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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85章 告急 (4K5, 含猪头的520和氏璧7+)

    杜恒霜他们当然没有说到底要去哪里,只是说要出去逛逛。

    平乐公主担心他们的安危,提醒他们,西面那一带,有突厥人游荡。虽然突厥人的金狼骑兵不在附近,但是也要小心那些做斥候的突厥人,一旦被他们盯上,就悔之莫及了,然后提出要派柴家兵士跟他们一起去。

    杜恒霜婉拒了平乐公主的提议,只说他们只在近处看一看,不会走远。

    平乐公主便明白杜恒霜应该有别的事情要做。她虽然有些好奇,但是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柴嗣昌的伤势,现在杜恒雪拿出诸素素的绝活儿,柴嗣昌的伤势似乎有些起色,她全副精神担心柴嗣昌还来不及,就没有多问,只是道:“不要走远,走远了真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你了。”

    杜恒雪笑着应了,骑着小红马,带着钱伯和史家四兄弟,拿着平乐公主的手谕,从西面出了秦州城,往万马谷相反的方向奔去。

    柴家派了人偷偷跟在他们后头,担心他们有什么差池,但是后来发现他们在前面七弯八拐,很快就失去了踪影。那跟踪的人不敢再跟,急忙回去报信去了。

    杜恒霜却已经跟着史家四兄弟拐上往万马谷去的一条小道。

    那条路特别奇怪。一眼望过去,似乎跟万马谷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但是在路中间有个特别不起眼的小岔路,拐上去就绕到万马谷的方向去了,像是一个大转盘一样的拐弯路口。

    越往里走,那小路反而变得宽阔了,路边有绿绿的草,五色的花,微风从不远处传来,里面夹杂着野马的气息,越近越浓烈。

    史二郎有些担心这味道熏着杜恒霜,忙策马跑到杜恒霜身边道:“东家,这味道还受得了吗?越到万马谷,这味道越是熏人。东家要是受不住,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兄弟去前面逮两匹外围马就回来。”

    杜恒霜笑着摇摇头,看了史二郎一眼,道:“我已经围了面巾了。我妹妹在面巾上熏了薄荷和生姜水,极是挡异味的,你要不要也围上?”

    史二郎吓了一跳,忙策马跳得远远的,道:“还是不要了,东家自己觉得好就行。”说着,纵马想跑到杜恒霜前面去。

    没想到杜恒霜骑的小红马极是不喜欢落在别的马后头,见有马跑到它前面,立即精神抖擞,迈开修长健壮的四蹄,快马向前,一眨眼就把史二郎的马丢在后头了。

    史二郎大急,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叫:“东家!东家!这边这边啊!不要跑岔路了!”

    可是小红马跑起来风驰电掣一般,不是一般的马能够赶得上的。

    史家四兄弟和钱伯就眼睁睁看着小红马载着杜恒霜往通往万马谷正面的沼泽地那边去了。

    “老大,这可怎么办?!”史二郎吓白了脸,牙齿上下打着磕儿,勒着马缰的手抖得都快勒不住马了。

    钱伯一咬牙,就想纵马上前,不顾一切地跟上去。

    史一郎到底冷静一些,伸臂挡住钱伯的去路,道:“我们还是顺这条路进去,若是东家那边有不测,我我们在对面看得更清楚,到时候再做计较。况且,东家有汗血宝马,我听说汗血宝马有灵性,应该不至于跟寻常马一样很快就陷入沼泽的。”

    钱伯听了觉得有道理。现在是最关键是要救人,他贸贸然跟上去,只能赔上自己的性命,还救不了杜恒霜,就催促道:“那就快走啊,还等什么?!”

    五个人便埋头顺着这条小路往万马谷那边奔去。

    结果他们刚从小道拐进来,就看见万马谷前,已经立着一人一马一对红影。

    陌上马如龙,美人世无双。——正是杜恒霜骑在小红马上。

    看见他们终于过来了,那小红马扬起两条前腿,往前高高地直立跃起,长嘶一声,充满胜利者的喜悦。

    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想着跟他们比谁跑得快?!

    史家四兄弟简直哭笑不得,忙催马跑过去,跟杜恒霜汇合。

    还没跑到他们跟前,就听见万马谷里一阵寂静,然后突然也响起马声万千,响彻山谷,惊起一群群的飞鸟,乌压压遮住了他们头顶上的一片天空。

    钱伯忙冲到杜恒霜身边,往小红马身上抽了一掌,带着他们躲到万马谷旁边的一个山坳里,等着那飞鸟群过去。

    杜恒霜看见山坳外头天上密密麻麻的飞鸟,惊得瞪大眼睛,忙用手捂住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被这群鸟儿看见了。

    等飞鸟过了,史一郎才脸色阴沉地道:“完了,外面的人肯定是知道万马谷来了人。”

    杜恒霜定了定神,挑眉道:“知道又怎样?这么多年,不可能只有你们来过这里吧?所以就算有人进来,只要他们没有看见出去的人,就不会在意吧?”

    是啊,有进不能出算什么呢?没有人会在意的。

    史一郎明白过来,心里一松,笑道:“东家这话说得好。”又问:“东家可是从那边过来的?那边可是沼泽啊!”

    杜恒霜笑着抚了抚身下小红马的鬃毛,道:“小红极是灵醒,我看它在沼泽里东纵西跃,落脚极是有章法,并没有陷入沼泽地。”

    史家四兄弟一齐往万马谷前面的路看过去,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好摇摇头,赞道:“果然是汗血宝马,确实不同凡响。”

    等飞鸟过后,史家四兄弟就分工合作。

    史二郎带杜恒霜和钱伯上万马谷的半山腰,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谷底,对这里到底有多少野马也能有个大致的概念。

    史一郎、史三郎和史四郎就拿了套马索,去谷口套取那些零星跑出来的野马,好带回去做种马。

    这些年,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杜恒霜咂舌道:“随随便便套一匹野马,也能让安西马场雄霸西北?啧啧,这万马谷真是名不虚传。”

    史一郎嘻嘻一笑,挥手让史二郎带杜恒霜和钱伯去半山腰。

    小红马和他们骑过来的马就拴在不远处的一块草坪,也算是诱饵,引着万马谷里面的雄马跑出来。

    杜恒霜这才明白,史家兄弟带到万马谷的,都是雌马,不由一笑,转身跟着史二郎和钱伯上了半山腰。

    站在万马谷的半山腰,往下面看去,只见云雾缭绕之间,雄壮高傲的野马在谷底时隐时现,密密麻麻,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匹,有棕红、枣红、玄黑、大黄、雪白,五颜六色,不一而足,跟谷边的野花一样,五彩缤纷,看得杜恒霜目不暇接。

    而史一郎他们在谷外设的陷阱也起了作用,很快就有几匹野马得得儿地跑出来,在那几匹雌马跟前蹭来蹭去。

    杜恒霜有些不屑,暗道:看见有雌马就跑来献殷勤,也算不上什么好马……

    果然小红马似乎跟杜恒霜一样的心思,它抬起头,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然后不知怎地,挣脱了拴着它的绳子,远远地跑开了。

    那些跑出来的野马像是闻到什么异样的气味,似乎有一刹那的震惊,一齐抬起马头,四下看了看。

    不过小红马溜得太快,而且它的个子跟别的雌马比起来并不大,因此这些从万马谷跑出来的野马并没有看到小红马的存在。

    杜恒霜在半山腰看了一会儿,就看见史一郎他们在谷外用套马索套住那几匹跑出来的野马,又眼疾手快,用嚼子把那几匹野马的嘴给套上,不让它们发出嘶叫,以免把万马谷里面的野马引出来。

    抓野马的过程干净利索,完全没有节外生枝。

    杜恒霜暗暗点头,跟着史二郎和钱伯从半山腰下来。

    小红马远远地看见这边事了,也颠颠儿地跑回来,让杜恒霜骑上去。

    这一次,小红马老老实实跟着史家兄弟们从小路上返回,并没有再走沼泽地。

    杜恒霜私下揣度,大概是走沼泽地这回事,对是汗血宝马的小红马来说大概也是很费心思的,因为一不小心,他们就一起陷进去了……

    回到秦州城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杜恒霜在西城门回头,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似乎出现一道黑黑的边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映着血色残阳,有股说不出的静穆和壮美,又觉得像是杜先诚以前跟她讲过的海水涨潮时候,那汹涌而来的潮水。

    她骑着的小红马突然不安地嘶叫了一声,然后扭头往城门内跑进去。

    杜恒霜吓了一跳,忙用手勒住缰绳,稳住自己的身体,跟着小红马进了城门。

    “关城门!关城门!升吊桥!”

    秦州的西城门上,突然传来守军的一阵疾呼。

    史家四兄弟和钱伯跟着跑进门里面。

    城外的吊桥吱吱呀呀被拽了起来,割断了同对面的通道联系。

    为了城防的安全,秦州城的西面有一条长长的护城河。

    “出什么事了?”杜恒霜很是惊讶,偷偷问钱伯。

    钱伯的脸色很是严峻,他往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好像是突厥人又来了。”

    杜恒霜一惊,“柴家人知道吗?平乐公主呢?”

    “应该很快知道吧?”史二郎跟在他们身后,偷偷说了一句,心里也有些打鼓。

    带着几匹从万马谷抓来的马回到霍国公府,杜恒霜回到自己住的客房,好好沐浴了一番,然后去霍国公的病房看望霍国公柴嗣昌和平乐公主,当然还有自己的妹妹杜恒雪。

    “霍国公怎样了?”杜恒霜悄声问道。

    杜恒雪的面色虽然疲倦,但精神头还是不错的,她沉稳地道:“还行,比预想的情况好。从昨儿高热退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发作过了。早上还清醒了一会儿,平乐公主给他喂了一碗人参牛肉粥,极养气血。”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看向同样守在那里的许言邦,见他下颌处都有青色的胡子茬儿出来了,忙道:“许二哥,你不去梳洗梳洗?”

    许言邦回头,看见是杜恒霜,点点头,问杜恒雪道:“我出去一趟,你跟你姐姐待在一起。”

    杜恒雪含笑点头,目送许言邦出去。

    杜恒霜正要打趣几句,就见平乐公主的侍女急匆匆赶来,对平乐公主耳语几句。

    平乐公主和缓的脸色立即严肃起来。她霍地一声站起来,对杜恒霜和杜恒雪匆匆道:“劳烦你们二位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带着那侍女急匆匆离去。

    杜恒雪和杜恒霜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杜恒雪往门外看了一眼,好奇地道:“能有什么事,比霍国公的伤势还要重要?”

    杜恒霜正想摇头,忽然想起他们今儿傍晚进城的时候见到那副情景,心里一跳,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是真的?”

    “什么真的?”杜恒雪更加好奇。

    杜恒霜想了想,招手让杜恒雪过来,在她耳畔轻声道:“……突厥人,好像是突厥人又打过来了。”

    杜恒雪气结,“怎么又来了?!真是乘人之危!”

    杜恒霜好笑,“两国交兵,难道还要讲礼义廉耻么?——当然谁能打谁占便宜。若是要等对方站稳了再攻城,那突厥人也不是突厥人,而是宋襄公了。”

    见说起宋襄公那个迂腐之王,杜恒雪也是一笑,低头给柴嗣昌诊脉,过了半晌,幽幽地道:“若是萧大哥在这里该多好,他一定比突厥人更能打,更狠辣……”

    杜恒霜不想提萧士及,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道:“柴家人也不差的。霍国公跟突厥人大战这么多次,也斩杀了突厥人一千金狼铁骑,不比别人差。”

    杜恒雪摇摇头,去药箱再倒了三勺陈芥菜卤,让侍女扶着柴嗣昌,她亲自给他喂了下去。

    平乐公主一直没有回来,杜恒霜陪到晚上,等许言邦来了,就自己回客房歇息去了。

    过了几天,柴嗣昌的伤势逐渐好转,不仅高烧不再,而且人也日渐清醒,就是拖得太久,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个壳子。

    杜恒霜不能再出城,就带了钱伯,戴着面纱,在秦州城四处闲逛,给三个孩子买点秦州的特产和小玩意,哈回去哄他们高兴。

    这一天回到霍国公府,史家四兄弟脸色严肃地来到杜恒霜住的客房,道:“东家,要不我们早点离开秦州,回安西马场吧。”

    “怎么啦?”杜恒霜不解。霍国公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她不能把雪儿一个人丢在这里。

    “听说这一次突厥人出动了五千金狼铁骑,声势浩大,还带了攻城的战车,已经快到秦州城西的旷野上了。我们兄弟打听到,柴家已经打算出动柴家的全部精锐,要和突厥人决一死战!但是对于城里的老百姓,柴家已经出了告示,让他们想逃命的,马上从东门离开。过了明天,后天就开始四门紧闭了。秦州城如今乱纷纷地,想走的老百姓正拖家带口往东门奔去。不想走的老百姓已经拿着兵器,去柴家的临时兵站报名参军去了。”史二郎着急地道,“我们现在不走,明儿想走都走不了了。东家,还是快走吧!”

    杜恒霜心里一沉,“这样严重了?”

    钱伯也跟了过来,催促杜恒霜,“大小姐,不是我钱伯托大,咱们还是先走吧。若是不放心二小姐,咱们可以跟柴家商量,带着霍国公一起上路……”

    杜恒霜抱着胳膊,在房里来回踱步,正是举棋不定的时候,平乐公主带着几个贴身侍女也来了。

    平乐公主最近几天也是不眠不休,身上一直穿着劲装铠甲,身后的侍女也都是佩刀带箭,背挽长弓,英姿飒爽,看得杜恒霜极为羡慕。

    “霜儿,我已经向长安发了三道八百里告急的求援信,只希望他们能看在骨肉亲情上,救我一次。”平乐公主泪如雨下,拉着杜恒霜的手,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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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86章 深情 (粉红1290+)

    杜恒霜叹息着握了握平乐公主的手,低声安慰她,“……也许没有那么糟糕。柴家也是这么多年的基业,精兵强将还是有的吧?”就算永昌帝不派援兵,应该也能抵挡吧?

    谁料平乐公主忧心忡忡地道:“以前倒也无碍。突厥人本来只派了三千金狼铁骑东征,被我夫君灭了一千,剩下两千金狼铁骑,柴家精兵尽出,也能一战。但是突厥人又增兵过来,现在是五千金狼铁骑,就算我们柴家所有精锐都出战,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也是打不过他们的。”

    杜恒霜有些疑惑,“突厥人为何又突然增兵了?”

    平乐公主苦笑,“谁知道呢?也许就是想打赢吧,也或者,一定要……”

    平乐公主虽然没有把话说尽,但是杜恒霜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说,真的是很危急?咱们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杜恒霜很是有些不甘心,而且,她有种感觉,觉得长安那边未必知道这边的情况有多危急。就算平乐公主的八百里加急送回去,长安的人说不定还是认为是柴家的计策罢了。

    因为人一向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哪怕现实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都可以视而不见,骗自己说是敌人的“诡计”……

    杜恒雪在旁边听了半天,歪着头问道:“平乐公主,可是如果长安不派援兵,或者长安的援兵不能及时赶不到怎么办?”

    这也是杜恒霜和平乐公主两人心里都有的想法,不过没有如同杜恒雪一样明明白白地问出来罢了。

    “我也没有法子。只能往最好的地方想,然后做最坏的打算。”平乐公主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两位答应!”说着,对着杜恒霜和杜恒雪深施一礼。

    杜恒霜连忙扶起来平乐公主,道:“公主折杀我们姐妹了。——公主有话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拼尽全力!”

    平乐公主眼里渗出点点泪花,语带哽咽地道:“我求你们带我夫君离开秦州。”

    “什么?!”杜恒霜和杜恒雪都大吃一惊。钱伯先前担心杜恒霜和杜恒雪不肯走,也提出把霍国公柴嗣昌带着一起走,但是那时候,杜恒霜只觉得钱伯在说笑,现在从平乐公主嘴里亲耳听到这种话,她实在是惊呆了。

    平乐公主看看杜恒霜,又看看杜恒雪,深吸一口气,尽力止住自己喉头的哽咽,道:“你们带我夫君走,治好他……”

    杜恒霜忍不住道:“平乐公主,您莫不是疯了?!我们带走霍国公,那您呢?您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跟这秦州城共存亡?!”

    平乐公主回头,看向门外晴朗湛蓝的天空,淡淡地道:“你们带我夫君走。他伤愈以后,一定会为我报仇雪恨。而我,我要留在这里,和秦州城共存亡。我是大齐的公主,如果大齐需要我,我会为它付出自己的性命。”

    杜恒霜被平乐公主的话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去一下子抓住平乐公主的手,只叫了一句:“……公主。”就热泪滚滚而下。

    杜恒雪也忍不住拭泪道:“平乐公主,您是抱了必死的心,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平乐公主摇摇头,坚定地道:“不,父皇和大皇兄一天不派援兵,我就一天不走,直至在此地战死!”

    如果大齐公主因没有援兵,而在秦州不屈战死,那些在长安狗苟蝇营、勾心斗角,一心玩弄所谓“权术”的男儿们,怕不是一个个都要羞死吧?!

    杜恒霜胸中升腾起一股热血,握紧平乐公主的手,道:“公主殿下,您不走,我也不走!我陪您在秦州战至最后一人!”回头却对杜恒雪道:“雪儿,你带着霍国公,和许二哥,还有钱伯、史家四兄弟马上离开秦州!”

    杜恒雪大急,忙道:“姐姐,你这是什么话?要走我们一起走……”

    “听话!”杜恒霜威严地道,拿出了长姐的风范,压得杜恒雪连开口说话都不敢。

    杜恒雪嘴唇嗫嚅着,看着杜恒霜不容人反驳的双眸,再一次泪流满面,腿一软,就给杜恒霜跪了下来。

    “雪儿,你听话。”杜恒霜顿了顿,“你要记得,你的三个外甥还要靠你呢……”

    杜恒雪用手捂着嘴,压抑住自己快要从喉头冒出来的哽咽,却不肯点头,也是倔强地看着杜恒霜,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

    杜恒霜气结。雪儿真是越来越执拗了!

    平乐公主看见杜恒霜和杜恒雪姐妹情深,也极感动,忙道:“霜儿,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管这一次结局如何,我和柴家,都欠你们姐妹一个大人情。——好了,咱们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去准备吧。”说着,转身就走,大步离开客院。

    杜恒霜见平乐公主下了决心,也没有办法,只好和杜恒雪合计之后,收拾了东西,然后带着许言邦和钱伯去霍国公的病房里接人。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霍国公柴嗣昌死死抓着平乐公主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平乐,我们既为夫妻,当同生共死。你若死去,我决不能独活!如果你嫌我是个病人,拖了你的后腿,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着,柴嗣昌居然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平乐公主眼疾手快,一掌将柴嗣昌手上的匕首击飞,怒道:“嗣昌,你是柴家的嫡子,怎能如此鲁莽?!”

    “平乐,我说过,如果你嫌弃我不能帮你,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可是你想要我一个人逃生独活,你还不如一索子将我勒死算了。”柴嗣昌闭了眼,淡淡地道:“如果你不信,尽管让这些人带我走。只要离开秦州城一步,他们带着的,就是一具尸体!”

    一个抱了必死之心人,不管怎样防范,他都会寻死,没人能够阻挡。

    平乐公主这么刚强的人,终于也在柴嗣昌面前留下眼泪。她怔怔地看着柴嗣昌,泪水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下,滴在柴嗣昌面上。

    柴嗣昌抬头,看见平乐公主泪流满面的脸,突然展颜一笑,伸手轻轻帮平乐公主拭泪,道:“平乐,你这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说着,温柔地将平乐公主拉入自己怀里。

    虽然他病了这么久,瘦弱不堪,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平乐公主还是柔顺地依偎过去,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埋在他胸口。

    杜恒霜和杜恒雪见状,忙带着人匆匆退出去。

    “姐姐,这可怎么办?”杜恒雪很是着急。看样子,柴嗣昌是肯定不会走了。

    杜恒霜心里也急,她看向门外,脑子里急速思考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言邦也很着急,一拍桌子道:“奶奶个熊!那帮子长安的混蛋们,就不办人事!大周才灭了几年,他们就吃饱了撑的……”

    杜恒雪大急,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嗔道:“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面大放厥词!”

    许言邦被杜恒雪的小手捂得整个人晕晕乎乎,满心的愤怒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只顾看着杜恒雪傻笑,看得杜恒雪又想撇嘴,又想笑,两个人竟然在强敌环伺、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对视起来。

    杜恒霜回头看见这两人的呆样儿,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又催促许言邦快走。

    许言邦回过神来,对杜恒雪道:“咱们还是先走吧。”

    杜恒雪却也犯了执拗,说杜恒霜不走,她就不走。

    杜恒霜十分头疼,忍不住对许言邦道:“她这个臭脾气,你还想娶她?不怕她跟你闹起来吃不消?”

