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上门 (4K5,泡_沫和氏璧2+)
太阳就要落山了,天色也快要黑下来。
杜恒霜用尽了力气,才将自己从萧士及的唇边移走。
“天快黑了,要关城门了。”杜恒霜往后退了一步。
萧士及看了看杜恒霜,又低下头亲吻她光洁的额头,不带任何绮念、欲望,只是单纯安抚地吻了下去。
杜恒霜别过头,低声道:“走吧,我想回家。”
萧士及“嗯”了一声,转过身,背着杜恒霜,一步步走下山。
他的马还在山下的草丛里悠闲地吃草。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上马,一路狂奔,终于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回到杜家老宅,萧士及依依不舍,杜恒霜却转头不去看他,一个人来到角门,叫开门走了进去。
角门在萧士及面前关上。
萧士及笑了笑,转身上马,回自己家去了。
欧养娘和知数正在内院焦急等候,一听夫人回来了,忙迎上来。
杜恒霜走到院子里,看了看这里的屋子,还有些迟疑。
说实话,她对这个杜家老宅并不熟悉。她在长安,住过京兆尹府,住过萧家老宅,也住过柱国侯府,就是这个杜家老宅,一直只是她用来歇脚的地方。
如今却成了她的家。
世事真是奇妙。
杜恒霜也笑了笑,走进自己的屋子。
“夫人,要不要摆晚食?”知数忙问道。
欧养娘也道:“孩子们都吃过了,现下正在洗澡呢。”
杜恒霜点点头,她也累死了,“摆晚食吧,吃完我也要沐浴。”
杜恒霜吃完晚食,就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躺到床上,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完全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人在极度疲累的时候,只有床铺和枕头才是一生所爱。
这之后,萧士及顾念着杜恒霜他们刚回长安,有许多事情要做,也没有逼得太紧,只是隔三差五过来看一看,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出去逛逛。
阳哥儿太小,不能一起带出去,把他急得,每次看见萧士及带哥哥姐姐出去就要大哭一场,后来杜恒霜没法子,只好跟萧士及说清楚,让他来的时候,先送个信,她先把阳哥儿带到别处,不让他看见萧士及带平哥儿和安姐儿离开就行了。
萧士及应了,就派萧义每次过来送信,顺便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萧义是萧家的大总管,让他来跑腿送信,这肯定是别有所图的。
杜恒霜当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萧义,也不许家里人跟萧义有太多联系。
萧义就跟萧士及抱怨,“夫人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萧士及骂他,“不过是送个信,你还想怎样?难道让她马上倒履相迎?!——你这家伙比我想得还美呢……”
萧义嘿嘿一笑,继续当两人中间的跑腿。
杜恒霜一边忙着置办年货,一边向宫里递帖子,要向永昌帝谢恩,当然,言下之意,就是要领秦国夫人的仪仗。
永昌帝听说杜恒霜回到长安了,还是有些生气,就故意压着她的帖子,拖着不办。
杜恒霜等了一个多月,都进腊月了,宫里还是没有消息,她有些坐不住了,就给德妃娘娘递了帖子,要求见尹德妃。
尹德妃倒是很快让她进宫。
两人久未谋面,再次相见,都有些感慨。
尹德妃如今又恢复了独宠的日子,不过她还是没有身孕,不免有些郁郁寡欢。
穆贵妃挺着大肚子,在宫里气焰日盛。因她有孕,她的娘家也被起复了,她庶出的大哥做了侯爷,特意把穆贵妃的娘亲,也就是老穆侯的大夫人接了回来。大夫人史氏本是被她哥哥赎回来的,但是现在她的庶子做了侯爷,这庶子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当然她是名正言顺回穆侯府做老封君的。
穆侯府是尹德妃的死对头,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对方又东山再起,不说杜恒霜,就连尹德妃都郁闷得不得了。
当然,现在两人经了男人的挫磨,渐渐城府日深,在对方面前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坦诚地说过话了。
杜恒霜就劝尹德妃:“娘娘别急,只要穆贵妃能有孕,娘娘比她年轻,身子更好,一定也是能怀上的。”
尹德妃愁道:“话不能这么说。在宫里这么些年,就她一个人有孕,这是完完全全的福气,是别人求不来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不如这样,我让我妹妹来给娘娘诊诊脉,看看能用什么补补身子,说不定机会大一些。”杜恒霜说完,就试探着问道:“我这一次蒙陛下盛情,封了秦国夫人,我特意给陛下上了谢恩的陈表,这都一个月了,陛下好像还是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我的陈表了。”
尹德妃对这事略有耳闻,就含蓄地道:“陛下最近心情不好,想是耽搁了,秦国夫人不用担心,岭南大都督封裴敦前些日子刚来长安,也送了帖子进宫,陛下说,要封一起封,到时候夫人大概会和岭南大都督的家眷一起受封吧。”
杜恒霜一愣,不知道尹德妃为何会特意说起岭南大都督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尹德妃提起这个人,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
“岭南大都督封裴敦?这人倒是很少听说。”杜恒霜笑道,“他的家眷是要封诰命吗?”
“是啊,他是去年才归顺大齐的,夫人还没有封诰呢。不过,他也是厉害,这一次,连他二房都要请封。”说着,尹德妃意味深长地看了杜恒霜一眼。
“二房?”杜恒霜失笑,点头道:“好像一般只有儿子出息了,才给自己做偏房的生母请封吧?还要在封了嫡母之后,才能请封生母,这大都督倒是对这二房情深意重,不知这二房是何方神圣?”
尹德妃掩袖笑道:“说起来,也是你我的熟人,更是贵妃娘娘的亲戚呢……”
杜恒霜的脑子里咯噔一声,顿时想起了一个人:“你是说,穆夜来?”
“正是。”尹德妃满脸笑容,“陛下昨儿还亲口对我说,这穆夜来出身昭穆九姓,如今娘家又是侯爵,她却屈居做妾,真是可惜了呢,还说要好好抬举她,弥补一下她。”
杜恒霜一边跟着笑,一边琢磨要如何应对。
其实穆夜来只要不跟萧士及纠缠在一起,杜恒霜对她还真没什么想法,更谈不上要将她除之而后快。在她看来,她跟穆夜来唯一的矛盾,就是萧士及。
现在穆夜来都做了别人的二房,再加上杜恒霜当年也对穆夜来下过狠手,所以这时候听到穆夜来重回长安的消息,她并没有多少不安和愤恨。
不过,她知道尹德妃对穆夜来,甚至整个穆侯府的人都没有好感。因为她当初就是在初选的时候,被穆贵妃赶出去的,后来出宫之后,穆侯府继续紧追不放,要除她而后快,若不是杜恒霜相救,尹德妃真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什么地方,更不会像这样高高在上做娘娘了。
所以杜恒霜也不能在尹德妃面前露出自己不以为然的想法,就很是诧异地道:“居然是她?!可是,太子……太子殿下不是曾经说要把赐给萧士及做二房吗?怎地做了岭南大都督的二房?”
尹德妃知道杜恒霜是因这件事自求下堂的,就嗤笑一声,道:“这还不明白?不就是嫌弃萧参将那时候被贬了官,大失所望了呗……”
杜恒霜自求下堂的时候,萧士及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再加上萧士及拒绝接旨并嫡,也拒绝了太子的提议,不肯纳穆夜来做二房,才使得永昌帝和太子勃然大怒,将他贬为不入流的城门官儿。
杜恒霜想起这一段风波,叹息着摇摇头,“都是阴差阳错,怪不了别人。不过,她如今嫁了人,看上去封大都督对她也不错,好好过日子就得了,不要再出来祸害别人就好。”
尹德妃冷笑一声,道:“她若是知道好歹,也算是个明白人。可是她昨儿进宫,见她姐姐贵妃娘娘,两人就把别人都赶走了,姐妹俩唧唧歪歪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事儿呢。见了我,就跟乌眼鸡一样,恨不得生吃了我!”
杜恒霜体谅尹德妃一个人在宫里不容易,笑着劝她道:“娘娘别理那糊涂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要哈不知收敛,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娘娘被在那种人身上费心。”
尹德妃却耿耿于怀,犯了左性,咬牙低声道:“秦国夫人,我就给您交给底儿,我知道您也跟穆夜来有仇,不如咱们……”对杜恒霜做了个手势。
杜恒霜眼下只有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不敢如同以前一样莽撞行事,忙按住尹德妃的手,低声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再说,她是外臣的妾室,以后进宫的机会不多。娘娘有不高兴,可以跟毅亲王妃说一声,毅亲王妃比我有本事,定能帮娘娘出口气。”
不过说起毅亲王妃慕容兰舟,尹德妃带着几分艳羡的口气道:“你还不知道吧?毅亲王妃又有身孕了,毅亲王宝贝得不得了,天天在家安胎呢。”
杜恒霜一喜,笑着道:“那真要去恭喜一番了。”
从宫里出来,杜恒霜心里有了底,先带了份厚礼去毅亲王府走了一趟。
毅亲王妃慕容兰舟见她来了,十分亲热,亲自来见她,拉着她说了半天话。
杜恒霜看着毅亲王妃消瘦的面庞,还有微微隆起的肚子,笑道:“王妃真是有福气,这老二,我看又是个小子。”
毅亲王妃倒是有些失望,道:“我其实更想要个女儿。”她有了儿子了,就想儿女双全。
杜恒霜跟着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女儿。孩子又没生下来,都是有可能的。”说得毅亲王妃又高兴起来。
两人寒暄之后,就说起宫里的事儿。
杜恒霜把尹德妃的抱怨加加减减说了一遍。
毅亲王妃低头喝茶,然后笑道:“……其实吧,在宫里怀不上才是福气。”
杜恒霜咂舌,但是不敢往那方面想,只是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别人能生,自己却生不出来,这股气是挺难受的。德妃娘娘跟穆侯府真像是上辈子有仇一样,贵妃就不说了,就连穆夜来,也给自己找了个大大的靠山。”
毅亲王妃早知道了,见杜恒霜主动提起,就暗暗打量她,故意问道:“你难道不生气?”
杜恒霜嗐了一声,“我生什么气?她做了妾,而且不是做的萧士及的妾,我倒是要给她送份贺礼,恭喜她得偿所愿才是。”一心要做小老婆攀高枝的人终于达成心愿,当然要好好庆祝庆祝了……
“你真是个促狭的……”毅亲王妃咯咯地笑,提点杜恒霜,“封大都督的原配夫人,是岭南土司的嫡女,据说在家金尊玉贵,比公主也差不离。她有个儿子,才五岁。而封大都督内宠颇多,庶子庶女满堂,不过这一次,就只带了他的原配夫人邵氏,嫡长子,还有二房夫人穆夜来一起来长安面圣。我还听说……”毅亲王妃顿了顿,“穆夜来已经有了身孕。那封大都督答应她,等生了儿子,就请旨让她跟邵氏并嫡。”
杜恒霜不惊讶穆夜来笼络男人的手段,倒是很惊讶毅亲王的消息灵通。
“王爷真是厉害,这些年不声不响,也做了不少事啊。”杜恒霜意味深长地道。
毅亲王妃听了欢喜,忍不住拉着杜恒霜的手,道:“是啊,他的本事,只有真正看重他的人才明白。你知道我们王爷……”一时收不住,对杜恒霜滔滔不绝说了快半个时辰有关毅亲王的好话。
杜恒霜静静听着,对毅亲王妃和毅亲王之间的相濡以沫,还有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十分羡慕。
不过两人这样的好,家里却还是有侧妃。
杜恒霜忍不住问道:“王妃,王爷和您这样深的情意,为何还有……”
“你说那些侧妃和侍妾?”毅亲王妃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她们不算什么。我们王爷的两个侧妃,是我亲自给他纳的。”
“啊?”杜恒霜很是惊讶,“这是为何?”她还以为是毅亲王比较好色……
“不瞒你说,我身子弱,经常病怏怏的,没法伺候王爷,我不忍让王爷跟着我拖累,所以主动给王爷纳妾。”
“王爷就要了?”杜恒霜诧异,她想起来她刚成亲的时候,也是不愿意跟萧士及行房,也曾经想给萧士及纳妾,但是萧士及宁愿忍着不做,也不要妾室。
他们也曾经有过那样美好的时候啊……
“这有什么可推脱的?”毅亲王妃好笑,“我又不是故意试探他。我如果不愿意,根本就不会去给他纳妾。一边嘴里说愿意装大度,一边心里又疙疙瘩瘩埋怨男人不跟你一条心,这样的女人,有什么意思?”
杜恒霜讪讪地道:“……这也不能怪女人吧?很多人是不得不接受夫君纳妾的事实,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可也不是每个人跟王妃一样,有这样的心胸。”杜恒霜知道,她有底气,所以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很多女人,不如她有底气,所以她们不得不妥协。
男人就是知道女人大部分会妥协,才越来越得寸进尺。
慕容兰舟想了想,也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每个人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像我,真的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不管二郎纳再多的妾室,他的心始终在我这里。我绝对相信他。”
杜恒霜默默地看着慕容兰舟,对她的勇气十分佩服。那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所幸她赌赢了。
从毅亲王府出来,杜恒霜坐着车回家,路上经过萧家大宅,看着门口停着几辆大车,看样式不像是长安的车。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也没有多问,径直让钱伯赶车回去了。
而萧家今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岭南大都督封裴敦的二房穆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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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9章 下套 (4K5,含CadySS灵宠缘+2)
穆夜来跟封家人到长安也有四五天了。
岭南大都督封裴敦一到长安,就去见自己封家在长安的族人。他的爹娘早逝,是跟着二伯父在沧州长大的。封家也是士族门阀,不过不是五姓七望那种顶尖儿士族,而是跟洛阳许氏差不多牌面的人。
封裴敦能坐上岭南大都督的位置,除了他的岳家岭南土司出过力,也跟封家的家世是很有关系的。
封裴敦对封家也不薄。
这些年他虽然人在岭南,但是四时八节的供奉随礼从来没有少过,十几年送回封家的银子和各样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封家对他当然也是非常倚重。
封裴敦归顺大齐之后,封家就派了他的二伯父一房人到长安居住,算是帮封裴敦在长安多个耳目的意思。
但是他们封家的底子到底不在长安,而且是去年才来到长安,因此还不能帮封裴敦什么忙。还不如穆夜来对长安熟悉。
封裴敦在长安也有自己的宅子,不过他二伯父出面,强烈邀请他跟封家人住在一起。而且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住人的地方,因此封裴敦就带着夫人、嫡子和二房穆夜来,一起住进了封家在长安的大宅。
自家安顿好之后,封裴敦就去见了兵部众人,表示自己是服从大齐的管辖,然后去太子的东宫和毅亲王府投贴。太子见了他,毅亲王府说毅亲王身子抱恙,暂时不能见客,说等大安了,再请他做客。
封裴敦自己在长安四处走动,同时对长安的士族门阀也一一送礼问安。崔家、王家、裴家等等在朝堂做官的人家,都是他要交好的对象。
当然还有他看好的一些将军,比如曾经贵为柱国侯、如今是参将的萧士及。他不好意思自己亲自去跟他套近乎,但是又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他难得来长安一次,既然来了,就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才不算白来一趟。
正烦恼间,他的夫人邵氏像是不经意地道:“穆妹妹不是萧参将的救命恩人吗?现在穆妹妹是咱们家的人,说起来,那这份恩情,也算得上是咱们家的吧?”
封裴敦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本来以为穆夜来跟萧士及有一腿,毕竟那时候萧士及送银的事儿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后来他纳了她,才知道这些事不是很可信。
听了邵氏的提议,封裴敦觉得很不错,就吩咐道:“那你明天跟穆氏说一声,让她带着礼物去萧家一趟,也算是旧时,打个招呼也好。”
邵氏就让人把穆夜来叫来,对她叮嘱一番,让她找个机会去萧家拜访。
穆夜来本来有些尴尬,更不好意思上门,可是邵氏字字句句把她圈在里面,说这事是为了老爷好,为了封家好,她作为封家的二房夫人,为封家出点儿力是应该的,言下之意,就是她如果不去萧家,就是不肯为封家出力,更不肯把老爷的事放在心里。
听到邵氏说出这番话,穆夜来十分意外,她禁不住抬眼看了看这个一直在她眼里病歪歪的原配正室。
看来,她真是小看她了,还以为原配都是跟杜恒霜那种女人一样,要么是上一世的假模假样,虚伪做作,就是这一世的乱发脾气,乱打人……
穆夜来低下头,做出恭敬的样子,笑着道:“姐姐这幅天大的担子压下来,妹妹就算被压死了也要去。不过,就算妹妹去了,姐姐知道定会起作用吗?”
邵氏嘴角翘了翘,“萧参将如果是个明白人,肯定会主动回请老爷的。”
“如果他不回请呢?”穆夜来笑着反问道。
“如果他不回请,就知道这人没什么脑子。没什么脑子的人,当然不足为惧。”邵氏看着穆夜来,脸上笑意不减,既像是说笑,又像是威压,看得穆夜来浑身不舒坦,但是也无从反驳,只好亲自来萧家拜访。
她没有递帖子,而是突然来访,谨防有人从中捣鬼,让她不能达到目的。
不过她来了萧家,也没有说要见萧士及,而是以岭南大都督封裴敦二房夫人的名义,求见他们萧家如今当家理事的人。
穆夜来知道,杜恒霜自求下堂,而萧士及还没有再娶,现在当家的,应该是他的曾祖母杨氏吧?
