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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3章 威吓 (4K5,果然多的妈妈灵宠缘+9、10)

    杜恒霜看了那婆子一眼,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那婆子哭丧着脸道:“已经抬到外院去了。”

    杜恒霜气结。这还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能让人进来了?!

    “霜儿,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方妩娘跟着出来,忙扯了扯杜恒霜的袖子。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拢了拢身上的披帛,“娘,您在这里帮我看着,我带人去看看。”说着,带了自己的下人婆子往二门走过去。

    方妩娘就叫人把正院的门关好,不许人出去。

    杜恒雪从平哥儿的屋里出来,道:“平哥儿无事,就是脸上被扇了个红印子。”

    方妩娘大怒,“谁敢打我家平哥儿?!”说着,忙去平哥儿屋里看他。

    许言邦道:“咱们快去外院,刚才听说夏侯家居然已经把孩子抬过来了。”说着冷哼一声,“最好是真死了,不然我拍也把他拍死!”

    杜恒雪推了他一把,嗔道:“你就知道火上浇油。——快去给我把药箱拿过来,我去看看。”

    许言邦呵呵一笑,快步走到杜恒雪屋里取了药箱背在背上,“走,咱们一起过去。”

    杜恒雪想了想,这个时候,也是要有个男人的时候,又想到许言朝,皱眉道:“言朝怎么没有回来?”

    许言邦想了想,“言朝跟平哥儿和安姐儿不是在一起,可能等下就回来了吧。”

    两人匆匆忙忙往外院去了。

    外院待客的大厅里,已经候着几个夏侯家的人。

    杜恒霜带着下人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大厅的地上放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一个面如金纸的孩子,因是躺着,看不出身高,身上的衣裳是绸衫,不过已经有些旧了,绸衫是暗绿色的,洗得有些旧,已经褪色了。

    一个妇人跪在那孩子身边,哭得哽咽难言。

    四五个满脸怒气的男子将他们围在中间,怒视着杜家的下人。

    钱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双手搭在身前,两眼微阖,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杜恒霜看见钱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这些事情,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遇到的时候,却不是不唏嘘的。

    “夫人!夫人来了!”

    杜家的下人看见杜恒霜带着人进来,忙如释重负地迎了上去。

    杜恒霜点点头,对屋里站着的那些人颔首道:“请问几位是谁?到我家有何贵干?”

    那地上跪着的妇人抬头看见杜恒霜,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又赶忙低下头,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娘没用,护不住你……等你爹回来给你报仇啊……”

    杜恒霜听着眉梢直跳,双手交握在胸前,深吸一口气,又问道:“请问几位是谁?到我家有何贵干?——如果再不说,我就着人将你们赶出去了!”

    跟着来的一个男子这才咳嗽一声,上前拱手道:“你是萧宜平的娘亲?”萧宜平是平哥儿的大名。

    杜恒霜点点头,看着他们,并不接话。

    那人只好又道:“你儿子在夏侯家的家学动手伤人,将我侄儿打死。请你把你儿子交出来,给我侄儿抵命!”

    杜恒霜看了他一眼,缓缓问道:“请问你如何称呼?”

    那人说了一长串话,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杜恒霜心里有了底。

    那人犹豫一下,道:“我是……”

    杜恒霜打断他的话,“这位公子,这件事光凭嘴一张,是说不清楚的。人命关天,我比你们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说着,她看向那正在哭哭啼啼的妇人,柔声道:“这位娘子,请问你如何称呼?”

    那妇人不说话,继续低头哭。

    “我们夫人问你们话呢!秦国夫人的话,你们都能当耳旁风,真当你们姓夏侯就了不起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就不信你们夏侯家个个都是这样不讲理的人!”欧养娘上前一步,挡在杜恒霜身前说道。

    那几个人一听,脸上的神情很有些狼狈。他们只听说杜氏是寒门庶族商家出身,曾经嫁过威风凛凛的柱国侯萧士及,但是萧士及本人也不过是一个粗俗不堪的武夫,而且他到底兜不住福,被陛下夺了爵,丢了官,如今只是长安城的一个看门人。杜氏的秦国夫人封号,能吓得住一般寒门庶族的老百姓,却是吓不住他们这些真正的士族门阀中人。

    而欧养娘的一番话,却是绵里藏针,根本就没把夏侯家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样的人,难道真是那人说的“吓一吓,让他们老实一些,不要痴心妄想”的那种人?

    这几个夏侯家的人有些犹豫,暗忖自己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了?

    “说不说?!”钱伯也走了进来,一声怒吼。

    那人赶忙道:“我们是夏侯家小五房,我大哥是王爷的祖父的堂弟的重孙……”那人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们家同夏侯家嫡系,也就是西平郡王夏侯林和小王爷夏侯元那一支的亲戚关系。

    杜恒霜听得脑袋发涨,听来听去,只能总结出一个观点:就是他们跟夏侯家嫡系关系很亲密。

    按照大齐寒门庶族的规矩,亲戚间有“三代亲、四代疏、五代了”的说法。

    当然,这只是寒门庶族的规矩,对于士族是不适用的。

    大一些的士族门阀,都是一族上千人聚居在一起,别说隔五代,就算隔十代,只要五百年前是一个姓,那就是一家人。更别说这样血缘很近的亲戚。

    杜恒霜有些不耐烦,出声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是姓夏侯,但是地上那个孩子,你如何知道他已经死了?可让郎中验过伤?让仵作验过尸?”

    那地上跪着哭泣的妇人忙道:“动都不动了,还要请郎中?都没气了,还不是死了?——秦国夫人,你想为你儿子脱罪,也不要空口说白话啊……”

    “真是好笑。如果不动就不用请郎中,我看这天下的郎中都要一头撞死算了。没气了又如何?没气了也可能是憋着了。”杜恒雪走进来,正好听见那妇人在大放厥词,忍不住出言反驳。

    那妇人愕然回头,看见是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娘子走进来,很是不虞,恼道:“我难道会拿我儿子的性命说笑?!”

    杜恒霜指了指地上门板上躺着的孩子,对杜恒雪道:“雪儿,帮着看看这孩子还有没有救。”

    杜恒雪从许言邦手上接过药箱,就要走过去瞧。

    那妇人却护住门板上躺着的孩子,大声道:“你们居心叵测,不能碰我儿子!”

    “我是郎中,我看看你儿子还有没有救!”杜恒雪很是诧异,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娘亲,不说请郎中来给儿子瞧伤,反而一个劲儿地说儿子死了。

    “不用瞧!早没气了!”那妇人又大声道。

    杜恒霜也看出端倪了,冷笑一声,“来人!把她给我拖开!”

    她的两个婆子立刻冲上去,一左一右将那妇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拖到一旁候着。

    那妇人杀猪般尖叫起来。

    跟着来的四五个男人也黄了脸,想冲上来抢人。

    钱伯立刻带了四五个男仆冲过来,将这些人都抓起来。

    “好你个秦国夫人,居然仗势欺人!”刚才说话的男子很是气愤地嚷道。

    “住口!——到底发生什么事?”夏侯元心急火燎地闯进来,一进门就看见这大厅里剑拔弩张的情势。

    杜恒霜看见夏侯元过来了,就把刚才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又道:“雪儿想瞧瞧那孩子的伤势,可是她不许。”朝那边的女人努了努嘴。

    那妇人看见夏侯元来了,有一丝的慌乱,忙大声嚷道:“没有!我没有不让她们瞧!只是这孩子命苦,已经被秦国夫人的儿子一砚台拍在后脑上,给拍死了,她们瞧也没用!”

    夏侯元看了她一眼,背着手冷冷地道:“瞿娘子,三哥离家这半年,你就把他儿子照顾死了,你说等三哥回来,会如何想呢?”

    那妇人缩了缩脖子,兀自嘴硬,“又不是我做的!是秦国夫人的宝贝儿子做的!”

    杜恒霜听起来怪怪的,遂问道:“这到底是谁的儿子?”

    夏侯元的一个随从就跟杜恒霜解释,“这孩子是夏侯家小五房老三原配生的儿子。原配死了,这个瞿娘子是填房,瞿娘子自己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都还小。”

    杜恒霜冷笑道:“难怪,瞿娘子想铲除原配的儿子就直说,可别拿我们做挡箭牌!”

    “你胡说!”瞿娘子满脸惊慌,拼命摇头。

    跟着瞿娘子来的几个男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狐疑之色。

    杜恒雪见那女人被扯开了,就蹲下来先摸那孩子的脉搏。那孩子的脉搏确实很微弱,而且跳动比较缓慢,她凝神诊了很久,才有了些把握。

    再看那孩子后脑的伤势,确实有些严重,但是不至于就被拍死了。

    杜恒雪拿出银针,往这孩子脑袋上的穴道扎进去。

    大厅的人紧张地看着杜恒雪手上的银针,就连瞿娘子都忘了吵闹,眼神闪烁地看着杜恒雪。

    没过多久,那孩子嘤咛一声醒来,张口吐了一口黑血。

    杜恒雪松了口气,将银针拔出来收好,道:“好了,刚才是淤血堵住了关窍,现在吐出来就没事了。回去好生将养,多吃些阿胶补补血。”

    那孩子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抬头看见一个女人在他面前,没有看清楚是谁,以为是他后娘,忙爬起来跪着往后退,连声道:“娘、娘,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偷弟弟的东西吃了……”

    哗……

    大厅上的人想起刚才杜恒霜说“瞿娘子想铲除原配的儿子”的话,不约而同看向被两个婆子抓住胳膊的瞿娘子。

    钱伯见状,忙窜过去将瞿娘子的下颌拉脱了,命那两个婆子将她拖到旁边的屋子,别让那刚刚醒过来的孩子看见。

    杜恒霜明白钱伯的意思,带着丫鬟走过去,对那缩在屋角的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你娘打你了吗?什么时候打你的?你告诉我,我叫人去给你爹送信……”

    那孩子用手捂着脸,从手指缝里看见不是他后娘,顿时没有那么害怕了,又听说要去给他爹送信,马上放开手哭道:“我是夏侯乙,我今儿在学里跟人打了架,害怕被先生罚,就跑回家躲着。回家饿了,吃了几口弟弟早上没有吃完的饼,就被娘用棍子打……好疼……好疼的……”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

    杜恒霜回头,看着夏侯元道:“小王爷,看来事情就是这样。”瞿娘子失手打晕了原配的儿子,以为他死了,就急中生智,想拿杜恒霜的儿子顶罪……

    夏侯元俊脸涨得通红,对杜恒霜拱一拱手道:“秦国夫人,这一次是我们夏侯家对不起你,你且等一等,我定会给你个交代。”然后对着夏侯家的人怒喝一声:“走!”

    “等一等,把她也带回去。”杜恒霜忙让人把瞿娘子从里屋推出来。

    钱伯给她接好下颌。

    瞿娘子哭得满脸泪痕,拼命摇头道:“不是……不是我……那孩子素来爱撒谎,没有的事儿……跟我无关啊……”

    杜恒霜冷笑道:“瞿娘子,什么叫恶人先告状,我可是受教了。今儿的事儿,我跟你说,还没完!”

    瞿娘子瑟缩一下,委委屈屈对着杜恒霜福身道:“秦国夫人,是小妇人一时心急,让秦国夫人受委屈了。您也知道,我是填房,对这原配的孩子,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管严了,人说我是后娘,虐待原配的儿子,是棒杀。不管吧,他如今才七八岁,就坏成这样,以后不成器,人也会说我是捧杀他。总之一句话,女人嫁人,最好不要给人做后娘,真是说不出的辛苦和委屈……”一边说,一边呜呜地哭。

    杜恒霜冷眼看着,不置可否地道:“您也太能说了,这世上后娘那么多,像您这样做的人真不多。别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先回去,在学里打架,欺负我儿子的事,等你儿子伤好了,咱们再计较。”

    瞿娘子听得心中发虚,不敢再争辩,含含糊糊道了歉,让自己的小叔子背起那个孩子,跟在夏侯元一行人后面快步离开了杜家的外院大厅,往大门口去了。

    此时杜宅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夏侯氏远房偏支的族人,浩浩荡荡,人声鼎沸,愤怒地拿着石头砸着杜家的大门。

    夏侯家派来的两个门将见是夏侯家的人,很是惊讶,忙道:“你们做什么?这是夏侯家要关照的地方,你们怎地不听小王爷的话?”

    一个男人阴沉着脸从人群中走出来,冷声道:“你们是我夏侯家的护军,却在这里为虎作伥!你们知不知道,这里面的小崽子杀了我夏侯家的子嗣!——他不抵命,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那两个门将一下子愣住了,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地将手放在腰刀上,在门前站得更稳,淡淡地道:“你们想进去,就先把我们打死再进去。——这里是小王爷所托,不敢有误。”

    那说话的男人眼里阴霾一闪,倒也没有坚持,只是背着手道:“居然是小王爷所说,我们就给小王爷一个面子,等着他过来说个青红皂白。——到底是要护着这个贱人的贱种,还是为我们夏侯家的子孙讨个公道!”

    萧士及戴着笠帽,皱着眉头从街角转过来,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再回长安,一见这幅情形顿时黑了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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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14章 士庶 (4K,含see_an仙葩缘+1)

    萧士及在街角停住脚步,笠帽下眸光一闪,身形往旁边退去,不动声色地站到街边看热闹的那群人当中。

    他昨夜把齐月仙甩脱之后,在定州城外的山顶坐了一夜,伤心难过之余,本是想马上就走,但是总挪不开脚步,他不知暗骂过自己多少遍,这样婆婆妈妈,简直不像是个男人!——他其实也搞不清都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他特意挑七夕的时候来定州,本是存了一丝念想,想杜恒霜是不是已经消气了,他再求一求她,说不定就能让她回心转意。他想向她忏悔,告诉她他真的知道错了,想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定不会再如上一次一样,把她为他做的一切当做理所当然。

    他已经明白过来,夫妻一体,双位共尊的意思。他只希望,他醒悟得还不算太迟。

    可是来到定州城,亲眼见了昨夜的七夕,他才恍然,原来已经太迟了。

    盛筵散场,曲终人散,没人会在原地等他。

    那个时候,看见杜恒霜和夏侯元如同一双璧人在月下灯前走过,看着杜恒霜重新绽放出的秾丽笑颜,萧士及的心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摘了一样,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他总算是相信,杜恒霜是真的铁了心不要他,要离开他。

    他是男人,总不能在对方表明不要他,不喜欢他的时候,还不要脸面硬贴上去,这样做,只会越发招对方厌烦。所以他不肯承认自己不肯走,是因为还想着杜恒霜。他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想。但是纵然在心底说服自己千万遍,他的脚还是固执地停在定州城外的山上,不肯挪动一步。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脚……

    坐了半夜,想来想去,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他认为自己走不开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杜恒霜,而是他还没有见到几个孩子,因此舍不得就此离去。这样一想,他就理直气壮地磨蹭到天亮,见定州城门大开,他的脚步自动有了意识,大步下了山,自发地往杜恒霜的住处走去。

    我只是想看一看孩子。萧士及这样对自己说,这也不是谎言。

    对他来说,杜恒霜和他们的三个孩子是同样重要的。失去任何一方,他都会生不如死。

    所以其实他现在已经身处地狱、生不如死了……

    居然已经身在地狱,就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形了。萧士及反而坦然起来。

    最害怕的另一只鞋子已经落了下来,他有种尘埃落定的悲伤和惘然。

    没想到刚一进城门,在路上又看到那个阴魂不散的齐月仙在定州城的街市闲逛,萧士及不想再惹麻烦,就躲进一家成衣铺子买了身衣裳和斗笠宽沿帽,将自己的样貌遮掩起来,又在定州城饶了好几个圈子,才躲过齐月仙的搜寻。可是等他终于来到杜宅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是这幅情形。

    “请问这位大哥,这里是怎么啦?”萧士及悄悄向站在他前面的一个闲汉模样的人问道。

    那人袖着手,正满脸不屑和愤然。

    听萧士及问他,他回头扫了萧士及一眼,“外乡来的?”听出萧士及的口音不是本地口音。

    萧士及点点头,“今儿才进城,想来定州城探望亲戚。”

    “哦,难怪。”那人回头,继续踮着脚往前看,一边道:“你知道咱们定州的夏侯氏吧?响当当的士族门阀,不比五姓七望差。不过,他们也太欺人太甚!”语带铿锵,似乎看热闹的闲人都被激怒了。

    “哦?”萧士及从斗笠帽里微微抬头,看向杜宅门口。

    一个宽大的场院,门前站了总有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穿得不算很好,但是也绝对不差,个个高髻峨冠,一看就是士族中人的典型装扮。

    不过很少见到士族中人手拿砖头砸门的……

    萧士及抱起胳膊,右手抚上自己的下颌,暗暗沉吟起来。

    “这家到底是招了什么祸,如何会被这些夏侯家的人围攻啊?”萧士及悄悄问道。

    那闲汉很是激动地挥动着胳膊,“这位兄台不知道了吧?那里住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秦国夫人,她一个女流之辈,也能凭一己之力,在秦州射杀突厥可汗,被陛下封为‘秦国夫人’,实在是了不起的名头!你要知道,她可是我们庶族的女子!不是士族门阀!不仅她,她以前的丈夫柱国侯,也是我们庶族中人!你看,我们庶族哪里比士族差了?却被这些士族中人瞧不起,动辄打压我们,好的都是他们的,坏的都是我们的错。——他娘的,凭什么!”

    这里看热闹的都是庶族,平日里对士族虽然恭恭敬敬,但是这么多年来,庶族的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迅猛增长,越来越多的庶族人士在朝堂和军中崭露头角,可是就因为他们是庶族,所以他们的位置总是排在士族之后。

    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升到前面的庶族人士如同凤毛麟角。

    庶族中人要爬到高层,要不就要给士族做女婿,如同做了检校荆州刺史的卫星峰之流,要不就要本事奇高、运气奇好,比如柱国侯萧士及和秦国夫人杜恒霜这样的人。

    但是柱国侯已经成了历史,这个唯一一个靠军功从庶族升到高位的将军,如今只是长安的守门人。

    越发印证了士族中人的狂言。——没有士族的支持,没有庶族能够真正爬上去。就算暂时爬上去,也待不长。

    可是就如同这一个普通的闲汉愤怒的问话,“凭什么?!”

    凭什么有本事的庶族总是得不到晋升,而尸位素餐,已经行将朽木的士族却靠着出身一次又一次掠夺庶族的财力、物力、资源和人手!

    听到这个闲汉的说话,萧士及敏锐地感觉到,士族和庶族的矛盾,其实已经酝酿已久、一触即发了……

    “……我们秦国夫人惹着谁了?不就是夏侯家的小王爷看上了人家,想娶她过门吗?这些士族当然不想让一个庶族女子做他们的主母。哼,当我们庶族是傻子,看不出他们的意思呢!我跟你说,士族的人,早就不行了。不过是仗着祖宗留下的地位,骑在我们庶族头上作威作福!”看热闹的人越发激动,看见前面夏侯家的人骂骂咧咧,也有些站不住了,挽着袖子就想冲上去跟他们理论。

    萧士及抱着胳膊,眼眸越发眯了起来。

    “在那边!他们在那边!——夏侯家的混子们,你们够了!我们秦国夫人什么时候招你们惹你们了,你们不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个须发银白的老者带着一大群人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从街角处转了过来。

    萧士及扫了一眼,见来人总有三四百人之多,声势浩大,个个身强力壮,一下子就把杜家门口这一百来个夏侯家高髻峨冠、手无缚鸡之力的士族中人比了下去。

    “是刘老伯!”萧士及身前的闲汉喜笑颜开,立即走了过去,对那老者行礼道:“刘老伯,您也来了!”

    “我能不来嘛!我听说夏侯家的又要整幺蛾子,想拉我们秦国夫人下马,我刘老儿跟他们没完!——我们庶族多不容易才出两个能人,如今都要被他们一个个挤下去了!”那老者一脸气愤。

    “刘老伯说得对!我马二也要帮秦国夫人讨个公道!这帮子士族中人仗着士族了不起,连人家孩子都欺侮,真不要脸!”这闲汉捋了袖子,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把菜刀,也跟着往前涌去。

    在街边看热闹的那些人被这股同仇敌忾的气氛感染,也纷纷加入到为秦国夫人杜恒霜抱不平的行列中来。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湿润。他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然后放下胳膊,往前踏了一步,也加入到支持秦国夫人杜恒霜的队伍中。

    “你们是谁?敢跟我们夏侯家做对?——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刚才夏侯家那个骂平哥儿是“贱人生的贱种”,发誓要为夏侯家子孙讨回公道的男子走了出来,指着刘老伯的胸口呵斥道。

    “庶族贱如猪狗,也想封侯拜将,真是痴心妄想!”

    “就是,萧宜平那个贱人生的贱种,也敢杀我们夏侯家的子孙,真是不给这些庶族一点颜色看看,就要爬到我们士族头上去了!”