    许言邦大喜,连连摇头道:“不怕不怕!”又道:“就怕她不跟我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杜恒霜:“……”

    过了许久,杜恒霜道:“你们先回房去,我有些事情,要出去走走。”说着,转身出了霍国公的病房。

    钱伯跟在她身后,看她一直去了马厩,跟自己的小红马喃喃自语说话。

    天黑的时候,西城门那边传来腾腾的火光。

    突厥人又开始攻城了。

    震天的呐喊,腾起的黑烟,烧焦皮肉的难闻味道,交织在一起,从西面传过来,萦绕在杜恒霜身边。

    杜恒霜皱了皱眉头。这股味道,让她灵光一闪,脑子里似乎想起什么东西……

    平乐公主从霍国公的病房里匆匆忙忙冲出来,跨上战马,往西城门去了。

    从天黑到天亮,西城门的战斗一直持续着,一个个伤兵被从城楼上抬下来,一个个新兵又补了上去。

    秦州的郎中医士不约而同,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就连那几个先前看不起杜恒雪的郎中,也都跟着一起上了西城门救治伤员。

    杜恒雪待不住,除了照顾霍国公柴嗣昌,也跟着去救治伤员。

    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安的援兵依然遥遥无期,而秦州柴家的兵力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

    这一天黄昏时分,战事稍停,杜恒霜跟着平乐公主上了西城门,看着不远处正围着火堆烤全羊的突厥人战队,还有稍远的地方,那一杆白毛大纛,默默出神。

    平乐公主指着那白毛大纛,对杜恒霜道:“看见了吧?那是突厥的处罗可汗。——这一次,难怪突厥人又增了援兵,原来是他们的大汗亲自出马了。”

    杜恒霜背着手,站在西城门的顶上,放眼看过去。

    秦州城是处在两座极大的山峰中间,正好是一个关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口。

    秦州城往西,是一片极开阔的旷野,最适合骑兵在上面冲杀。所以突厥人的金狼铁骑占尽优势。柴家精兵就算尽数出动,还是远不如突厥人。

    “我们中原人跟突厥人争斗这么多年,只有你夫君萧士及当年真正对他们占尽优势。你看就算萧士及没有坐镇漠北,他们都不敢犯漠北一步,就知道他们在内心深处,有多恐惧萧士及。只是可惜……”平乐公主说着,突然摇头哈哈大笑起来,“父皇和大皇兄自恃聪明无比,却害苦了我大齐百姓!就冲这一点,我就挺定了二哥!”

    平乐公主回头对杜恒霜道:“我知道你跟萧士及已经和离,我也无意劝你,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夫君,在战场上绝对是一个不世出的英雄!就冲着他让突厥人闻风丧胆这个功绩,我这辈子都不会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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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87章 扬威 (粉红1320+)

    杜恒霜听了平乐公主的话,笑了笑,道:“我也敬重他是一个英雄。但是一个英雄,不一定是一个好夫君。也或者是我的性子跟他合不来。勉强在一起,天天吵闹,也不是过日子的法子。”

    平乐公主点点头,“是这个理儿,所以我说我不劝你。”

    杜恒霜便岔开话题,问道:“那边是什么地儿?”

    “那边是万马谷。”平乐公主随便看了一眼,“里面有很多野马,但是万马谷前面有沼泽,可惜得很。”

    杜恒霜心里一动,忙又站近了一步,往面前的旷野看去。

    从方位上看,万马谷在北面,但是他们那条路,却是可以从南面绕过来。

    如果,他们能引万马谷的野马出谷,冲着突厥人的金狼铁骑践踏过去……

    杜恒霜顿时满脸喜色,心里怦怦直跳,凑到平乐公主身边,低声道:“公主,我有个主意……”

    平乐公主十分慎重,忙带着杜恒霜回到霍国公府,将所有人都遣开,听杜恒霜说她的主意。

    杜恒霜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平乐公主听了,好笑地摇摇头,有些失望地道:“想法是好的,可是,第一,万马谷的野马非常马能及,你把它们引出来了,肯定先被它们践踏而死,谈什么引过来呢?第二,万马谷前面是沼泽,就算能把野马引出来,可是那片沼泽地,恐怕要淤死不少野马。这些野马没有你想的那样傻,看见那样的危险,它们是不会跑出来的。第三,就算沼泽地也能克服,但是你要用什么法子,能把万马谷里面的野马统统赶出来呢?只有一匹两匹是不起作用的,就算是几百匹都不会起作用,起码也要上千匹野马,又或者上万匹……”

    这么多难处,杜恒霜有什么法子能够克服?——不亚于痴人说梦吧……

    杜恒霜却是笑了笑。这些问题,她刚才都想过了。

    第一,她有汗血宝马,绝对能够保证不被那些野马追上。

    第二,她有另外的小路,可以保证不陷到淤泥里面。

    第三嘛,诸素素曾经做过一个叫“爆竹”的东西,是把硝石装在竹筒里面,然后点火扔出去,就能发出猛烈的噼啪声响,虽然伤不了多少人,但是惊吓一群野马还是绰绰有余的。

    现在问题就回到这一点:“平乐公主,请问你们秦州有没有硝石和竹筒?”

    平乐公主奇怪地看了杜恒霜一眼,“硝石和竹筒?你要这些东西干嘛?”

    “山人自有妙计。”杜恒霜笑得神神秘秘。

    平乐公主笑道:“硝石我们府里有一些,是柴家的几个长辈炼丹用的。竹筒可以到民间去收购,应该有不少。”

    “那就行了。”杜恒霜拍手笑道,“公主殿下,赶紧准备好这两样东西给我。我连夜带人去万马谷,明儿一大早,公主殿下就在城楼上看好戏吧!”

    平乐公主想了想,打算死马当做活马医,就让杜恒霜试一试吧。她叫住杜恒霜:“我送你一身最精良的明光铠,万一有危险,你也能逃过万千箭雨。”说着,让侍女拿出一套崭新的明光铠,还有一个黄金编织的面部护罩,一起送给杜恒霜。

    杜恒霜也不客气,谢过平乐公主,转身回房。

    很快,硝石和竹筒都送到杜恒霜房里。

    杜恒霜叫了钱伯和史家四兄弟,道:“晚上跟我去万马谷一趟。”

    “做什么?!是要逃命吗?”史二郎精神一振,他想跑很久了,可是杜恒霜不肯走,他也不能走,天天哀怨得不得了。

    杜恒霜斜睨他一眼,道:“你要逃命,你自己逃,我可是要大展神威,打败突厥金狼铁骑的!”

    史家四兄弟一听,忍不住都捧腹大笑起来。

    特别是史二郎,拍着大腿,笑得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杜恒霜撇了撇嘴,走到屋里,将明光铠穿戴好,又带上平乐公主送给她的黄金面罩。那面罩如同一只蝴蝶,将她的脸部遮盖起来,只露出神采奕奕的一对眸子。

    她一走出来,屋外的五个男人都看傻了。——她不是在说笑!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走吧,赶晚去,明天早上就能结束了。”杜恒霜淡淡地道。

    史家四兄弟和钱伯默不作声,背着硝石和竹筒,跟着杜恒霜趁着夜色,悄悄从南门出去,绕了一个大圈,绕到那条通往万马谷的小路。

    来到万马谷前,已经快要天亮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杜恒霜对史家四兄弟打了个手势,道:“你们到半山腰,将这些硝石装到竹筒里,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往下扔。山谷里的野马听到这些爆竹声,肯定会四散奔逃。你们不要动,就在半山腰等着我……”说着,上了小红马,往万马谷前面走去。

    史一郎深深地看了杜恒霜的背影一眼,对她的勇气由衷地佩服,转身毅然上了半山腰。

    史家另外三兄弟也都跟上,来到万马谷半山腰,按照杜恒霜的吩咐,将硝石装到竹筒里面,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马上往山谷里扔。

    开始几个他们没有掌握要领,一点儿响儿都没有。

    后来他们明白过来,点一个炸一个,往万马谷底扔得啪啪响。

    巨大的爆竹声顿时惊醒了夜宿的野马群,它们一个个站起来,开始疯了一样奔逃。

    这时候,万马谷口传来一声汗血宝马的嘶叫,就如同王者在召唤它的卫队一样,万马谷里的野马之王迅速从众马头上跃起,往谷外奔去。

    别的野马见头马跑了,也都跟着冲了上去。

    它们冲出万马谷,正看见在一连串的火星照耀下,一个红衣女子骑在一匹小红马上。那小红马扬起两只前蹄,再一次发出嘶叫,然后一扭头,往旁边的一条小路跑去。

    万马谷的野马跟着奔涌而上,紧追不舍。

    史家四兄弟在半山腰看着源源不断的野马从万马谷奔腾而出,发出震天动地的铁蹄声,震撼得整个万马谷都在动摇,似乎很快就要山崩地裂的样子。

    钱伯也被野马的这一番架势吓住了,过了许久,见万马谷的野马已经跑光了,才冲下去,上了自己拴在山背面的马,急匆匆追着前面野马的方向而去。

    杜恒霜跟他们说过,要去西面接应她……

    杜恒霜骑着小红马,在渐渐亮起来的晨曦中奔驰向前,渐渐接近了秦州城西面的旷野。

    因了那条小路,他们是拐了一个大弯,从南面往北冲,而不是从北方的万马谷往南冲。

    突厥人昨夜好好吃喝了一顿,大清早还没有醒来,就被大地传来的震荡惊醒了。

    “上马!快上马!这些中原人狡诈!他们的援兵从南来了!”突厥人大叫着拔出弯刀,勒紧缰绳,准备迎战。

    远处的马蹄声如同闪电一样,刚才还像在天边,眨眼就到了视线所及之处。

    这些突厥人只看见一骑红尘带着万千野马奔腾而来,气势磅礴,杀气腾腾,都禁不住有些手软脚软。他们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听得出来这样的马蹄声到底有多少彪悍的野马……

    “居然是野马群!我的苍天大地啊!”有突厥人认出了从南面冲来的浩荡马群,“不是援兵!不是援兵!”

    “放箭!放箭!”突厥的特勤大叫着,指挥众人对付为首的那一骑红尘。他看得出来,那些野马都是唯前面的红马马首是瞻。

    突厥的处罗可汗也上了马,举着弯刀大声呼喝着,指挥众人后退,不要跟野马群正面对上。

    可是那当先红马上的那红衣人却猛地抬头,红色头巾下是一袭金光闪闪的面罩,她突然弯弓搭箭,手腕一翻,箭似流星,往那处白头大纛下面的处罗可汗射过去,正中他的心脏!

    处罗可汗狼嚎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杜恒霜见一箭得手,立刻驱动小红马,往左拐,脱离了野马群,直奔向西面的旷野。

    紧跟着小红马的几匹野马中的头马倒还聪明灵活,见状也跟着她往左,快速往西跑去。

    而其余的野马却收势不及,一气往前冲,直直冲向了刚刚上马准备战斗的突厥金狼铁骑的战队!

    万千野马群奔涌而过,如同潮水一样,将任何被它包裹的东西都席卷而去。

    平乐公主跟柴家的耆宿们站在秦州城的西城楼上,和万千柴家的精锐兵士,还有自愿留下来守城的秦州百姓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热血沸腾的一幕场景,禁不住同声欢呼起来!

    处罗可汗被几个贴身护卫冒死护着,终于从野马群中逃脱,带着他回返突厥王庭。而处罗可汗还没有回到王庭,就在半路上咽气。他的死讯传到突厥王庭,他弟弟颉利立即即位,不仅接受了他的王位,还接受了他的妻子,大可敦,大周的朝义公主,便又第四次改嫁给突厥王庭中人。

    而秦州城外,奔腾的野马群匆匆而过,很快回返它们的万马谷,只留下一片踩踏致死的突厥金狼铁骑,散布在战场上。

    杜恒霜见这边战事已停,从西面旷野驱马回返,匆匆往秦州城跑过来。

    初升的旭日中,杜恒霜飘飞的红色头巾,身上的红色披风,披风下闪着玄色哑光的明光铠,还有脸上的金色面罩,留在每一个人心里。

    许多年后,当人们说起这一场如神兵天降,让突厥人损兵折将,还死了一个可汗的战役,都记着有这样一个女子,是她的急智和勇敢,才救下秦州城的百姓。这以后,人们把秦州城又称为“娘子关”,此是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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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88章 大捷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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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恒霜纵马前行,钱伯连忙从后面跟上,随她往秦州城的西门而去。

    史家四兄弟骑在马上没有动弹。

    远望着杜恒霜远去的背影,史一郎忍不住赞道:“这样的东家,才配做我们安西马场的东家!”

    到现在为止,史家四兄弟才真正死心塌地奉杜恒霜为主。他们连以前的穆侯都不想顺服,不然也不会整出只认印鉴不人的规矩。

    而杜恒霜,却是用她的勇敢果毅,赢得了史家四兄弟的忠心。

    史二郎更是得意非凡,骑着马在原地兴奋得转着圈儿,一声一声地“哟呵”声从他嘴里传出来,展示着他无边的喜悦之情。

    他们身后,用套马索套着那几匹率先跟着小红马从万马谷跑出来的野马头马,个个矫健非凡,但是在小红马面前一个个服服帖帖,低下了“高贵”的马头,老老实实让史一郎他们套上嚼子和马鞍,看上去跟驯养的马差不多。

    史一郎回头看着那几匹这一次顺带抓到的头马,欣喜地道:“这一次我们可是把万马谷里面最好的头马都抓到了。以后这万马谷……”他的笑容在面上突然凝住了。

    四个人一起往万马谷那边看过去。

    影影绰绰之间,似乎有马匹三三两两从万马谷前面跑开,分散在旷野之中。

    史一郎心里一沉,想了想,对自己的三个兄弟吩咐道:“老二、老三,你们去南面我们往常走的小路瞧一瞧。老四,跟我去前面万马谷。”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驾!”纵马往北面万马谷的方向驰去。

    史二郎和史三郎依言往南行,去查看那条只有他们知道的小路。

    那条路其实不小,走过前面不显眼的地方,后面的路就开阔多了。

    可是他们刚走到路口没多久,就赫然看见前面的通道被从山上滑落下来的山石泥沙堵得严严实实,再也过不去了……

    史一郎和史四郎来到万马谷前的沼泽地前面,赫然看见许多野马已经掉头离开万马谷,往西面旷野上去了。

    原来那沼泽地不是一般的野马能穿过去的。

    先前小红马在这沼泽地踏出了一条可以行走的通道,可是这条通道只能让特别强壮的野马有能力走过去。不是特别强壮的野马,会在半途陷入沼泽地。

    史一郎那一次是仔细观察过小红马从沼泽地踩踏出来的那条小路的,他看得出来,蹄印和蹄印之间的距离比较远,而且落地要轻。如果野马的纵跃能力不够,又不能保证一定的速度,是不可能顺利通过这个沼泽地的。

    他看得出来,这沼泽地里已经陷落了不少没有走过去的野马。

    顺利走过沼泽地的野马,一定是性能更好的野马,现在已经在万马谷里面逍遥了。

    而后面那些还没来得急通过沼泽地的野马,看见前面野马陷落的惨状,大概就不会认死理往里面冲了。所以就有许多野马从万马谷前面离开,自行去西面旷野吃草去了。

    史一郎把目光投向在西面旷野上三三两两散落的野马群,摸着下巴笑道:“咱们一定要把这些野马都赶回安西!”

    史四郎也十分激动,点头道:“大哥,咱们这一趟来得真是值!”

    这一趟来万马谷,收获可真是不小,以后十年都不用再来万马谷寻种马了。

    史一郎笑道:“是啊,自从年初那小红马从天山上跑下来,到咱们马场捣乱,咱们用了多少计策才抓住它,可惜,除了东家,谁都驯服不了它。”

    史四郎也笑,道:“大哥是爱马的人。本来都说要把它放了算了。结果杜伯一来,说要把它带去定州,给东家看一看,大哥也没辙了。幸亏啊,咱们没有贸贸然把小红马给放了,不然千年难逢的汗血宝马就这样眼睁睁从我们手里放了,大哥回想起来怕也是要吐血……”

    两人说笑着,把牧马人的本事拿出来,在西面旷野上呼叫喝号,挥舞着套马索,驱赶着马群,将它们收拢。

    史二郎和史三郎疾驰而来,对史一郎说了南边那条小路的情况。

    史一郎叹息道:“我估摸着就会这样。这么多马一起奔涌而出,肯定要把那条路拓宽,但是两边的山体却不是那么结实,肯定承受不住这么多马蹄的踩踏,最后造成了山崩,将那条路给堵死了。”

    “大哥,那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史二郎大急,连忙问道。

    史一郎大笑,指着面前的野马群,道:“有了它们,我们还怕没有好马吗?!——事不宜迟,老二,你速去跟东家说一声,就说,我们要先赶着野马群回安西去了,你等着东家什么时候能走,再带着她一起走吧。”

    史二郎这才觉得好受些,忙道:“那我去了,你们等着我给你们送包袱过来。大哥、三弟、四弟,就劳烦你们了。”

    “说什么胡话?!快去快去!”史一郎笑着扬起马鞭,作势轻轻抽了史二郎一鞭,然后和另外两个兄弟又忙着清点野马去了。

    史二郎骑着快马向秦州城的西门奔去。

    快到西城门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城门口站着无数兵甲俨然的军士,还有数个穿着玄甲的大将,站在他们身前。

    而杜恒霜依然骑在小红马上,立在众人之前。

    史二郎顿时心里怦怦乱跳,各种不靠谱的想象争先恐后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差一点就热血沸腾,冲上去大叫一声:“东家你先走,让我殿后!”

    可是仔细看去,又不是这么回事。

    只见平乐公主也穿着精甲,手里抱着她的头盔,从马上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对着杜恒霜单膝下拜,跪了下来!

    史二郎瞪得眼珠子都要夺眶而出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齐公主平乐代我柴家军上下和秦州城所有百姓,谢过杜娘子救命之恩!”平乐公主在阵前大声说道。

    她身后的柴家军,不管是兵士,还是将领,还有在场的秦州百姓,都一齐单膝下跪,对杜恒霜拱手一拜。

    杜恒霜忙从小红马上下来,快步来到平乐公主身前扶起她,嗔道:“公主折杀恒霜了。”

    平乐公主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杜恒霜,感激地笑道:“霜儿,真是多谢你了。没想到你妹妹救了我夫君,你却救了我们整个柴家,还有全城的百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向朝廷请功的!”

    杜恒霜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公主殿下,千万使不得!”

    平乐公主以为杜恒霜谦虚,也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和她携手入城,又看了看杜恒霜身边那匹雄骏的小红马,艳羡地道:“我见过那么多匹好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神骏的马!”

    两人说着话,清晨的阳光从东面照过来,正好照在小红马的脖颈上。

    她们身后一个柴家军的将军看了一眼小红马的马脖子,突然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果然看得清清楚楚!

    那脖颈上渗出来的,正是汗血!

    “汗血宝马!汗血宝马!”那将军忍不住指着杜恒霜身边的小红马,失声叫了起来。

    众人一听都停下脚步,愣愣地顺着那将军的手指的方向,看向杜恒霜身边那匹小红马。

    初初看时,他们只觉得这马异乎寻常的神骏而已,谁也没有把它和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联系在一起。

    那将军快走几步,伸手往小红马脖子上抹去。

    小红马怒嘶一声,前蹄奋起,就要往那将军面上砸去。

    杜恒霜急忙一勒缰绳,厉声道:“小红!”

    小红马立刻收起前蹄,颓然地砸到地上,打马鼻子里喷出几股白气,扭过头不理会杜恒霜。

    那将军往旁边一躲,然后伸开手掌,给大家看。

    他的手掌上,果然是血淋淋的痕迹。

    “这是汗血!汗血!”那将军大声笑起来,很是激动。

    平乐公主也大为惊讶,仔仔细细绕着小红马转了两圈,笑道:“想不到我平乐有生之年也能亲眼见到汗血宝马!传说汉武帝以举国之力远征西域,也只夺了一匹汗血宝马而已!——果然是名不虚传!”

