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据美 (3K5,粉红400+)
许言朝依然别着头,不看夏侯无双。他瓮声瓮气地道:“你去找崔五郎吧。你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不能再跟我一起打马球了。”
“为什么不行?!”夏侯无双马上眼泪汪汪起来。
“无双,大哥带你去打马球。”夏侯元慢步走了过来,对方妩娘拱手行礼,又对杜恒霜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杜恒霜默不作声地福了一福,退到一旁方妩娘身边,一边将许言朝护在身后。
夏侯元见了这幅架势,知道许言朝是不会跟自己的妹妹一起去玩的,无奈地摇摇头,道:“真是抱歉,舍妹从小娇生惯养,有得罪之处,敬请见谅。”说着,拉住夏侯无双的手,硬是拽着往前面去了。
夏侯无双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杜恒霜他们这边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快哭了。
杜恒霜跟着摇摇头,回头对许言朝道:“言朝……”她的声音停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许言朝的眼睛里泪光盈盈。
见杜恒霜回头,许言朝马上转身,拿袖子抹了抹脸,道:“今天的风沙太大,眼里进砂子了……”
杜恒霜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还有道旁纹丝不动的常青树,很是无语。——风沙在哪里?
方妩娘也很不舒服。她本想请许绍出面,帮许言朝定下夏侯无双,结果许绍倒是同意了许言邦跟杜恒雪的婚事,直言了当地拒绝了跟许言朝定下夏侯无双。
崔家势大,他们确实是惹不起。
但是这些人难道没有长眼睛,看不出来夏侯无双根本就不想嫁崔五郎吗?!
“言朝,别伤心了。”杜恒霜看了看方妩娘的神色,出声安慰自己的弟弟,她揽住他的肩膀,笑着递过去一块帕子,“你过了年才满十岁,夏侯无双比你大一岁,也才十一岁而已。要出嫁,还早着呢。只是定亲而已……”
许言朝不想被杜恒霜说中心事,拿帕子胡乱往脸上擦了擦,扔回给她,没好气地道:“她跟谁定亲,嫁给谁,关我什么事?!”说着,一甩袖子,大步往前走。
杜恒霜和方妩娘相视一笑,忙跟在许言朝后面。
他们一起去了御花园的牡丹园。
他们到的有些迟了,里面挤满了人。
人群中央空着一大块地方,是永昌帝带着尹德妃在那里跟大家赏花。
杜恒霜有些奇怪,忍不住在心里暗忖,穆贵妃到哪里去了?难道是走了一通路,就动了胎气,回去躺着去了?
杜恒霜探头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穆贵妃的踪迹,倒是看见穆夜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裴敦正室夫人邵氏身边,很是恭敬顺从的样子。
太子穿着一袭暗金色袍服,头戴紫金冠,身旁站着新太子妃崔莲莲和废太子妃、现在的太子良娣崔真真,三个人就跟在永昌帝和尹德妃斜后方不远的地方。
在永昌帝的另一边,站着穿着宝蓝色袍服,头戴白银冠的毅亲王,毅亲王一边站着毅亲王妃,一边却是站着安子常。
看着安子常满脸晦气的表情,杜恒霜有些想笑,忙低下头,很专注地看着脚下一群群蚂蚁搬家。
安子常因家中妾室做耗,差一点伤了自己妻子和嫡子的性命,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但是陛下的宫宴他又不得不去,正是心烦的时候。
永昌帝待安子常非常宽厚,听了他的奏报,知道安子常的国公府走火,死了四个妾室,还专门给他赏赐了银子、补品和药材,以及两个美貌的宫女,要安抚他的情绪。
安子常现在对外面的女人敬谢不敏,但因是永昌帝所赐,他既不能把她们送人,也不能一刀宰了,就命人给这两个美人直接剃了光头,让她们去安家的家庙出家。
这两个美貌的宫女被赐给妖孽一般俊美的安国公做妾,本是欢欣鼓舞,想了无数手段,要做安国公的宠妾,可惜连安家大门都没有进,就直接被送到了城外的家庙里,出家做了尼姑。
“安国公,我听说你把陛下给你赐的美女送到家庙出家去了?你这样做,可是对陛下的赏赐不满,嫌弃那两个美女不够美貌?”一个大臣笑嘻嘻地揭安子常的老底。
皇帝赐的东西,就算不喜欢,也要供起来的。
“不会的。安国公对陛下素来恭敬,怎会做这样的事?再说了,别说是陛下赐下的美人,就算是赐下的猫猫狗狗,也是要经过宗人府备案的,以防有走失,或者冒领的行为。如果年老病死,也要上报宗人府销案。——怎么可能说打发就打发?!还送到家庙做尼姑,刘大人,你的话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如果都这样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朝纲如何振?律法如何行?!”说话的是太子东宫中允田圭。
刚才举报安子常把陛下赐的美女送到家庙出家的就是刘大人。
杜恒霜听了田圭的话,攒眉不语。
这田圭虽然明面是为安子常说话,可是句句都在扣着安子常“大不敬”的罪名……
安子常却满不在乎。他既然敢把皇帝赐下的两个美女送到家庙出家为尼,就早有对策说辞。
安子常往前走了一步,咳嗽一声,对田圭拱手道:“田大人真是在下的知音啊!”竟然大模大样地把田圭说的“反话”全盘接收了。
田圭恼得在心里暗骂安子常“恬不知耻”,好像听不出别人在当着和尚骂秃驴一样……
刚才举报安子常把陛下赐的美女送到家庙里面的刘大人一脸生气的样子,端着胳膊怒道:“田大人,您这是在说我撒谎?!——当着陛下的面,我们可得把话说清楚!您要不信,可以让陛下下旨,去安国公的家庙传那两个宫女进宫对质!”
“刘大人,我没说您撒谎……我只是认为,以安国公对陛下的忠心耿耿,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这样大不敬的抗旨之罪,可是要夺爵的……您忘了,上一次,战功赫赫的柱国侯萧士及不就因为抗旨,拒绝并嫡,又不肯纳二房,才被陛下夺爵贬官的?!”田圭一本正经地道。
杜恒霜听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手里攥成拳头,手指甲将手心几乎抠得几乎出血。
萧士及刚才跟别的护卫交班,他换了件靓蓝色的袍子,也跟过来凑热闹。
本来他是下定决心,不再搭理杜恒霜了,可是一看见她在人群中一脸怒气的样子,萧士及又管不住自己的脚,悄没生息地走了过去,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此时前面田圭和刘大人的争执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
永昌帝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
太子笑眯眯地看着,一幅坐山观虎斗的样子。
毅亲王想了想,出来打圆场:“今儿是宫宴,马上要过年了,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话了……”
“王爷!您可不能徇私啊!”
“王爷!抗旨之罪非同小可!”
田圭和刘大人一起堵住了毅亲王的嘴。
安子常在旁边冷眼看了半天,见田圭和刘大人一唱一和,等他们施展尽了,才懒洋洋地抱着胳膊道:“刘大人,我记得您是鸿胪寺的侍郎,居然也管起我国公府内院的事来了,我真不知道该说您耳目众多呢,还是马不知脸长?!”
一句话就把刘大人说得缩了脖子。
田圭暗暗瞪了刘大人一眼,还要说话,安子常已经抬起手,制止他说下去,转而对永昌帝拱手道:“陛下,您赏赐的两位宫女,臣确实送到家庙去了。”
永昌帝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刘大人这才又跳出来,激动地对田圭道:“看,我没说错吧?!你还不信!”
田圭满脸失望的表情,痛心疾首地对安子常道:“安国公,您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陛下赐的……”
“正是因为是陛下所赐,安某才要恭恭敬敬地对待她们!”安子常看向田圭,大义凛然地接着道:“您刚才也说了,陛下赐的猫猫狗狗,都要好生豢养,更何况是人呢?连陛下赐的物件,都要供起来,难不成陛下赐下的美女,就可以随便亵玩?!——安某要是收了这两个美女做妾室,对她们做出那禽兽不如之事,才是对陛下大不敬之罪!”
田圭一下子愣住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什么什么亵玩……什么什么禽兽不如……安国公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我才是对陛下真正恭敬!——不像你田大人,说一套,做一套。太子殿下以前赐你两个美女,你把人家怎样了?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太子虽然还不是皇帝,但是他是储君,是副皇帝,他赐的人,你也敢对她们上下其手,占有她们的清白?!你这样的伪君子,竟然也敢堂而皇之站在这里说别人!要是我是你,就马上拿根绳子吊死算了,免得到时候查出来你对那两位美女做的见不的人的事,大家脸上不好看!”安子常夹枪带棒的一番话,不仅让太子黑了脸,更骂得田圭简直羞愤欲死。
安子常还不罢休,转身对永昌帝拱手,“陛下赐下的美女,那是陛下的恩典,不是一般男子可以享用的。陛下赐给臣,是陛下大度。但是臣不能不知好歹,玷污这两个冰清玉洁的美女,所以臣想了又想,才决定让她们去臣下的家庙出家为尼,为陛下祈福,为大齐祈福!”
打着给永昌帝念经祈福的幌子让她们出家,这件事就算让永昌帝知道了也不怕。
刘大人听了安子常“大义凛然”的话,简直是呆若木鸡。
连太子都暗骂安子常实在是太狡猾了。
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出来,不仅别人抓不住破绽,而且一下子就堵住了他和永昌帝以后继续给别人家里赐女人的路子。
再要赐美女,不想要的人家都可以说这番话,说不能“玷污”陛下所赐的美女,所以让她们出家……
做皇帝的总不能逼着别人去“玷污”他赐的美女吧。
上一次萧士及可没有这么机灵,不然他的爵位就不会被夺得那么容易了。
萧士及在人群后面看见这一幕,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和安子常比起来,他以前的段数真是太低了……
萧士及往前走了一步,和杜恒霜并肩站在一起,瞥了一眼她的脸色,然后目光下移,看见了她紧紧攥住的拳头。
杜恒霜的这个动作,萧士及十分熟悉。他知道她一生气,就会攥着拳头,用手指甲使劲儿抠着掌心,有时候能把她自己的手掌心弄得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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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3章 熟极 (4K5,含浅笑轻纱和氏璧1+)
“安国公真是厉害,一下子就把这些人的嘴给堵死了。想那柱国侯因抗旨被夺爵的时候,可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是啊,柱国侯夫人情知争不过,提前就自求下堂了,只可惜柱国侯,陪了夫人又折兵,至今还只是个参将。”
“柱国侯夫人也是个狠角儿,你想,她真的没法子?还不是看柱国侯失势了,提前一走了之?——这样的原配正室,还不如那穆夜来有情有义。”
“什么?!你眼睛有毛病吧?穆夜来什么时候有情有义?有情有义她会给岭南大都督做妾?——啊呸!跟你这种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围观的众人一边看着永昌帝、太子、毅亲王和安国公唇枪舌战打着机锋,一边在人群中窃窃私语。
杜恒霜听见前面的人肆无忌惮地说着她和萧士及和离的往事,又怒又痛,刚刚愈合的伤疤就这样被人血淋淋地揭开,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的手指甲更深地掐住自己的掌心,只有从掌心处传来的钻心的痛能让觉得好过一些。
一只温热的大掌悄没生息地握了过来,将她握成拳头的小手轻轻拢在掌心,然后手指微微用力,一根一根,将她使劲儿掐住自己掌心的手指头松开,熟极而流的姿势,在他曾经是习惯,在她也当是常情。
杜恒霜开始的时候都没意识到是萧士及的手掌。
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只有萧士及注意到她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也当做是习惯一样不断纠正她。
杜恒霜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她着恼地将手夺开,偏头看见是萧士及,更加气急。
萧士及却赶忙低声道:“不用理会那些嚼舌根的。你生气那些人只会说得更起劲。”
杜恒霜有些意外,忍不住上下打量萧士及,见他目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刚才那些人的话,他似乎全不放在心上。——他的气量真是变了不少。以前遇到这种事,萧士及比她还气愤,她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怒气,反而去安抚萧士及。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杜恒霜很是不习惯,扭过头低声道:“听见那些嚼舌根的就想上去跟他们理论。别人家的事,关他们什么事?还是朝廷命官呢,一群嚼舌根的长舌妇一样……”
萧士及斜睨杜恒霜一眼,笑了笑,欠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深深地看了杜恒霜一眼,又用手抚了抚自己头上戴的蹼头边儿,跟人群中间的毅亲王交换一个眼神,便从人群中退下。
萧士及这番举动没有逃过杜恒霜的眼睛。她顿时明白今日的宫宴不会是平平淡淡地赏花看戏吃东西了,她不安地动了动,对她前面的方妩娘和许言朝道:“娘、弟弟,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方妩娘和许言朝一齐点头,转身要走。
夏侯无双却又趁夏侯元不注意,悄悄挪了过来,对许言朝笑嘻嘻地道:“言朝,我们去那边射箭吧。听说今儿有好彩头呢!”
许言朝有些无奈。这小姑奶奶看来是缠上他了。
正踌躇间,崔五郎终于找到夏侯无双,也挤了过来,满脸欣喜地道:“无双,终于找到你了。”
夏侯无双沉下脸,一甩袖子,往许言朝那边站近了,没好气地道:“你是我什么人?无双是你叫的吗?!”
崔五郎笑了笑,“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叫你一声‘无双’,不为过吧?”
“谁是你未婚妻?!你不要自说自话!我说了不要嫁给你,你别白日做梦了!”夏侯无双几乎要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说疼爱她,宠着她的爹娘和曾祖母,还有大哥,却一起同意把她定给清河崔家的崔五郎!
她明明一点都看不上崔五郎,他们明明知道她心悦洛阳许家的三郎许言朝!
见夏侯无双公然反对和他的亲事,崔五郎也恼了,沉下脸道:“无双郡主,这件事可不能瞎说。我们两家庚帖换了,聘礼下了,媒人的帖子都写好了,连婚期都定下了,你怎么能说没这回事?——我白日做梦?你要想清楚,你想巴着别人,才是白日做梦!”说着,还拿手指头指了指许言朝。
许言朝也恼了,一巴掌将崔五郎指指点点的手指头打开,怒道:“你们两人耍花枪,关我什么事?!——有本事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见人就行了。对我指指点点,你也配么?!”
三个少年人一生气,嗓门不由自主大了起来,引得周围的目光纷纷看过来。
崔五郎见众人的眼光看了过来,而夏侯无双依然口口声声在众人面前说不肯嫁给自己,很是下不来台,上前推了许言朝一把,恼道:“我不配,难道你才配?!”
许言朝也是不肯吃亏的,崔五郎一再犯他忌讳,已经让他心里积了一肚子火,见崔五郎又动起手来,一把抓住崔五郎伸过来的胳膊,往后一掰一拧。
崔五郎顿时如同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许言朝的手劲儿好大,差一点就把崔五郎的胳膊掰折了。
崔三郎忙走了过来,命两个仆从上前将许言朝和崔五郎隔开。
人群中央的永昌帝一行人看见这边三个少年人的争斗,都有些好笑。
刚才因为安子常引起的不快,也一笑置之。
“好了,咱们去那边射箭打马球去,好好乐上一乐。”永昌帝笑呵呵地道,又问尹德妃,“爱妃可还受得住?”
尹德妃笑颜如花,微一摇头,头上的金歩摇便发出叮当之声,“臣妾好着呢。只贵妃娘娘受不住了,好像去歇息了。”
永昌帝点点头,“她怀着身子,是容易累些。”说完带着众人往大草坪那边去了。
刚才的风波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独安子常是个最记仇的人。他漫步走到刘大人和田圭身边,阴测测地道:“两位大人真是厉害,还敢挑安某的不是。安某这个人从来不吃亏的,这一次两位大人的关照,安某一定谨记在心,莫不敢忘!”
田圭僵着脸道:“安国公这是在威胁在下么?在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算是因此得罪了安国公,也只能说一声对不住。在下不可能对安国公,比对陛下还恭敬!”
安子常有些意外地看了田圭一样,点头道:“好,好,好,你有种。”说着,拂袖而去。
刘大人对田圭敢于顶撞安国公非常佩服,他根本就不敢跟安子常对着干。先前他跳出来,也是一出安排好的戏,戏演完之后,他早就缩到田圭一旁,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了。
田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对刘大人很是不屑。
“走了,走了,咱们去那边射箭打马球去。”崔三郎对崔五郎温言说道,又对夏侯无双点点头。
夏侯无双撅着嘴,给崔三郎行了礼,倒没有再出言打击崔五郎。
崔五郎闷闷不乐地跟着崔三郎走了。
方妩娘也带着许言朝和杜恒霜往另一边去了。
夏侯无双想跟上去,却被从后面赶来的夏侯元拉住手。
她回头,看见大哥板着的面孔,不敢再倔强,乖乖地跟他到另一边去了。
杜恒霜心不在焉地跟着人群来到射箭的地方,看见这里男一拨,女一拨,分了两个场地。
男子那边射箭的人不多,因为这一次来的官员职位都很高,一般都不会下场,去跟小虾米比试。下场的都是参将、副将之流。
女子那边倒是热闹多了。
大齐的世家闺秀们尚武的也有不少,虽然箭术没有杜恒霜或者穆夜来那样厉害,但是拿得出手的还是有一一些人的。
杜恒霜一点都没有凑热闹的意思,她跟方妩娘坐在草坪附近的帐篷里面,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琢磨今日宫里这股怪怪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没能安生多久,就听射箭场地那边吵了起来。
“秦国夫人、许夫人,许家三郎在那边又跟崔家五郎闹起来了,德妃娘娘请两位过去一下。”一个宫女过来请杜恒霜和方妩娘过去看看。
杜恒霜和方妩娘从帐篷里钻出来,跟着宫女来到射箭的场地。
原来是许言朝跟崔五郎比试射箭,对面的内侍判两人打了个平手,两人却都不服气,彼此争执起来,互相拿箭指着对方,恨不得一箭将对方射个透明窟窿。
杜恒霜很是无语,过来将许言朝拉到一旁劝道:“言朝,你以前也是个聪明人,如今怎么处处跟崔五郎过不去?”
许言朝瞪了杜恒霜一眼,道:“姐姐,你也就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别人这样对待你,你早一箭射过去了,还能在这里无所谓地劝我?”
杜恒霜讪讪地轻捶许言朝一下,嗔道:“死小子,姐姐是帮你说话呢,就知道呛人……”
许言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看见崔五郎就不顺眼,不过他打死也不会说是因为夏侯无双那个讨厌的家伙,他只有梗着脖子道:“谁叫他这么讨厌?!老是跟我抢,还跟我穿一样的衣衫,我怄都怄死了!”
杜恒霜莞尔,拉着许言朝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是崔五郎不地道,咱们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一边说,一边将许言朝手里的弓箭接过来握在手里。
废太子妃崔真真却拢着大红羽纱白狐狸里子皮的鹤氅慢悠悠地走过来,将手搭在崔五郎肩上,笑着道:“五弟,咱们不要跟许三郎一般见识。真正会射箭的人,你还没有见识过呢。就在这里坐井观天了?”
崔五郎抖抖肩膀,将崔真真的手挪开,看了杜恒霜一眼,道:“听说秦国夫人于万马之中一箭射杀突厥可汗,崔某不才,想向秦国夫人讨教一下箭术。”
杜恒霜笑了笑,道:“我的箭术不值一提。崔五公子不用客气,我甘拜下风就是。”完全把崔五郎当小孩子。
崔五郎涨红脸。
许言朝却甚是欢喜,冲崔五郎得意地眨眨眼睛,做了个“不过跟你一般见识”的口型。
崔五郎更是大怒,正要说话,崔真真又拽住他,笑着朗声道:“听说来岭南大都督二房穆二夫人也是箭术通神,和秦国夫人杜恒霜相比,不知道孰高孰低?”
杜恒霜沉下脸。明知道穆夜来跟她过不去,还要提这种话,是故意挑衅吧?
“废太子妃,你这样挑拨离间,对你和太子,到底有什么好处?”杜恒霜毫不客气地问道,紧紧盯着废太子妃身后的重影。
杜恒霜渐渐焦虑起来。废太子妃崔真真背后的重影已经快淡的看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杜恒霜一点都想不明白。
以前明明看见有两个重影,后来一个影子渐淡,一个影子渐浓,如今淡的那个已经看不见了,而且浓的那个也在渐渐稀薄。
难道是她们真的要融入废太子妃的三魂六魄了?
杜恒霜沉吟着,崔真真却脸色也是一沉。她最恨别人叫她“废太子妃”,这样叫她,就是在挑她的伤疤,让人都知道她的失败……
“秦国夫人一直在定州,想是不知道长安的情形。太子已经向陛下请过封,封废太子妃为良娣了。”毅亲王妃忙过来打圆场。
杜恒霜“嗯”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良娣确实是太子心坎上的人呢。”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太子妃崔莲莲斜了崔真真一眼,道:“崔良娣,你就不能少说几句话?”
崔真真当众被太子妃崔莲莲训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不过崔莲莲也不想长杜恒霜和毅亲王妃的气焰,就道:“刚才崔良娣说得不错,不如就让秦国夫人和穆二夫人比试一场,让我们看看两位的神乎其技如何?”