不过进了内院,出来见她的居然是萧士及的妹妹萧嫣然。
穆夜来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萧嫣然一眼,笑道:“嫣然妹妹真是能干,居然能帮萧参将打理家事了。”
萧嫣然年纪不小了,还是没有出嫁,不过她也无所谓了,这些年都过来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
萧嫣然让下人上茶,也打量了穆夜来一眼,笑道:“原来岭南大都督的二房是穆姑娘,我倒是孤陋寡闻了。”
穆夜来抿了一口茶,见入口粗糙,只略有茶味而已,皱了眉头道:“……这茶陈了多久了?”说着,往中堂上看了一眼,椅子上的椅搭都是半旧不新的,很多地方都起了毛边,中堂上的紫檀条案好像也换了,现在看上去不过是红木而已。
萧嫣然笑眯眯地抿了一口,道:“还行吧。我们家现在大不如前,要省着点儿花。”
穆夜来一窒。萧家有多豪富,她比谁都清楚,现在来跟她哭穷……
“嫣然妹妹这么能干,应该定亲了吧?是哪一家的郎君呢?”穆夜来笑着刺了萧嫣然一句。
萧嫣然有些脸红,到底是没有嫁人的姑娘,脸皮薄,比不得穆夜来想说就说什么,她怔了一下,道:“定亲这种事,我听我大哥的。”
穆夜来点点头,“嫣然妹妹是好姑娘。这种事,当然要听长辈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不过,你的长嫂真是不顶用。不是我说她,嫁到你们家这些年,连妹妹的亲事都能忘了,真是白让你叫了她这么多年的嫂子。”
萧嫣然挺喜欢杜恒霜,不愿意听别人说她不好,淡淡地打断穆夜来的话,“穆二夫人如果是来说人闲话的,请恕嫣然不奉陪了。”
穆夜来拍了拍自己额头,笑着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瞧我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什么,你放心,坏的不去,好的不来。你大哥一定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大嫂。——我这次来,是代我们老爷向萧参将问好的。我们老爷刚从岭南过来,想多交些朋友,如果萧参将有意,我们老爷很愿意请萧参将吃顿便饭。”
萧嫣然皱了皱眉头,问道:“穆二夫人,你们家老爷知道你跟我哥的事吗?”
这话把穆夜来气呛了个大红脸,她下意识反驳道:“我跟你哥的事?我跟你哥有什么事?你不要乱说话,坏我清清白白的名声。”
萧嫣然大奇,道:“那时候,长安不都是传你非我哥不嫁吗?后来做妾也要进我家的门,是我嫂子拼死反对,你才没能得逞。”说得毫不客气。
跟着穆夜来的下人都惊讶地抬起头,互相看了看。她们是封裴敦的原配夫人邵氏派来跟穆夜来出门的下人,以前一直在岭南,从来不知道穆夜来在长安的事儿。今儿听这位萧家的小姐一说,自家的二夫人,原来曾经跟萧家的大爷有过一腿啊,难怪夫人要二夫人来萧家拜访……
穆夜来瞥见那些封家下人的神情,顿时心里一沉,这才明白邵氏的险恶用心,原来邵氏从来就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大度,她给她挖坑,她却不得不跳,跳了还顺带败坏她的名声,如果让萧嫣然坐实了她一心想嫁萧士及的事,她还在封家怎么混下去?!
穆夜来一时大怒,但是又没法跟萧嫣然发脾气,只好忍着怒气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都是有的。我跟萧参将并无私情,我家老爷心知肚明。不然你以为我家老爷做这么大官,是没脑子的人,只知道人云亦云吗?”
萧嫣然眸光一闪,瞥见萧士及的身影似乎站在门旁,低下头暗笑,又道:“你们家老爷怎么看这件事的,我确实不知道,不过穆二夫人你对我哥真的一点情意都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我哥怎会那样怜惜你在穆侯府过得不容易,还送你十万银子?”说完抬头,已经换了正经的脸色,道:“我不瞒您,您看我们如今真是精穷了。喝的茶是陈茶,住的是旧屋,穿的是几年前做的衣衫,您看我头上一件首饰都没有,就知道我们如今的日子过得怎样了。如果我哥没有送出那十万银子,我们的日子不会过得这样糟。”
穆夜来被萧嫣然的话刺得心口都疼了,她冷笑道:“嫣然,这番话,你也只好哄鬼去。你们萧家有什么家底,说实话,我比你还清楚。——跟我哭穷,哭到明年也不中用。”
上一世萧家的豪奢,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萧士及的位高权重,在长安人人敬仰,她跟着他,不知道过得多惬意……
当然,这一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穆夜来也有些疑惑,不过她不想再往下想,对她来说,她现在要紧的,是要抓住封裴敦的心,然后要防备杜恒霜,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穆二夫人,你这么清楚我们萧家的家底,请问你的封大都督知道吗?还是他派你来要银子的?我大哥没有再欠你银子吧?——十万银子还还不了救命之恩的话,我看你也太贪得无厌了。”萧嫣然抱着胳膊,斜睨着穆夜来,又道:“不如,我让我大哥去封家找你借点银子花花?大家这么熟了,你用不着这么绝情吧?”
穆夜来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来道:“嫣然,话我已经带到了。我现在是封大都督的二夫人,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我都跟你大哥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再胡说八道。我从来对他就没有男女之情,更没有想过要进你们家的门,你别会错了意!”她只打算要在萧嫣然面前撇清跟萧士及的关系,绝对不能让跟着她来的封家下人认为她曾经追过萧士及……
她想来想去,除了那些流言蜚语,她其实没有留下过任何实质的证据。唯一的证据,是她给萧士及写的信。不过,她笃信萧士及是不会把信拿出来的。
萧士及这人虽然很霸道,对女人也很看不起,但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没品的事。把女人给他写的信公诸于众这种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因此穆夜来很有把握地反驳了萧嫣然的话。
萧嫣然看见大门外面萧士及的身影转身离开,才改了话题,笑盈盈地站起来,道:“唉,原来你对我大哥没有心思啊?真是苦了我大嫂了,她以为你有太子撑腰,她斗不过你了,才赶紧给你腾地方……”
穆夜来狼狈地瞪了萧嫣然一眼,转身离去。
穆夜来走后,萧士及才回到上房,问萧嫣然,穆夜来有什么事?
萧嫣然知道萧士及把刚才穆夜来说的话都听进去了,就把穆夜来的拜帖拿出来,道:“说她家老爷,岭南大都督封裴敦让她来问个好的。”说着又道:“这封大都督真是大度,根本就没把穆夜来跟大哥以前的事放在心上啊。”
萧士及笑了笑,把封裴敦的信打开看了,道:“我去写封回帖,就这样吧,也不用回请了。封裴敦如今是陛下那里的红人,我们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跟封裴敦勾心斗角,更没有心思去陛下那里表现自己的才干……
萧嫣然应了,只命人回帖了事。
封裴敦知道萧士及居然没有回请他,而且回帖也是不冷不热,倒是有些生气。
邵氏就在旁边笑着道歉:“老爷,这件事都是我的错,给老爷的事添麻烦了。”
“关你什么事?”封裴敦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我提议,让夜来妹妹去萧家拜访,也许还好一些。夜来妹妹一去,不就是火上浇油?老爷是不在意,毕竟夜来妹妹是在老爷身边。可是萧参将那边……”邵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封裴敦眉头紧皱,明白了邵氏的言下之意,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会的。不管他们以前有没有纠葛,萧士及都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跟我疏远,你那是娘儿们的想头。算了,我的事也多,就不跟萧士及套近乎了。”就把这一层揭过,竟然还是站在穆夜来那边。
邵氏听得银牙紧咬,面上还是笑着道:“老爷说的是,是我想多了。”一边转了话题,说:“二伯母今儿过来说话,说她的小儿子不成器,跟丫鬟好得如漆似胶,她打不得骂不得,正为难呢,想找老爷讨个主意,能不能把他的心淡下去。”
封裴敦“哦”了一声,背着手道:“怎会这样没出息?不过二伯母也是多虑了,丫鬟要是喜欢,收房也就是了,干嘛要打要骂的?——老五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不是前头娶过妻子吗?他夫人怎不管管自己的男人?”
邵氏是刚来长安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二伯母说了几句话,就原样照搬,“五爷前头的妻子过世了,也有三年了,没有生过一男半女。先前二伯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说她生不出孩子。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的儿媳妇生不出孩子,都是拜这个丫鬟所赐。这丫鬟把老五的心拴得死死的,二伯母、二伯父这几年想给老五续弦,可是试了好几次,都被老五自己搅混了,说都是这丫鬟厉害……”
封裴敦皱了皱眉头,“把丫鬟打一顿卖出去就是了,还让她兴风作浪。二伯父这些年真是……唉……”
邵氏一边安抚封裴敦,一边转身去给秦国夫人杜恒霜送了帖子,表示她想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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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0章 插针 (4K,CadySS灵宠缘+3、4)
杜恒霜接到岭南大都督夫人邵氏的帖子,很是惊讶了一番。她想不出来,这位大都督夫人为何要见她。
思来想去,她跟着封家唯一有些熟人的,大概就是穆夜来了吧?
如果穆夜来来看她,她还能理解一些。
这邵氏亲自前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过人家都送了帖子了,而且岭南大都督第一次回长安面圣,也是长安城的一大盛事。
杜恒霜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大家在孜孜不倦地传播着有关这岭南大都督封裴敦的“奇闻异事”,已经把他说得天上少有,地下全无了,而他跟他的原配夫人邵氏的一段姻缘,更是被传得如火如荼,都说那邵氏是岭南土司之女,贵如公主,生得是花容月貌,摄魄钩魂,只要看男人一眼,男人这辈子都会乖乖地守在她身边云云……
杜恒霜听了,有时觉得好笑。似乎这些传闻,都有意忽略了穆夜来这个新纳的二房。
这样一想,杜恒霜就觉得这位邵氏夫人有些意思了,便回帖表示不胜荣幸之至。
邵氏见贴很是高兴,第二天就带着重礼和她五岁的儿子一起来杜家老宅做客。
杜恒霜本对邵氏只是好奇,不过一看见她五岁大,胖嘟嘟、憨态可掬的儿子,立刻对她好感倍增,笑着道:“封夫人的儿子好福气,我也有两个儿子,还有个女儿,跟我在家里呢,我把他们叫来见一见夫人和令郎。”说着,命人把平哥儿、安姐儿和阳哥儿都叫了来。
平哥儿和安姐儿已经六岁了,阳哥儿才一岁多,都是爱玩爱笑的年纪。
一到中堂,看见有客,还有个胖胖的小孩子,都笑眯眯地走过来,一边给邵氏行礼,一边问那小胖娃好。
邵氏因快三十岁,才得了这个儿子,平日里爱如珍宝,养娘乳娘都是摆设,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她亲自带大的。因此她到杜恒霜这里做客,也舍不得把他放家里,也是亲自带在身边。
那孩子几乎没有跟小孩子在一起玩过。
此时见了平哥儿、安姐儿这两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脸上已经情不自禁露出高兴的神情,再看见还有个比他小,比他还胖的小娃娃,更是欢喜,第一次亲自走过去,摸了摸阳哥儿的小胖脸,还拉着他的小胖手,问道:“你喜不喜欢吃炸金蚕?圆圆滚滚,又香又脆。”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荷包里已经摸出两个金黄色的东西,往自己嘴里塞一个,另一个就要往阳哥儿嘴里塞。
阳哥儿最是贪吃,见状张大嘴吃了进去,在嘴里咯嘣咯嘣嚼起来。
杜恒霜和邵氏都看得目瞪口呆。
“阳哥儿,快过来,让娘看看,你吃得什么东西,跟娘吃一口好不好?”杜恒霜忙将阳哥儿叫过来,想让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心里却在想,阳哥儿这样可不行,谁给东西他都吃,实在太危险了,要好好教育他了……
阳哥儿却以为杜恒霜要吃他的东西,忙捂住嘴,赶紧把那东西咽了下去,再张开嘴给杜恒霜看,笑嘻嘻地道:“吃完了吃完了!”
邵氏忙尴尬地把自己儿子叫过来,“宝哥儿,你怎么把炸金蚕带出来了?”
宝哥儿笑嘻嘻地看了邵氏一眼,蹬蹬地跑到杜恒霜身边,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黄澄澄的东西,递到杜恒霜面前,道:“给你吃,我这里还有。”
他以为杜恒霜是真的想吃这东西。
杜恒霜这才看见宝哥儿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一个油炸的蚕蛹……
杜恒霜:“……”。她不吃虫子的……
邵氏见杜恒霜露出为难的神情,笑道:“这是我们那里特有的金蚕,小孩子吃了强身健体,大人吃了也有益处。”
杜恒霜忙道:“那多谢您了。”便叫了知数过来,“把小公子的炸金蚕用瓷碟子装起来,晚食的时候再吃。”
知数会意,忙从宝哥儿手里哄走了炸金蚕。
宝哥儿当然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笑眯眯地回到邵氏身边。
杜恒霜就叫平哥儿和安姐儿过来,“想不想带宝哥儿一起出去玩?就在外面院子里。”
平哥儿忙道好,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征得邵氏的同意,才带着宝哥儿出去玩。
不一会儿,就从庭院里传来三个孩子疯闹的笑声。
阳哥儿听了着急,也扭着身子要去。
杜恒霜无法,只好将他交给他的养娘,让她带着阳哥儿去外面玩。
邵氏听见自己儿子的笑声,很是惊讶,道:“这孩子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笑出声过。”
“孩子和孩子在一起,容易玩得开。”杜恒霜笑着说了一句,就命人给邵氏上点心。
两人寒暄一阵子,杜恒霜就叫屋里伺候的人去准备席面,要留邵氏和宝哥儿吃午食。
邵氏见屋里伺候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征询地问道:“秦国夫人,我家的二夫人,听说曾经跟您很熟悉……”
杜恒霜暗道一声来了,果然是为了穆夜来而来。
在杜恒霜看来,正室和小妾,矛盾是天生的。没有谁宽宏大量,特别礼让一说。
所谓的和睦相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两方实力太过悬殊。
不是有某一方性情宽厚,高风亮节,而是实力悬殊太大,才斗不起来。——不管是妻的实力厉害,还是妾的实力厉害,都一样。
换言之,实力差距不大,那就肯定要斗上一斗了。不斗是傻子。因为在妻妾这个天生对立的家庭关系里面,根本是零和游戏,从来就没有双赢之说。
唯一享尽齐人之福的,只有中间那个男人。
“你家的二夫人是谁?我刚从定州回来,对长安的事情知道得不多。”杜恒霜笑着装糊涂。
邵氏笑道:“是我大意了。我家的二夫人,就是穆侯府的穆三小姐,穆夜来,秦国夫人,这个名字您不陌生吧?”
杜恒霜做出诧异的样子,“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她。居然跟着封大都督做了二房了。”说着,讪笑道:“我还以为,她是想进的萧家门……”
邵氏听了大喜,忙一五一十地把穆夜来是怎样做了封裴敦二房的事情说与杜恒霜听,末了又道:“我不是容不下人的人。在穆夜来之前,我们大都督也有很多姬妾,家里的庶子庶女都有十来个了,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不过,这些人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从来不搞三搞四。可是这穆夜来,嗐……”邵氏叹口气,终于露出愁容。
杜恒霜静静地听着邵氏说话,脸上的神情讳莫如深,让邵氏看了心里直嘀咕。她一直听穆夜来说,杜恒霜这个人认死理,脑子一根筋,不是聪明人,很好对付。可是如今看杜恒霜的样子,跟穆夜来说得完全是大相径庭啊……
“……就这样,她一步步从一个普通的侍妾,成了二房奶奶。而且我们大都督这一次还要给她请封,和我一起请封。”邵氏脸上露出苦涩的神情。
杜恒霜看得出来,邵氏这一次的神情,是真的很伤心,跟她刚才似乎戴了层面罩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封夫人,这穆夜来,确实是个聪明人。”杜恒霜想了想,“但是,您也别太把她当回事。我听得出来,她之所以能一步步从普通侍妾,升做有名份的二夫人,其实跟她本人没有关系,而是跟她的娘家有很大关系。您想,她亲姐姐是贵妃娘娘,又快生龙种了,光这一条就了不得。更不用说,他们穆侯府如今又起复了,她大哥重新做了穆侯,这一层,也是了不得。她这样的身份,别说做偏房,就算是做填房,都是做得的。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杜恒霜说完,瞥了邵氏一眼。她虽然不是郎中,但是也看得出来,这邵氏身子不太好,脸色蜡黄干瘦,抹的粉都是浮在脸上,看上去像是一个假面具一样。
邵氏听出了杜恒霜的言外之意,心里一紧。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一点了?她在这边处心积虑想把穆夜来赶走,但是以她现在的实力,恐怕还没有把穆夜来弄走,她自己就要病死了。等她死了,封裴敦肯定会把穆夜来扶正的,到时候,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如珠似宝的儿子,就全落到穆夜来手里了。
想到这里,邵氏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她忙站起来,对杜恒霜行了大礼,越发诚恳地道:“秦国夫人,您若是不嫌弃,我想跟您说几句心里话。”
杜恒霜点点头,抬手让伺候她的人都下去。
邵氏也把自己的下人遣了出去。
两人去东次间里坐到暖炕上说话。
邵氏一进屋子,就放下全部的戒备,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道:“夫人是明白人,我也不遮遮掩掩。我来找夫人,确实是想借夫人的力,对付穆夜来。可是刚才夫人的话,真是如醍醐灌顶一般提醒了我。就我这个病怏怏的身子,还怎么跟她斗呢?但是轻易就这样把我的一切拱手让给她,真是比要我死还难受!”
杜恒霜同情地拍了拍邵氏的手背,低声道:“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子,而不是处心积虑跟她斗。——我妹妹就是很好的郎中,等下让她帮你瞧瞧,看她有没有法子帮你治病。如果她不行,我还可以找个更厉害的郎中帮你。不过那个郎中如今要生孩子了,短时期内是没有空的。”
邵氏忙道:“那就多谢秦国夫人了。”又好奇地问道:“令妹不是柔嘉县主?她也是郎中?”