    今日小红马在万马奔腾中一马领先,又纵跃自如,中途突然转向,才使得野马群失去目标,冲向了突厥人金狼铁骑战队,将他们踩踏而死。

    这些情景,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知道这小红马原来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大家便都释然了。

    这一仗,没有小红马出战是不可能取胜的。

    杜恒霜爱怜地拍了拍小红马的马头,又掏出糖给它吃,才哄得小红马回心转意。

    平乐公主看得啧啧称奇。

    回到霍国公府,平乐公主又大礼谢过杜恒霜,才和柴家的耆宿们一起请杜恒霜上座,问起今天的情形。

    杜恒霜早想好一番说辞。她只假托是有仙人指点,让她夜梦小道通往万马谷,才得以用小红马将那些野马群从万马谷中引出。

    末了杜恒霜又道:“仙人指路,实是我大齐的吉兆,也是平乐公主和柴家厚德载福,才让恒霜躬逢其盛,得立大功!”

    平乐公主和柴家人听得连连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柴家人后来派人去杜恒霜说的那条小路探寻,却发现那条小路已经被从山上滚下来的山石和泥土堵住了路,再也过不去了,才相信杜恒霜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说完杜恒霜这边的情形,柴家的家主对杜恒霜道:“杜娘子出奇兵,保下我柴家大半精锐兵士,这个人情,我柴家记下来了。以后杜娘子但有差遣,柴家在所不辞!”

    杜恒霜忙起身回礼,道:“柴老爷子言重了,我也是凑巧而已。”如此谦逊了一番。

    平乐公主就起身道:“霜儿你歇息吧。我回去写奏章,向长安报捷,同时为你请功!”

    杜恒霜一愣,忙拉着平乐公主的手,道:“这……这不妥吧?一定要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吗?”杜恒霜有些不安。

    平乐公主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一次虽然是智取,但是也冒了极大的危险。万一突厥人及时回过神,你就会凶多吉少。好了,不要再推脱了,再说,你现在和离了,正要如此,才能让那些臭男人不敢随便打你的主意。”说着,还对杜恒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杜恒霜明白过来,讪讪地笑了笑,松开拉着平乐公主的手,道:“既如此,我都听公主的。”

    “这就对了。你就在这里等好消息吧。”平乐公主笑着拍拍她的手,带着柴家人离开杜恒霜住的客院,回去写奏章去了。

    没过多久,来自秦州城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又送到了长安城。

    这一次,却不是求援的信,而是大破突厥,并且让突厥可汗毙命于大齐的大捷!

    “大捷!大捷!秦州大捷!”骑着快马,日夜不停奔跑的送信人从长安南城风驰电掣般闯入长安城。

    正在城门口站岗的萧士及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已经冲向内城的快马和送信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他一起守门的老护军也瞪大眼睛,惊喜地道:“难道秦州之围已经解了?!哈哈,平乐公主真是了不起!不愧是我大齐的公主!”

    萧士及一愣,问道:“何以见得是平乐公主?”

    那老护军一拍大腿,道:“难道不是?你想啊,霍国公已经是重伤在身,秦州城还不得靠平乐公主?”

    “难道柴家没有别的男人了?”萧士及淡淡地皱了眉,居然要靠女人破敌,这柴家男人也太不是男人了吧?!

    老护军挠了挠头,也有些不确定,“哦,也对,也许吧。”说着,还是踮着脚,张着脖子往那信使消失的地方看去。

    很快,太极殿内,正在上朝的永昌帝和朝臣一起听那信使回报这一次的秦州大捷。

    “什么?!原柱国侯夫人杜恒霜单人独骑,领万马冲击突厥金狼铁骑,踩死五千金狼铁骑,并且一箭射死突厥处罗可汗?!——你再说一遍?!那柴家呢?柴家男人都在哪里?!”永昌帝在宝座上唰地一声站起来,失声叫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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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89章 前妻 (4K,粉红1350、1380+)

    太子在旁听见,忙轻轻咳嗽一声。

    永昌帝回过神来,也跟着咳嗽一声,扶着宝座的扶手缓缓坐下,露出担心的神情,道:“朕是担心柴家精锐都折损在这一役了。不然怎会让一个弱女子退敌呢?是吧,众位爱卿?”说着,往阶下群臣处扫了一眼。

    那从秦州来的信使忙依了柴家家主的嘱咐,对永昌帝回道:“陛下放心,全靠了杜娘子巧计引万马谷的野马群退敌,柴家兵力无损。”

    柴家兵力无损……柴家兵力无损……

    这句话只激得一股血从永昌帝喉头涌上来,涨得他满脸通红,忙掩饰着低下头,淡然问道:“霍国公呢?霍国公伤势如何?”又道:“朕先后派了三个御医去秦州,霍国公应该无碍了吧?”

    那信使老老实实地道:“回陛下的话,朝廷派的御医一个人都没能到秦州,全靠了杜娘子的妹妹杜小娘子妙手回春,我们驸马爷才能转危为安。”又道:“杜小娘子是杏林国手诸郎中的亲传弟子,我们公主吩咐,一定要向诸郎中表示感谢。”说着,看了一圈朝臣,问道:“请问哪一位是安国公?”

    安子常笑嘻嘻地从后面走上来,点头道:“好说好说,内子身怀六甲,不得出门,你们别谢她,要谢杜小娘子才对。”

    那信使忙道:“那是自然。不过,诸郎中也是要谢的。”说着,跪了下来,对着安子常磕了三个响头。

    安子常哈哈笑着将那信使扶起来,转头对永昌帝和太子道:“陛下、太子殿下,你们可得好好查一查那三个连圣旨都敢违抗的御医。让他们去秦州,他们却跑得人影子都见不着了,这样的人,要来何用?!——陛下,不如您下旨,臣亲自出马,将这三个御医捉来砍头示众,如何?”

    太医院的院判听了安子常的话,不由打个寒战,暗道安国公实在太狠了,瞧这公报私仇的架势,简直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不过别人不晓得,这院判可知道,陛下这次派出去的三个御医,都是当初在千金公主摔伤一事当中,企图拿诸素素顶缸的人……过了这么多年了,安子常居然还记在心里,逮着机会就要狠狠报复回去,啧啧,以后纵然是得罪陛下和太子,都不能得罪安国公……

    那太医院的院判一边暗自琢磨,一边出列,拱手道:“陛下,那三个御医据说有两个是在路上染了时疾,起不来身,还有一个倒是不知去向,陛下不妨派人去查一查那人到底去了哪里。”

    永昌帝还没有发话,安子常马上道:“染了时疾?这么巧?——那算了,他们既然得了病,就不要让他们回长安了,到时候把病带回来,大家都要倒霉。陛下,不如这样,就派他们去岭南吧。既然他们去了岭南,他们的家眷留在长安不太好。拆散人家夫妻是要伤阴鸷的,肯定会不得好死,我们不能这样做。还请陛下开恩,让那两位御医的家眷跟他们一起去岭南,一家大小团团圆圆方才是好。”

    “安国公——!”那院判简直被安子常气得说不出话来!

    饶是他阴了人,还打着让别人一家大小团聚的幌子!

    明明是一家大小发配岭南,从他口里说出来,却像是给了人家天大的人情。

    脸皮之厚,无过于此了……

    永昌帝和太子却被安子常一句指桑骂槐的“拆散人家夫妻是要伤阴鸷的,肯定会不得好死”的话,骂得脸色都紫涨起来。

    不过好在他们并非常人,很快就恢复了脸色,若无其事地道:“也好,安国公所言极是。朕下旨让他们去给霍国公治伤,他们拖延不去,就是抗旨。抗旨就要受罚。——来人,传旨,遣这两个御医及其家眷前往岭南效力,不得有误!”

    圣旨一下,装了一个月的病,正要往回赶的两个御医就知道了这个噩耗,但是圣旨在前,他们也没有法子,只好带着一家大小前往岭南,一路上被家人责骂愤恨也不消多说。

    另外那个潜逃的御医当然是画影图形,全国追捕。

    这两道圣旨下了之后,永昌帝就想退朝。

    许言辉却眉头一挑,出列道:“陛下,请问杜娘子巧计退敌,并且一箭射杀突厥可汗,这样的大功,该如何封赏?”

    永昌帝心里正不高兴,本来想杜恒霜是庶族出身,又是和离的妇人,能混就混过去算了,谁还为她喊冤不成?却没想到有人还出列不依不饶。

    永昌帝回头,看见是许言辉,眼睛眯了眯,道:“原来是许卿家。朕倒是忘了,杜娘子本是你继母带来的女儿。朕好像记得,她没有改姓?”暗示许言辉没有立场给杜恒霜求赏。

    许言辉却板着脸道:“陛下,不管杜娘子姓甚名谁,她为大齐打退突厥人,并且射杀突厥大汗,实在是功在在社稷,陛下怎能这样不闻不问?”

    说得永昌帝有些下不来台。

    许绍暗暗瞪了许言辉一眼,本想出来打个圆场,不料早就在旁边忍了一肚子话的南宁亲王齐孝恭竟然出列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想问一问这位信使。”

    永昌帝一见是齐孝恭,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坐了下来,道:“爱卿问吧。”

    齐孝恭听出了永昌帝的回护之意,胆子更大了,转头看着那信使道:“你是从秦州来的信使?你刚才说的话,你可发誓是真的?”

    那信使是秦州人,一向老实巴交,不知道齐孝恭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有些傻呆呆地看着他点头道:“小人可以发誓,用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发誓,句句属实。”说完又觉得还不够,又道:“整个过程小人亲眼目睹,绝对千真万确。”

    “哦?”齐孝恭有些意外,“你亲眼所见?”

    那信使连连点头,“亲眼,亲眼,绝对亲眼。小人就看见杜娘子骑着马,领着那么多野马冲了过来,将突厥人的金狼铁骑踩得哭爹喊娘,实在是痛快死了!”

    安子常看了许言辉一眼,两人一起别过头,看向了太极殿外的天空,遥想在遥远的天幕下,杜恒霜单骑绝尘,张弓挽箭,领着万马飞扬破敌,该是何等的畅意快哉!

    崔三郎更是想得痴了过去。

    只有齐孝恭极是不满,摇头道:“你说得好听,我却是不信。你也说了,那是万马谷的野马。我对万马谷的名声有所耳闻,绝对不是一般的骏马能追得上的。试问那杜娘子何德何能,能比万马谷的野马群还跑得快?——哼,你编故事,也该编个容易信的。用这种连三岁娃娃都骗不了的事来给杜恒霜请功,不觉得丧心病狂吗?!”

    那信使睁大眼睛,不明白齐孝恭为何一口咬定不可能,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杜娘子骑着的不是一般的马,而是汗血宝马!”

    “什么?!”这一次,永昌帝和太子,还有齐孝恭三人一起出声问道。

    安子常和许言辉的目光也被拉了回来,两人一起看着那信使,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崔三郎也从痴想中回过神来,紧紧地盯着那信使,脑子里急速思考着,想着要如何应对,转移永昌帝的目标。

    果然齐孝恭如获至宝,马上拱手对永昌帝道:“陛下,柴家得此汗血宝马,居然不献与陛下,却给了杜恒霜一介妇人,实在是匪夷所思。汗血宝马千载难逢,只能由帝皇所有。杜恒霜何德何能,能用此宝马?实在是僭越,大大的僭越。——陛下,若不下旨治她僭越之罪,实在是难振朝纲……”居然认为那小红马是柴家得了,送给杜恒霜的……

    齐孝恭话音未落,毅亲王实在忍不住了,出列对齐孝恭厉声斥道:“你住口!”然后转身对永昌帝拱手道:“父皇,南宁亲王实在是佞臣中的佞臣!请父皇下旨,削去南宁亲王的爵位,将他贬为庶民!”

    齐孝恭一听,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他自问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永昌帝和太子着想,虽然因此得罪了毅亲王,但不应由他承担责任,完全忘了他自己为了爵位和一己私利,其实私下里也做出了种种构陷功臣的举动。

    “陛下,臣冤枉啊!”齐孝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永昌帝磕头不已。

    毅亲王一抖袍服,也单腿下跪,对永昌帝道:“父皇,齐孝恭这个佞臣,不仅拆散柱国侯夫妻,用阴私手段夺走柱国侯军功,现在连人家夫人的军功他都想横插一杆子!——如果父皇再姑息这种人,就是大齐朝堂之耻!大齐宗室之耻!也是全大齐男人的耻辱!”

    “求陛下严惩齐孝恭!——最好将他抽筋扒皮!”安子常见状,也跟着毅亲王跪下,一起指责齐孝恭。

    许言辉、崔三郎也跟着跪下,要求永昌帝正朝纲,除奸佞。

    很快,朝堂上绝大多数朝臣都跪了下来,请求永昌帝严惩奸佞小人齐孝恭。

    “父皇,若是不严惩齐孝恭这个佞臣,我大齐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杜娘子冒了性命危险击退强敌,如果还要被夺去战功,以后有谁还会愿意为大齐卖命?!——全大齐的男人都死绝了,全靠两个女人在秦州退敌,这还不够,还要算计一个被迫与夫和离,带着孩子远走他乡的弱女子!试问我们还有何面目称自己是男人?!”毅亲王悲愤不已。这些日子,他被永昌帝压制,被太子打压,他身边的文臣武将一个个被太子在背后算计,有好几个都被投入大牢,他却只能隐忍,什么事都不能做,也做不了。

    而杜恒霜这一次巧计退敌,明明是板上钉钉的战功,却还要被齐孝恭这个搅屎棍搅黄了,毅亲王实在是不服气,索性闹一场,也让永昌帝和太子知道,他们并不能一手遮天!

    永昌帝见群情汹涌,竟是要逼宫一样,更是下不来台,瞪着眼睛看了毅亲王半晌,颤抖着声音道:“老二,你这是对你的老父亲不满?是不是你觉得你的老父亲没有你有本事?没有你公正,不配做这个位置?!”

    毅亲王一听,忙伏地拜倒,连连磕头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父皇天纵英明,只是被齐孝恭这佞臣蒙蔽了双眼。”口口声声还是要去永昌帝处罚齐孝恭。

    太子在旁边嘴角微翘,暗道二弟你终于忍不住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这些日子,太子四处布局,现在正是要收网的时候,毅亲王就如同一只困兽,怎么挣扎也挣不脱那从天而降的天罗地网。

    “父皇,二弟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绝无别的非份之想。”太子温和地道,“父皇别气坏了身子。”

    永昌帝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太子言之有理。不过,南宁亲王齐孝恭确实是有些过份。这样吧,罚齐孝恭一年俸禄,回家闭门反省两月,以儆效尤!”

    毅亲王抬起头,还想再争辩,可是看见太子笑眯眯的眼神,他只好又闭了嘴,痛苦地将头低下,对着永昌帝磕了一个头,道:“父皇圣明。”表示他不再跟永昌帝争了,但是,杜恒霜的封赏呢?

    毅亲王又道:“父皇,那杜娘子呢?”

    永昌帝淡淡地道:“眼下秦州刚退敌,应该先赏那些为国捐躯的兵士。至于杜娘子的封赏,交给黄门侍郎兼礼部尚书的崔三郎去议吧。”永昌帝知道杜恒霜射断了崔三郎的胳膊,崔三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好好为难为难杜恒霜的……

    毅亲王十分失望,他默默地看了永昌帝一眼,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躬身再一次道:“父皇,杜娘子立此战功,不应有兵部依功论赏吗?”让崔三郎去给杜恒霜封赏,这不是故意为难是什么?

    崔三郎心里虽然激动不已,面上却保持着平静,掸了掸衣袍,冷静地道:“臣领旨。”

    退朝之后,原柱国侯夫人杜恒霜巧计退敌,一箭射杀突厥可汗的消息,顿时在长安城不胫而走。

    长安南城门。

    萧士及和老护军正要跟人换班,就听见前来接班的护军兴高采烈地道:“萧大人,你前妻射杀突厥可汗,解了秦州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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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90章 交底 (4K,猪头的520和氏璧9+)

    “我前妻?”萧士及下意识重复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我前妻?”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眼底闪过一片阴霾,像是要狠狠教训那些胆敢拿杜恒霜打趣的人。

    那前来换班的护军没有觉察到萧士及脸色的变化,他看向那老护军,眉飞色舞地道:“胡伯,您还不晓得吧?我才刚在营里听说的,说是这一次秦州大捷,单人独骑退敌的英雄,原来是柱国侯以前的夫人!您说,那不是萧大人的前妻是什么?”一边说,一边回头对着萧士及笑。

    扭头却看见萧士及越来越阴鸷的神情,那护军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萧大人,您这是怎么啦?”说完才发现自己太不像话了。萧士及的妻子被逼和离,人家心里肯定不好受,自己还去揭人家的疮疤……

    那护军忙换了语气,连声道:“萧大人,萧大人,是我没想清楚,您别多心。不过,那战功是板上钉钉的,陛下已经谕旨崔侍郎给杜娘子拟封赏呢!”

    萧士及又是一惊,一把抓住那护军的脖领,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那护军被萧士及的神情吓得直哆嗦,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咯嘣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护军胡伯忙抓住萧士及的胳膊,皱着对萧士及道:“萧大人,你这是怎么啦?”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冷冷地道:“他胡说八道,还不该打?”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那护军很是不满,揉了揉被萧士及抓痛的脖子,道:“你去打听打听,满长安城都传遍了,还能有假?”说着,又觑着眼睛上下打量萧士及,不满地道:“萧大人,您摆这幅脸色给谁看啊?”

    萧士及却沉浸在震惊当中: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真的是霜儿……在秦州巧计退敌?!还射杀突厥可汗?!

    茫然间,萧士及想起那一日,他追出长安城,霜儿却不顾而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给他。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肯相信霜儿真的离他而去这个事实,忍不住在后面追着她的马车,爬了一座又一座山,长安城外十八座山,都有他追赶霜儿的脚印……

    那时候,他还在为霜儿的安危深深担忧,担心她国色天香,在外面会被不怀好意的男人觊觎……担心她识人不清,会被人骗财骗色……担心她热情单纯,会被居心叵测的人伤到痛彻心扉……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杞人忧天?

    难道,真正看错人、识人不清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这个认知如同一个大锤一样砸在萧士及心上,让他又有快要窒息的感觉。

    见萧士及紧抿着唇不说话,那护军很是不舒服,嘟嘟囔囔地道:“……哼,我就看不上他那样儿……好好的媳妇儿,又好看又有本事,就这样白白地给人逼走了,要说跟他没关系,打死我也不信!”

    胡伯听了这话,忙威严地喝道:“住口!这天还没黑,你还没灌黄汤呢,怎地就说起胡话来了?”

    那护军梗着脖子指着萧士及道:“难道不是?陛下能下那样的圣旨,太子殿下能把那什么穆三小姐塞给他,还不是他自己招来的!大家谁不知道,他在江陵的时候,还给那穆三小姐送银子来着,十万两银子啊!您老八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吧?他就那样大咧咧地给那女人送去!那时候咱们还不认识他,也都猜他肯定跟那穆三小姐有一腿!如果不是这样,太子怎会吃饱了撑的把那女人塞给他?我看啦,他媳妇八成不是被陛下和太子逼走的,而是被他气走的!”

    “就你聪明!你还多嘴!”胡伯大急,忍不住在那护军后脑勺拍了一掌。

    “哎呦!胡伯,您还真打啊?您也别说我胡说!您看他媳妇那么大本事,连突厥人都能巧计退敌,还能有什么东西难到她的?这样的女子,怎会被一道圣旨吓跑?!”那护军更加不满,嚷嚷的声音更大。

    萧士及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像是在专心倾听,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一样。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都认为是陛下和太子逼得他们夫妻分离,却原来,这些人心里都有一本帐?