太子妃发了话,杜恒霜和穆夜来都不得推脱,只好闷声应了。
许言朝见自己给姐姐惹了麻烦,很是不好意思,忙道:“我姐姐的箭术当然当得起‘箭术通神’四个字,那位穆二夫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穆二夫人只是偏房吧?今日来的好像都是正室夫人,这偏房也能登大雅之堂,还能跟别人比试,她真是占了便宜了。我姐姐吃了亏了。”
“那你说要怎么比?!”穆夜来本来也不想比试,可是许言朝的话句句戳她的心窝子,倒是激起她的血性,非比不可了。
许言朝想起来在定州的时候,见过杜恒霜曾经一箭从一个小小的玉环里面穿过的高超箭术,遂得意洋洋地道:“射靶子有什么意思?我姐姐闭着眼睛也能射中靶心。——要比,咱们就比个新花样儿。”说着,四下看了一眼,看见夏侯无双头上有个束发金环,笑着对她一伸手,“无双郡主,能不能借你的束发金环一用?”
许言朝今天一直没有对夏侯无双有好脸色,此时居然开口跟她说话,夏侯无双欢喜不已,忙将头上的束发金环解了下来,递给许言朝,道:“给你,你要做什么?”因取下束发金环,她的发髻散了下来,披在背上,倒是显得她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儿。
许言朝看了她一眼,就拿着那小小的束发金环,对穆夜来道:“穆二夫人,你敢不敢跟我姐姐比试射这个金环?”
穆夜来看了一眼那小巧的束发金环,有一瞬间的踌躇。
崔真真却暗地叫好,忙代穆夜来回道:“没问题,就这样射!”
杜恒霜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废太子妃崔真真,突然心里灵光一闪,笑道:“比试也行,不过,我要用我自己的弓箭,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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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4章吓唬 (4K,浅笑轻纱和氏璧2、3+)
“你自己的弓箭?”穆夜来很是警醒地问道,“这宫里头不能将外面的兵器带进来。秦国夫人想用自己的弓箭,恐怕不太合适吧?”
杜恒霜笑道:“只是闺阁弱女用的弓箭罢了,比这宫里用来比试的弓箭差多了,穆二夫人要是不信,等会儿我命人取来瞧瞧就是了,说着,走到尹德妃面前行礼问道:“德妃娘娘,请问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去取自己的弓箭过来比试。”
尹德妃想了想,道:“本宫派人去你家取吧。取来之后,要让陛下的侍卫查验之后,陛下许可才能在宫里用。”
“那是自然。”杜恒霜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侍女叫过来,吩咐道:“跟着这位大人回府跟知数说,让她给我把我放在多宝阁里面的弓箭取来。”
那副弓箭,正是杜恒霜当年从一个卖弓箭的路人那里买来的轩辕长弓和所谓的“灭魄箭”!
自从当年听了三藏大师的一席话,杜恒霜一直在寻找传说中可以杀灭那些在世间不死的恶灵的轩辕长弓。
那副在路边摊买到的“轩辕弓”,迄今为止,是最接近三藏大师描述的轩辕长弓,但是杜恒霜从来就没有机会试过。
为了保险起见,杜恒霜很想试一试,看看这副弓箭,跟传说中的“轩辕长弓”有没有关系……
尹德妃见杜恒霜同意了她的提议,就命那个内侍带着杜恒霜的侍女,去永昌帝那边询问可不可以出宫去取弓箭进来。
永昌帝听了,没有当回事。宫里戒备森严,他不认为杜恒霜有这样大的胆子,从外面取一副弓箭过来是为了刺杀他,就摆摆手,道:“去取吧。等下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又对岭南大都督的封裴敦道:“你的二夫人听说箭术通神,等下朕一定要见识一下。”
封裴敦忙躬身道:“陛下言重了,贱内只是喜欢舞刀弄枪而已,不过是花拳绣腿,当不得陛下看重。”
“封爱卿太谦逊了……”永昌帝哈哈一笑,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几个女人射箭,再好能好到哪里去?还不如看马球有意思,便闭口不提了。
尹德妃的内侍求得许可,跟着杜恒霜的侍女出宫去杜家老宅取弓箭。
知数本来在许家看着杜恒霜的三个孩子,但是萧士及把孩子接回萧家之后,知数和欧养娘就回杜家了。
听说夫人要取多宝阁里的那副弓箭,知数立刻明白是哪一副,忙去里屋把那弓箭取了来,想了想,只拿了两只箭放到箭筒里,递给侍女,吩咐她一定要小心,不要把夫人的弓箭弄坏了。
那内侍本也好奇,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可是看见实物,只是黑不溜秋的一副很是有年头的长弓,和秃了尾巴的羽箭,顿时心生轻蔑之心,带着那侍女回了宫。
宫里查验弓箭的侍卫也是一看就好笑,这样的弓箭,还要巴巴地从宫外取了来,果然这群女人就会找事非……
杜恒霜她们这边等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弓箭。
崔真真忙道:“秦国夫人给大家瞧瞧,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好东西。”
杜恒霜笑着把轩辕长弓冲她晃了晃。
崔真真顿时觉得一阵心悸,像是看见死对头一样,连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崔真真莫名其妙地往背后看了看,见并没有人在她背后捣鬼,便收敛心神,顿了顿,对杜恒霜道:“这弓箭有什么好处?秦国夫人非要从家里取了来用?”
杜恒霜笑道:“没什么好处,就是我用惯了的弓箭,射起来准头更足。”一边说,一边架起长弓,拉开弓弦,对准了崔真真的方向,做了个射箭的姿势。
崔真真如同见了鬼一样,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躲到崔莲莲身后,惊惶地道:“秦国夫人要杀我!”
杜恒霜咯咯地笑,自如地看了四围的人一眼,道:“我弓上连箭都没有,如何杀得了太子良娣?——崔良娣真是太给我面子了。我无箭也能用弓杀人的话,那简直不是人了,而是箭神……”
尹德妃和太子妃崔莲莲都跟着好笑。
崔莲莲往旁边让了一步,好笑地看着满脸苍白,瑟瑟发抖的崔真真道:“良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一次怎么连空弦都怕起来了?”
崔真真定睛一看,杜恒霜虽然做了个拉弓的姿势,但是弓上并没有箭,而是空弦。
一根空弦就把她吓成这样,崔真真自己也莫名其妙。她讪讪地从崔莲莲身后走出来,道:“秦国夫人太过勇武,我等闺阁女子,一见秦国夫人英姿就自然胆怯了。”
杜恒霜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还是举着弓,但是对准的是崔真真背后的重影。
在光天化日之下,杜恒霜突然发现,她的轩辕长弓发出一阵幽幽的蓝光,似乎是猎豹看见猎物之后,双眼发出的蓝光,又如夜空中的萤火虫发出的荧光。
杜恒霜一愣,连忙飞快地看了四围的人一眼,偏头问许言朝:“你看我这弓怎么样?”
许言朝撇了撇嘴,虽然很为姐姐而骄傲,面上却还是那副别扭样儿,不屑一顾地道:“一般般吧,普普通通的一把弓,看不出出奇的地方。”
好像并没有看出这弓的奇异之处?
杜恒霜想了想,又问道:“这弓的颜色好像太耀眼了。”
许言朝瞪了她一眼,“黑色还耀眼?姐姐,你莫不是眼睛出了问题?”若真的是眼睛出了问题,那可糟了,可要如何射箭呢?更别提跟别人比试了。
“是黑色?你确定这是黑色?”杜恒霜索性将手里的弓箭递给许言朝看。
就在那弓不再对准崔真真背后重影的一刹那间,杜恒霜发现弓上那层薄薄的蓝光不见了,这柄轩辕长弓又恢复了它以为黑黢黢的样儿。
杜恒霜回头盯了崔真真一眼,却看见她背后的重影比先前更淡了……
而崔真真更是满头大汗,脸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穆夜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耐烦地道:“到底比不比?我可是有身孕的人,你别故意耗我的体力。”
杜恒霜上下打量穆夜来一眼,道:“那就穆二夫人先请吧。”
穆夜来抿着唇,从内侍手里接过宫里的一柄雕花木弓,搭上箭,看着内侍将那束发金环挂在百步远的树枝上。
迎着阳光,她看见那黄澄澄的束发金环成了微小的一个圈。
穆夜来眯起眼睛,抬臂拉弓瞄准那金灿灿的圆环,手一松,羽箭破空而出,往那束发金环处射了过去。
只听嗖的一声,那箭擦着束发金环上面斜斜飞过,并没有射到金环的环洞里面。
“哎哟!太可惜了,没射进去!”许言朝大声拍手笑道。
夏侯无双也跟着鼓噪。
穆夜来哼了一声,让开位置,让杜恒霜上来。
杜恒霜将那支从家里带来的箭搭在弓上,又侧着身子对着崔真真的方向比划了几下,似乎在调紧弓弦的样子。
崔真真刚才被杜恒霜吓过一次,现在不怕了,将身上的大红羽纱鹤氅又拢了拢,道:“别磨磨蹭蹭了,快射完了事。”
她的话音刚落,杜恒霜的手一松,那支羽箭便脱手而去,擦着崔真真的胳膊射了过去。
“啊——!”崔真真没想到杜恒霜真的射了,虽然只是擦着胳膊,可是也把她的鹤氅和里面的大袄都射透了,将她的胳膊擦破一层油皮,疼得崔真真捂住胳膊弯下腰,怒斥杜恒霜:“秦国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杜恒霜挑了挑眉,道:“误会误会,崔良娣,纯粹是误会。刚才是我手滑了,并不是有意要射您的。”一边说,一边快步过去崔真真后面把她刚才“不小心”斜飞出去的羽箭拣了回来。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她这一箭射出去的时候,那弓和箭上都蓝光大盛,而且虽然只擦破崔真真一点油皮,但是却让崔真真背后的重影重重地晃动了一下,它们的边缘甚至开始变得模糊了……
跟上一次陈月娇被打死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
杜恒霜更加珍惜手里的长弓,她终于确信,这就是传说中专门用来灭杀在世间游荡的恶灵的轩辕长弓!
崔真真捂着擦破皮的胳膊,被杜恒霜不以为然的态度激怒了,恼道:“你不是有意?!你不是有意会射到我身上?!秦国夫人,我看你是胆子太肥了吧,我可是太子的人,你对我不敬,就是对太子不敬!——你别以为这一次你能逃过去,你杀了我,你全家都要为你陪葬!”
杜恒霜沉下脸,往前走了一步,拿长弓对着崔真真指了指,道:“第一,你并没有死,所以你说我杀了你,这个罪名我完全不能接受。第二,我如果要杀你,绝对不会只射破你的衣裳。不信的话,你自己看……”说着,杜恒霜转身拉开长弓,搭上她刚才从地上拣起来的灭魄箭,对准前面束发金环的方向,看都没看,就一箭射了出去。
箭去如流星,在空中划开一条淡淡的箭痕,迎着午后的阳光,嗖的一声穿过那束发金环中央,正正好好扎在金环后面的树干上。
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箭的后半部分,还在束发金环里面套着呢!
“赢了!赢了!我姐姐赢了!”许言朝高兴地跳起来,跑到前面去把那束发金环和套在环上的羽箭一起解了下来,拿回来在众人面前献宝。
崔真真恨恨地瞪了杜恒霜一眼,转身向崔莲莲哭诉,“太子妃,臣妾被秦国夫人伤了胳膊,太子妃要给臣妾做主……”
太子妃崔莲莲和颜悦色地道:“崔良娣,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刚才是秦国夫人试弓的时候不小心,错手而已。这比试是你提议的,如今你又怪人家错手伤了你。这神也是你,鬼也是你,可让人家秦国夫人如何自处呢?——你这样做,就是打着太子殿下的幌子欺压秦国夫人了,就连太子殿下知道,也必不能容你这样放肆的。”
崔真真没想到太子妃这样不给她面子,居然帮着杜恒霜说话,冷笑两声,道:“好好好,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自认倒霉就是了。”
这边正在争执,那边永昌帝却已经派了许绍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何事喧哗?”
尹德妃忙笑道:“秦国夫人一箭射中束发金环,赢了今日的比赛,大家正在恭喜秦国夫人呢。”
许绍瞪了许言朝一眼,对尹德妃颔首示意:“多谢娘娘解惑。”接着对杜恒霜点点头,“恭喜秦国夫人得了彩头。”然后又对许言朝道:“跟我过去,你也这么大了,还混在女人当中算怎么回事?”
许言朝的笑脸垮了下来,他把手上的束发金环还给夏侯无双,箭还给杜恒霜,然后耷拉着脑袋,跟着许绍往那边去了。
来到陛下那边,都是成年男子在打马球,喝酒,还有几个人在比试着要射箭。
许言朝觉得百无聊赖,待了一会儿,对许绍道:“爹,我要去方便一下。”
许绍叫了内侍过来,道:“劳烦您了,把我儿子带去寻个方便之处。”
那内侍忙笑着道:“三公子跟奴婢过来。”
许言朝就跟着那内侍去了另一边灌木丛中的小路,顺着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来到被灌木掩盖的一处假山前面,进去里面方便。
从假山里面出来,他发现那内侍居然不见了,开口叫了两声,也没人回答。正疑惑间,他一低头,发现那内侍瞪着眼睛躺在地上,竟然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许言朝大惊,忙用手捂住嘴,迅速闪身往道旁的灌木丛里去了。
慌乱间,他在昏暗的灌木林里跌跌撞撞地寻找着出去的路,却在快要见到小路尽头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前面说话。
“好人,你快想个法子吧。我担心孩子生出来,会被陛下发现……”
听起来有些耳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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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5章 老姜 (4K,含see_an仙葩缘+1)
许言朝吓得一动不敢动,猫在灌木丛中,用手捂住眼睛,从手指缝里眯了眼睛往前看去。
只见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男一女坐在石凳之上。
灌木丛的前面看上去是个假山环绕的地方,地上散乱摆放着几个石桌和石凳。
那一男一女背对着许言朝的方向坐在一块长条石凳上。
那女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首饰衣着从后面看着也有些眼熟,许言朝不由自主把手指缝开得再大些,探着头往前面看。
那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色袍服,头戴白银冠,身形高大,一只胳膊绕过那女人的肩头将她拥在怀里。
许言朝大惊。
宫里面的女人,都是皇帝陛下的。那女人的穿着打扮,明显是妃嫔。
可是那拥着女人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皇帝陛下啊!
而且那身衣着看着也很眼熟啊啊啊!!!
许言朝后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他霎时明白自己不小心踏到一个陷阱里面。不管这陷阱是不是针对他的,他好像都难以独善其身了……
想到刚才那个带他过来的内侍,现在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假山前面,许言朝的心不断往下沉。
他要怎样做,才能将自己摘开?!
前面的一对男女似乎没有意识到背后有人,还在头碰着头窃窃私语。
不知两人说到什么话,那女子侧过头,轻声笑了一声,仰脸看向身旁的男子。
许言朝猛地看见对方的侧脸,几乎要惊叫起来。
那明明是穆贵妃的样貌!
还有想到刚才听到那女人说“孩子生出来……”的话,这宫里除了穆贵妃,还有谁有身孕呢?
他真是被吓傻了,刚才居然完全没有想起来这回事!
再想到穆贵妃说,担心孩子生出来,会被陛下发现这种话,许言朝才恍然大悟,原来长安城最近流传的谣言都是真的。
贵妃娘娘的孩子果然不是皇帝陛下的……
难道是他前面那个奸夫的?
看着那“奸夫”的衣着打扮,许言朝的心更是沉向无底深渊。
那“奸夫”的打扮并不是谣言中暗示的“太子殿下”,而是……毅亲王!
他记得很清楚,今天毅亲王的打扮,就是一身宝蓝色袍服,而且头戴白银冠!
就连身高胖瘦都差不多!
许言朝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愣怔半晌,慢慢一步一步往后退,想从这灌木丛里退回去。
就在这时,前面那俩正你侬我侬的男女突然发生变故!
许言朝的眸子顿时瞪得大大的,他看见那男子的胳膊猛地回缩,一只手竟然掐上穆贵妃的脖子!
穆贵妃满脸讶异之色,瞪着身旁的男子,像是完全不明白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她不是照着太子的吩咐,在这里演出一场戏吗?然后会被人报到陛下那里,然后她自然有法子洗清自己的“冤屈”,将脏水都泼到毅亲王身上……
怎地这个男子不听太子的话,竟然要杀她灭口!
她禁不住想要尖叫,但是那男子的手劲奇大,将她掐得气都喘不过来,别说发出声音,就连呼吸很快都成了奢望……
那男子侧过身子,满脸狰狞地狠掐着穆贵妃的脖子。
许言朝看见那男子的侧脸,更是心跳如雷……那不是毅亲王的面容!
有人假扮毅亲王,跟穆贵妃私通?然后还要杀死穆贵妃?
许言朝有些想不通了。
穆贵妃又不是不认得毅亲王,她怎么会跟一个假冒毅亲王的私通?
如果穆贵妃知情,她为何要跟这个男人私通,并且明显让他假冒毅亲王呢?
难道穆贵妃跟着男人是同谋?
他们谋的又是什么呢?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是同谋,这个假冒毅亲王的男子,为何又要杀死穆贵妃?!
种种疑点在许言朝的脑袋里一圈圈晃动,让他很是晕头涨脑。
许言朝茫然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次,他失神地踩到一根枯木枝。
枯木树枝发出噼啪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灌木丛里惊起一群飞鸟,呼啦啦展翅飞上天空。
糟了!被发现了!
许言朝顾不得再隐藏行踪,立马用袖子捂住脸,转身顺着来路狂奔回去。
那男子听见背后一声脆响,回头正好看见一个红衣少年的背影,正往灌木丛深处狂奔而去。
那男子也吓出一身冷汗,他不假思索地拿一块帕子蒙住脸,从石凳上跃起,往那红衣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不能留着……
许言朝放开脚步向来路狂奔,从后面冲进他刚才钻出来的假山,然后再从前面出来,却看见刚才那个内侍似乎已经醒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揉着后脑勺出神。
那内侍居然没死!
许言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真是被吓傻了,以为有人要杀他,所以顾不得去查看这个内侍的状况。
许言朝忙从假山里出来,擦着额头上的汗道:“真是难受死我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坏东西。”又问地上坐着的内侍,“你怎么啦?坐在地上做什么?”
那内侍扶着树干站起来,有些胆战心惊地道:“许三公子,您没事吗?”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许言朝强打起笑颜,“你揉脑袋做什么?”
那内侍情知有人刚才打晕了他,不知道是面前的这位许三公子,还是别的人,但是既然许三公子装没事人,他也装没事人得了,就笑着道:“刚才在这里打瞌睡,不小心睡过去了。许三公子没事就好。”说着,带了许言朝往外走。
刚走到路口,又遇到阴魂不散的崔五郎,伸着脖子到处看。
一眼看见许言朝从小路上拐出来,崔五郎问道:“你可看见无双郡主没有?”
许言朝翻了个白眼,道:“我看你还是拿条狗链子把无双郡主拴起来算了。你这样到处找她,是不想让人好好过日子了吧?”
崔五郎哼了一声,拂袖道:“要你管!”说着,继续往前走。
许言朝想了想,还是提醒他,“里面太黑了,你还是到别的地方找吧。那里是方便的地方,无双郡主不会去那里的。”
“你不是没有看见无双郡主?怎会知道她不在那里?!”崔五郎回头啐了许言朝一口,不过还是离开了通往假山那边的小路,往别处去了。
许言朝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内侍道:“咱们回去吧。”
内侍点点头,正要跟他走,却听见从大路上跑来几个皇帝身边的近侍,还带着护卫,见了他道:“你小子怎地在这里躲懒?还不快跟我们过去,那边出大事了!”说着,不容分说,将这小内侍带走了。
许言朝摸了摸头,想起刚才看见的情形,心里一紧,忙向来路奔去。——那几个内侍他认得的,在永昌帝身边地位很高,就连许绍见了他们,都要给他们行半个礼。连他们都出来了,看来是东窗事发了……
许言朝闷头走得更快。
半路上遇到带着两个宫女的杜恒霜。因她不想看见崔真真,还有穆夜来的脸色,所以回了尹德妃,自己出来御花园里闲逛。
“你怎么啦?瞧这满头大汗的。”杜恒霜看见许言朝一脸惊惶的样子,很是奇怪,走过来拿帕子给他擦汗。
许言朝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低声道:“姐姐,咱们还是回去,跟那些人在一起吧。”单独躲出来实在不是好主意。特别在宫廷里面。
许言朝不由得想起爹经常对他的嘱咐,他并不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那些才是老成持重之语。若是他能逃过这一次的大劫,他一定会好好听爹的话,不自作主张了……
“出了什么事?”杜恒霜不动声色地往许言朝身边走近了几步。她今日一直觉得宫里不太平,心里很是烦躁,但是到现在为止,除了崔真真和穆夜来膈应她以外,她并没有见到异常之处。
许言朝深吸一口气,趁着将帕子还给杜恒霜的时候,在她手心里划了几笔。
杜恒霜顺势握住他的手,让他在她手心里写字。
许言朝只是简短地写道:“穆贵妃被杀……”
虽然只有五个字,也费了一番功夫。因为“穆”字实在笔画太多太难写了。
杜恒霜全身顿时抖了两抖,忙四下瞧了瞧,道:“咱们快回去吧。”跟许言朝想的一样。这种时候,还是跟大多数在一起比较好,就算是讨厌某些人,也比到时候被牵扯进去为好……
姐弟俩立即快步向尹德妃那边走过去。
路上又遇到几拨满脸肃然的内侍和大宫女,都匆匆忙忙往他们过来的地方赶过去。
杜恒霜和许言朝让在路旁,等他们都过去了,才匆忙来到刚才射箭打马球的地方。
那里却已经空无一人!