    在夏侯氏那些人不屑的斥骂中,萧士及听见了“萧宜平”这句话,脑子嗡地一声,双眸中顿时杀机顿显,他上前一步,一拳冲出,往那人鼻梁上横揍过去,打得那人鼻梁骨顿时断成三截。

    人的鼻梁处同泪穴最近,萧士及一击之下,那人立时泪如泉涌,脸上鼻血横流,如同杀猪般叫喊起来。

    “你不是士族高人一等吗?被打疼了还不是一样的疼!一样的嚎!一样的血肉之躯,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庶族?!你的士族风范呢?你的气节呢?——我倒要让大家看看,谁才是贱人生的贱种!”萧士及拎着那人的脖子,往上高高一举,他前面夏侯家的人倒抽一口凉气,迅速往后退去,留下一片空地。

    萧士及身量高大健硕,夏侯家那领头的男子个子虽然不矮,但是细瘦如竹竿,被萧士及轻轻松松拎在手上,一步步往前走去。

    快到杜家门口的时候,萧士及用力将那人往地上一掼。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小腿骨被萧士及掼折了,疼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大家动手啊!打他丫的!士族了不起啊!欺负我们这么多年,也是你们该还账的时候了!看你们还敢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人群中发一声喊,士族和庶族两批人顿时打了起来。

    庶族的人都是有备而来,手里拿着棍棒和菜刀。

    士族的人也是有备而来,不过他们只带了些石头和砖块,根本就没有想到还有人敢跟他们械斗……

    打斗中,有人见了红,顿时让许多人红了眼睛,越发打得血肉模糊,棍棒与板砖齐飞,斥骂共惨叫一色,喊声震天响。

    萧士及自然是老手,不知不觉成了庶族中人的领军人物,他指挥着那些庶族男子组成各个阵型小队,三个一群,五个一组,对付那些夏侯家的士族中人,又注意不要真的打死人,群情纷乱之中,居然有条不紊,比起夏侯家的那些人各自为阵,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刘老伯忍不住看了萧士及好几眼。

    这样的人物,不可能是无名之辈的……

    但是他又不认得他是谁。

    两方人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杜家的大门咣当一声开启,夏侯元带着夏侯家的人沉着脸出来,一抬头,看见门前乌压压的人群正打得如火如荼,顿时怔住了。

    杜恒霜也带着人从后面走过来。

    “小王爷、夫人,门口在打架呢……”一个门将对夏侯元行礼道。

    夏侯元越发觉得脸上火辣辣地,斥道:“这么明显,难道我看不见吗?还要你说!”

    杜恒霜蹙了蹙眉,看见这幅乱纷纷的情形,很是不解。

    “出了什么事?怎会打起来?”

    钱伯上前,运足中气叫道:“都——给——我——住——手!”

    门口正在斗殴的人抬头看见是杜家大门开了,才纷纷停下手。

    萧士及身形一顿,也不转身,趁机在人群中钻了几钻,已经钻了出去,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夏侯家的人大部分都挂了彩,在场院里看着五颜六色,十分抢眼,就没有人注意到有些人已经悄悄脱离了这一场械斗。

    杜家的门子从角门处跑来,气喘吁吁地对杜恒霜说了刚才的情形。

    因这个门子是钱伯从长安带来的人,对夏侯家没有本地买来的那些下人忌惮,所以也没有丝毫隐瞒,就把刚才夏侯家的人骂杜恒霜和平哥儿都说得一清二楚。

    饶是夏侯元涵养了得,听了族人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话,也气得全身颤抖起来,怒斥道:“是哪个混账说的混账话?给小爷站出来!”

    夏侯家的人看见小王爷居然是从杜宅里面出来的,顿觉不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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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15章 前夫 (粉红50+)

    夏侯元背着手,看向被打得身上脸上都挂了彩的族人,很是恼怒,斥道:“你们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清楚,要跑到别人家里丢人现眼?!”

    一个被打得肿了眼睛的夏侯家的人捂着左脸走出来,大着胆子道:“小王爷,您可不能徇私啊!——这女人……”他一只胳膊指向杜恒霜,“她的儿子打死我们夏侯家的子孙,您是我们夏侯家未来的族长,这种女人,怎配做我们夏侯家的主母?!”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跟夏侯元之间的事……

    杜恒霜神色黯然,心里很是难受。自己这个做娘的,不但没有护到自己的儿子,反而因为自己的事,让孩子在外面倍受欺凌!

    人家做娘的都是一心为了孩子着想,谁要敢欺负自己的孩子,会跟人拼命……

    这些人是看自己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又没有可靠的娘家,所以好欺负是吧?

    不管自己是不是要嫁给夏侯元,都不容他们欺凌至此!

    杜恒霜肃着脸,慢慢一步步走下台阶,往刚才说话的那人面前走过去。

    “秦国夫人……”夏侯元忙出声唤道,要跟在她后面走下去。

    “小王爷止步,老奴去就可以看。”钱伯上前一步,挡住夏侯元的去路,抢在前面跟着杜恒霜下了台阶。

    夏侯元看了看族人或者诧异、或者闪烁、或者躲闪的目光,心里一沉。他马上明白过来,今天这些事,都是冲着他来的!

    因为他对杜恒霜有心,所以那些不想他娶杜恒霜的人,就在背后下手了……

    杜恒霜走下台阶,来到那人面前站定,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问道:“你听谁说我儿子打死了你们夏侯家的子孙?——给我站出来……”她的声音轻缓,却有种不可忽视的凛然和强势,就如同每个母亲在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定会爆发不同寻常的力量。

    那人被杜恒霜的容颜炫得睁不开眼睛,只好别过头,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最后看见那个刚才被萧士及掼在地上摔断腿的男人,指着他道:“就是他……他说小五房老三原配的儿子被你儿子打死了!”然后回头看着杜恒霜,这一次他鼓起勇气,大声道:“杀人偿命!更何况你是庶族,庶族的人打死士族的子嗣,一定要偿命!”

    杜恒霜一挥手,啪地一声给了那男人一个耳光,打得那男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士族的人了不起吗?庶族的人杀了士族就要偿命,要全家连坐,你们士族的人杀庶族就如同杀一条狗,只要赔偿几个大钱就了事了吧?”杜恒霜扬眉轻叱,“……我也给你钱,取你一条命,你愿不愿意?!”

    庶族的人听了杜恒霜的话,都大声鼓噪,赞同她的话。

    是啊,他们庶族无论从哪方面,都不比士族差了,凭什么还要低人一等?

    萧士及本来已经退了出去,可是看见杜恒霜居然毫不畏惧地走下台阶,对那夏侯家的男人动手了,心里咯噔一声,忙又走了过来。嘴角噙笑,快步走入人群。——还是这样的脾气,这样的性子,都到了被夏侯家围攻的地步了,还是不肯吃一点亏……

    那夏侯家的人被杜恒霜当面扇耳光,如同受了奇耻大辱,冲过来对杜恒霜就要挥动拳头揍过去。

    杜恒霜往旁边一让,钱伯正要上前架住那人的胳膊,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飞扑过来,他的脚步顿了顿,就被萧士及抢了先。

    萧士及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一转一扭,那人的胳膊就被萧士及攥得紧紧的。

    “大胆!你是谁?!也敢管这里的闲事?!”那人对着萧士及怒吼。

    “我是谁?——我是她前夫!你们来这里要我儿子的命,你说我该不该管!”萧士及将头上的斗笠一扔,露出自己的面容。

    周围的庶族百姓怔忡着看向萧士及,有人先回过味儿来。

    “是柱国侯!帝国双璧之一的柱国侯!咱们大齐响当当的战神!庶族的骄傲!”刘老伯惊喜地叫起来,刚才他就注意这个人了,他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不过让一个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来组织他们刚才的械斗,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哈哈……

    庶族百姓欣喜地围过来,一个个给萧士及见礼。

    萧士及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杜恒霜身旁,对着那些人含笑颔首道:“诸位多礼了。我如今已经不是柱国侯,只是一个看门护军而已。大家的厚爱,不敢当,实在不敢当……”

    杜恒霜没想到居然是萧士及赶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说话,可是夏侯元已经从台阶下来,对着萧士及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萧兄,什么时候来的?让你见笑了,这是个误会……”

    杜恒霜顾不得跟萧士及说话,听了夏侯元的话,忙打断他,淡淡地道:“小王爷,这事绝对不是误会。我本来想等你们夏侯家的孩子伤好了再找你们理论,但是看你们气势汹汹的样子,我不想等到那孩子伤好了,我今儿就想理论一番。”

    夏侯元听着杜恒霜的口气从亲近变得疏远,心里恼得恨不能将那背后捣鬼的人拖出来乱棍打死。

    “秦国夫人,小五房三哥的孩子已然没事,被柔嘉县主救活,已经是没事了,你不要担心。”夏侯元柔声道。

    杜恒霜一心要给自己儿子讨回公道,也想给夏侯元一个难堪,让他从此死了这份心,就正色道:“小王爷,话不是这么说的。首先,你们夏侯氏的孩子以多欺少,在夏侯氏的家学一起打我儿子,这笔账,我是一定要找你们夏侯氏的家长算的。其次,你们夏侯氏自己家里的龌龊事,后娘打原配的儿子,一时失手打晕了,不说找人救治,居然马上就想到嫁祸的法子,抬到我家来闹事,说是我儿子打死了她继子!如果不是我妹妹是郎中,这孩子一条命,就送到他后娘手上,而我儿子,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儿子才六岁,你们就要他背上杀人的罪名,真是太过歹毒!我杜恒霜再不济,也耻于同你们这样的人为伍!”

    夏侯元听得脸色越来越差。他没想到,一桩简单的误会后面,还有这么多的东西。

    看起来,这件事,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在我夏侯家的家学里居然做出这种勾当?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欺负我的人!”夏侯元冷冷地道。

    萧士及抱着胳膊,在一旁凉凉地道:“小王爷,你的人当然没有人敢欺负。不过,”他看了杜恒霜一眼,“他们可不是你的人,不要认错人哦……”

    夏侯元一窒,扭头不去看萧士及,只对杜恒霜拱手道:“秦国夫人,这件事我一定彻查,一定会给令郎一个公道!——告辞!”

    杜恒霜还了一礼,“那我就等着这个公道了。”一点都不想息事宁人。

    夏侯元点点头,带着随从迅速离开了杜宅门口。

    那些夏侯家的人听了杜恒霜的话,才意识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这时“苦主”瞿娘子又带着他们家的人出来了,一个人背上还背着那个据说被“打死”了的夏侯家的子孙,这“子孙”正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呢,顿时都明白过来原来是搞错了……

    看着那些刚才过来自己家门口砸石头的夏侯家的人就要四下退去,杜恒霜冷冷地道:“想走?没那么便宜!你们砸烂我家的东西,吓倒我家的下人,这笔账,咱们要怎么算?!”

    夏侯家的这些人一向以士族风骨自居,此时知道是自己犯了错,但是一向自高自大惯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向一个庶族的女子低头道歉,都眼神闪烁着顾左右而言他。

    杜恒霜见他们这个样子,心头也如同被泼了一桶凉水,摇头道:“留下姓名,你们就可以走了。我这里算好要赔偿的数目,到时候给你们各自家里送去就行。”

    那些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杜恒霜居然这样较真。

    他们砸门怎么啦?那时候不是以为杜恒霜的儿子打死了他们夏侯家的人吗?如今知道是误会,也就算了,没想到这女人得理不饶人,真是寒门庶族的穷德行……

    不过腹诽归腹诽,这些人也知道不能硬来。不说别的,身旁还有这庶族的人拿着棍棒和菜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呢。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们是懂的。

    “秦国夫人,此事是我们不对,我们向您和令郎致歉。不过我们真的是以为出了人命。您看,我们虽然有不对,但是您找了这么些人过来,把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算是打个平手,咱们就这样算了,行不?”一个夏侯家的人出来,对着杜恒霜软语相求。

    旁边的刘老伯听了,大声道:“一码归一码!我们可不是秦国夫人找来的帮手,你不要胡说!”

    杜恒霜还想说话,萧士及轻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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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16章 升迁 (4K5, 含see_an仙葩缘+2)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种话居然能从萧士及这种人嘴里说出来,杜恒霜十分意外。她瞥了萧士及一眼,顿了顿,对夏侯家的人说:“既然你们道歉,我暂且信你们一次。至于我儿子在夏侯氏的家学被欺侮一事,我等着小王爷给我个解释。另外,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我感念夏侯老夫人和小王爷的恩德,让我儿子和女儿在夏侯氏的家学借读了一阵子,并没有打算让他们一直待在那里。”

    她这样一说,夏侯氏的很多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人家现在表明了高攀不上,他们再闹,就有些小肚鸡肠了。

    “秦国夫人大人有大量,我们这就回去,不给您再添麻烦。”夏侯氏的人也很干脆,三三两两过来行礼,然后从地上将刚才被打得不能动弹的族人架起来,转身就走。

    杜恒霜没有做声,也没有还礼,看着他们渐渐离开了杜家的大宅门口。

    刘老伯也带着庶族的人过来行礼,再三表示:“秦国夫人,您不必怕他们。他们再敢这样,我们庶族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杜恒霜笑着福了一福,“多谢各位街坊邻居拔刀相助。等过些日子消停了,我请各位进来喝杯水酒。”

    刘老伯笑呵呵地应了,也带着自己人回去了。

    大宅前面的人渐渐散了,只留下萧士及和杜恒霜两人站在那里。

    两人静静地并肩站在那里,都没有说话。

    杜家的下人在后面看着这幅情形,都有些好奇。

    他们都听见了萧士及刚才说的话。

    从长安跟来的下人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那些刚从定州买的下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家主人的“前夫”,不约而同目光炯炯地看着萧士及和杜恒霜的背影。

    一阵风吹过,杜宅院墙边上的几棵大树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萧士及转头看了看,道:“我等下给你把院墙边的树都砍掉再走。”

    院墙边树多的话,很容易招贼。

    杜恒霜只命人砍了后院院墙边上的树,前院这边的还没有顾及到。

    “不必了。我家下人不少,等下让他们动手就行了。”杜恒霜摇摇头,转身道:“天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天黑就要关城门,萧士及就出不去了。

    萧士及侧过身子,看着杜恒霜线条分明的侧脸,淡淡地道:“我昨晚上就来了。”

    杜恒霜脚步一滞,心里漏跳几拍。她斜睨萧士及一眼,暗忖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士及没让她继续猜下去,有些酸溜溜地道:“夏侯小王爷真是大手笔,水晶霜华灯笼挂满一条街。”

    杜恒霜挑高的眉毛渐渐放平,“是不错,很漂亮,我喜欢。”毫不留情一刀扎下去。

    萧士及苦笑,转过来看着杜恒霜道:“……你最能耐就是往我心窝子里扎刀。”

    “彼此彼此。”杜恒霜淡淡地道,她很不愿意跟萧士及再提他们之间的事,连忙转移话题道:“萧大爷既然来了,不去见见三个孩子?”

    萧士及默然半晌,抬头看见大门台阶上杜家下人们兴奋的脸,窒了窒,低声道:“他们都还好吗?”

    “不太好。我这个做娘的没有好好护着他们,是我的错,我会想法弥补的。”杜恒霜的眸色顿时黯淡下来。今天的事,对她的打击,不比她跟萧士及和离的打击小。

    和萧士及分崩离析,她还能告诉自己,是萧士及不地道,不尊重她,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移情别恋,才让他们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时候,她深信自己没有错,只是所托非人。

    可是今天,两个孩子在夏侯氏的家学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她却在最后矛盾爆发的时候才发现出了问题。

    之前的那些日子,她都做什么去了呢?她是孩子的亲娘啊,孩子们居然能把自己的情绪在她这个做娘的面前掩饰下来,难道她这个做娘不该好好反省反省?

    她是不是其实跟萧士及一样,犯了同样的错误,都以为自己是为对方好,所以可以不顾对方的意愿,为对方做出一切安排。

    她对三个孩子,是不是就如同萧士及对她一样?

    杜恒霜的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半垂了头,十分内疚。

    萧士及一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有些钻牛角尖了。她总是想事事尽全力做到最好,可是很多时候,她都是过犹不及……

    不过到了现在地步,萧士及一点都不想责怪她,因为在她身上,他也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无须自责过甚。其实这种打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成长。与其责怪你没有照顾好孩子,我更欣慰你没有把他们保护得密不透风,而是让他们有机会见识到这个世间残酷的一面。不是每个人都会对他们甜言蜜语,也会有口蜜腹剑、尔虞我诈。”萧士及宽慰杜恒霜,“不被欺负过的孩子,简直都不能说自己曾经是个孩子。就连宫里的皇子、公主,也曾经有过憋屈的时候。重要是好好引导他们,当遇到委屈欺侮的时候,他们要如何面对。”

    杜恒霜很是意外,眯着眼睛打量了萧士及半晌,“你好像很懂这些?你真的不怪我?”

    “不是我懂,而是我小时候,也曾经是这样过来的。当年你们一家回了洛阳,我们家在长安,我娘生了病,没法照顾家里,我是长子,一家大小所有人都指着我出去找吃的。——我吃过的苦,虽然不想我的孩子也跟着吃一遍,但是如果有机会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觉得是好事,不是坏事。”对于萧士及来说,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是能够经受挫折的男子汉,不是一遇到委屈就回家哭着找娘亲的软蛋。

    想到那个时候,杜恒霜坚强的外壳有一丝触动。

    “平哥儿不是软蛋。他自己在外面解决那些欺侮他、羞辱他的同窗,从来没有跟我说诉过苦。今儿是那些人太过份了,他的衣裳都被扯破了,他担心我看见生气,才偷偷跑回来换衣裳,结果被我发现了。而且,对方家里也不是善茬……”杜恒霜就简短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士及只看见后面的情形,并不知道前面在杜家外院里闹的那一出。

    “我说怎会有人让我儿子偿命,原来是被某人拿来做了替罪羊了。”萧士及冷笑一声,“是刚才那个背着孩子的那家人?”

    瞿娘子他们带着孩子出去的时候,萧士及看见了,他只知道这大概就是跟平哥儿发生矛盾的夏侯家的人,并不知道还有“诬陷栽赃”一说。

    杜恒霜点点头,“就是他们。瞿娘子也许不是有心,但是一时失手,马上就想到用平哥儿做替罪羊,只能说,有人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萧士及冷笑一声,“那孩子竟敢欺侮平哥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他有这样的后娘。”

    杜恒霜无语,半晌道:“那也是因为他没有亲娘在旁边,才长成这个样子。”说着,又趁机道:“你看,有后娘就有后爹,你还是放心把孩子放在我这里养大。以后你再娶妻,就好好跟你的新妻过日子,不用因为我们的孩子,跟你的新妻不开心。她也会给你生孩子,以后有的是孩子叫你爹,你就不要来跟我争这三个孩子了。”言辞处处,还是担心萧士及来定州,是想把孩子带走的。

    毕竟三个孩子依然姓萧,她是跟萧士及和离,但是孩子却没法改成跟她姓,萧士及不松口,她永远不可能把孩子带走,所以在这件事上,她还是感激萧士及没有如同以前说的一样,非要拿孩子威胁她。

    萧士及哭笑不得地看着杜恒霜,闷声道:“我娶谁,不劳你操心。”

    “我不是操心。我是担心你来要孩子。”杜恒霜索性直说,“我也希望你能跟你以后的新妻把这话挑明,不要再竭竭嗷嗷来烦我们。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萧士及凝视着杜恒霜,“那如果你再改嫁,难道也带着我的孩子们一起改嫁?让他们叫别人做爹?”

    “当然不会。就算我改嫁,他们也不会叫别人爹,这你可以放心。”杜恒霜警醒自己,不能再如同以前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有孩子呢,等撞了南墙就晚了……

    杜家大门台阶上的那帮子下人听了这些话,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一个跟钱伯熟悉的下人在背后捅捅他,问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钱伯面无表情地道:“崩管唱哪一出,都跟你小子无关……给我闭嘴!”训完下人,钱伯却扬声道:“夫人,天色不早了。”

    杜恒霜回头看了一眼,“你们先回去,今儿的事都做完了?”

    下人们顿时作鸟兽散,赶回去做活去了。

    “你要进去看看他们吗?”杜恒霜迟疑着问道。

    萧士及正要开口,从他身后又传来齐月仙的声音。

    “萧兄,昨夜分手之后,你就不见踪影,真是让小妹好找!”齐月仙还是一身男装,不过娇美靓丽的面容,清脆悦耳的嗓音,让人一见就知道是个女人。

    杜恒霜看向那声音的来处,点点头,“居然是绥元县主贵脚踏贱地。”又看了萧士及一眼,“原来是有伴同行,我原不知,您别见怪,见不见孩子都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先告退了。”说着,微微颔首行了个礼,迅速往大门台阶上行去。

    她走得这样快,似乎生怕萧士及会出手抓住她一样。

    钱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等杜恒霜一进大门,就立刻跟进去咣当一声关上门,吩咐门外的两个门将好好看着大门,不要放闲杂人等进来。

    萧士及本是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着杜恒霜的衣袖,但是钱伯在台阶上对他凶悍地一瞪眼,他只好悻悻地缩回手,眼睁睁看着杜恒霜如同防贼一样跑上台阶,往屋里去了。

    很快阖上的大门挡住了他的视线,而刚才她还站在他身边,就连空气中似乎都还有着那淡淡的,久违的玫瑰芳香……

    萧士及深深吸了两口气,转身看着齐月仙,“你故意的?”