    他当然知道杜恒霜为什么自求下堂。可是现在被这些人赤裸裸地说出来,就像揭开他最隐秘的疮疤一样,让他顿时有无地自容之感。

    胡伯看见萧士及的神情,也有几分不忍,忙道:“萧大人,不管怎么说,杜娘子这一次解了秦州之围,咱们这些当兵的,都感激她。兵凶战危,她救的都是人命啊!——萧大人您放心,陛下一定会好好封赏她的。说不定陛下一高兴,就让她跟萧大人复合了。”

    萧士及苦笑一声,心道就算皇帝下旨,霜儿不肯的事,也没人能逼她。她向来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可恨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才明白过来,实在是晚了,太晚了……

    想到这里,萧士及有些意兴阑珊地摇摇头,默默地取下自己的腰刀拿在手里,转身要离开南城门。

    一抬头,却看见安子常立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

    “士及,跟我去喝两杯。”安子常穿着一袭深蓝色袍服,慢慢走了过来。

    另外两个护军忙给安子常行礼:“见过安国公。”

    安子常点点头,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士及在这里,多蒙各位照顾。”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扔到那老护军手里,“一点酒钱,去跟兄弟们吃酒吧。”

    “好咧!多谢国公爷!”那两个护军大喜,忙对安子常谢了又谢。

    安子常笑着带萧士及去南城最好的酒楼吃酒。

    萧士及不是吃不起这里,只是自从杜恒霜走后,他做什么都没有兴致,包括吃喝,每日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和以前相比,他瘦得很明显。

    安子常看了看他,向过来招呼的小二吩咐道:“来个乳酿鱼、八仙盘、箸头春、遍地锦装鳖。再来一道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白龙曜、小天酥,还有三套鱼圆、五香肴肉、三鲜鱼肚、牛肉丝煮筋、菊花脑、八宝葫芦鸭、卷筒羊肉,都端上来!——再上你们酒楼最好的酒。”

    那小二咂舌,忙道:“客官,你们就两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吃不了带回去吃!废话那么多!”安子常一瞪眼,那小二忙点头哈腰地道:“大爷莫生气,小的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说着,便下去吩咐厨房做菜。

    很快冷盘和酒先送了上来。

    安子常给萧士及斟酒,道:“看你这阵子也颇为煎熬啊,瘦成这样,何必呢?”

    萧士及没有说话,捧起酒杯,一仰脖儿喝了满杯,又自己拿酒瓶过来满上。

    安子常自己懒得吃,就是找个地方跟萧士及说话而已。

    等热菜和汤一道道都上齐了,安子常示意小二出去,将包间的门带上。

    萧士及像是突然饿了,如风卷残云一般,将自己面前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又去够旁边的菜。

    安子常就一边喝酒,一边吃了几颗鱼圆,道:“霜儿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说完紧紧盯着萧士及的一举一动。

    萧士及正在吃菜的手慢了下来。他正夹了一筷子光明虾炙放到嘴里,本是鲜味十足的虾炙,此时却让他满嘴苦涩。

    “她一个女子,能做到这样,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是敢大着胆子去把野马群引出来,一般的男人都不敢的。”安子常又笑着地道,仔仔细细把杜恒霜利用汗血宝马引野马群出谷,践踏突厥金狼铁骑的过程说了一遍,末了又赞道:“霜儿素来有急智,而且行事果决勇毅,从不拖泥带水。这个法子,也只有她想得出来!”

    萧士及的唇角微微上翘,有着与有荣焉的骄傲,手上却只放下筷子,拿旁边的餐布擦了擦手,淡淡地道:“她总是这样,脑子一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哦?”安子常故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士及抬头,看着安子常,面上已经恢复平静,“……她大概是忘了,她还有三个孩子。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怎么办?”

    安子常长叹一声,摇头道:“我不信她会忘了这回事。她肯定为孩子打算过。但是在那个时候,凡事有轻有重,她既然有本事做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举动,你又何必老是用孩子绊住她呢?她是孩子的亲娘,心里还能没有孩子?不过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萧士及冷笑道,“她是女子,不是男人!——秦州围城,你我都知道,若是陛下早派援兵,一定不会等到最后退无可退了,才用这样的法子退敌。这些事情,本应该是我们男人去做,去打败突厥人。可是陛下昏聩,不派援兵,将这一副千钧重担,让两个弱女子担了起来。大齐满朝文武,怎地还没有羞死,真是奇哉怪也!”这是破天荒头一次,萧士及明明白白将对永昌帝的不满宣之于口。

    安子常无语半晌,默默笑道:“你这话,倒是跟毅亲王一个口气。”说着,用手站着酒水,在桌上默默画了一个符号。

    萧士及一见,心神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子常,喃喃地道:“原来你也是……”

    “是,我是……”安子常没有把话说完,“现在你该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出来的那样吧?人人都以为我是陛下的人,可是,现在只有你,还有那个人知道,我到底是谁的人。”

    “所谓帝王心术,权谋策略,虽然说出来了不起,可是有一点:凡是让人看出来的心术,都不叫心术。”安子常淡淡地道,明显对永昌帝和太子极为不齿,“我不瞒你,今儿在朝堂上,陛下居然完全不想封赏霜儿,而且被齐孝恭那个贱人挑唆着,说汗血宝马本是帝王所有,霜儿拥有汗血宝马,就是僭越!——还要治她的罪……”

    萧士及听了,比他的军功被齐孝恭所夺还要愤怒,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将桌上的盘儿碗儿砸得叮光乱响,“齐——孝——恭,不要欺人太甚!”

    安子常拍了拍桌子,示意他坐下,低声道:“你小声点儿,你现在只是城门护军,不是齐孝恭的对手。”

    萧士及听了,只好颓然坐下,又给自己倒了酒,苦笑道:“我现在,也只有这么点儿用了。”语气很是萧索。

    安子常只好安慰他,“你知道错了就好。人谁无错?有错能改就好。也许霜儿会原谅你也说不定……”

    萧士及摇摇头,淡淡地道:“……我现在配不上她。就算她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子常见怎么劝都不成,也火了,一拍桌子,“你现在配不上她?!我看你一早就配不上她!我很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知道吗?!——妈的你要早这么想,还轮到你娶她?!”

    萧士及见安子常头一次丢掉他世家大族公子哥儿的风范,破口大骂,反而觉得说不出的亲切,他呵呵笑着,给安子常斟酒,道:“我现在是配不上,可不是永远配不上她。——我虽然现在配不上她,可是我会努力,努力在以后有一天,我能配得上她,能够真正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安子常定定地看着萧士及沉稳的神情,点头道:“那好,我们拭目以待。不过,我可警告你,霜儿不会站在原地等你。夏侯小王爷已经带着他妹妹回定州了。他去定州做什么,不用我教你吧?”

    萧士及一愣,过了许久,才咬牙道:“他去了又怎样?就算霜儿嫁给他,我……我……”

    “你待怎样?”安子常警醒地看着他,用力敲了敲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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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91章 衣锦 (4K5,粉红1410、1440+)

    他待怎样?

    他能怎样?

    霜儿已经跟他和离了,他们再无瓜葛。他的怒气都是因为心虚,因为害怕,他在虚张声势,企图掩饰自己心里最大的恐惧,因为他知道除了虚张声势以外,他根本无计可施。

    那个曾经只知道跟在他身后,拽着他衣袖叫着“及哥哥”的小姑娘,那个一心一意,眼里只有他的豆蔻少女,那个含羞带怯,在新婚之夜忍耐他为所欲为的新娘子,还有那个在朝争中几次出手,为他扫平障碍,送他入青云的凛冽女子,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

    她决然而去,告诉他,对与错都不重要,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萧士及闭了闭眼,几滴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

    也许他从来没有明白过她。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她悄悄长大,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自己在她面前如此渺小卑微,看她高立在云端,他只能仰望。

    他以前曾经发誓,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永远站在她身边,扶持她,保护她,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是现在回头看着他们走过的路,萧士及发现,其实是杜恒霜在他身边扶持他,保护他,用她最大的努力,让他走得平平稳稳。

    这么多年,原来是他在倚靠她,不是她倚靠他。

    他挥霍着她的深情,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他。其实他错了,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她……

    一股深深的无力和自卑让他抿紧了唇,他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又仰脖儿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安子常见他这个样儿,也没有再多说此事,只是把话岔开,跟他说起长安的局势。

    萧士及渐渐回过神来,听得十分专心。对于他来说,如果连这份差事都办砸了,他可是再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安子常说得对,做错事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悔改。

    两人在酒楼吃到天快黄昏,才带着醉意离开酒楼。

    安子常回安国公府。

    萧士及想了想,没有回守城护军住的地儿,而是回去了萧家大宅。

    萧家大宅里,现在是萧泰及当家。不过萧士及自己的产业,还是让萧义管着,但是要动用数额大一些的银子,都要萧泰及和萧义两个人同时盖印章才行,也算是一种制衡。

    萧士及回来后,萧泰及忙过来跟他说话,又拐弯抹角地道:“大哥,你现在是一个人,是不是要找个女人伺候你?不然每次回来,都是冷冰冰的一个人,何苦呢?”

    萧士及不想考虑这件事,就岔开话题道:“我的讲武堂筹备得差不多了,明儿你和萧义合计合计,给我提五万两银子出来。”

    萧泰及一听就愣了,怔了半晌,道:“大哥,还要办学堂?——可是你……”已经不是柱国侯了。

    萧士及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当然得办。我已经把话都说出去了,不久就会有人上门报名了,难道把人家撵出去?”

    “可是……大哥,五万两银子,咱们家能拿得出来这钱吗?”萧泰及很是不安。他这阵子当家,对萧士及有多少财产也摸得一清二楚。说实话,比他想象中的要少一点,里面有些财产,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萧士及瞥了萧泰及一眼,站起来往屏风后头走,“拿得出来。就算拿不出来,卖房子也要拿出来。”

    萧泰及很是失望,他默然半晌,讪笑着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这萧家大宅是祖产,你要卖这房子,也当跟兄弟我商量商量吧?”

    萧士及在屏风后面换了衣裳出来,唤人跟他烧水沐浴,理也不理萧泰及。

    萧泰及很是不满,但是又没法子。这个家说白了,都是萧士及的。他们兄弟俩早就分家了。如今还住在一起,也是萧士及看在龙香叶份上,对他们一家大小的宽宏大量。

    看萧士及进了浴房沐浴,萧泰及咬咬牙,扭头就走,回到自己的院子,对龙淑芝道:“这个家实在待不下去了,咱们搬出去吧。”

    “好好儿的,搬什么家啊?”龙淑芝很是不解。萧泰及管外院,她管内院,过得好得很呢!

    萧泰及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过了几天,萧士及就在萧家大宅和城门护军营地两地之间奔波,一边每天做着自己的差事,一边筹备他的学堂——讲武堂。

    萧泰及心里不舒服,经常出去喝酒,也颇结识了几个朋友。喝酒之余,也跟这些酒友去赌场赌两把,慢慢积下了一些赌债。

    萧义偷偷跟萧士及说了萧泰及最近的行踪,萧士及很是生气,但是想到这个弟弟这么大了还不知好歹,自己能管他一次两次,管不了他一辈子,就命萧义去查那些勾引萧泰及去赌博的人,看看都是什么来头。同时萧士及找了自己在道上认识的人,暗中教训了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才断了这些人引逗萧泰及的念头。

    萧泰及本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想着自己的朋友怎么不跟自己来往了,直到萧士及将一沓赌债扔到他脸上,萧泰及才如梦初醒,在萧士及面前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再不敢了。

    萧士及就道:“二弟,我们是分了家的。这样老让你跟我住,你永远也长不大。你们一家还是搬出去吧。以前分给你们的房子和铺子你都还有吧?”

    萧泰及大急,忙抓着萧士及的胳膊哭道:“大哥!大哥!我再不敢了!你原谅我一次……”这样的哀求,让萧士及又硬不起心肠。

    “这样吧,你们还是住到隔壁的院子去吧。以前你们就是在那里住的,这样咱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住在一起。”萧士及铁了心让萧泰及搬出去。

    萧泰及一想到关芸莲就是死在那个院子里,就不寒而栗,死也不想住到那边。后来拗不过萧士及,萧泰及一咬牙,道:“我把旁边的院子卖了,去别的地儿买所宅子,行吗?”

    萧士及看了萧泰及一眼,沉吟半晌,缓缓点头道:“也好。那所院子,折价一千两银子,我让萧义买下来,你们在外面找好房子就搬吧。”说着,回自己的护军营地去了。

    ……

    崔家大宅里,崔三郎一直在冥思苦想,要如何给杜恒霜封赏。

    崔大郎见他苦恼的样子,打趣道:“反正谁都知道杜恒霜是你仇人,你就阴了她又怎样?——一个寒门庶族的女子,给她赏点儿银子就是了,还会跟你争不成?”

    崔三郎笑道:“话不能这样说。就因为人人都知道她是我仇人,所以我更不能这样小肚鸡肠。让人知道我堂堂清河崔家的嫡子,也跟那些不上道的旁门左道一样睚眦必报,岂不是败坏我们崔家的名声?”

    崔大郎大笑,道:“你想通就好。”又道:“陛下就是这个意思。以她的军功,裂土封王都够了,可惜她不是男子,只是女子,所以封王是不可能的。再说你哪怕封得再高,陛下不同意,你还是白做工。陛下让你这个礼部尚书出面,而不是兵部尚书,就知道陛下不想给她记军功。既然不是军功,别的都是虚衔,你随便意思意思就行了。”

    崔三郎点点头,道:“我也知道,所以正在琢磨封赏个什么位置,能堵住别人的嘴,也能让陛下满意。”

    崔大郎笑着摇头,“你忙吧,我走了。”竟是不肯帮崔三郎出主意。

    崔三郎也不在意,关在书房里盘算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出一个称号,封杜恒霜为“秦国夫人”。国夫人是正一品的爵位,比她以前从二品的“柱国侯夫人”,还要高上三级,和公主、王妃是同一等级。

    不过因秦州是柴家的地盘,朝廷不能把秦州一带封赏给她,崔三郎就提议,把以前昭穆九姓所在的安西当做封地,封为“秦”,给杜恒霜做食邑。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崔三郎当着众朝臣的面,向永昌帝回禀了他草拟的对杜恒霜的封赏。

    永昌帝听了崔三郎的提议,有些意外,不过崔家行事向来琢磨不透,永昌帝就点头笑道:“秦国夫人这个称呼甚佳,就依崔侍郎的吧。”说着,就让他将正式奏折呈上来,给门下省用印,然后发到杜恒霜所在的秦州。

    这件事居然这样容易就在永昌帝那里过了关,崔三郎也很惊讶。

    不过他还没有惊讶多久,马上就释然了。

    因为太子出列,向永昌帝求肯,封赏大齐宗室成员。

    以前他们齐家宗室,只封了一个齐孝恭,已经惹得别的宗室成员很是不满,许多人都偷偷转到毅亲王那边支持他。

    太子见不得毅亲王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索性自己出手,向陛下为这些宗室人员求封,送上这一份大人情。

    果然永昌帝立时允了太子的请求,将齐家宗室上下,上至八十岁老头子,下至襁褓中的婴儿,全都封王。一时长安城几个给勋贵宗亲住的里坊立刻地价大涨,无数座王公府邸开始动工破土。

    杜恒霜这个“秦国夫人”的封赏,就如同水滴落入了大海之中,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就算如此,也足以让有些人怒不可遏。

    废太子妃在东宫听说杜恒霜居然单人解了秦州之围,而且还得封“秦国夫人”,气得大发脾气,把自己住的屋子砸得稀烂。

    太子回来听说废太子妃在发脾气,赶过来见她,却见她已经收拾好心情,无精打采地坐在屋里做针线。

    太子也很讨厌杜恒霜,但是又有些后怕。他并不知道突厥后来又增兵了,如果他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拦着不给秦州增派援兵的。所幸有杜恒霜横插一杠子,才没有让突厥人得逞。从这一方面说,他又要感谢杜恒霜,这让他更加恼怒。

    废太子妃察言观色,见太子似乎对杜恒霜也颇有怒气,眼珠一转,笑着道:“父皇那里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秦国夫人巧计退敌?”

    太子哼了一声,躺下来没有说话。

    废太子妃含笑给他盖上被子,轻描淡写地道:“穆昭仪是不是又要得宠了?”

    太子看了她一眼,笑道:“想不到你这一次还挺明白。”

    果然永昌帝回内宫之后,就频频召穆昭仪侍寝,倒是把尹德妃放在一边了。

    尹德妃知道杜恒霜立下大功,并且封秦国夫人的消息,也很高兴,对自己可能会失宠也有心理准备。不过她现在跟毅亲王妃搭上关系,也不是很在意永昌帝的喜怒。

    毕竟永昌帝年纪大了,她也要给自己考虑后路……

    而萧士及得知杜恒霜被封“秦国夫人”的消息,心里更加苦涩,而且更加恐惧。他很害怕,如果他能给的,杜恒霜靠她自己的本事都能得到,他还能再用什么东西,来赢回杜恒霜的心呢?

    萧士及的惶恐不安看在那老护军眼里,有心想点醒他,就对他道:“萧大人,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你想要取信一个人,首先要知道她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

    萧士及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反问道:“她最在意的东西?”

    “是啊。”老护军淡淡地道:“比如我家老婆子,她最在意的,就是我对她一心一意。别的官职、钱财还有地位、权势,她都不放在心上。我升官也好,降职也好,只要我对她一心一意,她就能高高兴兴跟我过日子。”

    萧士及听了这话,好一阵子没法入眠。他逐渐认识到,他以前自以为杜恒霜“看重”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杜恒霜自己真正“看重”的东西,而是他看重的东西!

    想到这里,萧士及很是羞愧。这些年,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意愿,取代霜儿的意愿。他把他认为好的的东西强塞给杜恒霜,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他是错了,错得实在太离谱!

    ……

    封赏杜恒霜为“秦国夫人”的旨意传到秦州,杜恒霜又惊讶,又欢喜。毕竟她的马场就在安西。这一下把安西大片地方都封赏给她,她的马场就可以过了明路了。

    平乐公主还有些不满意,对她抱怨道:“其实以你的功绩,就算是封王也是可以的。可惜这些男人,从来就看不起我们女人。”如果杜恒霜是男人,以她一箭射杀突厥可汗的功绩,绝对是可以封王了。

    杜恒霜倒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笑着道:“这次解了秦州之围,只是凑巧而已。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还是知道的。能封秦国夫人,我已经很满意了,不敢奢求太多。——如果要我真刀真枪跟突厥人硬拼,我一个突厥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射杀他们的可汗?做人不能太贪心,我已经很满足了。”

    平乐公主见杜恒霜知足常乐,也很欣赏她的豁达,笑着道:“你这话倒是不假。好在他们也没有真正封你军功。若是真的封了军功,以后他们可是可以调你上战场的。”

    杜恒霜:“……”不会吧?

    两人说说笑笑,心情都极好。

    霍国公柴嗣昌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现在已经能起床打拳了,比十几天前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是天差地别。

    杜恒霜见这边事情都办好了,柴嗣昌的伤势也不用杜恒雪日日照看了,眼看又快到三个孩子的生辰,杜恒霜就向平乐公主辞行,要带杜恒雪回定州。

    平乐公主听说是杜恒霜孩子的生辰,忙命人准备了一大箱礼物,让她带回定州。

    杜恒霜和杜恒雪坐着大车,一路日夜兼行,终于在三个孩子生辰之前,回到了定州。

    他们的大车一进城,西平郡王的世子夏侯元就接到消息,马上到城门口迎接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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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92章 着迷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10+)

    杜恒霜受封秦国夫人,是在秦州城,并且只是接了旨而已。秦国夫人的仪仗还有服饰都没有来得及准备。而且她得回长安去太极殿叩谢皇恩,才算正式受封。目前就是走走过场,把她的身份确定下来,给她一些凭证而已。

    所以杜恒霜和杜恒雪回定州的时候,还是只用了杜恒雪的柔嘉县主仪仗,杜恒霜的秦国夫人身份并没有大肆声张。

    夏侯元在定州城门口看见杜恒雪的县主仪仗,忙驱马上来打招呼。

    杜恒雪在车里笑道:“夏侯小王爷真是客气。”

    夏侯元忙道:“县主不要见怪。秦国夫人此次巧计破敌,名声已经传遍大齐上下,夏侯元真心佩服,特来迎接。”这是摆明了来接杜恒霜。

    杜恒霜本来不想出声的,听夏侯元这么说了,才笑着在车里道:“小王爷过奖了。杜氏愧不敢当。”

    夏侯元听着杜恒霜的声音有些疲累,忙让开马,道:“我这就先送你们回去。过两天,我再登门拜访,也要请两位去我家坐一坐,尽一尽地主之谊。”

    杜恒霜挑选定州作为她离开长安的第一站,本来就是因为这里是夏侯氏的地盘。她跟夏侯元打交道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能够感觉到夏侯元对她的善意,还有夏侯元曾经对她说过的夏侯氏老祖宗夏侯信的事情,她很是好奇,也想顺道探个究竟。

    “小王爷但有所请,莫不敢从。”杜恒霜客客气气地回道。

    夏侯元又跟大车旁边跟着的许言邦打了招呼,和他一起送杜恒霜和杜恒雪的车回家去了。

    杜恒霜在定州买的宅子,地段着实不错。

    夏侯元早查清楚了,知道这里离他家的宅子也不远。

    将杜恒霜她们送到宅子门口,夏侯元就告辞离去。

    人家离家多日,肯定要歇息几天,才能缓过劲来。

    夏侯元没有那么没眼色,非要这个时候到人家家里做客。

    人家远道而归,他去城门口迎接算是尽了礼仪。但是如果马上就要跟着登堂入室,却是极为失礼。

    夏侯元走后,杜恒霜和杜恒雪从车里下来,正好跟从大门里出来的杜先诚打个照面。

    杜先诚看见两个女儿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一颗提起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杜先诚感慨地道,一边仔细打量杜恒霜和杜恒雪。

    两人脸上都有些疲惫之色,也瘦了一些,除此以外,一切安好。

    杜先诚特别打量杜恒霜。杜恒霜在秦州破敌的消息,他当然知道了,在家里简直担心得不得了,差一点吓得真的得了心脏病。那时候,他是满心想着等杜恒霜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实在太胆儿肥了……万一有个闪失,他这个做爹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过现在看见杜恒霜站在他面前,他满心的责备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只是翻来覆去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杜恒霜和杜恒雪对视一眼,既无语,又觉得感动,两人不约而同地道:“……杜伯,我们好着呢。”

    几个人在门口笑了一回,往院子里走去。

    回到内院,平哥儿和安姐儿刚午睡醒来,听说娘和小姨回来了,两个人飞奔到内院上房的堂上。

    “娘!”两个孩子一起扑过去,抱住杜恒霜的腿,大声叫着,死也不肯松手。

    杜恒霜低下头,一边一个亲了他们的面颊一记,才笑盈盈地问道:“有没有想娘?”

