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双喜 上 (三月粉红1600+)
“大堂哥!”封俭眼看着封裴敦就要进去了,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封裴敦转过头,眯着眼睛,在角门前亮起来的风灯下,看见了从黑暗的墙角转过来的一个男子。
枯黄细瘦的身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大棉袍子,在身上晃晃悠悠,看着风一吹就能吹倒。
他身后跟着走出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也是一头枯黄的头发,深深地低着头,畏畏缩缩走在那男子身后。
“大堂哥!我是封俭啊!”封俭看见封裴敦愣愣地看着他,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忙又说了一句。
邵氏看见封俭落魄的样子,还有他身后那个大着肚子的女子,心里一软,低声道:“老爷,天晚了,要不留他们住一宿,明儿再回去吧?”
封裴敦这才认出来是封俭。
才两个多月不见,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封裴敦摇摇头,“你们就在外院住一晚,明儿一大早就回去吧。这个地方,不是你们能来的。”
如果让柱国侯萧士及知道他收留封俭,萧士及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跟萧士及打了一阵子交道,虽然有封裴敦刻意交好的心思在里面,但是他还是敏锐地发现,萧士及这个人,好像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诚恳厚道。
就看他整封俭,还有所有曾经传过他妹妹谣言的那些人家,真是一个不留,一家不剩,全被他寻了这样那样的由头,让那些人家吃足了苦头,还都寻不到萧士及的错处,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就住一晚,明日一早就走。”封裴敦说完,就抱着孩子,护着邵氏一起进去了。
封俭和梦儿跟在他们后头进了角门,却被领到不同的方向,不能跟到内院去了。
但是就算是伯爵府的外院,也比他们长安南城的那个小院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两个人十几天来第一次用热水洗澡,舒服得简直都不想从浴房出来。
梦儿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干枯发黄的长发,暗暗下了决心。
……
吕家的大宅里,此时正是昏礼最热闹的时候。
吕二郎成亲,连吕家的族长都来了,和吕夫人一起坐在喜堂上,接受一对新人的跪拜。
“……夫妻交拜!——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高亢嘹亮的声音,众宾客一起喧哗起来,“闹洞房!要闹洞房!”
吕大郎忙过来帮吕二郎挡着,笑嘻嘻地道:“大家别慌,等我弟弟把弟妹送回新房,再来给各位敬酒,如何?”
吕二郎笑着向大哥道谢,正要护着萧嫣然离开喜堂,就听见堂上的吕家族长突然咳嗽一声,大声道:“今儿是二郎大喜的日子,我这里也有另一件喜事要说。——咱们吕家,真是双喜临门啊!”
吕二郎看了吕大郎一眼,用眼神示意问他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吕大郎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坐在喜堂上的吕夫人却是心里一沉。
从今天吕家族长突然过来出席吕二郎的昏礼开始,吕夫人就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们家虽然是吕家目前最兴旺的人家,但是跟吕家宗族很少来往,跟吕家族长的来往就更少。
吕家族长跟过世的吕老爷算是不太远的堂亲,据说小时候也是一起穿开裆裤玩大的。后来吕老爷一家搬到长安城,才跟吕家祖居地的族人生分了。
不过再生分,也是一条根儿上的人。吕老爷这一支兴旺了,不可能不管族内宗亲,所以四时八节,该送的礼,该打点的人,吕老爷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当然,吕老爷过世之后,吕夫人就有意无意地“忘”了。她对吕氏宗亲的印象很不好。
当年她进门的时候,就被吕氏宗亲和老族长羞辱过。因她家门楣不显,而吕家勉强还算一个小士族,比吕夫人娘家的门槛要高一篾片。
就因为高那么一丁点,就在吕夫人面前摆足了架子,让吕夫人一想起当初刚进门,去吕家祖居地庙见的时候受到的羞辱,到现在都无法释然。
所以今天吕家族长居然带着几个族亲过来出席吕二郎的昏礼,让吕夫人在吃惊之余,也有几分警惕。
这些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一定要小心谨慎对待。
此时听吕家族长说“双喜临门”,吕夫人顿时站起来,笑着道:“我们小门小户,没那么大奢望要双喜临门。今儿是我二郎大喜的日子,我只要这一喜就够了,别的喜,且先等着,等我家二郎跟他媳妇生下大胖小子,再一起喜,如何?”
吕家族长笑着看了吕夫人一眼,摇头道:“这怎么行呢?还有人把喜挡在门外头的?——实在太不吉利了。”顿了顿,又道:“如果中望兄弟在世,他一定不会同意弟妹你这么做的。”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吕夫人暗忖道,她挥了挥手,让吕二郎带着萧嫣然先回新房。在那里还要喝交杯酒。
吕二郎有些不放心。他也感觉到吕家族长的意思有些怪怪的。
“二弟,你先带弟妹下去。这里有我,还有你大嫂。”吕大郎悄声道,又指了指宾客那边,“柱国公和秦国夫人都在,嫣然是他们的妹妹,有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吕二郎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我先带嫣然回去。大哥,这里就拜托你了。我一会儿再过来。”
吕大郎应了,派了几个下人和喜婆一起,簇拥着吕二郎和萧嫣然而去。
吕家族长在喜堂上看见新郎官和新娘子都走了,很是不悦地道:“怎么就走了?我这里话还没有说完呢。”
吕夫人笑着道:“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您还有什么指教吗?不能等到明天吗?再说,您说的喜事,可是跟我家二郎有关?”
吕家族长一时语塞,摇头道:“跟他倒没有关系。”
“这就对了!”吕夫人一拊掌,“既然跟他们没关系,就让孩子们先下去吧。一辈子一次的大婚,怎么也得让他们有些念想吧?”
吕家族长的脸色淡了下来,他重重咳嗽一声。
人群中,一个遍身缟素的女子,一手牵着一个两岁半左右胖胖的小男孩,一手抱着一个牌位,从大家让开的通道中走了过来,来到吕夫人和吕家族长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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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6章 双喜 下 (三月粉红1600+)
吕夫人连忙往旁边让了让,不动声色地道:“这是做什么?”又问旁边伺候的婆子,“外面守门的人是做什么吃的?怎么把这种人放进来了?是不是要触我家二郎的霉头?!”
杜恒霜在人群中看见这一幕,也很生气。她想出去帮萧嫣然出头,萧士及却轻轻按住她的手,低声道:“你别去,让我来。”他不想杜恒霜再做这种事。
萧家的女人在外面受到羞辱,应该有他这个萧家的男人出头!
今日是他们萧家大小姐出阁成大礼的日子,居然有人穿着遍身缟素闯喜堂,你当是唱大戏呢?!
萧士及走了过来,淡淡地道:“既然是守节的寡妇,就要识趣点儿,不要来人家喜堂触霉头。今儿是我嫡亲妹子大喜的日子,我不管你有多冤屈,多委屈,都给我先滚出去!——等他们三朝回门之后,你再有冤诉冤,有仇报仇吧!”说着,往左右吩咐道:“给我绑起来,堵上嘴,拉走送到里正那里关起来。明儿直接送长安县衙。这等趁机兴风作浪的贱人,你不让我们痛快,我也不让你们痛快!”
萧士及身边带着两个小厮,闻言立刻扑上去,一个堵嘴,一个绑胳膊,将那遍身缟素的女人捆了起来。
那女人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喜堂上当着吕家族长的面来横的,吓得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被萧士及的手下绑成了粽子,要推出去关起来。
她着急地唔唔叫,对着吕家族长的方向拼命眨眼睛,还有她身边的小胖孩儿,被这一幕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
喜堂上一时静了下来。
吕夫人对着自己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过去,把那小胖孩抱起来,随手掏了块喜堂上刚才发的糖,塞到那小胖孩嘴里,一下子就止住了他的哭声。
那遍身缟素的女人才安静下来。
萧士及转身看着吕家族长,背着手道:“我是萧士及,今天的新娘子是我嫡亲妹子。您老是不是给我几分薄面,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过几天再说?”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吕家族长面前摇了摇,“我不想有人分薄我妹妹的喜事。——双喜之说,我们受不起。”
吕家族长也不是无知之人,一下子想到萧士及,就是大名鼎鼎的柱国公,有“帝国双璧”之说的战神!而且,他好像现在还是辅国大将军,以及兵部尚书,深得陛下宠爱……
吕家族长的眼神闪烁不定,用手捻须不语。
“好了好了,昏礼继续,大家入席吧。想闹洞房的,跟我来……”吕大郎的妻子对吕大郎使了个眼色,将堂上的女眷带走大半。
吕大郎会意,留下来请男宾入席。
吕家族长带来的几个壮汉不知所措地看向族长,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吕家族长死死地盯着萧士及,过了许久方道:“令妹既然嫁到吕家,以后也要行庙见之礼,当听从我们吕家的规矩,您就算是她的大哥,不是吕家人,也做不了吕家的主吧?”
萧士及笑了笑,“我没有做吕家的主。请问您这话从何说起?”
吕家族长指了指那已经被推到门口去的遍身缟素的女子,道:“那不是吕家的事,你不是在管吕家的人?”
萧士及做出一脸惊讶的样子,“那是吕家的人?请恕萧某愚昧。一个吕家人,戴着孝来到族亲的喜堂,这是来做客亲香亲香的,还是来故意挑事让人难堪的?”
“那你怎么不问一声就把她赶走了?焉知她不是为了喜事而来?”吕家族长对萧士及很是不满。
按照大齐的惯例,族内事务,是皇帝也不能插手的。
当然,惯例是惯例。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不然也不会有“惯例”一说。
“我不想听。我刚才说了,不管她有什么话说,故意穿成这样来喜堂,就是跟我萧士及结仇。如果她执意要结仇,好,我在这里等着,您去把她叫回来,我的人绝对不会拦着她。不过在她回来之前,我也把话说清楚,她让我妹妹大喜的日子不痛快,我让她一辈子不痛快!——我萧士及睚眦必报,说到做到!”
萧士及的声音很大,那女子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犹豫起来。她是所图不小,但是她图的是吕家的东西,不是萧家的。
如果贸贸然跟萧士及结仇,会对她的计划产生很不好的影响,便对着吕家族长微微摇头。
吕家族长只好偃旗息鼓,忍着怒气道:“那好,我给您柱国公面子,就等二媳妇三朝回门之后,再来拜访!——走!”说着,带着人要走,但是走了几步,又回来把那正在吧唧吧唧吃糖的小胖孩抱走。
到了门口,吕家族长回头看着萧士及道:“柱国公,可以把她放了吧?我们带她走。”
萧士及微微点头。他这样做,也只是要威慑这群想要闹事的人。他知道是吕家的家务事,也知道自己的妹妹的嫁了人,就要面对这些婆家的人情纠纷,他也无意要所有人都宠着让着萧嫣然,他只是希望,要给他一直很听话,很孝顺的妹妹一个不错的昏礼。仅此而已。
他不允许有任何事情来破坏他妹妹的昏礼。
他努力了这么久,受尽各种磨难,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能够在外面么不受委屈?或者说,就算受了委屈,他也有能力帮他们找回场子,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打落牙齿和血吞!
现在他终于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了。
萧士及看向人群中的杜恒霜。
那么多人当中,他总是能一眼就看见杜恒霜沉静的双眸。
只要看见那双眸子,他就觉得安心,觉得踏实,觉得……心满意足。
杜恒霜在人群中,也看着萧士及笑了。
这样能毫不犹豫护持家人的萧士及,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过,她也知道,嫣然是不一样的。她是妹妹,一直很乖巧、很听话的妹妹,萧士及愿意这样护着她,杜恒霜也愿意这样护着她,她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这一刻,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一起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家人的利益。
“那女人是谁啊?看着恁地眼熟……”杜恒霜身边,有妇人开始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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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7章 意图 (4K,含enigmayanxi和氏璧+4)
看上去有些眼熟?
杜恒霜微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站到那群窃窃私语的妇人身旁,竖着耳朵听她们闲话。
“……是有些眼熟,但是不太记得了。”一个妇人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那遍身缟素的女人的背影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我想起来了!”一个妇人捂住嘴,“她还真胆大!还真敢回来!”
“谁?是谁?”周围人的兴趣都上来了,纷纷过来交头接耳。
“你们还记不记得吕老爷?就是今儿新郎官他爹?两年前从江陵回来,在家洗澡,脱力而死的那个人?”一个妇人笑得神秘兮兮地,将帕子掩在面前,低声说道。
“吕老爷?吕中望将军?——当然记得啊……当初闹得沸沸扬扬,这长安城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啊!”
“就是就是,他可不是一般的洗澡‘脱力’而死,而是啊……在他那外室秋娘那里……”
一听见秋娘这个名字,杜恒霜猛地醒悟。
她眯起一双好看的剪水双瞳,看向门外的院子里,想着刚才看见的那遍身缟素女子的面容,还真的跟她记忆中那个秋娘重叠起来。
她见过那个秋娘好几次。
第一次,是在萧士及带兵出征江陵,攻打反叛的江陵大将萧铣的时候。他们在长安城外的十里长亭誓师南下,杜恒霜偷偷带着两个孩子去送他,结果没有送到萧士及,反而看了吕中望和他外室秋娘的一出好戏。
再后来,就是吕中望回到长安,突然意外死去之后,秋娘过来哭诉,希望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认祖归宗。
想到这里,杜恒霜心里一动。刚才那个小胖孩,看上去好像也就两岁多的样子。
如果这个遍身缟素的女人是秋娘,那这个小胖孩,应该就是当初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吕夫人的夫君吕中望的遗腹子!
这个时候,秋娘带着孩子到吕家做什么?
她手里抱着的牌位,应该就是吕中望的牌位吧?
难道……她也知道了吕中望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是,就算她知道,她一点证据都没有,怎么可能给吕中望翻案?
杜恒霜知道,吕中望虽然是“被死亡”,但是他不是被毒死,也不是被打死,或者用利器杀死。他的死,可以说是自自然然水到渠成的结果。
两年前的仵作和衙差都没有发现任何疑点,今日秋娘又能怎样?
杜恒霜想了一想,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说,秋娘都不会有任何翻案的机会,便平静下来,往前走了几步。
萧士及走入人群中,问她:“要不要去洞房瞧一瞧?”
杜恒霜点点头,“自然是要去的。你呢?”
杜恒霜去洞房,萧士及是大男人,当然不会过去。
萧士及笑道:“我去那边跟吕大郎喝几杯酒,等这里没事了,咱们就回去吧。”
“嗯,你少喝点儿。”杜恒霜一边说,一边伸手整了整萧士及肩上的衣袍。
萧士及笑着拍拍她的手,跟着吕大郎去花厅吃酒去了。
杜恒霜来到吕二郎和萧嫣然的洞房,看见这里里里外外都是吕家的亲戚女眷,就在外面略站了站,往里面打量了几眼。
吕夫人跟着走到她背后,笑着道:“秦国夫人,不进去看看吗?”
杜恒霜回头,看见是吕夫人来了,笑道:“做婆母的不会现在就来喝媳妇茶吧?”
新媳妇敬茶改口叫“娘”,也要洞房之后的第二天。
吕夫人微微摇头,上前一步,低声道:“秦国夫人,今日之事……”
杜恒霜抬手,止住她的话,“今日是我小姑子的大喜之日,你不用担心。就算吕将军还活着,他们都翻不起风浪,更何况如今的情形?大郎已经承袭爵位,他是在朝堂上立过军功的人,并不是一般只知道承袭祖职的世家子弟,你且放宽心。”
吕夫人心里一松,笑道:“今日幸亏有柱国公,不然好好的一桩喜事,就被他们搅和了。”又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待嫣然如同亲生女儿一样疼惜。”
杜恒霜笑道:“做人媳妇,当然有要守的本份。她若是做错事,您该罚的要罚,不要姑息。只要不有意挑她的错儿,就是她的福气了。”
“这您放心。我不是那种一双眼睛天天盯着儿子媳妇房中事的婆母。您要不信,也不会跟我们家做这门亲事了。”吕夫人向来信奉“家和万事兴”,跟她的大儿媳妇相处得很是和睦。
杜恒霜对吕夫人的人品还是能信得过的。
屋里传出一阵笑声,吕二郎笑着将屋里的人都赶出来,带着大家出来,给吕夫人和杜恒霜行礼,又请她们去坐席,说是要给她们敬酒,一阵说笑,就把这些闹洞房的人一阵风一样撮走了。
杜恒霜见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就跟萧士及一起回柱国公府去了。她知道,就算那秋娘要闹事,也要等到萧嫣然三天回门之后。
如果他们胆敢在三天回门之前又上门来捣乱,萧士及也不是吃素的。
自从他明目张胆收拾过那些曾经跟着封俭传播谣言的人之后,长安城里的世家高门已经在重新审视萧士及这个人。
回来之后第二天,杜恒霜想起来好久没有去安国公府跟诸素素说过话了,就带上一些厨房刚做的小点心,带着最小的阳哥儿,去安国公府串门去了。
此时已经快到腊月了,诸素素没有去诸氏医馆坐诊,而是在家里准备过年的事项。
见杜恒霜带着小儿子过来坐坐,她也正好偷个懒,陪杜恒霜说话。
两人坐在暖阁里,看着阳哥儿跟诸素素的儿子一起玩耍,一边说着吕家的事。
“嫣然终于嫁了。”诸素素不胜感慨,“好在这小娘子倒是沉得住气,无论富贵贫贱,她都能泰然处之,比你我都强呢。”
杜恒霜点点头,“这是天生的,比不得。她有这样的性子,这辈子就是再艰难,她也能活出头。不过,现在有她大哥护着她,她所有的苦可算是过去了。”
诸素素将大大的脐橙用小银刀破开了,命人给两个孩子送过去吃,一边对杜恒霜道:“我到现在才想明白,原来是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不是用脑子想出来的。比如说成亲这种事,我以前设想过许多种情形,自负什么情况都考虑到了,但是到了现在,才发现以前想的那些情形,没一个靠谱。”
杜恒霜想了想自己成亲后的这些年,禁不住笑了,道:“确实是这个理儿。但是,我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诸素素莞尔,“后天就是嫣然三朝回门了,你这个做大嫂的,可把见面礼准备好了吗?”