    齐月仙笑着摇头,“当然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昨夜确实甩了我。”说着,背着手绕着萧士及走了两圈,“你昨儿去哪里了?我满城的人手都找不到你的人,还是刚才在外面听说秦国夫人的前夫来给她撑腰了,我才赶紧过来瞧瞧。啧啧,居然来晚了,一场热闹没有瞧着。”

    萧士及白了她一眼,“你再蹦跶几次,迟早死在我手上。”

    齐月仙面色一凝,正色道:“如果能死在你手上,我求之不得。”

    “你真是失心疯了。”萧士及鄙夷地说道,大步往前走,离开杜家门前的这条街道,往出定州城的城门而去。

    齐月仙在后面追着他道:“你别跑得这么快啊!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不听你会后悔一辈子!”

    萧士及早知道这女人最会胡说八道,完全不鸟她的话。若真是不听后悔一辈子的话,还能拖到现在说?当他是三岁小孩好糊弄吧……

    萧士及往长安赶回去的时候,定州城的事已经被定州的官府用快马报到了长安永昌帝跟前。

    永昌帝在太极殿跟太子说着这事。

    “想不到定州的士庶矛盾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他们居然敢跟夏侯氏打一架。”永昌帝脸上的神情像是很欢喜的样子。

    太子笑了笑,道:“儿臣觉得父皇想多了。这件事,不是士庶矛盾,而是夏侯氏有人看秦国夫人不顺眼,而秦国夫人也不是软柿子,自然有几分手段。还有……”暗示这件事是杜恒霜在背后搞风搞雨,那些所谓的“庶族”,说不定都是杜恒霜的人。

    永昌帝却淡淡地道:“秦国夫人才去定州不久,人生地不熟,如何能一下子召集到这么多人手?你也太针对她了。秦国夫人为大齐射杀突厥可汗,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你再故意为难她,小心得不偿失。”

    太子一想到这事就憋屈。这一世,这杜恒霜是生来跟他做对的吧?

    上一世,这个女人明明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哪里有这一世的风光无俩?

    太子窒了窒,躬身道:“父皇明鉴。”看了看定州城地方官的奏表,转了话题道:“萧士及不是南城的守门官儿吗?如何去了定州?”

    萧士及在定州帮杜恒霜找回场子的事儿,也被定州的地方官悄悄报到长安。

    永昌帝更加不满,淡淡地道:“萧士及是守门官儿,可是也有休沐的时候,又不是不能随意离京的王侯将相,你到底是想用这个人,还是不想用啊?”言辞之间,已经对太子有些不满。

    太子心里一惊。他本来是打着以后他要重用萧士及,所以现在要永昌帝多打压萧士及的旗号,来劝说永昌帝夺去萧士及的官职和爵位的。

    其实他心里也矛盾着。

    真的不用吧,他手里真是没有给力的大将。本来想借杨文干谋反一事,将安子常笼络过来,可是这个人滑不留手,居然打着毅亲王的旗号,几乎兵不血刃地就把杨文干给平定了,让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要用他吧,可是这萧士及实在是让他琢磨不定,不知道他到底是忠心于谁的……

    永昌帝看了太子一眼,“这样吧,不能太过让功臣寒心了。依朕看,既然庶族中人还是这样看重萧士及,是时候把他调回来了。——传朕的旨意,调萧士及为皇城禁军教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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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17章 好命女 (粉红100+)

    晋升萧士及做皇城禁军教头?

    太子毫不犹豫地表示反对,“父皇,皇城禁军教头一职太过事关重大,对于一个曾经抗过旨的人这样加恩,不太好吧?”

    永昌帝想了想,也觉得快了点,便改口道:“太子言之有理,这样吧,就让他到两仪殿的后门做门将吧。那里是前朝和内宫的关口,让他把守应该无事。”

    这个位置,比皇城禁军教头低多了,跟萧士及现在南城城门护军的级别差不多。

    太子满意了,笑着点头道:“父皇英明,这样加恩下去,萧士及如果有心,定能感激父皇的恩典,为父皇鞠躬尽瘁。”

    ……

    定州城的杜宅里,杜恒霜在对方妩娘说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听到平哥儿受的委屈,方妩娘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着道:“这可怎么办啊?咱们也不能把孩子就关在家里吧?”

    杜恒霜笑道:“我已经想过了。我们不去夏侯家的家学,就去定州城庶族孩子的学堂。有几个学堂还是有很不错的大儒做先生,再不济,我出钱办个学堂,请些名师过来坐馆,自然不愁没有学生的。”

    方妩娘叹息道:“唉,我还以为夏侯元……”

    杜恒霜打断方妩娘的话,“娘,我说了,夏侯家门槛太高,我不适合的。”

    “你想明白就好。”方妩娘拭了拭泪,觑着眼睛打量杜恒霜,见她脸上真的一点难过伤心的神情都没有,跟当年她得知要和萧士及退婚,就在家里闹绝食的模样完全是天差地别。

    杜恒霜见方妩娘看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把一沓银票塞到方妩娘的包袱里,道:“娘,我不是小时候了。嫁人而已,有好的就嫁,没有就不嫁,我又不是指着嫁人吃饭。”

    这话倒把方妩娘逗笑了,她抚摸着自己面前玉色天竺棉布的包袱,感慨地道:“你爹给你留这么多银子,也不知道对你是好还是坏。如果不是我和你爹把你宠坏了,你没有这样的底气,你也不会从小到大都不懂回旋两个字怎么写。”

    杜恒霜跟着笑,偏着头道:“娘,其实我是随您,您看您从小到大,哪怕嫁了两次人,都是从来不受委屈的。”

    方妩娘一窒,半晌才缓缓点头道:“做人哪里会完全随心所欲呢?就说你爹吧,他对我是够好,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不用我操心,就连想他帐的那些女人,他都自己处理得干干净净,从不让我烦心。可是他说要出海就出海,我怎么拦着他都不听,一意孤行去了,将我们娘儿仨扔在长安……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我们孤儿寡母回洛阳,差一点被杜氏宗族夺了家产。”

    杜恒霜一怔,半晌才讪笑道:“不是吧?爹那么好的人,如何会……”怎会不跟方妩娘商议一下,就一意孤行呢?这太颠覆杜先诚在杜恒霜心里的形象了。

    方妩娘笑了笑,低下头,从面前的山茶花清漆小几上捧过茶杯,抿一口茶,淡淡地道:“我骗你作甚?你不信,去问你……杜伯,看我有没有一个字说谎。再说和许大人,他在我们一家危难的时候救过我们,我心甘情愿嫁给他,但是在许家,我虽然是主母,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也看见了,就连你三弟,也是从两三岁就被带到外院,由不得我插手半分。老爷虽然表面上敬我是一家主母,可是实际上……唉……”她说着摇摇头,不肯再说下去。

    杜恒霜默默地听着,给方妩娘又续了一杯茶,低声道:“我从来没有听娘说过这些话。”

    “以前觉得没有必要说与你听。我以为士及是不一样的,他必会如同我们一样疼你。你这辈子就是好命女,会从爹娘手里交到夫君手里,人人都会宠你一辈子。”方妩娘看了看杜恒霜,半是打趣,半是伤感地说道:“现在说这些,却又迟了。所以,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杜恒雪坐在旁边看医书,一边竖着耳朵听娘亲和姐姐闲聊。

    听到这里,她有些不服气地放下书本,道:“娘,姐姐就是好命女。萧大哥有眼不识金镶玉,是他的损失。我姐姐一定会找到更好的男人!”

    杜恒霜失笑,道:“雪儿,你别说我,你倒是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啊?”

    杜恒雪一听说到自己,马上打马虎眼,站起来揉揉眼睛,道:“天晚了,我好困。娘、姐姐,我先去歇着了。”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杜恒霜和方妩娘相视而笑,刚才有些郁闷的心情倒是一扫而空。

    两人一起歇下,第二天,杜恒霜就和杜恒雪一起,送方妩娘和许言朝回长安。

    许言邦也说有事要回长安,跟着他们一道走,路上有个照应。

    杜恒雪更加高兴,给许言邦送了个香囊,把许言邦乐得一路笑到长安,这是后话不提。

    只是夏侯无双听说许言朝要走,连忙赶来送他,却发现他早已去得远了,心里很是失望,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只去烦夏侯老夫人,一再表示不想嫁崔五郎。

    夏侯老夫人这些天,就处于曾孙夏侯元和曾孙女夏侯无双的两面夹击当中,实在让她头疼死了。

    小五房老三填房媳妇闹的那一出,让夏侯家既丢面子,又丢里子,就连夏侯老夫人知道了,也大怒不已。

    等小五房夏侯老三回来之后,特意把他叫到夏侯家大宅,说他媳妇太过了,后娘不疼原配的孩子不算稀奇,但是像她那样失手把孩子打晕了,还要去嫁祸别人的人实在少有,这样的媳妇,已经是失了妇德,要他自己看着办。

    夏侯老夫人是夏侯氏实际上的族长。她一发话,小五房的夏侯老三当然不敢反驳。况且当他知道了自己嫡长子在家里过的日子,也很是心烦,一怒之下,就把填房瞿娘子休了,再让人聘了个不能生育的老姑娘做继室。

    瞿娘子这才慌了,跪在夏侯家大宅门口三天三夜,又去杜恒霜门前磕头求恳,希望能原谅她,放她一条生路。

    杜恒霜知道了这件事,实在觉得这瞿娘子是罪有应得。对孩子不好是一回事,把孩子打到快死了,然后还要去嫁祸别人,就是另一回事。——完全是搅家精的做派。

    她也没有派去劝,只让人去叫夏侯家的人自己处理。

    夏侯老夫人知道了,倒是夸杜恒霜知礼,命人叫小五房的老三叫来,问他到底想对瞿娘子怎样处置?

    夏侯老三说已是休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想再见她。

    但是瞿娘子生了两个孩儿,做娘的放不下自己的孩子也是常情。

    夏侯老夫人就折衷一下,劝道:“如果她肯并嫡,就把她接回来吧。这样你家三个孩子各有人照应,你也能舒坦几天。”

    夏侯老三还是有些不愿意,道:“她实在太狠毒了,我担心她回来了,我家老大又要遭她的毒手。”

    “那你去让她做个保证,如果老大有个三长两短,就唯她是问就行了。”夏侯老夫人给他出了个主意。

    夏侯老三这才应了,回去找了人问瞿娘子,问她肯不肯并嫡。

    瞿娘子只要能回夏侯家,哪有不应的?故连声称好,拣了日子,又回到小五房老三家里做了他的并嫡之妻。

    这件事解决之后,就到了十日之期,是杜恒霜和夏侯老夫人约好的日子。

    夏侯老夫人定了日子去杜家拜访杜恒霜。

    坐在大车里,夏侯老夫人一直想着夏侯元这些天对她说的话。他明确表示,这辈子非杜恒霜不娶。

    夏侯老夫人重重地叹息,她知道,是自己不慎,让人看出了她的心思,才惹了这么多的事。对于上位者来说,其实最忌讳喜怒形于色。因为上位者表露了喜好,下面的人就会为了各种目的,去迎合上位者的喜好,来为自己谋取私利。

    小五房老三家的嫡长子跟杜恒霜嫡长子之间的矛盾,肯定是被人利用了,然后有意挑拨,最后才闹成这个样子。

    虽然不是夏侯老夫人亲自指使,但是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样的道理。

    夏侯元也是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才不再听从夏侯老夫人绵里藏针的各种计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就是要娶杜恒霜。如果有人看不惯,那不是对杜恒霜不满,而是对他这个世子小王爷不满。他自认自己娶杜恒霜,对夏侯氏来说,是助力大于阻力。就算杜恒霜出身低点,但是她立下大功,得封秦国夫人这个爵位,就能弥补她出身的不足。

    还有,庶族在定州城表明了挺杜恒霜,也给了夏侯元诸多的底气。因为他知道,夏侯老夫人是有远见的士族中人,是万万不想跟定州城的庶族闹翻的。

    因了这两个原因,夏侯元的态度从举棋不定,变得坚决起来。

    夏侯老夫人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失了先着,如今骑虎难下,不聘下杜恒霜恐怕两边都难以交代,一咬牙,便亲自来劝杜恒霜,想给她和夏侯元下小定,先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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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18章 定亲 (see_an仙葩缘+3)

    “老夫人,您就真的要给小王爷聘下秦国夫人了?”夏侯老夫人的贴身婆子在车里轻声问道,明明老夫人是不赞成聘杜恒霜的,结果闹了一通,居然让那女人真的得逞了,这婆子不是不懊恼地……

    夏侯老夫人睁开眼睛,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元儿难得看上一个人。这次他这样坚决,我也不能抚了他的意,伤了我们祖孙的情意。”

    “可是……可是……她不过是寒门庶族出身,又是嫁过人的,您还说,她生得像……像……前朝大周的原婵娟大公主呢!万一她……,咱们夏侯家怎么办?您不是说不想她嫁给小王爷的?”那婆子有些着急了,觑着眼睛,不断打量夏侯老夫人的神情。

    这一次,夏侯老夫人一点异样都没有,她只是缓缓摇头,淡淡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别说她跟原家没有关系,就算有,又能怎样呢?从她娘这边说,连当今的陛下,都跟前朝的皇室原家是嫡亲的表亲,总不见陛下把他自个儿给连坐了?——你啊,还是少些见识。士族门阀这么些年彼此联姻,早就盘根错节,哪一家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婆子被夏侯老夫人说得心里一跳,不敢再上眼药,只是陪笑着道:“老夫人说得在理。奴婢的小见识,自然不比老夫人。”说完就袖手坐到一旁,不敢再吱声。

    夏侯老夫人在心里暗暗摇头,霎时明白这一次的风波,跟自己身边这个本来最信任的婆子脱不了干系。这么多年的主仆情义,果然还是敌不过银子的威力……看来,这婆子得让她回去跟她儿子媳妇颐养天年了。

    夏侯老夫人也没有再说话,一直到了杜宅下车,才对那婆子道:“你就在车里候着,我带着小丫头们进去就行了。”

    那婆子一愣,进而满脸煞白,嘴唇嗫嚅几下,却不敢再求,眼睁睁看着夏侯老夫人带着人进去了,将她和车夫孤零零扔在外面。

    她知道老夫人这是疑心她了,心里愈加惶恐不安。

    夏侯老夫人也是故意晾着她。

    带着小丫鬟来到杜宅,杜恒霜在二门上将她迎了进来。

    来到中堂,彼此分宾主坐下,夏侯老夫人就带着歉意道:“秦国夫人,前些天的事,是我们夏侯家对不起你,我代我们夏侯氏向你道歉。”说着,就要站起来对杜恒霜行礼。

    杜恒霜大急,忙过来扶着夏侯老夫人,不许她拜下去,惶恐地道:“老夫人,您这是要折杀恒霜!”

    夏侯老夫人抬起头,看着杜恒霜毫无瑕疵的绝世丽颜,又想起当年夏侯信“侧帽风流”的盛名,心里一软,拉着杜恒霜的手,轻声道:“我这次来,是为我曾孙做说客。不是我夸自己的孙儿,他人品好,生得又好,这么多年,连通房妾室都没有,只想等着他最心仪的女子做他的妻室。对你,他是痴心一片,只想娶你过门。你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跟我们夏侯家结这一门亲事?”

    杜恒霜一下子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有想到,夏侯老夫人居然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一直以为,前些日子的那场风波,就是这位夏侯老夫人的手笔,因为她不想杜恒霜嫁给她的曾孙夏侯元,所以出此下策,想敲打敲打杜恒霜,不要痴心妄想。

    可是现在她却主动说出帮夏侯元求亲的话,她到底是该信她,还是不该信她呢?

    杜恒霜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夏侯老夫人看着杜恒霜的神情,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杜恒霜对自己的曾孙全无情意……

    没有情意就好。对自己的男人没有情意,才能做一个好的主母。夏侯氏的主母可不能是善妒之人。而且夏侯元这样心爱她,万一她一心独霸着夏侯元,影响了夏侯家的子嗣就不好了。

    夏侯老夫人是过来人。当年她的小姑子就是非常善妒,就算最后做了皇后,依然把持内宫,前朝大周的第一任皇帝德坚帝除了皇后,一个妃嫔都没有,内宫那是干干净净,只有夏侯氏生的两个儿子是他的子嗣。

    可是这样的坚贞又怎样呢?

    生的两个儿子其实都不成器,一个被夏侯皇后自己废掉了,一个断送了原氏的江山。如果不是夏侯氏如此善妒,德坚帝多几个皇子,就能多些选择,也不至于辛辛苦苦谋来的江山,只传了一代就送给了齐伯世那老儿。

    所以夏侯家的主母,第一要求就是不能妒。

    “你仔细想想,现在那些人是看不起你,甚至闹出种种事端来让你知难而退,你难道就要如他们的意?”夏侯老夫人越发大胆地劝说杜恒霜,“你若是做了我们夏侯家的主母,你儿子、女儿肯定不会再被人轻视。我知道你小时候跟你娘在许家吃了不少苦,我却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儿子女儿绝对不会吃你当年吃过的苦。”

    夏侯老夫人的保证,让杜恒霜还是有些动心。她确实需要给三个孩子找个爹,夏侯元这个人有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厚道和绵软,不比萧士及那个武夫,心肠和手段都比石头还硬……

    一想起那天追着萧士及过来的绥元县主齐月仙看着她一脸挑衅的神情,杜恒霜有股隐隐的恐惧。她担心,齐月仙在千方百计嫁给萧士及之后,会撺掇他把三个孩子要回去。杜恒霜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无法跟娶了绥元县主的萧士及对抗的。

    也许跟夏侯家结亲,能够保住自己的三个孩子?

    杜恒霜暗自琢磨着,不断权衡这桩婚事能给她三个孩子带来的利弊之处。

    夏侯老夫人嘴角的微笑越发大了,她拍了拍杜恒霜的手,“你好好想想。这是我们元儿的庚帖,你拿去,找人去合一合八字。如果妥当,咱们就先下小定。等过了年,明年春上,再下大定,你看如何?”

    如果只下小定,就只是一个初步的意向,以后纵然反悔也不算太失礼。

    杜恒霜就点点头,“您的提议太突然了,我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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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19章 目的 (4K,含enigmayanxi和氏璧1+)

    “应该的,应该的,这样的大事,确实该好好想想。”夏侯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她就知道,杜恒霜看在三个孩子份上,也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如果能跟着杜恒霜进夏侯氏的门,哪怕不改夏侯氏的姓氏,对这三个孩子以后的好处,也不是一点半点。

    远的不说,就说杜恒霜和杜恒雪姐妹俩,跟着她们娘亲进的只是洛阳许氏的门庭,而洛阳许氏不过是士族门阀中的二流人物,这通身的气派就已经不再是寒门庶族人家的姑娘所能望其项背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算士族的后人如今一代不如一代,可是士族门阀千余年的底蕴,不是庶族的那些暴发户能赶得上的。就算他们再赶一百年,也远远落在士族后头。

    一般有了钱的人家,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四代才有了点子世家大族的底蕴。而很多人家,又有富不过三代之说,所以现如今还存在的士族门阀,在整个大齐来说,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因为稀少,所以更有绝种的可能。

    夏侯老夫人在这一点上,对洛阳许氏的族长许绍还是颇为钦佩的。不管什么原因,他娶了方妩娘这个寒门庶族的寡妇做续弦,并且生了许言朝这个儿子,就知道他不是因循守旧之人。

    士族需要补充新人。

    不过杜恒霜……

    夏侯老夫人在心里笑了笑。

    就当她是个过渡吧。

    每个男人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夏侯元遇到杜恒霜,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夏侯老夫人打算成全宝贝曾孙的这一点念想。等心中的女神走下神坛,和他柴米油盐酱醋茶过上俗世夫妻的日子,他就会明白今日的执着,是多么可笑,也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杜恒霜送走了夏侯老夫人,自己拿着夏侯元的庚帖想了很久,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去杜恒雪屋里坐坐。

    杜恒雪居然不在屋里。

    “县主去哪儿了?”杜恒霜问杜恒雪的侍女。

    那侍女笑着屈膝道:“县主说要去做两样点心,给大少爷和大小姐尝尝呢。”

    平哥儿和安姐儿自从那场风波之后,就再也不去夏侯氏的家学,而是去了定州城庶族的学堂。

    杜恒霜担心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暗暗派了两个机灵的小厮,除了下人丫鬟婆子以外,他们也每天暗中跟着两个孩子去学堂,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们下学回家。然后这两个小厮要将在学堂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都要跟杜恒霜复述一遍。

    杜恒霜也会问两个孩子,在学堂都做了些什么,两相对照,看看有没有一方在故意隐瞒或者撒谎。

    除了这些安排以外,杜恒霜自己也会不定时地往学堂走走,暗地里瞧瞧学堂的情形是不是跟大家说的一样。

    这样三管齐下,她总算是确信平哥儿和安姐儿在这里待的比在夏侯氏的家学要快乐。

    现在还不是平哥儿和安姐儿下学的时候,杜恒霜走到窗前瞧了瞧,正好看见刚学会跑的阳哥儿在抓蝴蝶。蝴蝶飞得高,他不得不弯着胖胖的小腿一次次往上跳,企图去够那些飞得越来越高的蝴蝶。可惜他还太小,不能掌握身体的平衡,每跳一次,总会摔个屁股墩儿。

    杜恒霜在杜恒雪屋里看得心惊肉跳,冲出来想抱着阳哥儿安慰安慰,可是还没等她冲下台阶,阳哥儿已经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再一次往上跳着,然后再一次摔下来,一次又一次,他并不气馁,也不觉得疼,更没有恼得哭起来。他只是觉得这样一次次的重复很有意思,到最后每摔一次,反而还咯咯笑出声来。

    杜恒霜看了看院子里绿茸茸的厚草地,嘴角也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微笑。

    这样开朗活泼的阳哥儿,看着真让人身心舒畅。

    杜恒雪端了刚做好的点心从小厨房里出来,迎面就看见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阳哥儿。

    阳哥儿的鼻子跟小狗一样,特别灵。一闻到从杜恒雪的方向传来的点心的香味儿,连蝴蝶都不抓了,拔腿就往杜恒雪这边跑,抱着她的裙子仰头大叫:“姨姨,吃点心!吃点心!”