杜恒霜和许言朝大惊,忙向那里留下来的内侍打听,才知道尹德妃招呼大家去甘露殿吃茶去了。
杜恒霜忙又带着许言朝往甘露殿赶。
来到甘露殿门口,宫女见是杜恒霜来了,忙向里通传。
尹德妃派了大宫女出来将他们姐弟俩迎了进去。
穆夜来笑眯眯地道:“我们等了秦国夫人小半个时辰,也没见秦国夫人的影子。崔良娣自告奋勇出去寻秦国夫人去了,你们没有看见她吗?”
杜恒霜心里又是一沉,面上却含笑道:“多谢崔良娣了。不过我是去寻我弟弟去了,想是跟她错过了。”
“是吗?”穆夜来妙目流转,眼波在她身上飞快掠过,不再说话,低头给坐在她身边的大夫人邵氏夹了一筷子光明虾炙,道:“姐姐,您尝尝这个,是我们长安的名菜呢。”
邵氏笑着谢过,轻轻含了虾炙,点头道:“果然是长安名菜,真正是名不虚传……”
杜恒霜和许言朝在殿上靠近大门的一处地方坐下,心不在焉地吃着桌上的菜,脑子里飞快地寻思着今日之事该怎样了结。
她的思绪下意识飞到萧士及身上,想到刚才萧士及的一举一动,心里怦怦直跳。
这些天来长安城的流言蜚语,皇城里面的谣言四起,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太子和穆贵妃。
太子费尽了心机,在长安城封堵谣言的出口,活脱脱一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势头,看上去似乎也确实跟此事有关。
杜恒霜本以为,这件事,就是毅亲王他们反击太子和东宫臣属的开始。
谁知一日之间,峰回路转,穆贵妃居然被杀了……
许言朝一边吃东西,一边继续在杜恒霜的掌心里画着字。
从他的描述里,杜恒霜感觉到更多惊心动魄的事情。
穆贵妃的奸夫为何要装作是“毅亲王”的模样?如果只是为了将奸夫的名头挂在毅亲王头上,为何又要杀了穆贵妃?
难道是要造成死无对证的结果?——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把这盆水搅混了!
杜恒霜霎时明白过来,想起刚才萧士及在她耳边说的话,她更是如坐针毡。
如果她没有猜错,毅亲王肯定伙同萧士及,还有他天策府里的人手,今日在陛下面前会有举动。不管是对太子发难,还是揭穿永昌帝不育的事实,都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可是幕后那人铤而走险,将穆贵妃给杀了,毅亲王他们再有天大的证据,也再难取信于永昌帝!
而永昌帝在这件事中,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从许言朝刚才告诉她的情形来看,穆贵妃被杀的事情,永昌帝已经知道了,不然他身边的掌权内侍不会离开他身边,亲自去处理此事。
而尹德妃这边还没有任何人过来通报,就知道永昌帝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永昌帝为何要暂时隐瞒这件事?
他是要引蛇出洞,观望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是要观望今日到底都有哪些人会跳出来发难,以看清这些人的真正态度?!
这样一想,永昌帝对长安城里的谣言置若罔闻的态度,似乎有了新的解释。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杜恒霜自忖这种事,如果是碰在一般男人头上,没有几个人能泰然自若当没事人一样忍下去,只为等着看都有谁在其中兴风作浪……
糟了,萧士及不会又傻乎乎给毅亲王做急先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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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6章 两心 (粉红450+)
杜恒霜坐不住了,在脑子里挣扎良久,最后还是说服自己,她虽然跟萧士及和离,但是她不想萧士及死,更不想自己的孩子没有爹爹。再说这件事,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她知道了,再袖手旁观,似乎就太过了,就站起来,嘱咐了许言朝几句,又对上首的尹德妃使了个眼色,看见尹德妃对她颔首示意,杜恒霜就悄悄从甘露殿退出去了。
她和许言朝本来就坐在大门口,要出去也方便。
尽管杜恒霜知道穆夜来肯定在盯着她,但是她也顾不得了。
现在情况紧急,等她通知了毅亲王和萧士及,再来跟穆夜来周旋吧……
杜恒霜临走的时候扫了甘露殿一眼,发现崔真真居然不在殿里面,甚是奇怪。——这人也乱跑……看来宫里确实不太平……
从甘露殿出来,杜恒霜拉住一个内侍,问道:“陛下他们还在御花园吗?”
那内侍摇头,“刚从御花园出来,带着大家伙儿去千秋殿摆宴去了。”
按照程序,最后两拨人会在太极殿汇合,才是正式的大宴。
杜恒霜便让那内侍带路,跟他去千秋殿。
到了殿门口,杜恒霜又踌躇了,不知该不该进去。站在殿门前面的廊庑底下,杜恒霜手扶着巨大的廊柱,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前空场地,心乱如麻。
托人进去叫萧士及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会不会让别人误会她对萧士及余情未了?
当初可是她自求下堂的,现在又这样巴巴地来找萧士及,如果萧士及再拿个乔,弄得众人皆知,她的脸可是要丢尽了……
但是如果不去,萧士及为毅亲王贸然出头,捅出大篓子的话,这一次,可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是时时刻刻就会杀头的罪名!
毅亲王到时候自身难保,根本就救不了萧士及……
她到底要怎么做呢?难道要借个由头把别人叫出来,然后让那人给萧士及传话?
杜恒霜马上否定最后一种做法。
现在这个时候,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怎么能托别人传话?简直脑子迂得化不开了!
杜恒霜在门口徘徊良久,没料到萧士及也是坐在千秋殿门口的地方。
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殿门不远处的廊庑底下立着的那个亭亭玉立的人影,心里立刻狂跳起来。——是霜儿!
她来这里做什么?
萧士及完全不敢相信杜恒霜是来找他的。
这一阵子,他虽然一直想跟杜恒霜套近乎示好,但是杜恒霜不为所动,对他不假辞色,让他很是沮丧。
虽然不能说他已经心灰意冷,但是到底不敢再随意在杜恒霜面前出现了。
这一次,看见杜恒霜离得这样近,而且看她的神情,好像有什么很为难的事,所以找到这里来……
萧士及告诉自己,杜恒霜是他孩子的娘亲,她现在有难处,他作为她的前夫,她孩子的父亲,理应帮她的忙。
就算杜恒霜没有主动开口,他主动一些,也没什么丢人的……
萧士及一边想着,一边往殿内看了一眼,见大家都在觥筹交错,更多的人涌到永昌帝身边敬酒,便悄悄起身,从门口溜了出去。
杜恒霜咬了咬下唇,将目光从前面的空场地处收了回来,垂眸看着脚下的地面出神。她心急如焚,可就是迈不出这一步……
正焦急间,一双青色千层底的皂鞋停在了她面前。
杜恒霜猛地抬头,看见的是萧士及含笑温和的面容。
“怎么啦?有什么为难的事吗?”萧士及温言问道,停在离杜恒霜一臂之隔的地方。
他的语气变了很多,既没有以前那种踌躇满志的激昂,也祛除了曾经愤懑不已的躁动,就像一块被烈火煅烧过后的水晶,剔除杂质,只剩温润内敛的含蓄。
杜恒霜见萧士及主动出来了,忙鼓足勇气,往前走了一步,离萧士及更近一些,对他笑道:“是有些事。”一边说,一边自自然然地抓住萧士及的大手,在他掌心里写字。
这幅样子,在旁人看来,只会以为两人是旧情复燃了,绝对想不到杜恒霜是来传讯的……
耳畔是杜恒霜温软甜腻的呼吸,掌心是她软软的手指刻画。萧士及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待遇,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虽然面上依旧含笑,萧士及却发现自己全身已经僵硬了……
不过他没有愣怔多久,就被杜恒霜在他手心里划的字惊住了。
他下意识握紧杜恒霜的小手,将她包在自己温热的大掌里,顺势将她一带,就拥她入怀。
杜恒霜这一次没有挣扎,顺势被他带入怀里,继续在他手掌心飞快写道:“……什么都不要做,陛下已有准备。穆贵妃被杀,杀手扮作毅亲王……”
萧士及重重点头,紧紧地抱了抱她,便将她推开,低声道:“我晓得了,你快回去,回甘露殿去。”
杜恒霜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瞥见从殿内投来的几道探询的目光,故意做出求肯的神色,脆生生地道:“及哥哥……你真的不理我了吗?”
真是好久都没有叫过的称呼了……
杜恒霜也愣了。她不知道自己怎地突然用这种称呼来隐藏她今日过来寻萧士及的真正目的,双颊顿时火辣辣的。
萧士及被杜恒霜一声“及哥哥”叫得心都酥了,刚才被杜恒霜偎依过的那半边身子燥热不已,耳畔酥麻红热,像是刚在油锅里烫过一样。
“……你别说了,我这就走……”杜恒霜见萧士及嘴唇翕合着,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话,如果他趁机提出无理的要求,当着那些窥视人的面,她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杜恒霜慌乱转身,飞快地往甘露殿那边行去。
她飘扬的裙角在深长的廊庑中旖旎而去,看得萧士及心荡神驰,恨不得飞奔过去,陪着她一起往前走。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走,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士及毅然转身,回到千秋殿内,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招内侍过来道:“给我换酒。这莲花白不好,我要烧刀子。”
旁边一直偷偷监视萧士及的人见了,笑着试探道:“萧参将,那不是秦国夫人吗?她来这边做什么呢?”
萧士及笑着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老何,你问这个不地道吧?我可问过你的私事没有?你在外面……”
“啊,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咱们喝酒……”老何立刻打断萧士及的话,不然他继续说下去,自己心里倒是一跳,暗道自己在外面养外室的事,连自己的主子都不晓得,萧士及咋都知道了?
毅亲王坐在永昌帝右手下位的第一个座位,跟太子的位置正好对着。
萧士及从殿内出去了一会儿,已经有人报到太子和毅亲王两人那里。
隔着整个千秋殿,太子爽朗的声音传过来,“萧参将,你刚才好像出去了?是谁来找你了?”
萧士及笑了笑,起身举着酒杯,对太子道:“是臣的家事,不劳太子殿下操心。臣敬太子殿下一杯,恭祝太子殿下和崔良娣和和美美,早生贵子。”说着看见太子黑了脸,萧士及忙又道:“哦,是臣说错了。不是崔良娣,应该是太子妃,太子妃,太子虽然对崔良娣宠爱有加,但是嫡庶有别,太子殿下自然比臣更知道轻重。”
太子听了有些下不来台,讪笑着道:“萧参将,孤知道刚才来的是秦国夫人,她来找你做什么?”
萧士及面不改色地道:“不是她来找臣,她是个硬气的人,臣怎么求她都不肯理睬臣。今日是臣托人去请她过来,问一些有关孩子的事儿,她才勉为其难过来的。您也知道,我们家如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毅亲王咳嗽一声,打断萧士及的话,故作生气道:“萧参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就不要拿到千秋殿说了。大家都是男人,何必跟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萧士及忙点头应允,道:“臣也是没法子。太子殿下就喜欢关注臣的家事。君要臣说,臣不得不说,推脱不得的。一推脱就是大不敬,臣实在是吃不消。”
太子被毅亲王和萧士及一唱一和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下暗恼,重重地将酒杯往条案上一顿,冷笑连连。
东宫臣属中允田圭忙打圆场道:“萧参将,太子日理万机,怎会有功夫关注你的家事?你未免也太会大放厥词,往你脸上贴金了……”
萧士及笑了笑,拱手道:“是臣说错话了,太子莫要生气。”
太子堆起笑容,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萧参将多虑了。”
永昌帝默不作声地听这些人在千秋殿上唇枪舌战,看看太子,又看看毅亲王,再看看不时被太子拎出来修理一顿的萧士及,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道:“众位爱卿都歇过了,咱们就去太极殿吧。”又道:“传旨,让尹德妃带着人也去太极殿。”
这是要开大宴了。
萧士及心里一紧,想起刚才杜恒霜说的话,很是重视。他琢磨良久,还是在起身往太极殿去的路上,寻到机会给毅亲王传了话。
毅亲王惊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吩咐所有行动取消。——今日他们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在他们一行人进了太极殿,和尹德妃带来的女眷汇合,一起入座之后,崔三郎却四处看了看,见没有看到崔五郎,就来夏侯家的条案前恭敬问道:“请问无双郡主有没有见到我家五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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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7章 砸门 (4K,含see_an仙葩缘+2)
夏侯无双实在被折腾得够了。今日崔五郎到处寻她,闹得几乎所有来参加宫宴的人都知道她是崔五郎的未婚妻。夏侯无双气不过,又故意总是跟许言朝在一起,并不搭理崔五郎。
他们少年人闹意气,看在年长人的眼里,只觉得有趣,并没有人多放在心上。
现在连崔三郎都来找夏侯无双询问崔五郎的下落,就连夏侯元都看不下去了。——崔家人这是什么意思?想现在就生米煮成熟饭吗?
别说他们只是定亲,就算成了亲,生了孩子,和离的夫妻也不在少数。
指着一纸婚书就能捆住他们夏侯家的女儿,崔家可是大错而特错了!
夏侯元沉下脸,冷冷地道:“崔五郎比我妹妹年岁还要大,又是男子,他要去哪里,关我妹妹什么事?——崔侍郎,您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我妹妹还未及笄,您和令弟今儿的腔调也够使了,打量谁是傻子呢!”
“我不过是问一声。您知道就告诉我们,不知道也说一声,夹枪带棒有什么意思?——既然你们不知道,在下打扰了。”崔三郎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杜恒霜坐在离夏侯家不远的地方,低头抿茶,闷闷地将崔三郎和夏侯元的争执听在耳里。
许言朝本是跟着许绍和方妩娘来的,但是因了穆贵妃的事,许言朝觉得跟杜恒霜倍觉亲近,就执意要跟杜恒霜坐在一起。许绍见方妩娘也同意,就没有坚持,放许言朝跟杜恒霜坐在一起。
因此许言朝也听见了崔三郎的话,很是不安地对杜恒霜轻声道:“姐姐,崔五郎还没有回来吗?”
杜恒霜手一抖,茶杯里的茶差一点洒出来,忙放下茶杯,想了想,对许言朝道:“你别动,我去说一声。”说着,起身对刚从他们条案前走过的崔三郎叫道:“崔侍郎。”
崔三郎本是心事重重,听见杜恒霜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脚步顿了顿,看都不敢往杜恒霜那边看,又提步往前走。
杜恒霜无法,只好从座位后面追出来,又叫了一声:“崔侍郎留步!”
崔三郎心头大震,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见正是杜恒霜明媚姣俏的面容。他定定地看着她,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道:“秦国夫人,何事?”
杜恒霜仔细瞧了瞧他的面容,见他眉间皱得紧紧的,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崔五郎担心……
“崔侍郎,刚才我和舍弟在太液池附近的假山灌木丛那边,见到过令弟,他往东边的小路去了。”杜恒霜轻声道,以目示意,对崔三郎点点头,“令弟年岁也不大,跟着他的下人也没有回来吗?”
崔三郎皱了眉头道:“这事说来也怪,跟他的两个下人也不见踪影,我才着急。”说着,又看了杜恒霜一眼。
杜恒霜的脸色变了变。毕竟在那边的实情,目前为止,只有杜恒霜和许言朝两个人知道。萧士及那边,杜恒霜也只告诉他穆贵妃被杀的事,并没有提到许言朝,也没有提过那人看见了许言朝……
看来崔五郎是凶多吉少了……
杜恒霜抿了抿唇,字斟句酌地道:“那边人迹罕至,如果令弟去了那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这个做大哥的,还是去寻一寻为好。”
崔三郎眯了眯眼睛,背了手,往大殿里看了看,见有不少视线投了过来,特别是萧士及的一双眸子,格外警惕地盯着他,似乎生怕他会暴起伤人,伤害杜恒霜一样……
“……这里是宫里,应该没事的。”崔三郎见杜恒霜满脸紧张,倒是反过来安慰她,“你莫要着急。”
杜恒霜有些啼笑皆非。崔五郎是崔三郎的弟弟,他安慰自己做什么?还有,他在这边越耽搁几分,崔五郎那边的危险就越多几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过再想想,对方估计也想不到这其中出了什么大事,更想不到他弟弟可能已经在危险之中了……
“崔侍郎若是无事,还是先去寻一寻吧。我不着急,毕竟他不是我弟弟。”杜恒霜把话说到这里,也就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她就要引火烧身了。
崔三郎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条案前,跟自己的大哥崔大郎道:“大哥,那边有人说在太液池附近见过五弟。”
崔大郎也皱起眉头,“跟着他的下人就不知道劝一劝他?就知道乱跑,虽说宫里不会有事,可是……”
崔三郎往殿内看了一眼。
今日殿内可算是泾渭分明。
毅亲王一派和太子一派连日来势同水火,连他们这些冷眼旁观的人都看得出来,今日两派会有一争了。
不过这两派争来争去,都是在争陛下心里的位置而已,不会出大格儿。
崔大郎和崔三郎都不觉得崔五郎会有什么真正的危险,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将他叫回来跟家里人一起坐着看戏为好。
“这样吧,你去跟太子妃说一声。她对宫里的情况比我们熟悉,你让她派个人去寻五弟吧。”崔大郎扫了一眼殿内众人,淡淡说道。
崔三郎应了,往太子妃那边走过去。
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分别跪坐在两个条案后面。
刚才不知所踪的崔良娣崔真真这时也回到了太极殿内,正在太子身边低声说话。
崔三郎看见自己的妹妹崔莲莲孤零零坐在一旁,太子却还是把废太子妃崔真真带在身边,心里早就对他不满了。——既然你太子是为了崔家三房的势力扶正崔莲莲为太子妃,就要给她相应的脸面。总不能还没过河就拆桥!
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太子跟废太子妃亲近,却把正经的太子妃冷落在一旁,这样的做法,是把他们崔家三房当冤大头呢……
崔三郎在心里冷哼着,来到太子妃崔莲莲桌前,拱手道:“太子妃,臣有一事相求。”
崔莲莲忙站起来,笑道:“三哥有何事?但说无妨。”
“五弟贪玩,至今在外未归,臣想求太子妃派个人出去,把他寻回来。”崔三郎躬了躬身。
在旁边条案后头窃窃私语的崔真真和太子听见崔三郎的话,一齐停住话头,扭头看了过来。
太子这才察觉自己和太子妃中间隔了个崔真真,看上去怪怪的,忙站起来讪讪地道:“三郎有事吗?”
崔三郎就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太子和崔真真下意识交换了一个眼神。
“……三哥,还是我带人去找吧。这里我熟,太子妃尊贵,这些跑腿的小事,就让我来吧。再说,五郎也是我弟弟,我去找他,是天经地义的。”崔真真马上热情地道。
崔三郎和太子妃崔莲莲也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你就带着本宫的大宫女一起去寻吧。”太子妃淡淡地道,又问崔三郎:“三哥,知不知道五弟去哪里了?”
“去了太液池那边的灌木假山处……”崔三郎把杜恒霜的话说了出来,但是没有说是她说的。
崔真真忙道:“既然知道地儿,我这就去找。”说着,二话不说带了太子妃崔莲莲的大宫女,急急忙忙离开太极殿。
崔莲莲看着崔真真的背影怔了一下,回头问太子:“殿下,崔良娣刚才去哪里了?”
太子笑了笑,坐下来道:“她有些不舒服,回去换了身衣裳。”说着,太子又来到永昌帝的条案前,恭恭敬敬地道:“父皇,崔家五郎在御花园游玩未归,他们家里人着急,托莲莲帮他们去把崔五郎找回来。崔良娣跟太子妃同是崔家女,也是崔五郎的堂姐,就跟莲莲说了,带着莲莲的侍女出去寻崔五郎去了。”
永昌帝点点头,面上带着笑容道:“如此甚好。”然后摆摆手,让太子退下去了。
太子退下去的时候,扫了对面的条案一眼。对面的条案后头跪坐着毅亲王夫妇,他正侧头含笑跟毅亲王妃说话,一点发作的迹象都没有。
太子暗自纳闷,低头喝酒不提。
崔真真带着太子妃的宫女出去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崔五郎的踪影,只好空手而归,对太子和太子妃抱歉地道:“不知道崔五郎跑哪里去了,实在找不到。”
太子妃心里一沉,不悦地道:“左不过是这些地方,怎会找不到?——这宫里处处都有人,平时一只猫儿狗儿走丢了,都能很快找到,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崔真真被太子妃训得眼泪汪汪,双手紧握端在胸前,深深地垂着头,道:“是我的不是,请姐姐责罚。”
太子妃被崔真真做小伏低的样子噎得怒气横生,她深吸几口气,将满腔的怒气压下去,才沉声道:“找不到,就再派人去找。太液池那边的灌木假山就这么点儿地方,怎会找不到?是不是人少了,本宫再给你多派些人过去!”