“那是自然,还用你说?”杜恒霜吃了一口水晶玉露团。诸素素提起三朝回门,杜恒霜倒是想起了秋娘的事,就跟诸素素道:“忘了跟你说拜堂的时候发生的事儿。”说着,就把秋娘遍身缟素、带着儿子、抱着牌位而来,企图捣乱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道:“幸亏我们国公爷这一次见机得快,不然我们嫣然又要吃一次亏了。”
诸素素知道封家封俭的那件事,忙道:“那封家没有去借机出气吧?”
杜恒霜窒了窒,皱着眉头道:“没有吧?”那秋娘是吕家过世的老爷惹出来的事端,跟封家应该是搭不上边的。
诸素素却是想了想,突然变脸道:“哎呦,她带着吕老爷的遗腹子过来,不是要分家产吧?!”
诸素素记得,在她的前世,那时候有一部新婚姻法,规定非婚生子女跟婚生子女有同样的继承权。如果男人没有立遗嘱,那么男人死后,他的遗产,非婚生子女和婚生子女同等继承。
她就亲眼见过好几次。一次是她的一个远亲,男人突然去世,家里还在办丧事,就有那男人的小三带着孩子上门,要求分男人的家产。她的远亲刚刚遭受丈夫去世的打击,紧接着就发现了丈夫对她不忠,而且还在外面生了私生子。
后来法院硬是把一半家产判给了那小三的孩子,因为她能拿得出生鉴定证明。
还有一次,是她的同事。男人在外面有了小三,生了儿子,那同事不想离婚,后来跟男人协定,把外面的私生子抱回来自己养。结果男人一死,那孩子的生母马上上门,一边要孩子,一边要财产,官司打了好几年,一直到她……都还没有结果。
这秋娘,不会也想来这一招吧!
她可是知道,吕家也是很豪富的,虽然不如萧家家底,但是比很多世家大族都有实力多了。
诸素素忍不住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杜恒霜听了,却是愕然半晌,才掩袖咯咯笑起来。
“你笑什么?!”诸素素瞪大眼睛,“难道我说错了?”
“素素啊素素,你怎么忘了?秋娘的孩子,就算能够证实是吕老爷的遗腹子,那也是外室子!——你什么时候听过外室子能分家产的?!”杜恒霜很是不解,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诸素素怎么又犯糊涂了?
诸素素一窒。她一心想着前世的那些事情,倒是把这一点给忘了。
是啊,在大齐,别说外室子,就连婢生子、妾生子这些庶子,能分到的家产都是完全不能跟嫡子相提并论的。
婢生子、妾生子如果不能上族谱,也是一文钱都分不到,只能看嫡出兄弟的眼色,给他们分点儿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东西,能够不饿死就行了,或者一辈子依附嫡出兄弟过活。
有些有出息的庶子,会借分家之际,脱离家族,自去谋一条生路。
不过在科举还没有盛行的时候,出身决定了一切。很少有庶出子能有冒头的机会,除非他们也从军,立下军功,才能真正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就如萧士及一样的寒门庶族出身的男子。
但是从军也是一条险之又险的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不是说着玩的,而那些大户人家的庶子自小也是过着富贵生活,能去战场上吃苦,谋一条出路的庶子就更少了。
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室生的孩子才有继承权,这是诸素素觉得最让她满意的地方。这个时代有很多地方都不如她的前世,但唯有这一点,诸素素真心觉得,比她的前世还要合理先进。
“那不就得了?既然秋娘的孩子不足为惧,你还担心什么呢?”诸素素不解,她看见杜恒霜还是柳眉轻锁,愁绪仍在。
杜恒霜摇摇头,“我知道应该是不足为惧。可是,我一想到连吕家的族长都跟秋娘是一路的,就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吧?”
她当然不能告诉诸素素,吕老爷的死,跟吕夫人有什么关系。虽然这件事,也不可能成为什么把柄。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把柄,除非他们敢栽赃嫁祸!
但是栽赃嫁祸的话,人死了两年,在地底下埋了两年,早就只剩骨头了,还想怎么着?再说,也没有听说吕家祖坟被掘的消息……
“那你说,到底还有什么能让那秋娘有倚仗的?”诸素素瞪大眼睛看着杜恒霜,“我能想到的,她的目的,一是为了钱财,二是为了爵位,除此以外,她还想做什么?——她不可能是为了进吕家的门,然后给吕老爷守寡吧?如果她这么做了,我倒是服她,以后再不说她坏话了!”诸素素拍着桌子发誓。
杜恒霜失笑,道:“你倒是说得简单。不过,也就是这么回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你刚才说了,一个外室子不可能分家产,更不可能继承爵位,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诸素素如果手边有惊堂木,就拿来拍板定案了。
杜恒霜缓缓点头,“外室子……是不能分。但是,话也不可说绝了。”
在跟诸素素的讨论中,杜恒霜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再跟吕家族长的出现联系在一起,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立刻就迎刃而解了!
“不好!秋娘的儿子应该是上了吕家族谱了!”杜恒霜霍地一下子站起来,“我要给吕夫人提醒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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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8章 把柄 (4K,三月粉红1650、1700+)
诸素素跟着站起来,“没有那么严重吧?就算上了族谱,最多跟庶子一样的地位,想分家产,哪儿轮到他啊?!”
杜恒霜回头看了看诸素素,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块帕子,“……是啊,最多是庶子一样。”她停下,没有再说下去。
为什么她总有些不确定的感觉?
“要不,你回去跟萧大哥商量一下吧?”诸素素劝道。自从萧士及跟杜恒霜合好之后,诸素素就又管萧士及叫“萧大哥”了,也没有那么生分了。
杜恒霜心乱如麻,迟疑着道:“他去兵部了,我还是先去吕府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回来再跟他说。”
“去吧,回头告诉我一声,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诸素素亲自送杜恒霜出去。
“去吕府。”杜恒霜上了车,吩咐车夫。
车夫赶着柱国公府的大车,很快来到吕府的大宅。
杜恒霜命人去敲门送帖子,就说是她来看吕夫人的。
吕家的门子当然知道秦国夫人跟自己家夫人亲厚,又是姻亲,立刻就让她们进去了,一边派了人去内院传话。
杜恒霜坐着轿子来到二门上的时候,吕夫人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在二门上候着了。
“哟,你是一天都等不得啊,是不是来看我有没有为难你小姑子的?”吕夫人打趣道。
杜恒霜笑着拉过萧嫣然的手拍了拍,“被你说中了。我们嫣然这么乖巧,您一定不舍得为难她的。”
萧嫣然羞红了脸,但是看见大嫂来看她,还是很高兴的,跟她一起携手往中堂行去。
杜恒霜说了是来见吕夫人的,因此萧嫣然和吕夫人的大儿媳妇只是在这里上了一杯茶,就回去了。
杜恒霜和吕夫人去里间说话。
“怎么啦?你今日跑来,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嫣然?你还不信我?”吕夫人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杜恒霜摇摇头,笑着道:“当然不是。”说着,往屋里四下看了一眼。
吕夫人会意,吩咐道:“下去吩咐厨房,我今日要留秦国夫人吃午食,多做几个淮扬小菜,还有点心,带回去给几个小公子、小娘子吃。”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躬身退下,只留下杜恒霜和吕夫人两个人。
杜恒霜抿一口茶,低声道:“吕夫人,我还在想那秋娘……”
吕夫人用帕子拭了拭嘴,“怎么啦?说了让你放心,他们翻不起风浪的。”
“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杜恒霜低声道,“如果,如果秋娘的那个孩子已经上了吕家族谱,吕夫人,会对你们家有什么影响?”
吕夫人的手一顿,慢慢想着,脸上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她转着手里的一支银调羹,垂下眼帘,像在细细琢磨此事。
“您想想,你们的族长跟她同进同出,还能不帮她这个忙?”杜恒霜索性把自己的猜想都说出来。
做最坏的打算,才能有最周全的准备。
吕家跟萧家交好,萧嫣然又刚刚嫁到吕家,于情于理,杜恒霜知道自己都不能对吕家的事袖手旁观。
一般的小事也就算了,可是看昏礼上那个秋娘来势汹汹的气势,杜恒霜觉得他们不能太过轻慢,低估对手的实力。
“如果上了族谱,这件事倒是有些棘手。”吕夫人缓缓地道,“不过,也并非大事。最多不过花上几两银子罢了。”她看了杜恒霜一眼,“你为何这个样子?”
杜恒霜苦笑,“我也不晓得。就是看那秋娘的神情,似乎手里握有多大的把柄一样,心里有些担心罢了。希望是我杞人忧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怎么会?”吕夫人莞尔,“我怎么会有把柄……”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起了什么烦难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早已忘记了的事,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如果开到花期的荼蘼,从极盛到凋谢,只是一刹那间。
不过她的异样也只持续了一瞬,就恢复正常了。
杜恒霜正好低头喝茶,没有注意到吕夫人的异样。况且她也不认为吕夫人有什么把柄会落在秋娘手里。
从吕夫人这里得到保证,杜恒霜就放心了,闲话几句,便回了柱国公府。
萧士及晚上从兵部回来,杜恒霜跟他说了日间的事。
萧士及凝神想了许久,道:“若是吕家族长也支持秋娘,这个孩子大概是不得不留下了。”上了吕家的族谱,肯定是在吕中望名下。
杜恒霜有些不满,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呢?不经别人同意,就能随意把一个孩子上到人名下?这也太过份了吧!”
萧士及告诉她:“这是族长的权力,但是一般来说,族长是不会这样做的。除非,他们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又或者,他们有把握,就算强行把那孩子上到吕中望名下,吕夫人也不会反驳,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就回到杜恒霜在吕府想到的问题。
那就是,吕家族长和秋娘笃定,吕夫人绝对不会不同意他们这样做。
他们能有恃无恐,应该还是拿住了吕夫人的把柄……
难道还是吕中望的死因?
杜恒霜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萧士及这件事。
萧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怎么啦?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杜恒霜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话咽下去了,换了话题,道:“我只希望,这件事不会闹到嫣然和吕二郎那里去。”
“应该不会的。这是吕中望生前惹来的麻烦,关吕二郎什么事?”萧士及不以为然地道,“夜了,洗洗睡吧。”
两人歇下不提。
过了两天,就是萧嫣然三朝回门的日子。
萧泰及和龙淑芝早就到了。
杜恒雪和许言邦也来到柱国公府,一起等着萧嫣然回来。
杜恒霜看着杜恒雪丰满艳丽的面庞,啧啧道:“瞧你的样子,许二郎到底给你吃什么了,瞧把你美的……”
杜恒雪咯咯笑道:“都是我给他做饭,怎么是他给我吃的?——姐姐,你本末倒置了吧?!”
杜恒霜伸手拧她的嘴,“瞧你这张小嘴,越发油嘴滑舌了,可是抹了蜜?”
姐妹俩笑做一团。
许言邦跟萧士及、萧泰及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这姐妹俩嬉闹。龙淑芝在旁边有些心不在焉,不屑地撇撇嘴,心里暗暗盘算着齐月仙给他们开出来的条件,想着要说服萧泰及……
天日静好,空气中都是年节的热闹气氛。
萧嫣然和吕二郎很快就到了,杜恒霜和杜恒雪亲自去把她从二门上接过来。
两人来了之后,要先去龙香叶住的院子,给龙香叶磕头。
萧士及、杜恒霜,还有萧泰及、龙淑芝都跟着过来照看。
龙香叶穿着新做的貂皮袍子规规矩矩坐在上首,虽然目光无神,但是人很安静,不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动辄打人脱衣服……
“娘,嫣然嫁人了。”萧嫣然眼含热泪道,吕二郎给龙香叶捧了一杯茶。
龙香叶痴笑着脸,接过茶杯,用手一握,突然一把泼到吕二郎脸上,厉声道:“杜恒霜那个小贱人,跟她的贱人娘亲一模一样!都是妖妖调调,惯会勾搭男人的!嫣然,你要跟她们学,我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萧嫣然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龙香叶,还以为她的疯病好了,可是龙香叶却是对着面前的茶杯破口大骂,把那茶杯当成是“萧嫣然”……
吕二郎抹了一把脸,将萧嫣然护在身后,轻声道:“……小心,岳母大人神智不清,不要伤了你。”
萧士及有些不安地看了杜恒霜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想是早已习惯龙香叶这样斥骂她了。
“好了,去给曾太夫人磕头吧。”萧士及摇摇头,又问吕二郎,“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吕二郎身上被龙香叶一杯茶泼得湿了前襟。
“劳烦大舅哥了。”吕二郎笑道,跟着小厮去换衣裳。
萧泰及对杜恒霜拱手,彬彬有礼地道:“大嫂,我娘疯疯癫癫,你不要生她的气,她不是有意的。”
杜恒霜早就不把龙香叶的话当话了,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我晓得的。我要跟个病人置气,我的心眼该有多小?”说这话,似笑非笑地看向萧泰及,“二弟,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吗?”
萧泰及窒了窒,陪笑道:“当然不是。大嫂心胸宽广,待人至诚,我们尽知的。”
“知道了还问?你大嫂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娘是病了,她说的话不算数的。”萧士及硬着头皮道。其实过了这么久,他也看出来了,就算龙香叶不疯,这些话她也说得出来……
这样一想,萧士及对杜恒霜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叹口气,回头看了看龙香叶的院子,缓缓地道:“在娘病好之前,还是不要再见外人了。”
吕二郎看见萧嫣然怔忡的脸色,凑过去握住她的手。
萧嫣然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你没事吧?我娘……”
“没事,没事。”吕二郎憨厚地笑道,“不过是泼了我一杯茶。你大嫂的娘可都是被你娘骂了,她都不在意,我难道还不如一个女人的心胸?——你也太小看我了。”
萧嫣然深深地叹口气。杜恒霜对她,其实比她娘对她都要好,可是龙香叶是她亲娘,她也不能说亲娘的不是。
“二郎,以后,我们对大嫂要更好一些。”萧嫣然正色说道,声音不高,只有吕二郎听得见。
吕二郎点点头,“那是自然。你大嫂对你,就算是亲娘也不过如此。”
吕二郎见过有的人家重男轻女,女儿就是拿来卖的,只为了给儿子寻好处。像杜恒霜这样,全心全意为小姑子着想的大嫂,实在太少见了。
萧嫣然脸上绽开笑容,用力点头道:“所以啊,我有一个好大嫂,已经比很多人要运气好了。”她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因此很快就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高高兴兴跟着去杨曾太夫人的院子里磕头敬茶。
杨曾太夫人是个和善人,笑眯眯地问了吕二郎几句话,让他多体恤萧嫣然,然后送了他一些见面礼,才跟他们一起去中堂吃午食。
吕二郎和萧嫣然三朝回门的时候,吕府也来了客人,正是三天前企图大闹喜堂,但是被萧士及强行阻止的吕家族长和秋娘一行人。
吕夫人自杜恒霜那天走后,就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没有并轻举妄动。她想看看,对方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族长大人,请问您有何贵干?”吕夫人等他们坐下之后,故意问道。
吕家族长咳嗽一声,对坐在他旁边的秋娘道:“秋娘,你还不给你姐姐磕头?——敬了茶,就是一家人了。”
吕夫人呵呵干笑两声,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既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族长大人,您可不要乱给我派亲戚。”
吕家族长也呵呵笑道:“中望媳妇啊,话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你不是善妒之人,这秋娘,确实是中望的人,她的儿子,也是中望的遗腹子。你是中望的媳妇,怎么能这样狠心,把他们母子俩拒之门外呢?这两年,他们母子俩过得不容易,你看在中望份上,让他们认祖归宗,回到吕家吧。”
吕夫人心里一动,暗忖难道还没有上族谱?就试探着问道:“我们老爷已经过世两年了,就算我不在乎,可是老爷不在人世,如何能让他们认祖归宗呢?”
吕家族长果然满不在乎地道:“哦,这事儿你不用着急,我已经把孩子的名字上了族谱了,记在你名下……”
“什么?!”吕夫人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族长,我是不是听错了?您把一个外室子,记在我名下?!”
吕家族长笑了笑,抬头看着吕夫人,慢条斯理地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他是中望的遗腹子了?——这样也好,不用去开坟挖棺,滴血认亲了。”吕夫人刚才的话,承认了那小孩是吕中望的外室子,当日接受承认了这份血缘关系。
吕夫人眯了眯眼,不得不慎重对待。她知道,自己掉进了对方挖的第一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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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9章 诉状 (4K,含三月粉红1750+)
承不承认,有差别吗?
吕夫人无动于衷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我本来就没有否认过。这孩子是我们老爷的外室子,这一点千真万确,长安城也尽知的。”
这是在威胁吕家族长,不要以为他能一手遮天,硬把孩子挂在她名下,就能搏个嫡出的名头。要知道,众口铄金,若是惹恼了长安城千千万万有正常是非观的普通民众,就算他是族长,也不会承受得起众人口水的威力。
所谓名声两个字,本来就在众人唇齿之间。
到时候,吕家宗族颜面尽失,他这个族长能不能坐得稳,就两说了。
吕家族长阴沉着脸,看向吕夫人含笑的面庞,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不过当吕夫人仔细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看不清他眼底的深意。
秋娘咳嗽一声,森然道:“吕夫人,我本来敬你是中望的原配嫡妻,并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什么。但是你为了不让我进门,居然让中望死于非命,你的良心难道受得了吗?”
吕夫人轻笑一声,绕着义正词严的秋娘转了两圈,啧啧两声道:“真是恶人先告状。我们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再去仵作那里把卷宗再调出来?”说着,吕夫人收起笑容,寒着脸,往前踏了一步,举起右手,闪电般伸出。只听见啪啪两声,秋娘惊叫着捂住脸,她已经被吕夫人扇了两个大耳刮子!
“不要脸的贱货!还好意思跟我说良心!”
“什么是良心?你一个大家小姐,千方百计爬老头子的床,就是有良心?无媒苟合,生下不知道亲爹是谁的野种,就是有良心?做了娘亲,不思悔改,还拿着儿子当摇钱树,想来别人家讹诈家产,就是有良心?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以后长大了怎么做人?你把你的丑事渲染得众人皆知,你家祖宗可在九泉之下能得安生?我呸!——跟我说良心,你也配!”吕夫人怒不可遏,啐了秋娘一脸唾沫。
秋娘被吕夫人喷得狼狈不堪,捂着脸躲到一旁,恨恨地道:“你别得意!我的儿子确确实实就是中望的儿子,你再不高兴也没用!中望临死前,说要我跟你并嫡,你以为他是随便说说的?!”说这话,她看向吕家族长,“族长大人,中望的亲笔书函在您手里,您拿过来给吕夫人好好瞧一瞧!”
