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原配宝典TXT下载原配宝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原配宝典全文阅读

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0章 远走 下 (6K,粉红750-810+)

    关于孩子的事儿,杜恒霜当然也有打算,就道:“这件事,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你别担心这个,好生在王府里待着,这些天不要出去,也不要见许言邦。”

    杜恒雪红了脸,忙点头应是,知道这些天她大概是出不去了。不过姐姐的事情最重要,既然姐姐这样决定,她一定要站在姐姐这边。她想起来,姐姐的三个孩子,最小的阳哥儿要到六月份才一岁呢,正是需要郎中的时候,又振奋起来,马上去收拾东西,准备各种需要带着的常用和不常用的药材,以及她这阵子做的可以马上吃下去的药丸。

    杜先诚见杜恒雪有事做了,才放下心来,当然,他也吩咐了王府的人,这几天不要让任何人上门,特别是京兆尹府的二公子许言邦。他担心雪儿一不小心,将这件事泄露出去,给杜恒霜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将王府的事情打理好之后,杜先诚就再次进宫,求见永昌帝。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已经打了底,说身子一直不舒服,心疾迟迟不愈,他怕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让永昌帝很是唏嘘了一番。

    这一次他再来,提出要求就顺理成章了。

    “陛下,臣在大齐生活了这几年,着实见识了什么叫人间天堂的日子。”杜先诚极为诚恳地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里的气候确实不适合臣,让臣的心疾迟迟不愈,臣真心觉得,这里还是不太适合臣长期生活下去。”

    永昌帝并不知道气候跟心疾有没有关系,但是对方说得有条有理,他也就信了,反正就算他不信,对方的病也在那里摆着,他看得很清楚,海西王这一阵子确实比以前瘦了许多,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爱卿何出此言啊……你要走了,朕会很想你的。”永昌帝真真假假地挽留杜先诚。

    杜先诚也跟着虚与委蛇,表现了一番依依不舍的心情,末了还是道:“陛下,臣感念陛下一片盛情,等臣回去养养病,病愈之后再回来,再跟陛下痛饮大齐的美酒,岂不快哉?!”

    永昌帝惋惜地道:“爱卿真的要走,朕也不虚留你,毕竟你的身子确实有很大的亏损,希望你回去之后,好好养病,病愈之后,咱们再续君臣之情!”

    “一定一定!”杜先诚满口答应,又跪下来给永昌帝行了大礼,才带着永昌帝给的一车赏赐出宫去了。

    杜恒霜这边从海西王府出来,想了想,还是去了毅亲王府一趟。

    毅亲王妃亲自见了她,见她神情淡然,打趣道:“怎么啦?今儿倒是有功夫来我这里坐一坐?”

    杜恒霜跟着闲话两句,就道:“王妃,有件事,我想跟您说一声,以后宫里的德妃娘娘,您不妨多跟她来往来往。”

    毅亲王妃心里一动,她知道德妃是杜恒霜支持的,不知道杜恒霜为何要把这份人情送给自己。

    杜恒霜笑道:“我跟德妃结交,也是为了王爷和王妃的大事。如今我自家有些私事繁杂,可能一时半会不能顾及到宫里面,若是断了德妃这条线,实在是太可惜,所以我就借花献佛,做这份大人情。”又有意要宽他们的心,道:“王爷和王妃都是做大事的人,当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见杜恒霜把话说到这份上,毅亲王妃当然不跟她虚客气,就道:“既然这样,也得德妃娘娘愿意才行。”

    杜恒霜笑道:“我明日就进宫,王妃放心。”

    毅亲王妃便亲自送了杜恒霜出去。

    晚上毅亲王听说杜恒霜来了,过来问毅亲王妃,杜恒霜有什么事。

    毅亲王妃就把杜恒霜的来意说了一遍。

    毅亲王听了,很是内疚,道:“都是因为我们……”说着,就把他刚探听到的太子和齐孝恭的打算跟王妃说了一遍。

    王妃大吃一惊,连声道:“难怪霜儿会做出这样的安排。若是那齐月仙一入柱国侯府,哪里还有她站脚的地方?这可怎么办啊?!”

    毅亲王沉声道:“……所以,只有忍。忍到……那一天,别说是齐月仙,就算是太子,又算个什么?”

    毅亲王妃会意,重重地点头,正色道:“你千万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为了你,柱国侯和他夫人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两人盘算妥当,都没有意识到萧士及家的情形,比他们预计到的,还要严重得多。

    第二天,杜恒霜就进宫见了尹德妃。

    尹德妃已经知道杜恒霜给她娘家送了十万两银票的事儿,高兴得不得了。她在宫里面,虽然陛下时常有赏赐,但是大部分都不是银钱,她家里现在急需银子,光靠她接济,也是杯水车薪,杜恒霜这一举,实在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夫人,实在是多谢你了。”尹德妃再一次诚恳道谢,又道:“夫人,你为什么不让本宫帮着去陛下那里说道说道?”如果她去吹吹枕边风,永昌帝真不一定同意太子的建议。而且尹德妃知道,永昌帝本来是不情愿的,还在犹豫当中。

    杜恒霜笑了笑,道:“娘娘对恒霜的好意,恒霜牢记在心,以后娘娘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毅亲王妃联系。她比我厉害多了,必不会让娘娘在宫里受委屈的。”

    尹德妃一怔,狐疑地看着杜恒霜,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从中听出一些不祥的意思……

    杜恒霜偏了头,莞儿一笑,道:“娘娘别想多了,有毅亲王妃做您的助力,绝对比我强得多。”又道:“毅亲王妃是个厚道人,而且十分重情义。您要是能够帮帮她,以后一定不会让您吃亏的。”

    尹德妃正愁太子出手对付她,她有些招架不住,已经有些心动了,就对杜恒霜交底,轻声道:“你不晓得,太子这一阵子咄咄逼人,一心要捧穆昭仪,本宫真是疲以应付。”

    杜恒霜忙道:“正是猜到太子的心思,我才想着,让毅亲王妃跟您交好,这样才能真正帮助德妃娘娘。”

    尹德妃对杜恒霜的贴心十分欣慰,拍着她的手,道:“柱国侯夫人,你真是本宫的贵人。希望这一次,本宫能够托您的洪福,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娘娘向来是个有福之人,不用担心的。”杜恒霜笑着打趣道,又闲话几句,才出宫回柱国侯府。

    她离开皇宫的时候,坐在车里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城,还有天边那一轮摇摇欲坠的斜阳,不知道还有多久,她能再一次看见这里的风景……

    回到柱国侯府,杜恒霜把欧养娘、知数、知钗几个心腹之人叫了过来,对她们交了底,道:“我过两天就要离开长安,往外地去了。这一去,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你们想不想跟我走?”

    欧养娘和知数对此早有准备,忙道:“夫人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夫人放心。”

    知钗惊讶了一瞬,才忙道:“夫人放心,奴婢是一定跟着夫人的。”

    杜恒霜点点头,“这件事,你们三个人知道就行,谁都不要说,特别是侯爷那里,知道吗?”

    欧养娘、知数和知钗忙点点头。

    “我的东西,大部分都已经打包送到杜家大宅,到时候,钱伯会从那里赶车出来,去城外等着我们。你们这几天,就把我们随身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杜恒霜吩咐道,“特别是三个孩子的东西,还有阳哥儿的乳娘,欧养娘到时候记得带她跟我们一起走。”

    欧养娘应了,和知数对视一眼,便下去准备。

    萧士及这些天都在外院一门心思研究秦州的地形地貌,还有那里的驻军情况,完全不知道杜恒霜在盘算什么。

    杜恒霜的准备工作,从萧士及还在江陵的时候就开始了,如今到了这一天,也算是水到渠成。

    最后一件事,她要去诸素素那里交代一声,打算将两封信留在她那里,等她离开长安城之后,再交给她的娘亲方妩娘和她以前的贴身丫鬟,现在的诰命夫人知画,算是给她们的一个交代。

    杜恒霜不敢去许家跟方妩娘亲自告别,她看得出来,许绍是绝对不想她离开萧士及的,虽然她并不明白许绍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到安国公府,杜恒霜看见诸素素的肚子,有些话又说不出来了。本来她以为她可以坦诚地跟诸素素说清楚这件事,但是看见她的身孕,还有她比以前更加情绪化、更加冲动的性子,杜恒霜又默默地闭了嘴,只是道:“好久没有见你了,怪想你的,今天特意来看看你。”说着,摸了摸诸素素的肚子,打趣道:“若是女儿,就给我做儿媳妇,若是儿子,就给我做女婿,怎么样?”

    诸素素白了她一眼,“从小订亲有什么准的?看看你和柱国侯如今的样子,我可不敢这么早就给孩子们定下亲事,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说得杜恒霜讪讪地,脸上有些过意不去,但是知道诸素素是因为有孕在身,性子本来就跟没有怀孕的时候不一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将信也暗暗压下,没有给诸素素,只坐了一会儿,就告辞而去。

    安子常从里间屋里走出来,看着杜恒霜的背影皱眉道:“霜儿怎么有些怪怪的?出什么事了?”

    诸素素也有些疑惑,不过她自从怀孕以来,就觉得脑子也严重不够用了,每天只想睡和吃,身子跟吹气一样胖起来,就道:“还好吧?我看她还行,不过柱国侯那样做,她生气也是应该的。——来,扶我出去,我要去院子里走走。”

    安子常笑了笑,扶着诸素素去院子里散步,一边想着要去打听一下,到底萧士及出了什么事。

    他没有打听到萧士及的事情,却是听人说,海西王杜那兹跟永昌帝请辞,已经离开长安,往东登船入海,要回佛朗斯牙去了。不过他虽然走了,却没有把义女柔嘉县主杜恒雪带走。

    长安的高门都在感叹,说义女就是义女,跟亲的那是绝对不能相提并论的,说得南宁亲王齐孝恭倒是发了几通火,也不知为何。

    到了五月底的那一天,杜恒霜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又给平哥儿和安姐儿的先生留下一大笔银子,只在屋里等着萧士及进来,就跟他摊牌。

    可是萧士及却不在家里。

    杜恒霜等到中午,派人去问,却说是早上穆夜来过来了,求见侯爷,侯爷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杜恒霜自嘲地一笑,想着穆夜来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今天的日子过来找萧士及,还把他叫走了。

    这样的日子,她是真的受够了。

    “好了,咱们不等了,这就走吧。”杜恒霜淡淡说道,将萧义叫了过来,把自己的信交给他,吩咐道:“一封给侯爷,另外两封等明日给我娘和知画送去。——拜托了。”

    萧义大惊,忙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要去哪里?”