崔真真抬头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抬头笑道:“既然太子妃说多带些人,你就多带些人。”说着,又来到永昌帝桌前,道:“父皇,真真没用,没有找到崔五郎的踪影。儿臣有些担心。您知道,崔五郎是崔家三房的嫡幼子,他几个哥哥都极疼他,他又跟夏侯家的小郡主刚刚定亲。若是真的在宫里有个闪失……”
永昌帝抬眸看了太子一眼,问道:“怎么会找不到?他去哪里了?”
“太液池那边的假山灌木附近。”太子躬身应道。
永昌帝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抬抬手,叫了身边的内侍过来,吩咐道:“你去多带些人,去那边寻一寻崔家五郎。”
那内侍会意,点点头应道:“奴婢这就带人去找。”
崔真真忙道:“我也跟你再走一趟吧。那也是我嫡亲堂弟,比亲弟弟还亲。”
“去吧去吧。”永昌帝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身边的尹德妃默不作声给永昌帝递过来一个杯盏,永昌帝就她的手喝了。
原来是一碗热乎乎的乳酿鱼羹。
永昌帝顿时觉得暖和许多,在条桌下面握住了尹德妃的手,感慨地道:“桂儿,还是你好啊……”
尹德妃笑着没有说话,又给永昌帝夹了一筷子牡丹燕菜,亲喂与永昌帝吃了。
崔真真再一次跟着永昌帝的内侍来到太液池那边的假山灌木丛附近。她指着周围的地方道:“我们刚才好几个人,在这里搜了好几遍,都没有搜到。”
那内侍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冲着四面八方叫起来:“崔五公子!”
“崔五公子!”
崔真真满头黑线。——这样叫就能叫出来?
那些人叫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他们。
“大人,没有反应。”
那内侍背着手,站在小路上往四周看了看,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那片仍然是郁郁葱葱的灌木从林。
太液池这边的灌木丛都是四季常青的灌木,冬日也不落叶,将里面的假山丛遮得严严实实。
“我们刚才也想去那边寻的。不过那边似乎有人看守,不让我们过去。”崔真真陪笑着道。
那内侍的目光从她面上移过,看向不远处的草坪,那里是灌木丛林的边界,草坪上一片枯黄,孤零零立着一间四面都没有窗子的小石屋。
小石屋的大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圆洞,是那小屋唯一跟外界交通的地方。
崔真真见那内侍的眼光投到那小屋上,忡然变色,往后退了一步。
那内侍往小石屋处指了一下,问道:“那里你们去看过没有?”
崔真真点头,道:“太子妃的侍女过去推了推门,发现那里是锁着的,外人根本进不去。”
那内侍眯着眼睛盯了那小石屋一阵子,道:“跟我去看看。”说着,带了众人往那小石屋去了。
崔真真踌躇一番,还是跟在后头,往那小石屋走去。
“这是打理太液池和附近花草树木的内侍歇脚的地方。”一个内侍上来回道,“只能从里面反锁。”
既然只能从里面反锁,而听崔真真说,这门又是锁着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里面有人。
那内侍哼了一声,回头扫了崔真真一眼,挥手道:“砸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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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8章 密室 (4K5,see_an仙葩缘+3、4)
几个小内侍一哄而上,抬脚就向那小石屋的大门踹去。
这门果然是摆设。
他们就踹了两脚,那门就咣当一声,倒了下去。
黑暗的小石屋里顿时变得光亮起来。
“啊!那是谁?!”砸门的小内侍们瞪大眼睛,指向屋子里面。
只见正对大门的小石屋地上,一个红衣少年背对着大门躺在地上。
那少年背上,插着一支明晃晃的羽箭穿心而过,几乎是将他“钉”在地上!
刚才命令砸门的大内侍虎着脸走了进来,一见那地上躺着的红衣少年,心里一紧,回头对在屋门外探头探脑的崔真真道:“崔良娣,您过来瞧瞧,这人您认识吗?”
崔真真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一见那人的背影马上就用帕子捂住嘴,哽咽着道:“我五弟……今儿就是穿的这身衣裳……”
屋里的内侍让开一条路,让崔真真走到近前。
“劳驾,把他翻过来让我瞧瞧。”崔真真向一个小内侍要求道。
那小内侍依言将那地上趴着的红衣少年翻过来。
果然是久寻不见的崔五郎!
看着他苍白的面庞,圆睁的双眼,崔真真泣不成声,抽泣着道:“五弟啊五弟,你倒是惹着谁了?拦着谁的路了?这些恶毒的人非要置你于死地啊!”
那大内侍忙道:“既然找着了,咱们赶快回去报信吧。”
崔真真摇摇头,道:“您去报信,我要在这里守着,不让别人过来继续伤害我五弟。”姐弟情深,十分动人。
旁边的小内侍对崔真真好感大增,忙道:“小的在这里陪着崔良娣。”
永昌帝派来的大内侍点点头,“那我回去报信了。”说着,转身出去。
刚到门口,又一个内侍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什么不好?!大好的日子,让你说这种丧气话!”大内侍劈手就扇了那报信的内侍一个耳光,沉声道:“什么事?!”
报信的内侍哭丧着脸,弓着身子指向灌木假山丛那边,道:“那里……那里……小的们刚才去那里搜崔家五公子,结果发现……发现……穆贵妃娘娘倒在里面的假山后头!”
这一次他们来的人多,就分了两拨,一拨跟着大内侍过来砸门,一拨继续往灌木丛里面搜。
结果这边砸门的搜到崔五郎的尸身,另一边居然搜到穆贵妃人事不省倒在地上!
永昌帝身边的大内侍面色黑如锅底,忙厉喝一声:“吵吵嚷嚷什么?!赶紧给我看好了,一个人都不能放进去,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我这就去向陛下回报!”
说着,这大内侍只带了一个小随从回太极殿报信,别的人统统留在这里。
太极殿内,正是一片歌舞升平,舞伎在殿中翩翩起舞,下面的人或者欣赏舞蹈,或者品尝宫里御厨做的名菜,一派祥和温馨的气氛。
大内侍从殿外匆匆跑进来,来到永昌帝的条桌前面,跪下来大声道:“启禀陛下,御花园内发生大事了!”
殿内的歌舞声和谈话声戛然而止。
无数的目光投向上头的永昌帝和他面前跪着的大内侍。
“出了什么事?”永昌帝皱了眉头,“你也是朕身边多年的老人了,怎能这样冒冒失失的……”
大内侍白着脸,拱手道:“陛下,奴婢刚才发现崔家五公子死在太液池边的小石屋里。”
“什么?!我五弟……!”崔三郎霍地一声站起来,冲到永昌帝条桌前,一手将那大内侍拎着衣领提了起来,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到底在哪里?!”
许言朝听了那内侍的话,吓得脸都白了,全身跟打摆子一样,再也无法平静。
杜恒霜忙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他道:“……不关你的事。”
“可是……可是……”许言朝一张小脸皱了起来。他知道,崔五郎,大概是做了他的“替死鬼”……若不是他跟他穿了一样的衣衫,戴了一样的头冠,那“奸夫”也不会将崔五郎错认为许言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许言朝心里如同揣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刚满十岁的少年,头一次感受到真正的人心险恶,风刀霜剑……
杜恒霜叹息一声,使劲握了握许言朝的手,对他轻轻摇头,“人各有命,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说话。你要知道,若是你说了出来……”凶手就知道他杀错了人,更加不会放过许言朝。
许言朝面色一凛,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你是我和雪儿,还有娘亲唯一的依靠,一定要珍重自己。而那崔五郎,他们家很厉害,一定不会让他白死的。”杜恒霜抚了抚许言朝的面颊,轻声安慰他。
夏侯无双听见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她虽然不喜欢崔五郎,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他,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
夏侯元也忙着安慰夏侯无双。他看了杜恒霜一眼,正好看见杜恒霜看了过来,便对她缓缓点头。
杜恒霜勉强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许言朝。
和夏侯无双一样,许言朝的面色也十分凝重。
夏侯元苦笑着摇摇头,回头继续安慰夏侯无双。
而殿内上首处,崔三郎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发火,那大内侍又抛出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陛下,奴婢还在那里发现穆贵妃娘娘人事不省,倒在假山丛里!”
“什么?!”永昌帝霍地一声站起来,“爱妃怎会在那里?!她不是不舒服,回寝宫歇息去了吗?!”
尹德妃忙跟着站起来,跟着道:“陛下,贵妃娘娘身怀六甲,还是赶紧传御医去看看吧!再传贵妃娘娘公宫里的大宫女过来问话……”
尹德妃不知道,穆贵妃的寝宫里,此时已经是戒备森严。
永昌帝看了尹德妃一眼,越发确信尹德妃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
“传朕的旨意,唤贵妃的大宫女见驾。”永昌帝威严地吩咐道。
“退下!退下!还不退下!”另一个内侍忙站出来,让殿内手足无措的舞伎们赶紧退下。
花枝招展的舞伎们流水一般退下,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大殿,和若有若无的脂粉残香……
不多会儿,穆贵妃寝宫的一个小宫女匆匆忙忙赶来,对永昌帝磕头行礼道:“启禀陛下,两位姐姐跟着娘娘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永昌帝大惊失色,忙道:“快传御医!”然后对自己的内侍道:“去太液池!”又对许绍道:“宫里发生命案,你这个京兆尹,也当过来瞧瞧。”
许绍也是满脸惊愕,闻言忙道:“臣遵旨!”
大内侍挣脱崔三郎的手,大声叫了一声:“摆驾!”然后扶着永昌帝,一起急匆匆往殿外去了。
崔三郎忙跟在后头,也想出去,却在殿门口被一个盔甲俨然的军士拦住,道:“崔侍郎,陛下有令,宫里发生命案,各位都要候在这里,不得擅自走动。”
崔三郎怒道:“那是我五弟!”
“请崔侍郎节哀顺变,不要为难某将。”那军士彬彬有礼地道,就是不放他出去。
崔三郎只好怒气冲冲回到自家条案后头坐下来,仰头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想起刚才是杜恒霜提醒他崔五郎的去处,不由眯了眼睛看过去。
杜恒霜低着头跟许言朝说话,不敢看崔家这边的动向。
……
永昌帝命匆匆赶来的御医去假山那边看穆贵妃怎样了,自己带着人来到太液池那边假山灌木丛边上的小石屋门口,看崔五郎的情形。——比起穆贵妃,永昌帝更介意崔五郎的命案……
崔真真正带着人候在那里。
看见永昌帝来了,崔真真忙过来行礼。
永昌帝点点头,指着那小石屋,对许绍问道:“许爱卿,你看是怎么回事?”
许绍四处查看一番,沉吟道:“这小石屋没有窗,门闩也是从屋里反锁,可以看出来,是屋里的人自己闩的门。”
屋里只有崔五郎的尸身,也可以说,是崔五郎把门闩上了。
“崔五郎为何要反锁大门?”永昌帝问道。
“也许,是想躲着什么人吧……”许绍分析道,“也许,是不想见人,所以一个人躲到这里。”
“崔五郎的随从呢?”许绍想起来崔五郎一向都有两个小厮跟着他。
“去把崔三郎叫来。”永昌帝吩咐道。
一个内侍忙去太极殿传旨。
崔三郎跟着内侍匆匆赶来,一眼就看见自己五弟的尸体躺在地上,顿时悲从中来,伏地大哭一场。
永昌帝和许绍默默地看着他,等他哭完了,许绍才扶他起身,劝道:“崔侍郎,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找到凶手要紧。”
崔三郎哽咽着道:“舍弟虽然性子傲气一些,但是并无冤家对头,臣实在是想不出来,有谁会害他性命!”
更别说是在宫里,又不同于宫外。一般人确实没法子在宫里对崔家人下手。
崔三郎心里虽然很疑心是永昌帝下手,但是又觉得说不通。——说永昌帝想要他和他大哥的命还差不多,而五弟,才刚满了十一岁,尚未及冠,永昌帝杀他有什么用?!
永昌帝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朕虽然贵为帝王,可是宫里居然发生这种事,实在是……唉,这宫里又要整顿整顿了。”
“崔侍郎,你五弟的随从在哪里?”许绍绕着崔五郎的尸体走了两圈问道。
崔三郎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也一直在找他们。他们跟我五弟是一起不见的。现在五弟在这里,他们……他们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御医从另一边查验了穆贵妃回来,满脸仓惶地对永昌帝道:“陛下,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殡天了!”
“啊!”永昌帝大惊,“怎会如此?!爱妃啊——!”他大叫着,扶着内侍的手,跌跌撞撞往假山那边奔过去。
只留下许绍和崔三郎在这里。
许绍见那边是内宫事务,不想掺合进去,就继续跟崔三郎分析:“这里屋子紧锁,听说他们先前进来的时候,是踹门进来的。也就是说,凶手是在屋里下的手。”他指着崔五郎背上的箭伤道。
那支羽箭本来是插在他后背,因他被翻了过来,那羽箭就被压折了,从他身子底下露出来一个箭头。
“可是如果门是反锁的,凶手又在屋里下手,那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在这里发现别的人?”许绍问刚才踹门进来的小内侍。
那几个小内侍一齐摇头,道:“没有。这小石屋就这么点儿地方,一开门所有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没有在这里看见别的人。——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说着,指着地上的崔五郎道。
屋里没有别人,而屋子又是反锁,那崔五郎到底是如何被杀的呢?
难不成崔五郎是自杀?
可是拿支箭反手插到自己背上,一直穿透到胸前,这样的自杀法子,别说崔五郎这样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就算是成年人,也做不到。
既然不是自杀,那就是他杀。意外是不可能的。意外不会意外到从门外飞支箭正好射中崔五郎。
许绍走到门边看了看。
那门本来被踹倒在地上,不过现在已经被内侍扶起来上好了。
关上门,阳光从那门上的小洞射了进来,正好落在崔五郎身上。
许绍心里一动,命人把崔五郎又翻过来,摆成他们先前进来时候的样子。
那光斑正好落在崔五郎背上的箭伤处!
崔三郎看着许绍不断来来回回丈量着距离,忍不住问道:“许大人,发现什么没有?”
许绍叹息道:“我想到一个可能,但是又觉得没这可能。——令弟的死,实在是蹊跷的很。”
崔真真在旁边静静地听了半天,此时才好奇地问道:“什么可能?许大人能说来听听吗?”
许绍淡淡地道:“很简单,从这箭矢的走向和深度来看,需要凶手至少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一箭从这门洞里射进去,才能正中崔五郎的后背,并且从后背一直贯穿到前胸。”因这小石屋很窄小,直接站在门洞前射,不会造成这样深的箭伤。当然也不会太远,太远力度就衰竭了。
要达到这样的箭速,一定要有一定的距离,而且弓的力度要大。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有这样的准头,能一箭就从这小小的门洞穿进去。因为他们没有在这里找到别的箭矢,只有这一支插在崔五郎背上的羽箭。
这是真正的一箭中的。
“……这样的箭术,神乎其神,没有人能做得到。”许绍摇摇头,背着手往外走。
崔真真在后面轻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就知道有个人有这样神乎其神的箭术,能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一箭穿过一个小小的束发金环。——那金环上的小孔,可是比这门洞小多了。许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个人您熟悉的很,怎么说没有人做得到呢?许大人您可不能徇私啊……”
“谁?!”崔三郎上前一步追问道,“有这样箭术的人,大齐举国上下也没有几个。而今日能在这里的,更是少之又少。只要找出这样的人,凶手一定在他们中间!”
崔真真收了笑容,摇头道:“别人我却不知道。我只知道,秦国夫人杜恒霜,有这样的箭术和准头。——我还知道,她弟弟,也就是许大人的三公子,跟我五弟有过节。您忘了,上半年就是在这里,我五弟和许三公子一起掉到太液池,差一点送了性命,都说是我五弟害得许三公子落水。而后,许三公子心悦夏侯小郡主,却被我五弟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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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9章 相信 (4K,含see_an仙葩缘+5)
听了崔真真的话,崔三郎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不会是秦国夫人。”
“我又没说是她……”崔真真掩袖而笑,“三哥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只是说可能而已。不管怎么说,你们可以把秦国夫人叫来问一问,看她刚才到底去哪儿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秦国夫人可是一个人离开御花园,到别处去了的。”
旁边的内侍见崔真真说得头头是道,再想一想,秦国夫人杜恒霜本就跟崔家有过节,面前这位崔侍郎的双臂曾经就是那位秦国夫人射断的,再说崔五郎跟夏侯小郡主定了亲,许言朝确实是不高兴,今儿在众人面前还摆脸子来着。
这秦国夫人为了唯一弟弟的婚事,铤而走险,也不是不可能的。
理由、机会都有了,再说能在十步之外射中束发金环的人,少之又少。
这秦国夫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那内侍想着,便一溜烟去永昌帝那里回报,道:“……凶手抓住了,是秦国夫人。”
永昌帝正在穆贵妃的尸首前泣不成声,听了那内侍的回报,一下子怔住了。
“你说什么?什么凶手是秦国夫人?”
“杀崔五郎的凶手!”那内侍忙把崔真真分析有关凶手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永昌帝很是无语,面上一片惨痛,摇摇头,道:“人命关天,怎能如此儿戏?不过如果跟秦国夫人有关,倒是不好让许绍去查案了。——来人,去叫太子、毅亲王带人过来查崔五郎的案子,顺便把秦国夫人也带去,看她有什么话说。”
那内侍忙叫一声:“遵旨!”便飞跑着去太极殿宣太子、毅亲王和秦国夫人杜恒霜过来。
因永昌帝说了,让太子和毅亲王各自带人过来,所以等人来的时候,两边都是各自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将整个太极殿几乎搬空了。
私底下,太子和毅亲王已经势同水火,但是表面上,两个人还是维持着假惺惺的“兄友弟恭”,都企图让对方抓不出错来。
来到小石屋前面,崔真真先迎了上去,对太子又说了一遍她的猜测。
太子点点头,道:“你的一面之词不行的,还要寻找人证和物证。”说着,便点齐自己手下,让他们马上去查刚才秦国夫人杜恒霜离开牡丹园之后,到底去哪里了。
毅亲王见状,也派了人自己人去查。
因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很快就查得水落石出。太子和毅亲王两方人马查出来的事实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原来秦国夫人杜恒霜离开御花园之后,确实是往太液池这边的假山灌木丛来了,而且这些人不仅看见秦国夫人杜恒霜,更看见许言朝也往这边来了,他的父亲许绍曾经向永昌帝请求,让他的儿子许言朝离开方便。
许言朝就是被那个小内侍带到这里来方便的。
许绍见终于还是把许言朝扯了进来,忙道:“陛下身边的内侍带着他来的,一路上有什么事,问那个内侍不就行了?”
太子便去宣那个带许言朝去方便的内侍过来。
结果去了半天,回来的人惊慌失措,说那内侍一索子在他自己房里吊死了……
唯一可以证明他们没事的证人没有了。
崔三郎想到杜恒霜提醒过他,在这边看见过崔五郎,也变了脸色,死盯着杜恒霜看了许久,终究还是一咬牙,问道:“秦国夫人,你给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杀我五弟?”
崔真真听见崔三郎终于对杜恒霜起了疑心,心下暗喜,和太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低下头去,用手把玩着衣带。
杜恒霜正色道:“确实没有。我若是真的杀了你五弟,让我天打五雷轰,魂魄灰飞烟灭,再不得转世为人!——总好过一些人死了又死,总也死不干净!”
崔真真和太子一齐抬起头,下死眼看了杜恒霜几眼。
杜恒霜毫不畏惧地看看崔真真,又看看太子,冷笑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们没有一个人看见我杀人,就凭一支箭就给我定罪,我纵然死了也不服!”
太子此时已经容不得杜恒霜,唯恐自己最大的秘密被杜恒霜知晓,便冷笑道:“秦国夫人,你说你没有杀崔五郎,谁能证明?——你到这边来,见到过谁?”说着,指了指许绍,“是不是见到他的三公子,许言朝?!”