吕夫人心头大震,不由自主蹬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中堂的八仙桌旁,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吕家族人,从左往右,慢慢看了过去。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欣喜和激动,就像一群秃鹫看见腐肉一样,正想往下急冲,好大快朵颐。
这些人,早就等着要瓜分他们这一脉的家产了……
吕夫人猛地明白过来。
本来她有三个儿子,吕家这些族人等到下辈子,都没法分到他们这一脉一分一毫的产业。所以他们等不及了?
吕家族长欣赏着吕夫人难得的失态,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在吕夫人面前抖了抖,道:“中望确实有先见之明。他不放心你,所以专门给我写信,让我照拂一二。他想让秋娘给你并嫡,在这封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说着,吕家族长把那封信递给吕夫人。
吕夫人阴晴不定地盯着吕家族长,手里握着那信,并没有打开瞧。
“你别想着破坏这封信。这只是个副本。原件在族里,若是你不信,等咱们到大理寺打官司的时候,再给官府呈上原件。”吕家族长笑呵呵地道,施施然坐了下来。
吕夫人深吸一口气,低头打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既然是誉录的副本,笔迹当然不是吕中望的笔迹,但是那书信的口气,确实是吕中望的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这封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人……不想再等了。
吕夫人看完这封信,抬头看着吕家族长,道:“族长大人,这么说,您是给秋娘撑腰来的?”
吕家族长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是给中望的遗腹子讨个公道。——同是中望的儿子,他的几个哥哥都是高官厚禄,坐拥万贯家产,而他却要流落在外,连我都不忍的。”
吕夫人也想讪笑。听吕家族长说得这样义正词严,其实她还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吕家不能跟五姓七望比,但我们吕家也不是无名之辈。当初中望能借着吕家的家世,谋得这样一份职位,后来更是加官进爵,都是为我们吕家光宗耀祖,我们的族谱上,自然有他的一个位置。他说的话,对我们吕家人来说,恐怕比我这个族长还要管用。”吕家族长十分感慨地道。
吕夫人端坐着微笑,也不出声,专心听他说。
“所以,你要知道,中望的这一份亲笔书函,对我们吕家人有多重要。他是过世了,但是他的书函,是他的遗嘱,我们不能不听从啊。”吕家族长说完,笑眯眯地道,“您看,这怎么办?中望在这封信上说得清清楚楚,要秋娘给你并嫡,秋娘如果生的是儿子,以后他的爵位和军职,是要由秋娘生的儿子承继的。”
秋娘听完,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微扬下颌,横了吕夫人一眼。
吕夫人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把过世的吕中望骂个贼死。——真是死了也不让她安生,尽给她找事!
“族长大人,既然中望有这书信在您手里,为何等了两年多才拿出来?”吕夫人慢悠悠地问道,似乎完全不当一回事。
“唉,这也是我不好。我被你们从长安赶走,很快就生下这个孩子。我生完孩子后,病了好一阵子,一直没办法起身。在乡下养了一一年半,才将将养好身子。我身子一好,就动身去吕家祖家,求族长大人为我们母子主持公道。所幸天可怜见,我们母子遇到好人。族长大人见我们被赶出来,十分震惊。他才告诉我,中望原来有书信在他这里,本来是想等着并嫡的时候,请族长大人过来主持并嫡之礼的。结果后来中望去世,我也不知所踪,族长大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我找到族长大人,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秋娘抹着眼泪,细细地把这两年的事情说清楚。
吕夫人默默地听着,不由暗暗腹诽:真是太巧了……
“你们这些话,实在是太过曲折。我本来是想着,让这孩子进我吕家门算了。可是你们又提出别的条件。那就对不起了,恕难从命!——既然如此,咱们就一里一里来。”吕夫人冷笑。这些人实在太贪心了,要他们吕家的家产不说,连他们的爵位也要,真当她是吃素的?!
宗族的势力本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抗衡的,但是吕夫人除了两个大儿子是成亲了的,下面还有一个小儿子,一个小女儿。若是她一味退让,她的孩子们,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什么叫一里一里来?”吕家族长和秋娘对视一眼,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吕夫人,好像不是那么好吓唬?
一般妇道人家,被族长这样恐吓两句,还有亡夫生前的亲笔书信在,早就乖乖就范了,哪里还能这样跟他们讨价还价?
“很简单。既然你们既要家产,又要爵位,那首先,我们要证明这孩子确实是老爷的遗腹子。”吕夫人淡淡地道,“哪怕这意味着要开棺挖骨、滴血认亲!”
“你这是又反口不承认这孩子是中望的遗腹子?!”吕家族长脸一板,阴狠地说道。
“我承不承认有差别吗?”吕夫人站起来,指着门外道:“这里是我吕家三房的大门,不是你吕家大房的门槛。你要夺我三房家产和爵位,咱们就公堂上见!”
“公堂见就公堂见!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吕家族长也是经过周密准备的。虽然上公堂,是最坏的一种结果,但也不是没有预计到的。
跟着吕家族长来的那些人拂袖而去,第二天,就正式一纸诉状,告上大理寺。
先告吕夫人为夺爵位家产,谋杀亲夫。再告吕夫人不许并嫡之妻秋娘进门,并且辣手迫害吕中望遗腹子,让他们母子流离失所。三告吕家大郎阴夺幼弟爵位,品行败坏,不堪为官,要求夺他爵位,授予吕中望并嫡之妻所出的幼子承继,同时重罚吕大郎,明正典刑!
这纸诉状一出,立即在长安城引起轰动,将吕家推上了风尖浪口。
这件事虽然跟吕二郎和萧嫣然没有关系,但是同为吕家人,特别是吕二郎自幼跟吕大郎兄弟亲厚,感情甚笃,这时也为他跑前跑后的打点,并没有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杜恒霜和萧士及也很心急,但是吕家族长这一次真的是有备而来,而且绸缪已久,那吕中望的亲笔书函确实是威力无比,一时连宫里都在谈论这件事。
大理寺从来没有审过这样的案子,自然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地怠慢,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徇私枉法。一本大齐律例都快翻烂了,只望能找到一些合理的条文判例。
三个诉状当中,第一个很快就被驳回了。
因为开棺验尸的结果,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吕中望是被害死的。当初仵作的证据也都还留着,这一关,吕夫人是很快就过了。
但是因为开棺验尸,同时也顺便进行了滴血认亲,将秋娘儿子的血,滴在吕中望的骨殖之上,血液确能渗入进去,证实了那孩子是吕中望的遗腹子。
然后就是验证吕中望的书函,是不是亲笔所书。
这一步需要的时间长一些,因为还要派人去吕家祖家去取过来。
吕家族长不放心,亲自带着大理寺的衙差回祖家一趟。
在等候的期间,吕夫人来到柱国公府,向杜恒霜和萧士及求救。
“柱国公,秦国夫人,让你们担惊受怕了。”吕夫人十分惭愧地给他们行大礼。
萧嫣然刚嫁到吕家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吕夫人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杜恒霜和萧士及。
杜恒霜却忙扶起她,嗔道:“吕夫人您这是说什么话?我们可是那种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吗?既然结了亲家,就不要见外了,有话就说,咱们一起想个法子,不好么?”
吕夫人十分感激,点头道:“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的。我向您保证,这件事,我有计较,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杜恒霜扶着吕夫人在一旁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
萧士及就皱着眉头道:“那封书信如果验证是真的,那倒是有些麻烦。”
吕夫人叹口气,道:“我跟中望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确实是我大意了。但是我自问对他没有对不起的地方,他要这样对待我们母子,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这一刻,吕夫人庆幸自己先下手为强。不然的话,等着他们母子的,是比现在还要凄惨百倍的结局……
“您是原配嫡妻,那秋娘是什么玩意儿?居然哄得吕老爷做出这等事,实在是太下作了!”杜恒霜怒不可遏地道,又悄悄地问:“要不要我们派人去吕家祖家放把火,把那信烧了了事……”
萧士及无语地看了杜恒霜一眼,轻轻咳嗽一声,道:“如果放了火,对方就更理直气壮了。再说,焉知他们的书信就真的是放在祖家?——总之这样做,在这风尖浪口,实在是太引人瞩目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了啊……”
吕夫人笑了笑,拍拍杜恒霜的手,“不用这样做,我已经有了主意。不过这个主意,需要您和柱国公帮着参详参详。”
杜恒霜看了萧士及一眼,征询地道:“让我们参详?”
萧士及对她微微点头,然后看着吕夫人道:“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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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0章 破釜 (4K,三月粉红1800、1850+)
吕夫人整了整神色,低声道:“我想向你们打几个借条。”
“借条?”杜恒霜很不解,又看了萧士及一眼。
“他们借着这个孩子的由头来闹,不过是看中我们吕家的家产。早些年,我们老爷似乎曾经答应过族长,要给族里送些产业当做族产,被我劝阻了。如今他们眼看什么都得不到,本来就恨得牙根都发痒,正好秋娘这个贱人也谋求这份产业,所以就一拍即合了。”吕夫人淡淡地道。
她活了这么大年纪,早就看穿了。当初她既然能下得狠手整治吕中望,就不会怕这些吕家族人。
当然,这些吕家族人并不知道吕夫人真的做了什么。
说吕夫人“谋杀亲夫”,是秋娘说的,吕家族人其实并不十分相信。但是为了告吕夫人一家,拉出来做个幌子也是好的。
“我们家现在有多少家产,我自然是一清二楚。首先我的嫁妆他们别想插手,但是吕中望留下的公中产业,我也让他们一文钱都摸不着!——不仅摸不着,我还要让他们吃不了羊肉还惹一身骚!”吕夫人虽然说得慢条斯理,但是言辞之中的狠厉,就连杜恒霜都吓了一跳。
杜恒霜看了一眼萧士及,见他眉头紧锁,没有怎么说话,就道:“你是想,把产业转为债务?”
吕夫人笑着点点头,“就知道秦国夫人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杜恒霜窒了窒。她想起当初她设局诳穆侯大公子的时候,就是用的借条……
萧士及也笑了笑,目光在杜恒霜身上停留一瞬,才道:“吕夫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觉得就算要打借条,也不应该由我们出面。这样就太明显了。”
吕夫人忙道:“这也有道理。不过,我又找不到别的信得过的人……”
杜恒霜想起她爹杜先诚以前的那班人手,有了个主意,笑盈盈地道:“这借条,确实不能跟我们打,这样太明显,而且把嫣然他们拖进去,也不太好。不过,我倒是认得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可以介绍给吕夫人认识一下。”说着,还对吕夫人眨了眨眼。
吕夫人大喜,忙道:“那就麻烦秦国夫人了。这件事,一定要快,不知道……”
“这您别担心。等下我给你个地址,你去那里说找杜伯,那人就明白了,然后你就说,需要借钱,找他们打借条就可以了。”杜恒霜说着,抽了张纸笺出来,写下一个店铺的名字,“在东市。”
吕夫人看了看,记住了,并没有收起那张纸条。
杜恒霜就把那纸条揉成一团,扔到博山炉里烧掉了。
萧士及道:“家产的事情这样处置未尝不可,不过那爵位和军职的事,却甚是棘手。”
大齐和前朝的大周一样,爵位和军职其实都是事实上的世袭制。皇帝一旦封下一个军职,基本上就是封给这个家族,会在家族代代传下去。
大齐虽然才成立八年,但是像吕中望、萧士及这样的军职已经封了不少了。除非犯了大过错,比如如同萧士及以前的“抗旨”这样的过错,才会被褫夺,或者罢免。一般情况下,都是会在这个家族内代代相承。
“军职的事情,我可以帮上忙。”萧士及想了想,“吕大郎的军职,其实已经跟吕老爷当初的军职不是一路的了。可以算作是吕大郎自己挣的。吕老爷那个军职,我出面,给他免职,这样就收归兵部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再来做文章。”萧士及把军职这件事抗了下来。
吕夫人忙谢过萧士及。这也正是她来找萧士及和杜恒霜的原因。
萧士及兼任兵部尚书,正好能管着这一块。
剩下的就是爵位的问题。这个问题,萧士及可管不着。
爵位这个东西,在大齐来说,只要封了下来,就是这个家族的,以后就要由得了爵位的人决定继承者是谁。
皇帝只能最后确认一下,并不能插手真正的爵位承继人选。
吕中望既然写有这样一份“遗嘱”一样的书信,确实就等同于皇帝陛下的传位遗诏了,其作用真不是一般的大。
吕夫人想要把这件事扳过来,着实不易。
吕夫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完全没有想过要扳过来。她淡笑着对萧士及道:“柱国公,我也不瞒您。这个爵位,我还真就不要了。”
“不要了?!”杜恒霜大惊,“难道你就真的忍得下这口气,让秋娘的儿子继承爵位?”
吕夫人敲了敲桌子,斜睨杜恒霜一眼,“谁说我不要了,就会由得秋娘的儿子承继?——她倒是想得美!”
“那要怎样?”杜恒霜十分好奇,支颐靠桌仔细问她。
“很简单。我把爵位送回给陛下。——我会让大郎主动辞爵!”吕夫人胸有成竹地道。
吕大郎那个爵位,本是最低一等的男爵,其实要不要都一样。
“好主意!”萧士及忍不住拍手道,“这样一来,就连陛下都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吕夫人微笑,“陛下那里,还望柱国公和秦国夫人帮我们家大郎多多美言几句。”说着又叹口气,“本来应该是大郎的东西,现在却要让他送回去,也不知道大郎会不会……”
“大郎是个好男儿,他一定不会怪您的。”杜恒霜忙劝吕夫人。
几个人商量好办法,才送吕夫人出去。
吕夫人走了之后,杜恒霜回到屋里,看见萧士及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笑着问他,“怎么啦?想什么呢?”
萧士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悠悠地道:“我觉得,吕夫人这件事,其实大有可为。”
“什么?”杜恒霜疑惑,“大有可为?你什么意思?”
“这件事,如果好好计划一番,对陛下有很大的好处,当然,对你我的那个打算,也有很大的好处。”萧士及回头,看着杜恒霜笑。见她满脸都是迷惑,剪水双瞳如烟似雾,看不清前路。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那时候,我被太上皇和废太子关在天牢,等候处决,你来看我,说了一番话。”萧士及走过来,抚了抚她的面颊。
杜恒霜眼前一亮,“你是说……?”
萧士及重重点头,“这是我们的第一步,正好可以从这件事下手。”顿了顿,到底忍不住,低下头在杜恒霜面颊上亲了一记,“你等我,我去安国公府,找安子常说说话。”
杜恒霜连连点头,又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去找素素说话。”说着,就让人把阳哥儿带过来。
萧士及想了想,“也好。你去跟素素说话。我去找安子常。——这件事,需要他的帮助。”
两个人就带着阳哥儿去安国公府串门。
平哥儿和安姐儿都在跟先生上课,每日里功课不少,阳哥儿就一个人落了单,杜恒霜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他。
这边吕夫人离开柱国公府,又去西市转了一大圈,最后才拐到东市,杜恒霜说的那个店铺里,说要找“杜伯”。
那里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东家派来的,忙把吕夫人引到内室。
吕夫人就把来意说了一通,只说家里急需用钱,要找他们借高利贷,用吕家公中的产业抵押。
那里的人就照着吕夫人说的数额,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同时打了借条,也收了抵押。
吕夫人立刻把那笔银子转成自己的嫁妆银子,存到钱庄。
回家之后,吕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做了几天的帐,终于将吕家这几年公中开销的账目重新整理一遍,好歹将吕家公中的产业都“做进去”了。
她的家帐做完的那一天,正是吕家族长和大理寺的衙差回到长安的那一天。
几乎是同一时间,吕夫人带着下人陆陆续续去大理寺过堂,而吕大郎,一纸奏章辞爵,将自己身上的爵位还给了永徽帝。
萧士及和安子常跟着吕大郎一起进宫面圣,和永徽帝就爵位和军职归属的问题商谈了很久。
这时候,吕家族人和秋娘都不知道吕大郎做的事情。
大理寺的公堂之上,坐了好几个重要堂官,甚至连永徽帝都派了一个内侍过来听审。
大理寺丞亲自审案,十分慎重。
经过好几天的查证,还有书法大家的鉴定,得出结论,吕中望写给吕家族长的信函,确实是真迹,不是仿照的。
这就是说,这份等同遗嘱的东西,是有法律效果的。
吕家族长自信满满,在大理寺公堂上口若悬河,“各位知道,这陛下传位,还有遗诏一说呢,咱们比不了陛下,但是自己门前的一亩三分地还是做得了主的。——吕夫人,怎么样?这下你心服口服了吧?”
吕夫人淡淡地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事情。我既然不懂,当然是交给大理寺丞和各位官爷处置。大家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没有我一个妇道人家置喙的地方。”
居然说得非常委婉,身段更是放得很软,和以前在吕家族长和秋娘面前强硬的姿态大相径庭。
吕家族长自认为是把吕夫人吓倒了,很是得意。
秋娘却狐疑地不断打量吕夫人,想从她的脸色当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看她是怎么想的。因为秋娘对吕夫人的了解,比吕家族长多多了。从过世的吕中望吕老爷那里,秋娘了解过吕夫人很多的事迹,像这样没有怎么抵抗就认输,实在是太奇怪了,都不像她了……
堂上的大理寺丞见吕夫人不反对,惊堂木一拍,开始判案。
“判吕中望书信为真,秋娘和吕夫人并嫡之事理应顺理成章,秋娘所出之子有承继爵位之权。但是此子甚小,暂无法袭爵,可由吕大郎借袭。等此子及冠之后,再将爵位还给他。吕家家产,此子和吕夫人三子有同等的继承权。——如若不服,可以向陛下奏请,由陛下决断。”大理寺丞按照已有的律例,终于辛苦地将这个案子判了下来。
“大老爷明镜高悬,真乃神人也!”吕家族长大喜,带着吕家族人和秋娘一起叩谢大理寺丞。
吕夫人没事人一样,跟着欠了欠身,道:“大老爷确实判得好,不过,我也有几句话说。”
大理寺丞点点头,“你说。”
吕夫人就道:“第一件事,我儿大郎已经向陛下呈奏辞爵,将爵位归还给陛下了。”
“什么?!”秋娘顿生跳了起来。她刚刚得到判决的结果,知道自己也是吕家的嫡妻,顿时觉得腰杆硬了不少,说话也没有那么卑躬屈膝了,“你凭什么把爵位还给陛下?那又不是你的东西?你要不要脸?!”