    杜恒霜笑道:“我很快就不是你们的夫人了。以后你们会有新夫人的,你记得要好好照顾侯爷,他……还不够沉着稳重,应付不了那么多的事情。”说完看了一眼这里的屋子,挥一挥手,一手牵了两个孩儿,后面跟着阳哥儿的乳娘抱着他,带着欧养娘、知数和知钗往外面走去。

    平哥儿和安姐儿只道娘要带他们出去游玩,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就走,完全没有想到别的上面去。

    萧义大急,一边派人跟着杜恒霜她们的车,一边派人去南城找萧士及。

    穆夜来等了萧士及快一个月,都没有等到萧士及来看她,实在等不住了,就来到柱国侯府求见萧士及,因她担心萧士及不见她,就托词说有那几个跑了的黑衣人的消息,看看萧士及感不感兴趣。

    萧士及一听,果然出来见她,还跟她去南城探访。

    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萧义就白着脸,骑着马来到南城,对萧士及道:“侯爷,您看这个!”将杜恒霜写的信递到萧士及手里。

    萧士及有些莫名其妙,道:“怎么啦?看把你急的。”一边说,一边拆开信。

    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诗:

    “十五为君妇,羞颜未尝开。本待结同心,愿同尘与灰。君家妇难为,妾不堪为人。就此下堂去,不论是与非。”落款是,下堂妇杜恒霜敬上。

    萧士及手一松,那封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狂跳起来,一把抓住萧义的脖子,厉声问道:“她人呢?她去哪儿了?!——说,你快说啊!”萧士及的心顿时沉到谷底,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这阵子他老是感觉到的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她想走,她居然想走,她居然想离开我!

    萧士及脑子发热,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红,一阵黑,似乎眼前看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了。

    萧义忙指着西城门的方向道:“出长安城,往那边去了……”

    萧士及一把推开他,自己飞快地跑出酒楼,翻身上马,往城外奔去。

    他骑得那么快,将大街上的行人摊贩撞得东倒西歪。

    穆夜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士及突然变脸,然后脸上一副死了爹娘一样的神情,疯狂地冲了出去,心里一跳,低头瞥见从萧士及手上掉下来的信纸,正要弯腰去拾,萧义已经一个箭步踏上来,对她恶劣地道:“滚开!”说着,自己弯腰将杜恒霜的信拾了起来,转身追着萧士及而去。

    穆夜来眼神闪烁地看着萧士及消失的方向,慢慢离开酒楼,回自己家去了。在家门口,她看见了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那里。——居然是太子殿下。

    ……

    萧士及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来到城外,他一眼就看见了杜家的大车,正在前面的大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禁大舒了一口气,追了上去,对着杜恒霜的大车叫道:“停下来!快停下来!——霜儿,你们要去哪里?!”声音悲愤难言,叫得路上的人纷纷对他侧目而视。

    杜恒霜探头出来,见萧士及终于赶来了,就命钱伯停车,自己走了下来,和他来到道边的树荫下说话。

    “霜儿,你这是要做什么?”萧士及紧张地问道,想抓住杜恒霜的手,“霜儿,别闹了,跟我回家。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再不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好么?”萧士及连声保证。

    杜恒霜笑了笑,挣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淡淡地道:“士及,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论打仗的天赋,恐怕连安国公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要明白一点,凡事都要想着靠自己才行。靠自己得来的东西,才是最牢靠的。不管是太子还是毅亲王,都不是你应该全心全意倚靠的对象。你要用自己的实力,自己的本事,自己的心思,赢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势力,活得像个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不能让别人一要牺牲某些人,就要牺牲到你头上。就如我自己,我也是倚靠你太多,到了最后,我才明白,只有我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萧士及听见了杜恒霜的话,可是那些话,只停留在他脑海里,完全没有到他心里去,他现在还没有心思去想杜恒霜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只全身都在极大的恐惧中。他怎么也没有想过,杜恒霜会离开他!

    “霜儿,求你,不要走,求你……”他上前一步,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虽然极力忍耐,可是微微泛红的眼圈已经表露了他难以遏制的悲伤。

    萧士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是看着杜恒霜决绝淡然的神情,他又有着最深的恐惧:难道这一生一世,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你不能这样做,霜儿,你不能这样做……”

    翻来覆去,他只在重复这句话,甚至都忘了他曾经拿妻位,甚至是孩子威胁过杜恒霜。那时候的气话,又有谁会当真呢?

    杜恒霜掰开他的手指头,叹口气,道:“士及,我知道你很伤心,是真伤心,我不怀疑这一点。因为我曾经和你一样痛过。但是痛过之后,你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离了谁不能活呢?你好好过,无论是齐姑娘,还是穆姑娘,都对你的感情比我对你要深。”

    杜恒霜顿了顿,看着萧士及一脸惶恐的神情,心里也有隐隐的痛。这个男人,不仅曾经是她的丈夫,也代表着她这么多年的岁月。

    “她们两人为了你,一个能克服国仇家恨,一个能背叛父兄亲朋,纵然身败名裂也不悔。我却做不到,我不如她们,所以我让贤。放过你,也是放过我自己。我只有一个请求,求你让我把我的孩子带走。”

    杜恒霜终于说到了孩子,她急急地道:“你放心,他们依然姓萧,依然是你萧家人。等他们长大成人之后,我再送他们回来认祖归宗,可以吗?我也求你!”说着,杜恒霜扑通一声给萧士及跪了下来。为了孩子,就算让杜恒霜再卑躬屈膝她都会做。

    萧士及忙把她扶起来,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士及,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伶俐、温柔婉约的女子,我知道,我脾气硬,认死理,又武断决绝,实在是这辈子都改不了。这些年来,我多蒙你照顾,给你添麻烦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祝你和你的新夫人日子越过越好,封侯拜将,子嗣绵长。还有,我真的不是以退为进,所以你不要再以为我是在耍小脾气,更不要去找我。我没脾气了,对你,我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杜恒霜微微一笑,决然而去。

    萧士及一直愣愣地站在道边,看着杜恒霜上了车,又看着前面的大车渐渐远去,一直到只剩一个黑色的小点,就要融入天地之间。

    萧士及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他奔上附近的山头,果然又看见了刚才消失在视线里的黑色马车。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欣喜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直到看不见了,他赶紧又爬上另一座山头,如同夸父追日一样,一直追着前面那辆摇摇晃晃的黑马车的影子,直到把这里的十八座山都爬完了,才再也看不见前面远去的马车。

    天地间一片茫茫,夜,终于黑沉。

    ※※※※※※

    第三更,也是六千字。粉红加更全部还完。各位晚安。第五卷《遥知未眠月》完,明天开始第六卷《扬眉箭出鞘》。

    ……

第571章 震撼 上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1+)

    ※昨天晚上有第三更,大家不要忘了看哦※

    ******************************************

    月亮升起来,照在山岗上,却只有浅浅的一条边儿,并不是满月。天上的繁星在浅浅月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璀璨夺目,每一颗,都像情人欲说还休的眼眸……特别是霜儿的眸子……

    萧士及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繁星,突然间泪流满面。他这才慢慢回过味来:霜儿走了,她走了,她是真的走了,她不是在跟他耍脾气,不是在跟他闹别扭,她是真的决绝的离开他了,还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她甚至连发脾气都不屑了。自己这个人,在她心里,是完全被排除在外了。

    这股认知一旦浮上心头,萧士及万念俱灰,脑子里一阵眩晕,腿一软,整个人不由在山顶单腿跪了下来。一手将马鞭倒杵在山顶,目光投向那黑色马车消失的方向,耳边响起了杜恒霜刚才不带一丝情绪的话语。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伶俐、温柔婉约的女子,我知道,我脾气硬,认死理,又武断决绝,实在是这辈子都改不了。这些年来,我多蒙你照顾,给你添麻烦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祝你和你的新夫人日子越过越好,封侯拜将,子嗣绵长。还有,我真的不是以退为进,所以你不要再以为我是在耍小脾气,更不要去找我。我没脾气了,对你,我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这句话简直像刀一样直插萧士及的心脏,让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就像一尾离开水的鱼,在半空中扑腾摔打,垂死挣扎。

    她说她不是温柔婉约的女子,可是她那时候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柔顺大度,就跟他以前曾经暗暗企盼过的一样。可是当她真的在他面前摆出这幅大度的样子,他才发现,这种大度……全是他妈的混蛋!

    他的霜儿,不是这个样子,从来就不是这个样子。

    她性烈如火,能燃烧自己,也能让别人燃烧。每个接近她的男人,都会情不自禁被她吸引,就算她不是这样的美貌,也没人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是他的!没人能把她从他身边夺走!就算她本人也不可以!

    不行,不能就让她这么走了……

    萧士及握紧拳头,从山上狂奔下来,他心神激荡,居然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有好几次,被山上的石头绊倒,从山路上翻滚下来。

    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山下的小路上,他翻身跨上自己放在山脚下的马,手上马鞭往后挥出,狠命地抽打在马背,往前不要命地狂奔而去。

    萧义带着一个兵士和一个从柱国侯府赶出来的管事也骑着快马追了过来。

    他本来紧紧跟在萧士及身后,差一点就要追上他了,可是在往城门出去的路上,他遇到从柱国侯府追出来的一个管事,还带着一个兵士,对他急道:“大管事,侯爷呢?陛下有旨,传旨的内侍已经在府里候了许久了。夫人不在,侯爷也不在,不得已,小人请了二爷过来在中堂陪着那内侍和兵部尚书,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萧义一惊,心里顿觉不妙,忙问道:“是什么旨意?你知道吗?”

    那管事推了推身边的兵士。

    那兵士身上的玄甲都是破烂的,头脸风尘仆仆,似乎刚从外地回到长安的样子。他拱手对萧义道:“大管事,我是从秦州来的。秦州情况紧急,霍国公和平乐公主向陛下急求支援,希望能派柱国侯带大军压阵。——突厥人……突厥人的金狼铁骑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们秦州五万精兵,跟他们战了快一个月,大战五场,虽然挡住了他们东进的步伐,但是他们一千金狼铁骑就能杀我们一万精兵!实在是以一挡十啊!”

    萧义神色一凛,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忙道:“侯爷在前面,我们快追过去!”

    就这样一打岔,他们就追到天黑,才看到萧士及的身影从第十八座山上翻滚下来,却又翻身上了马,往前面追过去!

    他们三人只好继续往前追。

    萧士及紧皱着眉,将身下的马抽得满身血痕,才终于看到前面一处打尖住店的地方。

    他知道,杜恒霜带着孩子,天黑了,是一定要住店的。就算不住店,也会在路边停下来,应该不会连夜赶路的。

    萧士及“吁”了一声,将胯下的骏马勒住,停在路边看了看。

    下午的时候,他被杜恒霜的决绝震撼住了,脑子里完全不能正常思考,就跟傻了一样,被杜恒霜牵着鼻子走。

    一直到追过十八座山,看到夜幕降临,月亮升起,繁星满天,他才明白这一切不是假的,而是实实在在摆在他面前的……现实。

    霜儿走了,带着他们的孩子走了。他——妻离子散了。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抬眼往四周看了一眼。

    这是不大的客店,就是给过往的客商住的。

    门前的场院不大,但是密密麻麻停着不少大车,还有不少的马在另一边的路旁吃夜草。

    他甚至还看见了县主的仪驾!

    萧士及的眉头皱得更紧,从马上翻身下来,就要往院门里走去。

    院门打开,一个中等个子的灰衣老者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萧士及挑了挑眉,道:“钱伯?让我进去。”

    出来的老者正是钱伯,是杜恒霜的忠实下人。

    钱伯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道:“侯爷,我们大小姐已经自求下堂,跟您没有关系了,您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萧士及忍着怒气道:“钱伯,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着霜儿胡闹?你不想一想,她生得那样,这样出去,难道是要送羊入虎口?有谁会放过她?!”