    杜恒雪皱了皱鼻子,对阳哥儿道:“阳哥儿,瞧你的小手到哪里抓乌龟去了?快去洗洗,不然姨姨不给你吃点心。”

    阳哥儿看看自己黑乎乎的小手,还有杜恒雪雪白裙子上两个明目张胆的手掌印,大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回头看见杜恒霜在一旁看着他,忙讨好地扑过来,“娘……洗手……洗手……”

    杜恒霜一把抓住他的小脏手,免得他的手按在自己裙子上,故意逗他,“洗手做什么?洗了手也不给你吃……”

    阳哥儿一听,立时难过得不得了,咧开嘴就要哭。

    杜恒霜一见忙道:“好了好了,是娘逗阳哥儿玩呢,咱们去洗手,洗完就吃点心啊!”

    阳哥儿委屈地点点头,还横了杜恒霜一眼,似乎在责怪她不该没事逗他玩……看得杜恒霜和杜恒雪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给阳哥儿洗了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吃点心,杜恒霜和杜恒雪就着一杯清茶说起话来。

    “……原来夏侯老夫人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啊。”杜恒雪看着手里的茶水出神。

    杜恒霜轻抿一口清香的茶水,慢慢咽下去,唇齿留香,赞道:“真是好茶。”又问杜恒雪:“雪儿,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我本来没想过要嫁给夏侯元,但是夏侯老夫人说的话,又让我觉得有道理。”

    “有道理?什么道理?”杜恒雪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杜恒霜问道。

    杜恒霜放下茶杯,细细跟她分析:“如果能嫁到夏侯家,我就不怕萧家再整什么幺蛾子,我也会有足够的势力将孩子留在我身边。”

    杜恒雪笑了笑,摇摇头,道:“姐姐,你怎么糊涂了?你是成亲啊,你以为是找帮手打架?”

    杜恒霜一窒,鸦翅般的长睫毛忽闪两下,看着杜恒雪发呆,“……什么找帮手打架?”

    杜恒雪忍不住用手抚额。她原以为自己够笨了,原来姐姐笨起来,比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姐姐,你想想,夏侯老夫人是想让你嫁给夏侯元,你老实跟我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夏侯元?”杜恒雪肃然问道。

    杜恒霜瞠目结舌,道:“怎么可能?我一直当他和言朝一样……”说完杜恒霜马上就明白过来,忙用手拍了拍自己额头,讪笑道:“哟,我果然是糊涂了。还当件正经事想呢。”

    “是啊,姐姐,你既然当夏侯元是跟言朝一样,那你有想过要嫁给言朝吗?”杜恒雪拎起茶壶,给杜恒霜续茶。许言朝是她们的弟弟,如果当夏侯元是兄弟一样,当然谈不上别的东西了。

    杜恒霜笑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又叹息道:“我只想着如果能得个名份,不管夏侯元纳多少妾都行,只要能帮我对付萧家。”

    “姐姐,我是旁观者清,我看得出来,夏侯元对姐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但是有多少真心我也说不上。因为我们都是过来人,深知男人在成亲前无论多好都是不做数的。到底合不合适,其实还是要看以后啊……”杜恒雪幽幽地叹口气,无聊地取了一块点心,慢慢咽下去。

    杜恒霜没有说话,望着正在大快朵颐地阳哥儿出神。

    杜恒雪又道:“姐姐,你既然心里没有夏侯元,就不要再想婚嫁之事。成亲之事非同小可,总之不能轻率。不过……”杜恒雪顿了顿,偏着头笑道:“姐姐早早地把家安在定州,我还以为姐姐对夏侯元……有那么点儿意思呢,不然怎会千里迢迢,从长安来到定州居住?”

    杜恒霜愕然,“你怎么会这样想?”

    “谁都会这样想,包括夏侯元,和萧大哥。”杜恒雪毫不客气地道,“难道我们都猜错了?你来到定州住下来的目的,不是夏侯元?”

    杜恒霜苦笑,伸指头点了杜恒雪的额头一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鬼灵精了?真是跟着许二哥学坏了。”杜恒霜嗔道,跟她解释,“我来定州住下,是为了别的事情,并不是为了夏侯元。不过,也不能说跟他没有关系。总之,是因为他,我才萌发到定州住一阵子的心思。”

    杜恒雪两手一摊,“呐,还说不是因为夏侯元。姐姐,你到底心里在想的什么?你自己明白吗?”

    杜恒雪话说到这份上,杜恒霜发现自己不解释都不行了。如果不把这件事说清楚,恐怕不仅杜恒雪、夏侯元,就连……都会误会自己是真的为了夏侯元,为了嫁入夏侯家,才来到定州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杜恒霜左右瞧了瞧,见伺候的人都在外头回廊下守着,跟前只有一个一岁多的阳哥儿,就压低声音道:“你该记得,娘亲在这里的时候,夏侯老夫人最关心的人是谁吧?”

    夏侯家几次请她们赴宴,夏侯老夫人都是拉着方妩娘问长问短,十分亲热。

    不仅杜恒霜看见了,杜恒雪也纳闷许久。

    “看见了,我还奇怪呢,问过姐姐一次,姐姐也没有好好回答我。”杜恒雪回想着当初的情形。

    “那时候我还没有查清楚,自然不想乱说话。”杜恒霜悠悠地道,“夏侯元给我看过几张画像,不仅是他们太祖父——大名鼎鼎‘侧帽风流’的夏侯信,还有夏侯信几个女儿的画像。”

    杜恒雪博闻强记,过目不忘,闻言忙道:“我记得的,夏侯信有三个女儿都是皇后,端得是了不起。”

    “是啊,三个女儿都是皇后,而且不是一般的皇后。他的小女儿就是前朝大周的第一任皇后夏侯氏。夏侯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你知道的,一个是前朝大周的废太子,一个是前朝大周最后一个皇帝德祯帝。但是她的女儿,原婵娟,以前也是皇后。”杜恒霜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杜恒雪忙道:“我知道呢。在秦州给霍国公柴嗣昌治伤的时候,我就听人说过,说他们柴家,不比现在的皇室齐家,还有前朝皇室原家差。说他们柴家称帝的时候,齐家和原家都是他们的臣子呢。”

    “正是。原婵娟本来嫁的就是柴氏最后一个皇帝。后来原婵娟她爹夺了她夫婿的天下,她就从皇后变成公主。”杜恒霜将从夏侯元那里套来的消息一点一滴讲给杜恒雪听。

    杜恒雪用胳膊撑着头,靠在海棠纹的清漆小几上,睁着一双明眸,道:“这原婵娟的身份也够尴尬的。一般的前朝皇后,不是自杀,就是被鸠杀。她还能活着做公主,也是托了她娘亲夏侯氏的福吧?”

    杜恒霜皱了皱眉头,道:“自然是有夏侯氏的关系。其实原婵娟最幸运的,是她没有生儿子,只生了一个女儿。”

    “原婵娟有女儿?”杜恒雪想了想,“好像没有听人说过啊?”

    “知道的人不多。原婵娟的女儿柴娥英,是柴氏皇族唯一的嫡女,后来还被她外公,就是篡了她爹皇位的德坚帝封做大周的郡主。柴娥英很早就嫁人了,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就香消玉殒了。她的这个女儿,就是那位小孩郡主,李静训了。小小年纪就被她外婆原婵娟接到宫里长大,但是不到九岁,也过世了。”杜恒霜说着话,起身去自己的箱笼里搜检了半日,找出来一挂精致的项链,给杜恒雪看。

    杜恒雪大惊,“这不是那一次,说是从前朝郡主的陪葬里搜出来的东西吗?差一点给姐姐带来大麻烦呢!”

    杜恒霜点点头,“就是这个。”

    “这些,跟姐姐来定州有什么关系?”杜恒霜绕了个大圈子,反而把杜恒雪绕糊涂了。

    杜恒霜笑道:“当然有关系。我还没有说,我也看见了原婵娟的画像。”

    杜恒雪怔怔地看着杜恒霜,“她生得什么样子?——侧帽风流夏侯信的外孙女,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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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20章 不惜 (4K,see_an仙葩缘+4、5)

    说起原婵娟的样貌,杜恒霜也有些一丝怔忡。

    “像谁呢?——不会像娘亲吧?”杜恒雪见杜恒霜久久不说话,笑着打趣道。

    杜恒霜却看了她一眼,正色道:“你怎么知道?——正是像娘亲。”

    杜恒雪的笑容凝在脸上,“不会吧?真的像娘亲?!”

    杜恒霜点点头,“我能跟那侧帽风流的夏侯信生的有几分相似,总不是凭空来的吧?”

    杜恒雪收了笑容,沉吟半晌,开始推论:“姐姐生的像娘,而娘像原婵娟,同时姐姐更像侧帽风流的夏侯信。——这么说来,咱们家,跟这夏侯家,还是有几分渊源的。”

    “我以前只是觉得好奇,以为我们跟他们最多是远房亲戚。不过自从见了原婵娟的画像,我发现她跟娘亲实在是太像了。——娘亲简直活脱脱就是跟她一个模子出来的。至于说我像侧帽风流的夏侯信,其实如果你看了画像,就会发现,还是比不过娘亲跟原婵娟相似的程度。我认为,这就是夏侯老夫人对娘亲更亲近的真正原因。”

    杜恒霜心里已经有了个隐隐的猜想,不过这其中有涉及到另外两个人,而那两个人,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并不是传说中莫须有的人物。这一点,也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杜恒雪大吃一惊,“姐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恒霜摇摇头,“我也只是猜想而已。我还不能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已经托人去秦州向霍国公柴嗣昌求助,问他知道多少有关原婵娟的嫡女柴娥英的消息。而且柴娥英是柴家人,我想问问他们有没有柴娥英的画像。”

    杜恒雪在心里一算年纪,顿时呆住了。她愣愣地看着杜恒霜,怔了半晌,才问道:“……难道,姐姐你认为,娘亲才是原婵娟的嫡女柴娥英?!”找柴家要柴娥英的画像,明摆着是怀疑那个“柴娥英”的真实身份了。

    方妩娘?长安市井方家的女儿,怎地会跟前朝公主唯一的嫡女扯上关系?!

    这一点,就连率先想到这个可能的杜恒霜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所以,我只是想多打听打听有关柴娥英的消息。夏侯信那边对柴娥英知道的简直少得出奇,至于柴娥英的女儿李静训,就知道得更少了。这两人很是奇怪,都死得很早。柴娥英,十三岁嫁人,十四岁生了李静训就去世了。而李静训,不到九岁就死在长安的皇宫里。柴娥英的夫君在女儿李静训死后,据说伤心过度,也很快就去世了。认识她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改朝换代,这不多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流亡在外,实在很难打听。说不定,我比夏侯信他们知道得还多一些。”杜恒霜苦笑。她的手下,还曾经掘了李静训的墓呢……

    杜恒雪恍然大悟,带着了然的微笑不好意思地道:“姐姐,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对夏侯信……”

    杜恒霜莞尔,温言道:“没事,我不在乎。”她行事做人,只求无愧于心,别人是不是明白她,她已经不在乎了。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你是我姐姐,我却无端端去怀疑你,是我不对。姐姐,以后谁要说你坏话,我拿大耳刮子打她!”杜恒雪气鼓鼓地道。

    “那你的手可都要打酸了。”杜恒霜掩袖笑道,“说我坏话的人不知有多少,你打得完吗?还是不要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不行啊,姐姐,夏侯老夫人还等着你答复呢。”杜恒雪不满地道,“她看来也不是一无所知吧?不然不会对娘亲那么好,又改变主意,愿意让姐姐嫁给她的宝贝曾孙。”

    杜恒霜深思地点点头,笑道:“我也觉得有部分原因。不过,她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我差一点就答应了,一点都没有想到嫁给夏侯元,是要跟他做夫妻的。”

    杜恒雪笑了笑,低下头,不敢看杜恒霜的眼睛,嘟哝道:“姐姐你太伤别人的心了……”

    “雪儿你说什么?”杜恒霜起身给阳哥儿收拾被他弄得到处都是点心渣子的桌子,正听见杜恒雪在对面嘀嘀咕咕。

    “没,没什么。我是在想,姐姐你在考虑跟夏侯家的亲事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夏侯元啊……夏侯元要知道这个真相,肯定要哭了……”杜恒雪朝杜恒霜眨了眨眼睛。

    杜恒霜很是赧然,讪讪地道:“这一点是我考虑不周。”

    其实就跟她娘亲方妩娘当年改嫁给许绍的时候一样,杜恒霜在考虑跟夏侯家的婚事的时候,更多的是在考虑夏侯家能给他们母子的庇护。

    当年方妩娘改嫁给许绍做填房,才能靠着许绍的势力,保住了前夫杜先诚的遗产。不然的话,杜先诚没有儿子,他的遗产,按当时的惯例,应该是由杜氏宗族继承的。只是以许绍当时的地位,他们在洛阳基本上是横着走的程度,所以没有人做官,也没有强大外援的杜氏宗族不敢跟许绍争,才让方妩娘能够把杜先诚的遗产,完完整整交到两个女儿手里。

    只有权势,才能让很多不符合惯例的事情变成可能。比如,让方妩娘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保住了家产。杜恒霜也是希望能够用夏侯家的权势,让她能够把三个孩子留在身边。

    萧士及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了,她早就自愧不如,也无法同她们一样去挖苦心思讨他欢心。她能做的,只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而已,哪怕这个打算要赔上她的一生,她也在所不惜!

    杜恒霜在考虑这桩婚事的时候,跟方妩娘当初的心思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和方妩娘一样,她要嫁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喜欢的人,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杜恒雪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成亲还是要嫁给自己心仪的人,只是觉得姐姐的考虑很好笑:“姐姐,你若真是个男人也就好了,我们一家也不会这么辛苦。你现在的成就,一定不比萧大哥小。”

    这话逗乐了杜恒霜,她大笑着道:“那你以后就把我当你大哥吧……”

    两人正在互相打趣,就听见外面传来平哥儿和安姐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直在旁边安静吃点心的阳哥儿立刻叫起来:“哥哥!姐姐!点心!点心!”

    “阳哥儿,一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又在吃东西!”安姐儿欢快地跑进来,对杜恒霜和杜恒雪行礼问好,“娘亲!小姨!”

    平哥儿也跟着走进来,笑着行礼问好。

    杜恒雪笑道:“哟,我这里的地方太小了,你们先跟你们娘亲回去,我回头给你们再送一盒点心过去,怎样?”

    杜恒霜笑着起身,点头道:“快谢谢小姨。”

    平哥儿和安姐儿大声谢了,带着阳哥儿回杜恒霜的房里去了。

    杜恒霜的内室比较大。

    三个孩子打闹一番,就被养娘带去洗手换衣裳,然后回来坐在杜恒霜内室的榻上准备吃点心。

    在等点心的时候,杜恒霜想了想,就问平哥儿和安姐儿:“……如果娘亲再嫁,你们愿意娘亲嫁给什么样的人?”

    平哥儿和安姐儿愣了一下,然后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杜恒霜的话。

    杜恒霜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说话。

    平哥儿仔细看着杜恒霜,确信她不是在说笑,才小心翼翼地道:“娘亲想嫁谁就嫁谁,只要娘亲开心就好。”

    安姐儿使劲儿点头,“嗯,只要娘亲开心,不要再跟爹爹吵架就好。”

    杜恒霜:“=_=”好吧,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忙岔开话题道:“那你们有想过要什么样的继父吗?”

    “像爹爹一样的?”安姐儿疑惑地问道。

    平哥儿忙扯了安姐儿的衣襟一下,对杜恒霜笑道:“娘亲说谁好,就是谁。我们听娘亲的。”

    阳哥儿在旁边拍手,“爹爹!爹爹!——爹爹是谁?”在他的记忆里,其实没有“爹爹”的概念。

    杜恒霜笑了笑,把阳哥儿抱起来,在他胖胖的面颊上亲了亲,道:“阳哥儿以后就知道了。”

    平哥儿和安姐儿一齐对阳哥儿皱眉,“阳哥儿,我们每天都跟你说爹爹,你怎么老是记不住?”

    杜恒霜无语地摇摇头,半晌道:“阳哥儿才一岁多,他还不记事的。昨天的事情,今天就忘了。”

    “他怎么不记事?!”安姐儿气鼓鼓地道,“我藏在柜子里的点心,就被他惦记好几天了,怎不见他忘了?!”

    阳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紧杜恒霜的颈项,眯眯笑着,将脑袋扎在她肩膀上,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杜恒霜好笑地拍了阳哥儿胖胖的兜着尿布的小屁股一把,笑道:“以后别在姐姐房里乱翻东西,知道没有?”

    阳哥儿轻轻点头,更加抱紧了杜恒霜的脖颈。

    杜恒雪拎着食盒站在门口,像是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他们娘儿几个的话都说完了,才举起食盒道:“我这里还有点心哦,还要不要吃?”

    三个孩子欢呼着,亲热地叫着“小姨”。

    阳哥儿更是要从杜恒霜身上挣下去。

    杜恒霜将阳哥儿放下来,让他们三个人吃点心。

    ……

    夏侯老夫人回到家里,先把夏侯元叫了过去,对他道:“我已经跟秦国夫人提亲了。”

    夏侯元一下子笑得嘴都合不拢,立刻双手虚握成拳,过来给夏侯老夫人捶背,一边问道:“她答应了没有?”

    夏侯老夫人笑道:“没有一口答应,不过,我看也八九不离十吧。”说着回头看了夏侯元一眼,“我曾孙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人才,她要是还拿乔,就是个傻子。”

    夏侯元一个劲儿地傻笑,“曾祖母,我哪有您夸得这么好!”

    “咦,元儿居然会谦虚了?啧啧,真是了不得……”夏侯老夫人故意打趣他,祖孙俩开开心心吃了一顿午食,才放夏侯元离开。

    “老夫人,小王爷真是高兴坏了。”夏侯老夫人的婆子悄悄说道。

    夏侯老夫人叹口气,想着若是夏侯元知道杜恒霜对他全无情意,那时饥荒才难打呢……

    不过夏侯元应该不会介意吧。反正娶的是他心爱的人,他要有本事,就让杜恒霜死心塌地喜欢他。如果没本事,就撂开手,他要纳妾并嫡,都由得他,杜恒霜想必也不会拦着。

    夏侯元从夏侯老夫人房里出来,就兴冲冲去了杜恒霜的家里。

    杜恒霜刚把几个孩子哄睡了,自己在旁边看着安西马场的账本。

    听说夏侯元来访,杜恒霜想了想,还是命人将他请到中堂,她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去见他。

    “霜儿!”看见杜恒霜亭亭而来,夏侯元眼前一亮,忙迎了上来,要拉杜恒霜的手。

    杜恒霜笑着避开,和他一起回到中堂坐下。

    “霜儿,你真的答应嫁给我?”夏侯元对这个消息一时还不能接受,幸福来得太快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杜恒霜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说话。

    夏侯元一看杜恒霜这个样子,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真的答应嫁给他的样子。

    夏侯元立即开口阻止她:“……你先别说话,先听我说,好不好?”