吕夫人笑了笑,用萧士及教她的话,慢条斯理地道:“秋娘,这爵位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当然……哦,不,这爵位是老爷的!老爷说给谁就给谁,你凭什么把爵位还给陛下?!”秋娘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实在是怒不可遏。她花了两年的时间精心准备、筹划,就是要一举击溃吕夫人,夺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想到,居然被吕夫人来个“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居然把爵位都弄没了!
她怒视着吕夫人,两眼恨不得飞出小刀子,在吕夫人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才解气!
吕夫人掩袖轻笑,摇头道:“秋娘,你这就说错了。这个爵位,既不是我的,也不是老爷的,更不是你的,而是……”吕夫人往皇宫的方向拱手道:“而是陛下的!——陛下愿意封给谁,就封给谁!你想要爵位,找陛下要去!我儿不稀罕这东西!”
找陛下要?!这是故意为难她吧?!
秋娘悲从中来,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板上钉钉的东西被人破坏了,忍不住落下泪来,看着吕夫人,哽咽着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看我不顺眼,硬是要我不好过?你为什么事事都要跟我抢?!家产你抢走了,军职你抢走了,现在连老爷留给吕家宗族的爵位你也给抢走了,不仅抢走,你还弄没了!——你说,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母子俩逼死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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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1章 沉舟 (4K,含geniu_ljj和氏璧+)
听了秋娘的指责,吕夫人的瞳孔猛地缩了缩,心头疑云顿起……
这些事情,秋娘怎会知道?
自己刚刚转移了家产,还有,军职的事才跟柱国公提了一句,爵位的事,是昨天晚上才跟大郎说清楚,让他今儿一早就去宫里。
就算借高利贷的事走了风,但是军职和爵位的事,是绝对不可能让外人知晓的。
秋娘又怎会知道?!
吕夫人心里疑惑,面上一派沉静,淡淡地别过头,往大理寺堂上众人溜了一眼,回头看向秋娘道:“我什么时候抢了你的东西?真是奇哉怪也。”
“什么时候?!你还问我什么时候?!——就是你不许我进门跟我并嫡的时候!”秋娘气红了脸,往前又走了一步。
吕夫人只好后退一步,看着秋娘不说话。
“我不许你跟我并嫡的时候?你是说……两年多前?我两年多前就抢了你的东西?”吕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正是!你凭什么就占有这份家业?这份军职?还有这份爵位?!——我十六岁就跟着老爷,整整六年!为了老爷,我被家里赶出来,我只有老爷,你却什么都有。正妻的地位,家里的产业,还有儿孙满堂,我却什么都没有!你眼睁睁看着我跟着老爷做外室,却一点都没有体恤过我!这些家产、军职,还有爵位,都是老爷拿命换来的!当老爷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出过力吗?是老爷拿命挣下这份家业,关你什么事?!你不过是占了先机,先嫁给老爷为妻而已!我若是比你早认得老爷,哪有你的份?!”秋娘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心里觉得十分委屈。
“这家里的东西都是老爷的,家产、爵位和军职,都是老爷的!老爷说给谁就给谁!你凭什么拦在里头?老爷说要全部给我和我儿子,你当然不乐意,可怜老爷死得不明不白,不就是因为你做的手脚!打量别人不知道呢!”秋娘只差指着吕夫人的鼻子骂了,看得大理寺堂上的人目瞪口呆。——外室能这样指着鼻子骂原配正室,看来那死去的吕中望将军,真不是一般的“宠妾灭妻”啊!纷纷对吕夫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吕夫人听到这里,心里却陡然轻松下来。——她还以为对方知道了她这些天做的手脚……却原来还是为了秋娘她失去了吕夫人的位置而怨恨她呢……
吕夫人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好脾气的笑容,云淡风轻地道:“真是好笑,原来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这份家产……你说你跟了中望六年,我却在二十多年前就嫁给他了,而且是明媒正娶、大红花轿进的门,拜的天地祖宗。你问问你自己,如果二十多年前就认得我们老爷,你会嫁给他吗?那时候,他不过是吕家旁支的一个穷小子,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要从军?但凡哪个士族子弟有别的路走,都不会走从军这条路!那时候的他,我敢说,你大小姐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说到这里,吕夫人顿了顿,轻蔑地看了吕家族长一眼。
吕家族长背着手,拼命扭着脑袋,不肯看吕夫人。
吕夫人嗤笑一声,又对秋娘道:“到了现在,等中望他功成名就了,你就巴巴地贴上来了,一个黄花闺女,拼命往半老头子的床上爬,你家里人把你赶出来,你不好好想想为什么,却来责骂我不给你活路!——请问秋娘大姑娘,我给你活路,谁来给我活路!”
秋娘被吕夫人的气势吓得退了一步,不敢再气势汹汹地指着吕夫人的脖子骂。
“你现在说这话,理直气壮地来摘别人的桃子,你就不觉得脸红?!更无耻的是,人家不让你摘别人种好的桃子,你就破口大骂,骂人家太小气,不肯白白把桃子让与你。并且不惜使出各种卑鄙的手段,只为了能染指别人的桃子!”吕夫人又上前一步,说着这话,眼圈都有些红了。
跟吕中望二十多年的夫妻,最后两人这般下场,吕夫人心里当然是不好过的。
但凡女人嫁人的时候,若没有图对方的钱财家业,只是图对方这个人,那都是想着要跟对方白头偕老,你侬我侬地过一辈子的。
只可惜痴心女子虽然多,但是负心男子比痴心女子还多……也怪不得有些女子转做铁石心肠,都是被男人逼的……
杜恒霜和诸素素俩是跟着吕夫人来的,闻言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对秋娘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有句话叫‘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富易友,贵易妻,乃是令世人不齿的无耻行径!”
诸素素也冷笑道:“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我原以为我是见多识广,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惊讶,我今儿才知道我是井底之蛙。——小偷居然成原告,告别人不让她偷人!啊呸!你这么爱偷人,怎么不去秦楼楚馆公开去卖?大家明码标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是很公道?怎地你嫌做妓太丢人,要被包养才高贵啊?!”
秋娘先就被吕夫人的话骂得无还手之力,现在又被杜恒霜和诸素素连手叱责,气势更是弱了下来,只得往吕家族长那边躲过去。
吕家族长担心大理寺丞被这几个女人说动了,改了判案,忙道:“大人,他们不服怎么办?”
大理寺丞有些为难地看了吕夫人一眼,犹豫着道:“吕夫人,吕中望将军的书函,确实是有效用的。”
吕夫人拭了拭泪,点头道:“我省得。大人所判,我不敢说个‘不’字,只是……”她的“只是”还没有说完,就听外面来了一个内侍,大声道:“有圣旨!吕氏接旨!”
吕夫人忙跪了下来,堂上的人也都跪了下来。
那内侍便宣读了永徽帝的谕旨。
原来是吕大郎请辞爵位的事。
陛下跟柱国公和安国公商议之后,马上准了吕大郎所奏。
秋娘一听就傻眼了。
没想到吕夫人这样绝,为了不让她的儿子得到这爵位,居然把爵位干脆还给陛下了!
“这怎么行?!这本是我们老爷的东西,吕大郎凭什么还给陛下?!”秋娘急了,拽了拽旁边吕家族长的衣袖。
吕夫人摇摇头,嗤笑一声道:“这爵位本是太上皇的赏赐,什么时候变成你家老爷的东西了?——你家老爷是谁?是你恩客?还是你主子?!”暗刺秋娘没有明媒正娶就无媒苟合,说得秋娘面红耳赤,只得以袖掩面,痛斥吕夫人:“说话恁地粗俗,难怪老爷不要你!”
“我说话是粗俗,不像有的人,做出的事根本是不堪入目!——你玉洁冰清,一点粗话都不能听。可是你却能偷偷爬老头子的床……啧啧,你以为不让别人说话,就能挡住悠悠众口吗?”要论赌口齿,十个秋娘也不是吕夫人的对手。
吕家族长脸色一沉,慢慢站了起来,横了吕夫人一眼,对那传旨的内侍道:“大人,这件事是不是有误会?自古至今,哪有把爵位还回去的?您要说犯了欺君之罪,被夺爵还能说得过去,可是好端端地,就把爵位还回去,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吧?——如果这样也行,以后岂不是乱了套?”
吕家族长一边说,一边看向杜恒霜。他在吕二郎的昏礼上见过杜恒霜,知道她是秦国夫人,也是柱国公的妻子,便问她道:“秦国夫人,您想想,如果您家里的爵位……”
杜恒霜毫不客气地打断吕家族长挑拨离间的话,淡淡地道:“这爵位和军职,本是陛下的封赏,什么时候变成你我家里私相授受的东西了?——大家要都如同吕将军这样,岂不乱了套?”
“话不能这么说!陛下传皇位,还要写遗诏呢,怎么我们就不行?”秋娘很是不满地道。
杜恒霜厉声打断她的话,“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陛下相提并论?!一个小小的爵位,也值得你把‘遗诏’都比出来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连堂上的大理寺丞都黑了脸,喝道:“秋娘出言不逊,掌嘴三十!”
大理寺的衙差忙拿着打脸板子,将秋娘的一双胳膊架住了,拿着板子对着她的脸左右抽了起来。
因是当着众人的面,那衙差不敢徇私,打得格外卖力。
十板子下来,秋娘已经是鼻青脸肿。
再十板子,秋娘的眼睛都鼓出来了。
最后十板子,径直将秋娘的两颗后槽牙给打出来了,秋娘疼得晕了过去。
那传旨的内侍鄙夷地看了秋娘一眼,哼了一声道:“大理寺丞打你脸,是为你好。不然你就是砍头的命!”说着,传旨内侍又道:“陛下有旨,以后有爵人家的爵位,有嫡传嫡,无嫡要由陛下确认世子,不得私相授受!”
这个旨意,在一定程度上否决了以前那些有爵人家自主确认世子的权力。除非有嫡子,否则这项人家的爵位传承,都在陛下心意之间。
杜恒霜听了微笑。这是她前些天和萧士及商议的结果。萧士及跟安子常又商议之后,趁着吕大郎辞爵的机会,向陛下进言,借此机会,限制一下有些有爵人家。
这一招,只是让陛下尝个甜头,好为后面的事情铺路而已。
秋娘和吕家族长如丧考妣,只好又跪了下去,还要三呼万岁,谢主隆恩,心里不是不憋屈的。
内侍传完谕旨,就回宫去了。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萧士及、安子常和吕大郎这三个人,他们却没有再去皇宫了。
萧士及和安子常一起过来,分别扶起来自己的妻子。
吕大郎也走过来,将吕夫人扶了起来。
大理寺堂上跪的人也都纷纷起身。
大理寺丞这时才对秋娘和吕家族长道:“吕大郎将爵位还给了陛下,这一桩就算是揭过了。吕家没有了爵位,你们也不要再提此事。”
刚刚陛下已经用两道谕旨表示了他的偏向,大理寺丞当然不敢跟陛下对着干。
秋娘还想再说话,却被吕家族长使了个眼色,不敢再说,只好闭嘴。
吕家族长就道:“好,爵位既然没有了,那大家都别要,也算公平。不过,那军职的事……是不是要大郎让出来?”
大理寺丞看了吕大郎一眼,正要琢磨如何措辞,萧士及一家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份盖了兵部尚书印章的书文,呈给大理寺丞:“大人,这是兵部的决议,您看一看。吕中望将军的军职,已经被兵部免去了,授给了崔家三房的三郎,这是免职书和委任状,您可细看看。”
秋娘一听,再也忍不住了,上前问大理寺丞:“那吕大郎是不是也被夺了军职?”
“这你得问兵部尚书。”大理寺丞指了指刚才说话的萧士及。
萧士及笑道:“吕大郎的军职,是他在江陵血战,靠自己得的军功所授,跟他爹吕中望将军的军职完全是两码事。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兵部的授职书。”
吕大郎身上实际上是有两份军职。当初他本袭有他爹的一份军职,但是在江陵大捷之后,以前的陛下永昌帝在封赏的时候,按功立赏,给他又封了一个新的军职,比吕中望的那个还高一些。也是因为那时候,废太子和太上皇要打压萧士及,对萧士及没有封赏,但是对萧士及的手下,却封赏得比应得的军功还要厚实,也算是为了安抚军中那股为萧士及打抱不平的情绪。
如今看来,当初的封赏,反而成了今日吕大郎可以倚仗的靠山。
吕大郎想到当日之事,不由得对萧士及更加死心塌地。
“咦?!这样说,军职也没有了?——秋娘啊秋娘,你这是何苦呢?折腾半天,除了丢人现眼,你还能得到啥呢?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瞎折腾。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啊,非要抢,也不怕手伸得太长,被人剁了手……”诸素素在旁边大声嘀咕,听得吕家族长和他带来的族人对她侧目而视。
安子常往诸素素身前一站,将她挡在身后。
秋娘不甘心地冷笑道:“好吧,就算爵位没有了,军职也没有了,那我们只要进吕家门,总是可以的吧?”家产总是要分一分的,她就不信,吕夫人还能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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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2章 应对 (4K,四月粉红1900、1950+)
秋娘的话一说,大理寺堂上的人都沉默下来。
就连来传旨的内侍都有些不忍地将脑袋转向门外的天空。
陛下管天管地,在这件事上,却有些鞭长莫及。他总不能不让人家娶老婆并嫡,就算那人已经过世了,但是一份亲笔书函,加族长的认可,族谱的威压,吕夫人就不得不从。
她再强悍,也不能跟宗族的势力对抗。
当然,吕家族长也是有制衡的,他也不敢一手遮天,悍然将吕夫人一家除族。
除族是件大事,除非他们能找到强有力的靠山来支持他们将吕夫人一家除族,比如萧士及威胁封家将封俭除族一样,那是抓到封俭的大把柄,如果不壮士断腕一般将封俭除族,整个封家都会陷入萧士及的疯狂报复当中。权衡利弊之下,封家放弃封俭,保全了封家,这种举措是正确的选择。
再说,吕家族长一直觊觎吕夫人他们家的家财,如果就这样把吕夫人一家除了族,他们到哪里去捞银子呢?
吕夫人这样想着,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微笑,垂眸低首,双手拢在身前,静默半晌,似乎十分痛苦,但又不得不从,再次抬头,眼圈已经有些红了,眼角湿润,鼻头也有些红,就像是想哭,但是又强忍泪意的样子。
若不是杜恒霜知道吕夫人的打算,这一刻,连她都几乎相信吕夫人心里是真的很难过……
但是,杜恒霜也知道,吕夫人心里一点都不难过,相反,她心里一定很激动,很兴奋,就像看见猎物终于一步步走向陷阱,她就要关门放狗一样激动不已。
不过这堂上别的人可没有杜恒霜和萧士及那样的处之泰然。
就连吕夫人的儿子吕大郎都以为娘亲受到极大羞辱,正在强忍泪意一样,忙劝道:“娘,您别伤心,我和二郎……”
吕夫人按了按他的手背,温和地大段他的话,“不要紧,既然是你爹的决定,族长大人也支持,而且她和她儿子的名字都上了我们吕家的族谱,那让她进门又何妨呢?”
吕大郎张了张嘴,但是看见吕夫人淡定的眼神,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在一旁默默地站着,看着这群人折腾。
秋娘听见吕夫人松了口,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她点点头,道:“既然姐姐同意了,那就定个日子吧。我们娘儿俩也好去中望的牌位前面给他上柱香,告诉他,我们回家了。”
吕夫人笑了笑,道:“你不是一直带着老爷的牌位?又要到哪里去上香?”
秋娘面上一红,哑声道:“我说错了,是中望的坟前上香。我这两年都在外面奔波,一直没有机会带着孩子去给中望上坟。”
“嗯,等你进门后再说吧。”吕夫人点点头,转身对堂上的大理寺丞道:“大人,秋娘是不是就成了我们吕家人了?跟我并嫡?”
大理寺丞道:“这是吕将军生前的意思,你们吕家族长也支持,自然就是。”
“那好。”吕夫人再一次要求道:“既然已经上了族谱,那长安的户籍上,也要添上秋娘的名字才像话。——她如今跟我并嫡,也是吕家的主母了。这吕家的事,不管好坏,她都有份的。”
秋娘听了心里高兴,笑着刺了吕夫人一句,“姐姐,你也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了,先前你干嘛做得那么绝?又是归还爵位,又是罢免军职,搞到现在,我看你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吧。若是你没有做这些事,等我儿长大,承袭爵位和军职,你也跟着享福。现在呢,只有自求多福了!”
吕夫人置若罔闻,扶着吕大郎的手对大理寺丞福了福,就行礼退下,往大理寺外面走。
“姐姐,你别走得那么快啊。回去好好收拾院子,我明儿就带着儿子住进来了。”秋娘带着一丝兴奋在后面叫道。
吕夫人停下脚步,回头对秋娘道:“秋娘,看你这样高兴,我本不该泼你冷水,但是你要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吕家,想是老爷生前对你说的太好,让你误会了。若是等你进了吕家的门,发现吕家的状况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你想离开吕家,我也不会为难你的。”顿了顿,吕夫人又微笑道:“只要你能放弃并嫡,同时把你的孩子带走,你又年轻貌美,天大地大,哪里不可去呢?——何必为一个过世的人葬送自己?”
秋娘哼了一声,道:“老爷生前待我如珠似宝,我为老爷守节,也是我自愿的。老爷留下的东西,我自当为老爷守着,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都给糟蹋了。”
“你既然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吕夫人说完,看向吕家族长,“族长大人,您可是听见秋娘说的话了,而且秋娘是在您一手操持之下,上的吕家族谱。以后我们吕家若是有事,您可不能袖手旁观。”
吕家族长见秋娘终于还是进了吕夫人家的大门,心里的烦闷才略有驱散。
只要秋娘进了这一房的大门,这家里以后该谁说话,就不是吕夫人说了算了……
“中望媳妇你放心,你既然让秋娘进了门,还是顾全大局之人。中望还是没有娶错人的。——明日秋娘进你家的门,我会带着族人过去做个见证。”说着,也对在场的人团团抱拳道:“希望大家也去看一看。中望他虽然人不在了,但是秋娘为我们吕家添丁进口,还是应该热闹热闹的。”
杜恒霜笑道:“别人我不知道,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这么热闹的事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一次一定要去大开眼界。”
秋娘面色微红,跟在吕家族人后头离开了大理寺。
“咱们也走吧。”萧士及对杜恒霜说道。
杜恒霜正要点头,却看见岭南大都督封裴敦走了过来,对她点点头,然后对她身旁的萧士及道;“柱国公刚从宫里出来?”