    钱伯嗤笑一声,拖长声音道:“侯爷,您看一看,我们这里有柔嘉县主的仪驾,还有二百身手矫健的护卫,他们就算一打一,也不比您差。无论从哪方面,大小姐的安全问题都不用您操心。——我再说一句,大小姐这样决定,绝对不是心血来潮,她是早就准备好了。所以,您还是请回吧……”

    萧士及心里顿时沉到谷底。这是他最不愿意想到的结果。在到这里之前,他还存有一丝幻想,想着杜恒霜是不是一时想不开,所以想要离开他,虽然他知道这样想很不靠谱,但就忍不住往好处想。

    不过钱伯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幻想。

    霜儿不是心血来潮,她是早有准备。

    可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哦,也不是没有觉察……

    萧士及想起来自己自从江陵回来之后,无数次感觉到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平静,可是那时候,他不知是不愿意深究,还是有意麻痹自己,总认为不管怎么样,不管霜儿怎么闹,她一定不会离开自己……

    转念间,他又想到杜先诚前些日子也以心疾未愈为名,离开了大齐。

    杜先诚的离开,一定不是巧合吧?

    萧士及心里不断翻腾着: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迟钝了?连自己枕边人筹划这么久的事,他都一无所知?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他不敢想下去?因为这样想下去的后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萧士及额头冷汗淋漓,呆立在院门口,过了许久问道:“那,你们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钱伯淡淡地道:“这就不劳侯爷操心。总之等孩子大了,我们自然会送他们回来。”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去哪里,不然的话,我今日就是拼着跟这里的护卫血战一场,把命丢在这里,也不能让你们走!”萧士及一手撑住大门,斩钉截铁地道,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马鞭,“钱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外面的女人都没有关系,霜儿生我的气,我不怪她,她想出去散心,我也不拦着。不过她要是想一走了之,连她要去哪里都不告诉,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萧士及现在回想起杜恒霜下午跟他说的话,怎么想怎么别扭。

    什么“齐姑娘、穆姑娘”,简直是自己吓唬自己好不好!他什么时候想把这两个女人弄进府里?!

    钱伯冷哼一声,道:“想打架?不用这里的护卫,你有打赢我的本事再说话!”说着,当着他的面关上院门,让他赶快回去,不要没脸没皮地纠缠他家大小姐。

    钱伯的反应让萧士及有些心慌。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萧士及慢慢退了出来,牵着马,抬头看向客栈的二楼。那里有很多窗户,每一扇窗户里都有着灯。到底哪一盏灯下,才是他的妻儿?

    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呼唤,有一扇窗子突然吱呀一声推开。

    萧士及抬眼看过去,见两个小小的脑袋从那窗子处露了出来,正对他微笑着轻轻招手。——正是平哥儿和安姐儿!

    萧士及心里一喜,忙对着他们点点头,但是又马上抬起手,竖在嘴边,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两个孩子在屋里看见,对他点点头,悄悄把头又缩了回去,关上了窗户。

    屋里面,杜恒霜装作没有看见平哥儿和安姐儿鬼鬼祟祟的小举动,只抱着已经睡熟了的阳哥儿,在跟杜恒雪说话。

    她今日是看见了杜恒雪带着的县主仪仗,才完全明白了爹和妹妹的意图,心里顿时羞愧得很。

    虽然爹说了是让她照顾妹妹,妹妹也说了不能一个人在长安过日子,其实,他们都是为了她。

    爹爹和妹妹为了她,什么都为她想到了,甚至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出远门,没有足够的权势和人手护送,是很难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并且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杜恒雪的柔嘉县主身份,到了地方上,是绝对能唬住所有想打杜恒霜主意的男人的。

    “雪儿,姐姐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杜恒霜满怀歉意地道。

    杜恒雪笑了笑,“姐姐,你说这话就过份了。我们是嫡亲姐妹,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跟你一起的。你和爹都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长安算什么回事?再说,我还真在长安住腻了,只想去外头逛一逛。——我也向陛下求过旨意,陛下是允许我出长安的。那些仪仗,就是陛下派给我的。”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然后回头看着两个像是偷油吃的小老鼠一样嘻嘻笑着的孩子,道:“天不早了,你们还不去睡?咱们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呢。”

    平哥儿和安姐儿互相看了看,本来想爬上床,最终还是抵不住心头的内疚,走过来对杜恒霜喃喃地道:“娘,我们刚才……刚才……在窗口看见爹了,他在下面让我们不要告诉娘……”

    杜恒霜看着两个孩子内疚的神情,十分心疼,忙道:“没事的。娘知道你们是好孩子,知道轻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你们的爹,过一阵子就好了,你们先去睡觉吧。”

    两个孩子顿时如释重负,笑嘻嘻地睡觉去了。

    杜恒霜起身,吹熄了油灯,合衣跟孩子睡在一起,朦胧睡了过去。

    杜恒雪也累了一天,被马车颠得快散架了,便也在炕上睡了过去。

    萧士及一个人站在客栈的院门外面,看着一个袅娜的身影从那个窗子上映出来,然后吹熄了油灯……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盯着那扇窗子出神。

    萧义带着柱国侯府的管事和从秦州来的兵士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萧士及站在马旁边,抬头看着客栈二楼的方向出神。

    “侯爷!”萧义忙上前行礼。

    萧士及回头,看见是萧义,还有另外两个人,愣了一下,问道:“怎么啦?”那个兵士模样的人是怎么回事?

    萧义忙道:“侯爷,陛下有急旨,侯爷赶快回去吧。正在府里等着呢……”

    “急旨?”萧士及下意识重复一句,又看了看客栈的方向,警觉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就问道:“什么急旨?你可知道内容?”

    萧义推了推从柱国侯府追出来的管事,“你可向传旨内侍打探过?”

    ※※※

    一更四千。下午有二更。周一了,粉红票和推荐票啊~~~表忘了~~~

    ……

第572章 震撼 下 (4K,粉红840、870+)

    那管事挠了挠头,道:“我想问来着,但是那内侍笑眯眯地,只说是好事,让侯爷和夫人一起接旨。我说,夫人走了,侯爷也不在府里,那内侍就黑了脸,一直不说话。还有兵部尚书,也是满脸不高兴。”就是说他也不知道。

    萧士及把目光投向那位风尘仆仆的兵士,声音不自觉放得柔软,温和地问道:“你是从秦州那方面来的?”

    那兵士立即对萧士及行了个军礼,满眼都是崇敬,看着他着急地道:“回柱国侯大人的话,小人正是从秦州来的。”顿了顿,又道:“小人是平乐公主和霍国公专程派来,向柱国侯求援的!”说着,对着萧士及竟是要跪下来。

    萧士及手里的马鞭往前一托,止住那兵士下跪的举动,肃然道:“我们大齐军士膝下有黄金,不能随便跪人!”动不动就下跪的军队,没有血性去保家卫国。

    那兵士忙站直了身子,拱手道:“多谢柱国侯教诲!”然后就把秦州的态势说了一遍。

    萧士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良久方道:“这么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那兵士点点头,“柱国侯所言甚是。如今正是在胶着之态,平乐公主和霍国公才能分得出人手来长安求援!还望柱国侯能再披战袍,解我秦州之围!”说着,又生怕萧士及不肯,对他声泪俱下地说道:“……突厥人实在太凶残了,所过之处,竟是寸草不留。秦州城外的乡野村庄里,被他们屠得十室九空!女人和牛羊粮食全部掳走,男人全部砍死,扔到秦州外的护城河里,还扬言要用大齐村民的尸体,筑起一条过河的桥梁!我们霍国公气不过,带兵亲自出城跟突厥人鏖战,结果负多胜少!就算胜利的时候,也是惨胜,我们差不多要二十个大齐军士,才能拼掉突厥的一个金狼铁骑,实在是惨烈无比!”

    萧士及吃了一惊,道:“突厥人真的出动他们的金狼铁骑?!”

    金狼铁骑是突厥处罗可汗最精锐的骑兵,曾经在漠北跟萧士及大战过几场,被萧士及用战阵打败,将他三万金狼铁骑砍杀得只有一万多,跟着处罗可汗逃入大漠深处,远远地离开了大齐的北部边境。

    萧士及的“战神”嗜杀之名,就是从最惨烈的一战里得来的。

    “柱国侯!大家伙儿都翘首以待柱国侯能带着我们兄弟大展神威,将突厥人杀得屁滚尿流!”那兵士看着萧士及的眼睛里,带着无比的崇敬和期待。

    萧士及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狠辣,冷声道:“想战胜突厥人,其实不难。需要的,是你比他们还狠,还能杀。——他们是没有开化的蛮族,向来只畏惧你的威势,从来不懂得感念你的德惠,所以对他们以德服人是不行的,只有比他们更强,更嗜杀,更残暴,他们才服你,才怕你,才不敢再惹你!”

    那兵士听得热血沸腾,忙道:“柱国侯,请去秦州领兵抗敌吧!”

    萧义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道:“侯爷,这事儿成不成,要听陛下的……”生怕萧士及满口答应下来,到时候陛下和太子那边又闹幺蛾子,反而让侯爷在这小兵面前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

    萧士及会意,话锋一转,拍着那兵士的肩膀,道:“先别说这么多了,你先去我府上歇一歇,等陛下的旨意吧。”说着,对萧义道:“带他们回府等着,就说,我有点事,等办完了马上赶回去。”

    萧义担心地看了萧士及一眼,低声道:“侯爷,夫人……?”

    萧士及摇摇头,示意萧义不要再说话。

    萧义明白过来,对管事和那兵士道:“咱们先回去,侯爷随后就到。”然后把萧士及掉在长安南城酒楼的信从怀里拿出来,塞到萧士及手里,道:“侯爷,这是夫人给您的……”

    萧士及忙接过来,珍重地放进自己怀里。

    萧义转身道:“咱们走吧。”那管事和兵士应了,跟着萧义上马回去。

    萧士及看着他们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回头看了看院门,又上前拍门,道:“钱伯,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你再不开门,我就翻墙进去了。”

    钱伯当然站在院门里面,也听见了萧士及在外面跟萧义和那个兵士说的话,心里百感交集,还是把门拉开,道:“侯爷,我敬您是条汉子,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今儿就不下您的面子,您回去吧。还有好多大事等着您去裁办,我们大小姐不懂这些,倒是挡了您侯爷升迁的路就不好了。”虽然这么说,声音已经缓和许多。

    萧士及苦笑,道:“钱伯,你也觉得我对不起霜儿?”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止住咽喉里的哽咽,道:“我知道,霜儿一心想走,我是拦不住她的。但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是哪一点让她这么生气,让她一定要做出自求下堂的举动?”

    钱伯无语。这种事,跟他这个老头子说有什么用?