    杜恒霜歉意地笑了笑,柔声道:“好,你说。”

    夏侯元也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自己膝上,看着自己面前的地砖,一口气道:“霜儿,曾祖母对我说,你答应嫁给我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曾祖母这么说,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但是我也知道,你的心里其实没有我……”这话里有多少苦涩,只有夏侯元自己知道。

    杜恒霜一怔,进而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忙道:“小王爷,你别这么说。我其实……其实……”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暗忖,如果夏侯元是跟许绍一样就好了,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许是许绍跟方妩娘成亲的情形跟她现在同夏侯元的情形实在太像了,杜恒霜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

    许绍当初为什么会娶娘亲呢?娘亲是有求于许绍,而许绍对娘亲有何求呢?他们的婚事,明明是许绍主动求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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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21章 讲理 (4K5,含enigmayanxi和氏璧+)

    许绍这人跟夏侯元完全不一样。

    以前杜恒霜以为许绍是看上娘亲的国色天香的容貌,可是成亲这么久,杜恒霜和杜恒雪都看得清清楚楚,许绍并不是好色的人,娶方妩娘,从来就不是为了她的容貌。——当然也别说许绍是真心喜爱方妩娘哦,这话连方妩娘自己都不信的……

    那许绍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娶方妩娘为填房呢?

    杜恒霜可不认为许绍是看她们孤儿寡母可怜,所以大发善心做好事了。

    跟许绍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杜恒霜虽然从来没有把他当做父亲,但是对他的了解却是一点都不少,甚至比对自己亲生爹爹的了解都要多。

    原因无他,因为她以前一直是把许绍当做是敌人,拆散她娘亲和爹爹的敌人。

    一般来说,只有敌人才最了解自己的对手。

    杜恒霜很明白许绍做事的一个特点,就是无利不起早。就是说,他做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而且大部分时候,目的都不止一个。不过他的手段太过高明,很少有人认识到这一点,只会认为他这人老奸巨猾,特别会趋利避害。

    杜恒霜年少的时候看不起许绍这一点,觉得他利字当前,毫无风骨可言。可是现在经过这么多事,她发现许绍的很多做法不仅是可以接受,而且是她可以学习仿效的。

    当然,许绍的老练,是四五十年的风霜阅历累积而来的。

    杜恒霜才刚刚二十出头,和许绍比老练,就如同一岁多的阳哥儿企图在杜恒霜面前撒谎骗她一样,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这样的许绍,当年居然会不顾许氏家族的反对,一力迎娶方妩娘进门,而且是做当家主母。

    这件无比蹊跷的事,杜恒霜发现自己以前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件事里面明明有着很大的漏洞,却被他们这些人完完全全地视而不见了。

    杜恒霜禁不住陷入沉思。

    夏侯元在对面坐着,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杜恒霜把话说完。他看向杜恒霜,却见她紧紧盯着她面前的茶杯,像是入定了一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侯元有些好笑,在她对面咳嗽一声,道:“霜儿,你要不好好想想,不要急着答应,或者急着拒绝,好不好?”

    杜恒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夏侯元,垂眸道:“其实没有这么麻烦……”夏侯元若是没有这样明显地表露他的情绪,杜恒霜想自己也许就从了。毕竟对她来说,孩子才是她现在要第一考虑的。绥元县主齐月仙紧追着萧士及不放,让杜恒霜很是心惊胆战。这个女人的本事,可比穆夜来强多了。

    杜恒霜能够对付穆夜来,可是她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斗倒齐月仙。——南梁萧铣的皇太女,并不是她这个普通的庶族女子,仗着点儿小聪明就能应付的……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杜恒霜的心情很是煎熬。

    “好了,你慢慢想,千万别急。我有的是时间。”夏侯元见杜恒霜默默不语,忙站起来想走人,他不想从杜恒霜嘴里听见一个“不”字。

    杜恒霜送他出去,一路上左思右想,还是恳切地道:“小王爷,我觉得这事不妥。你曾祖母说你这么些年,连通房妾室都没有,只等着娶一个配得上的妻子。而我的情形,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实配不上你。——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故意拿乔。”

    夏侯元对杜恒霜的顾虑心知肚明,他笑了笑,悠然道:“我曾祖母向来会说话。她没有告诉你,我虽然没有通房妾室,但是我有四个近身侍婢,都是我的人。就是没有名份,我是想等娶妻之后,再由妻子决定她们的去留。”

    杜恒霜斜睨了夏侯元一眼,有些惊讶。

    “我今年二十五了,你不会认为我还是个雏儿吧?”夏侯元失笑,“士族门阀的男子,有谁到了二十多还是雏儿?除非他有隐疾啊……”

    杜恒霜想到许言邦,若不是他从少年时期就心有所属,大概也守不了这么久,也笑了笑,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也是知道的。”说完这番话,杜恒霜就目送夏侯元一路出二门了。

    送完夏侯元回来,杜恒雪过来问道:“小王爷走了?”

    杜恒霜点点头,就把夏侯元跟她说的话,跟杜恒雪说了一遍。

    杜恒雪笑道:“小王爷还蛮诚心的嘛,姐姐不妨好好考虑考虑。”说着还对杜恒霜眨眨眼。

    杜恒霜想到话里话外都是坑的夏侯老夫人,有些不自在,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我都对他说清楚了,他现在是在兴头上,自然不能一下子就撂开手。且冷他一段日子,他就自然没兴头了。”

    感情这种事,总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杜恒霜觉得只要自己不同意,夏侯元也不会真的为这件事要死要活。就像夏侯元说的,他已经二十五岁了,他想娶杜恒霜,固然有情窦初开的一面,但是肯定也有别的方面的考较。

    杜恒霜只是有些不安。如果她真的拒绝了夏侯元,以后要是齐月仙咄咄逼人的时候,她要怎么办呢?难道真的去跪下来求萧士及?

    杜恒霜知道,如果她真的肯拉下脸,在萧士及面前做小伏低,甚至跪下来求他,萧士及这个人其实是会心软的。但是他越是心软,就会越遭齐月仙嫉恨,就像杜恒霜当初对待穆夜来的心情一样。

    这样一想,杜恒霜又有些没意思起来,闷闷地回到屋里,居然没有继续看账本算账,而是拿过针线笸箩,坐在阳哥儿的小床边上,给他做起针线活儿来。

    夏侯元回到家里,就跟夏侯老夫人说了杜恒霜的态度。

    夏侯老夫人知道了有些惊讶,但是也安慰夏侯元道:“她确实是配不上你,所以你要有些耐心,不要逼她太紧。”

    夏侯元心情不好,就提笔给在长安的爹娘写信,说到想娶杜恒霜为妻,但是她好像不是很愿意,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说服她,想让在长安的爹娘帮着想办法。

    西平郡王夏侯林看了信,眉头皱了很久,最后还是王妃劝他,只要夏侯元愿意娶就行,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夫妻两人在这边盘算着,这个消息不小心让一直在打探夏侯家动静的崔家知道了。

    崔三郎简直心如刀绞,但是又无能为力,只好把流光又叫了过来,让她拿着金钗再一次扎向自己的喉咙……

    咣当一声,金钗又断了。

    崔三郎睁开眼睛,将断成两段的金钗扔到一个木匣子里。

    流光偷眼瞧了瞧,见那个长方形的木匣子里,都要被断裂的金钗装满了,转身的时候撇了撇嘴,回到自己屋里歇着去了。

    外面有人过来回报,“三爷,太子妃娘娘传三爷去东宫。”

    崔三郎应了一声,换了衣裳往东宫里去了。

    在东宫跟太子妃崔莲莲说了一会儿话,崔莲莲就问道:“咱们家跟夏侯家的亲事谈得怎样了?夏侯家的小郡主配咱们家五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崔三郎悻悻地道:“比不得秦国夫人跟夏侯家的小王爷,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太子妃一愣。她是知道崔三郎对秦国夫人杜恒霜的心事的。不过,崔三郎有嫡妻嫡子,而且嫡妻还是太原王家的嫡长女,跟杜恒霜,实是有缘无份,就悄声劝道:“……三哥,不是小妹扫三哥的兴,实是秦国夫人那人,不好相与。咱们还是小心谨慎地好。”

    崔三郎点点头,“我省得。”说完又问了一声:“没什么事了吧?没事我先走了。”

    太子妃崔莲莲亲自送他出去,给他出主意道:“咱们家去夏侯家提亲的人不够份量,不如三哥亲自去一趟?”给崔三郎找了个台阶,让他能名正言顺去定州看杜恒霜和夏侯元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三郎容色稍霁,点点头,道:“为了五郎的婚事,这一趟是一定要跑的。”说得太子妃暗暗白了他一眼,暗道男人原来跟女人一样,也是口是心非地多……

    崔莲莲回寝宫的时候,居然看见以前的废太子妃,现在的太子良娣崔真真满脸含笑地站在廊庑底下给她行礼。

    太子到底还是舍不得崔真真,将她关了一段日子,还是把她放了出来,降为太子良娣而已。

    “咦?你怎么来了?来了多久了,怎么没人给本宫通传一声?”崔莲莲有些不悦地道。

    崔真真笑道:“我刚来的,太子妃不必大呼小叫的,小心让人看笑话。既然太子妃忙,我就不打扰。——告辞。”说着,转身小碎步离去。

    崔莲莲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回自己的寝宫,把刚才当值的宫女和内侍都叫过来训话。

    崔真真从太子妃的寝宫出去,一路悠然地走着,居然没有回自己的内宫,而是拐到两仪殿的宫门附近。

    两仪殿是皇城前朝和内宫交界的地方。两仪殿旁边就是通往内宫的宫门。

    今日值勤的正是萧士及和另外一个禁军。

    他被永昌帝从南城城门护军调到皇城做宫门的护军,已经有十几天了。

    自从他从定州回长安之后,就调任到宫里。

    崔真真看见萧士及,满脸含笑,笑着跟自己身旁的宫女装作闲谈的样子,道:“没想到秦国夫人居然跟西平郡王的世子定了亲,真真是一门大好的亲事,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那宫女笑道:“不过是刚才崔侍郎说了一嘴,不是还没定吗?娘娘怎么这么高兴?”

    崔真真掩袖道:“我当然高兴,没人比我更高兴。等下回去你帮我找些礼物给秦国夫人送去,我要好好恭喜她早得贵子……”一边说,一边扶着宫女的手去得远了。

    这番话当然是说给萧士及听的。

    如果萧士及没有去过定州,亲眼见过夏侯元和杜恒霜在一起的样子,无论崔真真怎么说,萧士及也是不会信的。

    但是就因他亲眼见过,此时再听说两人定亲的消息,他已经信了八九分,一时心神激荡,按捺不住,捂着嘴往旁边的灌木丛吐了一口血。

    跟他一起值勤的护军急忙叫来都统,让萧士及回去休息。

    萧士及索性请了病假在家,煎熬了几天之后,实在还是忍不住,不顾自己发着高热,独自爬起来,骑着快马,日夜兼程往定州城赶去。

    他甚至比崔三郎更早一步来到定州城。

    这一次,他是第二次来到定州城。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城门和山头,萧士及闷着头往马背上抽了一鞭,纵马入城。

    他轻车熟路来到杜宅门口,一直守在墙角。

    杜恒霜早上出去了一趟,悄悄往两个孩子所在的学堂去查看一番。刚回到家,她掀开帘子要从车上下来,就见从车下伸出一只大手,托着她的胳膊,将她几乎是从车上抱了下来。

    杜恒霜吓得几乎尖叫。待看清是萧士及,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对赶车的钱伯道:“钱伯,您怎能让这种人靠近我的车?”

    钱伯装耳聋,背对着她坐在车头,自顾自从怀里掏了烟斗,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地抽。

    杜恒霜气结,一不留神,就被萧士及拽着来到墙角避人的地方。

    “你放手啊!”杜恒霜不满地夺过自己的手腕,看见上面一个醒目的手掌印,也不知道会不会变得青紫,一边揉着,一边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她身后就是院墙,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萧士及眸色深幽暗沉,他往前欺近一步,一手撑住院墙,将杜恒霜罩在他高大身影下,沉声问道:“你真的要嫁给夏侯元?你确信他会对你百依百顺,如珠似宝?”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萧士及,道:“关你什么事?我们已经和离了,请你走开,不要再来烦我。”然后一手用力推着萧士及,“你不要这个样子,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另一手已经手腕一翻,一支匕首出现在她掌心,抵在萧士及心口的地方。

    萧士及慢慢低头,看着杜恒霜握着匕首的手,笑了笑,一手伸过去,如同铁钳一样,握住她的手。

    杜恒霜立刻发现自己的手腕动弹不得,忍不住恼道:“你一定要这样蛮不讲理?”

    “我就是来跟你讲道理。你告诉我,你嫁给他,是相信他会对你百依百顺?比我对你还好?”萧士及正色道,浑身更加滚烫。

    杜恒霜嗤笑一声:“你对我很好?好在哪里?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意义了。况且我从来没有要求他对我百依百顺,如珠似宝。我只要他记得尊重我,在外人面前给我做正室的脸面,我就心满意足了。这些对你来说,当然是难如登天的。”

    “我没有尊重你?没有在外人面前给你正室的体面?我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一直到现在,我……”

    萧士及下意识要为自己辩护,但是这一次,他很快住了嘴。因为他想起那时候,他为了显示跟穆夜来关系亲近,在外人面前确实对杜恒霜很是轻视。其实不止在外人面前,就连在家里,他也曾经认为杜恒霜什么都不懂,是依附他而生的藤萝花……

    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是错的,但是前面的伤害已经造成,他想挽回都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

    萧士及惨然地发出几声笑声,“我明白了。谢谢你让我做个明白鬼,没有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杜恒霜下意识反驳:“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死,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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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22章 夙愿 (粉红150+)

    萧士及低头凝视着她,炽热的呼吸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在她耳边道:“我信。不过,我也知道,这样的信任,来得太晚了,是不是?”

    杜恒霜默默地听着,抬眼求救般看向不远处的钱伯,钱伯却像睡着了一样,在车上打着盹儿。

    “霜儿……”萧士及的声音带了一丝恳求,从来没有在杜恒霜面前低过头的萧士及,低下了他强硬的脖子。

    杜恒霜垂下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脖子上挂着一串细细的赤金链子,链子上有四五朵精致的贝母雕的小花,脆弱晶莹,正好搭在她的锁骨上,显得她整个人都纤弱起来。

    萧士及这样低声下气,杜恒霜也硬气不起来了。她喃喃地道:“……我也有错,但是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希望你能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的过失,好好找个人过日子。心悦你的女人很多。”说着别过头,又道:“……就把孩子放我这儿,我一定好好把他们带大。”顿了顿,终于鼓足勇气,对萧士及道:“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想求你,求你发个誓,在孩子们长大之前,不会把他们从我身边带走。如果你食言,你这辈子都是不入流的小官儿!”

    用萧士及最重视的前程让他发誓,他会收敛吧?杜恒霜暗忖。

    萧士及觉得再也难挽回了,整个人如坠无底深渊,他虚弱地笑了笑,说了句,“我发誓……”就再也撑不下去了,他抵着院墙的胳膊一松,高大的身躯便软软地在她面前滑倒,一头栽倒在她面前的草地上。

    杜恒霜大惊,这才发现萧士及两颊红通通的。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钱伯!钱伯!快来帮我一下!”杜恒霜再顾不得矜持,大叫钱伯过来帮忙。

    钱伯这才睁开一只眼睛,往她这边扫了扫,却见萧士及已经倒在地上了,心里一惊,暗忖难道大小姐这一次玩大了,真的把萧士及给杀了……便飞奔过来查看,一见只是晕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抓住萧士及的胳膊往背上一扔,背起来就往角门里走。

    杜恒霜在后面急道:“钱伯,您这是要带他去哪儿啊?”

    “他病得很重啊,当然是去看郎中啊。”钱伯含含糊糊地道,脚下不停,已经推开角门进去,往外院的客房去了。

    杜恒霜跺了跺脚,无计可施,只好跟着进去,命知数赶紧去把雪儿叫来。

    知数在旁边低着头站了半天,此时才应了,连忙去内院把杜恒雪请来。

    杜恒雪听说是萧士及来了,而且病倒了,忙背上药箱过来。

    “他怎样?要不要紧?”杜恒霜有些紧张地问道。

    杜恒雪摇摇头,“还行,不过他病了有一阵子了,这个用药方面我要好好斟酌一下,不能太猛,也不能太慢。”说着,打开医书,冥思苦想用那些药草组合最好。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笑道:“好吧,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便离开了外院客房,回内院去了。

    杜恒雪看着杜恒霜远去的背影,叹息一声,安心给萧士及治病。

    萧士及在定州城的杜宅住了四五天,病才渐渐好了,但是这四五天内,杜恒霜只来看过他一次,还是来催他好了就快走的。

    萧士及无法,终于在第六天上,黯然离开定州城,回长安去了。

    ……

    长安的京兆尹府里,方妩娘见许言朝的身子终于大安了,就专门找许绍说话,半吐半露地问道:“老爷,对于言朝的亲事,老爷有没有什么想法?”

    许绍知道方妩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放下手里的书本,笑道:“你有看中的人了?”

    方妩娘笑了笑,道:“不是我看上了人家,是人家看上了我们言朝。”

    “我们言朝生得这般俊俏,小娘子看上他不出奇。”许绍呵呵地笑,捋了一把自己的长须。

    方妩娘跟着笑了一回,“小娘子看上没用的,也要家里人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都不能少。”

    “嗯,是哪一家的小娘子?”许绍接着问道。

    “还有哪一家?”方妩娘撇了撇嘴,“老爷就不要装糊涂了。”

    许绍的笑容隐藏在长须里面,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到底是哪一家的小娘子?你不说我确实不知道。”许绍淡淡地道,“我又不是妇道人家,怎会知道哪个小娘子看上我们言朝?”

    方妩娘气结,瞪了许绍一眼,道:“就是夏侯家的小娘子,夏侯无双。”说完盯着许绍瞧,似乎在警告他不许再打马虎眼儿。

    “夏侯家的小郡主?”许绍摇摇头,“这可不妥。你知不知道,崔家对夏侯家的小郡主志在必得,我们何必跟他们争?再说争也争不过。”

    方妩娘很是气愤,捏着帕子道:“崔家怎么能仗势欺人呢?夏侯无双根本正眼都不看崔五郎!”很是不忿自己的儿子被崔五郎挤下去。

    许绍不置可否,从书案上拿起镇纸把玩,不动声色地转移了方妩娘的注意力,悠悠地道:“言邦昨儿求了我一夜,我也想了一夜,今儿终于想通了。——我打算成全他和雪儿。”

    方妩娘本来正恼恨许绍不肯帮许言朝出头定下夏侯无双,此时一听许绍居然松了口,要成全许言邦和杜恒雪,顿时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了许绍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道:“老爷,您这是怎么啦?生病了?吃错药了?”

    许绍莞尔,摇头道:“夫子真是没有说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说完正色道:“这件事我考虑很久。伦常不能乱,但是言邦对雪儿一片痴心,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想让他一辈子伤心难过。”

    方妩娘这才明白过来,许绍是说真的。

    “老爷……您到底想怎样?言邦说来说去,都是雪儿的继兄。虽然雪儿归宗杜家,但是……”方妩娘知道,许绍在这方面,是不可能妥协的。那他到底会怎么做?

    方妩娘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她顾不了许言邦,只要自己的女儿过得好就行了。雪儿从来没有表示过非许言邦不嫁,所以方妩娘不担心雪儿会钻牛角尖。雪儿本来就没有她姐姐那样硬气,只要跟她好好说,她还是会听大人的话的。

    但是许绍突然这样一说,方妩娘又忐忑起来。

    这么些年,她也看明白了,这个世上,大概没人会同许言邦一样对雪儿好。以前她以为自己的大女儿嫁了一个真正心悦她的人,可是萧士及跟许言邦一比,就被比到泥里去了。

    如果雪儿能嫁给许言邦,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唯一不欢喜的,大概就是许绍了。

    他有多重视伦理纲常,没有人比方妩娘更清楚了。

    方妩娘怔怔地看着许绍,一颗心怦怦地跳。

    许绍抬眼看见方妩娘怔忡的样子,温言道:“我想了许久,终于让我想到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过继。”

    “过继?”方妩娘更不明白了,“过继谁?谁过继?”

    许绍笑着道:“是这样的,我曾经有个二弟,他年纪轻轻就过世了。我想,把言邦过继到他名下,为他承继香火。这样许家二房有后,言邦也可以名正言顺娶雪儿为妻。”

    方妩娘愣了半晌,才喜笑颜开地拊掌道:“老爷是说真的?——太好了,我马上去给雪儿写信,对了,还要给霜儿写信,让她给雪儿办嫁妆!”说着,一阵风似地离开许绍的外书房,回内院去了。

    许绍看着方妩娘离去的背影笑了笑,回头对书房的隔间道:“孽障,还不出来?!”