萧士及笑着拱了拱手,“刚出来。今日之事,陛下也记得封伯爵的名字,日后定有封赏。”
封裴敦大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柱国公给机会,不然哪有我在陛下跟前出头的日子!”似乎十分欢喜。
杜恒霜暗暗纳罕,不知道萧士及什么时候跟封裴敦这样热络了。
但是她也没有当面质问萧士及,只是在旁边微微含笑。
“封伯爵,我们大人那边有请。”大理寺的一个衙差走了过来,说大理寺丞请封裴敦过去说话。
封裴敦便快步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去了。
穆夜来在后面踌躇半晌,还是走上前来,对萧士及微一福身,“见过柱国公。”又对杜恒霜行礼,“见过柱国公夫人。”
杜恒霜笑道:“请叫我秦国夫人。这是陛下给我的封号,不敢不从。”
穆夜来正中下怀,做出一脸迟疑的样子,看了看萧士及,又看了看杜恒霜,怯生生地道:“秦国夫人,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如今都嫁人了,也生了儿子,你该当放心了吧?——柱国公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他为人宽厚,性子又和善,就算你做错事,只要不是有意的,他都会原宥你。你看我当初带累得柱国公丢官去职,柱国公也没有对我说一句重话,就知道他的为人了。——这样的好人,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秦国夫人,你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能嫁与柱国公为妻,你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以后别再因为我,跟柱国公吵架生气了,你好好跟柱国公过日子吧。”
这番话,说得杜恒霜肝都疼了,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
杜恒霜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一定要稳住,不能被这贱人几句话就自乱阵脚。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做了婊子还立牌坊的招数,不是穆夜来惯用的吗?她被她激怒多少次了,这一次,一定要稳住……
杜恒霜还在这里给自己打气,萧士及已经接了话头,皱眉对穆夜来道:“大白天的,你说什么胡话?——霜儿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她明明是生我的气。”
穆夜来没想到萧士及对她也有说重话的时候,一下子就白了脸,她泫然欲泣地看了萧士及一眼,便赶紧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杜恒霜平静下来,淡淡地道:“我们夫妻的事,跟别人无关。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你的封大都督身上吧,少操心别人家的家事。”
穆夜来在心里暗笑,面上抬起头,看着杜恒霜,重重点头道:“我晓得了,多谢柱国公夫人,哦,不,是秦国夫人教诲。”说着,又对杜恒霜福了一福,眼角的眸光,却是往萧士及那边一送。
萧士及一双眼睛却只盯在杜恒霜身上,并没有去看穆夜来。
穆夜来低下头,退到一旁,等着封裴敦过来。
大理寺丞又派了一个衙差过来,请萧士及也过去说话。
萧士及跟杜恒霜说了一声,也过去了。
这里只剩下杜恒霜和穆夜来两个人。
男人都走了,这两个女人也没必要再戴着面具。
穆夜来的声音也没有那么恭顺了,她看着杜恒霜的脸色,笑嘻嘻地道:“秦国夫人,你要知足。若是再闹腾,就来求一求我。求我的话,我会在萧大哥面前帮你美言几句。”她明明知道萧士及已经对她起了隔膜,对她十分冷淡,但是她就是愿意在杜恒霜面前摆出这幅她跟萧士及很熟的样子,刺激杜恒霜。
杜恒霜笑了笑,走到她跟前,附在她耳边说道:“穆夜来,你别太得意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却是只争朝夕。我杜恒霜,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所以我一直是只争朝夕。用素素的话来说,我要确保你过得不好。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耶……”穆夜来越发怯生生地道,她看见萧士及又走回来了,站在杜恒霜身后,似乎听见了杜恒霜的这番话,他定定地看着杜恒霜,眉梢动了动。
难道萧士及听见杜恒霜那番话了?
穆夜来心头暗喜,正要再添把柴火,萧士及却已经叫了一声,“霜儿。”
穆夜来忙低下头。
杜恒霜当没看见穆夜来做小伏低的样子,笑问道:“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吧。”萧士及转身就走。
封裴敦匆匆走回来,跟萧士及打招呼,“这就走了?那我过两天去你府上,再把昨儿说的事理一理。”
萧士及点头,又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样的场合,你怎么带了二房出来了?”
穆夜来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士及居然说她是“二房”!而且是很不屑的语气!
封裴敦看了穆夜来一眼,讪笑道:“我大儿子又病了,夫人在家里陪着儿子,夜来说对这里熟悉,所以让她领我过来瞧瞧。”他是知道萧士及的夫人杜恒霜对穆夜来有些心结,但是他也认为,是杜恒霜心胸太狭窄了。明摆着夜来已经嫁人生儿子了,杜恒霜还给她脸色看,这不是不把他封裴敦放在眼里?
因此封裴敦对杜恒霜也有微辞。
萧士及“哦”了一声,便带着杜恒霜离开大理寺的大堂,去外面坐车。
两人坐在车里,一路向前。
萧士及一直盯着杜恒霜,等着她来问他,可是杜恒霜拉拉扯扯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并没有问一句关于穆夜来先前说的那些话。
萧士及在心里叹口气。他拿不准,杜恒霜到底是对穆夜来完全不在意,才觉得没有必要问他,还是对穆夜来深恶痛绝,所以不屑去问他,还是……她其实很害怕会再次跟自己吵起来,所以忍着不问他?
这样一想,萧士及更加不确定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杜恒霜无懈可击的侧脸轮廓,听着她轻柔又动人的声音说着话,几次想张嘴打断她,跟她说一说今天的事,杜恒霜却总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不肯再提穆夜来。
在杜恒霜看来,对这种不要脸的人,你提她才是中了她的圈套。最大的蔑视是无言,连眼珠都不转动一下,让她寂寞到死,都没有插足他们婚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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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3章 朋友 (4K5,含粉红50+)
杜恒霜和萧士及离开大理寺,回家的时候,诸素素和安子常也离开了大理寺。
两人登上他们安国公府的大车,望着前方远去的柱国公府的大车,还有身后刚刚要离开的封伯爵府的大车,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在大理寺大堂之上,萧士及和封裴敦短暂离开的瞬间,杜恒霜和穆夜来说的话,都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安子常和诸素素耳朵里。
萧士及回来之后,杜恒霜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跟着若有所思地萧士及走了。
诸素素在车里皱着眉头,很不理解杜恒霜的做法。
“穆夜来那样嚣张地挑拨离间,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诸素素看着安子常,极是不解。
安子常笑了笑。他对杜恒霜的了解,比诸素素要多一点点。当然,也是因为他对女人的了解,要多一些。
“霜儿比以前沉稳多了。在那种场合下,她不跟萧士及提穆夜来的所作所为,是对的。我只是担心,她就算回去了,在私下里,也不愿跟萧士及提起穆夜来。”安子常抱着双臂,靠在车里的板壁上,闭着眼睛说道。
诸素素“哦”了一声,沉吟道:“这倒也对。一提那贱人就炸毛,实在是太给她面子了,还不如给她冷脸,不搭理才好。”顿了顿,诸素素还有摇头,“不过,我还是认为,她应该提一提的。上眼药这种事,没事应该做做的。”
安子常噗嗤一笑,过来揽着诸素素的肩膀,伸出舌头,在她晶莹圆润的耳垂上舔了一舔,低声道:“……你不用在我面前给别的女人上眼药,那些对我有企图的女人只要动动身子,我就知道她们要放什么屁,实在不劳我心爱的夫人动这些小心思……”
安子常炽热的呼吸在诸素素耳边吹拂,舌尖和耳垂的碰触如同蜻蜓点水一样,在她心里荡起阵阵涟漪。
她知道自己不该心软,可是她的身子,却在这种温柔的碰触当中,可耻地化作了一滩春水……
……
良久,安子常才将瘫成一团软面子的诸素素从腿上抱下来,放到身旁的座位上,伸手给她把衣裙穿好,唇角含着餍足的微笑,突然又道:“……不过,萧士及那根木头能不能明白女人这些曲里拐弯的心思,我就不敢打保票了。”
诸素素睁开眼,横了安子常一眼,道:“是,你老人家比女人还要了解女人,哪里是萧大哥能比的?我只是为霜儿着急,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们两人中,总得有人先捅破这层纱吧……”
安子常细长的潋滟桃花眼斜睨诸素素,“所以这个时候,就是用到朋友的时候。——素素,你是不是为了霜儿,可以为她两肋插刀?”
“当然!”诸素素坐直身子,“我为她可以插朋友几刀!”
噗——!
安子常忍不住又笑了,低头在诸素素脸上又亲了一下,“真是我的好媳妇儿,我怎么就那么稀罕你?”
这话说得诸素素脸红心跳。在他们两人做完最亲密、最无间的事之后,听到这种类似表白的话语,实在是最比刚刚的亲密无间还要让她溃不成军……
回到安国公府,两人就商议好,要帮萧士及一把。不然地话,这个男人不知道要撞多少次南墙,才懂得自己女人的心思。
诸素素也知道,帮萧士及,就是帮杜恒霜。他们夫妇一体,自然不分彼此。
第二天,安子常去兵部一趟,请萧士及去安国公府说话,说是有宫里的事情要商议。
诸素素也请杜恒霜过去做客,说是好久没有跟她闲扯了,最近挺想她的。
杜恒霜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就带着阳哥儿去了。
诸素素让下人把阳哥儿送去和她儿子玩,自己和杜恒霜坐在暖阁里叙话。
冒着蟹爪泡的热水用来泡茶,再配上几碟有安西风味的小点心,就像诸素素前世喜欢的下午茶一样,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杜恒霜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回魂了回魂了,想什么呢?”
诸素素俏皮一笑,捻起一块羊奶做的点心,放入嘴里,慢慢咀嚼,等咽了下去,才道:“……昨天在大理寺大堂上,我听见你和穆夜来说话了。”
杜恒霜愣了一下,笑得有些不自然,“啊?你听见了?呵呵,有些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随便说说,这贱人老在我面前炫耀她跟士及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明明知道不是真的,是她故意说出来气我的,我还是忍不住生气。这人啊,做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跟苍蝇一样惹人厌,还没法子一下子拍死她。”
听到杜恒霜感慨的话,诸素素唇边的笑容更大。她语音轻柔,如同上一世电台里面那些诱人说出心事的午夜情感节目主持人一样循循善诱,“那是为什么呢?既然你相信萧大哥跟她并无苟且,怎么又会被她几句话说得心头火起?再说如果是苍蝇,就该一下子拍死了事吧?就像你对付那个陈月娇?现在怎么没有那样的魄力?还能容忍她在面前飞来飞去,岂不是膈应自己?”
杜恒霜低下头,也咬了一口点心,侧头沉思半晌,道:“穆夜来和陈月娇是不一样的。陈月娇一直是想取我而代之,并且手段狠辣直接,是要直接取我性命,所以我必须要对付她,不然我没有活路。可是穆夜来,她要的,好像不是我的性命,而是……我的名声,还有,我在士及心里的地位。她见机快,知道风头不对,就马上攀上别的男人,现在连孩子都生了,你说我还要大张旗鼓对付她,不仅让旁人看笑话,而且,让士及知道也不好。何必让他知道呢?其实我也不并是生那个贱人的气……”
杜恒霜说到一半,还是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诸素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照我看,你把她做的那些事,照直一五一十向萧大哥说清楚就行了。穆夜来又贱又心黑狠毒,也就是喜欢在男人面前装罢了。若是知道了她的真面目,我就不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真正看上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有一些和她一样坏的男人会看上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杜恒霜笑着摇摇头,放下点心,轻抿一口香茶,道:“你不明白的。以前我的确会这样做,我会想方设法在士及面前让穆夜来露出她的真面目,让他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傻姑娘’,甚至想要她过得好,他才能过得好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那不就对了!”诸素素拍案叫好,“这样她哪里还有脸在你面前显示她的优越感?”
杜恒霜低低地笑了,道:“我说的是以前,是在我自求下堂之前的想法。现在我们重新在一起,我的想法已经变了。我不认为我和士及的根本问题,是穆夜来。穆夜来是一个问题,但不要高估了她的重要性。她可能是一个引子,又或者是一个试金石,可以试出士及对我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
诸素素不赞同地摇摇头,“这一点我无法苟同。不要试探别人,因为人心从来就经不起试探,你为何要玩火呢?”
杜恒霜眼神一凝,偏头想了半天,道:“也可能我说的不太正确。我不是要试探士及的心意,我只是希望,他对我的感情,不是因为他看见穆夜来有多坏,有多不堪,才不喜欢她,所以选择我。不,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顿了顿,杜恒霜接着说道:“我要的是,就算穆夜来是个好人,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甚至对他来说,比我对他还要好,但是他还是只心悦我,只愿意跟我共渡余生。——我要的就是这种绝对。也许你会说我很傻,说没有人能拒绝另一个人毫无保留的深情。我只想问,如果不能拒绝另一个人毫无保留的深情,那我曾经的付出又算什么?我和他之间曾经有过的甘苦与共、毫无保留的倾心以待,又算什么?他如果抵挡不了另一个更好更努力的女人,我就认输算了,我不强求。我跟他说过,没有下一次。这是我给他的期限,也是给我自己的期限。”
在杜恒霜想来,她是不愿意在萧士及面前提穆夜来的种种不是,不管穆夜来做得再过份,杜恒霜都不想在萧士及面前说穆夜来任何坏话。不是她很高尚,而是她的要求不一样了。
如果萧士及看到穆夜来的坏处,才能想到杜恒霜的好处,这种对比,不能让她觉得胜利,反而只会让她觉得难堪。
但是对于穆夜来这个人,她当然不会放过。其实自从那一天,在封俭被除族之后,邵氏就来到柱国公府,说了穆夜来在封俭对付萧嫣然一事中起的恶劣作用。从那一天开始,杜恒霜就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不会让穆夜来好过。
死实在是太便宜了,她要让她活着,让她看见她这一辈子所期盼的,永远得不到。看见她的目标,一直在咫尺之间,却只能眼睁睁落入别人的手里。
就像穆夜来曾经对杜恒霜做的那些事一样,她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给杜恒霜的日子添堵,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杜恒霜这一次,也是决定要以堵还堵,以盐还盐了。
在她和萧士及的夫妻感情问题上,杜恒霜不会再把问题都归咎在穆夜来身上,那实在是太看得起她穆夜来了。她会防备她,但是不会落在明处。她只能确保,从今往后,穆夜来再也别想在她和萧士及之间插一脚。穆夜来也别想再试图做别人丈夫的红颜知己,这只会让她自取其辱!
和暖阁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萧士及呆呆地坐在里面,手扶着高背椅的扶手,握得紧紧的。
这是第一次,他确认了杜恒霜的想法。
不过杜恒霜的这种想法,萧士及暂时还不能完全理解。就他来说,他是不久前才开始琢磨女人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以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女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对他来说,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依附他而生的。
他娘亲、妹妹、妻子、女儿,还有一般的女性亲戚、朋友,比如诸素素和穆夜来。
诸素素一直是对他有所求,虽然后来诸素素腰杆硬了,而且和杜恒霜成了生死之交,对他的要求当然就没有了。
而穆夜来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出现的个人形象和所作所为,恰恰和萧士及自以为了解的女人形象是一致的。她对他执着、深爱、依赖、毫无保留地信任、渴求,把他做的一切事都往好处想,从不抱怨,除了埋怨他不理她以外……
不得不说,这些东西,在一定程度上,曾经很满足萧士及这颗除了杜恒霜以外,从来没有女人进驻过的心,特别是那种身为男性的优越感,不过那种感觉,曾经被诸素素毫不犹豫地斥责为“男人的劣根性”……
但是在经历过这些之后,萧士及发现,那种优越感虽然感觉不错,但却从来没有想要占有过……
他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杜恒霜,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杜恒霜,不是别人。
不论杜恒霜是聪明还是笨拙,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有那样的她走进了他的心,他别无选择,或者说,就感情来说,他从来就没有如杜恒霜所说,在她和穆夜来之间比较选择过。
只是这一点,杜恒霜好像并不知道。
萧士及低下头。他是男人,只会像男人一样行事。他不愿意多做解释。他只有用自己的行动,让杜恒霜明白,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杜恒霜自然不知道她跟诸素素说的心里话,已经被萧士及听去了。其实就算知道被听去了,她也不在乎。因为问题就在那里,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
这个时候,当然就是用到朋友的时候。
……
过了几天,杜恒霜和诸素素同时接到吕夫人送来的帖子,原来吕家要大摆筵席,迎过世的吕中望的并嫡之妻秋娘进府。
虽然吕中望过世了,但是作为吕中望的原配遗孀,还是将这件事操办得妥妥当当,让之前有些同情秋娘,认为吕夫人太强势,太善妒的人也都闭了嘴。
瞧瞧这阵仗,还能有比吕夫人更贤惠的原配嫡妻吗?还要有人说她的闲话,长安城的那些高门贵妇可不是吃素的……
到了筵席的那一天,杜恒霜和诸素素约好了,同时带着丫鬟婆子来到吕家,等着看大戏。
诸素素甚至带了一包瓜子儿,坐等好戏上演。
杜恒霜失笑,道:“在人家家里磕瓜子儿,亏你想得出。”
“这怎么啦?我是当饭后的零嘴儿而已。”诸素素笑道。
来到吕家坐下,众人吃吃喝喝一会儿,吕夫人就携着一身银白色素服,头戴白色银饰的秋娘出来了,给大家介绍,说这就是过世的一家之主吕中望的另一房妻室,各种手续都已办好,就连族谱都上了,官府的户籍更是加了她和她儿子的名字,绝对错不了。
然后,吕夫人拉着秋娘的手,做喜极而泣状,“妹妹,姐姐真高兴你来了,这幅担子我一个人担了这么多年,真是快要受不了了。这一次有你来跟我分担,我才有了活路。”
说着,命人拿出吕家这么多年的账本,道:“其实啊,我们吕家已经寅吃卯粮很多年了,特别是自从老爷去世后,我们一直就拆东墙补西墙过日子。最近终于到了没有墙拆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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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4章 断绝 (4K,泡_沫和氏璧+2)
吕夫人说完这段话,有意停顿了一下,往大厅里的各位客人面前扫了一眼。
本来正是满脸含笑的秋娘听见这段话,来不及收住脸上的笑容,整个人僵在那里。
坐在上首的吕家族长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但是转头就向这大厅扫了一眼。
这样大的宅子,还是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就算是寅吃卯粮,光这所宅子也值他们吕家宗族所有祖田的价钱了……
哼,在他们面前哭穷,想骗谁?!当他们是傻子吗……
吕家族长咳嗽一声,看向秋娘。
秋娘明白过来,脸上笑意犹存,慢条斯理地道:“姐姐您说笑了。老爷在世的时候,跟我提起过吕家的豪富。”说着,看了一眼吕夫人送上来的账簿,并不接过来,只是道:“家里的状况是好是坏,我心里有本帐的,断不会到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您这样说,实在是太伤老爷的脸面了。”
吕夫人笑了笑,摇摇头,让下人把账簿放到墙边的条桌上,道:“你还是不信啊。也罢,你跟着我们老爷的时候,一直是外室。在我们老爷过世之前,你连这家的门槛都没有跨进来过。我们老爷为了让你死心塌地跟着他,在你面前夸大其词也是有的。”
这是说她是看着吕中望有钱有势,才一心跟着他的?