    “你愿意等,就在这里等着。明天一大早,我们启程的时候,你就自然见到大小姐了。天已经很晚了,你若是不想等,现在回去也行,别忘了,你府里还有陛下的内侍在等着给你传旨呢,你就不怕让内侍等得着急了?”钱伯面无表情地道,双手掩住门,又要关上。

    萧士及正色道:“现在不管什么事情,都没有霜儿重要,这番话我不亲口问一问她,我是不会走的。”

    “你愿意等就等吧。”钱伯面无表情地道,将院门阖上。

    萧士及叹口气,转身坐到院门前的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

    这一段日子以来的一点一滴在他眼前掠过,他仔细回味着杜恒霜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又把杜恒霜写的下堂书拿出来,就着头上的星光,一遍遍地看着,用手轻抚着信上的每一个字。

    到了这个地步,萧士及想逃避都无法逃避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杜恒霜会离开他,真是没有想过。他知道他是她心里唯一的男人,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有给过她任何机会,去见识别的男人。

    也许是这份笃定,才让他一步步忽略她的感受吧……

    这个不动声色将一切打理得头头是道,然后飘然远去的霜儿,对萧士及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她不再是那个一直娇娇地叫着他“及哥哥”的小姑娘了。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仰头将眼里快要涌出来的泪水逼了回去。

    好男人流血不流泪,他是做错了,就要承担做错的后果,不能再继续逃避、侥幸下去。

    这一夜,萧士及一直坐在这个客栈的院门口,直到天边晨曦初露,听见身后的客栈传来人声涌动的声音,他才站起来,候在大门旁边。

    等了一顿饭的功夫,里面的人终于都出来了。

    萧士及让到一旁,牵着马默默地站在门口。

    杜恒霜一手牵着两个孩子从门口走出来。

    平哥儿和安姐儿看到萧士及,欢呼一声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大叫:“爹,您是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去玩?”

    萧士及笑了笑,将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往杜恒霜坐的车那边走过去,温言道:“爹还有事做,等爹的事情做完了,就去找你们,好吗?”

    两个孩子重重点头,钻到大车里面。

    萧士及回头,对着在他身后默默不语的杜恒霜道:“霜儿,你不能就这样走了,我还是不明白……”

    杜恒霜叹口气,带着萧士及走到路的另一边,远离这边的人群,淡淡地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该说的话,我昨儿都说了。我自求下堂,从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萧士及忍住心头的大恸,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杜恒霜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想想,男子写休书的时候,有没有征求过女人的同意?同样的道理,女子自求下堂的时候,也不需要男人的同意,这个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再说,我前些日子,曾向长安县衙提请和离之事,长安县官已经判我们和离。所以,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夫妻了。”

    萧士及顿时脸色雪白,喃喃地道:“你已经向长安县衙提请和离?凭什么?你是诰命,他一个县官又怎能判我们和离?!”说完又呆住了,他方才想起来,杜恒霜的诰命,已经被永昌帝褫夺了,所以,长安县衙还真的有权力判他们和离……

    “这份下堂书,就是我给你的和离书,你好好收着,以后要再娶新妻,也不怕别人嚼舌根。”杜恒霜微微一笑,转身要走。

    萧士及一下子拉住她的手,全身都在颤抖,他低声道:“……霜儿,你不能这样做。我……不同意……”可是他也知道,他的一声“不同意”,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从律法上说,杜恒霜真的不是他的妻子了。

    杜恒霜垂眸,看着萧士及的手,道:“拿开。”

    萧士及的手紧了紧,才缓缓放开她,摇着头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定要这样做。如果我有错,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改……”

    杜恒霜回头,叹息道:“现在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你自己想一想,这些话,你说过多少遍?我说过多少遍?你有改过吗?再说,我爹说得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要改是不可能的。你看,我不可能改,你也不可能改,我们何必还要绑在一起,做一对怨偶呢?”

    杜恒霜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陛下会给萧士及赐婚并嫡的事情说出来。她的和离书,是使了银子弄到的。长安县官本来是不敢判,但是杜恒霜银票一出,长安县官立刻大笔一挥,判她同萧士及和离。

    杜恒霜说完,转身往车里走去。

    萧士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疯狂的念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拽住杜恒霜,不许她走,将她紧紧绑在自己身边……

    “霜儿,你到底要去哪里?总得跟我说一声吧?”萧士及闭了闭眼,暂时妥协下来。他现在没有功夫,来处理这件事情,等他把突厥人打走,再向陛下求恩典,让他们复合……

    杜恒霜想了想,知道这是瞒不住萧士及,也是不用瞒的,反正大家迟几天都会知道,就回头道:“我在定州买了一所宅院,以后大部分日子都会住在那里。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可以来定州看平哥儿和安姐儿。他们是你萧家的孩子,这一点,你绝对放心。我只想让他们跟着我长大。你知道,他们还小,我不放心让别人带他们。亲娘总是比后娘要亲的。”

    萧士及抿了抿唇,他知道杜恒霜说的是实话,而且他马上要出征,杜恒霜一走,三个孩子确实没有妥当人照料,就点点头,低声道:“那多谢你照顾他们。”

    “份内之事。”杜恒霜淡淡地道,快步往车边走去。

    萧士及看着她上了车,然后县主仪仗在前,护卫在后,护着五辆大车浩浩荡荡上路了。

    直到看不见大车的影子,萧士及才上马,往长安城的方向狂奔回去。

    他回到柱国侯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那传旨内侍和兵部尚书没料到居然在柱国侯府等了一天一夜,对萧士及十分怨念。

    看见萧士及终于回来了,那传旨内侍马上跳起来,道:“柱国侯,您可真是贵人事忙啊!我这里可是有两道旨意呢!”说着,手里捧着的圣旨一展,尖声道:“陛下有旨,着柱国侯接旨!”

    萧士及忙单膝跪下,道:“臣萧士及接旨!”

    那内侍就道:“皇帝诏曰:绥元县主齐月仙,名门之后,淑慎雅悦,克娴粹纯,顺德含章,特赐绥元县主与柱国侯萧士及为嫡妻,并嫡原配。钦此!”

    萧士及一听这个旨意,如遭雷击一样赫然抬头,看着那内侍森然道:“这位大人,请问您莫不是拿错了陛下的旨意?!”

    ※※※

    二更四千。吆喝一声粉红票和推荐票!!!

    ……

第573章 博弈 (4K,猪头的520和氏璧2+)

    那内侍笑着摇摇头,道:“怎么会弄错呢?这是太子殿下亲自向陛下请旨,帮柱国侯挣来的脸面。——兰陵萧家的嫡女,如今又是赐了国姓的绥元县主,这份荣耀,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呢……柱国侯可是欢喜傻了吧?”

    萧士及抬头看着内侍的眼睛,从他笑眯眯的眼神里,他看出了他对他的不屑和揶揄……

    一个阉人,也敢看不起他!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死死握住拳头,一字一句地道:“这份荣耀实在太大,萧某愧不敢当。还望大人回去跟陛下和太子殿下说一声,萧某有妻有子,无意纳妾!”有意忽略圣旨里面说的“并嫡”,将齐月仙说成是“妾”。

    没料到那内侍居然又笑眯眯一拍脑袋,道:“哟,柱国侯果然还记挂着心上人呢!没关系,某家这里还有太子的口谕,说要送穆夜来为柱国侯的二房,和县主一起进府,效法娥皇女英,共侍柱国侯。——怎么样?柱国侯,太子对您够意思吧?这般旨意都为您求来了,您还犹豫什么呢?赶快接旨吧!”

    萧士及怒视着传旨内侍,恼道:“十万火急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些无聊琐事?!”说着看向旁边一直面色很不好看的兵部尚书,道:“尚书大人,这种……旨意,也要您跟着来宣?敢是朝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您现在不是管着兵部?”

    兵部尚书咳嗽一声,对那内侍道:“大人,赶快宣第二道旨意吧。”

    那内侍傲慢地道:“太子殿下说了,必要柱国侯接受第一道旨意,才能宣第二道。”说着,一手卷起刚才宣过的圣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袖子,道:“这第二道旨意嘛,当然就是任命柱国侯为征西大元帅,讨伐进犯的突厥人了!——柱国侯,这可是您立功建业的好机会啊!”

    兵部尚书忙催萧士及,“柱国侯,你就赶快接旨啊!——秦州形势紧急,刻不容缓啊!”

    萧士及听着这第二道旨意,还有故意为难他的第一道旨意,发现果然如同杜恒霜说的一样,要他打仗卖命的同时,还要用别的东西要挟于他,完全不顾他的脸面和尊严!

    还有,霜儿为什么自求下堂,并且还祝他跟“齐姑娘、穆姑娘”百年好合?他总算明白了,她肯定是听见了风声,心灰意冷之下,又不想他为难,才早早地自求下堂……

    想到这里,萧士及羞愧难当。

    虽然她临走的时候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虽然她已经真的对他死了心,可是她并没有一刻停止过帮助他……

    萧士及心乱如麻,竟然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喂,柱国侯,你怎么站起来了?你还没谢主隆恩,接旨呢!”那传旨内侍十分不满,忍不住嚷嚷起来。他给陛下传旨多年,还没有这样被轻慢过!

    萧士及听见那内侍的话,想起刚才这内侍不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杜恒霜临走的时候对他说的话:“……凡事都要想着靠自己才行。靠自己得来的东西,才是最牢靠的。不管是太子还是毅亲王,都不是你应该全心全意倚靠的对象。你要用自己的实力,自己的本事,自己的心思,赢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势力,活得像个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不能让别人一要牺牲某些人,就要牺牲到你头上……”

    年初江陵大捷,他的战功却被齐孝恭夺去,自己却是落得被削职夺权的下场。

    这一次更过份,他还没上战场呢,拴狗的绳子就已经套上来了。

    别说他根本对齐月仙那娘们儿正眼都懒得瞧,就说她那反贼之女的身份,他这辈子都不想跟她搭上任何关系。

    还有穆夜来……太子一道口谕就要给自己做二房,真是大本事啊……

    萧士及缓缓背起手,看着那内侍,道:“如果,我不想接第一道圣旨呢?”

    “什什什么……”那内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指着萧士及,口中唾液横飞,“你再说一遍!你你你敢抗旨!”

    “抗旨?——我只是不想并嫡,也不想要二房而已。如果你说是抗旨,那就是抗旨吧。”萧士及掸了掸衣袍,轻描淡写地道。

    旁边的兵部尚书表现得比那内侍还着急,道:“柱国侯,您就别闹了,不过是两个女人,接进府就算了,何必闹到抗旨的地步?”

    萧士及摇摇头,“我是军人,带兵打仗是我的本份,但如果陛下和太子殿下对我不放心,不信任,这个仗,不打也罢。”

    “你胡说什么?不信任你,怎能命你做征西大元帅?”