    许言邦挠着头,满脸傻笑地走出来,欢喜地话都说不利索,过了许久才道:“爹,您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太太哄走了。”

    许绍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的?!再说我可犹豫了啊……”

    许言邦忙摆手道歉:“我错了我错了!爹别罚我。”又笑眯眯地道:“我要去定州,跟雪儿好好说说话。”

    “不用着急。你跟雪儿先定亲,等明年春上再成亲吧。”许绍看了看自己的布置,“当务之急,你是要重返军中,先把位置占上再说。”

    许言邦自从请辞了先前的朔北都护一职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专心致志追着雪儿跑。

    许绍以前一直不同意他跟杜恒雪的事儿,所以许言邦也消极怠工,不肯再去谋职,成心跟他爹做对。

    如今心结已结,许言邦精神百倍,忙道:“爹说吧,想让我去做什么?”

    “先去兵部销假,然后谋个位置,看看能不能外放定州。”许绍淡淡地道,手心里渐渐有些润湿,似乎攥了一把汗。

    许言邦大喜着点头,忙道:“我现在就去!”说着便冲出了许绍的外书房。

    很快,杜恒霜和杜恒雪接到了方妩娘的来信。几乎和方妩娘的信同时到达的,还有定州城新任的参将大人许言邦。

    杜恒雪看到方妩娘的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姐姐,这是真的吗?”杜恒雪香腮带赤,眉眼含春,实在是喜不自禁。她原以为这辈子跟许言邦都是有缘无份了,原来上天到底待她不薄……

    杜恒霜笑着点点头,拍了拍杜恒雪的面颊,“当然是真的。娘还嘱咐我给你办嫁妆呢。这一次啊,咱们的嫁妆一定要丰丰盛盛,不能如同上一次一样,带着银票就嫁了,真是丢人!”

    杜恒雪不依地扑过去,拧着杜恒霜的面颊笑道:“姐姐再说,我可不客气了!”

    姐妹俩闹做一团。

    杜恒霜笑了一回,才坐到妆台前重新拢了拢发髻,笑着道:“不过,你们定亲的事儿,可不能就在定州随随便便,咱们还是要回长安办。”

    杜恒雪倒是不在乎,摇头道:“定亲就在定州吧。娘的信上不是说,明年春上再成亲吗?——年底咱们反正要回长安,就在长安多住几天吧。”

    听得出来,杜恒雪是想在长安成亲。

    杜恒霜点点头,“也好,都听你的。”

    杜恒霜是长姐,又跟许言邦熟识。

    许绍命人送来许言邦的庚帖,还有聘礼,正式给许言邦和杜恒雪定了亲。

    杜恒雪是永昌帝封的县主,她定亲的事情,当然也上报了朝廷。

    萧士及知道许言邦终于跟雪儿定亲了,也为他高兴,托人给他们送了一份厚厚的贺礼,此是后话不提。

    数千里之外的岭南都督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月里。

    大都督封裴敦新纳的二房穆夜来扶着腰,在看着一份礼单。

    “大都督,这许家二公子和柔嘉县主定了亲,咱们也得备一份贺礼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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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23章 阳错 (4K,含enigmayanxi和氏璧3+)

    岭南大都督封裴敦皱着眉头坐在一旁的书案后面看着属下送来的军务出神,完全没有听清楚穆夜来在说什么。

    穆夜来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礼单放下,来到封裴敦身后,握着他的肩膀,就着他肩膀上的几个穴位,仔细按摩起来,一边轻言细语地道:“大都督,这些事情是做不完的。能做多少是多少,好好保养身子才是。说句不好听的话,岭南这地方天高路远,就算陛下派钦差过来,也要走一个月才能到咱们这里,有的是时间处理那些麻烦事儿,您啊,还是放宽心好好乐呵乐呵吧……”

    穆夜来的声音醇厚中带着一丝轻微的异域腔调,慢条斯理地说出来的时候,有股让男人沉迷的魅力。

    封裴敦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放下手里的军务,右手揉了揉眉心,很是疲乏地道:“夜来,辛苦你了。幸亏有你啊,真是一朵解语花……”

    穆夜来柔声道:“大都督说什么话呢?你我夫妇一体,我是自当为夫君分忧的。”

    在外面候着的几个婆子拎着食盒站在回廊底下,听见里面屋里主子的说话声,不约而同撇了撇嘴,嘀嘀咕咕地道:“……真是不要脸,不过是个妾,也敢跟大都督说夫妇一体。啊呸!”

    一个婆子愁眉苦脸地道:“你小声点儿,若是让屋里的人听见,又去咱们大夫人房门前跪一下午,大都督又要心疼了……”

    几个婆子立刻噤声。

    过了许久,书房里面的声音渐渐淡了,一个婆子才大着胆子道:“大都督,大夫人让奴婢给大都督送夜宵来了。”

    穆夜来在屋里满脸含笑,福身道:“大夫人跟大都督鹣鲽情深,是咱们封家之福呢。大都督慢用,我有些累了,要回去歇着。”

    封裴敦忙扶起她,笑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这些虚礼就不要行了,小心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穆夜来顺着封裴敦的手站起来,温柔地道:“大都督这样宽宏大量,我是上辈子积了福,这辈子才能跟大都督在一起。”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早呢,才不到两个月,他乖得很,再说我身子也好,大都督不用担心。”

    封裴敦感慨地拍着她的手,道:“三个月前,我在城里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早就是萧士及的人了,谁知……还是我得了你的红丸!”很是志得意满的样子。

    听封裴敦提到萧士及的名字,穆夜来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捏着帕子往脸上拭泪,道:“我跟萧大哥清清白白,尽被那些人给传坏了,所幸还有大都督知道我的委屈。”

    封裴敦哈哈大笑,将她娇小的身子揽进怀里,道:“你穆夜来的名头在长安可是响当当的,既是昭穆九姓的后人,穆侯的亲妹妹,也是穆贵妃的亲妹妹,又是柱国侯的红颜知己、救命恩人,若不是你们穆侯府遭了难,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跟你厮守终身呢?只是委屈你了,只能做妾。不过你放心,等你生了儿子,我就想向陛下请旨,让你跟我夫人并嫡。”

    穆夜来的心一阵狂跳,忙用牙在舌头上轻轻咬了一下,才控制自己不要叫出来。她从封裴敦怀里挣出来,低头福了一福,轻声道:“夜来先告退了。”说着,半抬头,斜睨了封裴敦一眼,才袅袅起身离去。

    封裴敦被穆夜来这个眼神看得麻了半边身子,一时欲火焚身,忙命人去叫了外院飨客的几个女伎过来,胡天胡地闹了一夜才罢休。

    穆夜来回到自己的院子,听说封裴敦叫了外院的女伎去伺候他了,微微一笑,坐到妆台前,看着昏黄的铜镜里那个如花的美人,涂了大红蔻丹的手压在她的红唇之上,美艳不可方物。

    “二夫人,奴婢来给二夫人卸妆。”穆夜来的大丫鬟枇杷笑着走过来,对她颔身道。

    穆夜来点点头,在妆台前坐直了身子。

    “二夫人的头发真好,瞧这溜光水滑的劲儿,梳子放上去都要自己滑下来了。”枇杷对穆夜来的一切都赞不绝口。

    穆夜来却没有被枇杷的谀辞取悦。——要说讨好别人的本事,穆夜来自认第二,没人能在她面前认第一。都是她玩剩下的,还想班门弄斧……

    不过她也懒得跟枇杷这类人计较。

    穆夜来手里把玩着一个玉如意,默不作声地任凭枇杷在她头上卸下首饰,打散发髻。

    穆夜来的另一个大丫鬟榴莲拿着靶镜给穆夜来照着后头的样子,笑嘻嘻地道:“二夫人这一胎肯定是儿子。奴婢的娘亲以前是大夫人身边的婆子,她说大夫人怀大公子的时候,就是这样容光焕发的样子。”

    穆夜来拧紧了眉头。在封裴敦面前也就罢了,私底下,她最讨厌别人提大夫人的名头。

    没人知道她的心事。想她穆夜来,重活一世,换了个男人,居然还是逃不过做妾的命,她实在是很受不了这个结果。

    想到自从她离开长安发生的事情,穆夜来就悔得肠子都清了。她很是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是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轨迹?!

    穆侯府倒了,还是在她亲手推动下倒台的。她本以为这样一来,会让萧士及对她越发怜惜,甚至接她入府,结果杜恒霜却在那边闹开了,萧士及应顾不暇,根本就没有心思来理她。

    后来她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馅儿,萧士及居然开始追查她那几个从她爹手里接手过来的死士。

    那时候,她真是魂飞魄散,深知一旦萧士及查到她的死士,她的所作所为就都在萧士及面前曝光了,她再也别想和上一世一样,得到萧士及的眷顾,所以她不得已之下,带着剩下的几个死士离开长安,去岭南寻亲。

    他们穆侯府的人,除了穆侯被斩,穆侯大夫人被她女儿穆贵妃赎出去,还有穆夜来被太子妃赎出去以外,别的人都流放岭南。

    结果穆夜来千辛万苦才来到岭南,找到她大哥,才知道他们的族人大部分因为不适应岭南的气候,得了疫病身亡了,包括她的亲二哥。她大哥倒是能屈能伸,也会钻营,不知道靠着何人的关系,抱上岭南大都督封裴敦的大腿,在大都督府上做一个小小的门房度日。

    穆夜来找到他之后,就投靠他过日子。

    兄妹俩本来还打着回长安的算盘。

    可是等杜恒霜大破突厥金狼铁骑、被封秦国夫人的消息传到岭南,穆夜来如丧考妣。她那是才知道,萧士及这辈子也不可能翻身了。

    杜恒霜抢了萧士及的功劳,唯一一个可以让萧士及翻身的功劳。

    穆夜来这才对萧士及彻底死了心,不再打算等萧士及起复,因为她知道永远也等不到了,就跟她大哥合计,钓上了岭南大都督封裴敦这条大鱼。

    借了一个进岭南大都督府外院做临时丫鬟的机会,穆夜来很快得到封裴敦的注意。

    待知道她是穆夜来,是长安赫赫有名的柱国侯萧士及的红颜知己,封裴敦很快就把她拉上床。一夜云雨之后,封裴敦看见她的落红,极为惊讶,还曾经笑着打趣道:“……原以为你早是萧士及的人,想不到你还守身如玉。”

    穆夜来当时臊得脸都红了,她结结巴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她那股结结巴巴的样子,反而正对了封裴敦的心思。他笑着揽她入怀,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委屈。跟了我,我定不让你再委屈。”

    第二天就封了她做姨娘,将她接入后院。

    那个时候,穆夜来对于这个结果,还是非常满意的。就跟一个乞丐突然发现自己不用乞讨就能过上温饱的日子,简直是欣喜若狂。

    结果她没有高兴多久,就从长安又传来圣旨。原来她姐姐穆昭仪在宫里有了身孕,陛下大喜,将她姐姐晋升回穆贵妃,同时大赦他们穆家,将穆侯的侯爵职位又给她大哥袭了,还能承袭五世。

    穆夜来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比听到杜恒霜封秦国夫人的消息还要震惊。

    她在房里哭了整整两天两夜。

    封裴敦以为她是高兴得哭了,怜惜她是贵女落难,薄命怜卿甘做妾,对她更是温存。

    其实穆夜来是悔恨地哭了。若是她知道她的苦难只是暂时的,她死也不会离开长安,一定会等到这一天,然后再拉萧士及一把,就能真正做萧士及的正室夫人了。

    她知道杜恒霜已经自求下堂,她也知道萧士及依然只是看门的护军,可是她呢,她已经做了人家的妾。——她再也回不去了……她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呢……

    穆夜来哭得天昏地暗,她不明白下面的路该怎么走。

    一切都跟上一世不一样,她往前看,只看见白茫茫一片,前途渺茫。

    结果在她最惶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将她从绝望和迷惘中挽救出来。

    她知道她还不能死。

    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她怎么能现在就死?

    再说岭南大都督封裴敦知道她家被陛下大赦,她大哥被召回长安袭爵,她姐姐又有了龙种,便立刻封她做二房,在所有的妾室当中,只有她能跟封裴敦的大夫人邵氏平起平坐。——虽然名份上不是并嫡,但是事实上已经并嫡了。

    封裴敦是士族出身,不过是封家的远房偏支,当年带着几个人来到岭南从军,后来娶了岭南土司的女儿邵氏做原配嫡妻,才有了当地土著的支持,坐上岭南大都督的位置。

    十几年来,他在岭南苦心经营,一边收拢当地土著的势力,一边对外招兵,在齐伯世夺了天下之后,又归顺大齐,借着大齐的财力和兵力,将当地几个不服他的土司彻底打垮,才奠定了他在岭南“土皇帝”的位置。

    先前永昌帝派萧士及打江陵萧铣的时候,曾经让封裴敦很是胆寒了一阵子。

    因为萧士及屡出奇兵,而且能屈能伸,永昌帝甚至打算让萧士及收拾完萧铣,就进一步带大军进攻岭南。

    封裴敦连忙跟幕僚商议,后来一致同意归顺大齐,这样用不着萧士及劳师远征了。

    永昌帝得到这个消息,也才不再捧着萧士及。

    四方已经平定,是到了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虽然毅亲王不这么看,但是永昌帝和太子都一致认为不能再打下去了。

    封裴敦的归顺,让永昌帝和太子都对打压萧士及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鸟尽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们暂时用不上萧士及的本事和能力。

    就连后来的突厥人突然围攻秦州城,也没能让永昌帝和太子挂心太久。

    封裴敦虽然人在岭南,同当年的萧铣一样,他在长安也有诸多人手和探子。每年几万两银子,在长安养着好几个窝子,为他收集信息。

    穆夜来和萧士及这一段往事,封裴敦也是知晓的。

    所以当穆侯府的人被发配岭南的时候,封裴敦对他们还是比较礼遇。

    只可惜这些人在长安养尊处优惯了,不习惯岭南的气候和疾病,没多久就都死得一干二净,只留下穆侯大公子一个人。

    封裴敦看他可怜,就收留他做了门子。

    没想到后来穆侯的三小姐穆夜来也来到岭南,找到她哥,并且找到封裴敦的床上去了……

    每次一说起他们相识的经过,封裴敦总爱夸他们是“前世有缘”。

    穆夜来唯有苦笑而已……

    虽然封裴敦已经三十有五,比穆夜来大十几岁,但是他行武出身,身强力壮,生得虽然不如萧士及俊美,但也是仪表堂堂的一号人物,不然岭南土司公主一一样的嫡女不会看上他,嫁给他。

    如果没有萧士及,穆夜来对于嫁给封裴敦一定会很满意。

    但是因为有过萧士及,无论封裴敦对穆夜来如何好,穆夜来的眼角眉梢总有一段不足之意,这反而刺激了封裴敦,加倍地对穆夜来好,想把她的心捂回来。

    大都督府的内院上房,封裴敦的原配嫡妻邵氏坐在上房,心不在焉地听着婆子回报在大都督外书房听到的事情,叹息道:“行了,收起来吧。过两天就要回长安了,我从来没有去过长安,还要指着穆夜来多多指点呢。大都督纳她做二房,也是有多方考较的。——大都督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然凭什么让她做二房呢?”

    话音刚落,封裴敦掀了帘子走进来,笑道:“还是夫人懂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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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24章 回心 (4K,爱爱蛋蛋和氏璧1、2+)

    邵氏忙起身迎上去,笑着道:“大都督这么早就起来了?”

    外面的天才蒙蒙亮。

    封裴敦昨夜在外书房跟几个女伎胡天胡地闹了一夜,大清早起来又去打了一通拳,才回到内院,跟夫人一起吃早食。

    封裴敦捡了位置坐下,拉着邵氏也坐下,道:“你昨夜睡得可好?看你又瘦了。”

    邵氏只比封裴敦小一岁,也是三十好几的人,自然没有年轻少女青春美貌,不过她家世好,又有儿子傍身,性子又好,就算身子时好时不好,照样不影响她在封家内院的地位。

    邵氏亲自给封裴敦送上早食,笑道:“去长安,就算快马也要一个月。咱们一家大小怎么走啊?”

    封裴敦内宠颇多,庶子庶女也有不少。嫡子只有一个,才五岁,是邵氏快三十才得的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如果封家所有的人都去长安,恐怕要十几辆车,走上两三个月的时间。

    封裴敦皱了皱眉头,“就咱们去,再带上夜来就可以了。别的人就在家里待着,不用去长安现眼。”然后又向邵氏解释:“穆夜来是侯府小姐出身,亲哥哥是侯爷,亲姐姐是贵妃,如今贵妃还有了龙种,这样的家世,我不得不抬她做二房,不然陛下和贵妃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消。再说穆夜来在长安多年,在那里人面熟,你要跟世家大族的夫人们交往,有穆夜来帮你引荐,一定事半功倍。”

    邵氏含笑连连点头,“就听大都督的。”十分温顺。

    封裴敦跟邵氏到底是十几年的夫妻,纵然没有了以前的激情,但是还有亲情,不然不会依然事事以她为先,就算怜惜穆夜来,也不许她爬到邵氏头上去。

    邵氏知道穆夜来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不过只要穆夜来没有儿子,邵氏就不用担心穆夜来会威胁她的地位。现在穆夜来只是有身孕而已,邵氏虽然有些担心,但是也不是特别在意。不管怎样,生下来再说吧。

    封家很快收拾好行李,带上两千护卫,浩浩荡荡出了岭南,往长安去了。

    ……

    定州城里,杜恒霜在跟杜恒雪盘点嫁妆单子。

    杜恒雪跟许言邦已经在八月定了亲,交换了庚帖,下了定,婚期定在来年三月。

    “雪儿,当年我出嫁的时候,娘把杜家的铺子都交给了我,我当时就说了,这些铺子,娘、我、你和三弟都有份。娘说这铺子是爹留下的,三弟本是没有份的。不过我既然记得三弟,她宁愿不要她那份,把她那份给三弟。”杜恒霜给杜恒雪看那些铺子这些年的收益,又道:“这些铺子,在我准备和离的时候,就已经卖掉了。这些银子都在这里,我打算给你再置些铺子和庄子田地,你看怎样?”

    杜恒雪忙道:“用不了这么多。再说我也不会经营,就放在姐姐那里。如果有需要的时候,我再找姐姐要就行了。我在素素姐的医馆还有份子呢,每年分的银子都花不完。”说着,也拿出自己的一个账本,给杜恒霜看,“姐姐你看,这是我这些年分的银子。”

    杜恒霜接过来一看,倒抽一口凉气,“雪儿,素素这是雁过拔毛啊,油锅里的银子她都要捞出来花……你就算不要我这边的份子,也是长安的大户啊!”

    杜恒雪抿着嘴笑,过了好久,才握住杜恒霜的手,道:“姐姐,没你我真活不下去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要活不下去,某人一定会去下面陪着你的。”杜恒霜打趣道,帮杜恒雪帮账本收起来,一边道:“衣裳料子和首饰咱不急,回长安之后去我们的铺子里开个单子让他们去筹备。江南和蜀地的锦缎、首饰,哦,对了,还有家具。许言邦跟你说了没有,你们成亲之后,住在哪里?”

    大齐新婚的家具,都是女方出的。成亲前,女方家里的人去新房量尺寸,然后照着尺寸打造床、柜、桌、椅和各种条案,还有屋里的陈设、饰物,甚至棺材和马桶,都要由女方自己带过去。

    杜恒雪想了想,道:“许二哥问过我,是想跟老爷和娘一起住,还是我们自己住。”

    杜恒霜忙道:“既然他这么问,你们就自己住吧。许二哥已经是过继给许家二房的人。许家二房也可以分家了,许老爷肯定会把许二哥的一份东西都给你们。你们上无公婆,下无妯娌,高兴就出来走动走动,不高兴关了门过小日子,就算你让许二哥跪瓦片呢,也没人管得着。”

    杜恒雪吐了吐舌头,笑道:“看姐姐说的,我哪里会让许二哥跪瓦片?——只要许二哥不欺侮我就行了。”

    姐妹说笑着将嫁妆单子又对了一遍。

    杜恒雪收拾东西起身的时候,想起前阵子崔三郎从长安来的事情,问杜恒霜:“姐姐,崔三郎怎么来定州了?许二哥特别不喜欢他,看见他就冲他呛,我劝了无数次都不管用。”

    杜恒霜告诉杜恒雪,“你不能这么说,当年许二哥的朔北都护一职,就是被崔三郎整掉的。这种事情对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许二哥能克制自己不去揍崔三郎一顿,已经是给崔家和太子面子了。”

    杜恒雪对这些事情懂得不多,听杜恒霜说得头头是道,偏了头笑道:“姐姐,你这样本事,不管哪个男人娶了你,都跟捡到宝一样。”在杜恒雪心里,确实没有人能比得过她姐姐。

    杜恒霜却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雪儿,姐姐不想骗你,但是像姐姐这样的人,是没有多少男人受得了的。他们要么喜欢你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子,要么喜欢穆夜来那样痴情不渝的女子,或者像素素、齐月仙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子,像我这样不肯低头弯腰,也不肯迂回婉转,非要跟他们平起平坐、直来直去的女子,基本上是没希望了。”

    “可是萧大哥喜爱你啊。”杜恒雪不解地问道,“萧大哥真的很喜欢姐姐。”

    杜恒霜苦笑道:“那是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看当他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何受得了?——他还不是跟别的男人一样,偏心偏到别的女人身上去了。或者他自己觉得他没有偏心,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他的心已经偏了。你去问他,恐怕他自己都不敢否认他没有动过心……”

    “动过心又如何呢?”杜恒雪有些不以为然,“心在肚子里,别人如何瞧得见?我跟姐姐不一样,我非要亲眼看见他对不起我,我才会死心。不然的话,我还是会相信他的。别人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除非他亲口跟我说他变心了,要纳别的女人,我再阉了他不迟……”

    杜恒霜:“……”,顿了顿,“是素素教你的?”