秋娘听出了吕夫人的弦外之音,气得心都痛了,她捂着胸口,带着怒气,压低声音道:“吕夫人,您这么说,未免太不给老爷面子了。这个家是老爷的,老爷会不知道家里的状况?再说,我图的是老爷这个人待我好,又不是别的东西?你若真的认为我是贪图钱财的小人,我也不会在老爷过世之后,还要想着一心回来为他守节了。”
吕夫人专注地听着,不断点头,还不是用帕子擦拭眼角,似乎被秋娘的话感动了。但她在心里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屑。
是,秋娘说得似乎是振振有词,说她跟着吕中望,不是图他的权势地位。其实真正的情况是,吕中望,是秋娘那个时候能够接触到的最有权势、家世最好的男人。比吕中望更年轻、更有权势的男人不是没有,但是这种男人,不是秋娘能用那种手段高攀得上的。
在那个时候,秋娘能够抓到手的最好男人,只有吕中望而已……
当然这些话,也没有必要在宾客面前说了。一来过了这么些年,再拿出来说也没意思了。二来吕中望过世了,现在不管什么事,都是死无对证,只看秋娘怎么说而已。
吕夫人听秋娘说完了,才声音轻缓地道:“你不信我说的话?老爷当年一直在外征战,家里的事情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你若不信,问问我们的外院大总管,他可是一直跟着老爷的。”吕夫人就要命人把吕家的大总管叫来。
众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都觉得事情好像不会善罢甘休了。
秋娘怔怔地站在那里,有些无助地飞快地睃了吕家族长一眼,只看见吕家族长虎着脸坐在上首,不发一言,只好跟着低下头,看吕夫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儿。她想到自己各种手续都办全了,是板上钉钉的吕家人,吕夫人再怎样,也不好在她进门的第一天就把她赶出去。
不管怎么说,这个门槛她是进了,想要她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这样一想,秋娘的勇气又上来了。她微笑着抬头,看着一个俊逸的中年男子稳步走到堂前。
“见过各位大人、夫人。”那中年男子吕夫人拱了拱手,又对着众宾客躬身行礼,很是恭敬。
吕夫人先对宾客介绍,“这是我们外院的大总管吕管事。”又道:“把咱们家里的情形说一说吧,秋娘不心我说的话呢。”
吕管事就把吕家的状况又说了一遍,末了,还指着那些账簿道:“您要不信,就找人去查帐去。”
秋娘冷笑道:“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我现在不查。等今日过后,我封了库房的门,再挨个查。”
吕夫人点点头,“随你。”说完挥挥手,让吕管事下去了。
秋娘吃了一惊,没想到吕夫人居然就这样让她过关了。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一旦自己进了吕家门,吕家的事,就不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了……
吕夫人像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今天请大家过来,一来是恭喜我们家的新夫人秋娘。二来呢,也是因为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儿都大了,秋娘又年轻,应该避嫌,所以我打算让大家做个见证。”顿了顿,又道:“我们今天就分家。我们这一房,和秋娘这一房,分家。”
“我不同意!”秋娘立刻尖叫起来。
开玩笑,现在分家,她能够分到什么?!她又不是傻子!
吕家族长也沉下脸,道:“分家不是闹着玩的,怎么能说分就分?!——我不同意!”
吕夫人回身敛衽福了一福,淡笑着道:“两位别生气。既然是我提出来的分家,自然不会占秋娘这一房的便宜。事实上,既然我们过世的老爷有信函留下,说要把他的爵位和军职都留给秋娘生的儿子,我估摸着,这份家产,也是要留给这孩子的。我不敢违抗老爷的遗嘱,所以我决定,把这个家里公中的财产,都留给秋娘和她的儿子,除了我们这一房的祭田。祭田不多,只有十亩,就留给我的大儿子吧。他是嫡长子,于情于理,祭田都该给他。当然,若是秋娘和族长大人不同意,这祭田我们也不要了。”
这话一出,连见多识广的吕家族长都愣了,他眼神闪烁不定,急速思考着。
秋娘不由得心动起来。
她本来以为,吕夫人要分家,肯定是故意为难她,不想给她分财产。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吕夫人说得清清楚楚。除了十亩祭田,吕夫人这一房什么都不要!
这个便宜,实在是太大了。不占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秋娘忍不住往吕家族长那里看了好几眼。
吕家沉吟道:“你真的只要十亩祭田?不要别的?”
“当然。我可要现在立字据为证,把吕家公中的产业,全部转到秋娘和她儿子名下。——我只带走我的嫁妆,跟我的孩子们可以立刻离开吕家大宅。”吕夫人淡淡地道,显然早有准备。
杜恒霜和诸素素在堂下坐着,看着这一幕,不由对视一眼。
诸素素想:这样有战斗力的吕夫人居然完全退让了,这不科学……
吕夫人笑盈盈地盯着秋娘,“秋娘,你想好没有?”
“你说真的?”秋娘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当然是不想放手的。”吕夫人换了愁容,“不过,我更不想看见你们母子的脸天天出现在我面前。所以我宁愿放弃吕家的产业,只求以后日子过得清静,不要再跟你乌眼鸡一样地斗来斗去。”吕夫人像是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这样说,秋娘却是马上就信了。因她知道,自己给吕夫人添了多少堵……
秋娘完全相信,为了不看见自己出现她面前,吕夫人肯定是愿意“净身出户”的,很多这样被挤出去的所谓“原配”们,不都喜欢玩这手吗?好像不求任何财产,才能显得她们很有骨气一样,就连吕夫人这样看着很彪悍的原配也不例外,其实都是傻逼……
秋娘在心里闷笑着,连连点头,“那好。既然您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强求您跟我们住在一起。只是到底该怎么分,是不是应该由族长做主?”
“还需要族长做什么主呢?我刚才说了,除了那十亩祭田,我们这一房,什么都不要。我带走的,只有我的嫁妆,我儿子们带走的,是他们的产业和他们媳妇的嫁妆。除此以外,吕家公中的产业,都在这本册子上,你可以让族长大人派人点数,看看我们会不会带走一丝一毫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吕夫人说得十分磊落,把吕家产业的册子也拿了出来。
秋娘接过来看了看,又给吕家族长看。
吕家族长想了想,就这册子上的几处宅院、铺子,还有城外的田庄,只要落在自己手里,吕夫人他们欠再多的债,大概都还得清的。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认为吕夫人说的债务,不过是妇道人家不懂经营造成的结果,远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既然这样,拣日不如撞日。要分家,今日就分了吧。”吕家族长快刀斩乱麻,恨不得马上把吕夫人他们这一房的产业拿到手。
只要他们有了这些长安的产业,他们族长这一房,就不用在吕家祖籍那个穷地方待着了,他们完全可以来到长安,重振吕家的辉煌!
吕家族长怀着这个火热的信念,很快就在众宾客的见证之下,主持了吕家这一房的分家仪式。
就如吕夫人所说,他们只要了十亩祭田,别的所有的房产、铺子和田庄,都给了秋娘和她儿子。
吕夫人这边一边签着分家的协议,一边命人去搬自己的嫁妆,还有通知儿媳妇们,自己陪嫁的下人,以及两个儿媳陪嫁的下人,让他们都搬出去。
这件事,吕夫人早两天就跟两个儿媳妇说好了,她们也很懂事,早早地把东西都收拾好,等着分家的这一天。
吕家族长是个精细人,为了不让吕夫人这一房的人把属于吕家公中的东西带走,专门派人在门口守着,凡是搬东西出去,都要仔细查看。
轮到萧嫣然搬东西的时候,那守门的受不了了,跑回来对吕家族长道:“吕二郎的媳妇有夹带,她要搬的东西太多了,我们怀疑她将吕家公中的东西搬走了。”
杜恒霜一听就大怒,冷笑道:“你说这话,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国公爷跟他妹子,准备了多少嫁妆再来说话!我们家大姑奶奶也要夹带你们吕家的东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我不瞒你们,把我们萧家大姑奶奶的嫁妆单子拿出来看一看,你们吕家公中产业再加十倍,也比不上我们萧家大姑奶奶的嫁妆!”
秋娘和吕家族长一下子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地道:“我们要看嫁妆单子!”
吕夫人羞得满脸通红,对杜恒霜道:“秦国夫人,让您见笑了。”
这边说着话,萧嫣然的陪嫁婆子已经拿着嫁妆单子过来了,对吕夫人道:“夫人,少夫人在二门上候着呢。”
吕夫人就把萧嫣然的嫁妆单子给秋娘和吕家族长看,带着歉意道:“二郎媳妇一向好性儿,但是她哥嫂可不是好说话的,我想你们也知道的。若是惹恼了秦国夫人和柱国公,咱们家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秋娘一看萧嫣然的嫁妆单子,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怎么会答应了分家呢?!
如果不分家,她有把握,把萧嫣然的这份嫁妆至少挤一半出来!
吕家族长的脸色也黑如锅底。但是他们刚才太心急,在分家书上连手印都摁了,现在想反悔都不成了。
杜恒霜在旁边笑道:“哟,这是后悔了吧?怎么不说话了?”
“秦国夫人说笑了,他们怎么会看见嫁妆单子就后悔呢?人家又不是图钱,人家是图的吕中望将军这个死人哦……活活活……”诸素素笑得十分幸灾乐祸。
既然签了字,画了押,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吕夫人他们把院子都搬空了。
但是人家也没有带走吕家公中的东西,只是搬走人家的嫁妆而已……
那边热火朝天的在搬东西,这边堂上的筵席也是沸沸扬扬。
吕夫人等大家吃过一轮,又听到婆子回报,说东西都搬完了,就站起来笑道:“今天请大家过来,还有一件事,也是要请大家做个见证。”说着,她停下来看了鸦雀无声的众人一眼。
秋娘不知道吕夫人又要整什么妖蛾子,顿时心都要蹦出腔子了。
她只听见吕夫人在堂上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跟吕中望和离!——就算他已经死了两年了,我也不要再做他的妻子!一想到他对我们母子做的事情,我就恶心!纵然我死了,我也不要跟他葬在一个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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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5章 对头 (4K,含geniu_ljj和氏璧+2)
杜恒霜和所有人一样,坐在堂上,瞪大眼睛,看着吕夫人,看着这个就算男人死了两年了,还愤而要跟他和离的女人,心头的震撼无与伦比。
吕夫人不年轻了,虽然保养得当,但是眉间的郁色,还有脸颊上越来越深的法令纹,都在显示这个女人的芳华老去。
但是就算她老了,眉眼之间艳色犹存,看得出来,吕夫人年轻的时候,比她旁边那个年轻二十岁的秋娘不知要美貌多少倍。
秋娘比吕夫人唯一强的地方,不过是年轻而已。
年轻是最大的资本,但也是最大的劣势。
因为每个人都年轻过,每个人也会老去。
用年轻作为资本打败年纪大的人,实在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大家心知肚明,这种胜利,本来就是自欺欺人。
你从别人手里夺走的,很快会被另一个更年轻的人从你手上夺走。
对有些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男人来说,年轻的女人就是让他们返老还童的春药,比什么补药都要管用的春药。所以他们不停歇地追逐一个比一个年轻的女子,企图留住自己的青春时光。
女人如果不幸遇到这种男人,大概都会和吕夫人是一个心情。——不管你是死还是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死也不要跟你在一起!
“各位夫人、大人,我今日跟吕中望和离,从今而后,请不要再叫我‘吕夫人’。如今的吕夫人,只有这位秋娘姑娘,她是吕中望唯一的正室妻子,也是这个吕家唯一的当家主母。至于我,”吕夫人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我娘家姓盛,你们以后可以叫我‘盛娘子’,绝对不要再叫我‘吕夫人’。我当不起这个称呼。”
秋娘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吕夫人的话,似乎那些话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她耳边响起。
从她跟着吕中望,到现在也有八年了。
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要进吕家门。以前能做妾就很好了,后来发现还能做并嫡的嫡妻,到了现在,她不仅是嫡妻,而且是唯一的嫡妻。吕家的家产,就这样轻易落到了她和她儿子手里……
“大家慢慢吃,今日是我最后一次以吕夫人的身份招待大家,到了明日,我就不再是吕夫人了。”吕夫人微笑着,招呼大家继续吃酒。
……
吕家的这一场筵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长安城世家高门里谈论的对象。
邵氏和穆夜来也跟着封裴敦在这里躬逢盛况。
不过从吕家回去之后,穆夜来很是不安地对封裴敦道:“封郎,吕夫人是个狠角色。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知道的,当初吕将军,确实不是病死的……”
“哦?”封裴敦有些惊讶,“不是病死的?那是怎么死的?”
穆夜来攒起细细的眉尖,鸦翅般的长睫扑闪两下,然后低低地垂下,轻言细语地道:“其实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也不清楚,大家都不太清楚。大家知道的是,吕中望将军过世之后,他的爵位、军职和家产,都是由吕夫人的大儿子承继的。若不是秋娘这一次站出来,还有吕家的族长拿出来吕中望将军生前写的亲笔书函,大家都不知道,原来吕将军,是想把他所有的东西,留给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在穆夜来的诉说下,过世的吕中望将军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当然就是秋娘和她的儿子。
“只可惜,吕中望将军突然过世,只得白白便宜了吕夫人。若是吕中望将军不死,这些东西,吕夫人连毛都摸不着。”穆夜来撇了撇嘴,再一次强调这一点。
封裴敦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穆夜来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罢了。”穆夜来说着,将自己的身子投入封裴敦的胸膛,紧紧贴在上面,全身似乎都在颤抖,“封郎,我和二哥儿,也只有你。我好害怕,若是……我和二哥儿,就会是秋娘那样的命运。二哥儿也是你的儿子,他虽然是七月早产出世,但是他一点都不比他那个足月出生的哥哥差,甚至还要更强壮一些。”
想起自己的二儿子,封裴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点点头,“是的,二哥儿确实是个壮实的孩子。前些天,我看见他一头把大哥儿顶得坐在地上,真是个有力气的娃儿!”
穆夜来露出笑容,往封裴敦身上动了动,道:“封郎你知道就好。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的身子,长命百岁的活着,而且,一定要活得比我长,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封裴敦听得好笑,低头道:“我比你大快二十岁,我怎么会死在你后面?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如果你死在我前面,我就跟着你去,绝对不一个人活在世上,如同秋娘一样,被大妇磋磨。”穆夜来怯生生地道,浑身都在颤抖,于是在封裴敦身上动得更激烈……
封裴敦忍不住,翻身过去……
一番云雨,穆夜来的面容更加动人。她躺在下面,懒洋洋地道:“……看见了吧,如果你不在了,我和二哥儿是最倒霉的,而得益最多的,就是你的正室夫人了。所以,你要记得,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最想要你好的,是我和二哥儿,不是你的正室夫人和嫡长子。”
封裴敦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翻身下来,从床上坐起来,喃喃地道:“……会吗?”如果他一死,真的就是邵氏和她的嫡长子,甚至她的娘家占有他的一切?
“怎么不会?别说是吕夫人家,就算是皇室里,你想想看,自古以来,有多少皇后协同太子谋逆,将皇帝杀了,然后让太子上位的?”穆夜来趁机再加了一把柴。
对那些原配正室,穆夜来总是看不惯。原配正室了不起吗?还不是要靠男人!
吕夫人的事情,可能让封裴敦还不是很相信,但是那个皇后协同太子谋逆却是在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的事情,足以让他辗转反侧了。
原来他这辈子要防备的最大的对头,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嫡妻和嫡长子!
穆夜来看着封裴敦的神色,微微地笑了。
……
几天之后,吕夫人跟过世的吕中望将军和离的手续终于正式办妥。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吕夫人,而是盛娘子。
独占了吕家大宅和产业的秋娘正对着账本点查库房里面的东西。
“那些房契、地契还有铺子的契纸在哪里?”秋娘叫了下人来问。
进来的是个婆子,她福了一福,道:“在夫人留下的那几个匣子里。”
因为是分家,所有的产业自动转到她和儿子名下,她倒是用不着去官府再办手续。
秋娘把那几个匣子拿过来看了看,发现契纸都在,现在都是她和她儿子的了,心里才高兴起来。
吕家族长也没走,就在外院住着,正盘算要向秋娘要好处了。他们事先可是有过协议的,不然他也不会白白出头,帮秋娘要财产。
“去把吕大总管叫来。”秋娘吩咐道,她要买新的下人。这些吕家以前的下人,她一个都不想留。当然,在新的下人买来之前,她还是要用这些人的。
那婆子去传外院的吕管事。
吕管事也耐着性子等了好几天了,确保秋娘一行人都安顿下来了,他才背了个包袱过来辞行。
“秋夫人,我是来辞行的。”吕管事文质彬彬地道,将一纸辞呈递了上去。
“你要走?!”秋娘一惊,马上反对,“我不准!你的卖身契呢?在哪里?!”
吕管事笑了笑,“我不是吕家的奴仆。我没有卖身契,我跟吕家签的是合约,正好到昨天到期。——我不想再给吕家做管事了,就此别过。”说着,他拱了拱手,竟是不理秋娘在后面的招呼,大步走了出去。
秋娘还想要追,吕家族长已经走了进来,道:“他既然没有卖身契,留在这里也是祸害,难道你放心让他给你管外院?”