杜恒霜看了邵氏一眼,笑道:“封夫人对我们家的情况好像知道得不少。”
邵氏对杜恒霜很有好感,忙道:“这都是穆夜来说的,她对你和萧参将这两个人说得最多,我们大都督就爱听她说长安的这些事儿。”说着又觉得难过,为自己委屈不值,“其实我爹也是岭南的土司,曾经也帮大都督出过大力的。他要不是娶了我,岭南的那些土司未必会站在他这边,让他坐上大都督的位置。”
杜恒霜想到自己在处理跟萧士及的夫妻关系上犯的错误,也是不胜唏嘘,叹道:“这些当年的事,我劝封夫人还是不要在封大都督面前再提了,也不要再想。想得越多越容易觉得委屈,越是自乱阵脚,却于事无补。再说你提的越多,你夫君越是不舒服,就越是把他往外面推。那穆夜来可就越要得逞了。我也不瞒封夫人,我对穆夜来的手段很是熟悉。她最能耐的,就是百折不挠,又能做小伏低,大部分男人都抵挡不住的。”
这些道理杜恒霜都懂,不过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不然她也不会断然跟自求下堂了。而邵氏,很明显,她是不会自求下堂的,所以这些道理对她管用。
邵氏苦笑道:“我省得。这不是跟你说话投机,才说心里话嘛。都是女人,也都是原配正室,而且……”而且,还都是被穆夜来祸害过的原配正室……
杜恒霜有些好笑。她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跟邵氏能说起话来。穆夜来若是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邵氏是正室,正室要折腾偏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当然,这个折腾,绝对要在男人的心还没有偏的时候折腾。
若是放任偏房把男人的心笼络过去了,正室的优势就折损大半,再想折腾偏房就难了。
所以说到底,关键还是在男人。
杜恒霜也是看出了这些事情的终极原因,才心灰意冷,不想再跟人争萧士及的那颗“心”了……
本来是属于她的东西,现在有可能会不属于她了,她宁愿提前放手,不会去苦苦纠缠挽回。
放手之后,她才真正觉得轻松。再回头看萧士及和自己当初的矛盾和纠葛,也才能看得透彻一些。
所谓旁观者清,如果她不离开,她永远也看不出其中的关键所在。
两人正说得热络,知数突然急匆匆走了进来,对杜恒霜道:“夫人,安国公来了,说有急事,请夫人和县主马上跟他去他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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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1章 托付 (4K,含CadySS灵宠缘+5)
杜恒霜闻言大惊,很快站了起来,“安国公?怎么啦?安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知数着急地道:“奴婢是听二门上的婆子传的话,具体是什么事,她没有说。”
“那快去把雪儿叫来。”杜恒霜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想到诸素素的产期就在这几天,多半就是为了这事儿,忙又道:“让雪儿带上她的药箱!”
知数赶紧去给杜恒雪传话。
安子常大步走了进来,神情很是紧张,都没看杜恒霜这边有客人,只是木着脸道:“快跟我去我府上,素素要生了,她哭着喊着要见你!”
原来真的是诸素素要生孩子了。
杜恒霜反倒松了一口气,对刚惴惴不安站了起来的邵氏陪笑道:“封夫人,真是不巧,安国公夫人要生产了,我得去看看。”
邵氏忙道:“没事没事,生孩子这事是大事,您快去忙……”说完看了安子常一眼,暗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国公?生得简直太俊了……
安子常这才看见杜恒霜这边有客人,耐着性子对她点点头,转身就先出去了。
杜恒霜在后面道:“你先回去守着素素,我马上就带着雪儿过来!”
“有劳了!”安子常大声回了一句,脚下不停,已经往二门上去了。
邵氏跟着告辞,问了一句,“安国公夫人是您亲戚?”
杜恒霜摇摇头,“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好友。”
邵氏笑了笑,出去叫了自己的下人把宝哥儿叫来,很快就告辞了。
杜恒霜安置好家里的事情,也带着闻讯赶来的杜恒雪,坐着钱伯赶的车来到安国公府。
她和杜恒雪来到安子常和诸素素住的内院上房的时候,看见安子常满脸雪白,背着手在门口的廊庑底下走来走去。
杜恒霜忙上前道:“国公爷别着急,素素身子健壮,应该没事的。我把雪儿带来了,她是素素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一定会没事的。”
安子常僵硬地点点头,对杜恒霜道:“你先进去,素素一直说要跟你说话。”
杜恒雪愣了愣,看了杜恒霜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跟她一起进去。
杜恒霜想了想,拉着杜恒雪道:“一起进去吧。生孩子要紧。”说着,带着杜恒雪一起进去。
诸素素的产房布置在隔间里,里面暖烘烘的,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儿,险些让杜恒霜呛个跟斗。
“霜儿,你终于来了!”诸素素在床上抬起身子,欣喜地叫道。
杜恒霜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按住她的身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好好生孩子,找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接生。若是你想雪儿来帮你,你吩咐一声就是了。”
诸素素一看见杜恒霜,居然就跟小孩子看见自家的大人一样,立时流下眼泪,哽咽着道:“霜儿,霜儿,我求你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杜恒霜忙道:“你先好好生孩子,有事咱们以后再说,好吗?我答应你,无论什么事儿,我都答应你……”说着,忍不住转身捂着鼻子打个喷嚏,“你这屋什么味儿啊,你不是产房要干干净净的吗?”
诸素素用力嗅了嗅,疑惑地道:“什么味儿?我怎么闻不到?”又问杜恒雪:“你闻到吗?”
杜恒雪摇摇头,“没有啊,我也什么都没有闻到。”
杜恒霜大奇,用力嗅了嗅,马上又打了个喷嚏,这下子涕泪齐流,忙拿帕子醒了醒鼻子,道:“不行了,我得出去一下。”说着快步走出隔间,来到屋外。
“怎样?素素怎样了?”安子常着急地过来问道。
他一走近,杜恒霜又闻到那股味道,倒是比屋里的那股味道要轻一些,但是跟屋里的那股让她难受的味道如出一辙。她才刚刚打过喷嚏,此时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往后退了几步,道:“你别过来!”
安子常很是莫名其妙,瞪着杜恒霜道:“你怎么啦?没事吧?”
杜恒霜又后退一步,直到闻不到安子常身上那股气味,才道:“我不知怎地,一进里面的屋子,就闻到一股怪味,忍不住打喷嚏。不过素素和雪儿都闻不到,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闻到,真是奇怪。”
安子常一下子变了脸,嗅了嗅,“什么气味?你真的闻到了?”
杜恒霜拿帕子捂着脸,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就知道我不是在说笑。”
安子常的警惕心向来是很重的,没事也让他想出事来,更何况这件事很快就让他觉得不对劲,他下意识冲进屋里,将诸素素一把从床上抱起来,道:”去咱们屋里生,不要在这里。”说着,抱着她往内室走。
诸素素大叫:“不行啊!生孩子有血污的,你们男人不是忌讳吗?”
“我的孩子,我忌讳什么?说血污,我手上的血还少吗?”安子常冷哼一声,将诸素素抱到里屋内室。
说来也怪,诸素素一回到自己的内室,反倒心里没有那样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了,开始也觉得有些不妙。
但是那个产房是她亲自布置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她亲自过目挑选,包括她用的床单和枕头,怎么会有问题呢?
不过现在不是想原因的时候,诸素素忙道:“让霜儿进来,用她的狗鼻子嗅一嗅,看还有没有问题。”
安子常点点头,扬声叫杜恒霜进来。
此时杜恒雪正在跟杜恒霜说话。
“姐姐,素素姐的脉相真是不妙。我看得出来,她这阵子身子不太好,多梦,少眠,思虑太重,心脉有损,不如以前康健……”
杜恒霜心里一沉,忙道:“先别跟他们说,把孩子生下来再慢慢查。”
杜恒雪点点头,跟杜恒霜一起往另一边的内室走进去。
这一次,杜恒霜没有闻到那股奇怪的味儿,也没有狂打喷嚏。
诸素素松了一口气,道:“这里大概是没问题的。”说着,拉着杜恒霜坐下,道:“我有话跟你说。”然后让安子常和杜恒雪都出去。
杜恒霜忙道:“你生孩子要紧……”
诸素素打断她的话,道:“你听我说,我知道现在还早着呢。我确实有话跟你说。”顿了顿,她道:“我想你答应我,如果我这次有不测,你要收养我的孩子。我想你带着他长大,我不想他跟着安子常。”
杜恒霜立时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诸素素,完全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良久方干巴巴地劝道:“……素素,生孩子的女人很多,出事的是极少数,你不要想多了。”
诸素素苦笑着摇摇头,拉起杜恒霜的手,看着她道:“霜儿,我跟你说,我……我……”她想告诉杜恒霜她的真实来历,因为她之前真的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过不过这个坎儿了。
但是杜恒霜来了之后,她换到这间屋子,又觉得勇气一点点回到她身体里面。
诸素素一时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杜恒霜鼓励地冲她笑笑,温言安慰她:“别怕,如果你真的有事,我肯定帮你带孩子,行吧?”
诸素素松了一口气,将杜恒霜的手捧起来贴在自己脸上,仔细想了想,对她道:“霜儿,我知道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绝对不会敷衍我。我也有话跟你说。”顿了顿,她抬头看着杜恒霜的眼睛,“霜儿,我虽然年纪不比你大,但是我活得比你久,见的事比你多,我就以两辈子的经历劝你一句,你现在做的事情,以后都会影响你的孩子,不管你心里对孩子有多看重,他们都只会看见表面的东西。”
杜恒霜听得莫名其妙,不过她知道女人生孩子之前,总是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头的,想她生两次,巧儿每次都是仓促之中进了产房,实在不能跟诸素素这种成天没事就在数日子的孕妇相比。
“我明白的……”杜恒霜笑着道。
诸素素摇摇头,“你不明白。”想了想,诸素素这样解释,“你想想你自己,你和雪儿,从小是怎样长大的。你再想想你的孩子,你能让他们走上你和雪儿一样的路吗?”
杜恒霜怔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经历,跟她孩子的经历扯在一起过。她一直认为作为母亲,她比自己的娘亲要做得好。但是仔细一想,她好像也没有比自己的娘亲好到哪里去……
这样一想,杜恒霜不由得冷汗淋漓,她讪笑着道:“我会好好想想的。”
诸素素放下杜恒霜的手,拍拍她的脸,笑道:“嗯,我看得出来,你很想尽心尽力地做好每一件事,不过你在自己尽心尽力的同时,也要想一想别人对你的尽心尽力,会有什么反应。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曾经也是跟你一样,不过我是跟你相反的另一个极端。那时候,我只想自己过得好,一点都不管我的举动,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后来还被你狠狠修理过,你不记得了吧?”
杜恒霜瞠目结舌,“我修理过你?什么时候的事?”她好像不记得了?
诸素素笑了笑。她记得那时候的事,是因为她那时候不是真的五岁,而杜恒霜那个时候,是真真正正的五岁。杜恒霜经历了这么多事,当年小时候那点事儿,肯定早就忘了。
“忘了好,你看,如果你还记得,说不定心里就一直有个坎儿,不会对我这么好了。”诸素素打趣道。
杜恒霜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会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你以前做过不好的事,但是你已经改过了,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哪怕我记得呢,也不会对我有影响的。”
“真的?”诸素素偏了头问道,“那你为什么对萧士及格外苛刻呢?”
杜恒霜不想提萧士及,抿嘴笑了笑,摸上诸素素的肚子,问道:“你这会子肚子不疼了?”
杜恒霜一提起来,诸素素马上就觉得肚子疼得更厉害了,立即握紧杜恒霜的手,着急地道:“你刚才答应过我的,如果我死了,你要收养我的孩子!你发誓!”
杜恒霜道:“安国公同意,我就收养,我说到做到!”
“我会让他同意的……”诸素素又哀哀叫了一声,满头大汗,“……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落在别的女人手里。”
安子常在门外听见这番话,再也忍不住,冲到屋里道:“素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的孩子,我还能让他出事?你不要七想八想好不好?!”
诸素素觉得那痛把她整个人都要碾碎了,她断断续续地道:“……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男人的本性……”
杜恒霜握紧她的手,连忙把杜恒雪和稳婆都叫了进来,又对安子常道:“她要生孩子了,你就不能顺着她些?”
安子常破天荒第一次反驳了杜恒霜的话,“那也是我的孩子!她这么说,把我置于何地?!”
“出去说!别在这里吵着素素生孩子!”杜恒霜沉下脸来,转身往外走。
杜恒雪摇摇头,和稳婆一起把准备的东西放到床头,开始帮诸素素接生。
杜恒霜和安子常走到外屋,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安国公,素素今儿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也答应她了。如果她真的有好歹,我会……”杜恒霜话还没说完,杜恒雪突然惊慌地在里屋叫道,“姐姐!姐姐!你快进来!”
杜恒霜一惊,忙冲进里屋。
安子常一想到诸素素有离开他的可能,立时觉得心如刀绞,站都站不住了,他扶着门框,在通往里屋的月洞门前站定,定定地看着那挂青绿撒花软绸帘子,听着里屋突然消失的诸素素的叫喊声,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个女人,他娶她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他心里的人。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人一点一滴地,走进了他的心里,将他整颗心牢牢占据。
他本来以为这辈子,他心里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可是到了现在,他才明白,他的深情,早就不知不觉转到诸素素身上。
这个势利、贪财、尖刻,但是又大方、坚强、爽朗的姑娘,如同磁石一样,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这一瞬间,安子常决定,如果诸素素不在了,他会同意让杜恒霜收养他和诸素素的孩子。——因为他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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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2章 挽救 (粉红250+)
杜恒霜冲到屋里,看见诸素素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枕头上,整个人都晕过去一样。
“啊!素素怎么啦?”杜恒霜大惊,晕过去了还怎么生孩子?!
杜恒雪都快急哭了,哆哆嗦嗦地道:“刚素素姐还对我说不能大喊大叫,要积蓄力气,到了要生的时候再用力。可是她没说完,就一头晕了过去。”
“那到底是怎么啦?”杜恒霜着急地道,“你没有给她诊诊脉?”
“我诊过,没有诊出问题,除了她的脉相比以前弱得多以外,别的都很正常。”杜恒雪急得冒汗,忙用袖子擦了一把。
杜恒霜抓住杜恒雪的手,“你别急,仔细想想,什么样的情况下,产妇会出现这种状况?这种晕迷不醒的状况?”
杜恒雪毫不犹豫地道:“一般产妇是在生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晕迷的状况。”
“可是素素还没开始生啊……”杜恒霜喃喃地道,“她的力气怎么就耗尽了呢?”
杜恒雪心里一动,“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她还没开始生,力气就耗尽了……”杜恒霜眨了眨眼。
杜恒雪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屋里走动起来,沉吟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症状。到底是在哪里呢?”
杜恒霜很是愁眉苦脸,“这可怎么办?她晕了,还怎么生孩子?这不是连孩子都保不住了?”还说要她收养孩子,现在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杜恒霜摇摇头,“素素这一次像是有预感一样。先前在她的产房,我就觉得不对劲,那气味实在呛死我了……”
“气味?!”杜恒雪喃喃地说道,看向杜恒霜:“姐姐,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气味?你能仔细说说吗?”
杜恒霜回想着那股味道,慢慢地道:“有些膻,但是又不是很常见的那种膻,好像是,好像是……对了!”杜恒霜眼前一亮,“好像是小白以前一到春天就散发出来的那种味儿。它一散发出来,我就觉得鼻子里直痒痒,一闻到就想打喷嚏!——没错,我说怎么那味道有些熟悉,原来就是跟小白有时候散发出来的味道很像!”
杜恒雪知道,小白是杜恒霜以前养的一只小白狐,不过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它了。平哥儿和安姐儿曾经问过杜恒霜,小白去哪里了,杜恒霜跟他们说,小白生病了,回山里养病去了。
“小白……是狐狸啊……”杜恒雪眉头蹙了起来,“跟你刚才闻到的气味很像?”
“很像,当然不是一模一样的。”杜恒霜深思地道,“小白发出来的那股味道更膻,而这个里面,似乎有股青草的味道。”跟动物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不一样的。
像狐狸散发出来的某种味道……还有青草的气味……让孕妇虚弱、多梦、多思、多虑、临产晕迷……
杜恒雪本就博闻强记,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顿时脑子里灵光一闪,把这些东西一下子连贯起来。
“狐荒草!是狐荒草的味道!”杜恒雪大叫,“我在一本医书里看到过。狐荒草气味浓烈,而且经久不散,只要一点点就能催情,但是对孕妇却有很不好的影响,会让孕妇虚弱、多梦、多思、多虑、耗尽孕妇心血,在临产的时候会让孕妇晕迷不醒。”
症状完全符合。
杜恒霜大喜,忙道:“听你这么说,应该就是了。有什么法子没有?”
杜恒雪咬咬牙,道:“这个东西,要真正治疗,还要慢慢来。但是目前来说,要让素素姐醒过来,好生孩子,就要用猛药了。”
杜恒霜忙道:“我去问问安国公,看看他同不同意。”
安子常在门口听见,掀开帘子走进来,红着眼睛道:“如果不用,素素会醒吗?”
杜恒雪摇摇头,“暂时不会。她会一直晕迷。但是不用猛药,慢慢治疗,她也能醒,对身子的损害没有那么大。当然,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又要生了,慢慢来,恐怕就是……”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安子常点点头,淡淡地道:“那就用吧。还等什么?”
杜恒雪看看杜恒霜。
杜恒霜对她点点头,让她放手去做。
杜恒雪就道:“我需要猫儿草,你们这里的后花园里应该有。”事实上,猫儿草是长安常见的一种植物。就算国公府没有,别的地儿也有。
安子常马上派人去找猫儿草过来。
外面的下人行动很迅速,没多久就挖了大把的猫儿草过来。
杜恒雪赶紧取过来,在水里洗净了,只取草尖,剁碎了跟醒脾丸混在一起,拿烈酒泡了,给诸素素灌了下去。
狐荒草对于正常人来说,是不伤身子的春药。但是对于孕妇来说,却是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因为人根本就闻不出狐荒草的味道,而且对孕妇的影响,也是循序渐进,根本就不会让人想到是中了狐荒草的毒。这才让它成为最难察觉的毒药。
但是一旦确定是狐荒草,它的药性要解起来其实很容易,用猫儿草加烈酒就可解。但问题是,几乎没有人能够闻出狐荒草的味道。那本医书里面也说过,狐荒草的气味接近狐狸发情的时候散发出来的味道,但是这种味道,是人根本闻不到的,只有动物才能闻得到。所以一旦中了狐荒草的毒,几乎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它能在不知不觉中人让人着了道儿,还以为是正常的身体衰弱。
对于正常人,狐荒草有催情作用。
但是对于孕妇,它的厉害之处就显现出来了。因为没法确诊,就没人知道是中了这种毒。
而且狐荒草据说在很多年前就绝迹了,一般人就算知道这个东西,也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它。
据那本医书记载,有极少数世家大族有狐荒草的汁液存留,那种东西,已经是绝对的稀世珍宝,根本就不可能拿到家族以外的地方。
杜恒雪想起这段记载,不由将深思的目光投向杜恒霜。据说人根本闻不出狐荒草的味道,姐姐如何闻得出来?难道是小白的原因……
给诸素素只灌了两口混着烈酒的猫儿草,诸素素就嘤咛一声醒过来。
她的双颊泛起红晕,正是酒醉的反应。
杜恒雪忙道:“素素姐,快用力,孩子要出来了!”