    杜恒雪下颌轻扬,“素素姐有教过我如何阉掉一个男人。我用刀的技术很好哦,在小猫小狗身上试过很多次了……”

    杜恒霜忍着笑,道:“我会把这件事让许二哥知道的,也让他知道我们雪儿不是好欺负的。”

    “啊?这不好吧……”杜恒雪突然有些扭捏,“不用告诉他了。等他想犯错了,姐姐再威胁他也不迟。”

    杜恒霜怜惜地拍了拍杜恒雪的面颊,“雪儿你这样好,许二哥一定不会这样做的。再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其实我先前说得也不一定是对的。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也只需要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至于别人是好是坏,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呢?我们不需要让所有人满意,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杜恒雪重重点头,“嗯哪,我也觉得并不是一定要个男人在自己身边才能过日子。不过……”杜恒雪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男人又生不出孩子,所以还是要个男人比较好。”

    这话把杜恒霜逗得咯咯地笑,姐妹俩笑成一团。

    到了吃午食的时候,夏侯元又来杜家,跟杜恒霜说话,帮她料理一些她不好出面的事情。

    这些日子,夏侯元没有放弃过希望,一直默默地守在杜恒霜身边,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她。

    杜恒霜也不隐瞒自己的本性,跟夏侯元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从来不迂回婉转,就等着夏侯元受不了了,自动放弃。

    “你在向柴家打听柴娥英的事情?”这一天午后,夏侯元跟杜恒霜在后院的亭子里对坐饮茶,跟她聊起往事。

    杜恒霜点点头,“是在打听,不过柴家的消息也不多。他们说,柴娥英出生没多久,原婵娟就从皇后变成了公主,跟柴家也断了联系。后来柴娥英大了嫁人,他们也只有几个老夫人去见过一次,但是这些老夫人如今都不在了。”也就是说,从婴儿时期开始,柴家的人就没有见过柴娥英了。后来柴娥英嫁人的时候,几个见过柴娥英的柴家老夫人都不在人世了。

    这条线索,居然在这里就断了。

    杜恒霜叹息着轻抿一口茶香,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查下去。

    夏侯元想了想,道:“我这些日子,也在曾祖母那里帮你打听,但是很遗憾,曾祖母似乎不愿意说这些事情。”他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杜恒霜一直觉得,夏侯老夫人其实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但是夏侯老夫人不一定有证据。所以她说不说,结果都一样,就道:“你也别老烦着老夫人了。老人不愿意回想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夏侯元只好作罢,又问杜恒霜:“你们真的要年底回长安?”

    “是啊,要去宫里谢恩,把秦国夫人的仪仗领回来,才能扯个幌子护住自己和孩子。”杜恒霜似笑非笑地道。

    夏侯元忍不住又提起婚事:“你真的不考虑嫁给我吗?我一定会帮你护着你的孩子,夏侯家那么大,不在乎多庇护几个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还没有我,可是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让你心里有我。”

    这些话让杜恒霜很是感动,但是也仅此而已。她笑着摇头,“小王爷,你还是不要在我这里再费功夫了。我这个人其实很难相处。”然后转了话题,“崔家对你们小郡主似乎是志在必得啊,你们家同意跟崔家结亲了吗?”

    说起这件事,夏侯元也是一脸头疼的样子,“我是不同意的,无双也不同意。但是曾祖母和我爹娘,对崔家非常满意……”

    杜恒霜叹一口气,低下头。她也知道希望不大,可还是为自己的弟弟感到可惜。

    “算了,反正他们还小,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杜恒霜给夏侯元续了一杯茶。

    夏侯元踌躇一番,还是说了实话,“霜儿,我不瞒你。其实,我们家已经给无双和崔五郎定亲了。”

    咣当!

    杜恒霜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掉在桌上,茶水流了满桌。

    夏侯元忙帮着擦桌子。

    杜恒霜定了定神,有些失望地道:“真的已经定亲了?”

    士族门阀之间一旦定亲,就是板上钉钉了,要改的话,就跟和离一样困难。

    “嗯。”夏侯元点点头,不敢看杜恒霜的眼睛,“崔三郎亲自来提亲,曾祖母见了他几次,就同意了。然后我爹娘也写信回来同意。所以崔三郎回长安之后,就拿着他们家崔五郎的庚帖,去我家找我爹娘下聘去了。”

    杜恒霜默然半晌,道:“那恭喜小郡主了。”说着,举起茶杯,“也恭喜夏侯氏和崔氏联姻!”

    夏侯元只好举起茶杯,苦笑道:“霜儿,你就不要埋汰我了。”说完又很是意兴阑珊,站起来道:“难怪你一直不肯答应嫁给我,你其实已经看出来,我虽然有心,但是实在无力吧?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不仅我自己的婚事我做不了主,我妹妹的婚事,我也做不了主。——我算什么世子小王爷呢?”说着重重一拳捶在亭子的廊柱上。

    杜恒霜看着夏侯元无能为力的模样,突然想起了萧士及。

    萧士及从十岁家逢遽变开始,就在萧家说一不二,挑起全家的重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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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25章 纳小 (4K5,含洁曦和氏璧+)

    杜恒霜想到这里,又想到夏侯元的家世,不由自失地笑了笑。

    萧士及怎么可能跟夏侯元比呢?

    一个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嫡子出身,家族里长辈无数,个个都不一般,他在家族中人呵护下长大,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而萧士及的家人……

    不说也罢。

    杜恒霜收敛心神,笑着宽慰夏侯元:“小王爷太妄自菲薄了。婚姻大事,本来就非同小可。听长辈的,总比自己四处乱撞来得好。”

    夏侯元听了更加难受。到底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起身道:“好了,我不耽搁你收拾东西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去长安?——说个日子,咱们两家人一起上路吧。”

    杜恒霜送他出去,一边问道:“你们也要去长安?”

    夏侯元点点头,“我要带无双去长安,还有曾祖母,她很多年没有去长安了,说今年要去长安过年。”

    杜恒霜听说夏侯无双和夏侯老夫人都一起走,就没有推脱,跟夏侯元商议好,十一月初的时候就动身,这样到了长安,还有将近一个多月的时候可以为过年做准备。

    夏侯元的心情好了一些,高高兴兴地应了,回去吩咐家下人等收拾东西去了。

    夏侯无双自从知道跟崔五郎定了亲,就天天在家发脾气,摔东西,将夏侯老夫人惹恼了,命人把她关到祠堂“败火”,说等火败光了,再放她出来。

    夏侯元心疼妹妹,每天都要亲自去祠堂见见妹妹,陪她说说话,给她带些吃的,或是玩的东西,才让夏侯无双渐渐安静下来。

    ……

    进了十月,长安城满城金桂飘香。

    萧士及从宫门值勤回来,先去值房交托差事。

    他在两仪殿和内宫的宫门口才站了两个多月的岗,官职就已经升了三级了。

    他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个位置,不过是用来磨一磨萧士及的锐气的。陛下和太子,还是会用他的,所以大部分人都对他很是客气。

    他虽然还是在宫门口站岗,但气势硬是比别人都高出一截。

    从值房出来的时候,萧士及和同僚裴参将撞了个正着。

    裴参将是士族裴家的子弟,但是不像别的裴家子弟喜爱文墨,他只爱舞刀弄枪,所以后来从了军,一直走的是武将的路子。

    不过也因为是士族子弟,家里人舍不得他上战场,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军功。他的参将职位,还是陛下看在他的尚书伯父面上封的。

    裴参将最敬重像萧士及这样靠自己本事升上来的寒门庶族的子弟。以前他没有机会跟萧士及结交,这一次萧士及正好调到宫里,裴参将可算逮着机会了,以他自来熟的性子,很快就跟萧士及热络起来。

    “萧兄,下值有事吗?”

    萧士及摇了摇头,“去讲武堂看看,然后回家。”

    讲武堂是萧士及自己出钱办的学堂,专门给那些阵亡或者伤残军士的孩子们办的,教的东西除了识字以外,都是行军布阵、习箭练武之类的东西,也就是专门培养武将的学堂,在大齐还是头一遭。

    因收的那些孩子都是家境贫寒的,并没有人出束脩,萧士及几乎把家产都拿出来了,全投在这个学堂上。

    裴参将嗐了一声,摇头道:“你也不用天天去吧?来,咱们去喝酒。你知道吗?咱们的同僚胡参将今日纳小,请大家去喝喜酒呢。”

    萧士及愕然,道:“你也去?”他收到请帖了,但是觉得这种事挺无聊,又不是成亲娶老婆,纳个小也要摆酒,真是闲得……

    裴参将笑呵呵地道:“干嘛不去?我跟你说,说不定今日有好戏看呢!”

    萧士及无语地摇摇头,“纳个小,难道还唱戏啊?”

    “差不多,差不多,哈哈哈哈……”裴参将笑着,硬是将萧士及拉到胡参将家里喝喜酒。

    萧士及无法推脱,只好跟他一起上门喝喜酒。

    幸亏先前他接到帖子的时候,就让萧义送了礼过来了,不然他还真不好意思空着手上门喝喜酒。

    来到胡家外院的喜堂里坐下来,萧士及抬眼瞧了瞧,见大部分都是他们在宫里的同僚,倒也熟悉,就跟大家点点头,打了招呼。

    因萧士及在禁军护军里面一向独来独往,很少跟人来往,他这一趟过来坐席,倒是让很多人惊讶,纷纷过来给他敬酒。

    胡参将穿着新郎官的衣裳出来一看,得,风头全让萧士及抢了。

    不过他也不生气。萧士及这人多难请啊,今儿竟然来他的酒席做客,那是给他面子。别说只是抢了他的风头,就算是抢了他的女人,他也不生气,照样笑嘻嘻双手奉上。

    “新郎官出来了,大家都去敬新郎官儿吧……”萧士及抬眼看见胡参将笑眯眯地走过来,忙站起来打招呼。

    今儿来的人都是同僚,彼此都十分熟悉,见正主儿来了,都一哄而上,轮着给胡参将敬酒。

    胡参将三十多,一张圆脸,微胖的身材,脸上有些髭须,眉浓眼大,看人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威风的。

    “我说老胡啊,你今儿可是新郎官儿,怎么不把小嫂子叫出来给我们瞧瞧?别藏着掖着,这里谁没见过世面,快叫出来给大家伙儿瞧瞧!”裴参将趁机取哄。

    旁边的人喝了酒,也都酒盖住脸,趁机要求胡参将把他新纳的小妾叫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也是大家知道这是纳妾,不是娶正室。不然没人敢对正室这样放肆。

    胡参将也知道是这个理儿,再加上今天心里实在高兴,就笑着道:“那就让小柔出来给大家瞧一瞧。小柔不懂事,如果有失礼的地方,大家都包涵。”说着,命人去把他新纳的小妾小柔叫出来。

    没过多久,两个婆子簇拥着一个穿着淡绿衣裙的小娘子迈着碎步走了过来。

    她头上并没有蒙盖头,倒是珠围翠绕,满身贵气,相貌生得也不错,很是漂亮美貌的一个小娘子。

    来到喜堂见了众人,也不露怯,大大方方给众人福了一福,莺声呖呖地道:“小柔见过各位伯伯叔叔。”

    叔伯都叫出来了,大家当然不能让她白叫了,纷纷又掏出赏钱给她打赏,让她身后托着盘子的丫鬟手都僵了。

    小柔在喜堂敬了一圈酒,然后对胡参将柔声道:“老爷,你的身子要紧,千万别饮太多的酒,晚上回去又吐,伤了身子可不好。”一副很熟稔的样子。

    萧士及更加愕然。他凝目看着小柔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处子,不由征询地看向裴参将。

    裴参将冲他挤眉弄眼半天,等小柔走了,大家各自归座重新喝酒的时候,才对萧士及说起胡参将和小柔的事情。

    “萧兄,你不晓得吧?这胡参将跟小柔,可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此话从何说起?”

    “这么说吧。胡参将曾经去东边办差,不料在当地被人打了黑棍,本来奄奄一息,命都要没了,是这个小柔救了他。”裴参将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粒炸花生米扔到嘴里。

    “然后呢?”萧士及也漫不经心地听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然后,胡参将伤好之后,就回了长安。本来这件事就这样了,美人救英雄,过后两不相欠。可是你知道去年东面发了大水,小柔家被水冲了,她跟家人失散了,就带着胡参将当初给她的信物,还有在长安的地址,一个人乞讨,来到长安寻他。”裴参将一边说,一边也自己倒了一杯酒。

    萧士及笑了笑,“这小柔也挺厉害的。”

    “何止厉害!”裴参将一拍大腿,“她还很聪明,来长安之后,没有直接去胡参将家里叫门,而是守株待兔一般,在胡参将家门守着,守了三天三夜,总算守到胡参将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冲上去跟他相认。胡参将见她饿得面黄肌瘦,就把她接进家里,命自己的妻子仔细照料。”

    旁边一个人也侧耳听着裴参将的话,闻言补充道:“这我可知道,这些事,说起来是胡夫人不地道。人家小柔救了胡参将一命,胡夫人却疑神疑鬼,非说小柔居心不良,不知道捏了什么事,将小柔赶出去了。”

    萧士及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酒来,“就这样,还能纳进家门?”那胡夫人不闹翻了天?

    “你听我说完啊。那是去年的事了。小柔被赶出去,胡参将当然于心不忍,说他跟小柔清清白白,并无苟且,他夫人这样做,是陷他于不义,再说也不忍心看着小柔一个孤零零的小娘子,在长安举目无亲,担心她会被人害了,所以给她买了房子,给了银子,让她在外面一个人住。后来嘛,嘿嘿,就得问胡参将本人了……”说着,硬是把胡参将叫了过来,问道:“老胡啊,趁哥儿几个都在这里,你就招了吧,到底是怎么跟小柔姑娘好上的?”

    胡参将的酒也喝多了,打了个酒嗝,满脸通红地道:“今儿兄弟们给面子,我也索性不顾这老脸,跟兄弟们说个一清二楚。说实话,我起先真的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你们想啊,我大儿子的年纪都跟小柔差不多了,我又不是饥不择食的下作之人,怎会打她的主意?”

    “切,还说,你先外室后妾室,还敢说自己没有打她的主意?”

    胡参将正色道:“我确实没有打她的主意。就连小柔,当初也只是倾心于我而已,我们一直是清清白白地……”

    “好了好了,老胡,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谁开始的时候不是清清白白?!哪有人一开始就上了床的?是吧,又不是逛窑子。”裴参将不屑地掏了掏耳朵,“说重点说重点!”

    不知怎地,听着胡参将和小柔的事,萧士及忍不住想起了穆夜来,那时候,他和穆夜来在众人眼里,也是这样一副不堪的样子吗?

    胡参将嘿嘿一笑,摸了摸下颌的髭须,道:“男女之间的这档子事啊,谁说得清楚呢?是吧?开始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行得正、站得直,可是架不住天长日久、水滴石穿,你的心里啊,就不知不觉有了这么一个人。”

    裴参将拍了拍胡参将的后背,大声道:“这话说得直爽,该浮一大白!——来,我先干为敬!”说着,自己仰脖喝了一杯酒。

    萧士及攒眉不语,在旁边听了半天,心里很是迷惘。

    “所以说这种事,还是女人最厉害了。当初你夫人跟你闹天闹地,你还说不会纳小,绝对跟小柔没有瓜葛,如今呢?嘿嘿,男人说的话就是放屁啊哈哈,大家都是男人,彼此心照不宣了啊哈哈……”

    众人跟着起哄。

    胡参将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嘿嘿,那时候我确实没有这意思,所以觉得我夫人是在无理取闹。可是后来跟小柔相处久了,你们知道的,男人嘛,又不是铁石心肠,肯定会往心里去的。这一去啊,就生了根,再也拔不出去了。小柔后来也跟我说,她知道我有妻室,也知道我夫人醋性极大,不想让我为难,只要能陪在我身边一辈子,就算没有名份也无所谓。你们知道的,我是男人,怎么能让女人一辈子无名无份跟着我。她总不能一辈子……”这边正说笑,突然一个婆子满脸是泪地闯进来,对胡参将道:“老爷,老爷,您快去内院看看,夫人……夫人……夫人她上吊了!”

    喜堂上的人吓了一跳。

    胡参将一下子脸都白了,他拔脚就往内院跑。平时有些微胖的身躯,跑起来却比兔子还快,看得众人都傻了眼。

    裴参将最爱看热闹,趁人不注意,也跟着往内院跑。

    喜堂上顿时乱糟糟的。

    独萧士及一个人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酒杯出神。

    看看胡参将,再想想自己,萧士及突然有股无地自容的感觉。

    难怪当初霜儿一听他提起穆夜来就炸毛,三番五次哀求他不要再跟穆夜来来往,他从来都是把这些话当做耳旁风的。

    也许霜儿早就看出了他这样下去的后果吧……

    萧士及紧抿着唇站起来,往喜堂外面走去。

    在门口的时候,他遇到刚从内院跑回来的裴参将。

    “啊哟,幸亏胡参将跑得快,胡夫人可算捡回一条命。——我说的没错吧?果然有大戏可看。”裴参将笑嘻嘻地道。

    萧士及松了一口气,擦一把额头的汗,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不晓得,那小柔真是不简单。这边胡参将刚把他夫人救醒了,小柔扑过去,在他夫人床边磕头,磕得头都破了,满脸是血呢,看着比胡夫人的样子还要惨。啧啧,这样的女子,又比胡夫人小十几岁,胡夫人这种人,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萧士及默默地听着,抬眼看着庭院上空大圆的月亮,叹口气,“胡夫人硬气得太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裴参将奇道,“什么叫晚了?”

    萧士及笑了笑,“她应该在胡参将跟小柔有进一步纠葛之前,就断然下硬手。不是解决小柔,就是解决胡参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夫人,就比她聪明多了……”

    裴参将听了张个大嘴,完全不明白萧士及在说什么,“你你你不是没妻子吗?不是和离了吗?”

    萧士及“嗯”了一声,“我前妻。”

    “哦。”裴参将挠了挠后脑勺,“我想起来了,今儿找萧兄,不是为了胡参将的喜事,而是我想给萧兄做个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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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26章 冤家 (粉红200+)

    做媒?

    萧士及敬谢不敏,连连摆手道:“你算了吧,你又不是三姑六婆,充什么戴花娘子……”

    大齐的媒婆还有个别致的称呼,叫戴花娘子。因她们发髻上总是插着一朵大红的绒花。

    裴参将苦着脸给萧士及作揖:“你完全可以不答应,但是一定赏脸去我家坐一坐,好不好?让我完成任务,就不会被家里人一直催了。”

    “催你做什么?”萧士及奇道,“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我成亲了,我还有一些堂姐妹没有成亲。”裴参将索性坦然道,“我二叔看上你了,想要你做他家女婿呢。”

    萧士及苦笑着摇头,“你们裴氏也是响当当的士族,怎会愁女儿嫁不出去?随便找个人,都会乐颠颠地娶了你堂妹吧?”

    裴参将见萧士及一味推脱,有些不满了,叉了腰道:“喂,让你去坐一坐,又不是一定要你娶我堂妹?!再说我家亲戚很多的,我堂妹不行,还有表妹,燕瘦环肥,应有尽有,任君挑选。”因跟萧士及熟了,裴参将熟不拘礼,最爱开玩笑。

    萧士及忙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是登徒子。再说,你家的女儿家,也是尊贵之人,被你说得这样不堪。”

    “不是我说得不堪,而是不把你当外人。我实跟你说,是我家老头子,说你是个人才。崔家能选中卫星峰做女婿,我们裴家找你,能把卫星峰那小子甩几条街!”裴参将揽着萧士及的肩膀,十分想跟他称兄道弟。

    萧士及怔了半晌,想到杜恒霜已是跟夏侯元定了亲,也许他也应该往前走?