秋娘一窒。
“……晚上留个门,我来看看你,和孩子……”吕家族长意味深长地道,起身离去了。
吕管事走出吕家大门,拐了几个弯,再登上一辆大车,往盛娘子(吕夫人)他们新买的宅子去了。
又过了几天,秋娘正在盘算着马上要过年了,她今年这个年,要怎么过,就有婆子过来回道:“秋夫人,外面有人过来收账。”
“收账?”秋娘疑惑,“什么帐?”
“奴婢也不知道,夫人还是自己跟他们说吧。”
秋娘本待不理,但是那几个人似乎很是厉害,竟然自己闯了进来。
“你就是新的吕夫人?我们东家说了,这些欠条,到底什么时候还?听说你们家最近买了不少新的下人,怎么着?有钱给自己买奴婢,没有钱还我们东家的债?!——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就得喝西北风了!”当先领头的男人一拍桌子,声如洪钟地大声吼道。
吕家族长正好在秋娘房里,闻讯走了出来,眯着眼睛冷眼看了半天,慢慢地道:“怎么回事?”
“你是哪一位?”那人问道。
“我是吕家族长。”
“族长大人?!——好!这是吕家向我们打的欠条,您是不是帮他们还了债?”那人毫不客气地递上一沓字据。
吕家族长狐疑地接过来,顺手翻了翻。没过多久,他就瞪大眼睛,连嘴也张得大大的。
手里连番翻着那沓字据,吕家族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恼羞成怒,顺手见那沓字据一扔,道:“真是胡闹!吕家怎会欠下这么多银子?!”说着,一叠声命人去找以前的吕夫人,现在的盛娘子过来对质。
盛娘子(吕夫人)倒是来得很快,她只带了一个下人,站在吕家的中堂之上,略带嘲讽地道:“我早说了我们吕家是寅吃卯粮,拆东墙补西墙,族长大人竟然不知道?啧啧,我们中望连并嫡纳妾、爵位传承之事都给族长大人写信报备,居然连家里这样重要的事都没有跟您说,他还真是报喜不报忧啊!”
听了盛娘子的话,秋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仔细看了看那些字据,也是脸色铁青,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连这所宅子,也抵押出去了!”
盛娘子(吕夫人)呵呵笑道:“你真聪明!”说着,往四下留恋地看了一眼,道:“这所宅子,早就抵押出去了。不然你以为吕中望哪里来的养外室的钱?你自己也说,跟了他六年,这六年里,你自己吃的穿的住的用的,还有你那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那么多的下人婆子护院,得花多少银子?你以为那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你自己算一算,你一分钱都没有出,却享受了这六年不该享受的日子,是谁给你花的银子?吕中望的俸禄?你知不知道吕中望一年的俸禄只有多少银子?说实话,连你头上那支银色凤钗都买不起!”
“啊?!吕将军居然抵押自己家的房子养外室?!啧啧,男人当中,这种应该是最贱的了……”收债的那些男人毫不犹豫地笑了起来。
秋娘听得浑身发抖,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得翻来覆去地道:“我不信!我不信!怎会这样巧,我刚进门就发生这样的事?!”
“天下的事儿,都是无巧不成书的。秋娘,吕中望都过世了,你还能找到他的亲笔书信,硬是逼着我让你进门,你说,有比你这样的事还要巧的吗?怎么现在吕家的真实状况暴露出来,你又不信了?”盛娘子(吕夫人)笑着闲闲说了一句话。
“是啊,秋夫人,您好好想想,您既然千方百计挤了进来,要做吕家里的一份子,那好事坏事都要有份的。这些债务,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哦!再说我们夫人已经跟您分家了,这家里的产业,全给了您,我们只要十亩祭田而已。而且夫人跟老爷和离,今儿本不必来的。”盛娘子(吕夫人)带的一个婆子笑嘻嘻地道,觉得十分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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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6章 印象 (4K,粉红100、150+)
听了那婆子和盛娘子(吕夫人)的话,秋娘心头一片惶恐。
糟了!她是不是落入这个恶毒女人的圈套了……
秋娘忍不住看向吕家族长。
吕家族长满脸铁青,背着手道:“这是你们以前欠下的债务,跟我们没有关系。——这笔债,该你们还!”说着,就把那迭借据扔到盛娘子(吕夫人)脚边,对那些要债的人道:“你们看好了,是她借你们的银子,跟我们无关!你看这些签字画押……”
然而吕家族长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那借据上的署名,是“吕夫人”……
以前的吕夫人,已经和离了。现在的吕夫人,是秋娘。
“你真是太狠毒了!中望怎会娶了你这个蛇蝎妇人!”吕家族长明白过来。
盛娘子,也就是以前的吕夫人,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让他们得个便宜啊!
盛娘子哼了一声,正色说道:“吕家族长,我哪里狠毒了?我不乖乖地把脑袋伸过来给你们砍,就是狠毒?我不让你们吸我们一家大小的血,就是狠毒?”说着,又看向秋娘,“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这份债务,我在你进门第一天的筵席上,当着全长安城世家高门的面,都跟你说过。我没有骗你一个字。你若是还不信,大可以去官府告我。”
秋娘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鼓得跟鱼泡眼一样大,咬着牙道:“那又如何?你借的银子,是你们一家大小用了,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想要我们还?——没门儿!”又看着那要账的彪形大汉道:“是她找你们借的银子,你们照她要去!”
盛娘子呵呵笑道:“秋夫人,别气急败坏啊。本来呢,咱们分了家,而且我儿子更多,应该承担一部分债务。但是吕中望那老东西的遗嘱说把所有的东西,包括爵位啊、军职啊,还有这家产都给你儿子承继,所以那些债务,也理当都由你和儿子承继了。——怎么?不愿意?你只能承继荣华富贵?不肯分担贫困债务?啊,怎能这样呢?吕中望要知道了,还不在九泉之下伤心死啊……”
那收账的男子听了半天,忍不住捶桌子道:“我不管你们谁还银子,总之要在过年之前还了。不然的话,我们就来收房子和铺子了!”
“什么?!”
“你敢?!”
秋娘和吕家族长异口同声地警告那收账的彪形大汉。
“这是我的家,请你们出去,去她家要债去,不关我们的事。”吕家族长再一次义正辞严地警告他们。
那收账的男子冷笑道:“我管你是谁借的?总之我只要要回债务。”他转头问盛娘子,“您还不还?”
盛娘子淡淡摇头,“我没有银子,还不起。”
“哈!你看,她都认了,你们还等什么?把她抓走让她儿媳妇拿嫁妆来赎!”秋娘一想到盛娘子(吕夫人)二媳妇萧嫣然的嫁妆,就嫉妒得胸口都疼了……
盛娘子啧啧一声,摇头道:“秋夫人,你不要吃相这么难看好不好。我们吕家的债务,你要让我刚进门不到一个月的二媳妇拿嫁妆还,以后不知道哪个小娘子会命不好,嫁给你儿子,做你的儿媳妇啊。”
“要你管!”秋娘很是气愤,挥手道:“都给我滚!这是我的家!”
那收账的男子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吕夫人道:“您是不还了是吧?”
“我还不起。当初,你们也是要抵押才借银子的。如今我还不起,大不了不要抵押了。”盛娘子笑着道,回身再一次看了一眼这所宅子,然后扶着婆子的手,施施然去了。
秋娘瞪着盛娘子(吕夫人)的背影,只觉得越看越讨厌,恨不得叫人来打她一顿……
那收账的男人等到盛娘子走得不见人影了,才在中堂上四处走动着看了看,道:“你现在是吕家的主子?这房子是你的了?”
秋娘点点头,“我们跟这债务无关,你们走吧。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
那男子嗤笑一声,抱着胳膊道:“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打量我们是傻子啊?放个帐而已,又不是吃人命官司。”
秋娘一愣,狐疑地看着这些彪形大汉,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当先领头的那人就咳嗽一声,道:“我们是小本生意,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当然我们也是正当生意,不会去把人抓起来逼债什么的。”
“……呵呵,其实也可以的。要债吗,当然要不择手段。”秋娘恨不得这些人去把那个挖坑给她跳的吕夫人抓去毒打一顿,然后再找几个人轮了她,看她还在她面前摆原配正室的架子。居然跟个死人和离,了不起么……
那收账的男人挠了挠后脑勺,道:“你别想歪了啊。是这样的,我们借出去的这笔账,是有抵押的。当初就说好了,如果逾期不还,就要收抵押。所以……”
“你们去找她收啊,关我什么事?”秋娘凶巴巴地道,她见这几个男人长得凶神恶煞,但是好像并不凶悍,倒也不怕他们了。
“这笔债务的抵押,就是吕家的大宅、铺子和城外的庄子。”那男子终于将一份抵押书拿出来,给秋娘和吕家族长看。
“这样也行?!”秋娘和吕家族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抵押书。
“但是我们老爷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留给我和儿子的,怎么能被她抵押出去?!”秋娘忿忿不平地道,“我要去告你们!这些产业,两年前应该就是属于我和我儿子的,你们这些抵押不合规矩!”
那收账的男子也不耐烦了,冷笑一声,挥了挥抵押书,“你瞎了你的狗眼了!你看看这日子,早在四年前,就抵押了!”
秋娘吓了一跳,再细细看去,果然是四年前的日期。
“怎么会这样……”秋娘愣在那里,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院子,不敢相信她刚到手没几天的吕家家产,就这样要白白丢失了……
“我管你们怎么回事。我只管收银子。没有银子就收抵押。哪怕到太极殿打御前官司,我也不怕!”那收账的男子十分愤怒,“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要么给我银子,要么给我滚出去!”
吕家族长瞪着那几个男子,气哼哼地道:“我们要去官府打官司!”
“随便!”那几个收账的男子扔下两个字,转身就走了。
秋娘惶恐不安地过了三天,之间往盛娘子,也就是以前的吕夫人的新宅子那里跑了无数趟,让她出来还银子,盛娘子烦不胜烦,索性叫了衙差过来,说有人在她家门前闹事,让衙差把她抓走。
那衙差二话不说,就把秋娘抓到牢里,还是吕家族长使了银子,把她接了回来。
到了第三天上,收帐的人来了,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他们不出去,就派人来拆房子。
吕家族长这几天没有闲着,四处找门路,要跟盛娘子斗一斗,还真让他说动了某人。不过在那人具体了解情况,权衡利弊之后,还是算了,没有跟他们再联络。
所以到了人家来要房子的这一天,秋娘和吕家族长再没有法子,只好将屋子里凡是能弄走的东西都打包带走了,灰溜溜抱着孩子回吕家祖籍去了。
盛娘子后来对杜恒霜说过,好像秋娘跟着吕家族长回祖籍之后,被吕家族长的夫人抓着她跟吕家族长的把柄,将她转手卖给一户生不出孩子的山里人做老婆去了,他们再也没有看到过她。而她的儿子,也被那山里人一道买走改姓了。
杜恒霜知道了,也只唏嘘两声,就忙着过年事宜了。
永徽二年的春节,是杜恒霜和萧士及重归于好之后的第二个春节。
去年春节的时候,正是承天门之变的时候。他们相助毅亲王射杀废太子和前太子妃,帮毅亲王登上皇帝宝座,也就是新帝永徽帝。以前的皇帝永昌帝成了太上皇,天天在长生殿里养尊处优,跟妃嫔醉生梦死。
经过一年的梳理,新的朝堂终于走上正轨。
新帝永徽帝也将朝政掌握在自己手里。
借着吕大郎辞爵一事,永徽帝在柱国公萧士及、安国公安子常和伯爵封裴敦的支持下,将大齐爵位的承继权和世袭的军职都慢慢收拢到自己手里,不再被下面的世家挟持。
因封裴敦在辞爵一事上也出了力,萧士及就对杜恒霜道:“今年请吃年酒的名单上,还是加上封伯爵一家的名字吧。”
杜恒霜没事人一样应了,没有看见萧士及期盼的目光。
萧士及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杜恒霜问他为什么,在屋里闷坐了一会儿,打算去外院打理公事。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是为了那一次吕大郎辞爵的事,封伯爵也是出了大力的。你就请他的正室夫人就可以了。别的人,可以不用理会。”
杜恒霜的目光在萧士及脸上停留一瞬,微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就不请封伯爵的二房夫人了。”
“本就如此。二房有二房的席面。咱们家又没有二房,没法招待他们。”萧士及笑着道,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忙解释道:“我不是说要纳二房,我是说……”说得有些着急,腊月里的天气,他竟然也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珠。
杜恒霜窒了窒,抬头含笑道:“我晓得你没有这个心思的,二房招待二房,也是常理。”
萧士及松了一口气,握了握杜恒霜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封伯爵府上收到柱国公府请吃年酒的帖子,果然没有二房穆夜来的份儿。
杜恒霜为了不让穆夜来有机会在封裴敦面前下蛆,特意派了知数去送帖子,向邵氏解释了一番,希望她能在封裴敦问起来的时候,帮着解释解释。
邵氏看着帖子,却觉得十分棘手,忍不住道:“不过是多一份帖子的事儿,为何不能……”
知数有些诧异,她想了想,道:“我们夫人说,二房要由二房招待,我们府上没有二房,若是请了贵府上的二房,我们那边没有人招待,恐怠慢了贵府上的二房夫人,所以就让您多多包涵,帮着在封伯爵那里美言两句。”
邵氏长叹一声,摇头道:“这我不一定能帮得上忙。我们老爷一直歇在二夫人那边,我连见都见不着他。”说着眼泪都出来了,“我儿又病了,这年酒我不一定有功夫去,还望你们夫人见谅。”
知数一愣,但是看邵氏身边一个婆子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便没有追问,只是道:“我们夫人一向看重夫人。吃年酒不过是机会,让大家叙叙旧。夫人若是有心,常跟我们夫人说说话也是好的。”想起邵氏为她儿子的身子担心,又道:“安国公的夫人是杏林国手,也是我们夫人的莫逆之交。令郎若是病了,可以请她瞧一瞧。”
邵氏是从岭南来的。岭南的人生病,多看巫医,她身边也带着有个女巫医,从小到大,她儿子的事都是让那女巫医照看的。以前都挺好,就是到了长安,三天两头都出毛病,不是没胃口,就是吃了东西就拉肚子,又没有大病,只是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病,折腾得够呛。
“你是说诸郎中?可是我听二夫人说,诸郎中医术虽然不错,但是还是比不上我们岭南的巫医。”邵氏半信半疑地道。她也曾经动过心思,要找外面的郎中,但是一来那女巫医心高气傲,若是知道她找别的郎中,肯定一怒之下,就回岭南了。二来,诸素素也是安国公夫人了,等闲求不到她瞧病。当然三来,也是穆夜来跟她说过,诸素素这人脸酸心硬,特别地黑,让她瞧个病,能瞧得倾家荡产……
因此上,邵氏对诸素素的印象不太好。但是现在听知数说诸素素是杜恒霜的好友,她又有些心动了。
“那好吧。初三吃年酒的时候,我一定到。”邵氏笑着说道。借吃年酒的功夫,去会一会那位诸郎中吧,也不用担心会把被那女巫医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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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7章 “万人迷” (4K,含爱爱蛋蛋和氏璧+)
“多谢封夫人,我们夫人会等封夫人赏光的。”知数屈膝行了一礼,回柱国公府去了。
回到柱国公府,知数马上去向杜恒霜回报。
“夫人,封大都督的夫人最近有些自顾不暇。”知数凑到杜恒霜耳边说道。
杜恒霜并不意外。无论谁碰上穆夜来那样具有水滴石穿的坚强信念,还有恬不知耻的强大心理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讨到好的。
这无关能力和品行,完全在于脸皮的厚度和内在自信的强烈膨胀。
诸素素正在杜恒霜这里饮茶,她本来是过来给杜恒霜送诸氏医馆一年来的红利的,听知数说了穆夜来在封伯爵府又混得风生水起,化不利为有利的时候,倒也很是赞叹地道:“居然又碰到这种人了……”
杜恒霜笑了笑,挥手让知数下去歇着,屋里只有她和诸素素两个人说话。
“为什么要说‘又’?”杜恒霜笑着问她。
诸素素也笑。上一世的时候,她有一位大学室友,就跟穆夜来这人差不多,仗着有几分姿色,自恋到人神共愤的程度。
宿舍里所有有男友的女同学,都被这位室友暗示过,说她们的男友在勾搭自己,让她们管好自己的男友……而这个室友,确实很有本钱,胸前一对沉甸甸的F罩杯,对同宿舍女同学造成强大的视觉杀伤力。于是她的暗示,开始的时候总是被大家当做真的,因此而跟自己的男友产生无数的争吵和打闹。
虽然最后都证实是她无中生有,但是感情的裂痕就是从不信任和猜忌开始的。
当然这些事情,诸素素不可能明着跟杜恒霜说,她只是笑道:“你要知道,有种女人总是认为她们是‘万人迷’,觉得所有男人,除了生她们的,和她们生的,都会对她们有意思,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意思,总之都是围着她们转的。她们之所以没有把身边那些的男人都收归裙下,不是她们没能力,而是她们可怜你。——因为有了她们的怜悯和退让,所以你才能保有你的未婚夫、或者是丈夫。”诸素素笑盈盈地说道,对杜恒霜眨了眨眼。
杜恒霜咂舌,“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有这种女人?!”