    “有!”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大声地道,然后就像小尾巴一样跟前跟后。

    除了杜恒霜去浴房沐浴的时候,别的时候,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是一直看着她,一时半会不见,就要急着到处找。

    阳哥儿还好些,刚开始都有些不认识杜恒霜了。直到被杜恒霜抱了一会儿,那股属于娘亲的味道唤醒了他的记忆,才一直抱着杜恒霜的脖子不肯松手。

    杜恒霜吃饭的时候,收拾东西的时候,都在不断跟三个孩子说话,简直比在外面还要忙。

    一直到天黑夜深了,三个孩子还是处于亢奋状态。

    杜恒雪想帮杜恒霜分担一下,企图吸引三个孩子的注意力,都没有成功。

    许言邦倒是满腹委屈,皱着眉头悄声对杜恒雪道:“……你倒是跟我说说话啊。你老缠着他们做什么?他们又不理你……人家只要自己的娘……”哀怨的语气也跟要糖吃的孩子一样。

    杜恒雪噗哧一笑,道:“瞧你说的,他们是突然没有看见娘,所以很是心慌而已。”说着,收起笑容,叹息道:“所以,还是亲娘最亲,别人都比不上的。”然后打了个哈欠,有些睡意朦胧。

    许言邦嘿嘿笑了两声,道:“那你休息吧,我要出去一趟,过两天才回来。”

    杜恒雪点点头,“你也去休息吧,路上小心。”并不问许言邦要去哪里。

    许言邦有心想说,但是看见杜恒雪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下去了,想着等搞定再说……

    许言邦走后,杜恒雪进了里面的屋子,看见平哥儿、安姐儿和阳哥儿终于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杜恒霜歪在炕上,怀里抱着阳哥儿拍着,身边一横一竖躺着平哥儿和安姐儿,都已经打起小呼噜了。

    杜恒雪掩袖轻声笑道:“姐姐,你看把这三个孩子急的。以后姐姐可不能再说那样的话了……”

    杜恒霜跟着笑,道:“我现在见了他们,倒是一时也放不下了。可是那时候,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如果没了我,他们也许会伤心,但是我相信有爹和你,他们不会和别的没娘的孩子一样的。”

    杜恒雪走过来,帮着杜恒霜把平哥儿和安姐儿抱到床上睡,又把阳哥儿放进他的小摇床里,自己脱了鞋子上炕,和杜恒霜并头躺在一起,抱着杜恒霜的胳膊,道:“姐姐,小时候,我们没有爹,娘又改嫁了,都是姐姐既当爹,又当娘一样地照顾我。如果姐姐你真的有不测,我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也不要孩子,只要把你的三个孩子带大。”

    杜恒霜有些无语地轻抚杜恒雪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别说傻话了。我明白的,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忍着。你还年轻,别说什么一辈子不嫁人的话。你那么喜欢小孩子,一定要自己生一个。”

    杜恒雪知道杜恒霜误会她的话了,忙抬头着急地道:“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杜恒霜忙柔声安慰她。

    两姐妹一起又躺下,在黑暗中说起话来。

    杜恒霜想起许言邦这一路相送,心意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就低声问杜恒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许二哥似乎真的是非你不娶了。”

    杜恒雪也拿不定主意。对于她来说,孙耀祖已经成为过去,但是连姐姐这样刚强的女子都留不住男人,杜恒雪对自己更加没有信心,便敷衍着道:“我好好想想……”说着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杜恒霜见杜恒雪还是持逃避态度,也没有逼她。她知道,成亲这种事,一定要杜恒雪自己愿意才行。别人的催促,都只会逼她做出错误的决定。不管是仓促成亲,还是一辈子不成亲,都不是可取的态度。

    不过,杜恒霜也苦笑。她自己在这方面,实在不算是楷模,开了一个不好的头,难怪杜恒雪也对成亲这种事退避三舍了。

    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杜恒霜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一夜好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个个神清气爽。

    杜恒霜特意在三个孩子床边等着他们醒来,给他们穿衣裳,带他们一起吃早食,然后带着他们出去遛弯,并且试着让他们去骑小红马。

    小红马开始极不情愿。不过后来嗅了嗅三个孩子身上的味道,还是“勉为其难”让他们骑了上去,小碎步慢跑了几圈。

    三个孩子很开心,但是并不懂汗血宝马跟普通马的差异之处,所以并不觉得特别好玩。他们唯一觉得高兴的,就是有娘亲陪着他们骑马。

    杜恒霜也很想念三个孩子,跟着他们寸步不离,直到吃完午食,三个孩子又去午睡了,杜恒霜才有功夫跟杜先诚单独说话。

    杜先诚先仔细问了她用小红马引野马群退敌的事情,每个细节都问得十分清楚,一边听,一边跟她分析当时的得失错漏之处,然后才感叹着道:“这一次,真是险中又险,你运气好,才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若是稍有差池,你就葬身在马蹄之下了。”

    杜恒霜点头微笑,“是,我运气不错。”然后赶紧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杜先诚笑了笑,坐在她对面,道:“还有下一次?不说你娘会生气,就连我都要生气了。”

    杜恒霜忙道:“娘不会生气吧?”

    杜先诚咳嗽一声,“我已经接到你娘送来的信。她带着许言朝,正在往定州来的路上。”

    “啊?”杜恒霜的嘴瘪了瘪,“娘真的要来?来做什么?”

    “做什么?”杜先诚佯作生气地一瞪眼,“当然是要来教训你了!”说着,把方妩娘给杜恒霜送的信拿出来,“你看看。”又道:“我已经拆开看了。”

    杜恒霜扮了个鬼脸,道:“爹,这可是娘给我的信,您怎么能拆?”

    “你不在这里,我不拆谁拆?”杜先诚不以为然地低头抿了一口茶。

    杜恒霜打开信,皱着眉头看完方妩娘的信,有些心虚地道:“……娘可是真得气着了。”骂她骂得很厉害。

    杜先诚摇摇头,“不是气着了,而是被你吓着了。——你这样做,虽然是为国为民,但是真正为你担心痛苦的,只有你的家人。你记住了,以后这样的事不是说一定不能做,但是在做决定之前,一定要多为自己的家人想一想。”

    杜恒霜郑重点头,“爹,我晓得了。您骂我吧。”

    “我骂你作甚?”杜先诚呵呵地笑,拍了拍后脑勺,“我有这样一个厉害女儿,真是做梦都笑醒。你虽不是儿子,却比儿子强多了。只不过,”杜先诚话锋一转,声音里有着淡淡地担忧,“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厉害,以后还想不想再嫁人呢?”

    杜恒霜有些奇怪,也轻抿一口茶,问道:“爹是什么意思?这跟我会不会再嫁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杜先诚语重心长地道,“男子最喜欢的,是小鸟依人的女子,是以他们为天的女子。而你,你是越来越能干了,性子又硬,不肯服软,我真不知道,有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这个性子啊!”

    杜恒霜听了,收了嘻容,默然半晌,淡淡地道:“受不了就不嫁。我又不是没有嫁过人,做什么一定要找个男人给自己气受呢?——爹,您就不要瞎担心了。我现在有封爵,有儿子,还怕过不好日子?”

    “也对。”杜先诚哈哈大笑,“总不能为了嫁人就委屈自己。”

    两人说完话,就开始商量怎么为三个孩子过生辰,还有如何安置方妩娘一行人。

    杜宅客院里,迟家母子也正在说话。

    “冠儿,那姐妹俩回来了,娘说的话,你到底想明白没有?”迟老夫人苦口婆心地问她的独子迟冠军。现在她是深深后悔没有及时搬走,为了省几个小钱,居然就让一个大好的儿子陷进去了……

    自从见了杜家姐妹,她的儿子就被那和离的姐姐杜娘子迷得神魂颠倒,眼里根本就看不见旁的女人。

    迟老夫人虽然不是迂腐的人,也不在乎杜恒霜是嫁过人的妇人,但问题是杜恒霜不仅嫁过人,还有三个拖油瓶孩子!而自己的儿子,还是娶原配,又不是娶填房?!——实在是太吃亏了……

    为了劝说她儿子改变主意,迟老夫人最近把定州城的大小媒婆都找遍了,只要找一个身家清白的美貌女子,好给自己儿子做媳妇。可惜她儿子谁都看不上,只被杜恒霜迷得七荤八素。

    “听娘的话,你就算看上她妹妹,也比她强啊!”迟老夫人都快给迟冠军跪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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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93章 上门 (4K,粉红1470、1500+)

    迟冠军默默地坐在书桌后面,看着桌上的书本不说话。

    迟老夫人看见儿子又犯了左性,又着急,又生气,但是更怕逼紧了儿子,只好道:“你也别急,让为娘帮你去套套口风。”

    迟冠军惊喜地抬头,问道:“真的?娘,您真的帮我去求亲?!”

    “求亲?!儿啊,你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啊!”迟老夫人真是痛心疾首,就差去哭祖宗了,好好的儿子,遇到一个女人,就神魂颠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娘,只要能娶得杜娘子为妻,我这辈子就别无所求了!”迟冠军一想到杜恒霜的样貌,脑子完全就糊了。这个世上怎会有这么美貌的女子?!

    迟老夫人叹口气,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动了动,道:“你跟杜娘子,难道私下有什么来往不成?”不然怎能把自己儿子迷成这样?但是想到杜恒霜的行踪,又觉得不可能。她们明明来定州不久就去了秦州,根本就没有机会跟自己儿子有来往,而且她们一来,自己一家人就住到外院,再也没有进过内院。

    迟冠军张了张嘴,仔细回想杜恒霜的一颦一笑,还有那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对迟老夫人道:“娘,杜娘子见过我,还对我笑了笑。——她心里一定有我。”

    迟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有心想说儿子在发白日梦,但是看见他一副入迷的样子,又不忍心打击他,只打算见过杜恒霜之后,就马上找地方搬家。

    “你等着,我去求见杜娘子。”迟老夫人起身回自己屋里,命自己的丫鬟找了几样礼物出来,放在捧盒里,向二门上去了。

    杜先诚刚走了,杜恒霜在跟杜恒雪说话,听说那位借住在这里的迟老夫人求见,杜恒霜要想一想,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不由皱了眉头,道:“他们还没搬走啊?”

    知数笑着道:“因夫人没有回来,我们就混着没说。不过,他们应该快搬走了吧。奴婢听说那迟老夫人,正在给她儿子寻媒婆谈亲事呢。”

    杜恒霜不想见这些不相干的人,就淡淡地道:“跟她说多谢了,就说我刚回来,还没歇过来,不见外人。”

    知数点点头,她也不认为杜恒霜有必要见这个迟老夫人,不过那个迟公子……

    知数想了想,还是上前附在杜恒霜耳边道:“那个迟公子一直向我们的人打听夫人什么时候回来,还打听夫人的所有事情。”

    杜恒霜面色一沉,回头看着知数正色道:“这种登徒子一样的人,你们还能容得他住在这里?!”

    知数的脸一下子红了,忙跪了下来,低着头道:“夫人,是奴婢考虑不周,请夫人责罚。”

    杜恒雪忙咳嗽一声,往屋里努了努嘴。

    杜恒霜回过味来,看见满屋里下人惊慌的神情,窒了窒,连忙把知数扶了起来,笑着道:“刚才是我说重了,你别在意啊。”算是跟知数道歉。

    知数更加手足无措,忙道:“夫人别这么说,这事是奴婢不对。因觉得他很快就要搬走,就没有多想。”

    杜恒雪也道:“姐姐,他们本来就是要搬走的,知数大概也是不想多惹是非吧。再说我们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恒霜明白过来,笑眯眯地道:“雪儿你越发干练了,你这个样子,当家主持中馈,可是比姐姐都强呢!?

    “姐姐又拿我打趣!”杜恒雪不依地过来跟杜恒霜打闹。

    知数忙给屋里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便倒退着出去了。

    杜恒雪见屋里只剩她们两人了,才轻声道:“姐姐,咱们跟这家人不熟,若他们是小人,惹了他们倒是不好。”

    杜恒霜倒是一笑,摇头道:“这话既对,也不对。难不成如果他们是君子,我们就可以得罪了?”

    “那是自然啊。”杜恒雪抿着嘴笑,“俗话不是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

    “可是这个世上君子本来就少,还人人都道他们好欺负,所以君子就越来越少。”杜恒霜淡笑道,“我倒是宁得罪小人,也不愿得罪君子。”

    杜恒雪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姐姐说的有道理。”

    杜恒霜反而大笑,道:“雪儿别听姐姐胡诌。雪儿说得对,比姐姐会做人。姐姐就是太不会做人了,所以才闹得如今的下场。”说得倒也坦然,并没有自怨自艾,觉得天要塌了她活不下去了。

    杜恒雪撇了撇嘴,拉着杜恒霜往屋里走,一边道:“姐姐别这么说。姐姐如今比谁差?不就是少个男人吗?——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是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逗得杜恒霜咯咯地笑,跟杜恒雪进屋里去了。

    迟老夫人在二门上等了半天,才等到杜家的大丫鬟知数。

    “迟老夫人,我们夫人说,多谢您的好意,但是她刚回来,乏得很,刚刚歇下了,您还是请回吧。”知数福了一福,彬彬有礼地道。

    迟老夫人有些惊讶,没想到杜恒霜居然这样大模大样,心里本来对她印象还不错,这下子立刻坏了一半,讪笑着道:“夫人不是昨儿就回来了吗?怎么还没有歇过来?”她是长辈,主动来见杜恒霜,对方居然托辞累了,不肯见她!这样的女子,怎堪为良配?!

    知数扬了扬眉,没想到这个老夫人这样没有眼色。是,夫人是昨天就回来了,难道歇一晚上就能歇过来?从秦州到定州,坐车也要好几天呢。在车里摇摇晃晃,整得人都要散架,这老妇人居然还在挑刺儿!

    知数沉下脸,淡淡地道:“是,我们夫人矜贵,这一次着实累得很,要歇好一阵子才能歇过来,老夫人您还是请回吧。——哦,对了,还有,你们家到底什么时候搬啊?这都快一个月了……”

    迟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忍不住道:“哪里有一个月?二十天不到……”

    知数不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迟老夫人。

    迟老夫人也不解释,似乎觉得丫鬟说的话没错,笑着瞥了知数一眼,转身往自己住的客院行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迟冠军马上迎上来,笑着问道:“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杜娘子怎么说?她答应了没有?”说完殷切地看着迟老夫人,恨不得今日下聘,明日就迎娶入洞房了……

    迟老夫人嗐了一声,慢慢坐了下来,摇头道:“不成的,人家连见都不见我。”说着,觑着眼睛打量自己的儿子,狠狠心道:“冠儿,不是娘为难你,这个女人除了生得漂亮一点,其实不是个好妻子。你想,她那么漂亮,还生了两个儿子,她男人为何还跟她和离?——肯定是她有问题啊,而且是有很大的问题。”

    迟冠军却像中了邪一样,口口声声道:“那是她男人有眼无珠。我若能得杜娘子为妻,这辈子一定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有过这样的美人为妻,哪个男人能看得上别的女人?娘,您知道她前夫是谁吗?”

    迟老夫人撇了撇嘴,道:“你不是日日拉着人家的下人打听?可打听出什么东西没有?”

    迟冠军一撂袍子坐了下来,得意洋洋地道:“当然打听出来了。我开始就听着奇怪,为何有人叫她‘夫人’,有人又叫她‘大小姐’,后来才知道,她是长安柱国侯的下堂妻!”

    “柱国侯?!”迟老夫人吓了一跳,“这可了不得,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冠儿,还是算了吧!”

    迟冠军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算了?我也是良家子出身,她既然能嫁得柱国侯,就能嫁给我。而且我不是柱国侯那样不懂怜香惜玉的莽夫!我会一辈子珍爱她,对她好,让她不后悔嫁给我……”说完又道:“我都在外面打听清楚了,那柱国侯已经被陛下夺了爵,如今不过是长安城门的看门人。论身份,他还不如我,他有什么脸来跟我抢女人?!等我高中状元,他就是我脚底的泥,我要带着杜娘子去那看门人面前走一遭,让他看看,他丢掉了什么样的宝贝!”

    迟老夫人忍不住咳嗽几声。这一次,她深深后悔自己把这个儿子管束得太严了,一直不让他接触女人,结果一碰到杜恒霜那样的尤物,他就神魂颠倒,不能自拔,陷了进去。

    到底该怎么办呢?

    迟老夫人是万万不想杜恒霜做她的儿媳妇,但是儿子执意要娶,她能怎么办呢?

    “娘,要不我去见她吧!”迟冠军很是激动,平生第一次,自视甚高的他对一个女人产生这样大的兴趣,竟是有志在必得的感觉。

    迟老夫人忙阻止他道:“杜娘子刚回来,咱们还是等几天再去见她吧。”只想先稳住迟冠军。

    迟冠军一边答应迟老夫人,一边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到二门上,求见杜恒霜。

    二门上的婆子连通传都没有传,直接就把他打发了。

    到了晚上,外院的管事就来到他们住的院子,给他们三天时间,马上搬走。

    迟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杜恒霜恼了,不肯再让他们住下去,也明白杜恒霜肯定对她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虽然知道不该责怪杜恒霜,但是儿子都是自己的好,迟老夫人也忍不住埋怨杜恒霜是“有眼无珠”,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下堂妇,居然还看不起自己身家清白的儿子……

    唯独迟冠军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不明白杜家为何要让他们搬走。

    “娘,杜娘子知道我要见她吗?”迟冠军很想去跟杜恒霜说说心里话。

    迟老夫人恨不得拿拐杖敲醒这个儿子的榆木脑袋。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再顾忌自己儿子那可笑的“自尊心”了,就直言不讳地道:“冠儿,你醒醒吧。你以为这搬家的话,是谁吩咐的?——除了杜娘子本人,谁敢做这样的主?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到,还是不要在这里歪缠了。咱们惹不起他们……”

    迟冠军窘得满脸通红,摇着脑袋不肯信,梗着脖子道:“怎么可能?除了我,杜娘子怎会找到更合适的人?她是下堂妇,也有三个孩子……”

    听迟冠军这么说,迟老夫人倒是有些意外,啧啧道:“冠儿,原来你不傻啊,你也知道她下过堂,还带着三个孩子,不是什么好改嫁的女子?”

    迟冠军的话,表示他知道这些条件,是杜恒霜的劣势。

    “她这样的条件,也就我肯娶她做正妻。”迟冠军很是不甘心,“娘,您不妨再去打探打探?再说,就算要搬走,咱们也要亲自见一见杜娘子。”

    迟老夫人见儿子不是那没成算的人,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等两天再去拜会吧。”

    迟冠军应了,一边带着下人在外面找房子,一边等着去见杜恒霜。

    到了第三天,迟冠军跟迟老夫人一起去二门上求见杜恒霜。

    结果二门上的婆子还说杜娘子乏了,歇着呢,不见外客。

    迟冠军沉下脸,不悦地道:“这都歇了几天了,还没有歇过来?我可警告你,若是你通传过,是杜娘子亲口说这话,我不怪你。若是你没有通传,这些话都是你瞎编的,等我见了杜娘子,对出来,可有的你好看!”