    “怎样?萧兄,就去坐坐而已,不用你做什么的。甚至不答应都行。我们都知道,你先前的夫人生得那样美貌,要说论样貌,你当然找不到一个比她更漂亮的。但是你要知道,做正室,重德不重色,所以你不妨考虑一下。而且我们裴家的小娘子,也是很美貌的,不信你到时候亲眼来看看。”裴参将大力怂恿萧士及。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我有三个孩子,你们裴家的小娘子,若是云英未嫁,就不用跟我说了。”

    “嗯,知道,我有个堂妹是新寡之人,你看合不合适。”裴参将不以为然地道,“也有眼高于顶的堂妹,从来没有嫁人,但是年岁不小了。总之,家里人多,什么样儿的都有。——这样吧,我们家有个牡丹圃,近来深秋居然牡丹盛放,家父一直说要办个牡丹会,你来看看吧。”

    萧士及听了无语,不过总算是被裴参将说动,决定过两天就去裴家赴宴。

    到了牡丹会那天,裴家来客众多,熙熙攘攘,士子淑女,济济一堂,萧士及才松了一口气,自如地带着两个小厮进了裴家。

    裴参将在大门口迎着他,亲自带着他来到后花园牡丹圃对面的一个亭子里坐下。

    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来客。

    萧士及看了看,发现这边都是男客,对面牡丹圃里都是女眷。

    裴参将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自己看,那边的小娘子,都是我家的堂姐妹、表姐妹,你看上谁,就跟我说。”

    萧士及瞪了裴参将一眼,道:“跟你做亲戚,这些小娘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裴参将嘻嘻一笑,手里的折扇唰地一声打开,迎风扇了两下,道:“这有什么?再说,我只对你这样大方,别的那些人……”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轻声道:“都是来给你做陪衬的。”

    萧士及一撂袍子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杯酒,先喝了一口。

    裴参将陪他喝了几杯,就道:“我们去那边走走。”说着,带着他走向后花园的小路。

    来到一个小山丘上,裴参将指着前面的牡丹圃,道:“你看,那个高个子,穿烟霞紫的小娘子如何?她是我堂妹,生得极是美貌。”

    萧士及看了一眼,皱眉道:“太瘦了……”和杜恒霜一比,就是麻柴杆儿。

    “好吧,那她旁边那个丰腴的小娘子呢?”裴参将的手指换了个方向。

    萧士及又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她好像太胖了……”和杜恒霜一比,这女人的身材太过凹凸有致,看上去不像正经女人。

    裴参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挥舞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你又嫌瘦,又嫌胖,你要闹哪样?!”

    萧士及面无表情地道:“是你让我说的。”

    “好吧!算你狠!”裴参将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又指了自己的一个表妹,那人跟杜恒霜差不多身形,这一次总算不错吧?“那边那个穿淡粉衫子,你看怎样?她也很美貌,而且知书识礼,极是温柔和顺。”裴参将对萧士及的“前妻”略有耳闻,知道她的性子刚烈,特别会惹是生非。

    萧士及却不屑一顾,“性子软绵绵的,怎能做主母?我可没心思帮她打理内院。”

    “你不喜欢温柔的?那好,她旁边是我的三堂妹,性子硬气到粗鲁,男人都怕她!”怎样!现在总行了吧?!

    萧士及却又摇摇头,“我不喜欢男人……”

    裴参将:“=_=”这是要他里外不是人啊!

    “胖的不要,瘦的也不要。漂亮的不要,难看的也不要。温柔的不要,硬气的也不要。聪明得嫌太聪明,蠢得嫌太蠢。——老兄,你不是故意玩我,明摆着不想娶我的姐妹吧?!”裴参将简直想以头抢地尔,他娘的,果然做媒衰三代啊……

    萧士及愕然:“裴贤弟,怎么这么说话?我刚才说得可是真心话。”

    裴参将见萧士及的神情不似作伪,也有一丝疑惑,“真的?不是故意为难我?”

    “我为难你做什么?我要不想你做媒,我不来就是了,何必来了又故意给你使绊子?”萧士及很是不解,裴参将为何会这样想。

    刚才的话,确确实实是他的真心话,半点掺假都没有。

    “……萧兄,可是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凭你的想法,真的能找到你想娶的人吗?”裴参将垂头丧气地靠在小山丘的树干上,很是头疼。

    萧士及背着手,看向那边的牡丹圃。

    “你不要太难过。其实,我知道这些你家的这些姐姐妹妹都是好的。只有一样不好……”萧士及叹口气,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可是她们只有一样不好。——她们不是杜恒霜……

    所以他无法接受她们,无法想象自己跟她们做夫妻,一起生儿育女……

    “有什么不好?你说啊,我看她们能不能改!”裴参将火大地问道。

    萧士及笑了笑。如何改?难道要变成杜恒霜?

    不,如今的杜恒霜,已经在他心里扎下根。哪怕有人跟杜恒霜一模一样,他也能看出来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她。

    他不想要世间最好的女子,他只想要她。

    如此而已。

    这一刻的认知,来得这样迟,萧士及的心里从震惊,到欢喜,又很快从快乐的顶峰跌入无底的地狱。

    他虽然跟她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可是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以前他只想杜恒霜做他的妻子,如今他只想杜恒霜做他唯一的女人。

    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只有男人才知道其中的距离,其实是天差地别……

    不过萧士及很快又振作起来,他脸上露出畅快的笑意,拍着裴参将的肩膀,道:“还是要谢谢你,你让我明白我自己的心意。”

    “什么心意?你看上谁了?”裴参将狐疑地问道。

    萧士及大笑,“你真的越来越像媒婆了!”

    “滚!”裴参将终于受不了了,一把将萧士及的搁在他肩膀上的手推开,大步走了下去。

    ……

    杜恒霜和杜恒雪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和夏侯家的人一起回了长安。

    许言邦忙请了假,也跟着杜恒雪一起回来了。

    杜恒霜从车里看着长安的街景,无限感慨。

    她才离开长安刚刚半年,却已经像过了一生一世了。

    也许每个人都高估了自己的一生一世。

    杜恒霜笑着低下头,亲了亲阳哥儿胖胖的小脸蛋儿。

    夏侯家的大车跟杜恒霜她们的车在西城分道扬镳。

    杜恒霜她们回去的是杜家大宅,是在富庶商人们聚居的里坊。夏侯家当然去的是皇亲国戚住的里坊。

    来到自家大门前,杜恒霜撂开车帘,迎面就看见萧士及站在车下对她笑。

    杜恒霜眨了眨眼,差一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阳哥儿巴着杜恒霜的裙子,从她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愣愣地看着萧士及。

    赶车的钱伯装作没有看见萧士及,在前面道:“大小姐,到家了,下车吧。”

    杜恒霜瞪了钱伯的背影一眼。

    后面许言邦已经把杜恒雪从县主的车驾里扶了下来,走过来看着萧士及,做出极度夸张的声音,道:“哈哈是萧大人啊,好久不见了,怎么这么巧?”

    一听就是装的。

    杜恒霜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定是许言邦这家伙在捣鬼。

    肯定是他泄露了她们回城的行踪,不然萧士及怎会这样巧,正好在这里等着她们?

    萧士及也笑,“是很巧啊。我正好今儿无事,过来看看,就碰到了。”

    阳哥儿见这些大人就在这里愣着不动,有些不耐烦了,从杜恒霜身边挤出来,就要往车下扑。

    杜恒霜惊叫一声,跟着往前一扑,好歹将阳哥儿抱住了,可是她的身子收势不及,一下子也往车下栽。

    萧士及忙伸出双臂,正好接住杜恒霜和她怀里的阳哥儿,将母子俩抱了满怀。

    许言邦忙拉着杜恒雪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我们先进去了啊,萧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萧士及一直舍不得将杜恒霜放开,保持着抱住他们母子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恒霜愣了愣,使劲儿在他怀里挣,嗔道:“萧大人,请自重。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萧士及一愣,反问道:“你不是要嫁给夏侯元?”

    “是啊,你明知道我要嫁给夏侯元,还敢对我这样?!”杜恒霜扬了扬下颌,一点都不示弱地道。

    “那又怎样?你不是还没嫁吗?”萧士及淡淡地道,“就算你嫁了,我照样把你抢回来!”

    杜恒霜气结,“你除了用蛮力,就不会用脑子解决问题?!”

    “夫人,这句话我该原封不动送回给你。你擅长用蛮力解决问题,我也是,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就不要去祸害别人,就祸害为夫一辈子算了。”萧士及深深地看着杜恒霜,将她又抱得紧了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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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27章 爱意 (CadySS灵宠缘+1)

    平哥儿和安姐儿跟着从车上跳下来,看见爹爹将娘和弟弟抱在怀里,顿时欢呼起来:“爹,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杜恒霜倒是真的恼了,她沉下脸,盯着萧士及,一字一句地道:“你别逼我!”

    总是不管别人的心情如何,就只知道让他自己高兴,想怎样就怎样……难道他说要把她抢回来,她就任由他抢?!

    她是人,不是物件!

    “你再这样,信不信我马上嫁人!”杜恒霜怒道,想想又加了一句,“马上嫁给夏侯元!”

    看着杜恒霜毫无妥协的神情,萧士及怔住了,他抿了抿唇,愣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

    杜恒霜一得自由,抱着阳哥儿就往后退了一步。

    阳哥儿在杜恒霜怀里扭过胖胖的小身子好奇地看着萧士及,跟着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叫“爹……?”叫得犹犹豫豫,很是不确定的样子。

    萧士及心里一酸,想自己三个孩子学说话的时候,他都不在他们身边。

    比起亏欠杜恒霜,他更亏欠三个孩子。——因为在他心里,杜恒霜的位置绝对高过这三个孩子……

    这样一想,萧士及的心情又沉重几分。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空,将眼里那股泪意咽了下去。

    “……刚才是我的错,我一时太激动了,有些忘形。你别在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拦着你。”萧士及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杜恒霜警惕的神情和姿态苦笑。从什么时候开始,霜儿不是一见他就满心欢喜地扑上来跟他说话,而是难过、伤心、愤怒和戒备,到最后,渐渐变得敷衍和不屑……他真是个傻子,对这些变化居然视而不见。

    若是他那时候多用点心思在杜恒霜身上,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杜恒霜却只想冷笑。——这种话她从萧士及那里听得多了,还要当真她就是个傻子!

    不过孩子们在跟前,她也不想让孩子们看见她又和萧士及吵架。

    “你们有话就跟爹爹快说,咱们刚回家,还有好多事要做呢。”杜恒霜压下心头的怒气,耐着性子道。

    平哥儿和安姐儿忙围上去,一左一右拉着萧士及的手,叽叽喳喳跟他说话,告诉他他们在定州城都做了些什么,如何地想他,还给他带了礼物云云……

    萧士及蹲了下来,看看平哥儿,又看看安姐儿,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阳哥儿见哥哥姐姐都围着萧士及,也挣扎着下地,顺溜儿地往萧士及那边跑过去,扑到萧士及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一点都不生疏。

    到底是血浓于水啊,杜恒霜感叹着,阳哥儿自记事以来,几乎很少见萧士及,但是并不妨碍他很快就亲近萧士及。

    不过看着三个孩子跟萧士及亲热的样子,杜恒霜又有些伤感。自己对他们再好,他们也是更记挂自己的爹爹吧?自己强行把他们从萧士及身边带走,说是为了他们好,可是,自己问过他们吗?问过他们有没有觉得这样很好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好歹?

    自己在萧士及眼里,曾经不也跟个孩子一样,不知道好歹……

    杜恒霜立在一旁,五味杂陈地看着三个孩子跟萧士及说话。

    过了一会儿,萧士及注意到杜恒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沉吟一番,明白过来,站起身摸了摸三个孩子的头,笑着道:“你们没有调皮吧?娘亲一个人带你们三个,不是一般地累。你们若是不听话,爹爹可是要打你们板子的。”

    平哥儿和安姐儿咯咯笑着,捂住自己的屁股,往后退到杜恒霜身边,笑眯眯地看着萧士及,异口同声地道:“爹要打我们,我们就向娘告状!”

    萧士及见杜恒霜还是木着脸,在心里暗暗叹气,温言道:“好了,你也累了,快带孩子进去吧。我……过几天再来瞧你。”

    “你不用来了。”杜恒霜硬邦邦地道,“你要见孩子,我隔两天就把孩子送到你家。他们要愿意在你家住,你就留他们住下吧。”说着,甩手闷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留下泪来。

    她的心里充满挫败感,只觉得自己活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是做的妥妥帖帖。无数次辛辛苦苦地付出,却总是费力不讨好。在萧士及那里如此,如今三个孩子这里,也逐渐有这个苗头了。

    终有一天,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会高高兴兴离她而去,回到萧士及身边。

    虽然杜恒霜知道孩子们姓萧,终究是要回到萧家,可是一想到他们明显跟萧士及这个不常在他们身边的爹爹更好,心里就止不住地难过。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的背影,看见她微微抽动的肩头,脸色霎时一变。

    她在哭……宁愿拿刀跟自己拼命的霜儿,居然在哭……

    再想想刚才几个孩子跟自己的亲热劲儿,杜恒霜站在一旁孤零零的身影,还有他们两家这么多年的经历,萧士及突然有一种跟杜恒霜心灵相通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杜恒霜心里的孤独和恐惧,感觉到她的疲惫和伤感。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跟她一样,从小到大,都是靠一个人苦苦挣扎,同时把对方当做是心里唯一可以依靠的温暖……

    他们本来只有彼此,在彼此的心里都是最重要的地位。

    萧士及一下子管不住自己,明知道杜恒霜讨厌他自作主张、自说自话,他还是又一次行动比脑子想得更快。

    见欧养娘和知数她们几个人从大门出来接孩子,萧士及快步上前,从后面拦腰抱住杜恒霜,往上托起,转身就上了马。

    杜恒霜大惊失色,顾不得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愤怒地转头问萧士及:“你又在发什么疯?!”

    萧士及却一手紧紧搂住她,将她固定在自己身前,另一只手挥动马鞭,往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那马嘶叫一声,顺着大路往前狂奔而去。

    欧养娘快步走过来抱起阳哥儿,知数和知钗一人一个,拉住平哥儿和安姐儿的手,和他们一起看着萧士及骑着马带着杜恒霜远去的背影。

    “欧养娘,这可怎么办?”知钗有些着急。

    钱伯从门里走出来看了看,摇头道:“没事的,别担心。快带孩子们进来吧。”

    “爹带娘去哪里?”安姐儿好奇地问道。

    平哥儿眯眯地笑,“不告诉你。”

    阳哥儿有些委屈地看着前方,大叫:“买糖!买糖!娘买糖!”

    知数和知钗一起笑起来,夸他道:“阳哥儿真聪明,可不是带夫人去买糖去了……”

    几个人笑着进了屋子,关上杜家老宅的大门。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一路不停地狂奔,一直出了城门,往长安城外的山上跑过去。

    到了马不能往上跑的地方,萧士及就抱着杜恒霜跳下来,将她背在背上,一步步往上爬。

    杜恒霜气得不行,一路又踢又打又骂,萧士及始终不理她,除了护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往马下跳,就任她打任她骂。

    杜恒霜拔出匕首,萧士及却眼疾手快,一把将匕首从她手里夺过,扔到路边的草丛里。

    男人的体力,本来就比女人要强。

    更别说萧士及是从小就跟着名家习练的练家子。

    若不是萧士及让着她,杜恒霜连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杜恒霜闹了一路,终于累了,有气无力地趴在萧士及背上,一动不动地任他往山上走。

    那山不算很高,但是山路却很狭窄陡峭。有好几处地方,萧士及一个不慎,差一点就要倒退着摔下去。

    他赶紧扶着路边的山木,才站住脚跟。

    杜恒霜冷冷地道:“你快放我下来,我就不追究你今日的发疯举动。”

    萧士及没做声,在路边喘息几口,又往上继续爬。

    到了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爬到山顶。

    萧士及将杜恒霜放了下来,但是怕她又乱跑,萧士及将她紧紧护在胸前,让她往前看,在她耳边道:“那一天,你就是从这条路上离开我,离开长安。我一路追了过来,一直不肯相信你是真的要走。我爬到山顶,看着你的马车,总期盼你会突然回头,跟我笑着说,你是跟我玩笑……”

    杜恒霜冷笑一声,看着山前那一轮血红的夕阳,道:“是,在你心里,我就是无知妇人,我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认真对待过。”

    萧士及默然半晌,虽然知道这样说,杜恒霜会更加生气,但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杜恒霜坦诚,坦诚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要毫不隐瞒,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是,我以前,确实……确实……很不好,我一直以为,那些事,是男人做的。女人用不着掺合进去。也不认为你是能跟我平起平坐的人。就像你去秦州大破突厥,我虽然为你高兴,可是我也很羞愧。因为这些应该是男儿们做的事,却让你们女人去做,这是我们大齐男儿的耻辱。又因为是你,我更加羞愧难当。”

    见萧士及没有巧言令色为他自己辩护,杜恒霜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她不再挣扎,也不再有抵触情绪,而是默默地听萧士及说话。

    “我是很不会做人。特别是在你面前,我原以为无论我怎样,你都是不会离开我的……”萧士及低头看着杜恒霜,见她眼望前方,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听。

    “当然,事实证明,我确实错了。你会离开我,你真的会离开我,而且,是我一手将你推离。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

    杜恒霜打断萧士及的话,淡淡地道:“不,如果一切重来,你还是会这么做。”她回头看了萧士及一眼,“因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她不会处理两人之间的矛盾,萧士及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如血的残阳下,萧士及的面庞越发俊美无俦。又因经了岁月人事的风霜,他的面庞上完全褪去青年人的跳脱之意,代之以一股沉稳练达的肃然之气。

    这样的萧士及,如果从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是能令无数女人爱慕倾心的男子。

    可惜,她是杜恒霜。她曾经跟这个男人熟识,但是在成长的岁月里,他们渐行渐远,自己却一无所知,还以为对方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这个错误,不是一个人犯的。

    而是两个人一起造就的。

    十一月的长安,傍晚的时候已经很是寒凉。

    一阵冷风吹来,杜恒霜打了个寒战。

    萧士及很自然地站到了风口的地方,让杜恒霜靠在他怀里,给她挡着寒风。

    杜恒霜摇摇头,“你这又是何必呢?送我回去,我就不用在这里吹冷风。是你把我带到这里,让我吹冷风,然后又做出关心我的架势,给我挡风,你以为这样就能感动我吗?你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就能把我哄得回心转意?——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杜恒霜了。”

    萧士及一愣,苦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动辄得咎。我把你带到这里,是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不过,也是我考虑不周,忘了这天已经是十一月了,晚上山上确实冷。走,咱们回去吧。”说着,背对杜恒霜半蹲下来,“我背你下山。”

    杜恒霜往后退了一步,“我自己会走。”

    萧士及回头,“快上来啊!你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今儿怎么扭扭捏捏了?”

    杜恒霜恼道:“我从来就是个小气的人!我什么时候大方过!你别乱说!”

    明艳无俦的面庞在夕阳下因了气恼变得更加生机勃勃。

    萧士及心里一阵刺痛,忙转过头,道:“别闹了,我背你下去吧。”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

    杜恒霜不肯,执拗地道:“我自己走……”

    萧士及无法,只好吓唬她,“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这山上到晚上就有蛇出没……”

    “蛇——?!”杜恒霜一声尖叫,像小兔子一样蹦上萧士及的后背,将一双脚缩了起来,捶着他的后背道:“快走快走!你这个坏蛋,居然把我带到有蛇的山上,你明知道我最怕蛇!”

    萧士及想起杜恒霜少年时候,在许家醒来,赫然发现枕边有条毒蛇的心情,心里又由苦涩转为怜惜,越发不忍再骗她,轻声道:“没蛇,我骗你的。”

    杜恒霜愕然,瞪了萧士及的后脑勺半晌,滋拉磨着牙,要不是嫌后脑勺太硬,她就要上去咬一口!

    “我就知道,男人说的话,没一句是可信的!”杜恒霜咬牙切齿地道,到底还是拧了萧士及的胳膊一把。

    萧士及忙放松胳膊的肌肉,让她拧,免得咯到她的手。

    “你啊,真是白长了一张聪明面孔。你难道就不知道,男人的话,哪一句是可信的,哪一句是不可信的?”萧士及悠悠地道,将她往上托了托,快步往山下走去。

    杜恒霜听见这句话,倒是愣了许久,才低声道:“我是笨,才把你随意说的玩笑话也当真……”说着,眼圈又红了,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滴到萧士及的脖颈之间。

    萧士及被那泪水烫得全身一震,险些站不稳了。他定了定神,再不犹豫,转身把杜恒霜放了下来,一手托住她的下颌,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低头往她唇上热热地印了上去。

    杜恒霜被他吓着了,呆呆地一动不动,任他炙热的气息在她唇边盘旋,熏得她泫然欲醉。那样的热吻,带着一股排山倒海之势,向她席卷而来,杜恒霜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挣扎反抗,却发现萧士及的吻很快变得温柔无比,轻啄浅尝,完全瓦解了她的斗志……

    萧士及沉醉在这个久违的热吻里,他模模糊糊地想,原来霜儿吃软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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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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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配宝典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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