    “如果信任我,为何硬是要反贼之女跟我原配嫡妻并嫡?还要我答应并嫡,才能带兵?——尚书大人,您觉得这是什么意思?”萧士及反问道。

    兵部尚书虽然对陛下的第一道旨意不以为然,但是真心不认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并嫡就并嫡呗,又不会辱没了柱国侯?他一个寒门庶族出身的穷小子,能娶兰陵萧氏的嫡女为妻,是祖坟冒青烟了好不好,还挑三拣四……别的男人求都求不到呢……

    兵部尚书只好笑着打圆场,“柱国侯,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你好,大概是担心你家里夫人吃醋,所以帮你解个围,好让你夫人无法反对……和哈哈哈……”男人嘛,都是愿意享齐人之福的,不不愿意的大概都是力不从心,没法享福。

    大齐有的官儿为了多娶老婆,确实会求陛下并嫡,这样家里的原配嫡妻不敢闹腾,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

    萧士及摇摇头,“不巧了,这件事,恕难从命。”

    “恕难从命?你还跟某家恕难从命?!”那传旨内侍出离愤怒了,一个箭步踏到萧士及身前,“你以为是在东市买东西讨价还价呢?你别以为自己会打仗了不起,违抗圣旨,一样是杀头的命!”口水都快喷到萧士及脸上了。

    被陛下和太子玩弄于股掌之上也就罢了,这口气不能忍也要忍。

    可是被个阉人这样羞辱,却有点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士及终于对杜恒霜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阴沉着脸,往旁边偏了偏头,手臂一伸,啪地一声,一巴掌扇到那内侍脸上,打得那内侍原地转了一个圈儿,然后呜地一声摔在地上。

    后面跟着的小内侍忙跑过来将他扶起来,却见他脸上已经高高肿起一边。

    那内侍噗地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还夹着三四颗牙齿,都是萧士及一巴掌生生打掉的。

    “你敢抗屎……”那内侍被打掉两颗门牙,说话漏风,将“旨”说成“屎”,惹得有些人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萧士及甩了甩手,道:“萧某抗旨,横竖是个死罪,今儿就得罪了。”

    “歘起来!把他给我歘起来!”那内侍漏风的嘴,又将“抓”,说成了“歘”,好在跟着他来的皇城禁卫还是听明白了,他们一拥而上,将萧士及围在中间,但是都离了一步远,不敢真的上前抓他。

    兵部尚书瞠目结舌,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知怎么办才好。他那边军情十万火急,这边倒好,上上下下都在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上较劲儿,这都吃了什么药啊……

    ……

    宫里面,柱国侯萧士及抗旨不遵的消息很快报到永昌帝面前。

    南宁亲王齐孝恭听说了,心里乐开花,面上却是一派惋惜,摇头道:“唉,让我说着了吧?这人野心大着呢,现在羽翼未丰,就能做出这样的事。以后若是让他真的掌了大权,他还会把陛下和太子殿下放在眼里吗?”

    太子阴郁着脸,站在一旁,心里对萧士及也很不以为然。——不过是寒门庶族的一介穷酸,他能给他机会,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居然还在那里跟他挑三拣四。他以为他是谁?清河崔家的崔三郎吗?他以为他有这个资格,跟皇室谈条件吗?

    从萧士及反戈一击,将穆侯府的脏水泼在太子妃和太子身上,太子就已经怀恨在心了。这个人,太子早就不想用了,这一次逮着机会,还不趁机整死他……不然怎么会在这样紧急的关头,还整出并嫡和纳妾的两个阴损招儿……

    至于秦州之围,太子并不担心。他早知结果,已经打算等整死萧士及,他就亲自带兵赴秦州,跟突厥人决一死战。

    ……

    太极殿内,朝臣竖列。

    永昌帝坐在宝座之上,默然不语,看着萧士及被捆绑着带到面前。

    太子出列,义愤填膺地道:“柱国侯,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竟然儿女情长,不顾国家大事,就眼睁睁看着突厥的铁蹄滥杀我大齐百姓,你还有没有良心?!”

    萧士及扬头道:“太子殿下,臣不明白,大齐百姓的安危,跟臣有没有并嫡之妻,或者有没有二房有什么关系?——臣是军人,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但是并嫡纳妾,不是臣份内之事,还望太子殿下不要为难臣下。”

    太子冷笑道:“你这样的人,就算上战场,也是婆婆妈妈吃败仗的份儿!你别以为没有你萧士及,我大齐就打不赢突厥人!”

    “臣不敢。”萧士及平静地道,“若是陛下和太子不嫌弃,臣可以不做征西大元帅,只做一个小小的马前卒,冲在最前线,为我大齐砍杀突厥人。”说着,又看了看南宁亲王齐孝恭,见他正站在左列太子下方,脸上还带着一丝轻蔑微笑。

    萧士及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他转头对着永昌帝单膝跪下,道:“陛下甚至可以再一次派南宁亲王为征西大元帅,我从旁协助,我可以什么功劳都不要,只求能跟突厥人一战,扬我国威!”

    这话听在朝臣耳朵里,却是都有些动容,他们纷纷出列为萧士及说情,希望太子和陛下以国事为重云云。

    可是朝臣的这番求情,却如火上浇油一般,让坐在上首的永昌帝恼羞成怒,一时下不来台。他听得出来,萧士及是在抱怨江陵大捷,自己不但不赏,反而借穆侯府一事,将他罢官去职!——他这是在要挟于朕!

    太子看见永昌帝神色遽变,在心里冷笑,暗道这一次还不整死你,马上转身对永昌帝道:“柱国侯这是怨恨陛下处事不公。如此臣子,不忠不义,就算能力再强,又对我大齐何用?——父皇应该严惩柱国侯!”

    毅亲王见状,马上跟着出列,大声道:“太子言之有理!萧士及这等不忠不义之人,竟敢抗旨不遵,实在是罪大恶极,罪该处斩!——请父皇不要心软,当严惩柱国侯,杀他满门!”

    本来抗旨之罪,确实要满门抄斩。

    不过被毅亲王这样一叫出来,太子就算想杀萧士及满门也不好再开口了。

    再说朝堂上人人都知道,毅亲王跟太子已经势同水火,是死对头。

    毅亲王反对的,太子就一定会坚持。

    但是毅亲王也想杀萧士及,而且要杀他满门,这份心思,似乎比自己这个太子还要更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眯起眼睛,看了看单腿跪在地上的萧士及,见他低着头,身子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毅亲王满脸激愤,完全不似作伪。

    萧士及跪在地上,也被毅亲王突然喊出来的话,差一点乱了阵脚。

    他脑子嗡的一声,全身晃了晃,眼前冒着金星,差一点没晕过去。

    虽然他明白毅亲王说这番话,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但是听在他的耳朵里,还是说不出的刺耳。

    这是一场博弈,若是太子和陛下不上钩,他们萧家一家大小,很可能就被满门抄斩了……

    在这生死关头,他发现做一颗过了河就不能回头的棋子,是多么的无奈和悲哀。

    “父皇,柱国侯抗旨不遵,罪该万死,求陛下立即下旨,将柱国侯府满门抄斩!”毅亲王不依不饶地嚷嚷着,却让真的想整死萧士及的某些人不好开口了。

    ※※※

    一更四千。下午有二更。继续吆喝粉红票和推荐票!!~

    ……

第574章 夺爵 (粉红900、930+)

    太子看着满殿朝臣不忍的神色,只好罢手,硬着头皮道:“父皇,柱国侯到底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能斩杀功臣。”

    “求陛下开恩!”满殿的朝臣一起跪下来给萧士及求情。

    永昌帝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得乌压压的太极殿,再看看一心想要置萧士及于死地的毅亲王,和一心要保萧士及的太子,道:“既然这么多人为萧士及求情,朕就饶他不死。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拟旨,夺去萧士及柱国侯之爵位,关入天牢,再做计较。”

    几个殿前侍卫忙走上来,将萧士及拉起来,道:“遵旨!”就把萧士及带入天牢关了起来。

    兵部尚书大为失望,忙出列恳求道:“陛下,不如就派柱国侯……哦,不,是萧士及为马前卒,跟着去秦州效力?”他真心想在秦州打出“萧士及”的旗号,让那些突厥人望风而逃最好。

    毅亲王咬牙不肯,拱手道:“万万使不得。既然陛下要治萧士及抗旨之罪,就要惩治到底。如果将他放出来,去往秦州,谁知道他会不会忠心为主?”

    太子一听,倒是对萧士及的信心立刻足了起来。——既然毅亲王要置萧士及于死地,那么很容易推断出来,萧士及是真的跟毅亲王闹崩了,而且被毅亲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为何会被毅亲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他是一员大将,毅亲王肯定跟他想的一样的,既然不能为毅亲王所用,就干脆毁了他。

    这么一想,太子又不想毁掉萧士及了。他本来对萧士及心怀怨恨,特别恨他将穆侯府一事推到自己头上,虽然没有立时的效果,但是太子知道,这件事在永昌帝心里,确实扎了一根刺……

    在太子心里,他真觉得做太子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笼络朝臣吧,别人说你没用无能,不能担当大任。笼络朝臣吧,又会被皇帝忌惮。总之,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每天似乎都在悬崖边上行走,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萧士及说穆侯府卖官的事儿,是他为太子背黑锅,说实话,在很多人看来,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

    太子急中生智,只好全部推到废太子妃崔真真身上,将她废了,另立良娣崔莲莲,然后在崔家二房“崔半朝”的帮助下,才压下了朝中怀疑的声浪。为了让黑锅妥妥地背在萧士及身上,太子打定主意,一定要穆夜来入府,给萧士及做妾。如果他不肯,那就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过。

    但是现在毅亲王一番举止,又让太子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也许留下萧士及给他卖命,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下朝之后,太子来到天牢,想再劝一劝萧士及。

    萧士及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小屋子里。那间屋子四壁都是精铁所造,非常狭小,屋高只有十岁孩童的长短。萧士及这样长大的汉子,被关在这个小屋子里,就只能抱膝坐在里面。

    看见萧士及这幅样子,太子心情很复杂。他很想萧士及为他所用。这个人本来急功近利,为了权势可以舍弃一切东西,但是又特别能打仗,确实是所有上位者都很青睐的一把好刀。但是没想到,这把刀有的时候,还挺扎手。

    为了彻底驯服这把刀,太子打算还是要再试一试。若是能够成功,他的大事就成了一半。

    “士及,你真是何苦呢?”太子在萧士及牢笼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

    萧士及抬眼,看见是太子,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是来看萧某的笑话的?”

    “你误会了。孤心里难受得紧。你对二弟那般忠心,帮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却一心要置你于死地。今儿在朝堂上的事儿,你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不用孤多说了。”太子叹口气道。

    萧士及半垂着头,嗤笑道:“太子殿下真是大哥不用说二哥。您一边要萧某去卖命打仗,一边又要逼萧某娶一些不知所谓的女人,也不比毅亲王好多少。”

    太子连连摇头,道:“这件事你误会孤了,让绥元县主并嫡,不是孤的主意。而是……父皇答应了绥元县主的爹爹萧铣,要达成他们父女的心愿。绥元县主对你痴心一片,穆夜来既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为你家破人亡,你就不能一口答应下来?反正娶回去了,你把她们供着,不碰她们不就行了?”