杜恒霜窒了窒。她想,她不能把许言朝拖进来。一旦说出许言朝,杀死崔五郎的真正凶手很可能就知道他杀错了人,许言朝就真正危险了。
如今他们在明,凶手在暗,她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杜恒霜便摇摇头,道:“我没有见到任何人。我一个人过来走走,走累了回去了,在御花园入口处遇到我三弟许言朝,就跟他一起去甘露殿歇脚去了。”
“那就是说,从你离开御花园,到回到甘露殿,这中间没有人能够证明你在做什么?”崔真真眼神闪烁着问道。
杜恒霜笑了笑,“你们不是找了那么些人查到我做什么去了吗?现在怎么又问我?”
“可是那些人都说,看见你往这边来了。”太子顿了顿,挥手道:“既然秦国夫人说不出自己不在场的证据,那孤就不客气了。——来人!将秦国夫人押入天牢!等大理寺定罪之后,等待秋后问斩!”
终于把杜恒霜搞死了!
崔真真眼里的喜色再也藏不住,忙垂眸低头,唯恐被人看见。
在场的人看看躺在小石屋里的崔五郎,再看看不肯说实话的杜恒霜,心里都有些疑惑。
毅亲王有些不忍,道:“太子殿下,这件事还要再查一查。”
太子点点头,“确实要查。但是目前秦国夫人的嫌疑最大,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把她关起来。”
几个内侍一拥而上,抓住了杜恒霜的胳膊。
杜恒霜下意识挣扎起来,用脚踹得内侍直往旁边躲。
崔真真恼道:“太子面前,泼妇焉敢放肆!”说着上前直抽了杜恒霜两个耳光。
杜恒霜双臂被内侍拽着,无法反抗,只得将头迅速往旁边偏了偏,躲过崔真真尖利划脸的长指甲,但是脖子上还是没有逃过,被崔真真长长的手指甲划出一道血印。
虽然毅亲王不断给萧士及使眼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萧士及忍了又忍,在看到杜恒霜被几个内侍抓住胳膊,被崔良娣痛殴之后,萧士及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抓住崔良娣的胳膊,将她一拖一带,狠狠地往太子身边扔过去,大叫道:“住手!”
崔真真被萧士及推得踉踉跄跄,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太子见状变了脸,肃然道:“萧参将,你敢犯上?!”
萧士及拱了拱手,道:“一个妾室,也敢称上?——太子殿下,秦国夫人的品级比崔良娣要高,崔良娣却敢殴打秦国夫人,请问谁才是犯上?!”
“她是凶手!陛下很快就要夺去她的封诰,还敢在我面前仗腰子!”崔真真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瞪了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当着太子的面,还是没有下重手,不然以他的力气,一拖一拽,能把崔真真的胳膊直接拽下来……
“她是凶手?——请问崔良娣,你哪只眼睛看见她亲手杀了崔五郎?!”萧士及义正词严地问道。
“崔五郎被箭射死,能从十步之外将羽箭射到这小孔之内的人,只有她!而且她刚才到这边来过,她又跟崔家有过节,崔五郎夺了她弟弟的心上人。——这些理由还不够吗?!”崔真真伶牙俐齿地道,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萧士及一伸手,厉喝道:“箭来!”
过来负责维持秩序的护卫有身边带着弓箭的,忙取下来给萧士及。
萧士及一手弯弓,一手搭箭,看都不看那门上的圆洞,退后十步,对着崔真真和太子道:“看好了!”说着,手一松,一支箭呼啸着射到那门上的小洞里,落到门里躺着的崔五郎的背上,跟刚才那支箭,正正好好并排列在一起。
“看见没有?她的箭法是我教的。她能十步穿杨,我就能百步穿杨。——你用这个理由说她是凶手,简直是欲加之罪!”萧士及将弓箭还给那护卫,冲过去将拽住杜恒霜胳膊的内侍推开,将她护在怀里。
杜恒霜抿了抿唇,并没有推开萧士及的护持。
毅亲王很是惋惜萧士及的冲动,见状忙打圆场,道:“看见了吧,凶手没那么简单的……”
“二弟你糊涂了吧?!”太子冷笑着打断毅亲王的话,“既然他们两人都有这本事,那两个人都有嫌疑。说不定是合谋!——来人,把萧士及也抓起来!”
太子的内侍互相看了看,畏畏缩缩往前走,试探着要抓萧士及。
但是萧士及面色阴寒,冷冷地看他们一眼,他们就不敢上前了,只在旁边做跃跃欲试状。
杜恒霜抬头看着萧士及,深吸一口气,道:“你不用如此,我的事跟你无关,也不会领你的情。”她不想把萧士及扯进来。
萧士及笑了笑,“以前都是你给我出头,现在该我为你出头了。——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要乱揽上身。”
“你相信我说的话?”杜恒霜听见萧士及话里有话,忍不住狐疑问道。萧士及以前一向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曾经认为她就是无知妇人,还没有穆夜来有见识……
“我不信你,又能信谁?以前是我糊涂,没想明白这个道理,让你受委屈。我只盼着,你能再信我一次,信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萧士及定定地看着杜恒霜,伸手捋了捋她刚才被几个内侍拉扯时弄乱的秀发。
杜恒霜泪盈于睫,忙扭头用帕子堵住嘴咳嗽两声,回头道:“好,既然你信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你的信任。”说着,杜恒霜回头,看着在一旁眼神闪烁的太子,和沉默不语的毅亲王,道:“太子殿下、王爷,我请求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尹三处的仵作来给崔五郎验尸,以查证死因。”
旁边的内侍忙道:“御医刚才查证过了,崔五郎确实是死了。”
杜恒霜淡淡地道:“御医只能判断崔五郎有没有死,却不能判断他是怎么死的。所以我要求有三部的仵作分别验尸,以查明死因。”
崔真真偎在太子身边,不以为然地道:“还要仵作验尸?——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崔五郎是被箭射死的。没长眼睛的人,摸也能摸到他背上插着一支箭,难道还能有别的死因?”
杜恒霜微微一笑,往众人面上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按大齐律例,只有仵作才能判断意外身亡的人的死因。不管长眼睛,还是没长眼睛的人,只要不是仵作,就无法证明一个人的真正死因。不过,”杜恒霜顿了顿,又道:“除了仵作之外,还有人,是知道崔五郎的真正死因的。”
“谁?”崔真真下意识问道。
杜恒霜看了她一眼,微笑着侧了侧头,“凶手。——只有真正的凶手,才能一口咬定崔五郎的死因,甚至连仵作都不用验。崔良娣,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崔真真大怒,指着杜恒霜道:“你血口喷人!你说我是凶手!”
“真是好笑。刚才我说的话,大家听得清清楚楚,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你崔良娣是凶手?——还是你心虚了,此地无银了?”杜恒霜毫不犹豫抓住崔真真话里的漏洞,把脏水顺手回泼。
崔真真被问得哑口无言。如果她再拦着仵作验尸,那她也逃不了“凶手”之嫌,只好说杜恒霜“强词夺理”、“无中生有”诬陷她。
杜恒霜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你不陷害别人,大家就要谢天谢地了。别人还敢陷害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论斗嘴,不管是陈月娇,还是杜蘅,还是崔真真,都没有人赢过杜恒霜。她只好怒视着杜恒霜,恨不得从眼睛里飞出小刀子,直接把杜恒霜捅死算了……
毅亲王就吩咐人去请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尹的仵作过来,背靠背分别给崔五郎验尸。
结果三个仵作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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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0章 撕破脸 (4K5, 浅笑轻纱仙葩缘+1、2)
“回禀太子、毅亲王,这崔五郎,是先被人扼住喉咙掐死,死后又被人射了两箭。”
三个仵作都是这样回答。
崔真真越听越急,扯着太子的袖子道:“不可能!这些仵作怎么能断定哪个在先?哪个在后?也许是先被射死,然后喉咙在地上刮蹭的伤痕……”
那三个仵作现在都被叫了进来,垂手站在一旁侍立。
听了崔真真的话,杜恒霜问那些仵作,“你们是如何判定的?”
几个仵作互相看了看,推了大理寺的仵作出来回话。
“很简单,如果是被射死的,那从背上箭伤流出来的血是不一样的。现在崔五郎背上的箭伤,只有少量浓黑的血液流出来,这就是明显的死血,不是活血。若是活着的时候中这一箭,他的衣裳都要被染红了,可是您看……”那仵作说着,剪开崔五郎背上的大红袍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那大红袍子先前给很多人一种错觉,以为就是流了很多血。
但是剪开大红袍子,里面的白色中衣,却只是在破损的箭伤处有一点点血色氤氲而已。
这样一看,就很明显了。
“……人死之后,血液就不流动了,所以这个箭伤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仵作说道,又看向屋里的那些护卫,“大家是军士,在战场上箭伤最多,自然都对真正的箭伤很熟悉。而这个箭伤,明显是后来又补射的两箭。”
刚才萧士及射箭的时候,这些仵作还没有来,自然不知道崔五郎背上先前其实只有一箭而已。
“另外,你们看他的咽喉处,有很明显被掐的痕迹,还有他的眼睛,瞪得鼓出来了。他的舌头……哦,他的舌头被人塞回去了。”那仵作一一给大家演示。
崔真真看得浑身发抖,忙缩在太子背后。
太子背着手,面无表情地听那三个仵作分析崔五郎的死因。
崔三郎用手抹了一把泪,哽咽着道:“……谁这么狠毒,对我五弟下这样的毒手!把他掐死了,还要在他背上补上一箭!这是怕他死不了吗?!”
杜恒霜叹息着接了话茬:“也许是为了栽赃嫁祸,才让崔五郎多挨了一箭。”说着,杜恒霜推开萧士及的手,走到太子面前,探头看着躲在他背后的崔真真,道:“崔良娣,你听见没有?这件事,明明是有人先把崔五郎杀死,然后将他移到小石屋,顺便在他背上补了一箭,好转移大家的视线,嫁祸给别人。”
崔真真不敢抬头,喃喃地道:“我怎么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我只是看见背上中箭,又在一个反锁的屋子里面……”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马上把黑锅栽到我头上?”杜恒霜拂袖道,脸上很是不悦,“崔良娣,请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时时刻刻置我于死地?!先前想方设法拆散我们夫妻,然后还要将杀人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你这样狠毒,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崔真真慌乱抬头,嚷嚷道:“你不要乱说话!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推测而已。既然不是你,那就查别人呗!”
毅亲王忙道:“查就查。”说着,派了许多人手,去查崔五郎被杀的那一段时间前后,哪些人不知去向。
结果查出除了杜恒霜以外,还有崔真真、太子、毅亲王和萧士及这些人,都不在甘露殿、或者千秋殿,也没有外人证明他们的去向。
杜恒霜听了,忍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崔良娣,请问您去做什么去了?”
崔真真对这个倒是早有准备,闻言忙道:“你射伤了我的胳膊,我回寝宫包扎去了。”
杜恒霜先前为了试验自己“轩辕弓”的威力,吓唬过崔真真一次,射破她的衣裳,将她的胳膊擦破一块油皮。
这样说,也说得过去。
不过杜恒霜不想这样放过她,便摇摇头,道:“这话太虚了。包扎伤口?到底伤得多重?给太子妃瞧一瞧如何?”
崔真真当然不肯,两人又争执起来。
这边忙乱着请仵作跟崔五郎验尸的时候,永昌帝那边也在查问跟穆贵妃有关的事情。
穆贵妃的两个贴身大宫女不知所踪,但是她还有许多伺候的普通宫女。
这些人居然众口一词,说看见穆贵妃带着两位姐姐,去了灌木那边的假山丛里,然后……然后……就看见毅亲王进去了!
永昌帝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道:“……这个孽子!这个孽子!——给朕把这个孽子抓……带过来!”虽然气愤异常,但是永昌帝还是忌惮毅亲王的天策府,以及他手下的骄兵悍将。
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慢慢来……
一下子操之过急,将对方逼得狠了,兔子急了还跳墙呢,不要得不偿失。
永昌帝只得按捺住心头的不安和激愤,带着众人先回去了。
太极殿里还有许多外臣,永昌帝不想让儿子和自己太丢面子,就只叫了几个心腹之人,带着那些指证毅亲王跟穆贵妃一前一后进入假山丛里的宫女,去了御书房。
宫女们跪在御书房的外间。
听说崔五郎那边也有了新的线索,永昌帝便下令将那边的人也都带过来。
杜恒霜便跟着萧士及、毅亲王、太子他们又来到永昌帝的御书房。
太子先向永昌帝回报了小石屋那边的情形,重点说了仵作验尸的情况,又说秦国夫人虽然有嫌疑,但是目前来说,没有确凿的证据。
虽然也有可能是杜恒霜掐死崔五郎,不过这个就没有用箭从圆洞里射进去杀死崔五郎更有说服力。
后者能做到的人很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几个人。
而前者掐死一个少年这种事,却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就连太子自己,都不一定能洗脱嫌疑,所以他也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不提了。
永昌帝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点头道:“如此,就继续查下去吧。总之,崔五郎不能白白在宫中丧命。”又安慰崔三郎:“崔爱卿莫急,这件事,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崔三郎知道他急也没用,虽然满腹狐疑,可是看见杜恒霜和萧士及两个人相互扶持的样儿,又有些心灰意冷,淡淡点头道:“陛下记得就好。微臣想把五弟领回去,先在我们崔家的义庄放着,等凶手落网的时候,再让他入土为安。”这是向永昌帝摆明,他们崔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给他们个交代,这件事没完!
太子见永昌帝不说话,忙打圆场道:“崔侍郎放心,五郎也是孤的小舅子,他小小年纪就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天妒英才,你们也要节哀。另外,夏侯家那边,你们打算怎么办?”
按理说,夏侯无双是跟崔五郎正式定亲的未婚夫妻。不过大齐不提倡守望门寡,这种事,夏侯无双择婿另嫁都是没问题的。
当然,常理如此,但是在崔五郎尸骨未寒的时候提出这种话题,实在是太过薄凉了。
杜恒霜看了太子一眼,柔声道:“还是先去商议崔五郎的丧事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崔三郎点点头,只对杜恒霜行了一礼,就对永昌帝道:“微臣告退。”他一点都不想再在宫中停留。而且崔五郎的命案,他也要回去跟大哥仔细商议,还有给崔五郎办丧事的事情。
永昌帝“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崔三郎退下。然后等大部分人都退出去了,才将手上的墨玉镇纸狠命一拍,对毅亲王怒道:“孽子!还不跪下!”
毅亲王一愣,并没有跪下,而是拱手问道:“父皇,请问儿臣做了什么错事,让父皇这样生气?”
“你问朕?朕倒是要问你呢!”永昌帝气得站起来,对外面的宫女道:“进来!说说你们都看到什么!”
那些宫女只好低着头进来,将在假山丛那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毅亲王一时百口莫辩,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时候,他确实是偷偷离开了千秋殿,本来是打点等一会儿就要对太子发难的事情,结果刚安排好那边的事情,杜恒霜就对萧士及传来急讯,说穆贵妃被杀,永昌帝知情,却秘而不发,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毅亲王才马上决定全部行动取消,以不变应万变。
他万万没有想到,穆贵妃被杀这件事,居然自己也被算计进去了……
毅亲王对着永昌帝,默默地跪了下去,低垂着头,在心里急速盘算着。——到底是要破釜沉舟,还是继续隐忍?
萧士及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太子这一手,可真是釜底抽薪。不仅搞垮毅亲王,而且搞臭了毅亲王。
跟庶母私通,致庶母有孕之后,还杀庶母灭口。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毅亲王怎么可能东山再起?!
萧士及满脸悲愤,手里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终于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可以作证,毅亲王那时候,跟臣在千秋殿的偏殿里议事。”避开众人,私下议事,已经证明了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如同表面上大家看到的一样疏远……
和别的安插在宫里的耳目相比,萧士及暴露的份量无疑更轻一些。
毅亲王的头不由垂得更低。
太子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
他一直怀疑萧士及其实跟毅亲王藕断丝连,所以常常在用他和打压他之间徘徊。——今天终于证明了,萧士及,就是一头白眼狼!
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子看着萧士及,眼里有一股杀气一闪而过。
杜恒霜手里捏着帕子,揉了又揉,心绪杂乱。
这件事的始末,只有她和许言朝最清楚。而许言朝不能暴露,就只有靠她来揭穿一切了……
杜恒霜仔细回想许言朝跟她说的当时的情形,蓦然间眼前一亮,往前也走了一步,对永昌帝道:“陛下,能否让我问她们几个问题?”
永昌帝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淡淡地道:“你要问什么?”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她们看见的,确实是毅亲王而已。”杜恒霜摊了摊手,手里的帕子跟着一甩一甩的。
“问吧。”永昌帝不动声色地对那些宫女努了努嘴。
杜恒霜便走到那些宫女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们一番,问清她们的姓名职司,最后才问道:“你们看到的人,真的是毅亲王?”
一个宫女有些不耐烦了,道:“这还有假?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这么多双眼睛,总不会有错吧?”
杜恒霜笑了笑,就盯着那个不耐烦的宫女问:“好吧,那我问你,你看见的是毅亲王的什么样子?他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头冠?看见的是正面还是背面?”
那宫女撇了撇嘴,连珠炮一般回道:“毅亲王穿的宝蓝色袍子,戴着白银冠,我们看见的是背面……”
“哦?背面?你确定?你们都只看见了背面?”杜恒霜忙又强调问道。
几个宫女一窒,互相看了看。
“如果你们敢撒谎,我想大理寺和宫里的刑房,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吐实话。”杜恒霜正色说道,不给这些人串供的侥幸心理。
果然有几个胆小的宫女忙招了,“确实只看见背面。隔着那么远,看上去就是跟毅亲王的背影一模一样的。”
另外几个也点点头,不再说话。
跪在地上的毅亲王听见杜恒霜这番问话,整个人才活了过来。他不敢抬手擦额头的汗,依然跪在那里,但是脊背比先挺直多了。
杜恒霜就对永昌帝道:“陛下,我想让那些宫女再指认一下,看看能不能认出毅亲王的背影。”
永昌帝有些好奇,问道:“你想怎么做?”
杜恒霜四下看了看,见对面有间屋子,就道:“毅亲王,请您起来,到那个屋子里去。”
毅亲王看了永昌帝一眼。
永昌帝点点头,让他过去。
毅亲王就先走了过去。
杜恒霜看了看,又让萧士及也到那间屋子里,然后杜恒霜也走进去面,在萧士及手心写了两个字,才一个人从屋子里出来,对那些宫女道:“等下有人会从屋里出来,你们看看,能不能认出来是谁。”
永昌帝的脸色越来越黑,却无法阻止杜恒霜。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宝蓝色袍子,头戴白银冠的高大身影从对面小屋里倒退着出来了,跟刚刚进去的毅亲王看上去一模一样!
那些宫女一口咬定,她们那时候远远瞧见的,就是这个背影!就是毅亲王本人!
杜恒霜笑着让那人转身。
那穿着宝蓝色袍子,戴着白银冠的人一转身,那些宫女顿时一片惊呼,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跪下,磕头求饶。
原来那人并不是毅亲王,而是萧士及!
杜恒霜就胸有成竹地道:“这件事也很明显,就是有人假扮毅亲王,想要把穆贵妃的事栽到毅亲王头上,跟崔五郎那边的情形,如出一辙。——所以我认为,这两桩命案,也许是同一桩。有人在假扮毅亲王杀穆贵妃的同时,被崔五郎碰巧看见了,所以对方一不做二不休,顺手杀了崔五郎灭口。杀了崔五郎之后,对方想出了一个移花接木之计,转移大家的视线。很可能,凶手也许是同一人!”
太子悚然而惊,回身对永昌帝道:“父皇,您看秦国夫人的话,可信不可信?”
毅亲王这时才从屋里出来,他穿着萧士及的衣裳,背着手,缓缓地道:“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崔五郎是遭受的池鱼之殃,那么这个凶手,为什么起心要杀穆贵妃?——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好像被太子殿下和父皇都有意无意忽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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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1章 如一 (4K,含浅笑轻纱仙葩缘+3)
太子闻言,飞快地睃了永昌帝一眼。
永昌帝却满脸惨然,哽咽着道:“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来丧子。人一辈子这三大痛,朕都尝过。朕就是孤家寡人,再没错的……”一边说,一边用手捂住胸口,瘫坐在龙椅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没过多久,他就几乎喘不过气来了,整个人似乎都老十岁不止。
“传御医!快传御医!”太子忙叫道,一边给永昌帝捶着背。
毅亲王不敢再提穆贵妃的事,连忙过来帮着照料。
一会儿御医到了,匆匆给永昌帝把脉,又仔细查看他的气色,问清缘由,才点点头,沉痛地道:“陛下这是心伤贵妃之死,悲痛过度了,该好好休养休养。太子殿下和毅亲王还请照顾陛下身体,不要让陛下更加生气难过。”
毅亲王黑沉着脸,在旁边背着手道:“还请御医给父皇早些诊治为好。”
“这是自然。”那御医躬身回道,又说永昌帝需要回寝宫休息,短时间内不能再操劳了。
永昌帝微微点头,气若游丝地吩咐道:“……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太子打理。暂时由太子监国,朕要好好养一养了。累了这么多年,也该歇一歇了。”
太子心里一喜,忙亲自扶着永昌帝回寝宫去了。
永昌帝传了尹德妃过来陪他,对太子挥挥手,道:“这段日子,你要多劳累了。”
太子忙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帮父皇打理得妥妥当当。”又问:“贵妃娘娘的事,还望父皇节哀顺变。”
永昌帝闭上眼睛,满脸疲乏地道:“这件事,一定要查下去。——敢在宫里如此放肆,朕定饶不了那个凶手!”