“安国公,你快出去!”杜恒霜不想让安子常看见诸素素生孩子的样子。
安子常本想待下去,可是诸素素看向他,满脸羞惭地道:“你先出去,好不好?”很是软弱的样子。
安子常心里一酸,重重地点点头,转身大步出去了。
杜恒霜就坐在诸素素床边,抱着她的半个身子,帮她一起用力。
几个人忙活了快两个时辰,诸素素才顺利生下一个六斤重的男婴。
不算很胖,但是哭声很响亮,还是个健康正常的孩子。
杜恒霜亲自给孩子用温热湿润的天竺棉布擦拭,然后用诸素素的一件内衣作为襁褓抱了起来。
诸素素给孩子准备的东西,本来都在另一边的产房,因杜恒霜在那边产房闻到的气味,她不想再用那里的东西。
杜恒霜把孩子包好了,抱过来给诸素素看了一眼,笑道:“是个齐全孩子,我抱去给安国公看看。”
诸素素点点头,虚弱地眼睛都睁不开了。
杜恒霜把孩子抱出来。
安子常立即迎了上去,就着杜恒霜的手瞧了瞧,皱起眉头道:“怎么包得这么寒酸?”
杜恒霜想起来那间产房,忙提醒安子常:“那间产房有问题……”
安子常心下一凛,满脸阴鸷,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大开杀戒了!”
杜恒霜默然半晌,也没有劝他。如果有人这样对待她的孩子,她也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先把产房封起来,素素那边,雪儿正在给她开方子。你的府里,不是已经清理干净了吗?”杜恒霜一边说,一边对自己带来的下人吩咐,“知数,去把我给素素准备的礼物拿过来。都是干净软和的小孩子衣衫和襁褓,还有小被子小枕头,都是我和雪儿无事的时候亲手做的,没有经过别人的手,你们可以放心用。”
安子常很是感激,对杜恒霜道:“今儿你们姐俩救了我们一家三口。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和素素愿效犬马之劳!”
杜恒霜莞尔,道:“我们两家人还客气……”
安子常点点头,大步走出去,袍袖飞卷,带出满身杀气。
杜恒霜叹息着摇摇头。怀里的孩子突然又大声哭起来,杜恒霜赶紧把孩子抱回屋里。
诸素素被孩子的哭声惊醒了,抬头看了看,道:”给我吧,他饿了。”
杜恒霜把孩子交给她,让杜恒雪在这里看着素素,自己看着稳婆和诸素素的下人过来收拾屋子,又问诸素素:“你打算在哪里坐月子?”
诸素素有气无力地道:“就这里吧,我实在没力气再挪动了。”
“这里不错,你别担心了。那边的产房,安国公已经去封门了,他要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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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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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 排查 (4K,含CadySS灵宠缘+6)
对于这件事,诸素素也是满脑子疑问,她是郎中,而且不是一般的郎中,她是专治疑难杂症的杏林国手,但是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刚刚精疲力尽地生完孩子,实在累得不行了,脑子里跟木了一样,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给孩子喂完初乳,她就一偏头睡了过去。
杜恒雪轻手轻脚带着两个婆子,将诸素素从床上抱起来,放到对面南窗下的罗汉床上,又指挥着诸素素的几个贴身大丫鬟薄荷、麦冬、银翘、甘草,给诸素素换床上的铺盖。
杜恒霜本来没想过安国公府还会发生这种事,但是这件事眼睁睁还是在她面前发生了,且如果不是诸素素今日突然想见她,诸素素和孩子这两条命,大概就终结了。
她心里对谁都不放心,更不想在诸素素和安子常两个人都不在的情况下,把孩子交到别人手里,所以就一直抱着诸素素刚生的儿子,在隔间里走来走去。
那孩子刚刚饱饱地吃了一顿奶,又被包在襁褓里,被杜恒霜紧紧抱在怀里,觉得很舒服,吧唧几下小嘴,也呼呼睡过去了。
杜恒雪在里屋看着她们收拾完屋子,才把诸素素又抬回床上去睡。
这样抬来抬去,诸素素居然一点都没有醒,睡得十分香甜。
放下帘子,杜恒雪想了想,还是把窗子开了一会儿,将满屋子的血腥气和膻气放出去。
已经是腊月里的天气,外面很是寒冷。
屋子里很快了凉了下来。
薄荷有些不安,问杜恒雪道:“柔嘉县主,我们夫人刚刚生完孩子,这下开着窗子,让夫人受凉了怎么办?”
杜恒雪嗅了嗅,见屋里的那股子血腥气和膻味放得差不多了,才点点头,道:“关了窗户吧。”又问:“这屋子里是不是有地龙,还有火墙?”
薄荷忙道:“有地龙,已经烧着呢。火墙只有一面。不过夫人说,怕孩子火气大,热着了不好,就没有烧火墙。”
杜恒雪想了想,“还是把火墙烧起来吧。火盆就不用了。孩子和产妇都在这屋子,不能用火盆。”
薄荷忙应了,带着银翘去命人烧火墙。
甘草和麦冬两人对视一眼,走到隔间,对抱着孩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杜恒霜道:“秦国夫人,奴婢有些话,想对秦国夫人说。”
杜恒霜看了她们一眼,问道:“是关于什么事的?如果是你们府上的内院事务,我可插不上手。你们是素素的大丫鬟,这点主还是能做的吧?”
甘草忙摇头,道:“秦国夫人,其实不是我们内院的事儿,而是有关我们夫人这一次中招的事儿。
杜恒霜面色肃然,微微摇头,道:“先别说,等安国公回来之后,再说。”
甘草和麦冬却有些迟疑,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心灰意冷了,看样子就想敷衍着退下。
杜恒霜看见她们俩的样子,很是为难。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也想安子常一起来听听这两个丫鬟会说什么话。如果不能让安子常亲耳听到,效果会打折扣。
再则,这也是安国公府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最多做个传声筒,还是不宜插手太多。
她也担心是有什么事情,是诸素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踌躇间,杜恒霜从窗子里瞥见安子常已经大步从院门口走进来了,正要上台阶,往上房内室这边过来。
“你们等一等。”杜恒霜心里有了主意,她忙叫住麦冬和甘草,抱着孩子在隔间的暖炕上坐下,又让她们近前来,坐到炕前的锦杌上,大声问道:“难道有什么事,能说给我听,却不能说给你们国公爷听?还是跟你们夫人今日的病情有关的?”
果然安子常正好走到月洞门前,一听杜恒霜这样大声说的话,他就在门前站定,而且还往旁边挪了一步,让里面的人不能从门帘底下看见有人站在外头。
安子常抱了胳膊,背靠在月洞门旁边的墙壁上,长眉紧锁,狭长幽深的眼眸阴沉得吓人。
麦冬咬了咬牙,从锦杌上起身,一下子跪在杜恒霜面前,道:“秦国夫人,这些事情,若不是今儿奴婢亲眼看见我们夫人对秦国夫人信任有加,我们也是不会说的。”她说的是诸素素觉得自己生孩子之前对杜恒霜“托孤”的行为。
一个人只有完全信任另外一个人,才会把自己最心爱的孩子托付给她。
杜恒霜点点头,“你快起来说,你都知道些什么?”又脸色严肃地道:“你既然知道有问题,为何一直隐瞒?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差一点要了你们夫人和你们小少爷的命!”
甘草听了,也坐不住了,和麦冬一起跪在杜恒霜面前,两人都是泪流满面。
“秦国夫人,您听我们说,这件事,若不是今日您和柔嘉县主找到源头,证实了我们夫人原来是为人所害,并不是有孕的妇人性子变化,我们压根不会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那你们说说,到底是哪些事情让你们觉得不对劲?”杜恒霜声音又提高了一些。
甘草窒了窒,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见周围确实没有别人,才咬牙道:“秦国夫人,这件事,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麦冬接着道:“就是那一天,我们公爷又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城外的庄子?”杜恒霜蹙起眉头,“城外的庄子怎么啦?你们公爷去城外的庄子做什么?”
门外的安子常浑身一震,一双狭长的眼眸更是不善地眯了起来。
只听甘草在屋里说道:“……公爷把府里四个妾室送到外面的庄子上。不时……不时……会去住一住。”
杜恒霜一下子明白过来,讪笑着道:“哦,这件事啊,那个,她们既然是你们公爷的妾室,你们公爷……你们公爷去看看她们,也是常理。”而且这几个妾还在诸素素之前进门的,诸素素若是真的不喜欢跟别人共侍一夫,大可不嫁安子常,总不能一边嫁了,一边又挑剔对方有小妾。
麦冬点点头,“我们夫人也没有拦着公爷去城外住一住。以前也没有说过任何话,但是就从两个多月前开始,夫人的性子就越来越狷介,公爷每次一走,她就要坐在窗前淌眼抹泪半天。等公爷回来了,她才会欢欢喜喜。可是跟公爷没说几句话,她就又开始醋气熏天,还当公爷的面发脾气。公爷以为夫人是孕妇都有的小性子,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夫人这个样子,却越来越厉害,到最后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也不跟公爷说,就自己一个人闷着,眼看就瘦了下来。”
杜恒雪从内室出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道:“是不是你们夫人的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疑神疑鬼,最后发展到快生了的时候,就觉得精疲力尽,完全活不下去了,只想叫我姐姐过来托孤?”
甘草和麦冬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们都觉得夫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但是府里的老嬷嬷都说,怀孕的妇人都是这样的,等生了就好了。而且很多人都这么说,我们也就信以为真了,也没有当回事。”
诸素素的另外两个大丫鬟银翘和薄荷也走了出来,道:“其实就算是当回事,也没法说。说了有什么用?公爷说不定会认为夫人故意拿乔,还是照样会去庄子上住的。再说那时候,夫人的情形,没有像今天这样可怕。真的没人看出来夫人是着了别人的道。”
杜恒雪坐到杜恒霜身边,叹息道:“狐荒草这东西,确实太罕见了,我敢说清河崔家都不一定有这种东西,也只有那些曾经称霸天下的豪强世家里有可能有这东西。再说,猫儿草那东西单吃是有害的。如果不能确定是中了狐荒草,没人会去吃猫儿草。而狐荒草的气味,一般人是闻不到的。”说到这里,杜恒雪偏了头看向杜恒霜,“姐姐你为什么能闻到这种气味?”
杜恒霜情知她的情况,一定跟小白和它的娘亲脱不了干系,但是她就是不能说,只好讪笑着道:“也许是巧合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比如雪儿你,可以过目不忘,就不许我有些别人没有的本事?”说着,还对杜恒雪眨眨眼睛,将杜恒雪逗笑了。
四个大丫鬟也跟着笑起来。
杜恒霜看向她们,道:“你们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因为你们公爷去庄子上住,让素素心里不高兴,积郁成疾?这也说得通,那就跟狐荒草完全没有关系了。”
银翘想了想,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我们只是觉得,以前那四个姨奶奶在府里的时候,公爷也是一直去轮番跟她们住的,我们夫人一点不高兴的情绪都没有,还高高兴兴给她们排班呢。”
薄荷跟着道:“正是。而且公爷去庄子上,也有半年多了,开始几个月,我们夫人也没有异样,真的不对劲,也是从近两个月开始的。”
“你们的意思是,还是有些事情,跟你们公爷去庄子上有关?”杜恒霜故意总结性问道。
四个丫鬟一起点头,“肯定是有关的。但是是什么关系,我们就不知道了。”
杜恒霜想了想,让她们进去伺候诸素素,吩咐道:“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回头我跟你们公爷商量,把先前请的乳娘和养娘都退回去,从新再挑吧。这件事一天不弄明白,你们就一天不能松懈。照顾你们夫人坐月子这件事,就靠你们了。另外,雪儿也可以在这里帮忙,照看素素和这孩子。”
杜恒霜两次生孩子的时候,都是诸素素一手在旁边照顾的。
这一次诸素素生孩子,杜恒霜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
杜恒雪更是连连点头,道:“姐姐放心,素素姐既是姐姐的好友,也是我的师父,就算姐姐不说,我也会在这里照顾她的。”
杜恒霜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了,才道:“你们去屋里伺候吧。雪儿也去,我去命人给你带东西过来,你就暂时在这里住下吧。”
杜恒雪忙道:“姐姐,要不你也在这里陪我吧。素素姐这一个月都不能起身,再加上她的身子被狐荒草伤到了,比一般的产妇要虚弱,需要恢复的时候更长。”
“那好,我让人把咱们的东西都送来,对了,让欧养娘把孩子送到我娘亲那里先照看吧。”杜恒霜想到安国公府里的暗流,不想给他们添乱。
杜恒雪应了,带着四个丫鬟进到内室。
杜恒霜就抱着孩子从隔间出来,来到外屋。
安子常看见她出来了,脸色阴沉地跟着走过来,对她行礼道:“霜儿,谢谢你了。”
“不客气。素素和你都帮了我不少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杜恒霜笑着道,跟安子常一起在外屋坐下。
安子常沉吟道:“刚才她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杜恒霜就是让他听见的,点点头,道:“你怎么说?”
安子常长出一口气,道:“我不知道去庄子这件事,让她心里这样难受。”
杜恒霜愕然,“不是吧?她是因为……因为受那狐荒草的影响,不是她心里想这样的。”
“你是说,如果她不受狐荒草影响,她就不会不高兴?就算我去庄子上,她也毫不在意?”安子常忍不住问道。
杜恒霜一窒,琢磨半天,才慢条斯理地道:“这我也说不清。但是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你们那屋里的狐荒草气味是从哪里来的?跟你去庄子上,到底有没有关系?”
安子常的眉头拧得更紧,道:“那屋子我去仔仔细细查了一遍,完全没有查出端倪。所有的东西,都是素素和她四个大丫鬟亲手布置的。我回来,本来是想把四个丫鬟提去拷打一遍,结果有听见她们跟你说了这一番话,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了。”
杜恒霜挑了挑眉,“你怀疑是素素的四个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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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风俗 (粉红300+)
“不是她们的话,我想不出是谁啊……”安子常皱着眉头道,虽然那四个丫鬟说是跟他去庄子有关,可是安子常想来想去,总觉得那四个妾室没这么大胆子。再说这四个妾室的来历身份他都是详细调查过的,查清楚是身家清白才留下来的,别的那些女人,早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他对这几个丫鬟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揣摩,会不会是她们故意转移视线的法子。
杜恒霜很是不悦。安子常的反应,在她看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她最恨的一种表现。
“安国公,我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你那四个妾室有关,你会怎么做?”杜恒霜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带着一丝戒备看向安子常。这一瞬间,杜恒霜明白了诸素素那时候“托孤”的心情,果然男人的本性不可靠……
安子常双手紧握,放在自己膝盖上,忍着怒气道:“如果真的是她们,我一定让她们后悔自己被她们爹妈生出来!”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如果真的是她们,我就想不明白了,她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人都不在这里,怎能操纵这里的一切?所以我认为,就算跟她们有关,她们也是跟素素的丫鬟合谋。没有内贼,这件事是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的。”
杜恒霜想了想,觉得安子常说的不无道理。因为事情明摆着,问题是出在那间产房。而那间产房的所有东西,都是诸素素带着四个大丫鬟一起布置的。
诸素素肯定不会害自己和孩子,那就只有四个大丫鬟有嫌疑。
但是刚才那四个大丫鬟说的话,杜恒霜又觉得也非常有道理。
她到底该信谁呢?
杜恒霜陷入沉思。
安子常却等不及了,站起来道:“不行,不能让那四个贱人再在素素身边……”
杜恒霜忙叫住他,“安国公,这件事切不可鲁莽。你仔细想想,若真的是她们,素素早就没命了,还等到今天给你生下孩儿?”说着,把孩子抱起来给安子常看,“对了,他有名字吗?”
安子常愣了愣,半晌笑道:“……是你救了他,你给他取个名字吧。素素也说过,要你帮他取名字的。”
杜恒霜也不客气,沉吟道:“他的命来之不易,是你们安家香火的延续。我看,小名就叫延哥儿吧。——至于大名,还是你们自己取。”
“延哥儿?”安子常把这个名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喜笑颜开道:“不错不错,这名字不错,就叫他延哥儿吧。”说着,伸手要抱这孩子。因他要抱孩子,就凑近了些,一伸手过去,杜恒霜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安子常脸色一变,问杜恒霜道:“怎么啦?别告诉我你又闻到那狐荒草的味道了。”
杜恒霜往后退了一步,把孩子抱得紧紧地,警惕地道:“你别过来。你身上味道虽然很淡了,但是我正好对这种气味非常敏感,哪怕一点点都能让我察觉到。”
“什么?!真的是狐荒草的味道?!”安子常又惊又怒,“不会吧?”他举起衣袖,自己嗅了嗅,不出所料,他什么都闻不到。
在这一瞬间,这几个月的情形涌上安子常的心头,刚才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也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
安子常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上紧紧捏成拳头,捏的骨节咯咯作响。
杜恒霜又往后退了一步,已经退到墙壁边上,她静静地看着安子常,脸上的神情莫测。
杜恒雪从隔间走出来,看了看杜恒霜,又看了看安子常,道:“你们说的话,我刚才在屋里都听见了。”
“雪儿,你认为谁更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杜恒霜淡淡地问道。
“我也不晓得。”杜恒雪两手一摊,爱莫能助地摇摇头,“我只知道,狐荒草已经绝迹,它的汁液十分难得,那医书上说,只有极少数世家大族才有存留。”
“那就是说,这四个丫鬟如果不是出身名门,是很难弄到这种东西的。”杜恒霜看了看安子常,“但是安国公,你又是从哪里弄到狐荒草这种东西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洒在身上了?”似乎断定是安子常所为。
安子常冷笑,微扬了头道:“如果真的是我,我不会绕这么大弯子。我直接一刀把素素杀了,也没人敢跟我说个‘不’字!”