    萧士及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精铁锻造的栅栏,想着杜恒霜决绝的远去,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努力和牺牲就是像一场笑话,都是这些上位之人拿来翻云覆雨的筹码和手段。一连串铁一样的事实让萧士及逐渐认识到,他再退的话,真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事实摆在他面前,他退得越多,这些人就越是把他的退让当做是理所当然,毫无顾忌地用驯狗的手段对付他。他并不是傻子,也许以前乍然降临的权势迷了他的眼,但是当权势的迷雾褪去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和自己以前心心念念的目标,到底有多远。

    事实上,他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前进。他依然停留在原点。这一次,他甚至连霜儿都没有了……

    是他的错。是他弄丢了霜儿。他敏锐地感觉到,如果这一次他再退让,他这一生,都将和霜儿再无可能。

    况且霜儿,好像从来都不在乎他是不是有权有势。他最无助的时候,是她不离不弃……但是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萧士及的眼里突然一阵酸涩,他仰起头,看着额顶触目可及的精铁板子,很清醒地认识到,这就是一个关狗的笼子……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刚到喉头的哽咽咽了下去,他苦笑着摇摇头,“太子殿下,这个话不是这么说的。打仗的时候,我虽智谋百出,甚至也曾经诈降轻敌。反正只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不在乎手段,只要结果。可是这件事不同。这件事,关系到我的妻子。这个口,我不能松。男儿流血不流泪,非要用女人让我低头,我萧士及做不到。”

    “可是你以前不是对穆夜来很有好感来着?不仅出双入对,还送她十万两银子……”太子忍不住道,暗忖这萧士及也太过份了吧,之前明明关爱有加,现在又来装大义凛然……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有些无言以对。是,那时候,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不要紧的,都是为了他的“大事”。可是现在看来,他的“大事”回报给他的是什么?——是一个关着狗的铁笼子……

    至于穆夜来,萧士及摇摇头,“太子殿下,该还的,我都还了。还不了的,您就把我杀了,我也是这句话。——总之是不可能。”

    太子霍然站了起来,“你——放肆!”

    “我只想问太子殿下一句,我拼死拼活为大齐作战,陛下和太子殿下又把我当什么?”萧士及冷笑道:“就算是条狗,也要给个喘气的空档吧。”说着,闭上眼睛,不想再跟太子说下去。

    话说到这份上,太子也知道说不下去了,便扔下一句话,“你别后悔就行。”说着,转身离去。

    很快,一道旨意从太极殿发往柱国侯府,让他们马上搬出崇康坊的柱国侯府。

    因为那个侯府是陛下御赐的,一旦爵位被夺,就不能再住在里面了。

    这消息传到柱国侯府,萧义一下子惊呆了。府里两个正经主子,一个下了天牢,一个远走他乡,他一个下人,能做什么主啊?情急之下,他想起杜恒霜让他转交的几封信,忙亲自跑了几趟,先去京兆尹府给方妩娘送信,然后去安国公府去给诸素素送信,还有知画的信,他就亲自送到她手上。

    这三家收到信,顿时觉得情况紧急,便不约而同坐着大车来到柱国侯府,正赶上一群护军过来,吵吵嚷嚷要赶里面的人出府。

    诸素素扶着安子常的手焦急地从车里下来,看见这样一副乱糟糟的景象,忙道:“公爷您快去帮帮忙啊……”说着又伤心又自责,“霜儿怎么说走就走了?她那天来我们家,就是来道别的啊,可叹我真是脑子进水了,一点没有看出来异样。”

    安子常忙安慰她,道:“行了行了,霜儿这一次离开,应该是计划很久的,而且她也给你写信了,告诉你他她去的地方,不是突然远走的。”

    诸素素听了,还是非常自责,道:“先别说她了,你快帮着把萧家的人弄出来。哦对了,还有他们的东西啊,库房啊,银子啥的……”

    安子常极力忍住笑,道:“我晓得的,你放心,丢了谁也不会丢了银子。”

    诸素素对安子常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放心的,便扶着丫鬟的手走到方妩娘的车前,行礼道:“许夫人。”

    方妩娘看见是诸素素大着肚子走过来,忙道:“安国公夫人,您也来了?”

    诸素素点点头,轻声道:“幸好霜儿带着三个孩子走了……”

    一说起这件事,方妩娘的眼泪又下来了,哽咽着道:“这孩子,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如今这样大的事儿,她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居然不声不响就跟萧士及和离了。

    方妩娘心急火燎地刚坐车过来,结果又听说萧士及的柱国侯爵位被夺,因抗旨下了大狱,府里正要他们搬出来,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萧士及还是做着他的侯爷,方妩娘知道自己会很不平衡。

    现在发现萧士及也讨不到好,方妩娘倒是心态平和一些了,只是道:“龙氏还疯着呢,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地方住。”

    说话间,知画也走过来,对方妩娘和诸素素行礼,着急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夫人走了,这侯爷的爵位也没了?”

    诸素素忙道:“这事一言难尽,还是帮着萧家人赶快搬出来,最要紧是自己的财物一点都不能丢啊!”

    知画点点头,道:“我们老爷也来了,他说敬柱国侯是条汉子,一定要来帮忙。”

    方妩娘感激地道:“知画,真谢谢你帮霜儿做了那么多事。”

    知画忙道:“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过是帮点儿小忙罢了。”

    几个人说着话,就看见知画的夫君和安子常一起,过去跟护军交涉。

    因萧士及没了侯爵,他的五百亲兵也不能再有了,很快就有兵部的人过来,让这些亲兵去兵部报到,要重新分派他们的去向。

    他们都是大齐的军人,军令不可违,只好跟着兵部的人去了。

    萧义倒还沉着,指挥着府里的下人一样样往外搬东西,搬到大车上面。

    “太太,霜儿和雪儿去哪里了?”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许言邦焦急地从马上下来,奔到方妩娘这边问道。他这些天一直不能见雪儿,后来能见了,才知道海西王府已经关门了,杜恒雪离开长安,去外地了,把许言邦惊得差一点摔到地上。

    许言辉接到萧士及出事的消息,也赶了过来,站到许言邦身边,也问了一句,“柱国侯被夺爵,霜儿和几个外甥要不要回咱们家住几天?”

    方妩娘苦笑着摇摇头,道:“让你们记挂了。她们姐妹俩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定州,我也是今日刚刚得到的消息。”

    许言邦二话不说,立即翻身上马。

    许言辉知道他要追去定州,忙拉住他的缰绳,顿了顿,道:“回去去我书房找管事多取些银子。定州那边的官儿我查一查,到时候给你送信过去。”

    许言邦点点头,“多谢大哥。”说着,一催马鞭,扬尘而去。

    方妩娘对着许言辉哽咽着道:“大少爷,多谢你。”

    许言辉叹口气,道:“这里没事了,太太先回去吧。三弟还在府里等着太太照顾呢。”

    方妩娘拭了泪,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见着士及,让他到府里来,我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二更四千字。继续求粉红票和推荐票~~~

    ……

第575章 护持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3+)

    许言辉应了,命人送方妩娘回去。

    许言朝本来也是想来的,是许言辉制止了他,让他在家里等着,说很快就让他娘亲方妩娘回家,许言朝可以跟方妩娘说说话,不让她太伤心。

    方妩娘回去之后,安子常也想让诸素素回去。诸素素大着肚子,在这里恐怕不方便。

    但是诸素素一想到自己那天在杜恒霜上门告别时候的态度,就很是内疚,执意要候在这里,为杜恒霜尽一份心意,她要看到萧家一家大小平平安安离开柱国侯府,回到萧家大宅的时候,才能放心,也才好给杜恒霜写信过去,告诉她一切安好,勿念……

    安子常拗不过诸素素,便道:“你就在国公府的大车里坐着,周围的五十个护卫都是保护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安全,千万不要自行其是,你是双身子的人。”

    诸素素忙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鲁莽的人。我只是心里过意不去……那一天,霜儿明明是来跟我告别的,我却说了那些着三不着两的话……”

    诸素素细细反省,陡然发现自己成了前世自己很讨厌的一种人。那时候,她有个闺蜜,本来两人关系很好,但是自从闺蜜怀孕之后,两人的平衡就打破了。那闺蜜在她面前越来越颐指气使,一副“我怀孕了我最大所有人都要让着我”的神气,让诸素素最后实在受不了,气得跟她绝交了……

    而自己那时候对待霜儿,活脱脱就是这一副“我怀孕了我最大我可以胡乱说话你要让着我”的屌样儿,完全不顾霜儿那时候心里有多煎熬。

    她知道,哪怕是在后世,离婚成为正常现象的时候,对于后世的女性来说,离婚还是不啻于一次极重大的打击。而她,自诩为霜儿最好的闺蜜,却任凭她一个人在痛苦在挣扎。

    每每想到这里,诸素素就惭愧内疚得不得了。她从车窗里看着这里的人忙忙碌碌搬家。

    安子常跟身边的人交代了一声,就和许言辉、知画的夫婿瞿大当家一起看着萧义带人从柱国侯府里面搬抬东西。

    柱国侯府是御赐,里面有些家具是附带的,但是一般来说,只算房子是御赐,家具是附赠的,出府的时候,是能够带走的。

    在诸素素的“关照”下,萧义便又派人进去,将里面所有的家具也都准备搬出来,带回萧家大宅。

    众人正在候着,从街那头又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诸素素偏头看去,却是西平郡王的小王爷夏侯元也骑着马过来了,居然和骑马奔来的崔三郎并肩而行。

    柱国侯府门前一时挤满了轿子、大车和高头大马。

    那些前来赶人的护军见到这幅阵仗,也不敢对萧家人太过火。——看这个架势,柱国侯的朋友也有不少。而且柱国侯能征善战,万一哪一天就翻身了呢?

    夏侯元理也不理崔三郎,径直下了马,来到安子常、许言辉和瞿大当家身边,打了招呼之后着急地问道:“柱国侯夫人……哦,不,是萧夫人……霜儿呢?她在里面吗?要不要进去帮忙?”

    安子常看了他一眼,道:“萧夫人如今已经不是萧夫人了,她昨儿就自求下堂,带着孩子离开长安,跟她妹妹一起去定州了。”说着,看着夏侯元意味深长地笑。

    夏侯元一听是“定州”,又惊又喜,道:“真的去了定州?太好了……太好了……”竟是欢喜得在地上转着圈儿,乐得嘴都合不拢。定州是他们夏侯家的地盘儿,杜恒霜居然选择去定州,让夏侯元想一想就心花怒放……

    许言辉见不得夏侯元兴高采烈地样儿,嘴里哼了一声,嫌恶地别过头,问萧义道:“你们侯爷……士及怎样了?打听到消息没有?”又惋惜地道:“陛下和太子也是逼人太甚,哪里有人家有原配嫡妻,还要千方百计并嫡的?不过是欺霜儿和士及不是士族门阀,族中无人好欺负罢了……”

    安子常又看了许言辉一眼,笑道:“言辉今儿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这还用我说公道话?——谁不知道是这个理儿……”许言辉苦笑道,“恐怕陛下和太子都心虚着呢。”说着,拍了拍萧义的肩膀,道:“别担心,士及一定没事的。爵位没有了,不是大事。以他的本事,再次封侯拜将只是迟早的事儿。”

    “那就多承许大爷吉言了。”萧义忙拱手谢道。

    许言辉笑了笑,瞥见崔三郎骑在马上,站在街对面看着这边的情形,有一丝警醒,又有一丝后怕,悄悄对安子常使眼色,“表哥,你看那边……”

    安子常眼角的余光早就瞥见崔三郎了,只是懒得理他,就微微摇摇头,低声道:“随他便。”

    许言辉便住了嘴。

    夏侯元也看见了崔三郎,很是不虞,道:“他来做什么?难道是看萧家落难了,他想趁机占点便宜?”