    那婆子被迟冠军说得瞠目结舌,张着大嘴愣了好半天,才气得上前要打人,嚷嚷着道:“你谁啊你!跟谁欠你三百吊钱似的,还在这里装大爷!不想见你就是不想见你,你也配我们夫人专门给你想个由头?——别马不知脸长了!”

    迟冠军被骂得后退了两步,蹬蹬地扶着墙根站定,正要分辨,又见一个婆子匆匆跑过来,对那二门上的婆子道:“夏侯小王爷带着小郡主来见夫人了,你快去通传一声!”

    二门上的婆子忙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道:“进去通传,就说夏侯小王爷和小郡主来了!”

    那小丫鬟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忙去正院通传。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眉目周正的大丫鬟跟在那小丫鬟后头走过来,道:“快请夏侯小王爷和小郡主进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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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94章 挑明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11+)

    定州是夏侯氏的地盘,夏侯氏也是赫赫有名的士族门阀。

    迟老夫人和迟冠军一听是夏侯家的小王爷和小郡主来访,立刻就不由自主往墙角缩了缩。

    夏侯元和夏侯无双在两个婆子的引导下,从林间小道迤逦而来,目不斜视地从迟老夫人和迟冠军身边掠过,迈入二重垂花门,往内院一径去了。

    迟老夫人和迟冠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内院的抄手游廊拐弯处,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娘,那真的是夏侯小王爷和小郡主?”迟冠军眼睛都看直了。夏侯氏的名字,在他们定州上下,比长安的皇族齐姓还要厉害……

    很多乡野之人就算不知道如今的皇帝是姓什么的,但是没人不知道夏侯家的大名。

    从夏侯家的太祖公夏侯信的“侧帽风流”开始,夏侯家就在定州一手遮天了……

    迟老夫人和迟冠军再自视甚高,也不敢跟夏侯家叫板。

    两个人带着下人惴惴不安地回了自己住的客院,迎面就看见杜家的管事钱伯面无表情站在客院门口,冷冷地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已经是第三天了。

    迟老夫人不敢再拖延,忙道:“这就走!这就走!——我们是去向杜娘子道别去了……”一边说,一边带着下人迅速走进院子,将这些天收拾的行李一样样往外送。

    迟冠军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去向钱伯打听。

    “这位管事,请问你们家主人跟夏侯家很熟吗?”

    钱伯抱着胳膊抬眼望天,“不算熟,还没有去夏侯家做过客呢。这一次夏侯小王爷和小郡主是专程来请我们夫人去夏侯家做客的。”

    迟冠军打了个寒战。——夏侯小王爷和小郡主一起来请,这杜娘子得有多大脸面啊……

    “你们杜娘子不是跟她前夫和离了吗?如何你们还称她‘夫人’?”迟冠军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甘心。夏侯家是士族门阀,杜娘子是寒门庶族,这一点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更知道士族和庶族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他不信,夏侯小王爷来杜家,是为了杜娘子这个人……

    钱伯横了迟冠军一眼,对这个男人的自以为是和孤陋寡闻很是不屑一顾。

    “迟公子啊,你也是读书人,难道你就不去打听打听,最近外面出了什么事吗?”钱伯嗤笑一声,“我们杜娘子在秦州巧计退敌,还射杀突厥人的可汗,如今已经被陛下亲封为‘秦国夫人’,我们叫她‘夫人’,其实是她的尊号而已。不过看来以后我们还是应该叫她‘秦国夫人’,免得有些不知好歹的登徒子还以为能够有机可乘。”说着,斜睨迟冠军一眼,继续冷笑。

    迟冠军见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对方指桑骂槐,他也不能就这样凑上去,自己往套上钻,只好讪讪地道:“杜娘子能有这么厉害?真是小看她了……”说着拱了拱手,进去收拾东西去了。

    迟老夫人和迟冠军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带着下人离开杜宅,坐上他们自己的大车,往昨天临时租下的一所宅子去了。

    坐在车里,迟冠军想起刚才在杜家被钱伯轻视的样子,很是不虞,摇头道:“没想到杜娘子居然是这样市侩的人,我算是看错她了。”说完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满是受伤的神情。

    迟老夫人见了,本来想劝两句,可是再一想,也许这个机会,正好让他打消他那不靠谱的念头,就索性添油加醋地道:“冠儿,你现在明白了吧?成亲可不是看一张脸蛋就行的。一个品行不好的女人,能让你一辈子吃亏,而且会毁掉你的子孙后代。”

    迟冠军将胸脯一挺,正襟危坐地点点头,“娘说的是,是我识人不清。以后我都听娘的。杜娘子实非良配……”不过,杜恒霜实在长得太好看了……他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跟杜恒霜长得差不多美貌的女子。

    迟老夫人见迟冠军这幅样儿,笑着道:“冠儿,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成亲虽然不急,但是也要寻个人伺候你。老话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娘想着,要给你纳个绝色的妾室,你看如何?”

    迟冠军一听大喜,忙道:“娘做主就行!我一向都听娘的!”

    迟老夫人在心里暗道,若不是今日你见识了杜娘子不肯搭理你的嘴脸,这会子还跟老娘打饥荒呢!哪里就这么好说话了呢?但是也暗暗警醒自己,儿大不由娘,不能像管小孩子一样管着他了,过犹不及啊……

    ……

    杜宅的内院上房堂上,杜恒霜和杜恒雪跟夏侯元和夏侯无双见过礼,寒暄两句,分宾主坐下,丫鬟又送上茶点。

    知数便带着丫鬟婆子出去,站到外面的回廊底下候着。

    夏侯元仔细打量杜恒霜的神色,见她双眸闪亮,肤色白里透粉,两颊上自然的红晕显得她气色好得不得了。

    夏侯无双没有夏侯元打量得仔细,她看了看杜恒霜,又看了看杜恒雪,笑道:“看两位姐姐的样子,真不像才从秦州回来的人。那边真的打得很厉害吗?突厥人呢?”又一脸崇拜地看着杜恒霜,“杜姐姐,你是如何射杀那该死的突厥可汗的?——快说来听听!”

    杜恒霜失笑,摇头道:“无双郡主谬赞了,我不过是缴天之幸,机缘巧合而已。如果真的要我跟突厥人真刀真枪地打,我可是打不过他们的。”

    夏侯无双咯咯地笑,道:“杜姐姐真谦虚。不管怎样,那五千金狼铁骑都被你灭了,而且突厥可汗也被你射杀了,是机缘也好,巧合也好,总之都是杜姐姐做到的,不是别人做到的。这就是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的!”

    杜恒霜忙道:“多承无双郡主吉言,陛下已经封了我做‘秦国夫人’,我也知足了。”

    夏侯元笑着往后靠在椅子上,看着杜恒霜和他妹妹一来一去地说话。

    夏侯无双是个话篓子,不管在哪里都能跟人说上话。有她在的地方,完全不会冷场,这也是夏侯元将她一起带过来的目的。

    跟杜恒霜在一起,夏侯元总是有些局促,以前的浑洒自如在她面前总是觉得别别扭扭,有种有劲儿试不出来的感觉。

    杜恒雪在旁听了一会,笑道:“无双郡主你不晓得,我姐姐这一次也是冒了大危险的。若是稍有不测,就会葬身马蹄之下,实在是险中又险。但是我姐姐太谦虚了,总是不肯承认,总说是运气。可是这运气,也不是每个人都抓得住的啊!”

    夏侯无双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儿!”说着,跟杜恒雪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话来。

    虽然夏侯无双比杜恒雪小几岁,但是两人的性子却颇为相合。

    两人正说着话,平哥儿和安姐儿午睡醒了,从屋里出来找杜恒霜。

    一看堂上有客人,两人忙行礼问好。

    杜恒霜笑着将两个孩子叫过来,让他们偎依在自己胸前,对他们道:“这是夏侯小王爷,这是夏侯家的无双郡主。”

    平哥儿和安姐儿一看夏侯元就觉得亲切,跑过去跟他打招呼。

    夏侯无双看见这两个孩子,顿时眼前一亮,将平哥儿拉过去左看右看,啧啧道:“平哥儿生得太好了,比许家三公子还要好看啊……”

    杜恒霜知道她说的是许言朝,心里一动,笑着道:“我娘亲和三弟正在往定州来的路上。等他们到了,我一定请你们来我家做客。”

    “啊?!——许三公子真要来定州?!”夏侯无双又惊又喜,脸上顿时亮了起来。

    杜恒霜点点头,“自然是真的。这种事如何能骗人呢?”

    夏侯无双忍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太好了!杜姐姐你一定要记得请我哦?不,我一定会每天来你们这里候着,吓那个家伙一大跳!”

    杜恒雪想象许言朝那小子也能被吓一大跳的样子,掩袖轻笑道:“那我们可要拭目以待了!”

    几个人说了回话,杜恒雪就要带两个孩子出去玩。夏侯无双也跟上去了。

    乳娘带着阳哥儿过来给杜恒霜和夏侯元见礼。

    阳哥儿见哥哥和姐姐都出去了,急得不行,迈着短短的小胖腿,跌跌撞撞也跟着追了出去。

    乳娘忙跟杜恒霜告辞,跟了上去。

    这些吵吵嚷嚷的人都走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杜恒霜低头品茶,露出一段白玉般的颈项。

    夏侯元若有所思地抬头,久久地看着杜恒霜低眉垂眸的样子。

    “怎么啦?”杜恒霜放下茶杯,一抬头跟夏侯元的视线碰个正着,对他深深的凝视很有些莫名其妙。

    夏侯元收回视线,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道:“你可歇好了?”

    杜恒霜点点头,“歇了两三天了,睡得骨头都疼。”

    “秦州那边,军情紧急,你居然还敢往那边跑,真是太胆大了。”夏侯元笑着道。

    杜恒霜挑了挑眉,“我一向如此,很多人看不惯的。”居然不由自主又像刺猬一样把背上的刺张了起来。

    夏侯元笑着摇摇头,“你不要这样一说就剑拔弩张的。我又没说不好。”

    “可是你说我太胆大了。”杜恒霜有些不高兴,她跟夏侯元没有那么熟吧?干嘛说这种交浅言深的话?

    “……我很担心你。”夏侯元默默地看了杜恒霜一眼,转头看向庭院。那里繁花似锦,杜恒雪和夏侯无双正和两个孩子一起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肥肥的阳哥儿刚学会走路不久,还不会奔跑,看见他们玩得有趣,也要跟在他们后头跑,可是乳娘担心他摔倒,就把他抱了起来,阳哥儿急得直在乳娘怀里直打挺……

    杜恒霜顺着夏侯元的视线看向庭院,看见自己三个孩子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的小脸,胸口觉得一阵温暖。她刚有些怦怦乱跳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点点头,笑着道:“多谢小王爷挂念。这一趟其实就算赶不走突厥人,我也不会有危险的。”

    夏侯元见杜恒霜不着痕迹地回避了他关心的话题,只得垂眸笑了笑,暗忖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杜恒霜刚刚自求下堂,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我说过等你来定州,要请你去我家坐坐,给我看看我家太祖父的画像。”夏侯元又提出这件事。

    在长安的时候,夏侯元专程去柱国侯府拜访,就对杜恒霜说过他家太祖父夏侯信的事,还特别说过,说杜恒霜跟他太祖父的画像有些像,因此仔细问了杜恒霜爹娘这两边亲戚的情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但是夏侯元并没有就此放弃,他总是觉得,杜恒霜跟太祖父夏侯信这个赫赫有名的美男子能生得这样相像,一定不是偶然的。可是他查来查去,却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杜恒霜也知道夏侯元疑心她是他家亲戚。不过在她看来,这确实不可能。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会真的跟夏侯信一个男人生得像,就算夏侯信是美男子,也是男人……

    也许他们只是某些角度比较像吧,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是真的生得像,也不代表他们是很近的亲戚关系。

    世人曾经见到孔子,还当他是姬阳虎呢。可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也是有可能生得相像的。

    不过杜恒霜到底还是很好奇夏侯信的样貌,所以一口答应下来,“听你说了很多遍,一直想看一看是不是真的跟我生得那么像。”

    夏侯元笑着往前倾,“其实你我生得都有些像……”

    杜恒霜:“……”有些不自在,马上换了话题,企图转移夏侯元的注意力,“小王爷,郡王妃不是去了长安吗?你们怎地跑回来了?”

    夏侯元一时不察,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听说你来定州了,就一心想着回来找你。”说完就有些后悔,实在太唐突了,但是想到反正已经说了,就不遮遮掩掩了,索性直言不讳地问道:“霜儿,你老实告诉我,你自求下堂,到底是因为不想跟人并嫡,还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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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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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95章 团聚 (4K,含果然多的妈妈灵宠缘+1)

    夏侯元问完话,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不知道杜恒霜会如何回答。

    杜恒霜一怔,心里有些别扭。夏侯元明显是在问她,到底是因为外力的压力被迫跟萧士及和离,还是她自己不想跟对方过了,所以自求下堂。不管是哪种原因,在杜恒霜心里,都是她和萧士及的事,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跟外人无关,她也无需对外人交代缘由。再说他们已经和离了,再说对方是好是坏,有什么意义?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更不想把拍巴掌的过程在别人面前一显再显……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她不是怨妇,不想跟每个人关心她的人诉说她的不甘和委屈。更何况和离之后,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甚至对萧士及都没有任何怨言。她临走的时候对萧士及说,她对他一点脾气都没有,真的不是气话。

    他们已经再无瓜葛,她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生闲气?

    他们曾经能够闹得不可开交,是因为她对他有感情。也许,是她这份感情太浓太重,萧士及也受不了吧……所以他会在穆夜来那里寻找平衡,寻找他“顶天立地”、被人依靠的高大形象……

    杜恒霜慢慢回想,对有些紧张夏侯元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已经是六月了,快要做秋衣了。我这边的下人大部分都是新买的,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记着给准备秋衣。而且我大半时间都不在家里,也没有查过这些新买的下人来历身家是否清白,不知道夏侯小王爷能不能帮把手查一查呢?”

    夏侯元一愣,有些不明白杜恒霜在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攒眉不语。

    “那我就放心了。”杜恒霜抿嘴轻笑,“还有呢,我昨儿听我的奴婢说,这定州城有名的当铺突然关门了,不知道夏侯小王爷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东拉西扯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

    夏侯元实在受不了了,皱眉道:“这关我什么事?”

    杜恒霜便不再说话,笑着看了夏侯元一眼,低头吃点心。

    夏侯元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杜恒霜在委婉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她是在告诉他,她跟萧士及和离的真正原因:不—关—他—事!

    杜恒霜唇边那一丝狡黠的笑颜,如同最轻柔的微风,在他身边萦绕,暖融融、痒酥酥,一直进到他心里去了。

    这种感觉,夏侯元从来没有体会过。他静静地坐了许久,才低声道:“我这样问你,不是想要打探你的私事,而是想帮你。若是你是被逼自求下堂,我会想法子,让你回到萧士及身边。”他没有说出来的话,便是如果你不是被逼,那就是自愿……既然是自愿,就表明杜恒霜已经对萧士及死心了……

    杜恒霜收了笑颜,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自求下堂,是在陛下下旨让绥元县主跟我并嫡之前……”

    虽然从时间顺序来说,大家都知道杜恒霜是自求下堂之前,但是这话从杜恒霜自己嘴里说出来,就有不同的意义。

    夏侯元想得很明白,这说明是自求下堂,是杜恒霜自己的意思。

    夏侯元顿时放心了,脸上笑容浮现,声音越发温和,“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过两天,我想请你们一家人去我家做客。我也正好让你瞧瞧我太祖父的画像。”

    杜恒霜想了想,道:“过两天恐怕不妥。我娘和弟弟过两天大概就到定州了,而且我在给我三个孩子准备过生辰,最近都不会有空闲的。”

    夏侯元忙道:“那没关系。等你们这边都消停了,我再来请。——反正,伯母和许三公子到定州的时候,我也要来拜访的。三个孩子是第一次在定州过生辰,这件事,你交给我来办,好不好?我一定给他们一个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生辰!”

    杜恒霜眼前一亮。她最愧疚的,就是对这三个孩子,特别是对平哥儿和安姐儿。自从他们出生,她这个做娘的就没断过事儿。现在这三个孩子是她的命,但是在前些年里,萧士及才是她的命……

    杜恒霜十分想点头,想给三个孩子一个永生难忘的生辰。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夏侯元明显表现了对她的兴趣,他这样讨好这三个孩子,也只是为她罢了。她接受他的好意,就是在利用他的感情。杜恒霜下意识觉得她不能这样做。至少在她没有准备好接受夏侯元的感情之前,她不能借他对她的好感占他的便宜。

    “夏侯小王爷的盛情,恒霜心领了。不过我只想一家人在一起给三个孩子过生辰。夏侯小王爷还没有孩子吧?如果你有孩子,你就知道,对于孩子来说,跟自己的亲人在一起才是最高兴的。很多大人觉得好的东西,小孩子未必觉得好。”杜恒霜笑着婉拒了夏侯元的提议。

    夏侯元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行要杜恒霜接受他的好意,只是站起来道:“那好,你们先忙你们的。等伯母和许三公子来了定州,你们闲下来了,我再登门拜访,可否?”

    杜恒霜跟着站起来,笑着道:“恒霜定当倒履相迎!”

    夏侯元哈哈大笑,跟杜恒霜告别,走到院子里,跟平哥儿和安姐儿打了招呼,然后带着夏侯无双回夏侯家去了。

    夏侯元回到自己家,马上就找打理外院的叔父,请他派夏侯家的家将去杜家做门将,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杜家人。

    夏侯元的叔父已经接到夏侯元父亲,也就是西平郡王夏侯林的书信,知道杜恒霜这个人不能当一般的寒门庶族的良家子对待,又加上杜恒霜在秦州一战成名,已经被永昌帝封了“秦国夫人”,别说是他一个没有爵位的士族子弟,就连定州的地方官,都比杜恒霜的级别低,还要去杜家递拜帖。

    所以听夏侯元一说,他立即道:“应该地,应该地,我马上派人去。”

    到黄昏的时候,杜宅就来了两个身穿黄铜甲的武士,说是夏侯家的家将,奉命来给杜宅做门将的,并且将夏侯元的信笺奉上。

    杜恒霜见了,又感动,又好笑,忙拿去给杜先诚看。

    杜先诚呵呵笑道:“不错不错,就让他们守着吧。你不过多费一份工钱,让他们拿个双份子,也算是你的一点心意。”

    杜恒霜应了,吩咐账房记得给两位门将上上份子。

    杜宅有了守门的金甲门将,周围的邻居更是不敢造次,知道是夏侯家的家将之后,这些邻居赶忙三五成群的来秦国夫人宅邸拜访,就连定州的地方官都排着队来了。

    杜恒霜不想太过招摇,除了见过邻家以外,那些官儿她只见了管总的一文一武两个官儿,别的都只收了拜帖,回了礼了事。

    在家忙忙碌碌两天之后,方妩娘终于带着许言朝风尘仆仆来到定州城杜恒霜的新宅邸门前。

    许言朝从车上高高兴兴地跳下来,立刻被门口两个高大的金甲武士吓得呆了一呆。

    “怎么啦?”方妩娘扶着婆子的手从车上下来,一双眼睛只盯在许言朝身上。

    自从许言朝那一次在长安宫里的太液池落水遇救之后,方妩娘就跟发了疯一样,再也不肯让许言朝离开她身边,将许言朝管得紧紧的,连外院都不让他去了。

    许绍怜惜方妩娘一片慈母之心,又想许言朝这一次差点没命,方妩娘作为亲娘,心里肯定难受得紧,所以也没有如同以前一样,一定要把许言朝放到外院去,而是默许方妩娘把许言朝留在内院,顺便也让许言朝好好养养身子。因为他虽然活了过来,可是在水底到底差一点淹死,救上来又因故延迟了治疗,许言朝的身子还是受了一些损伤。

    许言朝被方妩娘生生在内院关了几个月,关得火星直冒,实在快要忍不住了。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方妩娘就是不肯放他出去。

    许言朝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他一向是个孝顺孩子,特别体谅方妩娘在许家的不容易,只得把那些不满和不甘心都放在心里,最多闷着不说话,并没有跟方妩娘吵闹反叛。

    这一次,因为杜恒霜突然自求下堂,才让许言朝行动起来。他本来就一直在劝说方妩娘要亲自来定州一趟,看看大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方妩娘却一直咬牙不肯同意,也不许他出二门。直到杜恒霜跑到秦州单骑退敌的事儿传到长安,方妩娘才真正吓傻了,顾不得旁的顾虑,马上决定来定州。

    许言朝趁机要求跟方妩娘一起来看大姐和二姐,还有三个外甥。

    方妩娘本来是不同意的,架不住许言朝“缠功”厉害,后来不得已去跟许绍商量了一番,才答应下来,带着许言朝一起来到定州。

    许言朝如今是好几个月来,第一次从家里的内院跑出来,实在是有天大地大何处不为家的感觉,他听见方妩娘的问话,回头笑嘻嘻地道:“娘,您确定这里就是大姐的家吗?”