杜恒雪瞠目结舌,看着安子常道:“你怎能这样说话?!”
杜恒霜却点点头,道:“这话我信。”
“真的?你相信这件事跟我无关?”安子常很是意外。
“以你的行事风格来说,这件事确实不是你的手笔。但是,我觉得你被人当了枪使。”杜恒霜说完,就发现安子常脸色变得铁青,看上去煞气十足。
“我……安子常?被人当枪使?!”安子常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
一向都是他把别人当枪使!
杜恒雪听了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些干嘛?赶快找出那产房里面的东西是正经。”
一句话提醒了安子常,他看向杜恒雪道:“你有没有法子找到那间屋子里有问题的东西?”
“你问我做什么?现摆着我姐姐在这里,你问她啊!”杜恒雪指了指杜恒霜。
“我?我怎会知道那东西在哪里?”杜恒霜苦笑道。那间屋子让她一进去就打喷嚏,肯定有异常。
安子常又找不到。
杜恒雪就从杜恒霜怀里抱过孩子,道:“姐姐,你跟安国公去那间产房门口,让安国公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给你嗅一嗅不就行了?!”
杜恒霜和安子常面面相觑,都有些汗颜。——这样简单的法子,居然让杜恒雪一语道破。
杜恒霜就跟着安子常去产房那边。
她等在门口,安子常命自己的心腹过来,从产房里面一样样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给杜恒霜嗅一嗅。
大到产房里面准备的床、稻草,小到一把剪刀,一个茶杯,都全部拿了出来,把产房搬得干干净净。
杜恒霜依然没有闻到那股特殊的气味。
最后,安子常的心腹从产房里面搬出一个衣箱,道:“这里是公爷的一些旧衣裳。”
还没等他们搬到近处,杜恒霜就已经开始打喷嚏了,忙道:“了不得,就在这箱子里面。”
“可是这是我的旧衣裳!”安子常十分震惊,“怎么可能呢?”他快步走过去,把衣箱打开,让人一样样从里面拿衣裳出来。
从外衫到中衣,一样样给杜恒霜过目。
因找到源头,她都不用走近了闻,只要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就能感受到那种特殊的味道。
但是所有的旧衣衫加起来,都没有安子常一件挺括的天竺棉布深衣的气味明显。
“就是这件……啊楸……啊楸……啊……快拿走……”杜恒霜实在受不了了,那股狐荒草的气味简直熏得她要头晕了。
安子常忙命人把那件深衣用油布严严实实包了起来,才隔绝了气味。
杜恒霜远远地站到另一边的回廊底下,不肯再过来。
“这是产房啊,谁把一箱子旧衣衫放到产房里面?”杜恒霜狐疑地问道,“这明明是其心可诛!”
安子常别过头,没有说话。
他的心腹倒是为自己的主子叫不平,“秦国夫人,这……这是我们安西人的风俗。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把男人的旧衣衫装一箱放在产房里,能帮产妇挡煞,好让女人孩子都平平安安。”
“啊?还有这个风俗?”杜恒霜很是惊讶。她认识的安西人,只有安子常和穆夜来。不过这两个人,一个刚生第一个孩子,一个还没有生过孩子,所以这种风俗她还没有见识过。
安子常紧紧抓着那个油布包袱,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贱人!”说完转身就走。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安国公府,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兵,骑上马,往城外的庄子狂奔而去。
有些话,他不好意思跟杜恒霜说。
就是这一阵子,他去城外的庄子,去得比以前频繁多了。
他那时候不知是有别的原因,还以为是自己因为诸素素有孕,在夫妻之事上太过节制,所以身体有些受不了了。
安子常是昭穆九姓的世家公子哥儿,从小到大,对侍妾通房都是看惯了的,也从来不觉得他有这些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以前他心里有杜恒霜的时候,知道杜恒霜见不得男人有别的女人,所以不肯再去碰这些人。后来杜恒霜嫁了,他也没指望了,才重新开始他以前公子哥儿的生活。
当他到了需要一个妻子的时候,就娶了各方面都很合适,而且让他看得很顺眼的诸素素。
两人开始的时候,是真的相敬如宾。诸素素心里没有他,他心里也没有诸素素。就是跟一般大户人家的夫妻一样,他尊重自己的原配正室,有了正妻之后,才开始去睡妾室。
当然,诸素素一直都对这种事表示不在乎,更没有流露出不高兴的意思,直到她怀孕,一切才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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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露陷 (4K,含CadySS灵|**|缘+7)
安子常的庄子离长安城不远,而且有好几个。曾经杜恒霜和诸素素就在他的庄子上躲过一年,才等到萧士及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安子常的四个妾室史茜茜、柯兰兰、何小小、项亭亭跟了他不少年头,也是他查了又查,觉得不会出错,才留下来的四个人。当然他也不是四个都喜欢,有些是为了掩人耳目,有些是他觉得不讨厌。总之都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就算没有感情,以他公子哥儿的习气,这些年来,这些女人已经是他的人,自然也是他的责任。
只是如今这“责任”,就在他脸上响亮地扇了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扇得不仅响,而且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安子常活了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杀气腾腾地来到庄子上,安子常“吁”的一声勒住马,在庄门口停了下来。
若是她们谋害的对象是他,安子常肯定没有什么耐性跟她们周旋,更不想知道是谁干的,当然也懒得知道幕后有没有指使人。他只会让人围住庄子,不许一个人跑出来,然后一把火烧光了事。
里面不管有什么阴谋诡计,都会让大火把她们烧得干干净净。
但是这一次,她们谋害的对象不是他,而是比他自己更重要的妻子和儿子!
安子常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拿马鞭指了指庄子里面,对自己人吩咐道:“去,让里面的人抬四顶轿子出来。就说,我来亲自接她们回国公府。”
安子常的手下应了一声,什么都不问,下马进庄子,跟庄头说了一声。
那庄头马上命人抬了四顶轿子出来,又派人去内院给四位姨奶奶回报,让她们赶紧收拾好了出来,说国公爷亲自来接她们回去了。
内院里,柯兰兰、何小小、项亭亭都在史茜茜房里玩投壶,言道输了的人作东,晚上亲自下厨给大家准备晚食。
史茜茜笑着坐在一旁看她们玩,自己捧着一碗酿青梅吃得津津有味。
柯兰兰别说吃,一闻到那股青酸的味道就觉得牙都酸掉了,摆着手道:“史姐姐,你的牙倒也扛得住这样的酸东西?小心吃软了牙,以后不能吃饭。”
史茜茜看了看手里的酿青梅,皱眉道:“很酸吗?我不觉得啊。”说着,把手里的酿青梅递过来,“你们尝尝,很好吃的。”
柯兰兰、何小小和项亭亭一起往回退,捂着嘴叫道:“……还是你自己吃吧,我们可没这福气。”
史茜茜笑了笑,低头看碗里的酿青梅都要被她吃光了,叹口气,道:“唉,就这么一点,还是春天的时候一时兴起做的,居然很快就要吃完了。”
现在是腊月,她到哪里再去寻青梅来酿了吃呢?
要真是在国公府,她也不用愁了,跟小食房里的人说一声,自然有人做好了给她送过来。
在这庄子上,哪里有这么周全的小食房呢?还不是跟着季节吃,什么季节吃什么果儿,想吃过季的东西,就得非富则贵了。
史茜茜一咬牙,把最后一颗酿青梅放到嘴里。
“史姨娘、何姨娘、柯姨娘、项姨娘,公爷亲自来接四位回国公府了。”庄子上伺候的婆子喜从天降一般走了进来回道。
“真的?!”项亭亭是年纪最小的,一听就把手中的羽箭扔了,跳跃着冲了过来,“真是公爷来接我们回去?公爷人呢?”她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
那婆子笑道:“公爷骑着大马,在门口等呢。四位姨奶奶不要再耽搁功夫了,赶紧去坐轿子吧。”又催道:“公爷的脾气各位比我老婆子清楚,从来没有什么耐性的。可别耽误了,公爷一怒之下走了,以后再想回长安,可就难咯!”
项亭亭一听,忙箭一般往外跑。
柯兰兰跟着在后面追,“亭亭!亭亭!等等我!”
何小小看了面露怀疑之色的史茜茜,笑着道:“史姐姐,怎么不走呢?”
史茜茜咬了咬下唇,迟疑着道:“……公爷把我们送来这里,是因为夫人有了身孕。如今怎么突然来叫我们回去?夫人的身孕……”
何小小眼珠子转了转,沉吟道:“算日子,夫人也差不多快生了吧?若是生了叫我们回去,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史茜茜心里一跳,脸上神色有一刹那的怔忡,“……生了?”
“走吧,走吧,史姨娘还等什么呢?”那婆子又劝道,以为史茜茜是想收拾东西,忙道:“这儿的东西您别担心,我们收拾好了会给姨娘们送到国公府的。”
何小小推了推史茜茜,“走吧,她们都走了,别让她们抢了先。公爷那脾气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史茜茜没法子,只好跟着一起走出去。
出了二门就坐上轿子,径直抬出内院。
然后在车马院换上大车,跟在安子常后面,回了长安城。
他们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史茜茜坐在大车里,心乱如麻。她撂开车帘,偷偷看了安子常好几次,从他镇定自若的脸色里,看不出任何端倪。
史茜茜轻轻叹口气,想也许那东西没那么管用吧,只是别人危言耸听,以讹传讹而已。
不过,她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现在有这个护身,什么都不怕。
史茜茜微笑着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车,跟着前面几个人从角门进了安国公府。
进府又换轿子,到二门上才下来。
她们几个人欣喜地看着四周的景色,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
安子常却已经早就进去了,嘱咐二门上的婆子直接把她们带到正院旁边的一个小跨院里去。
安子常先去了一趟正院,叫了杜恒霜和杜恒雪一起,先去小跨院里等着。
小跨院的上房里,安子常坐在上首。他旁边放着一个牡丹吐艳大插屏,杜恒霜和杜恒雪就坐在插屏后面。
史茜茜、何小小、柯兰兰和项亭亭被婆子引到门口,一见这屋里只有安子常坐在上首,忙要上来行礼。
安子常却抬手止住她们,道:“一个个进来,别的都在回廊下等着。”
四个姨娘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谁先进去。
史茜茜就道:“亭亭,你年纪最小,公爷也最疼你,你先进去吧。”
项亭亭也不客气,笑着道:“那我就进去了啊,你们可别怪我。”说着,拎着裙子跨过门槛,往屋里走去。
这里虽是小跨院,但是上首五间大屋,面积还是相当宽敞的。
项亭亭过来行礼,又跟安子常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话,才听安子常摆摆手道:“嗯,回来就好,先下去吧。就回你以前的院子住着。”
项亭亭忙笑着应了,急着回自己的院子梳洗打扮,好晚上去安子常那里卖好。
接下来,柯兰兰和何小小都一一上来见了安子常,闲话半天,安子常才放她们下去。
杜恒霜坐在屏风后面,开始一直寂静无声,没有反应,直到何小小进来的时候,她才觉得鼻子里有些痒,不过揉了揉就没事了,她也就没有吱声。因为这种事,她还是要特别有把握的时候才会指证。
因为那狐荒草的汁液如果跟这四个妾室有关,肯定有人身上带的份量最重,如果不是四人一样重的话。
杜恒霜这样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狐荒草汁液的功能,一个是对男性的催情作用,另一个是对孕妇的抑郁和虚弱作用。对于用这狐荒草的人来说,为了一举两得,肯定是要用在自己身上,好吸引安子常经常去庄子上。只有安子常经常去庄子,她才有机会往他的衣裳里做手脚。
她已经跟杜恒雪分析过,这样做的人,肯定是对安西风俗非常了解的人。
安子常既失望,又心惊胆战,正想让从门外走进来的史茜茜退下,就听见插屏后面的杜恒霜打起喷嚏,一个接一个,停也停不下来。
杜恒雪忙用洒了薄荷水的帕子捂在杜恒霜鼻子前面,才止住了她不停歇的喷嚏。
史茜茜被插屏后面传来的打喷嚏的女声吓了一大跳,正要问是怎么啦,就见安子常霍地一声站起来,刚才平静到有些倦怠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双眸更是怒气重重,毫不掩饰地瞪着她,指着大门道:“关上!”
上房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了起来。
屋里的光线顿时黯了下来。
马上有人从房里出来,在屋角四周点燃巨大的牛油烛,将这里照的亮堂堂如同白天一样。
那亮堂的烛光让史茜茜下意识用袖子挡在眼前。
“你挡什么挡?”安子常走到史茜茜身边,绕着她走了一圈,轻哼道:“真是没看出来,你还真厉害。不仅能逃过我的追查,还能在我身边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这个机会。——这般厉害,连我都忍不住要夸你了。”
史茜茜暗道不好,一颗心砰砰地跳,如同擂鼓一样,她结结巴巴地道:“公……公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茜茜不明白,您别吓唬茜茜……”说着,就给安子常跪了下来,可怜兮兮地仰头看他,目光中充满眷恋和爱慕。
安子常嗤笑一声,弯腰伸手托住史茜茜的下颌捏了捏,“瞧这张小嘴儿,真会说话。你真是能耐啊,把你公爷当猴耍。你公爷坐南闯北这么多年,杀过皇帝,也杀过亲爹,却差一点在你这个贱人这里阴沟里翻船。就凭这一点,安某也要对你说声‘佩服’!”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劲,已经卸掉了她的下颌,免得她咬舌自尽。
史茜茜吓得浑身发抖,跪都跪不稳了,一下子瘫在地上,全身跟打摆子一样打着哆嗦,瞪着安子常,就跟见到鬼一样。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知道!
史茜茜满心充满了疑问,怎么也想不明白,安子常是如何发现的!
当年那人给她狐荒草汁液的时候,曾经明明白白告诉过她,这味道,没有人能够闻得出来!
她也试过很多次,确实人闻不出来。
有些动物可以闻出来,但是动物又不会说话,所以她一定都没有担心这件事会被揭露出来。
可是安子常的反应,却完全是发现了她做的手脚的一样……
史茜茜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下颌痛得要命。
“过来,看看她嘴里有没有毒药。”安子常坐回椅子上。
一个手下上前,面无表情地托住史茜茜的头,一只手在她嘴里的牙齿里敲了一遍,道:“公爷,牙齿正常,没有毒药。”
安子常点点头,“那给她把下颌装上。”
那人就扶住被安子常卸下来的下颌,往上对准了使劲一拍,便又给史茜茜装了上去。
史茜茜被一番折腾吓得不轻,趴在地上涕泪横流,问道:“公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茜茜不明白……”
“你不明白?”安子常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那狐荒草,你明不明白?”
史茜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子常,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
“不装了?——明白了?”安子常冷哼一声,站起来踹了她一脚,走回座位上坐下,“史茜茜,是昭穆九姓的史家之女,当年是我升国公的时候,由史侯送给我的。史侯现在都不在人世了,况且史侯府是昭穆九姓里面最穷的一家,怎么可能由狐荒草这个东西?你倒是说说,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史茜茜本来以为安子常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脑子里正急速盘算着,要如何将自己摘出来,可是听安子常一说“昭穆九姓”,立刻就知道安子常想偏了。
自己虽然是以昭穆九姓之一的史家族女的身份进的安国公府,可那只是个掩人耳目的身份,自己的真实身份,昭穆九姓一点关系都没有……
史茜茜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色,低声道:“公爷,狐荒草这东西,茜茜曾经听史侯提过一次,说那是早就绝迹了的好东西,不过是乍一听就有些惊讶而已,公爷说的明不明白这种话,茜茜完全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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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茜茜这根线,在前面安子常和诸素素刚成亲的时候就埋过了,大家估计都忘了……默……
……
第636章 长远 (粉红350+)
“你不明白?那你满身的狐荒草的味道是哪里来的?”安子常冷笑着一挥手,“给我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安子常的手下一声应和,拎着浸了桐油的牛皮鞭子过来,在空中扇得呼呼作响。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不想在听下去了,就在插屏后面咳嗽一声。
安子常摆了摆手,让手下暂时停下来,退下去。
“怎么啦?”安子常走到插屏后面问道。
史茜茜抬起头,盯着那插屏使劲儿看,很想知道那插屏后面的女人是谁……
难道是夫人?
夫人诸素素是有名的杏林国手,不会她真的有法子吧?
史茜茜有几分惊慌。她知道,一旦被他们确认就是狐荒草,那诸素素身上的毒很容易就能解开,而她费了那么多功夫,才刚刚看到胜利的曙光……
不行,她一定死也不能认!
史茜茜这时非常后悔她没有在牙齿里藏毒,不然一咬破就能马上丧命。可是她摸了摸肚子,又有些舍不得……
好不容易,她才有了这个孩子。
如果诸素素的孩子生不下来,她这个孩子就是最重要的。
要不要赌一把?
此时杜恒霜在插屏后面对安子常道:“我和雪儿在这里不方便。反正你已经找出来是谁下手了,好好审她就是了。”
安子常沉吟了一番,觉得她们俩在这里确实不好施展,就道:“那好,我让人送你们出去。这后边就有门,你们从这里走吧。回去别跟素素说,等我把这边的事情料理清楚了再回去。”
杜恒霜点点头,和杜恒雪起身要走。
没料到史茜茜突然出声道:“公爷,我已经有了身孕,您这样对我,不怕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是一怔。
安子常也愣了一下。
“雪儿,要不你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杜恒霜朝雪儿使了个眼色。
杜恒雪看向安子常,“国公爷,您看呢?”
安子常指了指插屏外面,“麻烦雪儿去看看吧。”
杜恒雪就从插屏后面走了出来。
史茜茜一看是杜恒雪,也愣了,立时想起来那另一个女声,应该就是她姐姐杜恒霜了吧?