    “那倒不至于。”安子常慢条斯理地道,“清河崔家的人,还是有着几分风骨的。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崔三郎这人好像例外,听说他心眼小,睚眦必报……”

    许言辉和夏侯元不约而同瞪了崔三郎一眼,然后转身催萧义快搬。

    萧义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终于把府里头的东西都让人搬空了,包括家具。

    “萧家人就要出来了。”一个在里面看着他们搬家的护军出来说道。

    突然他眼前白光一闪,一只小小的白狐从院墙上跳下来,看着他们凄厉地叫了一声,声音如泣如诉。

    诸素素在车里看见,忙道:“这是小白啊,它怎么没有跟着霜儿一起走?”

    萧义忙走过来,对小白道:“你跑哪儿去了?这些天都不见你的影子,夫人去定州了,你等一等,等我这边忙完了,带你去定州,好不好?”

    小白抬头看着萧义,似乎是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跳上院墙,雪白的大尾巴在空中晃了晃,沿着院墙顶走了一段,再往下一跳,就消失了踪影。

    诸素素拍拍胸脯,暗道这小白真是成精了,不用说,它肯定是去找霜儿去了……

    萧义也知道小白有些本事,刚才的话,他也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只要告诉小白杜恒霜去哪里了,它就一定能找到她的。

    不一会儿,萧家的人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曾太夫人杨氏,她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架着眼神涣散的龙香叶。杨氏身后是萧嫣然,低着头,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再后面是萧泰及,抱着他的儿子,身边跟着他的妻子龙淑芝。再后面,就是萧家以前的下人,大大小小一长串,细数一数,大概有一百来人那么多。

    安子常皱起眉头,对萧义道:“如今你们回萧家大宅,可还用得上这么多下人?”

    萧义忙道:“萧家大宅也不小,这些下人将将够,不算多。”主要是下人最多的杜恒霜,已经把她陪嫁的下人都遣回杜家大宅了,就走了一多半的人。

    安子常也知道萧家不缺钱,但是担心在萧士及落难的时候,有人趁机来挤兑他们。——凡是没有权势,只有钱财的人家,在大齐,都是官儿们眼里的肥羊,不挤兑干净是不可能的。

    “你出去就说,如今你们的铺子和庄子,都是挂在我名下的,看看有哪些不长眼的敢动你们。”安子常淡淡地说道,眼光却向那些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内城护军那边看过去。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有心想打主意的人听的。

    曾太夫人杨氏出来一看这么大人候在这里,忙过来行礼。她认识安子常和许言辉,但是没有见过夏侯元,但是见他生得俊美异常,又跟安子常、许言辉站在一起,便一起都行了礼,道:“让几位大人费心了。”

    安子常、许言辉和夏侯元忙拱手道:“曾太夫人客气了。”又道:“你们这一趟离开柱国侯府,回到萧家,还望曾太夫人把持门户,谨慎小心,等着士及兄回来。”

    杨氏才知道杜恒霜已经自求下堂,昨天就带着孩子离开柱国侯府了,心里无限唏嘘,但是也知道自己其实跟萧士及和杜恒霜的关系都很远,虽然蒙萧士及盛情,叫她一声“曾太祖母”,但是她真的很注意分寸,不想让别人说她倚老卖老。

    不过既然杜恒霜已经走了,这一家大小,确实需要有个坐纛,就道:“各位大人放心,士及如今不在府里,还有老二泰及呢,他媳妇淑芝也能理家。他们都是有本事的,我就看着点儿就行了。”

    萧泰及和龙淑芝忙上前来给安子常、许言辉和夏侯元行礼,道:“多谢三位大爷帮我们萧家。”

    萧泰及更是满心惶恐,看着安子常道:“安国公,我想见一见我大哥,知道他安好,我才睡得着觉。”

    安子常点点头,“你等下来找我,我带你去天牢看士及。”

    萧泰及忙谢了安子常,又带着龙淑芝,领着萧家大大小小,往马车上登去。

    诸素素想了想,招手对萧嫣然道:“嫣然,你有没有空,去我府上陪我住几天好不好?”

    萧嫣然有些犹豫,萧泰及却大喜,忙推着她道:“安国公夫人给你面子,你还不去谢谢她?快去吧,快去吧。”

    萧嫣然只好陪笑着走过去,道:“安国公夫人……”

    “别,叫我素素姐就可以了。”诸素素忙阻止她,又对她招手,“你来我府上住几天,等我生了孩子,我们一起去定州找……霜儿玩去。”

    萧嫣然这时也知道了杜恒霜已经自求下堂,心里很是难受,不过诸素素盛情相邀,她也知道是为了她好,不过在这个时候,她只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就福了一福,道:“素素姐您有身孕,好生将养吧,等您生了,我再去府上道贺,然后再一起去看大嫂……”还是改不了叫杜恒霜“大嫂”。

    诸素素也不想勉强萧嫣然,就道:“那好吧,是我考虑不周。你先跟他们住几天,等闲下来了,我派人过来接你过来说话。”说着,故意愁眉苦脸地道:“你看,霜儿走了,雪儿也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要常来看我才是。”

    萧嫣然忙点头笑道:“一定一定。”

    那边知画也招手让她过去,道:“嫣然,夫人走了,你不要拘束,有事或是找安国公夫人,或者来找我。我虽然没有安国公夫人那样有本事,但是一般的小忙还是能帮就帮的,你不要委屈自己。”

    萧嫣然感动得眼角湿润,哽咽着道:“瞿夫人……”

    “好了好了,别掉金豆儿了,快跟着他们回去吧。萧家大宅我可是熟悉得很呢!”知画笑着朝萧嫣然挥手。

    萧嫣然忙又福了一福,才回到自己的车前,攀着车辕爬了上去。

    坐在最前面的车里面的人,是萧泰及和龙淑芝。

    龙淑芝抱着已经睡熟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很不好看,过了一会儿,她吞吞吐吐地道:“……泰及,那个院子,我们还要回去住吗?”

    “哪个院子?”萧泰及奇道,“你说什么呢?”

    龙淑芝更加不舒服,往周围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哪个?就是那个……那个院子啊……你……你前头那个女人死的地方……”

    萧泰及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死盯着龙淑芝恶狠狠地低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早死八百年,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

    “可是……可是……她得的病,可是会过人的。我们倒没事,好歹活够本了,可是我们的孩子还小啊……”龙淑芝哀求道。

    萧泰及看了看龙淑芝怀里的耳中,脸色慢慢恢复下来,缓缓地道:“你说得也有理,这样吧,回去之后,我们还是把那个院子封着,咱们住到大哥那边去。”

    龙淑芝这才欢喜起来,重重地点点头,笑着坐车一径去了。

    崔三郎看见萧家的人都走光了,也没有看见杜恒霜的影子,很是惊讶。

    眼看安子常他们都要回自己的车上去了,崔三郎才催马过来,忙忙地问道:“请问安国公,这萧夫人哪里去了?”

    ※※※

    一更四千。求粉红票和推荐票。下午有粉红加更。

    ……

第576章 贬斥 (4K,粉红960、990+)

    崔三郎虽然心急,但是面上的神情却丝毫未露,似乎他的询问就跟日常寒暄一样,没有丝毫的出格之处。其实他问话的内容,已经很出格了……

    安子常一怔,飞快地往崔三郎全身上下都扫了一眼。

    但是崔三郎不愧是清河崔家出身,在经历人生的起伏波折之后,反而多了一份雍容不迫的气度,让安子常有点一眼看不破的感觉。

    安子常的眼神眯了眯,道:“崔侍郎为何对萧夫人这样关心?恐怕是于理不合吧?”

    诸素素在车里听见安子常故作正经地说“于理不合”,笑得肠子都快断了。——最不喜欢于理相合的,恐怕就是安大爷您了,居然还一本正经说人家“于理不合”,真亏他说得出口……

    崔三郎勒了勒缰绳,淡淡地道:“萧士及下了大狱,萧家就只有萧夫人是一家之主,现在柱国侯府都搬空了,她却不见踪影,但是身为她挚友的安国公夫人却没事人一样坐在大车里,我该说萧夫人是交了损友呢,还是所托非人?”

    诸素素勃然大怒,掀了车帘就出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嫌你的两条胳膊好得太快了,想再断一次?!——霜儿已经不是萧夫人了,你还‘萧夫人’长、‘萧夫人’短,到底是何居心?!”

    诸素素话一出口,就知道糟了:她中了崔三郎的激将法!

    果然崔三郎立时长眉一挑,拱手道:“原来如此。崔某明白了,多谢安国公夫人见教!——告辞!”说着,转身驱马而去。

    安子常撑着车辕,瞪着诸素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诸素素用手捂着嘴,一双眼睛眨啊眨地,连眼泪都快出来了。——自从怀孕之后,诸素素越来越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生个孩子笨三年,真是没说错啊……

    “进去!”安子常叹口气,跳到车里,将诸素素拉了进去。

    很快安国公府的大车就往萧家大宅驶去。

    安国公府跟柱国侯府的都在崇康坊。以前两家隔得不远,不过以后倒是会很远了。

    这一次萧家搬回萧家大宅,安子常和诸素素都不放心,要过去亲眼看到他们安顿好了才行。

    瞿大当家见安子常他们走了,也带着知画回自己府里。

    夏侯元更是归心似箭,迅速骑了马回家,向爹和娘禀告,他要回定州祖宅住一阵子。

    夏侯无双听说,也嚷嚷着要回去。她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实在闷气得很。那个许家的小三子自从落水之后,总是不肯见她,而她娘也将她拘得紧,不让她主动跑到许家府上叨扰。

    西平郡王夏侯林听说了柱国侯的事,还有杜恒霜居然去了定州定居,心里也是一动,就对夏侯元道:“也好,我们用不着一家人都待在一个地方。若是有什么不测,大家分散些还容易逃命。”

    夏侯夫人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话呢?吓着孩子了……”

    夏侯林嘿嘿一笑,道:“实话,大实话。”说着,就命人给夏侯元和夏侯无双收拾行李,送他们回返定州祖宅。

    夏侯夫人不放心,也决定亲自跟他们回去一趟,等他们兄妹俩安置好了,再回长安。

    ……

    这边诸素素坐在车里,一脸惶恐地看着安子常,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安子常斜睨了诸素素一眼,道:“知道错了?”

    诸素素忙不迭地点头,“知道知道……再不敢了……”

    安子常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道:“你还有不敢的时候?——你向来是勇于认错,绝不更改。”

    诸素素的心情顿时又好起来,她嘻嘻一笑,偏着头打量安子常美如妖孽一般的侧脸,道:“你可真了解我……”

    安子常板着脸看向车窗外头,过了良久,嘴角却微微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因诸素素很是内疚自己不甚让崔三郎这个恶人知道了杜恒霜的事情,一直在自怨自艾,安子常只好安慰她道:“其实没什么,你不说,他也会知道。你以为,霜儿跟士及和离这件事,真的能够瞒过有心人吗?”

