女人。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儿,别太满了就溢出来了。”
穆夜来从来没有见过封俭在她面前摆出这幅强横的样子,甚至在封俭还是封家二少爷的时候都没有。封俭一向是个比较软弱的男子,这一次,却有些大变样了。
“你什么意思?”穆夜来眯了眯眼,扶着丫鬟的手坐了下来。
封俭看了屋里的丫鬟婆子一样,笑吟吟地不说话。
穆夜来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地道:“这屋里都是我的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封俭大笑,道:“真的什么话都能说?我说了你可别后悔。——你可知道,我堂哥最近都做什么去了?”
穆夜来最近确实很疑惑封裴敦到底在做什么。
近十天来,封裴敦居然只来了她屋里一次,以前就算她有了身孕,也是歇在她这里的。现在却只随便坐坐就走了。
而在大夫人邵氏那边,封裴敦却是天天去吃晚食,让穆夜来很是不高兴。
她直觉封裴敦有事情瞒着她。
听了封俭的话,穆夜来虽然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已经扑腾开了。
“你们下去,去准备点宵夜给二公子吃。”穆夜来将自己的丫鬟婆子打发出去,候在回廊上。
封俭就坐到穆夜来下首,笑着压低声音道:“二夫人,您还记不记得,您当初给我出的那个馊主意?”
穆夜来脸色一沉,“我还道你真的有什么消息,却原来还是在扯烂账,攀诬我。——你要再这样,好走不送!”
“还是不承认?”封俭摇摇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别以为说过的话,可以不算数。现在你可不就现世报了?!”
“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客气了。”穆夜来扶着腰站起来,“我只要吆喝一声,她们就能进来把你乱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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