    “是这里吧?”方妩娘忙从怀里掏出杜恒霜临走的时候给她留的信,里面还有她在定州的地址。

    “那门口怎么会有金甲门将看门呢?”许言朝指了指那大门台阶上站的两个门将。

    方妩娘抬头看了看,笑着摇摇头,“这你去问你大姐吧。”一边说,一边命婆子去角门叫门。

    那婆子看着大门口的金甲门将有些害怕,躲躲闪闪走到旁边的角门叫门。

    角门打开,一个婆子笑着问道:“请问你找谁?”

    方妩娘的婆子忙道:“我们是从长安来的,夫人的娘亲和弟弟来了。”

    那婆子早得到叮嘱,知道夫人的娘亲和弟弟就这几天会到定州,马上堆起笑颜,道:“原来是老夫人来了,来,快请!”

    方妩娘和许言朝跟着婆子一路进了门,来到二门上。

    杜恒霜和杜恒雪早得到外院回报的消息,已经带着三个孩子在二门上等着了。

    “娘,弟弟。”杜恒霜和杜恒雪一起围了上去,给方妩娘行礼,跟许言朝打招呼。

    许言朝笑嘻嘻地行礼,拉着平哥儿、安姐儿已经飞跑进去了。

    方妩娘却一把拉起杜恒霜,又哭又笑地道:“你这孩子,是要让娘亲活活担心死不成!娘怎么就生了你们这几个不省心的孩子!”一边说,一边把旁边的杜恒雪也拥到怀里。

    杜先诚躲在不远处抄手游廊的大柱子后头,探出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半晌回头,看见钱伯正站在他身后,一脸了然地看着他。

    “老杜,你眼睛怎么了?”钱伯故意问道。

    “风沙太大,眼里进砂子了。”杜先诚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走。

    钱伯无语,抬头看了看围墙外面纹丝不动的凤凰木,喃喃地道:“哪里来的风?还砂子呢……哼……嘴硬的东西……”

    ……

    方妩娘和杜恒霜、杜恒雪都没有看见这一幕。

    杜恒霜忙着向方妩娘保证:“娘,以后我一定不会这样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你保证?!你保证过多少次了!”方妩娘拿帕子拭了泪,啐了她一口。

    杜恒霜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和杜恒雪一左一右挽住方妩娘的胳膊,跟她一起进了正院。

    正院的大庭院里,许言朝脸上蒙着帕子,正跟平哥儿和安姐儿玩着抓鬼的游戏,笑得开开心心。

    杜恒霜笑道:“娘,您看言朝玩得多开心。”

    方妩娘听着许言朝开朗的大笑,也不由莞尔,道:“这几个月,是把他憋惨了吧?”

    杜恒霜和杜恒雪笑着陪方妩娘进到屋子里。

    这一天,杜家内院笑声不绝于耳,杜恒霜好久都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晚上方妩娘特意跟杜恒霜一起睡。母女俩肩并肩躺在一张床上说着悄悄话。

    “……娘,您到底是怎么啦?言朝不是小孩子了,您应该放一放手啊……”杜恒霜含蓄地劝道。今天吃晚食的时候,许言朝失手砸了碗,把方妩娘急得脸色都变了,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将许言朝闹了个大红脸。

    只有在这个时候,方妩娘才把心里的话偷偷说出来,“……霜儿,娘不瞒你,自从言朝落水之后,娘就一直在做一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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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96章 旧梦 (4K,粉红1530、1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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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恒霜睡意朦胧地听着方妩娘说着她的梦。

    “……我梦见雪儿被孙家人挫磨死了……你弟弟躺在灵堂里……我去找你,你理也不理我,还说我不是你娘,不要再见到我……我哭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万念俱灰,剪掉头发要出家。后来,老爷送我去了家庙……”方妩娘说完,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床帐顶上的刺绣莲华,怎么也睡不着了。

    杜恒霜听见这番话,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睡意全无。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方妩娘,借着从床帐外面映进来的点点微光,她看见方妩娘大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杜恒霜伸出胳膊,抱着方妩娘的肩膀,轻声道:“没事了,娘,没事了,只是梦而已。”顿了顿,杜恒霜又道:“梦都是反的。您看,雪儿不是好好的活着?孙家一家子都不在了,谁还能害得了她?她现在医术过人,就连平乐公主的驸马霍国公柴嗣昌都是她亲手医好的。弟弟也是雪儿和素素一起医好的。至于我,”杜恒霜没有察觉到她嘴角挂着的一缕讥诮的笑容,“我一定不会不理娘,也不会不管弟弟妹妹的。”

    方妩娘心里好受些,在黑暗中轻轻点头,道:“我也知道梦是反的。只是你弟弟那个样儿实在让我难受。我来的时候,跟老爷说了我的梦,老爷沉吟半晌,居然跟我说起,言朝小时候,就有高僧给他批命,说他活不过九岁!——他很快就要满九岁了。我想着,把他带在我身边,好好地跟着我,不离我的眼睛,他就能逃过这一劫!”

    杜恒霜有些惊讶。她从来就没有听见过这件事,便仔细问道:“许大人说有高僧给言朝批命?哪里的高僧?法号叫什么?”

    方妩娘摇摇头,“老爷说,那高僧是言朝周岁抓周礼的时候不请自来的,看见言朝他就哭了一场,然后说了这句偈语就走了,老爷追出去,却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想来也是有些道行的人。”

    杜恒霜沉吟半晌,笑道:“既然这样,也就罢了。求人不如求己,我会好好看着言朝的。对了,娘,言朝也是六月的生辰,虽然跟他的三个外甥不是同一天生的,但是也是在同一月,咱们可以一起给他们办生辰,就怕言朝不乐意跟他的小外甥们一起吃寿面啊!”

    这话岔开了方妩娘的思绪。方妩娘笑着道:“那敢情好,言朝不会不愿意的。他那个性子,就是爱热闹……”

    母女俩说着话,终于慢慢睡着了。

    杜恒霜也沉入梦乡。

    在梦里,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清澈的大湖前面,坐在一个座椅模样的大石头上。湖边一株高大的木樨树,开满金黄色的小花朵。

    她这是第几次回到这里了?杜恒霜蹙眉沉思……

    第一次来,是因她误信了萧士及的死讯,觉得了无生趣,所以逃避到这里。直到这里的木樨树开满了花,她才得以出去。

    第二次来,是在那“陈月娇”死后,她发现陈月娇的双魂,又附在太子妃身上,那时候,她真是很绝望,发现怎么杀也杀不死那些个不入轮回的恶灵……

    冥冥中,她又回到这里,见到了那个中年女子,她现在知道,那就是小白的娘亲……

    阳光下,树影微闪,一只小白狐从树上跳了下来,来到杜恒霜跟前,抬头看着她笑。

    杜恒霜惊讶,“小白,你怎么也来了?”

    小白狐“唔”了一声,往草地上打了一个滚,露出圆滚滚的小肚皮,十分惬意的样子,但是大尾巴却软塌塌抬不起来。

    杜恒霜笑了笑,在那里东张西望,问小白,“你娘亲呢?”

    小白打个哆嗦,从草地上爬起来,如同小狗一样蹲在那里,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

    杜恒霜看了看小白,发现它瘦了好多,而且眼里没有以前的灵气。

    “你累了?在这里休养呢?”杜恒霜试探着问道,想起在秦州的时候,她能驱动万千野马从万马谷奔出来御敌,小白肯定是居功甚伟的。若是没有小白,她真不一定能立下那么大的功劳。

    那样的力量,让小白这样的精灵也受不了吧?

    杜恒霜感激地蹲下来,抚摸着小白的脑袋,“多谢你。这一次,我不用你再帮我,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整死那个贱人!”

    小白连连点头,冲着杜恒霜一咧嘴,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

    杜恒霜笑着将小白抱起来,坐到那块大石头上,看着面前的镜面一样的湖泊出神。

    她想起来,小白的娘亲对她说过,要灭那重影之人,要用轩辕神弓。

    “……曾有宝弓名轩辕,本是上古轩辕皇帝所铸,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精心制作的一张弓,专能灭魂摄魄。如果你能弄到轩辕弓,灭杀此重影之人应该毫无问题。”

    轩辕神弓?!

    黑暗中,杜恒霜猛地睁开眼睛,从梦境里醒了过来,她想起一件往事。

    几年前,她去大慈恩寺,见到了三藏法师,然后在离开大慈恩寺的路上,曾看见有人叫卖轩辕长弓,说是用“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所造,杜恒霜当下花了五两金子买下这张长弓,那人一时激动,还送了她一筒“灭魄箭”!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但是那弓和箭她收到哪里去了呢?

    杜恒霜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发现自己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算了,还是起床后问知数吧,她应该记得的。

    杜恒霜安心闭上眼睛,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空无一人,方妩娘早就起床了。

    杜恒霜伸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摇铃叫外面的人进来伺候。

    知数和知钗一起走进来,笑道:“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还行。”杜恒霜呵呵笑着,掀开被子下床,一边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的弓箭都放到哪里去了?”

    知数跟着杜恒霜的时间最长,杜恒霜的库房都是由她掌管的,闻言忙道:“都收在箱子里,一起带来了。夫人要去习箭吗?”

    杜恒霜点点头,“等下帮我找出来,我要教孩子们学箭。”

    知数忙应了,一边服侍杜恒霜去洗漱。

    知钗弯腰去收拾床铺,笑着道:“大少爷和大小姐的箭法很厉害呢,都是侯爷一手教的……”

    话没说完,知数就连忙咳嗽一声,又对知钗使个眼色,责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知钗明白自己说漏了嘴,脸上涨得通红,忙给杜恒霜跪下,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好像要故意揭杜恒霜的疮疤一样。

    杜恒霜反倒笑了笑,道:“没事的,你起来吧。你说得没错,先前都是侯爷……不,他现在已经不是侯爷了,是他们的爹爹教他们箭法的。这一次就由我来教吧。”

    吃完早食,知数将装弓箭的箱子搬了过来,给杜恒霜挑。

    杜恒霜一眼就找出了那张轩辕长弓,还有那筒灭魄箭。

    将那张轩辕长弓拿出来,杜恒霜立时觉得入手实沉,弓弦暗哑如梭,弓身极有弹性,确实是一张好弓。

    将这弓背在背上,杜恒霜又给平哥儿和安姐儿挑了小孩子用的弓,另外拿了几筒常见的羽箭,去教他们习箭。

    许言朝听说要去练箭,也嚷着跟了过去。

    这个宅子里没有专门练箭的场地。

    杜恒霜带着他们在后院转了一圈,最后找到一块稍微平整点儿的地方,摆上几个箭靶,然后让他们练习。

    杜恒霜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姿势,控制他们的力度,免得弩伤就不好了。

    一轮十支箭射下来,杜恒霜便让他们休息,甩甩胳臂踢踢腿,沿着场地走两圈,就跟当年在长安的时候,萧士及训练她一样。

    看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嬉笑打闹的样子,杜恒霜有一瞬间的功夫,好像看见了幼年时候的自己和萧士及……

    “姐姐,你怎么啦?”许言朝走到杜恒霜身边,看见她怔怔地发呆,忙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

    杜恒霜的瞳孔下意识一缩,往后退了一步,看向许言朝笑道:“你呢?你学得怎样?”

    许言朝骄傲地一扬下颌,“姐,要不要跟我比试比试?”

    杜恒霜从背后取下轩辕长弓握在手里,平静地道:“说吧,比什么?”

    许言朝一看杜恒霜的架势,就有些发怵,挠了挠头,正想打退堂鼓,可是平哥儿和安姐儿两个凑热闹的小家伙跑了过来,欢呼道:“娘和小舅舅比射箭咯!娘和小舅舅比射箭咯!”说得许言朝瞪了他们一眼,颇觉得有骑虎难下之感。

    杜恒霜笑道:“我让你,行不?”

    “谁要你让?!”许言朝一梗脖子,也取了弓箭在手,“喏,射前面的箭靶,三箭定胜负,怎样?!”

    杜恒霜点点头,“你先。”

    许言朝不客气地拉开弓,搭上箭,瞄准前面箭靶的箭心,一松手,那箭似流星一样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不错不错!”杜恒霜笑眯眯地夸着他。

    许言朝得意地冲两个看得张大嘴的孩子眨了眨眼,然后又弯弓搭箭,射了一箭。

    这一次,他又正中靶心!

    不过第三箭的时候,他也许是太得意了,居然射偏了一点,没有正中靶心。

    “小舅舅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就赢了我娘了。”平哥儿惋惜地摇摇头。

    安姐儿也跟着摇头,伸出右手胖胖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就差这么一点点……”

    许言朝做出大怒的样子,叉腰道:“胡说!你们的娘还没射箭呢,你们怎知道我输了?说不定,你们的娘偏得更远!”

    平哥儿和安姐儿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说胡话的疯子一样。

    许言朝虽然也知道杜恒霜的箭法很强,但是被这两个小不点儿鄙视,他还是觉得很没面子,转头对杜恒霜道:“姐姐,你快射箭!给他们看看,到底是我强,还是你强!”

    杜恒霜笑着摇摇头,往前面看了看。那几个箭靶对她来说实在是胜之不武。

    她抬头,看向箭靶的上方,见有几棵柳树从墙外探出几根枝桠,不由蹙眉道:“这里的树生得不好,等下让管事过来把这树砍了。”

    “为什么要砍了?”平哥儿很是不解。

    许言朝看了看,马上明白过来,弯下腰跟平哥儿解释,“这里的树在院墙外头,很容易让外面的人顺着这树爬到墙头,然后钻到咱们家里来。”

    总得来说,院墙外面有树,就是招贼。

    平哥儿恍然大悟,忙道:“那就砍了它!”

    杜恒霜点点头,笑道:“好,咱们等下就砍了它!”说话间,杜恒霜灵机一动,从头发上取下一个玫瑰形状的赤金发环,走过去挂在那柳树枝上,然后退回到刚才站的地方,弯弓搭箭,单臂平举,一箭射了出去!

    那箭快得如同闪电,一下子从杜恒霜刚才挂的玫瑰发环中间的小孔穿了过去,直直地扎在柳树的枝桠上!

    箭尾兀自颤动不休。

    许言朝和平哥儿、安姐儿都看傻了眼。

    杜恒霜笑着看了他们一眼,走过去将那玫瑰发环取了下来,放到袖袋里,回头道:“怎样?还比不比?”

    许言朝心悦诚服地摇摇头,“不比了不比了……姐姐箭法如神,天下第一,小弟佩服佩服!”说着,还对杜恒霜伸出一个大拇指。

    杜恒霜笑着走回来,嗔道:“就知道贫嘴!”

    平哥儿听了,和安姐儿对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地道:“爹爹的箭法才是天下第一,娘亲是天下第二!”

    杜恒霜:“=_=”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言朝又挠了挠头,飞快地看了杜恒霜一眼,对两个小外甥道:“为什么说你们的爹爹是天下第一?”

    平哥儿道:“娘说过,她的箭法是爹爹教的!爹爹能做娘的师傅,爹爹肯定比娘强!”

    “那可不一定!”许言朝教训两个小娃,“你们不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就像现在,你们的爹娘教你们射箭,也许以后有一天,你们会比你们的爹娘还强哦!”

    平哥儿和安姐儿一下子振奋起来,不再跟许言朝争论谁是“天下第一”的问题,反而拉着他跑开了。

    杜恒霜笑着跟在他们后面回到正院,就看见知数拿着一张请帖过来道:“夫人,夏侯小王爷的请帖,三天之后,请夫人一家人,还有老夫人、三公子去夏侯家做客。”

    …………

第597章 来客 (4K,含粉红1590+)

    杜恒霜拿过拜帖看了看,放回知数手里,“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吧。”

    知数应了,收了拜帖去准备做客的礼物。

    大齐人讲究做客不空手上门,不管大礼小礼,都要表示一下,方是做客之道。

    杜恒霜就去厨房看厨娘准备的菜肴。明天要给三个孩子还有许言朝一起过生辰,除了她会亲手做寿面以外,别的菜肴都是杜恒雪定的。

    杜恒霜厨艺不如杜恒雪,而杜恒雪也喜欢做菜给孩子们吃,所以她就不客气地大包大揽下来。

    杜恒霜去厨房,也只是去看看食材准备得怎样了。

    厨娘见杜恒霜来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行礼问安。

    杜恒霜笑着点点头,进去转了一圈。

    这些厨娘的头儿是她从长安带来的,别的人都是在定州城另买的。所以厨房里面还是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就跟在长安柱国侯府里面的摆设差不多。

    杜恒霜很是满意,将那两个厨娘的头儿叫过来,夸道:“多谢你们费心了,这个月辛苦你们,我会给你们双份月例。”

    厨娘们顿时一阵欢喜,连忙过来给杜恒霜磕头。

    杜恒霜放心离去,只等着第二天给三个孩子和许言朝好好过一次生辰。

    晚上的时候,杜恒雪悄悄把平哥儿和安姐儿叫到一旁叮嘱他们:“不要在你们娘面前提你们的爹了。”

    “为什么?!”平哥儿和安姐儿瞪大眼睛,很是不解。

    杜恒雪窒了窒,道:“……呃,你们的娘亲跟你们的爹爹吵架了,还没有和好。你们现在老提爹爹,你们的娘亲会不高兴的。”

    安姐儿歪着脑袋,问道:“娘亲没有说过耶。我们今天还提了爹爹呢,娘亲没有生气,没有骂我们。”一边说,一边重重点头,表示她所言不虚。

    杜恒雪直想抚额。这种事,她要怎么说才能让两个孩子明白呢?

    许言朝抱着胳膊,跟在杜恒雪后面看了一会儿。见杜恒雪连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搞不定,不屑地撇了撇嘴,放下胳膊,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绕道杜恒雪前面,在平哥儿和安姐儿面前半蹲下来,平视着他们的眼睛,沉声道:“你们小姨说错了。你们的爹娘不是吵架了,而是和离了。”

    “和离?”平哥儿和安姐儿只觉得头都大了,完全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许言朝一愣,站起来挠挠头,回头看着杜恒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二姐,他们不懂什么叫和离啊?”

    杜恒雪没好气地推了许言朝一把,“去去去!你就知道把事情闹大。他们才六岁,怎会懂什么叫和离?不过……”杜恒雪想了想,还是咬牙道:“这件事,还是你们去问你们的娘亲吧。她老遮着瞒着也不是事儿。——是吧,言朝?”最后一句话也是问许言朝的。

    许言朝也比这两个孩子大不了多少岁,虽然聪明,但是于这种夫妻子女方面的人情世故完全不懂。

    “……呃,是吧?大姐一定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许言朝贼头贼脑地笑了笑,“让他们去问大姐吧!”说着,一溜烟跑了。

    杜恒雪跺了跺脚,低声骂道:“死言朝,竟然溜了!”

    没有办法,杜恒雪只好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去见杜恒霜。

    杜恒霜刚洗完澡,坐在妆台前让知钗给她擦干头发。

    见杜恒雪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进来,杜恒霜笑着转头,招手让两个孩子过去。

    “怎么啦?大晚上的不去睡觉,还跟着小姨到娘这里来?”杜恒霜温和地问道。

    平哥儿和安姐儿异口同声地问道:“娘,什么是和离?”说完紧张地看着杜恒霜,全身僵硬,站得直直地。

    杜恒霜有些意外地看了杜恒雪一眼。

    杜恒雪低着头,不敢看杜恒霜的眼睛。

    “姐,我是想……想帮你,结果……”杜恒雪支支吾吾地,声音比蚊子还轻。

    平哥儿见状,忙道:“娘,是这样,小姨让我们不要在娘面前提起爹,说娘和爹和离了,再提爹,娘会不高兴的。”说完看了杜恒雪一眼,“是吧,小姨?”

    杜恒雪也不敢看平哥儿,只是不断点头。

    杜恒霜有些明白了,好笑地摇摇头,对杜恒雪道:“你去歇息吧,我来跟他们说。”又让知钗下去。

    知钗将大棉布巾子搭在杜恒霜身后,自己屈膝退下。

    杜恒雪也赶紧转身走了。

    内室只剩下杜恒霜和两个孩子。

    看着两个孩子很是迷惑,又是惶恐的神情,杜恒霜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瞒着他们了。

    但是这话要怎么说呢?