史茜茜立刻紧张起来。她可知道公爷对杜恒霜的心思,难道已经金屋藏娇了?
杜恒雪走到史茜茜跟前,弯下腰给她诊脉。
史茜茜本来不想让杜恒雪碰她,可是旁边拿着鞭子的彪形大汉冲她一瞪眼,她就吓得缩了回去,乖乖地让杜恒雪给她诊脉。
杜恒雪凝神诊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她没有怀孕。”
安子常松了一口气。
史茜茜却大叫起来,“胡说!怎么可能?我的小日子已经两个月没来了,一直想吃酸的,不是有孕是什么?”又冲杜恒雪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影响公爷的子嗣,小心公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子常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淡淡地道:“看来,你跟了我这么久,并没有搞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吧?”
史茜茜现在看见安子常就害怕,躲闪着别过头,不敢跟安子常对视。
“我杀过皇帝,也杀过亲爹,我安家满门,都是我一个人杀的。你以为我这种人,会对子嗣那么看重?”安子常嗤笑一声,飞起一脚,踹到史茜茜胸前。
史茜茜惨叫一声,几乎是倒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在门上,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我连断子绝孙都不怕,你以为我会在乎你这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安子常慢慢走过去,似乎又想再踹一脚的样子。
杜恒雪张了张嘴,但是想起诸素素差点没命的事,又硬起心肠,把求情的话咽了下去,转身道:“安国公,她确实没怀孕。不过,我听素素姐说过,有一种女人,想怀孕想疯了,就会有假孕的现象出现。这个女人,大概就是想怀孕想疯了……”
安子常的话,只不过让史茜茜觉得恐惧,可是杜恒雪的话,却如同刀子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痛彻心扉。
“你胡说!你胡说!我明明有身孕……”史茜茜哭喊着,膝行过来抱住安子常的腿,“公爷,公爷,我真的怀孕了,不信您可以请御医来给我瞧瞧,肯定是有了……”
安子常一脚踹出,这一次冲着她的小腹直踢过去。
史茜茜被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墙边才停下来,扶着墙根坐起来,嘴边流出血来。
杜恒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摇头道:“史姑娘,若是你真的有孕,安国公这几脚,早就把你踹得流产了。你还要坚持说你怀孕了吗?”
史茜茜摸了摸毫无反应的肚子,愣了,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安子常发呆。
安子常嫌恶地别过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招不招?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史茜茜还想嘴硬,哆哆嗦嗦地道:“公爷,我真的冤枉啊……”
杜恒霜在插屏后面听不下去了,转出来道:“你别叫冤枉了……啊楸……啊楸……你满身狐荒草的味道,就算你真的有孕,你的孩子也生不出来的!”
史茜茜看见插屏后面的另一个人果然是杜恒霜,一时眼睛都红了,怒视着杜恒霜,咬牙切齿地道:“果然是你这个贱人!自己的男人被人抢了,就去抢别人的男人,还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男人,你要不要脸?!”
杜恒霜心里一动,掩着鼻子后退,道:“你做的好事,故意把狐荒草的味道染在安国公的衣衫上面,然后知道他们布置产房的时候,肯定会放一箱子安国公的旧衣裳在产房里面,这样可以在素素生产的时候让她晕迷,置她于死地。同时,你也把狐荒草的汁液染在自己身上,趁……的时候,让安国公也染上这种气味。等安国公回国公府,跟素素一起的时候,就能把这种气味再传到素素身上,影响孕妇的情绪,让她抑郁虚弱,以达到除去她和她孩子的目的,是吧?”
史茜茜听了大惊。杜恒霜这番猜测,简直就跟亲眼看见一样,猜得几乎是八九不离十!
安子常背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索性让杜恒霜说话。
杜恒雪听了却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样就是为了不让素素姐生孩子?就算素素姐没了,安国公另娶,也不会是把你扶正,你这样又是何苦?”
杜恒霜到底想得多一些,闻言冷笑一声道:“雪儿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就算是她坐不上那个位置,也不让别人坐。”说着,杜恒霜往后又退了一步,站到杜恒雪身边,接着道:“史姑娘你的目的,不就是想用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让安国公每一个正室妻子都死在产房里面吗?——只要再死几个,别说没人再愿意嫁给安国公,就连安国公自己都会不愿意再娶。而你是四个妾室之首,又盘算着要自己生孩子。到时候,安国公既没有正室,也没有嫡子,当然就是你这个二房,和二房生的庶子获益了。我没有说错吧?”
史茜茜瞪着杜恒霜,恨得咬牙切齿,都忘了反驳,嘴唇翕合着,面如土色。
安子常微微一怔,杜恒霜这番话,就连他都没有想那么远。
“这么说,你手里的狐荒草还有不少……”安子常明白过来。如果史茜茜的目的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长期性的,那就是说,她手里的狐荒草汁液,很是货源充足。
如果史茜茜手上的狐荒草汁液不多的话,安子常还真难想出来是跟哪一家有关。
但是经过杜恒霜的提醒,还有从史茜茜的反应来看,安子常想到另一种可能。
能够囤积到这么多的狐荒草汁液的世家大族,安子常只能想到一家。
一想到这一家,安子常的所有疑问都迎刃而解。
他背着手,从灯影的黑暗处走了出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背后的光线,使得他的面容更加讳莫如深。
“呵呵,原来是老相识了。”安子常笑了一声,在史茜茜面前站定,“朝阳公主是你什么人?”
朝阳公主便是大齐之前的大周末代皇帝德祯帝的公主,也曾经是安子常的二婶婶。
也是这位公主,自从大周灭亡之后,就用尽全部身家,组织叛军,专门刺杀安子常。
而只有前朝大周皇族原家,手里才曾经囤有这么多的狐荒草汁液。
因为德祯帝极为好色贪淫,他坐上皇帝的位置之后,为了更好地享受床第之欢,他不惜人力物力,四处搜刮上好的助兴药物,其中狐荒草汁液就是他大量囤积的东西。
没想到大周灭国之后,这些东西最后落到朝阳公主手里。
安子常想到他最近得到的消息,朝阳公主已经逃到突厥人的地盘,跟她的族妹朝义公主一起,做了突厥新可汗颉利的可敦,手上的拳头就不由自主握了起来。
史茜茜怎么也没想到安子常一下子就提起“朝阳公主”,立刻吓得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吓。”安子常鄙夷地踢了史茜茜一脚,转身带着杜恒霜和杜恒雪离去。
史茜茜有他的手下看管。
杜恒霜在回正院的路上对安子常道:“……除了史姑娘是板上钉钉的,其实还有一个,我刚才不是很确定。”
安子常停下脚步,“谁?”
“何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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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7章 修理 (4K5,含CadySS金蛋+8)
“何小小?”安子常偏头想了想,“她倒是跟史茜茜最亲近。”
“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我闻到她身上有轻微的狐荒草汁液的味道,但是不明显,我就暂时没说。后来史茜茜进来,那味道就瞒不住了。”杜恒霜一边说,一边跟上杜恒雪的脚步。
杜恒雪一直默不作声,见姐姐和安子常说话说完了,才提出自己的疑问,“安国公,你真的确定这狐荒草汁液,是从前朝大周原氏皇族来的?”
“除了他们家,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世家有这样的需要和能力,来攒下这么多的狐荒草汁液。你要知道,狐荒草早就绝迹了……”安子常相信自己的判断。
杜恒雪眉头蹙得紧紧地,还是有些不信,她轻声问杜恒霜:“这东西对孕妇不好,前朝大周的德祯帝难道不想要子嗣了吗?”
这东西对男人虽然能催情,但是对孕妇的伤害实在太大了,不利于子嗣,所以真正用狐荒草催情的人很少。
安子常笑了笑,道:“你忘了,德祯帝是当上皇帝之后才开始大肆搜罗这些东西的。在此之前,他可是装得人模人样,只有一个嫡妻,而且生养了好几个嫡子,所以他不怕没儿子。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狐荒草对孕妇有害的说法,其实知道的人不多。你要不说,我也不晓得。——对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杜恒雪对安子常的这种说法倒是接受了,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狐荒草的这个毒性,是从一本医书上看来的,还是素素姐给我的医书。不过看了也就看了,压根没有想过会真的见识这种东西。”说着,看了杜恒霜一眼。
几个人说着话,回到了正院。
安子常去里屋看了看诸素素和孩子,然后出来道:“这一阵子就麻烦你们了。你们家里,我会派几个人帮你们看家。要不,把几个外甥也接来国公府里住?”
杜恒霜摇摇头,“你这里事儿多,就不用他们添乱了。我隔几天回去一趟看看他们,雪儿就住在这里陪着素素。”
安子常没有夺劝,他心里窝着一口气,实在憋闷得紧。本来以为他已经把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结果却给他来了这样一招,实在让他恨得想杀人。
安子常出了内院,就让人把何小小叫到外院住着,说是让她陪他,然后出去找人再查一次何小小和史茜茜的来历。
柯兰兰和项亭亭则直接被软禁在内院她们以前住的院子里。
诸素素一觉睡到第二天黄昏才醒过来,想是睡够了,整个人精神抖擞多了。
杜恒霜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抱着孩子喂奶。
“你这孩子眼看就要胖起来了。”杜恒霜在诸素素床边坐下,笑着看这母子俩。
诸素素抬头,朝杜恒霜愁眉苦脸地道:“他不怎么吃啊,你看,吃了几口就睡着了。”
杜恒霜探头看了看,笑道:“刚生下来的孩子没多少力气的,吃奶多累啊,孩子们都是容易睡过去的。”
“那怎么办?”诸素素发愁,“把他叫醒继续吃?可是我现在说话他听得懂吗?”
杜恒霜伸出手,在孩子的耳垂上捻了几下。
那孩子的小嘴立刻蠕动起来,继续吃奶。
诸素素“哦”了一声,笑道:“哟,瞧我这记性,这法子还是我教你的呢。轮到我自己,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说的,生个孩子笨三年。你才生第一个,还有得救。”杜恒霜掩袖低笑。
诸素素也好笑。她前世的时候,没有结婚生子,所有的精力都在职场和业务上。
这一世,好歹还学了一技之长,又有了家庭和孩子。
总得来说,上天还是待她不薄的。
诸素素抱着孩子,靠在床板壁上,看着杜恒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霜儿,这一次幸亏有你。”
杜恒霜莞尔,“你这么说,我也可以说,要不是你,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所以咱俩就别谢来谢去了。总之你现在有了孩子,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要好好过日子。”
诸素素点点头,“对了,我说让你帮着给孩子取个名字的。”
“我已经帮你取了小名,大名你们夫妇自己琢磨吧。”杜恒霜笑道,“我说叫延哥儿。”
“延哥儿?”诸素素念了念这个名字,也很喜欢,“就叫延哥儿。这名字真好。”说着,抱着已经吃饱了的孩子亲了亲,“咱们有名字了,咱们延哥儿有名字了……”
杜恒霜看着诸素素跟孩子玩得起劲,也不拦着她,等孩子的眼皮耷拉下去,又睡过去了,杜恒霜才把孩子接过来,对诸素素道:“你也歇着。我帮你看着孩子。你们先前寻的乳娘和养娘,我觉得不大妥,所以先没用,主要是我和雪儿在这里帮你看着,另外就是你的四个大丫鬟伺候你坐月子。你看行不行?”
诸素素也累了,叹口气道:“都听你的。我先歇一会儿,等我坐完月子再说吧,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说着,滑下去睡着了。
杜恒霜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带他出去了。
……
安国公府洗三那天,来了很多客人。
不过都是安子常的下属和同僚,亲戚只有许绍一家。而诸素素这边,只有杜恒霜、杜恒雪,还有她娘亲尤倩娘和继父。
萧士及也跟着同僚来到安国公府恭喜安子常。
安国公府的中堂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布置得十分喜气。
萧士及和几个同僚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等着看安子常新生的儿子。
“……萧大人,你跟安国公很熟吧?他真的没有别的孩子?”裴参将凑到萧士及耳边,轻声问道。
萧士及知道裴参将特别爱看热闹,而且消息特别灵通,便笑道:“连你裴大人都不知道的消息,萧某就更是不晓得了。你问我,还不如去国公府打听打听呢。”
旁边的人也知道裴参将外号叫“包打听”,闻言马上道:“快去快去!多打听消息回来好下酒!”
“去你的!把老子当粉头取乐不是?!”裴参将笑骂道,喷了那人一脸的酒水。
那人急了,用袖子把脸一擦,就要还回来。
裴参将跳跃着离开这边的席面,躲到亲友那几桌去了。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看着,堂上的气氛很是热络。
“来了来了,国公爷的小世子来了!”有人在门口叫了一声。
大家忙坐回去,翘首以盼。
诸素素头戴金灿灿的五凤挂珠钗,胸前挂着一架沉甸甸的黄金璎珞,一身玫瑰紫织金软绸面子貂毛里子小袄,缃色锦缎压海棠红边貂皮裙,外面披着大红羽纱银鼠皮大氅,手里抱着大红蜀锦百子图襁褓,雍容华贵地走了进来。
杜恒霜和杜恒雪一左一右跟在她后面出来。因是诸素素和延哥儿的大好日子,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没有怎么打扮。两人只披了淡樱粉的鹤氅,里面是两件一模一样的湖色缎织暗金方胜纹镶鹅黄边的长褂子。脸上脂粉未施,头上只带了一支紫金钗,低着头,并不引人注目。
萧士及端着酒杯笑吟吟地看着裴参将跳出去在安国公面前谄媚,眼锋一转,就落在诸素素斜后方的一个素衣女子身上,再也移不开了。——他果然在这里又见到杜恒霜。
安子常笑着迎上去,托着诸素素的胳膊,走到堂上,对今天来的客人笑道:“今儿大家都来了,我也不客气了。我安子常也没想到能有今天,大家既然来恭喜,就不要太寒酸了。”说着,毫不客气地朝后面一招手,“抬上来!”
两个给诸素素接生的稳婆就抬着一个巨大的铜盆走进来。
按大齐风俗,洗三的时候,客人都要给新生儿添盆的。
堂上的客人静了一瞬,跟着就炸开锅,大笑大叫道:“安国公,你好本事啊!才生一个儿子,就要把大家伙儿掏空了!——安国公夫人,您来评评理,安国公这样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出来花,实在是丢国公府的人啊!”
没想到诸素素完全不在意,她笑眯眯地摇摇头,道:“要我评理,我就说我们公爷做得妥当!你们想想,我们公爷这一向随了多少礼出去,今儿可要回本才是。来,大家不要谦虚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有钱人,不像我和公爷穷家小户,连孩子添盆都是现拿铜打出来的,比不得你们家里添盆,用的都是古物啊!”
好吧,原来是有其夫必有其妇。
大家还指望夫人的脸皮比较薄呢,原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拼了!谁怕谁!哥儿几个本事没有,就是钱多,不把这盆添满了,咱就爬着出去!”裴参将第一个跳出来,先扔了一把银角子下去。
银子和铜盆碰撞发出叮咚脆响,更显得喜气洋洋。诸素素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安子常背着手,站在诸素素和孩子身边,心里极是踏实。
杜恒霜低眉垂目在诸素素身后站了一会儿,见往这边挤过来要看孩子的人越来越多,忙往后退了一步,对杜恒雪道:“这里太吵了,闹得我头疼,我出去走走,你在这里看着孩子,行吗?”
杜恒雪点点头,“姐姐你别走远了,就在门口的回廊下面。”
“外面有下人呢。”杜恒霜笑着摆摆手,悄悄从人后退下去了。
萧士及一边跟人喝酒说笑,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杜恒霜的一举一动。
见杜恒霜从诸素素身后离去,萧士及放下酒杯,对旁边几个猜拳猜得脸红脖子粗的人说了声“我出去走走”,也从堂上下去了。
萧士及追到门口,正好看见杜恒霜有些单薄的背影往回廊的尽头走去。
漆了清漆的回廊上,杜恒霜的身影很是落寞寂寥。
萧士及心头一紧,快步追了上去。
杜恒霜却已经在前面拐了弯,往另一头去了,萧士及正要出声,却见从对面走来一个男子,拦住了杜恒霜的路。
萧士及忙闪身躲在宽大的回廊柱子后头,只很小心地探出头,看着前方的动静。
杜恒霜有两三天没有看见三个孩子了,很是想他们,正盘算要不要趁今天安国公府宴客的机会,趁机去看看自己的孩子们。
她的孩子都让欧养娘和知数带去方妩娘身边了,但是今日方妩娘没有来,来的是许绍,还带着许家一些旁支的亲戚。
许言邦是定州的参将,他把杜恒霜她们送回长安之后,就回定州去了。
所以今日许家的那些人,杜恒霜大部分都不认识。
她正犹豫着,不提防就被前面伸出来的一支胳臂挡住了去路。
“想不到堂堂的秦国夫人,也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人冷笑一声,立在了杜恒霜面前。他今天看见杜恒霜穿得那个寒酸样儿,还有站在安国公夫人后头低眉垂目的样儿,一下子就想到杜恒霜肯定是要给安国公做小……
杜恒霜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看,见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男子,可是她又想不起是谁。
“承让,我要过去。”杜恒霜淡淡地道,往旁边走了一步。
那男子却也往旁边走了一步,又挡在杜恒霜身前。
“你不是跟夏侯家的小王爷定亲了吗?怎地又跟安国公搞在一起?是不是只要有权有势,就能做你的入幕之宾?——霜儿,你怎能这样自轻自贱,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那人一激动,就要伸手握住杜恒霜的胳膊。
杜恒霜大怒,往后急退一步,躲开那人的纠缠,沉下脸道:“这位公子,我跟你素不相识,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儿。你这是在安国公府上,若再放肆,小心你小命不保!”
那人似乎有些收敛,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睛带着痴迷盯着杜恒霜的面容,喃喃地道:“……霜儿,我用尽了力气,也忘不了你,你要我怎么办?”
杜恒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道这安国公府今日来的客人真是太多了,连这种疯子都能放进来,一时不想再跟他说话,回头转身又往来处行去。
那男子正是曾经在杜恒霜定州宅院住过半年的迟冠军。他看着杜恒霜的背影,握了握拳,大声道:“霜儿,你等着我!等我高中的一天,我一定来找你!”就算杜恒霜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他也认了,谁让他这样喜欢她呢?明知她只会喜欢他的权势,他也顾不得了!