“怎么不会有?你想想穆夜来这种人吧。”诸素素敲敲桌子,将嘴往萧士及所在的东次间努了努,“在我看来,她在萧大哥心里眼里连东西都算不上,可是你看看她,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那是无时无刻不在炫耀她跟萧士及不一般的关系,细切深入的了解,大度宽宏的包容,捧在手心里的呵护,不管是不是真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往别人妻子心里扎刀子的杀伤力。
“这种女人,通常对她们看上的男人有强大的自信。”
“人家躲着她,她可以理解成是为她好,为了保护她免遭大妇的‘荼毒’。”
“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可以扭曲成是因为心里暗暗喜欢着她,所以不敢看她。”
“等人家看她两眼,那已经能被她说成是对她情根深种。”
“如果再跟她说两句话,不得了,那简直已经是爱她爱到难以自拔了。”
“如果恰好这种女人生得不丑,而且还有几分姿色和本钱,那简直是不给她身边所有女人活路的存在。——碰上这样的女人,你有什么法子?简直什么法子都没有。除了远远地逃开,或者……将她肉体毁灭”诸素素耸了耸肩,一手做出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充满同情地看着杜恒霜,暗忖幸亏穆夜来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不是安子常,如果是安子常……
诸素素偏头想了一瞬,发现就算穆夜来缠上安子常,她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穆夜来看上安子常,安子常肯定二话不说,将她径直拎着扔到某个青楼妓院让她做一个真正的“万人迷”去了。而自己,也早用药物把她改造成“人尽可夫”、“无男不欢”的欢场奇女子了。
所以,基于以上理由,非常懂得明哲保身的穆夜来,绝对不会招惹安子常和诸素素,因为她可能潜意识里知道,这两类人是她招惹不起的。
所以她选择招惹萧士及和杜恒霜这一对在感情路上磕磕碰碰、撞得满头青紫,但是又要面子、又重情义的青梅竹马的夫妻。
是包子,就别怪狗跟着。
同样,太看重面子,就会被极品找到挑衅的机会。
极品所恃的武器无非三个字:不要脸。
你如果还要脸,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这也是正常人总是斗不过极品的原因。
杜恒霜默默地听着诸素素或打趣、或正经的话语,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难道对付穆夜来这种人,就要跟她比谁更不要脸?难道正经女子,就不能用自己的法子,堂堂正正、正正经经让穆夜来这种贱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做小人我还是能做得的,但是要我不要脸,确实有些难度。”杜恒霜笑盈盈地道,拿起小银刀,跟诸素素破开一个红澄澄的桔子。
“这个嘛,人各有志,无法强求,无法强求,哈哈……”诸素素笑嘻嘻地伸手取了一瓣桔子,放在嘴里细细品着,眯眼享受那一缕让人活神醒脑的桔香。
杜恒霜笑了笑,又用小银刀破开几个橙子,唤了知钗进来,让她给东次间的萧士及和安子常送过去。
东次间里,萧士及和安子常闲散地坐在各自的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虽然他们看似闲适,其实说的话,一点都不闲适。
“陛下顺势把军职的承袭收回来,你觉得,下一步要怎么走?”安子常漫不经心地问道。
“下一步,肯定就是八大刺史了。”萧士及笑了笑,“很明显。和我们这些其实无关紧要的军职比起来,能够真正世袭,掌一方大权的八大刺史,才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安子常点点头,“还好。陛下没有跟太上皇一样,一开始就从那些士族门阀入手。而是剪其羽翼,一步步削弱他们的外部势力,慢慢围堵。”
萧士及凝神想了想,摇头道:“如果真的要铲除士族,光陛下还是做不到的,起码还要两代人的努力。不然的话,动荡的代价,比强行铲除士族还要让他们受不了。”他这些日子,不仅博览群书,而且还经常进宫,旁听永徽帝和尚书、侍郎们议政,明白了很多以前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的东西。
安子常有些惊讶地看着萧士及。这番说辞,跟他舅舅许绍的看法差不多……
“士族门阀,不能再左右皇权。但是皇权想要彻底铲除士族门阀,就目前来说,我还是看不出任何可能。”萧士及站了起来,走到东次间的条案后坐下,看着安子常道:“崔三郎已经表明他的善意,我们可以试一试,跟他合作。”
有了清河崔家的参与,他们的路会好走很多。
“那是好事啊!”安子常兴奋地说道,又问萧士及:“那又何必把封裴敦拉进来?他的势力,在岭南,如今在长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说实话,跟我们的事,关系不太大。”
“我估摸着,陛下要从建校荆州刺史入手,封裴敦的势力,正好可以钳制建校荆州刺史卫星峰。”萧士及淡淡地道,“卫星峰现在觉得他羽翼已丰,在江陵已经成了一方霸主,连崔家,他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也是崔三郎终于下定决心,要跟萧士及和安子常他们合作的原因。
千年士族,最重传承。
如果有人要威胁到他们的传承,他们就无路可退了。
安子常眯着眼睛看着萧士及。他发现,这个男子,学东西真是学得特别快。如果他是跟他们一样,也是士族门阀出身,有千年家族的底蕴依托,他的成就,绝对不在于此!
可惜的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是这对霜儿来说,也许是好事吧。
萧士及没有家族的依托,反而会把感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安子常有些怅然地想着,发现自己对杜恒霜曾经有过的那种说不出口的心思,已经烟消云散了。在他心里,已经完全是把杜恒霜当成妹妹一样对待。
既然是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要帮妹子一把了……
“士及,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安子常咳嗽一声,先将东次间的帘子撂开,好能够清清楚楚看见外面的情形。
东次间外面空无一人,就算有人走过来,他们也能第一眼就看见,马上停止话题。
萧士及见安子常这样慎重,也坐直了身子,神情间有些肃然,“什么事?要不要去我的书房?”
安子常想了想,诸素素和杜恒霜就在不远的暖阁,若是突然走过来打断他们,反而不美,就道:“也好,顺便我去看看你收集的几份舆图。还有,我听说霜儿手上有上好的马,能不能匀给我几百匹?我付市价。”
萧士及笑着起身,唤了个小丫鬟过来,道:“去跟夫人和安国公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和安国公去外院看舆图去了,等下就在外院吃午食,让夫人给我们送桌饭菜,还有拿几瓶好酒过来。”
那小丫鬟应了,忙去回报。
杜恒霜和诸素素都没有多想,便应了,吩咐厨房去做些安子常和萧士及喜爱的菜肴,到时候直接送过去。
安子常和萧士及来到外院书房,两人走到里面屋里,分坐在书桌里外说话。
“什么事?这么慎重?可是你那边出了事?被陛下晓得了?”萧士及见安子常这样慎重,有些迷惑不解,“我们又不是要谋逆,就算被陛下晓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这幅样子?”
安子常笑了笑,先给萧士及倒了一杯茶,道:“你先喝一杯茶,静一静心,我再跟你说。——这件事,还是永昌一年发生的事情。”
如今已经是永徽一年年末,离永昌一年,已经整整八年。
“永昌一年?”萧士及疑惑,“大齐初立的那一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你想想,永昌一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安子常笑着问道,企图缓和一下气氛。
“永昌一年,是我和霜儿成亲的日子。”萧士及微笑,“除此以外,别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
安子常拍了一下桌子,“还记得是跟霜儿成亲的日子,也算不错了。”
萧士及横了安子常一眼,“有话就说,婆婆妈妈跟谁学的?”
安子常深吸一口气,伸手从桌上拿起萧士及的墨玉镇纸,垂眸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们成亲的那一天,你是从哪里迎娶霜儿的?”
“杜家老宅。——怎么啦?这有什么事?”萧士及的神情越发紧绷。
他们成亲的前一天,杜恒霜回到杜家老宅待嫁。她娘虽然嫁给许绍做填房,但是杜恒霜并没有改姓,她认为自己还是杜家女儿,所以要回到杜家老宅待嫁。
和京兆尹的许府相比,杜家老宅的防卫当然算不得严密。
就在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差一点,就要毁了杜恒霜一辈子的事儿……
“我问你,如果霜儿被人陷害,在嫁你之前,就并非完璧之身,你还会不会要她?还会不会如同现在一样,怜她爱她,把她当做你最重要的人?”安子常也严肃地问道。
萧士及心里一沉,但是一想到他和杜恒霜的新婚之夜,马上又释然,道:“霜儿嫁我的时候,本来就是完璧,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跟一个曾经对霜儿有企图的男子谈论这种话题,萧士及很是不自在。
再大方,也大方不到这种程度。
安子常看出萧士及的别扭之处,忙道:“我是说如果,如果她被人陷害,差一点失去贞节,你会怎么做?”
“我一定会找到那个陷害霜儿的贱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我要让他比这个还要痛苦千万倍,让他后悔他娘这辈子生他出来!”萧士及一字一句地道,眉眼很是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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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恩人 (4K,粉红200、250+)
萧士及这么说的,其实还没有真的当一回事。他只是随便想了想,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也有堵得慌的感觉,但是既然是假设,他也无所谓给自己添堵了,就没特别往深里想。
安子常依然垂眸,他不用抬头,就知道萧士及是什么表情,以及什么心情,因为他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他并没有真的当回事。
当然,一般的男人遇到这种事,都是他这样的感觉。要让对方生不如死,要把对方碎尸万段,总之能想到的各种惨况都说了才好。
但是这不是他们真正的感受。
安子常自己知道,那一晚,他发现有人要对他心里的那个人下如此毒手,他是如何的心痛暴怒,以至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手劲,他竟然徒手捏碎了那人的喉咙……
还有他想到如果是有人要对诸素素下这样的毒手,他会怎么做?——他会拿把刀,一刀一刀把对方的肉割下来,三千六百五十刀,一刀不少,直至对方只剩一副骨架,然后把这幅骨架挫骨扬灰,扔给牲畜做饲料,让她生生世世,只能在畜生道轮回!
所以萧士及的怒气,在安子常听来,完全是不当一回事的轻描淡写。
安子常深吸一口气,手里快速转着那支墨玉镇纸,缓缓地道:“我给你说个故事……”
“一个小娘子要嫁人了,嫁人之前,她觉得她要回自己的父亲家里待嫁,因此她离开防卫森严的继父家里,回到她毫无防卫的生父家里。”
萧士及一愣,他眯起双眼,神情变得肃然,盯着安子常手里的墨玉镇纸,随着他的话,回到了永昌一年,也就是八年前的那一夜。
“……小娘子和她夫君是青梅竹马,从小定亲。后来有个人一心看上了小娘子,他自认为他比小娘子的未婚夫条件更好,更位高权重,对小娘子也更好,更体贴,但是这小娘子,却连正眼都不看他,只一门心思,想着要嫁给她从小定亲的,并无任何显赫官职和家世的未婚夫。这个人很不忿,很不甘,于是,在小娘子要出嫁的前一夜,他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想在小娘子出嫁之前,再见她一面……”
砰!
安子常话音未落,萧士及已经从书桌后面飞扑起身,一拳挥了过来。
安子常身形移动,飞快地往旁边让了一让。他的反应虽然迅速,但还是被萧士及的拳风波及到,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趁着他妖孽一样的眉眼,看上去别样动人。
“你疯了?!”安子常出手握住萧士及再次挥来的拳头,怒视着他,用力往后一推,居然没有推动。
萧士及双眸赤红,死死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安——子——常!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我敬你是条汉子!霜儿当你是大哥一样,你居然……居然占她便宜!——你敢伤害她,我要你的命!”说完就势如疯虎一样扑过来,一拳一拳打过去,竟是招招致命,完全不留丝毫余地。
安子常也不是软柿子,他一边见招拆招,一边从容地道:“这个样子还差不多……刚才你那要死不活的屌样儿,看了我都想给你几拳……”
萧士及全身的血液都往上冲,他看不见别的东西,只看得见安子常翻飞的衣袍,在书房里来回游走,他不顾一切要抓住他,他要……杀了他!
萧士及越打越快,越打越狠,安子常居然发现自己支撑不住了。他知道萧士及是误会了,但是他性子也上来了,并不解释,也不放手求饶,而是在气喘吁吁地争斗之中,开始继续诉说他的故事。
“……这个人从外地赶来,轻而易举就饶过外院,来到内院那小娘子的闺房外头……”
砰!
萧士及的拳风又烈了一些,一腿踢出,将安子常踹飞出去。
安子常伸臂在书房墙上撑了一把,才稳住身形,然后迅速往旁边移去,避开萧士及更猛烈的飞腿。
“结果,我发现有个很丑陋很高大的男人,正趴在那小娘子闺房的窗台上,嘴里叼着个芦苇管,在往房间里面吹气……”
萧士及的手慢了下来,他的唇抿得更紧,眉头锁成一个结,他横目看向安子常,脸色渐渐黑沉。
“我也是常在外面跑的人,自然一看就知道这男人没安什么好心,所以我从后面走过去,一手捏了他的脖子,一手按在他的后心,问他在做什么?”
萧士及听到这里,缓缓停下了手,立在书房一角屏风的侧影里,他静静地看着安子常,似乎刚才的势如疯虎只是安子常的错觉一样。
安子常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袍子,横了萧士及一眼,在墙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继续说道:“……这人当然开始是不肯承认的,说他只是个小蟊贼,过来偷东西的。”
萧士及一边听着,一边也慢慢走回到书桌后面坐下。
“我当时就怒了。小蟊贼偷东西,不去找库房,偏在人家闺房窗外往里吹白烟?——当我是傻子吧!”安子常想到当时的情形,轻轻叹了口气,“我就用了点儿小手段,这人很快就受不了了,就招了,说是有人找他过来,要坏里面屋里这个小娘子的清白……”安子常说完这句话,没有再说下去。
萧士及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书桌后面的他,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他完全没有想到,原来安子常说的那件事,不是假设,也不是如果,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安子常没有说话。
书房里面一片静默。
过了许久,萧士及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谁?是谁找他的?”
安子常看了看萧士及,像是在琢磨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我他妈问你到底是谁出这种断子绝孙的贱招!”萧士及久久等不到安子常的回应,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
他一掌拍下去,坚硬的鸡翅木书桌居然被他生生捶出一个手掌印。
安子常苦笑一声,“我当时也很气愤,手劲儿大了点,不小心把他捏死了。”
萧士及怒视着安子常,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别跟我来这招。你说,到底是谁?我不信你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把他给捏死了……”
安子常低头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他临死的时候说了个‘穆’字,然后,我可以告诉你,他是安西人。就这两点,别的,我真没来得及听他说。”说着,他又两手一摊,“除此以外,我也没有别的证据。所以你完全可以不相信我,说我是故意胡诌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人埋葬的地方。那一晚,我把那人的尸体弄走了,后来弄出城,埋在城外的乱葬岗上。”
萧士及面色煞白,他的双手握成拳头,愣怔许久,他终于将头埋下,靠在双臂之间,无声地抽泣起来。
在这一刻,他有种深重的恐惧,像是曾经经历过一样,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和冰寒刺骨的寒冷,如影随形。
差一点点,霜儿就要受到那样惨无人道的待遇……
差一点点,也许霜儿就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
霜儿有多刚烈,没人比萧士及更清楚。
那样刚烈、不肯妥协屈服的她,怎会容忍自己被人侵犯……
幸亏,幸好,还有安子常在那里,在她需要的时候,救了她。
就跟上一次,她被陈月娇所害,也是安子常,恰逢其会,救了她。
每一次,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都不在她身边。
每一次,她都靠自己的努力克服重重困难,然后带着永恒不变的微笑,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对于霜儿对他的用心和付出,他原以为他已经体会得够深了,到现在才知道,他体会到的,还没有她付出的一成那么多!
萧士及从书桌后面站起来,他扶着书桌,脚步像是有千斤重,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安子常面前,然后,他扑通一声,给安子常跪下了。
安子常一愣,忙站起来,让到一旁,道:“士及,你这是做什么?”
萧士及转个身,继续对着他,然后,他埋首下去,深深地给安子常磕了一个头。
“这是我欠你的。你救了霜儿那么多次,我欠你的,不止磕一个头那么简单。但是,你一定要让我磕一个头。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我好受些。我也为我刚才的行为向你道歉。我错了……”萧士及再一次磕下去,然后站了起来,转身往书桌那边走去。
安子常没有再避开,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受了萧士及两个响头。
“好吧,我救了霜儿两次,这样算是扯平了。”他知道萧士及不想欠他的恩情,特别是对杜恒霜的“救命之恩”。
“我救了她两次,你看看她是如何对待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安子常看着萧士及的背影,淡淡地道。
萧士及的脚步一凝,停在书桌前面。
“我要她以身相许,她死也不肯……”安子常笑嘻嘻地道,“但我不怪她。因她不肯,我反而更看重她。因为我知道,她是个明白人。——士及,你是这样的明白人吗?”
萧士及默然良久,才淡淡地道:“我以前是糊涂……”
“知道糊涂就好。”安子常走过去,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你打算怎么办?”
安子常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了,但是担心萧士及还是想不明白,索性想挑开了说。
不过萧士及没有让他失望。
“……呵呵,真是了不起呢。原来从我成亲的时候开始,那个贱人就处心积虑了……”说完这话,萧士及想起了当年很多他忽视了的事情。
其实,在他成亲之前,那个贱人好像就出现在他身边了。
先是认识他娘龙香叶,然后博得龙香叶的好感,龙香叶以至于几次三番逼他跟杜恒霜退婚,好跟那个贱人订婚,来巴结那个赫赫有名的侯府。
在他极力反对之后,他娘又想出要“冲喜”的招数,要借“冲喜”之故,压得杜恒霜抬不起头来。这一招也被他破解,婚期要如约举行的时候,那个贱人就使出了这样毁人名节,杀人不见血的招数……
这种心机和狠毒,简直和陈月娇一样,让萧士及瞠目结舌。
想到他还曾经对那个贱人有过怜惜之意,曾经因为她,跟杜恒霜有过无数次的争吵,萧士及更加无地自容。他脚步沉重地走到书桌后面坐下,低着头,默然良久,才长叹一声,抬眼看向书房的藻顶。
“我心里从来就没有别的女人,这些女人从哪里来的底气,认为我一定会看上她们?而且会胜过霜儿?”萧士及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安子常,“你知道吗?我在漠北受伤的那一次,居然是被……那个贱人救了。在千里之外的战乱之地,她居然能够找到我!就连突厥人最好的斥候那时候都找不到我……”
因他极度厌恶穆夜来,现在连她的名字都不想提,一律用“那个贱人”代称。
安子常摇摇头,“这一点,我更不知道了。我看,你不如跟霜儿好好说说?”
萧士及马上摇头,“还是不了。她现在不想提那个贱人,我也不想在她面前提。提了让她更伤心,我又何必呢?——总之她欠霜儿的,我会亲手让她一笔一笔还!”
安子常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可别乱来啊……”
他们现在正在紧要关头,可不能先“窝里反”。
“我会等。我现在当然不会做什么事……我不但不会出手,而且会让那个贱人的男人爬得更高。——爬得越高,跌得越重!”萧士及一字一句地道,手里一紧,将一支毛笔拦腰折断。
“其实,跟封家也没有关系吧?”安子常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说起封家,萧士及立刻就想起了曾经想毁他妹妹名节的封俭,忍不住冷笑道:“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他们做的这些事,简直是一脉相承!”
安子常想起诸素素对他说,这件事里穆夜来起的作用,便笑道:“这可不是一脉相承。这本来就是师父教徒弟,所以你才看上去那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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