“谨遵皇命!”太子拱手回道,等永昌帝歇下了,才回到永昌帝的御书房。
太子监国,永昌帝的御书房就暂时由他用了。
他回到御书房的时候,里面的人还候在那里。
“父皇有命,这两桩命案由孤彻查。”太子在永昌帝御书房龙椅上坐下,看了看一脸怔忡的毅亲王,又看了看面面相觑的萧士及和杜恒霜,在心里冷笑不已。
“秦国夫人,如你刚才所说,杀穆贵妃和杀崔五郎的是同一个人,孤也觉得很有道理。就目前来看,孤发现,只有一个人,符合你说的条件。”太子笑吟吟地看着杜恒霜,如同猫抓老鼠一样,在老鼠临死之前,一定要戏弄一番,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杜恒霜有些不安,飞快地往屋里扫了一眼,见大部分人都扭头看向别处,包括毅亲王,都是怔怔地盯着他脚底下的地面,并不理会她。
杜恒霜又看了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对她笑了笑,用眼神安抚她不要害怕。
他敢站出来给毅亲王挡刀,就已经知道自己要承受的后果。他只是很遗憾,没有机会,让霜儿看见他的心意,和他的悔改……
“太子殿下,我刚才也只是猜测而已,当不得准。”杜恒霜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低下她一向扬得高高的脖子。
“怎么会做不得准?!秦国夫人雄辩滔滔,犹如身临其境,将大家说得心悦诚服,现在又来说当不得准。——秦国夫人,你把孤和父皇当什么了?当你手里搓圆捏扁的废物吗?!”太子的笑意很是狰狞。
萧士及这只白眼狼,等收拾了你,再收拾杜恒霜这个贱人……
这两个人,都要死……一个都不能留……
太子恨萧士及对他阳奉阴违,其实背地里还是为毅亲王卖命。而对杜恒霜,听见她那时候说的话,太子几乎是心生恐惧,唯恐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她看破!
“太子殿下,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请恕臣妇愚昧,听不出太子殿下的言外之意。”杜恒霜强自镇定,淡淡问道。
崔真真听出了太子的意思,眼波一转,却也暗自点头。——的确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萧士及虽然有些可惜,但是这个男人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对不起她,她也不想再救他的命了。就让他死了吧,他一死,杜恒霜就是她砧板上的肉了……
“秦国夫人,你这么聪慧,怎地听不出殿下的意思呢?——殿下是说,能够符合你说的那个凶手的条件,就只有萧参将了,是也不是?”崔真真掩袖笑道。
太子点点头,“正是。背影像孤的二弟毅亲王,又有神力,不管是掐死崔五郎,还有射死崔五郎,他都有这本事,而且有机会,甚至连理由都不差。——如果不是他,就只有是孤的二弟了。二弟,你说到底是他,还是你呢?”
毅亲王气得要炸了,一手指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有你这么审案的吗?!”
“孤怎么了?你到别处去看看,还不如孤呢!”太子冷笑一声。别说他还特意给萧士及安了“罪名”,就算没有罪名,他想要他的命,萧士及难道敢反抗不成!
“王爷,这件事,实跟您没有关系,您还是不要瞎掺合了。不如把这个案子交给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尹三堂会审吧。”许绍想了想,还是很谨慎地出言劝道。他只要两不得罪就行了……
毅亲王握了握拳,也知道这种事不是别的事,父皇的妃嫔被杀,还有可能涉及到“秽乱宫闱”,他身为皇子,是绝对不能揽上身的……
可是萧士及这样一员大将就要这样白白折损在他们兄弟阎墙的内讧当中,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毅亲王看向萧士及,很是不忍,但是也没有说话。
杜恒霜在旁边看着,心更是凉了半截。她看向太子,愤怒地道:“太子殿下,您就是这样对待为大齐浴血奋战的功臣的?!”
太子肃然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参将确实曾立下大功,但是如今他身负两条命案,甚至犯上诛杀皇妃,其实孤没有下令将萧家满门抄斩,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言罢森然看着杜恒霜,“秦国夫人,你那三个孩子,还姓萧呢……”
居然用她的孩子威胁她!
杜恒霜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她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被权势威胁,性命攸关的时候……
这一瞬间,杜恒霜想了许多事情。
她想到从小她在爹和娘护持下,几乎是一帆风顺的童年,还有在娘改嫁给许绍之后,更是过上士族子嗣高高在上的生活。就算有许言辉和许言邦两兄弟曾经欺负过她,但是和现在这种真正权势杀人的局面比起来,还是太不值一提了。
嫁给萧士及之后,她还没有过几天平民老百姓的日子,萧士及就靠着自己的军功封侯,将她再一次带入人上人的圈子。
这么多年,她自己虽然也很努力地在仕途上帮助萧士及,甚至一度觉得萧士及离了她根本就寸步难行,但是回到原点,站在这些权贵面前,她发现,她和萧士及其实是一样的无助和弱小。
没有父辈的护持,他们只是人世间两个最平凡的普通人。
没有权势在上,没有家族庇佑,他们只有彼此……
在她要被陷害的危急关头,只有萧士及站了出来,肯用性命护着她!
杜恒霜转头看着萧士及,看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容,高大的身躯,宽厚的胸膛,精悍的腰身,还有他紧抿的唇角,眼眸间专注的凝视。——原来在他的眼里和心里,她从未离去。
或许他曾有过对她不满的怒气,有过跟她争吵的疲惫,也有过不知深浅的动摇,但是他的心从未远离。
而她,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终于挣开双眼,看见这个残酷的现实。
太子欣赏着杜恒霜难得的软弱之态,觉得终于是出了一口气了,他将手里的墨玉镇纸往书桌一拍,厉声道:“将大逆不道,在宫里犯下两条命案的萧士及押入天牢,三日后问斩!”
今天是腊月二十二,三日之后,就是腊月二十五。
杀人总要赶在过年前。等过了三十,最少有十五天不能见红了。
太子不想夜长梦短。
对他来说,将这个吃里扒外,骗了他两年的萧士及赶快处死,才能让他真正放下心来。
杜恒霜大急,求援地往屋里人一一看了过去,可是不管是毅亲王,还是许绍,都别过头,不与她四目相对。
杜恒霜再一次泪盈于睫,无计可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她不能让萧士及死去,绝对不能……她愣愣地看着萧士及,终于做了一件她以为自己宁愿死也不愿做的事。——她给太子和崔真真跪了下来。
“求太子殿下、崔良娣发发慈悲,饶萧参将一命!”杜恒霜哀求道,“我宁愿放弃自己的封诰和食邑,斩杀突厥可汗的功绩也可一并抹去,求二位给我们一个机会!”
“霜儿!”萧士及动容不已,大叫着过来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你做什么?!”
他的从来不肯低头的霜儿,居然为了他,向这两个打过她脸的人跪下了!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她的心也从未远离!
这一瞬间,有巨大的喜悦冲刷着萧士及的心田,就算他明天要被处斩,他也不觉得惋惜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霜儿,如果有来生,我还要跟你做夫妻。”萧士及低声说道,托着杜恒霜快要软倒的身子,给她力量,让她坚强。
崔真真在太子身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心里犯酸,讥讽道:“可惜了,秦国夫人,你不是自求下堂了吗?你跟萧士及有什么关系?你的功劳,关他什么事?”
杜恒霜一窒,将头扭过去不说话。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劳崔良娣操心。”萧士及淡淡地回道,竟有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杜恒霜鼓起勇气,再次回头看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求您宽限几天,我一定帮您找出真正的凶手。”她下了决心,只有出奇招了……
太子一愣,反问道:“真正的凶手?照孤看,除了萧士及,找不出第二个符合这些条件的人。”
“太子殿下,我杜恒霜向来说话算话。如果找不出真正的凶手,就连我杜恒霜也听凭太子殿下处置!”杜恒霜斩钉截铁地道,“太子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军令状!”
“霜儿!”萧士及大急,拼命摇头。她知不知道军令状是什么东西?——一旦立下军令状,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杜恒霜安抚地对萧士及笑了笑,一双妙目转而盯着太子。
太子想了想。他自然是清楚杜恒霜肯定找不出“真正”的凶手。不过若是能让她立下军令状,他倒是不用想别的理由了,可以一到手把她也给收拾了,倒是更妥当些,就点点头,道:“那好,孤就再宽限几天。——这样吧,再给你四天时间。今儿是腊月二十二,到腊月二十九,一共七日。你若是能在这七日之内找出另外一符合条件的‘凶手’,孤就饶萧参将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想清楚了?”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多谢太子开恩。——七日就七日,容臣妇去想办法。”
“那好,你立下军令状吧。”太子唤了内侍过来,磨墨延纸,让她签下她的名字。
军令状一式两份,太子一份,杜恒霜一份,就这样签了下来。
萧士及本想拼死反对,可是杜恒霜那个安抚的微笑让他又冷静下来。——他应该相信霜儿。她既然说得出来,就一定有法子做到。如果她做不到……就让他们做一对黄泉夫妻吧……总之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总会陪着她的。
这样一想,萧士及又坦然下来。
“……你保重。”杜恒霜最后看了一眼萧士及,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许绍和毅亲王都是默然不语,也都告辞离去。
萧士及被戴着脚镣枷锁,关到天牢。为了防备被劫狱,天牢里更是重兵看守。
从皇宫出去,杜恒霜先回了安国公府。
她本来在这里照顾诸素素坐月子。
谁知进了一趟宫,立刻就风云突变了。
“安国公,有笔交易,我想跟你谈一谈。”杜恒霜专门去安子常的外书房跟他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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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2章 说服 (4K5, 浅笑轻纱仙葩缘+4、5)
“什么交易?”安子常抬头看向杜恒霜,“你现在才从宫里回来?”
杜恒霜点点头,“宫里出了事,你知道吧?”
“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子常在宫里只听说出了两桩命案,后来毅亲王和太子把各自的人带走,他们这些两边不靠的人只好在太极殿喝酒吃菜,后来有内侍过来说,让他们散了,他们才离开皇城。
杜恒霜定了定神,在安子常书桌对面坐了下来,先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略去了有关许言朝的那一部分,还是维持跟在宫里一样的说法,就是她是在从太液池那边回去之后,才碰到许言朝的。
安子常凝神听完,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你是说,太子一口咬定是士及杀了穆贵妃和崔五郎?”
“正是。并且以此为理由,要马上杀了他。”杜恒霜苦笑,“我知道他是欲加之罪,因为今日士及表露他其实是站在毅亲王一边的,所以太子……”
“所以太子恼羞成怒,对士及恨之入骨了。”安子常摇摇头,“他这样做,未必是陛下希望的。”
杜恒霜一愣,反问道:“难道这不是陛下授意的吗?”
“当然不是。陛下再怎么样,也不会这样折损自己的大将的。况且从陛下的反应来看,他对这两桩命案,根本是心里有数,他是故意给太子一个机会,来考验他的。当然,也是对毅亲王的一个考验。”安子常脸色肃然,“不过太子敢如此做,应该也是等得不耐烦了。”
“啊?”杜恒霜大惊,忍不住站起来,在屋里团团转,恼道:“他竟然还不耐烦了?”
“他明知道陛下的心意,而且他自己也心虚……从穆贵妃突然身死,我猜太子就坐不住了。”安子常敲了敲书桌。
杜恒霜默然良久,方道:“穆贵妃……不是太子杀的,就是陛下杀的。对不对?”当然,是他们派人杀的,肯定不是他们亲自动手。
“那是自然。在宫里能无声无息杀掉一个有孕的妃嫔,除了陛下和太子,我想不出有别人。不过崔五郎随之丧命,确实有些令人不解。——崔家是太子的姻亲,也是太子的助力。而陛下,这阵子对崔家突然恩宠有加,也甚是蹊跷,像是被崔家握住什么把柄一样。按理说,这两人,都没有杀掉崔五郎的理由和动机。就算是池鱼之殃,也有些说不过去。”安子常一向是个旁观者,所以对局势看得比较清楚,说着,他看了杜恒霜一眼,接着道:“从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崔五郎这个局,像是旁生的枝节,专门为你而设的。”
杜恒霜苦笑,道:“那就没说的了,崔五郎一定是崔良娣杀的。”
“啊?”安子常倒抽一口凉气,“何以见得?——崔五郎可是崔良娣嫡亲的堂弟,跟她亲弟弟也差不离的。她为何要杀崔五郎?”说完又疑惑,“难道就为了嫁祸与你?你跟崔良娣有什么不同戴天之仇?她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对付你?”
杜恒霜暗忖:她跟这位废太子妃的过节,可长着呢……杀身之仇、夺命之恨,大不大?但她没有详说,只是摇摇头,“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崔五郎,可能是池鱼之殃,本来应该是不至于死,但是被崔良娣利用了,索性把他杀了,只想除去我。只没想到……”只没想到,萧士及主动出来搅浑水,然后杜恒霜比崔良娣认为的要聪明一点,倒是让自己脱了困。
但是她的脱困,不过是暂时而已。
杜恒霜看得出来,太子也想除去她……
得罪了这两大权势人物,她和萧士及就算纯洁无瑕如同山中皑皑白雪,也能被人说成罪大恶极。
官字两个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
想跟权势人物讲道理?——还是洗洗睡吧……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了萧士及的悲哀,和他迫切想往上爬,以及对权势的渴求。
很多时候,不是你有理没理,而是你有没有足够的权势,来维护你的道理。
“既然这样了,你想怎么做?”安子常也明白过来,杜恒霜和萧士及其实已经无路可走了。
太子也是想破釜沉舟了。
“到这个时候,我也不瞒你,我觉得,他们既然想破釜沉舟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况且,太子和毅亲王都是一样的人,不管谁上去,我们都是一样要低头……我就想……”杜恒霜凑过去,对安子常耳语几句。
安子常越听越瞪大眼睛,到最后,连嘴都张得大大的。他定定地看着杜恒霜,半晌方道:“你真的这样想?”
“如果我和士及能逃过这一劫,我们就会往这个方向努力。——士及那边你放心,经此一事,他必然会明白过来。你好好想想,帮毅亲王登上皇位,只是第一步。我们要走的,是第二步。这第二步,才是能够保全我们家族后嗣,不受皇权桎梏的康庄大道。”杜恒霜凛然说道。以前,她从来不敢想出这样疯狂的主意,可是今天在宫里,一天之内,让她尝尽被权势欺压的痛苦。她不想一辈子这样委屈求全。
安子常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条路。
不过杜恒霜既然提了出来,他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条路是不错,可是,前面的阻碍太多。你想想,五姓七望那些士族门阀……”安子常想到那些拦路的地方,忍不住提醒杜恒霜。
杜恒霜笑了笑,道:“这我也想好了,我会去找崔三郎求情,先稳住他们,等大局已定,再来说服他们。——对于士族门阀来说,这条路,他们更容易接受。”
“你去试试。如果崔家也站到你这边,就大事可成了。”安子常笑着道,“他们毕竟是太子的岳家,不一定愿意放弃到手的大鱼。”
杜恒霜见说服了安子常,就没有耽搁时间,马上去了崔家,求见崔三郎。
崔家大门前挂起了白,一片愁云惨雾,要给崔五郎办丧事。
听说杜恒霜来访,崔三郎忙放下手头的事,在自己的外书房见了她。
“秦国夫人,你有什么事?”崔三郎坐下来问道。
杜恒霜先表示了对崔五郎的哀悼,然后才道:“崔侍郎,我是求你帮我去太子面前说说情的,令弟的事,实跟我们没有关系……”
崔三郎默默地听杜恒霜说完,忍不住道:“秦国夫人,这件事,我知道跟你无关,但是也不能说就是崔良娣做的吧?”
杜恒霜笑了笑,“崔侍郎,你也是不是忘了,太子妃的位置,明明是崔良娣的,她可跟你们崔家三房不熟。——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往这方面查。”
很多事情,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所以觉得很糊涂,查不清楚。
可是只要找对方向,要查起来其实不难。
崔三郎自从去了一趟漠北,在皇宫里面就横着走了,自然有他的路子。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崔良娣虽然不是我们三房的人,可是她是大房的嫡女,跟我们三房,关系也是很亲近的。”
“这世上有种人,经历过生死,就把骨肉亲情看得淡了。她们认为自己是再世为人,跟这一世的亲戚没什么瓜葛。”杜恒霜含蓄地道,“不信你可以去查。不过,我只有七天时间。如果七天之内查不到,也就不用查了。”
对崔三郎,杜恒霜还是保留得更多。她只要稳住崔家,等大事成了之后,再来说服他们就可以了。
崔三郎思虑良久,道:“这件事我们暂时不会去查,等以后再说吧。我们要先办五弟的丧事。”这是含蓄地表明了他们中立的立场。
士族门阀的丧事一办起来,就是好几个月,不是一时半会能罢休的。
杜恒霜便让家人送上丧礼,告辞而去。
她离开崔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杜恒霜没有再回安国公府,而是回到自己的家里。
一进院门,几个孩子就飞跑着出来,抱住她的腿,惊喜地道:“娘,你可回来了!”
杜恒霜弯下腰,在几个孩子脸上一一亲了过去,声音中带着哽咽,道:“娘回来了,娘过几天,就把爹爹给你们带回来……”
几个孩子高兴极了,忙拉着杜恒霜的手进了门,跟她一起吃晚食,又要跟她一起安歇。
杜恒霜都应了,跟三个孩子一起睡下。
她睡得很香甜,一夜无梦,有种大局已定的踏实。
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她也豁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杜恒霜去天牢看萧士及。
她有太子的特别吩咐,可以以查案为名,进出天牢。
萧士及见杜恒霜来看他,很是欣喜,拖着脚镣过来跟她说话。
杜恒霜看着萧士及的样子,很是感慨。
虽然萧士及在追求权势的路上曾经有所偏离,但是他的大方向并没有错。自己坚持的东西也没有错,但是用的方法却不太对。
到目前为止,他们俩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他做错事,她也罚过他。现在他诚心悔改,她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这一次,我原谅你。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做的比现在还绝。你不要怀疑这一点。我能做出什么事,全在你。”杜恒霜隔着牢房的栅栏握住萧士及的手,对他轻声说道。
萧士及“嗯”了一声,用力握紧她的手,“如果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我一定做得比这一世好。”
“为什么要说下一世?——你不想这一世就做好?”杜恒霜歪着头问道。
萧士及见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杜恒霜还有心情打趣他,也很感慨,道:“如果能活着出去,我自然悔改给你看。可是……”他恐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杜恒霜对他笑了笑,对了个“等我”的口型,便转身离去。
离开天牢,杜恒霜去了毅亲王府。
东宫里面,太子对杜恒霜的行程了如指掌。
“秦国夫人去了安国公府,又去了崔家三房,早上去了天牢看萧士及,现在去了毅亲王府。”跟踪的人不断向太子回报杜恒霜的行踪。
太子点点头,问道:“知道她都去做什么了吗?”怎么不费尽心思去找替罪羊?反而在这些府邸中奔走?
“听我们的人打听到,秦国夫人是去求情去了。她到这些府上,希望他们能帮萧士及说情。”这也是安子常帮杜恒霜放的风声,麻痹太子的人。
太子能想到的,也是这一点。他狞笑着道:“那就再等几天。——跟我们的人说,除夕时刻动手。毅亲王府从上到下,一个不留!”
上一世的时候,他的亲亲二弟闹宫变,杀了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可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
不过这一世,他不想再等了。
从穆贵妃怀孕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不能等,也等不起了……
杜恒霜进了毅亲王府。
这一次,她指名要求见毅亲王。
以前她都是见的毅亲王妃。
因萧士及的事,毅亲王有些没脸见她,但是杜恒霜既然指名要见,并且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商议,毅亲王才勉为其难地来到外书房,跟杜恒霜说话。
杜恒霜跟他也不套圈子,开门见山地道:“王爷,您还要等吗?”
毅亲王一愣,反问道:“你找到凶手了?”
杜恒霜摇摇头,冷笑道:“凶手不是陛下的人,就是太子的人,您说,我能找得到吗?”
毅亲王重重地叹一口气,摇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们。”
杜恒霜打断毅亲王的话,道:“王爷,我今日来,不是跟您说对不对得起的问题。我只是想说,王爷您已经等不起了!”
毅亲王的脸色严峻起来,他冷冷地盯着杜恒霜,道:“秦国夫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话,只要我上报父皇,你就是乱臣贼子!你们全家都会被满门抄斩!”
杜恒霜莞尔,看着毅亲王,颔首道:“您去说,现在就去说。我敢保证,被满门抄斩的,不止有我家,还有您家,一个也逃不过去!”