杜恒霜被那男子的话惊得一个趔趄,回头眯了眸子,不善地看着那脑子有病的男人,手臂慢慢抬了起来,对准那个正痴痴看着她的男子。
萧士及叹口气,从柱子后头闪身出来,轻轻握住杜恒霜的手腕,低声道:“你回席上去吧,让我来收拾他。”
杜恒霜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柱子后头还躲着有人,一时脸涨得通红,恼道:“不用你管!我能收拾他!”
萧士及没有再多说,一手握住杜恒霜的手腕,一手护着她的肩膀,往中堂那边去了。
高大的身躯渊渟岳峙,衬得杜恒霜的身影更加纤细。
迟冠军跟着走过来,见一眨眼的功夫,杜恒霜又勾搭了一个男人,恨得牙痒痒,虽然没有看见那男子的正面,但是看样子,也是非富即贵之人,也没胆子真的上前去闹。
杜恒霜被萧士及拉着回了中堂,送到诸素素身边。她转头,看见萧士及却已经出去了。
中堂上添盆之礼已经结束,客人入席吃东西。
一直到席面结束的时候,杜恒霜也没有看见萧士及再回来,倒是看见刚才轻薄她的男子鼻青脸肿地挪进来,来到一处席面前嚎啕大哭。
那一桌的主客正是胡参将。他听那男子哭诉了几句话,大吃一惊,忙到安子常的席前拱手道:“安国公,迟冠军是今科应试的举子,才刚在您府上被人打了,还掰折了左右大拇指,以后连写字都不能了,这不是断他的前程吗?!——还请安国公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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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8章 撒网 (CadySS金蛋+9)
安子常抬眼看了一下胡参将,“哦”了一声,正色问道:“迟冠军是谁?他可有帖子?”
胡参将一窒。迟冠军是他新纳的小妾小柔的娘家亲戚,据说是她姨妈的儿子。小柔的爹娘哥嫂都葬身在洪水里,只有这个嫁到定州的姨妈是她唯一的亲人,小柔拿这家人当娘家人,胡参将心疼小柔,对迟家人也照顾有加。
再加上迟冠军是今科的举子,胡参将最看重读书人,便对他提携有加。
这一次安国公府洗三,安国公一反常态,广发请帖,迟冠军十分想去国公府见见世面,胡参将就带着他一起过来了。
一般一张帖子,可以来夫妇两个人,再加上孩子。如果跟主人关系好,再多带几个亲戚也是可以的。
大多数时候,只要在人家家里不惹事,都不会追究。
胡参将没料到安子常居然正儿八经问起帖子来,只好尴尬地笑着道:“……那个国公爷,他是……他是……我小舅子,从定州来的举子,过了年就要参加春闱的。”
“那就是说,没有贴子了?”安子常并不买帐,虎着脸一拍面前的条案,“哪里来的下三滥,敢在我府上撒野?!还要找我要公道?有没有这个道理?!他要公道,我的公道又找谁要去?——来人,传我的话,把门房的门子给我打十大板!随便放人进来,当我这里是东市西市吗?!”
胡参将没想到安子常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明明他都说了是他小舅子,却还是毫不留情地给他脸色看。胡参将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白胖的面皮霎时成了猪肝色。他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不得了。
迟冠军两只手的大拇指被掰折了,痛得冷汗淋漓,本指望胡参将给他撑腰,可是听安子常一说,他顿时也萎了,缩着脖子往后退,悄悄往门边挪。
胡参将一回头,看见迟冠军都要退到门外去了,暗道一声“晦气”,转身就要走。
却听杜恒霜出声道:“胡参将,我记得您的夫人并无兄弟,这个小舅子是从哪里来的?您可不能糊弄我们……”
为了萧士及,杜恒霜曾经在长安跟这些武将的夫人们交好,对她们家的情形了解很多。这位胡参将的夫人因是家中的独女,出嫁的时候,她爹娘把家财都给她陪嫁过来了,所以杜恒霜记得她是没有兄弟的。
安子常的脸色更加阴沉,眯起狭长的双眸,不善地看着胡参将,“老胡,你居然有这样的胆子!——说,这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带他来我这里!”
安子常这一次大发请帖洗三,就是为了引蛇出洞,特别是引出朝阳公主的人。他想知道,前朝大周皇室,在大齐的世家大族里面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手……
为此,他和诸素素专门商量了一出好戏。
诸素素虽然在坐月子,依然抱着孩子出来晃了一圈,才回去歇着。
不过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却出来了迟冠军这样的虾兵蟹将。
安子常没那么好性子。若是在平时,他早命人把迟冠军拖下去赏他一顿鞭子了。不过今日是他儿子的洗三礼,他不想见血,才忍住没有叫人过来。
现在杜恒霜一说胡参将的夫人并没有兄弟,安子常也警惕起来。
胡参将一看这件麻烦事要扯到自己身上了,在心里把迟冠军骂个贼死,但是说他胡乱带人进来可不好,便赶紧道:“国公爷,末将没有糊弄国公爷,他确实是末将的小舅子!”
“可是你夫人并没有兄弟啊!”裴参将也大声说道,他外号“包打听”,各府上内院的事儿他都爱掺一脚。
胡参将瞪了裴参将一眼,恼道:“怎么没有?他是小柔姨妈的儿子,是她的表兄,怎么不是我的小舅子?!”
“哈!小柔是你新纳的妾室啊!——妾的亲戚也能叫亲戚?!啧啧,老胡老胡,你真是给我们男人丢人啊……”裴参将一点都不犹豫地抓住了胡参将话里的漏洞,嘻嘻哈哈嘲笑起来。
堂上的宾客纷纷跟着起哄,笑道:“老胡真是没纳过妾,有个妾就当宝贝,连妾的表兄弟都能当小舅子了。啧啧,你亲戚这样多,咱们真是不好跟你走动了。”
胡参将被众人讥讽得无地自容,忙对安子常作了一个揖,瓮声瓮气地道:“国公爷,是我管教不严,我这就带他回去。”说着,匆匆忙忙离开中堂,来到门口,对畏畏缩缩地迟冠军道:“跟我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迟冠军欲哭无泪,端着一双手跟他离开了安国公府。
胡参将回到家之后,立刻命人将迟家人赶出了胡家,再看小柔,就没有以前顺眼了。
迟冠军一双手的大拇指受了损,不能再去应试,只好跟迟老夫人回了定州乡下,帮着打理家里的田产,再没有应试之举。
后来他也娶了妻子,生了儿子,只是想起当初,他离那个绝色美人儿曾经有过那样近的时候,也不是不惆怅地……
这边安国公府的中堂之上,胡参将走了之后,大家又没事人一样觥筹交错,笑闹着吃起酒席。
安子常布下的网,一直到席散的时候,都没有鱼儿撞上钩。
回到内院,安子常去上房内室看诸素素。
诸素素正在给孩子喂奶。
安子常走过去,坐在床边,温言道:“今儿辛苦你了。”
诸素素笑了笑,抱紧孩子道:“我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你不用谢我。”又问安子常:“你等到你要等的人没有?”
安子常摇摇头,长叹一声,“他们比我想的要隐藏得更深。”
诸素素打了个哈欠,见孩子已经吃完奶,已经睡着了,就把孩子交到安子常手里,“你抱会儿,我要睡觉了。”说着,躺下就睡着了。
她现在是严格执行跟孩子一样的作息,孩子醒,她就醒。孩子睡,她就马上睡。
安子常一愣,就看见诸素素已经睡过去了,只好抱着孩子在屋里慢慢走动。
他抱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过来回报,说何小小想通了,要去见史茜茜劝一劝。
安子常想了想,“让她去吧,记得派人盯着。”
也许何小小是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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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9章 兴风 (4K,含CadySS金蛋+10)
何小小站在关押史茜茜的大门前看了看。
黑漆漆的大门,门上还包有一层层厚厚的牛皮。这屋子没有窗子,只有一边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口,可以放进去一点气息。
何小小看着这个小洞口,寻思如果把这个洞口堵住了,里面的人是不是就会被憋死……
一个身穿盔甲的护卫走过来,将门上的大铜锁打开,然后推开沉重的大门,对何小小做了个“进去”的手势。
自始至终,那护卫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何小小推起满脸笑容,对那护卫福了一福,道:“这位大哥辛苦了,小小这就去好好劝劝史姐姐,让她别再跟公爷和夫人做对了。”一边说,一边走了进去。
那护卫面无表情地将大门又关了起来。
门里立刻又变得黑暗起来。
何小小费了一番功夫,适应眼前的黑暗。
只有从墙上的小洞那边透出几点微光,让她能大致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一看之下,何小小立即拿手捂住嘴,将自己刚要出口的惊呼掩了下去。
只见就在她对面的墙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史茜茜呈“大”字型被用铁链锁在墙上的几个大木桩子上。
虽然门内的光线不好,但是何小小还是能看清史茜茜身上被鞭打的痕迹。
“史姐姐,你这是何苦呢……”何小小走近史茜茜,有些心疼地道。
史茜茜昏昏沉沉抬起头,睁眼瞧了瞧,见是何小小,忙着急地问道:“是不是公爷让你来的?你跟公爷说,我……我……”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何小小的手却悄没声息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史茜茜你这个见了男人就走不动的贱人!——你真是太没用了。公主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让你找机会,要了那人的性命,你看你却做了些什么?!”何小小靠近史茜茜,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可是听在史茜茜耳朵里,就跟晴天霹雳一样。她被安子常的手下折磨了三天,都没能让她吓成这样。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史茜茜的喉咙被何小小紧紧扼住,很快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我是怎么知道的?”何小小咕的一声轻笑,“……你以为你那些狐荒草汁液,是从哪里来的?公主殿下虽然找了你,可是她不放心你。她知道那人生得妖孽一般,很少有女人能抵抗得住他。所以公主又暗地里派我来监视你。这么些年,你史姐姐渐渐混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要下手了。可是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误时机!——那人上你几次,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国仇家恨你都不放在眼里,还想给那人生儿子!——我呸!”
何小小朝史茜茜脸上啐了一口。原本精致爱笑的脸上,现在是一片狰狞之色。
史茜茜瞪着何小小,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心里充满恐惧。
原来她身边还有监视她的人!
史茜茜以前有个小丫鬟,她曾经怀疑过是朝阳公主的人,后来借了安子常的手,把那小丫鬟弄走了。
没想到,她错怪了那个小丫鬟。
何小小才是真正朝阳公主的人!
史茜茜心头一片苦涩。
不错,开始的时候,朝阳公主在很多人中间挑了她出来,教她各种本事,还有安子常这个人喜好性格,训练之后,先让她改头换面,进了昭穆九姓中的史姓一族,最后从史侯手里送到安子常身边。
她等了这么多年,等得几乎绝望了,才得到安子常的垂怜。
朝阳公主想得很对。确实没有女人能够抵抗得住安子常的魅力,特别是当你被他疼爱之后,就更加放不下了。
随着朝阳公主离开大齐,逃入突厥,史茜茜觉得头上的危险终于过去了,才开始琢磨,要永远霸住安子常,让他正室之位虚悬,自己才应该是陪在他身边的人……
这样隐秘的、万无一失的计划和心思,居然被那个秦国夫人杜恒霜一语叫破,史茜茜咬牙切齿间,不恨安子常,也不恨何小小,反而对杜恒霜恨之入骨。
她“呃呃”叫了几声,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何小小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可是手劲儿却真不小。
史茜茜模模糊糊地想着,越发用眼睛示意。
何小小稍微松了手指间的力气,让史茜茜可以开口说话。
史茜茜咳嗽两声,对何小小嘶哑地道:“……你把我杀了,你也别想逃出去。我劝你还是跟我合作……”
何小小一听,手上的劲儿又大了,将史茜茜的喉咙再次扼住。
“我既然要进来,就没想过要出这个门。”何小小探头过去,在史茜茜耳边说了一句,一双手抱住史茜茜的脖子,一折一扭,咔嚓一生,就将史茜茜的脖子生生捏断了。
史茜茜的脑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耷拉下来,长长的黑发垂在她面颊两侧,将她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何小小没有再费心思找别的东西,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直接往自己喉咙扎下去。
血如泉涌,从她喉咙处流出来。
何小小慢慢地倒地不起,她的目光落在了这屋子外墙上唯一的一个圆洞那里。
“……公主殿下,小小幸不辱命,没有让这个贱人泄露公主的秘密……”何小小闭上眼睛。
守在外面的护卫这才面无表情地打开门,过来验了验,见这两个女子都死透了,才出来道:“去给公爷回报一声,就说两个人都死了。”
外面的另一个护卫吓了一跳,凑过来看了一眼,忙去内院报信。
安子常刚把延哥儿放下,就听见他的人着急忙慌地过来回报,说何小小和史茜茜都死了!
安子常一愣,忙走了出来,让杜恒雪进去陪着孩子和诸素素,自己匆匆忙忙往外院关押史茜茜的地方去了。
来到那间石屋里,安子常四下看了看,仔细问了这屋里的情形。
盯着她们的人先前都是在外面看着,他们只见到何小小凑到史茜茜跟前说话,就没有多在意,以为还要多等会功夫,才能让何小小说服史茜茜。
安子常用马鞭拨开史茜茜的头发瞧了瞧,摇头道:“真是看走眼了,原来何小小才是正主儿,难怪我们查不到什么东西。瞧她徒手扭断史茜茜脖子的力度,绝对是练家子。”说完暗忖,朝阳公主安插在自己身边真正的暗线,原来是何小小。喜欢惹是生非、出谋划策的史茜茜不过是她们的幌子而已。
如果他早知道何小小才是主谋,他就不会这么轻易让她来见史茜茜了。
只能说,何小小实在装得太好了,一直都是史茜茜的跟屁虫,没有主见,没有脑子的形象深入人心……
安子常又蹲下来查看何小小的死因。
他的护卫将何小小自尽的金钗拔出来,给安子常看,道:“公爷,这不是金钗,而镀了金的铁钗。”
安子常点点头。金子那么软,如果是纯金的,根本就不能用来刺破喉咙。
只有铁钗才说得过去。
“算了,抬出去烧了,骨灰扔到庄子上肥田。”安子常淡淡地吩咐一声,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柯兰兰和项亭亭住的院子突然起了大火。
安国公府的护卫和下人拼力抢救,也挡不住火势惊人,将两个小跨院烧得一干二净。
安子常只过来验了验,确信柯兰兰和项亭亭都葬身火场了,才吩咐捡些骨灰,装在坛子里,寄放到义庄去了。
诸素素坐了几天月子,就发现府里的气氛不同寻常。
她是个耐不住的人。身子刚有好转,就好奇心起,缠着杜恒霜和杜恒雪问发生什么事了。
杜恒霜就把安子常处置那四个妾室的事说了一遍,又告诉诸素素,她生孩子的时候出现得险情,都是跟那几个妾室有关。
诸素素倒抽一口凉气,惊讶完又气愤无比,拍着床道:“都是安子常这家伙的错!若不是他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我和孩子也不会吃这趟亏!”
杜恒霜骇笑,等诸素素气撒完了,才轻声细语地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安国公这样的人,若不是经过这样的事,怎能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呢?你还是好好想想,这可是你的机会……”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
诸素素回过神来,啐了杜恒霜一口,心下却暗暗盘算起来。
到了腊月二十的那一天,永昌帝终于宣杜恒霜和岭南大都督封裴敦的家眷进宫听封。
杜恒霜跟封裴敦的夫人邵氏、二房穆夜来一起在太极殿接受了永昌帝的敕封。
敕封过后,永昌帝又下旨,说腊月二十二在宫里举办宫宴,一是为贵妃娘娘身怀的龙种祈福,二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召集臣属进宫,在过年之前普天同庆一番。
杜恒霜带着秦国夫人的仪仗回了杜家,把东西安置下来,才回去安国公府。她要照顾诸素素坐月子,只有过年那几天才能回家了。
“钱伯,快一点。”杜恒霜在车里催促。
钱伯应了一声,但是马车居然又慢了下来。
“怎么啦?”杜恒霜撂开车帘问道。
钱伯没有说话,往前面指了指。
杜恒霜抬头,看见萧士及穿着一身灰布衣裳,头上戴着灰色斗笠,立在对面的路边,默默地看着她这边。
这幅打扮,一般人都认不出来是他。除非是杜恒霜和钱伯这样对他非常熟悉的人……
杜恒霜抬手就把车帘撂下来,淡淡地道:“走吧。”
钱伯没有动,却从车上跳了下去。
萧士及慢慢走过来,在车窗前对杜恒霜道:“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要把孩子接到我家住几天。”
杜恒霜心里一紧,侧头道:“你家?你家又没有人看孩子……”担心孩子在萧家不安全。
萧士及笑道:“腊月二十二之后,我会休沐,一直到明年正月十五。——我会亲自陪着他们的。”
腊月二十二就是宫宴的日子。萧士及是宫里的门将,肯定会在宫里守着。
陛下今年在年前就举行了宫宴,过年后应该就不会有了。
萧士及见杜恒霜露出疑惑的神情,轻声道:“陛下想年后带着贵妃娘娘去洛阳……”
杜恒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道:“上一次,在安国公府,多谢你出手……”
萧士及却淡淡摇头,一本正经地道:“不关我的事。我可什么都没有做。他的大拇指是自己摔倒的时候杵在地上弄折了,他脸上的伤口,也是在他自己在墙上蹭的,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不用谢我。”
杜恒霜白了他一眼,“我又没说是什么事,你那么急着撇清做什么?”
萧士及笑了笑,往旁边让了一步,看着杜恒霜的大车一径去了。
“让开!让开都给官爷让开!”一连串吼叫声从街的那一边传来,数十骑带刀侍卫骑着快马,从长安街上跑过。
萧士及又往后缩了缩,几乎同他身后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他暗暗打量这些侍卫一眼。
看样子,是东宫的侍卫。
这些如狼似虎的侍卫骑着马,来到不远处的一个茶楼下马,风驰电掣般冲了上去,将茶楼上正在唾沫横飞讲话本子的茶博士抓了起来。
“你老小子胆子不小,连陛下和太子的事都敢编排,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一个侍卫冲着那茶博士就连扇十几个耳光,将他打得鼻青脸肿,才用绳子捆起来带走了。
萧士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微翘,慢慢转身离去。
一路上,长安的老百姓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第几个了?”