    杜恒霜一边沉吟着,一边拉了两个孩子的手,让他们护在身前抱住,低声道:“你们小姨说的没错,娘是和爹和离了。娘自求下堂,不再跟你爹是夫妻了。”

    “什么是夫妻?”安姐儿好奇地问道。

    “夫妻,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拜天地之后,住在一起的两个人。但是现在,娘和你爹解除了这层关系,我们不再住在一起,也不再是夫妻了。”杜恒霜尽可能用两个孩子听得懂的话给他们解释。

    平哥儿和安姐儿似懂非懂。

    “娘为什么要自求下堂呢?为什么要和离?不能回去和爹住在一起吗?”平哥儿和安姐儿想起以前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很是向往。

    杜恒霜抚了抚两人的头,柔声道:“可是娘跟你爹在一起,过得不开心。我们整天吵架,不想见到对方,有时候甚至打起来。你觉得,你还愿意跟这样的爹娘住在一起吗?”

    平哥儿皱了皱眉,道:“可是我和安姐儿有时候也吵架,我也不想见到她。但是我没有离开她,也没有赶她走……”

    杜恒霜有些啼笑皆非,忙纠正平哥儿,“这是不一样的。安姐儿是你的亲妹妹。亲戚不能选择,但是夫妻不是亲戚,随时可以分开。”

    “哦……”平哥儿闷闷地回答一声,心里很是纠结。

    杜恒霜安慰他,“不过,爹和娘虽然不再是夫妻,但是你们依然是萧家的子嗣,在萧家的族谱上,以后你们长大了,还要回萧家。所以他还是你们的爹爹,你们可以像以前跟你们爹爹要好。”

    “真的?那娘会不会不高兴?”安姐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杜恒霜摇摇头,“当然不会。你爹很疼你们,我把你们带走,他看不见你们,也会想你们的。”

    平哥儿和安姐儿这才高兴起来,不过没过多久,平哥儿马上又想到另外一件事,着急地道:“我想起来了,以前听欧养娘说过,小姨也是跟小姨父和离了的。欧养娘说,小姨可以再嫁给别人,小姨父也可以再娶别人为妻子。那爹会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呢?那我们是不是还要叫那个女人做娘?——不要啊,娘,我不要回萧家,叫别的女人做娘!”

    安姐儿一听就哇哇大哭起来。

    一想起爹会娶新妇,他们就觉得像是被抛弃了一样,顿时难过起来。

    杜恒霜叹口气,更加抱紧了两个孩子,道:“你爹肯定会再娶的,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跟着娘,这辈子都不会让你们受委屈。以后回到萧家,也不会没有你们的位置,你们瞧着吧。”

    平哥儿和安姐儿抽噎着跟着杜恒霜在内室睡了。

    杜恒霜一晚上没阖眼。她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两个孩子。

    她想到小时候,因杜先诚没了,方妩娘带着她和杜恒雪嫁到许家,她们两个拖油瓶真是受尽许言辉和许言邦两兄弟的欺侮嘲笑。虽然后来这两兄弟收敛了许多,不再捉弄她们,但是那股从小因被歧视养成的格外要强的性子却是深植到她的骨髓里。

    难道她又要让她的孩子们经受这一切?

    杜恒霜想了一夜。到了天亮的时候,她突然想通了。

    她不一定要再嫁人,就算要嫁,她找个没有孩子、不用高攀的男人嫁了,不就得了?她们姐俩儿那时候被人看不起,不就是因为方妩娘嫁给许绍,是高攀了许家的缘故?

    若是两家门当户对,对方又没有孩子,她就算改嫁,两个孩子也不会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的。

    想通了这一点,杜恒霜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外面天光乍亮,杜恒霜就悄悄起身,收拾之后,便去厨房准备寿面。

    从擀面开始,到准备汤头、浇头,都是她一手打理。

    一顿寿面足足做了一个时辰,才做好四个小碗的份儿。

    杜恒霜将下好的面放到食盒里,拎着来到偏厅。

    平哥儿、安姐儿,还有阳哥儿,许言朝都坐在那里候着。

    方妩娘和杜恒雪笑眯眯地坐在一旁,许言邦已经回来了,也坐在杜恒雪下首。

    杜恒霜将做好的寿面放到他们面前,道:“来,吃寿面,快高长大,长长久久。”说了些吉利话儿。

    平哥儿和安姐儿笑眯眯地谢过杜恒霜,埋头吃面条。

    许言朝拿筷子挑了挑,笑道:“这面擀得不错,大姐,你的厨艺不比二姐差啊!”

    杜恒霜嗔了他一眼,“你不用谀词如潮,我的厨艺离雪儿差得远呢。”一边说,一边将阳哥儿面前的面条绞了细细的一根,喂给他吃。

    伺候的丫鬟婆子将杜恒雪亲自做的别的菜肴摆了上来,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子。

    一家人正吃得高高兴兴,有婆子却急急忙忙在门口回道:“夫人,长安城来人给大少爷和大小姐贺寿来了。”

    杜恒霜一愣,正在喂着阳哥儿的手停了下来。

    阳哥儿眼见得一口寿面在面前,却够不着,吃不到嘴里,急得哇哇叫,拼命往前挣,想吃杜恒霜筷子上的面条。

    杜恒霜忙将小碗放下来,示意杜恒雪来帮她喂阳哥儿,自己走到门口问道:“长安来的谁?”

    那婆子回道:“他说他是萧义,是萧家外院的大管事。”这婆子也是在定州买的下人,不知道长安的事儿。

    居然是萧义。

    杜恒霜怔忡半晌,缓缓点头道:“带他进来吧。”

    那婆子应了,忙去二门上请萧义进来。

    萧义一路走一路看,见这府邸占地宽广,屋宇大气华丽,下人虽然不如长安城的那些沉稳的,但是很勤快很热心,假以时日,比长安的那些人只好不差,便在心里微微点头。还有他刚来的时候,在门口看见的两个身穿黄铜甲的门将,心里更是微微叹息。

    他刚打听过,知道那两个门将,是夏侯家派来的。

    他也知道,杜恒霜在长安的时候,就跟夏侯小王爷有来往了。她跟萧士及一和离,就搬到定州来住,难道是偶然的巧合?

    萧义在心里摇摇头,闷头跟着那婆子来到内院杜恒霜他们吃饭食的地方。

    杜恒霜在门口的回廊下站着,眼看着萧义低头走了进来。

    “夫人,人带到了。”那婆子屈膝一礼,往旁边让开。

    萧义抬头,看见杜恒霜穿着一身双林绢绣金鹧鸪长袖短襦,系着海棠红联珠兽纹曳地长裙,头上戴着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外套着浅粉色薄绢半臂,飘飘曳曳站在台阶上,跟离开长安的时候相比,气色反而好了许多。

    萧义再想到自己大爷削瘦憔悴的样儿,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可是他也没法怪杜恒霜,毕竟自家大爷那阵子,实在是有些太过份了,跟穆夜来走得不是一般的亲近……

    再加上永昌帝和太子一直不待见杜恒霜,杜恒霜自求下堂,也只不过是要寻一条活路而已。

    要怪,就怪天意弄人吧……

    萧义在心里感叹着,对杜恒霜行礼道:“夫人,我是我家大爷派来给三个孩子恭贺生辰的。我们大爷很想三个孩子,说以后有空了,就来看他们。”

    杜恒霜点点头,淡淡地道:“让你们家大爷费心了。”说着又问他:“吃早食了吗?过来坐一坐。”

    平哥儿和安姐儿抬头看见是萧义进来了,忙欢呼着从桌上下来,对着萧义道:“我爹呢?我爹来了没有?”

    萧义见两个孩子还记得自家大爷,很是高兴,笑着将萧士及给他们准备的礼物拿出来,“这是你们爹爹给你们的生辰贺礼,拿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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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像谁 (4K,粉红1620、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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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哥儿、安姐儿高兴地从萧义手里接过礼盒,笑着道:“谢过父亲赏赐!”然后回头看着杜恒霜道:“娘,我们吃完寿面了,可不可以回房去看看父亲送来的礼物?”

    杜恒霜听着一怔。这两个孩子,虽然对萧士及还是有着孺慕之情,可是在昨夜跟他们说清“和离”之事以后,他们还是悄悄把亲昵的“爹爹”改成了更加客气但是也更加疏远的“父亲”二字。

    “去吧去吧。”方妩娘在旁边笑眯眯地道,“饿了让人给你们拿点心吃。”

    平哥儿和安姐儿见外祖母都同意了,便笑嘻嘻地对方妩娘点点头,又对杜恒霜做个鬼脸,方才高高兴兴捧着礼盒回自己房里去了。

    他们的养娘和丫鬟婆子忙跟了过去。

    杜恒霜就让萧义坐下来吃饭,听他说着长安的情形。

    “家里都还好,如今是二爷当家。大爷住到城门护军的营房去了,只偶尔回来一次……”萧义慢慢说道,“大爷如今除了守城门,一心都放在他筹办的讲武堂上。安国公和别的将军副将都记着答应大爷的事儿,定了日子到讲武堂给那些孩子讲课,授习弓马箭术。”

    杜恒霜笑了笑,道:“萧大人能够韬光养晦,真正静下心来,好好做点事情,比什么都强。”

    萧义忙道:“夫人说得是。”又拱手道:“夫人这一次单骑退敌,大爷很是赞赏,不过让小的对夫人说,打仗是男人的事,这一次,是大齐的男儿对不住夫人和平乐公主,以为一定不会再让女子上阵杀敌,让突厥人笑话大齐的男人都死绝了。”

    杜恒霜无语半晌,讪笑着道:“你们大爷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一字不漏。”萧义忙站起来道。

    杜恒霜摇摇头,“多谢费心。”便不再言语。

    萧义在定州待了两天,四处看了看,便告辞回去了。

    杜恒霜就带着一家大小去夏侯家做客。

    夏侯氏盘距定州也有数百年了,那屋舍房宇自然不是别处能比的,就连长安城的皇宫,暂时也比不上夏侯氏屋舍的恢弘庞大。

    夏侯元走在杜恒霜身边,见她满脸惊叹的神情,笑着道:“我们家比长安的那些房子是好一点,但还是比不上五姓七望啊。你没有见过五姓七望的祖宅吧?那才是真正称得上一声‘望族’。”

    杜恒霜确实没有见过五姓七望的祖宅。她只见过五姓七望在长安的宅子,当然都是后买的,不是他们经营了上千年的祖宅。

    比如清河崔家在长安城的宅子,就是崔家二房聚居的地方。占地虽然也很大,但是跟这夏侯氏的祖宅根本就不能比。看上去,也就人家一个小跨院那么大。

    “难怪清河崔家的大房还是把持了崔家一族的族权。”杜恒霜若有所思地道,“看这份祖业,落到他们手里,就很是了不起了。”

    “可惜啊,清河崔家的大房本来只有一个太子妃,可惜这太子妃又被废掉了。现在大房式微,只有二房能顶一顶了。”夏侯元跟着感叹道。他们夏侯氏也是士族门阀,但是比五姓七望的士族门第还是差一点,跟洛阳许氏算是半斤八两之间。

    杜恒霜抿嘴轻笑,跟着夏侯元进了他们内院上房的中堂。

    一踏上这中堂的台阶,杜恒霜就吓了一跳。

    只见中堂里面人头攒动,居然都是夏侯家的人在里面候着。

    杜恒霜苦笑,低声对夏侯元道:“有必要让他们都来吗?”她不过是来探访夏侯元的,夏侯家别的人,不是她不想见,而是这些人的身份地位都比她高,用得着特意等他们吗?

    夏侯元笑而不语,带着杜恒霜走到屋子里面,对屋里的人拱手道:“这是陛下亲封的秦国夫人杜氏恒霜。”又向杜恒霜介绍他们夏侯家的人。

    这些人都是夏侯元的近亲,亲叔叔、婶婶,堂伯父、堂伯娘,别的堂兄弟、姐妹,上首甚至还有几个满头白发的老夫人坐在堂上。

    杜恒霜按捺住心中的诧异,缓缓走过去,跟方妩娘、杜恒雪一起给这些人行礼寒暄。

    这些人一见到杜恒霜,果然都有一瞬间的怔忡,但是马上就恢复了常色,跟他们打招呼回礼,有条不紊。

    在起初见过杜恒霜的惊艳之后,这些人的目光又被方妩娘吸引住了。

    夏侯元向他们介绍,这是秦国夫人的娘亲。

    坐在最上首年纪最老的一位老夫人瞳孔猛地一缩,眸中如有精光一样,狠狠打量了方妩娘几眼。

    连方妩娘这样心思粗糙的人都感受到这人的打量,忍不住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那老夫人忙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低头喝茶掩饰自己心里的惊骇。

    方妩娘向来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人,见这老夫人笑了,她也没有多想,跟着笑了一下,也低头喝茶。

    夏侯无双坐在自己的曾祖母身边,看着许言朝端端正正坐在方妩娘身边,正眼也不看她一下,很是着急,扭股糖一样在椅子上坐不安稳。

    夏侯老夫人笑着看看她,又看了看许言朝那个玉雕出来的精细人儿,出声对方妩娘问道:“您是京兆尹许绍的夫人?”

    方妩娘忙站起来福身道:“正是。”

    夏侯老夫人趁机又仔细打量了她半晌,招手道:“过来,坐到我这边。”

    方妩娘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夏侯无双忙笑嘻嘻地从夏侯老夫人身边站起来,对方妩娘道:“许夫人,这边请。”说着,轻快地跑了下来,推着方妩娘上去了,自己却大摇大摆地坐到方妩娘刚才的位置上,正好坐在许言朝身边。

    许言朝攒眉悄声道:“你要做什么?”

    夏侯无双吐了吐舌头,“我能做什么?是我曾祖母要跟你娘说话。”

    “那是你曾祖母?”许言朝的眉头皱得更紧,“……你祖母呢?”

    夏侯无双道:“没了。我祖母身子不好,很早就过世了。我爹是我曾祖母一手带大的。”

    许言朝看了夏侯无双一眼,又看看上首那个一脸精明的老夫人,突然有些为自己的娘亲担心,千万不要三言两语之间,就被别人把底儿掏得一干二净啊……

    方妩娘没有许言朝这么多心思,她只觉得这个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很是亲切,就跟一个久违的亲戚一样,但是又带着些许疏离,总之让她感觉很是复杂。平生头一次,她没有打开话匣子跟人说话,只是在旁边不断地“嗯”、“对”、“您说得是”,附和那位老夫人。

    杜恒霜和杜恒雪也很惊讶那老夫人对方妩娘的另眼相看,不过她们面上都没有表露出来,一边笑着跟身边的人寒暄说话,一边照顾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夏侯元等大家熟悉了,就让大家去花厅坐席。

    夏侯老夫人似乎对方妩娘的印象特别好,坐席的时候,特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方妩娘手足无措,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杜恒霜和杜恒雪倒很是自如,跟夏侯家的几位女眷聊得十分投机。

    许言朝被夏侯无双绊住了,同时还照顾着平哥儿和安姐儿两个孩子一起吃东西,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到方妩娘那里。

    吃完午食之后,杜恒霜他们被引到后院的水廊殿里歇息。

    夏侯元专门过来,请杜恒霜去茶室喝茶。

    杜恒霜知道这是请她去看他祖父的画像去的,便带了知数一起出去了。

    夏侯元的茶室也在临水的一个廊厦里面。

    杜恒霜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水意扑面而来,很是清爽,忍不住赞道:“好清香的薄荷味儿,还有茉莉。”

    夏侯元笑道:“你鼻子真不错。薄荷味好闻,今儿这香炉里焚的香是加了茉莉薄荷油的。”一边说,一边给杜恒霜上了茶。

    杜恒霜跪坐下来,捧起茶杯,在鼻间轻轻一嗅,立时解了午倦。

    夏侯元等她抿了一口茶,才感慨地道:“我只觉得你跟我太祖父更相像,可是我曾祖母明显对你娘更兴趣。要说你们娘儿俩跟我们家没关系,打死我也是不信的。”说完心情很是低落,低头看见茶炉上水又开了,忙拎起来给杜恒霜添了一口茶。

    杜恒霜笑了笑,“还是让我看看你太祖父的画像吧。”

    夏侯元点点头,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屏风后头取了画像出来,来到杜恒霜对面跪坐下来,对她展开画像。

    “你看,是不是很像?”夏侯元指给杜恒霜看。

    杜恒霜一看就愣住了。那画像上的人歪戴着帽子,在一个大城门前侧身而立,回首微笑。画像很是写实,而且让她看着十分眼熟。——就像她日日在镜子里见过的自己的影子一样……

    如果把画像上的这个人换了女装,杜恒霜肯定认为画得是她……

    可是,那个人又明明白白是男儿举止,没有丝毫的女气。

    这就是所谓的一个人美到极至,是不分男女的吧。

    “侧帽风流,光看这幅画,就能想象当年你太祖父的过人风姿。”杜恒霜小心翼翼地夸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在夸自己一样,极是尴尬。

    夏侯元想了想,也像是察觉到杜恒霜的尴尬,呵呵笑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确实有些意思。”

    杜恒霜轻笑,将那画卷了起来,还给夏侯元,诚恳地道:“确实跟我很像,但是,我确实跟你们夏侯家没有关系。这只是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吧。你不必介怀。”

    “真的?你真的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夏侯元瞪大眼睛,觉得心里那颗种子又从死灰中复燃了……

    杜恒霜失笑,“小王爷,你不必如此。据我所知,我娘的娘家只是长安城的一个普通市井人家,跟你们赫赫有名的夏侯世家完全没有关系。如果,我娘跟你们夏侯家真的有关系,当年在洛阳,我们娘儿仨也不会被别人挤兑得差一点倾家荡产,流落街头了。若不是当时的洛阳大司马,也就是如今长安城的京兆尹许绍许大人所救,我们娘儿仨也许都不在这个世上了。”

    以她们娘儿仨的容貌,一旦流落街头,下场一定比死都不如。而她们三人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所以下场肯定极为惨烈。

    “哦?还有这回事?”夏侯元大感兴趣,忙问起来。

    但是杜恒霜那时候也还小,不记得具体情况,只记得杜家宗族的人上上下下都来逼她们把爹爹杜先诚的财产交出来,说杜先诚已死,她们家又没有儿子,要么,她们的财产就要交公,要么,方妩娘就要领养一个杜家的儿子,然后把财产直接交给这个领养的儿子。

    这两个选择,都是把她们孤儿寡母往火坑里推。

    “后来呢?”

    “后来我娘当然不肯。就有些人天天上门挑衅,我家的下人都被吓走了,只有一个钱伯,顾得了前门,顾不了后门,实在很是狼狈。”杜恒霜苦笑道,“再以后,许大人就出现了,帮我娘保住了家产,后来我娘给我爹守孝三年,就改嫁给他了。”

    “原来是这样。”夏侯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是苦了你们了。”

    杜恒霜他们在夏侯家待了大半天,才打道回府。

    他们走了之后,夏侯元去问夏侯老夫人:“曾祖母,您看霜儿是不是跟太祖父很像?”

    夏侯老夫人悠悠地笑道:“是很像。不过,她娘亲更像一个人。”

    “像谁?”夏侯元很是感兴趣,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问夏侯老夫人为何对方妩娘更感兴趣。——要说相似的程度,明明是杜恒霜更像……

    夏侯老夫人看了夏侯元一眼,并不想告诉他,只是笑眯眯地转了话题,道:“你对那秦国夫人很不一般啊?难道我眼高于顶的曾嫡孙,终于动了春心?”

    夏侯元面上一红,讪笑道:“……没有这么明显吧?”

    “没有这么明显?”夏侯老夫人嗤笑一声,“你不妨自己去照照镜子,你看人家的时候,那眼神是恨不得将人家一口吞了下去!”

    夏侯元下意识捏了捏眉头,攒眉道:“啊?这么明显?难怪她这样疏离,一幅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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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镜里,窥见后世。红罗帐中,困守鸳鸯。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弱水河畔,盘踞虎狼。 既已结同心,野花不堪剪。可叹穿越重生女,不修今生求来世。 本土原配显神通,管教你今生来世都成空! ——*——*——*——*—— PS:美女,我这里有响当当的《原配宝典》附加一百零八式驭夫之术,可以防小三上位,灭继室填房,还能斗垮红颜知己,拍飞灵魂伴侣,要么? ——*——*——*——*—— 有完结文古言系列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正在连载VIP玄幻仙侠文《补天记》。坑品保证,欢迎跳坑。O(∩_∩)O原配宝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配宝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配宝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