毅亲王闭了嘴,盯着杜恒霜,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杜恒霜说的话,其实是毅亲王很久以来的打算,只是他一直认为还不到时候……
“王爷,不说我和士及的事,就说昨天宫里的事情,难道您还没看出来?那位监国的人,已经疯了……他是要破釜沉舟啊!”杜恒霜提醒毅亲王,再不动手,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毅亲王大大地震惊。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毕竟在他印象里,太子一直是表现得特别看重名声,是绝对不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的,更何况他已经是太子,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他的,他要造谁的反?谋谁的逆?!
杜恒霜听了毅亲王这番话,反而冷笑道:“王爷,这就是所谓旁观者清了。您难道没有想过,太子只是太子,并不是皇帝?您怎么能说这天下已经是他的?别说他上头还有一个皇帝,下面有您,还有齐王殿下,都是他的对手。——只要一天不坐上那个位置,他就一天不能说这天下是他的,他也就有了谋逆的可能。再说了,自古以来,谋逆的太子还少吗?照您这么说,那些人已经是太子了,干嘛要谋逆?这不是老寿星找砒霜吃——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样说,倒是非常有道理。
毅亲王慎重起来,他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沉吟良久,道:“……就是时间有些仓促。”
“王爷,太子在七日之内,一定不会动手。要说仓促,会是他们措手不及。而且您的天策府猛将如云,以一挡百,就算仓促起事,也不会走大褶。再说,您又不需要真的去面对千军万马。您只要对付东宫那些软脚蟹一样的兵士就可以了……”杜恒霜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至于太子和崔良娣,请您把他们两人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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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3章 夺宫 (4K,含CadySS仙葩缘+1)
毅亲王迟迟不能下夺宫的决心,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背下弑兄杀弟、骨肉相残的骂名。——这样一来,他的名头可是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了……
杜恒霜主动说要帮他解决太子,确实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毅亲王深吸一口气,道:“太子如此倒行逆施、迫不及待,我们除了奋起反击,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但是要我和太子兄弟相残,实在是不忍心。虽然倾天大祸迫在眉睫,我还是想先等一等,等东宫先发难,然后我们就可以‘清君侧’的名义讨伐他,这样不是更为稳妥?”
杜恒霜不由得腹诽道:你可以等,可是我不能等。七日之后,我和士及性命都不保,还有我们的孩子……
杜恒霜不以为然地摇头,肃然道:“王爷是掌兵之人,怎地变得这样婆婆妈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都忘了?要说世人谁不惜命,但是天策府众将吃着朝堂的俸禄,却誓死追随王爷。还有士及,为了王爷的清誉,不惜自污入狱,被太子看破,虽九死而不悔!王爷得这么多大将追随,就是天将授大任于王爷。现在太子已经容不下王爷,倾天之祸近在眼前,王爷还有什么犹豫得呢?”
毅亲王目光晦涩,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似乎很难下最后的决心。
杜恒霜又劝道:“王爷待太子如手足,太子却待王爷如寇仇。王爷如果心意不定,怎么能让众将追随?再犹豫下去,连天策府都将被太子瓦解,到时候,良禽择木而栖,众将离王爷而去的时候,王爷纵然想成大事都不能了!”
毅亲王听了很是感慨,叹息道:“这件事没有你说得这么容易。这一次我们的敌人,不仅有太子和齐王,还有我父皇。只要我们在长安城内起事,就是父皇的敌人,也是朝堂的敌人。在世人眼中,我就是骨肉相残的千古罪人。所以我才想着等太子越发倒行逆施的时候,我们再奋起讨伐,这样才能既占大义和孝道,又能全臣子的忠孝之义。”说来说去,还是却不过他的心结面子……
杜恒霜听了只想骇笑。——都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了,毅亲王还想既要面子,又得实惠,各种便宜都占了,可见得生在帝王家,就跟平常人大不一样了。
但是她也不能一走了之。对于她的计划来说,说服毅亲王提前起事,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杜恒霜急道:“王爷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何等英武?如今怎么反到糊涂起来?——再说,王爷今日被逼,无奈要先发制人,正是为了大仁大义。王爷身在帝王家,应当身系的是天下百姓。对于天下百姓来说,王爷做皇帝,比太子那个倒行逆施的贱人要好的多!只要王爷以后能成一代圣主,又何惧今日人言呢?再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今日却反倒婆婆妈妈起来,真是让恒霜失望透顶!”
杜恒霜不顾一切,将她对毅亲王的不满说了出来。
从昨日毅亲王在宫里一言不发,任由萧士及为他开脱开始,她就对毅亲王很是不满了。
只是她和萧士及都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救萧士及出来,还是要求毅亲王出手……
她有把握来说服毅亲王,就是因为这件事,毅亲王其实是最大的得益者。
成了,他就是帝王之身。
不成的话,反正他们都是个死。
区别只是坐以待毙,还是临死反扑而已……
毅亲王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这件事确实是很仓促,不过像你说的,打的就是对方的措手不及。如果让对方准备充分,我们更没有胜算。——这样吧,你先回去。今日子时,你等我的消息。”然后又问她:“你要如何对付太子和崔良娣?这两人肯定有高手随身护佑。”
杜恒霜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帕子都忘了掏出来,径直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王爷,您把他们护身的高手解决就行了,我自有我的道理。这个骨肉相残的罪名,我是不会让王爷担的。但是您别让我们等太久。七日之后,士及……”
毅亲王郑重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咱们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宫城迅速拿下才好。”顿了顿,又道:“就算不成,我也会保证把士及从天牢放出来。到时候,你们一家就只有隐姓埋名,逃出长安城了。”这是在向杜恒霜保证,就算他大事不成,也要把萧士及救出来。
他也看得很清楚,杜恒霜来怂恿他起事,就是为了救萧士及而已。
但是不管怎样,他承她的情。
他被太子压着打,真是压得太久了。
准确地说,自从太子跟崔真真大婚之后,他就发现太子的实力猛增,将他的部署一步步暗中剪灭,将他的信心也一步步摧毁。——直到昨天,太子图穷匕现。他若退让,对方一刀就会刺过来!
反正是个死,太子容不下他,他也容不下太子……
送走杜恒霜之后,毅亲王迅速召集天策府众将议事。
“……时机有变,我们要提前动手。”毅亲王对他的心腹将领说道。
这里坐的人,都是跟他出生入死,在战场上打出来的人。
很多人本来就是一路反王,被他打败之后,归顺于他。
大齐初立之时,因他军功最盛,父皇曾经说要立他为太子。他傻乎乎地依着“常例”,想先“推辞”三次,然后再接受这个太子之位。——因为他虽然功劳最大,但是并非嫡长。上头还有一个嫡亲大哥。
结果父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推辞”,父皇就立刻将太子封给了大哥,给他连个亲王都没有封,只封了郡王。
直接一闷棍,打得他几乎内伤吐血……
到了今天,也是时候拿回来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这些将领们就算是拿着父皇的俸禄,也知道大哥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却还是愿意站在他这边支持他,萧士及更是不惜用性命来保全他的清誉,这些人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可能为了后世虚无缥缈的名声就让这些人灰心失望,放弃那样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些将领早就等着毅亲王这句话。
一听就激动地给毅亲王筹划起来,“太子的部将臣属大部分尚在城外集结,而且太子的军士没有厉害的大将统领,威力就小了大半。只要我们速战速决,长安城外的护军还来不及进城,就大局已定了!只是,长安城内安国公的城防军却有些棘手。”
毅亲王凝神说道:“长安城内的城防军不会进内宫城,这你们放心。”安子常本已暗中投靠了毅亲王,到时候只要派他去天牢,用萧士及拖住他就可以了。只要安子常不抽风,对内宫的事情置之不理就行了。
一个将领很是不安,道:“安国公的城防军虽说进不了内城,但是内廷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所,都在他掌握之中。到时候就算我们在内宫成事,没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配合,新的政令如何能颁布天下?王爷必当三思啊!不然的话,就算诛了太子和齐王,也坐不稳长安!”更何况安子常这人恶名在外,以前就杀过皇帝的……
毅亲王摇摇头,“就因为安国公曾经弑君,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越雷池。再说,如果他有反意,我自然有对付他的法子。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最重要的,是控制北面的承天门。只要控制了承天门,就控制了宫城里面的一万八千禁军,这些人是忠于父皇的,是我们动手的唯一心腹大患。”
而承天门的门将,早就是他的人了。
可以说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良久,并不是仓促起事。他等待的,也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听毅亲王说了所有的布置安排,天策府的将领们个个喜形于色。
富贵险中求。毅亲王只要做了皇帝,他们这些人就是功劳最大的从龙之臣。
毅亲王布置完毕,举起酒杯,道:“今夜子时,成败在此一举!义之不才,得众将青眼,当与众将并肩对敌。一战之后,若大事能成,义之当为众将绘像凌烟阁,为我大齐功臣,享后世香火!”
众将轰然举杯,跟毅亲王共饮一场。
喝完誓师酒,众将都下去忙碌。
毅亲王府立刻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走动。
毅亲王的亲兵不仅把持前院的门禁,就连内院的门禁都把持了。
毅亲王布置好兵力,径直来到内院毅亲王妃的正院,对她道:“把承乾先送出去。咱们以前准备的那些替身孩子,可要派上用场了。”承乾是他们的大儿子,慕容兰舟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慕容兰舟款款站起来,柔声道:“你决定了?”
毅亲王点点头,拉住慕容兰舟的胳膊,“等下把承乾送走了,你就跟我去外院,一直跟着我。今夜子时,我要带着众将攻打东宫,你也要跟我进宫。把你放在哪里我都不放心,唯有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才能集中精神对敌。”
慕容兰舟嫣然一笑,将手放到他手里,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不用为我放心。”
“就算我去的是刀山火海?”毅亲王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要知道,今夜之后,你也许是大齐的皇后,也许是乱葬岗上的孤魂野鬼。跟着我,你不悔?”
“不悔。就算是乱葬岗的孤魂野鬼,我也庆幸这一世能跟二郎做夫妻。”慕容兰舟很是坚定地道。
他不离,她不弃。
不管是万乘之尊,还是平民百姓,她知道义之都只会要她做他的妻。
“跟我一起去打这场硬仗吧!”毅亲王抱紧了慕容兰舟,似乎要从她柔弱的身躯里吸取力量。
……
杜恒霜回到家,将自己的轩辕长弓取了出来,还有那一筒灭魄箭,坐在窗前仔细擦拭,等着毅亲王子时的消息。
……
永昌七年腊月二十四的子时,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太子跟自己的臣属一整天都在谋划腊月三十的大事,晚上就去了崔良娣的寝宫入睡。
到了子时三刻,突然一个内侍全身是血的滚了进来,对他叫了一声:“殿下快逃!毅亲王反了!”
太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从床上坐起来,怔怔地瞪着那个内侍,似乎在责怪他怎能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是没容他多想,又一个全身是血的宫女冲了进来,摔倒在他们的床前,凄惶地叫道:“殿下快逃!毅亲王带人攻入东宫了!”
崔良娣也被惊醒了,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下意识道:“不可能!毅亲王宫变不是在今年!”
太子回过神来,忙披衣下床,看见自己的心腹将领和文臣内侍都涌了进来,一片惶然地道:“太子殿下快逃!太子妃和太孙已经被崔家接应出去,往北面逃了!”
太子这才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看着这些人熟悉的面庞,看着这熟悉的场景。
虽然提前了好几年,可是看起来他的下场,竟然是一模一样……
上一世的时候,他被人逼到显德殿,在那里被毅亲王一箭穿胸,这一世,他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快,去承天门!只要把住承天门,我们还有机会!”太子果断说道,回头对崔良娣道:“跟我走!”
崔良娣六神无主,只得攀住太子这根最后的稻草,跟着他一路狂奔,在东宫臣属的保护下,匆匆忙忙往承天门那边跑去。
可是皇城实在太大了,从东宫到承天门,中间要经过好几处宫室和大殿,都有毅亲王的人把守。
有时候他们看见对方只有十来个人,就想冲上去对杀,可是他们的人完全不是那些沙场老将的对手,对方以一挡百,很快就把他们身边的人逐渐杀干净了。
崔良娣跟在太子身边,眼看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脑子里依然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怎么突然间,他们就从高高在上的主子,成了被追杀的对象了……
天渐渐亮了,一轮红日在云中酝酿,而承天门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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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4章 灭杀 (粉红500+)
太子看见承天门,很是激动,伸出手臂指着承天门的方向,欣喜地道:“忠于孤和父皇的军士就在门那边,只要闯过去,带着一万八千禁军反攻回来,就能把反贼击杀在承天门!”
崔良娣跟着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她还以为这一次又难逃劫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这一次她又要死了,她还能重生吗?上一次她就是在这承天门外被打死的,然后趁着太子妃产女的时候,将太子妃虚弱的魂魄挤了出去……
但是崔良娣的心里最近常常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感,特别是自从她被杜恒霜在御花园用那那支古怪的箭伤了一次之后,她就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
太子发现崔良娣的步子突然变慢了,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衣袖,急道:“快走!还在看什么呢?”他回头,看见毅亲王和他的王妃正在后面的宫楼上,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两个死人。
后面的追兵乌压压跟了上来,他们只有往前跑了!
到了!到了!快到了!
崔良娣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跟着太子往前奔跑,更加惴惴不安,又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虽然她对死亡不陌生,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就在这时,本来紧闭的承天门吱呀一声开启。
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承天门前。
太子一下子停住脚步。
崔良娣收势不及,撞在太子背上。
“怎么啦?”崔良娣转回头,也看向前方。
她的瞳孔一下子缩了起来。
居然又是她!——杜恒霜这个阴魂不散,总也不肯死的贱人!
杜恒霜倒提着轩辕长弓,身背一壶雉羽长箭,缓缓从承天门的另一头走过来。她背着光,阳光从背后照过来,给她镶上一道金边。踏着阳光的痕迹走过来,如同光明之女照耀大地。容颜绝美,英姿飒爽,双颊晕生,丽若寒梅卧雪,双眸澄澄,神似牡丹披霜。
被众人簇拥,正匆匆奔逃的太子和崔良娣一下子呆住了。
“陈月娇,我等你很久了!”杜恒霜举起乌黑的轩辕长弓,右手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灭魄箭,缓缓对准了人群中的太子和崔良娣。
太子的随从也慌忙举起长弓,却发现身上带的羽箭在这一路奔逃的时候已经射尽了。
“太子殿下后退!”忠心的属下拔出腰间的朴刀,嗷嗷叫着向杜恒霜扑过去。
杜恒霜一挥手,从她身后围上来一群弓箭手,却是拿着硬弩,对上了这群往前冲的人。
嗖嗖嗖!
弩箭翻飞,将往前冲击的太子属下一个个都射杀在承天门前。
无数的鲜血横流,染红了承天门的地面。
“太子你草菅人命,可想过也有今天?陈月娇你以为你有不死之身?别忘了我的轩辕长弓和灭魄箭,专灭不死魂魄!——恶灵,受死吧!”
杜恒霜举起手中长弓,搭上三根羽箭,先对准瑟瑟发抖的太子一下子射了出去!
三支羽箭去似流星,太子大急,忙将崔良娣一推,挡在自己身前。可是那箭的来势太过凶猛,居然一下子将太子和崔良娣串了起来!
轩辕弓、灭魄箭,专门斩杀不肯入轮回的恶灵。
陈月娇心头大震,慌忙想从崔良娣的身子逃出去,可是那箭一入她的身子,她身后的重影反被拉入了她的身体里面!她急得要命,但是她的魂魄再也脱不开这个身子,被死死困住,无法脱离这个已经逐渐死去的身体,更无法再去寻找新的宿主!
陈月娇的魂魄发出一声惨叫。
那将她洞穿的灭魄箭在她的身体里面燃起了熊熊大火,她的两个魂魄都在烈焰中翻滚、燃烧。那灭魄箭又像是钻开了熔岩火浆,让她的魂魄在熔浆里面承受着地狱烈火般的炙烤之苦。
魂魄的煎熬之痛,比身体的痛还要强烈千万倍!
陈月娇的魂魄不甘地呐喊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她不能再次寻找宿主重生?!
难道她的生机就这样断绝了吗?!
陈月娇的魂魄拼尽全力在崔真真的身体里面挣扎着,企图再次脱困出来。
杜恒霜手里的轩辕长弓发出轻微的颤鸣声,似乎感应到了崔真真身体里面有魂魄企图逃逸出来。
有轩辕长弓在,还想逃?!
杜恒霜沉着脸走过来,走到满脸扭曲痛苦的崔真真身体前面,举起手里的轩辕长弓,再一次对准了她的胸口,刷刷刷又是三箭,将崔真真和太子射成刺猬。
陈月娇的魂魄立即感受到新的痛苦。那是比先前的熔岩烈火的煅烧还要更加痛的痛苦。在她的意识当中,她感受到那“熔岩”慢慢融化了她的“双脚”,然后是她的“双腿”,再到她的“腰身”,就如同被一刀刀活剐一样,她感受到皮肉渐渐脱离她的身体,她的“上身”也在灭魄箭造成的“熔岩”里渐渐融化掉了,最后是她的脖子,她的头颅……
在这凌迟般的痛苦当中,陈月娇的魂魄终于被融化一空。她到最后一刻才明白,原来她也会死,死得彻彻底底,灰飞烟灭,连轮回都不能入了……
都怪杜恒霜!就因为她不肯死,所以将她重生的这一世搅得一团糟!她的命,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是她的!
她依然不甘心!
可是这一次,她不甘心也没用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是也切不要太过贪婪。将人逼入绝境,是会被反噬的。
杜恒霜费了那么多功夫,寻找的就是要彻底杀灭她的办法。
上一次,杜恒霜设计让陈月娇伏法,却只是消灭了她的肉身,她的魂魄却又寻找到太子妃崔真真这个宿主,从而对杜恒霜和萧士及的命运造成了更大的损害!
所以杜恒霜这一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杀得她永世不得翻身,让她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嘭的一声!
于太子和崔良娣的身体里面,灭魄箭一下子炸开,将他们被困在身体里面的残余意识消灭得干干净净。
太子更是连吭都没吭,比崔真真死得还快。
“大哥!”齐王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看见杜恒霜拿着弓箭站在太子和崔良娣的尸首旁边,顿时红了眼睛,一摆手,道:“给我把那个谋逆的恶妇抓起来!”
就在这时,从后面的宫楼上飞过来一支长箭,一箭穿胸,将齐王射杀在太子身边。
杜恒霜抬头,看见对面的宫楼上已经没有了毅亲王和毅亲王妃的身影。
这一支箭,大概是毅亲王手下的悍将射来的冷箭吧。
杜恒霜看了看太子和崔真真的尸体,吩咐道:“太子入殓,崔良娣……给我送到大慈悲寺烧了!”
毅亲王带着毅亲王妃走下宫楼,一直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你怕不怕?”
慕容兰舟温柔地笑了笑,“不怕。——二郎,你辛苦了。”一夜筹划,到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
毅亲王的眉头却皱得更紧,长叹一声,道:“父皇那边,我真不知道要怎么交代。”
慕容兰舟安慰他,“我陪你一起去向父皇请罪吧。”顿了顿,又道:“父皇应该封你为太子了。”
太子和齐王都死了,毅亲王已经成了永昌帝唯一的儿子。
……
外城里,安子常带着城防军迅速接管了内廷三省、六部、九寺和十二卫所,也包括天牢。
天牢的守卫没有来得及问话,就被安子常一剑斩杀。
无数城防军冲了进来,将天牢里面太子派的重兵全部击杀。
“安子常?!——你在做什么?!”萧士及戴着脚镣和枷锁站了起来,冲到牢房的栅栏边上焦急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毅亲王夺宫,已经诛杀了太子和齐王。”安子常挥动手里的长剑,将萧士及所在牢房的锁链劈开。
萧士及推开房门出来,被安子常两剑斩断枷锁和脚镣。
“真的?毅亲王已经起事了?!”萧士及又惊又喜,忙道:“我要先回家,跟霜儿说一声我没事了,然后去宫里……”
安子常忙道:“你回什么家?!霜儿去了承天门,帮毅亲王诛杀太子和崔良娣!”
“什么?!”萧士及大惊,宛如一盆冰水从头泼下,将他冻得冰凉。
他一把推开安子常,夺过他手中的长剑,如同疯了一样往承天门跑去。
夺宫之变,多少凶险?!
就连男子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闯宫禁!
霜儿怎能如此大胆,她不要命了吗!
但是想到深处,他又明白过来,霜儿都是为了他……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霜儿!霜儿!”萧士及大声叫着杜恒霜的名字,如同狼嚎一般,带着无边的杀气和极度的恐慌。他生怕杜恒霜会跟他天人相隔,死在承天门前。
若是她死,他绝不独活!