“第几个?总有十来个吧?”
“这些茶博士招谁惹谁了,不就说了个话本子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
“你知道啥?——这可不是一般的话本子。这个故事是说,有位皇帝陛下在登基前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但是过了几年,他的贵妃娘娘却有了身孕,你说,那胎会是谁的?”
“啊?你的意思是……?这些原来是真的?!”
“以前我是不信,但是现在太子殿下四处抓说这话本子的人,我倒是信了九成。”
萧士及笑了笑,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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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0章 作浪 (see_an和氏璧1+)
长安城的皇城内宫里,这些天都在流传一个谣言,说陛下在登基之前,就误食了某种药物,导致身子受损,根本就生不出孩子。
证据就是,陛下登基七年,宫里没有一个妃嫔有孕……
而唯一一个有孕的穆贵妃,霎时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你说什么?谁在嚼舌根?!”穆贵妃扶着腰,伸手就扇了自己的大宫女一个耳光。她气得浑身颤抖,气血翻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安地踹她的肚子。
穆贵妃的大宫女噗通一声跪下,全身乱战,哆哆嗦嗦地道:“贵妃娘娘息怒。奴婢只是听了一耳朵,当不得真的……”
穆贵妃捏着帕子,恐惧得脸色都变了。
宫里的这个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从哪里传来的?!
为什么会说陛下身子受损?!
一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穆贵妃牙齿都开始上下打战了。
服侍穆贵妃的女医进来,看见她满脸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忙过来扶着她道:“贵妃娘娘这是怎么啦?快坐下快坐下,小心伤了龙胎。”
穆贵妃握着女医的手在榻上坐了下来,怔怔地问道:“陛下呢?陛下好像有些天没有来过本宫这里了……”
女医忙道:“娘娘现在身子贵重,陛下来一趟就兴师动众,也怕动了娘娘的胎气,娘娘别想多了,来,让臣妇给娘娘把把脉。”说着,将两根手指搭上穆贵妃的腕间。
穆贵妃心慌意乱,一时想陛下是不是也知道这个谣言,怀疑她了,所以不肯来见她了,一时又想陛下英明神武,一定不会被这种谣言迷惑,但是转念想到太子,心里就更是七上八下。
太子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进宫了。
“……娘娘的脉相有些不稳,不过应该是近来太过劳累了。娘娘当以卧床静养为主。”女医含蓄地道。
穆贵妃知道自己是心病。她的身子好着呢,就是心神不宁。
本来她不确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是听了现在宫里的谣言,她自己就信了八九分……如果不是陛下的,就只有是那个冤家了……
“来人,去东宫给太子妃送点水晶雨露团,这是太子妃最爱吃的点心。”穆贵妃吩咐道。其实这是她跟太子约定的暗语。她派人给太子妃赐水晶雨露团,就是让太子进宫见她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大宫女起身,应了一声,出去御厨房传了水晶雨露团,亲自用食盒捧了,送到东宫。
东宫的书房里,太子也是一脸愁容,坐在书桌后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份份证词。
这些都是他让手下在长安城抓的说书先生、讲古的茶博士的证词。
让他们交代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话本子”。
结果每个人基本上说的都不一样。
有人说是从某某书局买的新书,然后去查抄那个书局,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有人说是听从外地来的说书先生说的,为了从他手里买这个话本子,还花了不少银子。
还有人说是听了别人说了,就拿来改头换面,添油加醋,重新说一遍,只要能挣钱就行。
总之抓了十几个,几乎每个人都来源都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们说的这个故事惊人的相似。
要说这其中没有人操纵,就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本来老百姓最关心的就是那些宫闱秘闻,没影子的事儿也能传得有声有色。更何况这件事,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太子的脸色更加阴沉,盘算着到底要怎样做。
他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父皇知道了,是会相信他和穆贵妃是被人诬告,泼脏水,还是相信那些谣言呢?
想来想去,太子觉得还是先按兵不动为好。
他抓了这么多说书先生,长安城肯定没人敢再传这件事了。
现在他要关注的,就是二弟毅亲王那边的动静。
毅亲王府里,毅亲王妃跟毅亲王在后花园的小径上漫步行走。
虽然是腊月里,可是长安城还没有下过一场雪,天气晴好,艳阳高照,简直不像冬天。
毅亲王妃拿手罩在额头,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叹息道:“今年的怪事儿特别多。”
毅亲王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腰,笑道:“是挺多。前些日子,冬季牡丹花开。现在腊月快到头了,宫里的西府海棠居然开得红艳艳的。啧啧,真是香艳得很呢……”
毅亲王妃掩袖轻笑,道:“何止西府海棠,内宫的一棵红杏早就伸到东宫的屋檐上去了。”
“确实很奇怪。这宫里的事儿,不知道怎地传到外面去了。唉,太子殿下也太草木皆兵了,一听这些话,立马就派人抓说书的人。真是何苦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毅亲王状似惋惜地道,朝毅亲王妃眨了眨眼。
“这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吧。”毅亲王妃很是感慨,“德妃娘娘就是正经人,宠辱不惊,跟贵妃娘娘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说起宫里的贵妃娘娘,毅亲王妃自然想起贵妃娘娘的娘家兄弟穆侯和妹妹穆夜来,“贵妃娘娘这一有孕,穆侯府就重新起复了,甚至赐还爵位。就可惜贵妃娘娘的妹妹穆夜来,如今只是个妾室。”
毅亲王收了笑容,道:“你别看她只是妾室,她可不是一般人的妾,而是岭南大都督封裴敦的二房。封裴敦还给她请封诰命,陛下欣然允诺,你看看,这都是贵妃娘娘的助力啊。——这件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给陛下提个醒才行。”
两人相视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就是因为穆夜来做了封裴敦的二房,毅亲王才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太子就真的要一点一滴蚕食他的地盘了。
穆贵妃不用说,已经上了太子的船。而穆夜来靠着穆贵妃怀了龙种,才在岭南大都督府从一般的侍妾,一跃为二房夫人,现在还有了诰命。只要她生下儿子,这封裴敦的屁股会坐到哪一边,简直不用很多聪明的人都看得出来。
封裴敦手里的兵力,还有岭南一带的土司,都是不容小觑的。
两人说完话,就回正院去了。
太子的东宫,很快就得到了毅亲王府的消息。
“什么?毅亲王真的这么说?!”太子霍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神情既惊又喜。
没想到,二弟真的要去父皇那里进谗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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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1章 双生 (4K,含see_an和氏璧2+)
“太子殿下,毅亲王是明显要把脏水泼到殿下身上啊!”太子的人痛心疾首地道,他们都是太子身边忠心耿耿的手下,根本就不信他们睿智仁善的太子殿下会做出这种事!
在东宫的属臣们看来,这股突然在长安城里兴起来的谣言,明明就是为了给太子抹黑。
而抹黑太子之后,最大的得益者是谁?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正是太子的嫡亲弟弟——毅亲王。
毅亲王和太子一母同胞,都是先皇后嫡子,对皇位同样有继承权,只不过他不年长,才逊了太子一筹。
但是毅亲王战功赫赫,手下文臣武将,能人辈出,又比太子殿下多了些实力。
暂时来说,两方势均力敌。
太子占了嫡长和孝顺仁义的大义,很得他们父皇永昌帝的欢心,而毅亲王则是才能出众,名震天下,在黎民百姓中威望很高,算是跟太子各有所长。
不过如果毅亲王能把太子“孝顺仁义”的优点抹黑了,太子就真没什么戏可唱了。
所以东宫的臣属都深信此事是毅亲王的阴谋诡计,虽然他们暂时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但是相信只要盯着毅亲王府,毅亲王府的那些人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太子微笑着听完臣属的建言,笑着道:“各位爱卿对孤忠心耿耿,相信孤的人品能力,是孤的荣幸。不过,二弟那边,也是操之过急了点儿。这样明显的漏洞都露了出来,真不像是二弟的手笔。”
东宫太子中允田圭拱手道:“太子殿下仁厚过人,常人所不及。不过这一次,毅亲王实在太过了些了,这个谣言一旦被陛下轻信,太子殿下可是……”他看了太子一眼,把“凶多吉少”四个字咽了下去。
东宫的臣属心里都回荡着这“四个字”。
跟庶母私通有孕,就算在寻常百姓家,也是要坐牢砍头的大罪,更何况是皇家?!
如果太子不能有力反击,他这个太子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太子殿下,既然毅亲王完全不顾兄弟之情,这样恶毒的谣言都能造得出来,殿下也不要再心慈手软了!”另一名东宫臣属痛心疾首地道,“如果再姑息养奸,就会追悔莫及啊!”只差说兄弟俩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了……
太子却还是摇摇头,仁厚地道:“二弟不仁,孤不能不义。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再说,二弟确实有几分军事才能,以后还能为大齐效力。就为了和孤的一点意气之争,就要兄弟俩杀的你死我活,孤实在是不忍心。”
“太子殿下!这不是意气之争!”田圭急了,“毅亲王已经跟太子殿下撕破脸,不把殿下当嫡亲兄弟了,难道殿下还要把毅亲王当兄弟?!”
“田爱卿,稍安勿燥,稍安勿燥,孤记得你素有风疾,一着急就头痛难忍,这病可好些了没有?”太子却话锋一转,安慰起自己的臣属。
东宫的臣属见太子殿下如此仁厚,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跟着这样的主子,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吊胆,也不用琢磨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
可是这样的主子,能成大事吗?
他不是一般的主子啊,他是越来越强大的大齐皇朝的储君啊!
为君者,恩威并施是肯定的。但是太子殿下,恩太重,威不足,又有个威震天下的弟弟,这样的太子位置,实在是不好做啊……
东宫臣属叹息着退下,留太子一个人在书房沉吟。
等这些人都走光了,一直垂着头的太子才抬头,看着黑黢黢的院子出神,那院子里并没有旁人,一只黑猫从墙上跳下来,喵喵叫了两声,融入黑暗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太子的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
这一世,他一定不会再如上一世一样的姑息养奸,被一个“仁”字捆住了手脚。
上一世的时候,他也曾交好宫里的妃嫔,但是并没有弄出孩子……
这一世,这个孩子,是特意来还债的吧?
没有这个孩子,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把二弟打下去。
这一次,他会让二弟毅亲王齐义之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子殿下,宫里的贵妃娘娘给太子妃赐下水晶雨露团。”一个内侍在门口回报。
这是穆贵妃跟他通消息的暗语。
太子皱了皱眉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摇头道:“让太子妃去贵妃娘娘宫里谢恩,就说,孤和太子妃都谢贵妃娘娘抬爱。后儿是腊月二十二的宫宴,让贵妃娘娘好好歇息,有空出去走走,不用理会外面的闲言闲语。”
太子的这番话,有层意思,只有穆贵妃才听得懂。
内侍应了,出去让太子妃崔莲莲去贵妃娘娘宫里谢恩。
太子转身去了良娣崔真真那里。
崔真真也听说了皇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很是好奇。
上一世她还是陈月娇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听过这个谣言。太子殿下的名声,一直都不错。
“殿下,这件事如果传到父皇耳朵里,可是麻烦事。”崔真真一边亲手给太子奉茶,一边笑着提醒道。
太子看了她一眼,顾左右而言他,“你后天想不想去参加宫宴?”
崔真真眼前一亮,“真的?!殿下愿意让我去?!”
自从她被废了太子妃的位置,就一直被太子关在寝宫里面,直到穆贵妃有了身孕,太子才给废太子妃请封了良娣,让她单独住到太子寝宫的偏殿里面。
虽然不再是太子妃,可是荣宠一点都不比做太子妃的时候要少。
“你愿意去就去。后儿会很热闹,你要记得不要乱跑。”太子意味深长地道,站起身,“夜了,歇着吧。”说着,离开了崔真真的偏殿寝宫。
崔真真扶着门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心下暗自盘算。杜恒霜已经封了秦国夫人,这件事一直堵在她胸口,恨不得当面出出这口气才好。
听太子的口气,后天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事,她要不要也凑凑热闹呢?
第二天一整天,崔真真都在琢磨这件事。
到了第三天,正是腊月二十二,永昌帝在两仪殿大宴群臣及其眷属,一家一个条案,跪坐在两仪殿内。
大家入宫之后,先去两仪殿向永昌帝和贵妃娘娘、德妃娘娘道贺,然后三三两两坐下,用了些小食,就由永昌帝亲自带领大家,去御花园游玩赏花。
御花园能干的花匠将御花园的牡丹园里埋了地火,地温比别的地方高,因此那个花圃四季都有鲜花,经常能够在冬日白雪皑皑的时候,看见盛放的牡丹披霜带雪的奇异景象。
永昌七年的冬季,又是出奇地暖和,那些花匠都不用再给地温加热,就能催开很多应该在春日里盛放的花朵。
一群群服朱佩紫的大臣勋贵和贵妇眷属,跟在永昌帝后头,通过两仪殿通往内宫的大门,往御花园去了。
许言朝今日跟着许绍和方妩娘一起来到宫里参加宫宴。
这是他自从上一次在宫里的太液池落水之后,再一次进宫。
方妩娘对他十分紧张,一直拉着他的手,跟他寸步不离。
许绍跟在陛下身后,早就先进去了。
许言朝皱着一张小脸,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方妩娘拉着进了内宫。
“言朝,你怎么这个样子?”杜恒霜跟他走在一起,笑着问他。
因诸素素还在坐月子,杜恒雪就留了安国公府照看诸素素,让杜恒霜来参加宫宴。
杜恒霜是不得不来,因为她刚刚正式受封秦国夫人,这宫宴她根本躲不开。
三个人一起往两仪殿通往内宫的大门走去。
萧士及穿着玄色盔甲,笔直地站立在门边站岗。
杜恒霜跟在方妩娘和许言朝身边,目不斜视地从门边走过,看都不看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似乎也没有看着杜恒霜,可是当杜恒霜只顾偏头跟方妩娘和许言朝说话,没有看见前面路上有一块绊脚的石头的时候,萧士及却如同背后生眼一样,转身飞快地冲过来,一手拽住杜恒霜的胳膊,一脚将那石块踢飞。
杜恒霜被拽得打个趔趄,差点一头撞到萧士及怀里。
“你够了!”杜恒霜实在忍无可忍,一抖袖子,将萧士及的手臂推开。她压低声音,飞快地道:“萧士及,你别装模作样了。不管你怎么做,都是没用的。我求求你,不要再在我身边出现了。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你别逼我嫁人!”
萧士及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他默默地后退一步,没有说话,对旁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方妩娘和许言朝点点头,大步转身离去,又回到自己在门边站岗的地方。
杜恒霜有些嫌恶地掸了掸刚才被萧士及拉过的衣袖,暗暗啐了一口。
许言朝本来一直绷着脸,看见杜恒霜这个样子,他反而咧嘴笑了,上前紧走几步,拉着杜恒霜的袖子道:“姐姐,别生这么大气。你不是说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吗?怎么又生气了呢?”
杜恒霜没好气地道:“泥人也有土性!他要是不来缠我,我自然没有脾气。可是他这样纠缠不休,你让我怎么办?!”她不回击,这些人还以为她是故意拿乔呢……
旁边走过的人果然都笑着回头,对杜恒霜道:“秦国夫人,萧参将一片苦心,秦国夫人就不要为难萧参将了。”
杜恒霜怄得想吐血。
许言朝看看在后头守门的萧士及,再看看一脸郁卒的杜恒霜,眼珠子转了转,笑得贼忒兮兮。
“笑什么笑?!”杜恒霜瞪了许言朝一眼,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穿着火红袍子的人向他们走近,就故意气许言朝,“看,跟你穿一模一样衣裳的人来了,你们看上去好像兄弟呢!还不过去跟你的知己说说话!”
许言朝笑得贼贼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那个跟他穿同样颜色,甚至是同样衣裳的人是谁。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这个动不动就玩“孔雀开屏”的崔五郎杠上了!
来的人正是崔五郎。
他这一次有意穿了跟许言朝一模一样的衣袍,就连头上戴的碧玉冠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刚才在两仪殿吃小食的时候,许言朝就看见自己跟崔五郎“撞衫”,当时他的脸就垮了下来。
没想到这家伙阴魂不散,一直跟到内宫来了。
“许三公子,请问你看见夏侯家的小郡主没有?”崔五郎走过来,彬彬有礼地拱手问道。
两个几乎是一般高的少年,穿着同样的衣袍,戴着同样的头冠,又是同样的粉妆玉琢,俊俏可喜,看上去,就如同一对双生童子一般,看得周围的人啧啧称赞。
杜恒霜虽然不喜欢崔家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崔五郎这幅打扮,确实不比许言朝差多少。
当然,样貌上还是比不上许言朝。
不过崔五郎今日的态度实在是可圈可点,比一直臭着一张脸的许言朝要可人意多了。
许言朝“哼”的一声别过头,毫不客气地道:“那是你的未婚妻,我怎会知道她在哪里?!”
崔五郎笑了笑,他就是想要许言朝亲口说出这句话。
“多谢了。我再去前面寻她,想是喜欢钓鱼,又去钓鱼了。”崔五郎说着,带着下人往太液池那边走去了。
杜恒霜啧啧摇头,“言朝,你这幅样子,可是被崔五郎比下去了。”
“怎么可能?崔五郎那副孔雀样子,看了就讨厌!”夏侯无双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背后传来。
杜恒霜、方妩娘和许言朝一起回头,看见夏侯无双穿着郡主服饰,瘪着嘴站在他们身后。
“郡主?刚才崔五郎正寻你呢。”杜恒霜笑着往崔五郎去的方向指了指。
夏侯无双眼里只盯着许言朝,不屑地撇了撇嘴,“谁要理睬他?”她看着他的侧脸,眼巴巴地道:“言朝,我们去那边玩吧。我听说那边有跑马射箭的比赛,还可以打马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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