萧士及拎着长剑,杀入宫禁,看见太子的臣属还在殊死反抗,立刻紧抿着唇,红着眼睛,杀神一般出手如电,瞬间斩杀数十人,一口气冲到承天门前。
“霜儿——!”一声长叫,撕心裂肺。
杜恒霜惊讶回头,看见萧士及出现在承天门前,高大的身躯渊渟岳峙一般。
“士及!我在!我在这里!”迎着晨曦,她向他奔跑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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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5章 杀手锏 (4K,含CadySS仙葩缘+2)
一见杜恒霜无事,萧士及才彻底放松下来,惊觉自己背上已经汗流浃背,他也大步往杜恒霜那边走过去。
两人在一步远的地方一起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萧士及紧张地盯着杜恒霜左看右看。
杜恒霜摇摇头,手里还拎着弓箭,“没事。王爷都安排好了,我不过是……”话没说完,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萧士及从她手上的弓箭,看到她背后被几支箭串在一起、倒在地上的崔良娣和太子,眉头顿时紧缩,对杜恒霜伸出手,“给我。”
杜恒霜讪讪地把手里的弓箭放到他手里,喃喃地道:“……已经被我灭了。”
萧士及斜睨她一眼,低声道:“这种事,不是女人做的事。”说着,手臂平举,对准地上被箭串在一起的两个人,弯弓搭箭,再一次射了过去!
萧士及的臂力比杜恒霜又强多了,那支箭有开山劈石之力,一下子穿透崔良娣和太子的身子,径直往前飞,一直飞到对面的宫楼大门上,铮的一声,扎在宫门上!
毅亲王拉着毅亲王妃已经离开了承天门,却也听见背后传来的簌簌箭声,回头一看,一支长箭钉在他们刚刚离开的宫门上,兀自震颤不休!
是萧士及来了!
毅亲王心头大定,回头对他做了个手势,便带着毅亲王妃快步向永昌帝养病的长生殿行去。
长生殿是太极宫内的一个大殿,也是永昌帝的寝宫。
永昌帝在穆贵妃被杀的那天“病倒”了,才让太子监国,同时回长生殿养“病”。
天刚亮,永昌帝已经睡不着了,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
守着长生殿的卫府中郎将陈忠从深夜子时就被毅亲王的玄甲军看管起来。他们这些宫禁侍卫还没叫出声,就被这些久经沙场的军士们砍杀了一多半。剩下几个识相的,比如自己这样的,就被堵着嘴捆了起来,扔在长生殿旁边的偏殿里面。
除了长生殿里面的内侍和宫女,外面的人都被绑被杀,推到门外去了。
不过那些玄甲军只是守在殿门口,并无一人进殿。
陈忠看着这些人杀气腾腾,却军纪严明,从子时到寅时整整三个时辰,连声咳嗽声都没有,整整齐齐排在长生殿外,鸦雀无声地守到天亮,就隐隐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他知道,宫里一定发生了惊天巨变。
天亮的时候,毅亲王终于来到长生殿门口。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他的王妃慕容兰舟。
毅亲王的手下现在都明白,在毅亲王心里,这个王妃是多么重要……
“开门,我要侍奉父皇起身。”毅亲王的长生殿门口淡定地吩咐道。
守着宫门的玄甲军拉开沉重的宫门。
宫门里面躲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内侍和宫女,没有一个人敢去过跟永昌帝说外面发生了什么。
好在毅亲王也没有滥杀,他温和地看着这些人道:“你们先下去,父皇这里有我,有王妃伺候就行了。”
内侍宫女忙一窝蜂拥了出去。
永昌帝在里面的内殿听见声音,扬声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毅亲王不紧不慢的声音传进来:“启禀父皇,太子昨晚欲犯上作乱,已被儿臣镇压。还请父皇起来主持大局。”
“什么?!”永昌帝猛地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太子怎么啦?你把你大哥怎么啦?!”他披上袍子,跻上鞋,匆匆忙忙从床上下来,掀开帘子,来到外殿。
毅亲王一身玄色甲胄,立在大殿中央,英武不凡,旁边站着一个同样身着戎装的女子,端庄俏丽,沉静温和,正是他的王妃慕容兰舟。
见永昌帝出来了,毅亲王和王妃一起躬身行礼,“见过父皇。”
“孽子!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皇?你说,你把你大哥怎样了?!”
毅亲王抬起头,不慌不忙地道:“回禀父皇,太子和齐王犯上作乱,被儿臣诛杀在承天门。”
“你——!”永昌帝目呲欲裂,“你四弟碍着你什么事?一个皇位而已,何至于骨肉相残!兄弟阋墙!老二,你是不是连你的老父亲都不放过了!——你这没人伦没廉耻的混账!”
毅亲王眼圈有些发红,声音越发铿锵慨然,“父皇,您对儿臣不公!自父皇起事以来,儿臣东征西讨,平陇西、定山东、克长安,立下无数功勋。当日父皇问儿臣愿不愿意做太子,儿臣主动退让,为了大齐忍辱负重,可是儿臣得到了什么?!东宫臣属屡次加害儿臣,欲置儿臣于死地!昨夜东宫密谋造反,一旦功成,儿臣满府将被一网打尽。天策府众多将士,虽然屡建功勋,但就因为他们不肯对太子臣服,便是有功不赏无过重罚。朝中大将屡次被太子和其宠妾羞辱,逼得妻离子散,让突厥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却落得个在大齐守城门的下场!”
毅亲王说起萧士及一家的遭遇,更是愤怒。
“父皇,您不羞愧,儿臣羞愧!没有他们在疆场上浴血奋战,哪里来的大齐万里疆土!请问公理何在?道义何在?儿臣虽然不才,但也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明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今日儿臣不得已,发动兵谏,铲除图谋不轨的太子和齐王,为的不是儿臣个人恩怨,而是为了大齐江山,为了我天策府众将的家下,更为的是天下百姓!”
一番话慷慨激昂,却没能打动永昌帝。
他冷冷地道:“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说来说去,你还是怨恨朕立了你大哥做太子。所以你才带兵发动宫变,既杀朕的侍卫,又弑兄杀弟!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齐百姓,但是如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行径,又将礼法道义置于何地?你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眼里还有伦理纲常吗?你这孽子,还有脸说什么大齐百姓?!”
毅亲王见永昌帝说来说去,只是扣着一个“礼”字,便坦然地道:“礼法是圣人所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确实是人之大伦。但是君臣父子,又岂是一个‘礼’字就能说清楚的?何为君臣?何为父子?何为手足?乱世之中,忠奸何辨?”
“父皇是我大齐开国之主,但是对于大周来说,就是乱臣贼子。大周对于北周来说,又是满门叛逆!我齐家和大周的原家都是北周叛臣,又有什么脸面谈什么忠义廉耻?!说什么大周无道而失天下,大齐得道而得天下,这话只能骗一骗乡间的愚夫愚妇。没有这些臣子拥戴,我们齐家怎能在十八路反王中杀出一条血路?!”
永昌帝听得脸色发黑。毅亲王这番话,无疑就是指着永昌帝的鼻子说:皇位者,有能者得之!你就不要给我玩君臣父子这一套了,没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揽了也是白揽,注定被人掀翻的下场!
“孽障!当日你娘把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永昌帝气得浑身发抖,“别忘了,我是你爹!这个位置,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是去骗你嘴里那些愚夫愚妇吧!别在老父亲面前大放厥词!”
毅亲王也火了,冷笑道:“是,我是班门弄斧了。在父皇面前说这些假惺惺的话,实在是不够看的。——父皇是说这些话的祖宗,我确实自愧不如。”
永昌帝气得更要吐血,捂着胸口靠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毅亲王妃见这父子俩针锋相对,忙上前劝道:“义之,你别意气用事。”然后又对永昌帝道:“父皇,请儿媳斗胆,还要说两句话。”
永昌帝对慕容兰舟的印象一向不错,又看她大腹便便,心有不忍,扬了扬手,“你说。”
“父皇,您对二郎一向恩宠有加,从小,二郎就被带在您身边教养,比大哥费的心血还多。可是,自从永昌二年之后,父皇您深居宫禁,对外面的天下,又了解多少呢?——二郎在大齐的声望,早就远超太子。如今之势,跟太子已经势同水火。不是我们容不下太子,而是太子容不下我们!若是父皇不信,尽可调东宫近来的卷宗一阅,看看太子最近都打算做什么?!”
永昌帝闭了眼,冷笑道:“反正人都死了,想说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还是下去吧,不要在我这里聒噪了。你别想我让位给你。除非你一刀把我杀了,担上个弑父杀君的罪名,遗臭万年才好!”
毅亲王被永昌帝噎得说不出话来。而且他刚杀了太子和齐王,正是心里忐忑的时候,万万不敢再把永昌帝也杀了,只好悻悻地带着慕容兰舟退下。
路过承天门的时候,看见萧士及和杜恒霜还在那里,毅亲王和王妃跟他们说了两句话。
毅亲王妃含蓄地跟杜恒霜道:“父皇还在气头上,等过几天吧……”
杜恒霜会意,“这事急不得。横竖要过年了,还请王爷和王妃主持大局。”
太子和齐王伏诛,还有朝中大臣需要安抚,但是永昌帝就是硬着不封毅亲王为太子储君,让他很是名不正言不顺,无法接手正式理事。
杜恒霜叹息几声,也无计可施,看着毅亲王和毅亲王妃远去。
“咱们也回去吧。”萧士及拉着杜恒霜的手,生怕她又跑了。
杜恒霜抿了抿唇,“我要回杜家。”不肯去萧家。
萧士及早已想通,笑了笑,“我跟你回杜家。”说着,硬是跟她挤上她的大车,一起回杜家去了。
在杜家门口,却见到崔家的大车停在门口。
车帘撂开,崔三郎从车上下来,对杜恒霜和萧士及深揖下去,道:“请秦国夫人和萧参将救我们崔家一命。”他知道杜恒霜和萧士及是毅亲王这一次宫变的大功臣,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萧士及淡淡地道:“我刚从天牢出来,实在无法帮崔侍郎。”
杜恒霜想到因许言朝受了池鱼之殃的崔五郎,有些不忍,低声道:“我们说不上话。不过陛下正跟王爷闹别扭,王爷很是头疼……崔侍郎能说会道,若是能帮着劝一劝陛下……”
崔三郎听了,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忙道:“多谢秦国夫人提点!”说着,急匆匆回家,取了一样东西,去毅亲王府登门拜访去了。
毅亲王一回府,就听说崔三郎上门拜访。
崔家到底势大。昨夜宫变那样仓促,他们居然还是寻到路子,入宫将太子妃崔莲莲和皇太孙接走了。
“你来做什么?”毅亲王很是不悦,看着崔三郎说道。
崔三郎叹口气,道:“我是来跟殿下做个交易。”已经改了称呼,称毅亲王为“殿下”,不再是“王爷”。
“交易?”毅亲王眯了眼睛,“你来跟我谈交易,凭什么?”
太子和齐王已死,难道他们还想扶植崔家太子妃生的那个小皇孙么?
“殿下,臣这里有份东西,可以送给殿下。不过条件是,殿下放过我们崔家,还有我妹妹崔莲莲。”
崔三郎是个识时务的,知道大势已去,毅亲王上位,不一定比太子上位更糟糕。他们崔家虽然号称“崔半朝”,可是都是文官,没有武将,在真正宫变的时候,他们不堪一击。
毅亲王看了看崔三郎手里的卷宗,眼睛眯了起来,“如果你那东西重要,崔莲莲可无事,但是皇孙……”
崔三郎咬了咬牙,“一并送上。”说着,马上派人回崔家,让人把皇太孙送回东宫。
毅亲王这才放心,打开崔三郎的东西看了看。
一看之下,顿时瞪大眼睛,啪的一声阖上卷宗,心里砰砰直跳,问道:“你在哪里得的?”
“当然是漠北突厥王庭。”崔三郎淡淡地道,定定地看着毅亲王。
“好!——成交!”毅亲王大喜,有了这份东西,父皇就无法再嘴硬了。
当天下午,毅亲王又一次来到长生殿,将那份崔三郎给他的东西摆在永昌帝面前。
永昌帝立刻白了脸,心虚地不敢看毅亲王的眼睛。
那是一份永昌帝当年起事反大周之时,亲笔向突厥可汗求援,一起瓜分大周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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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6章 撮合 (粉红550+)
“父皇,看明白了吧?——可不可以把玉玺拿出来下诏了?”毅亲王冷冷地道,也无意在玩什么“父慈子孝”的把戏。
永昌帝本来拼着被毅亲王杀了,也要让他担个“乱臣贼子”,“弑君杀父”、“骨肉相残”这些十恶不赦的罪名,让他这个皇帝位置永远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谁知毅亲王拿出了他当年这封向突厥纳贡称臣的亲笔信,顿时将永昌帝的全部意志都挤垮了。
这封信一出,自己就是个妥妥的卖国贼,不是一般的卖国贼,而是向最大的外敌卖国!
自己会身败名裂,被世人唾弃,永远再不能享后世香火,甚至毅亲王可以将他一把抹去,史书上他才是那个“遗臭万年”的人!
永昌帝最重声名。
和这封信比起来,那些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不算什么了,他只能乖乖地照儿子的话去做。
“玉玺取来,朕下旨,封你做太子。”永昌帝一瞬间老了十岁,真正变得老态龙钟起来。
毅亲王点点头,“多谢父皇成全。”又道:“除了封太子,还有贬斥前太子和齐王的谕旨,以及让我监国的谕旨,父皇也一并拟了吧。”
这就是三道圣旨了。
永昌帝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儿,毅亲王手下的谋臣送来三份谕旨,让永昌帝用印。
其实矫诏也可以,但是毅亲王不想杀了永昌帝,就非得他合作不可。不然他要不配合,传出矫诏的事,毅亲王也是会大大的没脸。
已经是腊月二十四,官员都已经放假了,只有重要部门还有人值守。
一道道圣旨从门下省发了出去。
除了最上层的一些官员,长安城的普通老百姓没有几个人知道皇宫里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太子倒行逆施,已经被贬为庶人,还有齐王,跟太子一起企图谋逆,已经被他们天纵英明的毅亲王殿下派兵击毙。
安国公的城防军在长安维持秩序,谨防有太子东宫的余孽出来闹事。
毅亲王既然夺了太子位,也没有妇人之仁。
一道命令传下去,将东宫太子和齐王的十个儿子全部斩杀,包括太子妃崔莲莲生的皇太孙,还不到两岁。
齐王没有娶正妻,死的都是庶子。
而两人的七八个女儿被新太子封了县主,接到宫中教养。
原太子妃崔莲莲废为庶人,出家为尼。
腊月二十五,新太子第一次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去宏义宫议事,大封此次宫变的功臣。
参将萧士及功勋卓著,封柱国公。秦国夫人斩杀太子和崔良娣,获陛下颁赐丹书铁券免死牌一个,以后无论犯下多大错处,都能凭免死牌免死一次。
同时还有安国公,以及天策府诸将,都得到极大赏赐。
安国公的爵位本是五世而袭,陛下给加到十世,和萧士及的柱国公一样。
这些赏赐当然是新太子用永昌帝的名义颁发的,因为不管如何,永昌帝现在还是皇帝,他要退位,也要过了年再说。
萧士及这几日天天往杜家跑,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要睡觉了,才离开杜家。
杜恒霜有些不好意思,对他道:“你还是回家去吧。咱们的事,过了年再说。”
萧士及不肯,拉着她的手道:“有你的地方才有家。你不去,我也不回去。”又道:“这些天我其实都没有离开这里。晚上我是睡在你的屋顶上……”
这可是寒冬腊月啊,在屋顶过夜,不怕冻坏了么?
杜恒霜很是无语,将钱伯叫进来,恼道:“钱伯,有人在我屋顶待一晚上,您能不知道?”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对她提过。
钱伯镇定地道:“他身子强壮,在屋顶睡几晚上没事的。”
杜恒霜瞪了钱伯一眼。
钱伯自顾自退下。
对于杜恒霜来说,钱伯不是下人,而是师父和长辈,她对他摆不起主子的架子。
萧士及封了柱国公,就又要搬家了。
陛下将他以前的柱国侯府还是赐还给他,不过新赐了“柱国公府”的牌匾,将以前的“柱国侯府”牌匾换下来了。府邸的大门和建制也在紧张的修缮当中,要符合柱国公的标准。
虽然都是国公爵,但是和安国公比起来,萧士及的柱国公还是要更胜一筹。
……
毅亲王成了新太子,全长安城最坐立不安的,不是以前太子东宫的臣属,而是京兆尹许绍。
他回到屋里,对方妩娘道:“快过年了,让霜儿带着孩子跟士及回萧家去吧。”
方妩娘很是不满,道:“你说什么话呢?霜儿已是跟士及和离了,你让她回去跟士及一起过年?”既然和离了,就是两个不相干的男女,怎么能住到一起?!
许绍笑了笑,摸着长须在屋里走了几圈,道:“……其实,他们还是夫妻。”
“你说什么?!”方妩娘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要不管用了,敢情霜儿闹了这么久,还是萧士及的妻子?!
“你不要瞎说!和离书我看见了的,霜儿还特意叮嘱我去看官府的档子。长安县衙那边,我亲眼确认过。”方妩娘警惕地看着许绍,却见许绍的嘴角微翘,虽然面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是一副十分愉悦的表情还是骗不了跟他多年夫妻的方妩娘。
“你做什么了?”方妩娘瞠目结舌。她可是知道许绍的本事,又是京兆尹,长安县衙本来就归他管……
许绍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悠悠地道:“……霜儿当初是靠着贿赂长安县的县丞,才拿到和离书。我刚刚不过是去长安县衙查问旧案,拨乱反正而已。”就是说,判定杜恒霜当初用“不正常手段”取得的和离书无效……
方妩娘用手捂住嘴,将到口的惊呼压了下去,过了许久才悻悻地道:“你本事,真是想怎样就怎样……”
许绍的脸色却沉了下来,长叹一声,声音几不可察,“我若是真的能想怎样就怎样,也不用殚精竭虑了……”
“什么?你说什么?”方妩娘没有听清许绍的话。
“没什么。我是说,你该把这件事,跟霜儿说清楚。士及那边,我已经给他送了信过去了。”许绍慢悠悠地又抿一口茶香,眯起了双眼。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明儿就三十了,你跟我说他们还是夫妻!”方妩娘简直火大死了,瞪着许绍,恨不得咬他几口。
“爹、娘,你们在吵什么?”许言朝没精打采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狐疑地打量方妩娘和许绍。
自从崔五郎在宫里遇害之后,许言朝就彻底沉静下来。他不再调皮捣蛋,也不再叽叽喳喳话不停。每天就把自己埋在书本里,什么书都看,就连以前他一看就头疼的《易》也看得津津有味。
方妩娘忙道:“没事没事,没有吵架。”
“真的?”许言朝似乎不信。他不想爹娘再因为他起争执。他身上已经背负了一条人命,他不能背负再多了……
许绍和颜悦色地道:“是在说你大姐和大姐夫。我让你娘劝你大姐回萧家过年。——总是夫妻,一直待在娘家也不好。”
许言朝大奇,一时忘了自己的心事,忙道:“可是大姐跟大姐夫已经和离了啊!”
“没有,你大姐弄错了。长安县丞收受贿赂,胡乱判离,已经被我改过来了。”许绍也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许言朝的嘴角渐渐裂得越来越大,露出四颗雪白的牙齿。
“……娘,我想跟你去大姐家,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许言朝笑得贼头贼脑,慢慢恢复了以前灵动的样子。
方妩娘一看小儿子欢喜的样子,立刻同意了,道:“那好,咱们马上去,还能在你大姐家吃顿午食。”
……
柱国公府里,萧士及接到许绍的来信,简直是欣喜若狂。他顾不得府里乱糟糟的正准备搬迁,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妹妹萧嫣然,骑着快马来到杜家老宅,风一样冲进去,却发现杜恒霜不在府里。
“公爷,夫人去安国公府上接柔嘉县主去了。”杜恒霜的大丫鬟知钗对萧士及说道。
萧士及无法,只好去看三个孩子,带着他们去演武场练习骑射。
……
杜恒霜来到安国公府,正跟安子常说话。
“毅亲王做了太子,明年陛下退位为太上皇,毅亲王就能登基做皇帝了。”安子常给杜恒霜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
诸素素的月子还有几天,安子常这阵子又忙着城防军,还没有跟诸素素说过宫变的事,怕让她担心。
杜恒霜点点头,淡淡地道:“毅亲王登了基,总要做些事情。慢慢来,不要急。”
“崔家那边,你去说还是我去说?”安子常问道。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把这些士族门阀排除在外。
庶族也并不都愿意做皇帝手里打压士族的刀。
但是庶族的人太多了,你不想做,总有别人愿意做,所以要达到他们的目的,还是不太容易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我已经把士及救了出来,也除掉了太子和崔良娣,后面的路,好走多了。”
安子常点点头,叫了杜恒雪出来,送她们姐妹俩一起出去。
两人回到杜家,刚下车的时候,就看见方妩娘带着许言朝也在杜家门口下车。
许言朝看见杜恒霜,欢喜地跑过来,大声道:“大姐!我爹说你的和离无效,还跟大姐夫是夫妻呢!”
杜恒霜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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