    诸素素撇了撇嘴,道:“他从别人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无所谓,但是从我这里得知,我就想抽我自己几个嘴巴子……”说着诸素素抬起手,就想往自己脸上抽去。

    安子常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在自己的手里静静地握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放开,转头看向车窗外,淡淡地低声道:“……我会心疼的。”

    诸素素一心沉浸在歉疚当中,居然没有听见安子常刚刚说出口的话。

    安子常横目看了诸素素低垂的头顶一眼,无语地摇摇头,继续看向车外,琢磨着萧士及的下场会怎样。他很确定陛下和太子都不会真的杀了萧士及,但是还会不会重用他,这件事却是很难说得很。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秦州的突厥人,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他站出来,萧士及也许就暂时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安子常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打着,很快安国公府的大车来到萧家大宅门口。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大宅,不过在经历过恢弘的柱国侯府之后,再看这个宅院,怎么看怎么小家子气。——再有钱的富商大宅,都是不能跟勋贵皇亲的府邸相比的。

    诸素素和安子常都没有下车,而是派了安国公府的一个管事和一个管事媳妇,到萧家大宅里面了解了一下情况。再则萧泰及说要去看看他大哥萧士及,安子常也要过来带他一起过去。

    没过多久,他们派出去的管事和管事媳妇都回来了,向安子常和诸素素一五一十回报了里面的情形。

    诸素素和安子常听着里面还算井井有条,并没有家反宅乱的,松了一口气。

    “你先回去,我带萧家二爷去看看士及。”安子常掀开车帘下去,回头对诸素素说道。

    诸素素点点头,又有些担心,叮嘱道:“你帮着说说情。”迟疑半晌,又道:“其实,萧大哥也是挺可怜的。他虽对霜儿有千般不好,可是他在国事上从没有错失过。陛下和太子殿下这样对他,真是让人心寒……”她咬了咬唇,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可是面上的神情已经很是不忍,还有对永昌帝和太子浓浓的不屑和不满。

    安子常垂眸看向车底,突然伸脚踏死一只就要爬到他脚边的蚂蚁,道:“……在陛下和太子眼里,士及就是一只个子比较大的蚂蚁而已。他们会关心一只蚂蚁会不会痛?有没有脸面吗?——这就是士族和庶族的差距。”说着,转身离开大车,来到萧家大宅门前候着。

    萧泰及慌慌张张从里面出来,对安子常躬身道:“安国公劳烦了。”

    安子常点点头,自己上了马,对萧泰及道:“你会骑马吗?”

    萧泰及尴尬地笑道:“当然会,当然会。”说着,也翻身上了自家的马。

    两个人一路快骑进了皇城。

    安子常是国公,有永昌帝给他的特许令牌,再说他也认得几个人,这些人见是安国公带着萧士及的亲弟弟过来,也没有为难他们,挥手放他们进去了。

    来到天牢里面,牢头笑道:“想不到柱国侯的人缘真不错,太子走了没多久,吕郎将就来了,还在里面没有出去呢。”

    安子常知道吕大郎是跟着萧士及南征江陵的副将,想了想,就没有进去,在门口暂且候着,等他们在里面说完再说。

    萧泰及不明端倪,悄悄问道:“安国公,咱们如何不进去?”

    安子常淡淡地道:“等一等吧。”

    萧泰及不敢再做声,只好耐着性子等在安子常身后。

    萧士及的牢房前面,跪着泪流满面的吕大郎。

    “将军,他们居然这样对你!”吕大郎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眼里英明神武的将军,居然如同狗一样被关在一个低矮的精铁笼子里。

    萧士及淡然一笑,道:“这里多好,多安全,不怕有人闯进来。”

    吕大郎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了,你刚才说的事,我自有计较。你……和我们的人说一声,等着陛下的旨意吧。我估摸着,他们不会派我去秦州了。”萧士及凝神对吕大郎分析道。

    “啊?!”吕大郎大吃一惊,攀着那铁笼子的栏杆道:“这怎么行?!明明突厥人最忌惮的就是将军您啊!”

    萧士及笑了笑,“你太抬举我了。没有我,霍国公和平乐公主还是将突厥人挡了一个月。再坚持坚持,突厥人带的战马支持不了这么久的。你设法给霍国公他们传信,让他们派人截断突厥人的补给线。——突厥人有个习惯,就是赶着牛羊马匹征战。牛羊就是他们粮草,马匹就是他们的坐骑。对突厥人,要狠得下心,烧光他们的补给线,或者抄他们的后路,去他们的部落里烧杀劫掠,一个不留!”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已经很是发狠。

    吕大郎听得心里发颤,更加崇敬地看着萧士及。

    这些事情,从萧士及嘴里说出来,好像很容易。

    可是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这些简单的事情要成功做出来,有多么地不容易……

    截断补给线容易,但是对现今的大齐部队来说,要冒着全部人马牺牲的准备,才能截断对方的补给线。因为突厥人的行动能力太强大了,往往你还没有靠近他们的补给线,他们就已经回头杀了过来,最后只能跟敌人同归于尽才能完成截断补给线的任务。

    当年唯一例外的,只有萧士及曾经在漠北能够带着一队精锐骑兵穿梭在突厥人的补给线上,神出鬼没一般将对方的牛羊马匹全部烧光,又能全身而退。

    这样的战术,需要的是勇气和毅力,还有不逊于突厥人的快速反应的能力,没有任何取巧的地方。

    吕大郎眼里发红,强忍着泪水道:“将军,你发个话,我们兄弟都听你的!”

    萧士及的神色严肃起来,他扑到笼子前端,也抓着精铁栅栏,厉声道:“你们要活着!现在这个时候,你们要尽可能地活着,听见没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一次,你们有种就把我萧士及整死。

    如果整不死,等我出来,就该你们死……

    萧士及在心里默默发誓,更紧地抓住了面前的精铁栅栏。

    吕大郎的泪水终于涌出了眼眶。他用袖子抹了抹脸,膝行着退回几步,对着萧士及磕了几个响头,站起来,大步离去。

    安子常在门口看见吕大郎走出来了,对他淡淡点头。

    吕大郎对他颔首行礼,就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安子常看见吕大郎红红的眼睛,似乎刚哭过一样,想了想,对萧泰及道:“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安国公不跟我一起进去么?”萧泰及看着天牢里一派肃然的气氛,有些胆怯。

    安子常摇摇头。如果他没有猜错,萧士及应该是被太子锁到精铁笼子里了。——他不想进去,让萧士及感到难堪。

    萧泰及见安子常不愿意进去,只好自己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看看萧士及坐在一个精铁笼子里,忙飞扑过去,攀着精铁栅栏低声道:“大哥!你怎么这么傻啊!就两个女人而已,你把她们娶进来杀了都行,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萧士及眯着眼睛看向萧泰及,沉声道:“陛下赐婚的并嫡,你敢杀了她们,可是比抗旨更严重。你不知道吗?”杀了那个女人的结果,他还是要被关到这个笼子里,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萧泰及哑然,在萧士及面前劝了半天,萧士及都懒得理他。

    萧泰及没有法子,只好垂头丧气地出去,跟安子常离开了天牢回家去了。

    永昌帝和太子将萧士及关了十几天,他都不肯松口,依然不肯接受陛下赐婚的并嫡。

    永昌帝下不来台,又不肯就此罢休,便下旨贬萧士及为长安南城城门的看门人,即日上任,不得有误。

    ※※※

    二更四千字。求粉红票和推荐票!!!

    ……

第577章 公案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4+)

    贬斥萧士及的旨意传到安国公府的时候,安子常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就算不让萧士及做大将,也会让他做个先锋官,甚至马前卒都行,但是永昌帝这一旨意,是明明白白要把他圈在长安,不可能马上又派他去秦州。

    萧士及不去秦州,那边的突厥之围怎么办?难道还真眼睁睁看着突厥人从西北方向打过来?

    安子常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皱着眉头想了很久。

    到吃午食的时候,安子常回到后院正房,看见诸素素坐在桌旁等他,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顺手抚了抚她隆起的肚子,问道:“今儿没有闹你?”

    “还好。也就头三个月闹腾,后来就好多了,是个乖娃儿。”诸素素眉开眼笑,脸上神采奕奕,充满“母性的光辉”。

    安子常看着这样精神的诸素素,微微一笑,下了决心。

    吃完午食之后,诸素素去午睡。

    安子常拿着本书坐在她身边念了一会儿,见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走出来,离开安国公府,骑了马,来到京兆尹许家。

    许绍今儿休沐在家,一个人在书房对着一本字帖习字。

    听说安子常来了,许绍微微点头,命人打了一铜盆的水来洗了洗手,把字帖收回去,坐在书案背后等着安子常。

    安子常进来后,两人寒暄几句,安子常就说起正事,“舅舅,我想向陛下请缨,带兵去秦州打突厥人。”

    许绍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忍不住了?手痒了?”

    自从大齐立国之后,许绍就嘱咐安子常,要韬光养晦,不要太过锋芒毕露。昭穆九姓本来就是中原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从前朝大周的时候,皇帝就有心要铲除昭穆九姓,只是大周的皇帝想做的事情太多,还来得及腾出手来收拾昭穆九姓,就被安子常先动手,把大周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皇帝德祯帝给咔嚓了。

    后来安子常又投靠齐国公齐伯世,也就是现在的永昌帝,跟着他打天下,甚至亲手打败前朝大周的名将阴世章,才有了赫赫战功,在大齐初立的时候,就被封爵国公。

    比起萧士及,安子常的所有功劳都得到了承认,也得到合适的封赏。而萧士及虽然在大齐初立的时候也立过很大的功劳,却没有得到及时的封赏,就连被二皇子齐义之临时委任的京兆尹一职,很快也被永昌帝夺走,封给当时的洛阳大司马许绍了。

    不过后来萧士及运气好,大齐初立之后,马上跟着二皇子征战漠北,一战成名,永昌帝才像突然发现他一样,给他高官厚禄的封赏。

    当然,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的萧士及,还不如当初大齐初年时候的官职,直接从二品大将,落入到不入品的城门看护的位置。

    这一切,都看在安子常眼里,因此他也对一直提点他的舅舅许绍更加信服。

    听许绍问他是不是手痒了,安子常笑了笑,道:“手痒说不上,只是觉得陛下最近未免有些老背晦了。秦州战事这样危急,他却跟太子纠缠萧士及并嫡纳妾一事。宁愿把大将关入天牢诸般羞辱,也不肯让他去领兵出征,实在是……”说着,他懒洋洋地摇摇头,“这些做了皇帝的,都一个样儿,我可不想再拿刀砍第二个皇帝。”

    许绍笑着摇摇头,从书案底下抽出一个棋盘,在上面码了几颗棋子,对安子常道:“你如果认为陛下是老背晦了,出这种昏招,我劝你还是继续韬光养晦吧,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

    安子常听见许绍话里有话的样子,精神一振,拱了拱手笑道:“愿听舅舅高见。”他就是有些不确定,才想着来找许绍拿个主意。永昌帝虽然打仗的本事不及很多人,但是论起玩心眼儿,还是不比别人差的。

    许绍就指着棋盘跟安子常看,道:“你看看这里,这是秦州,这是长安。你想想,秦州是谁的地盘?”

    安子常若有所思地道:“秦州是柴家的地盘。”柴家这一代的嫡长子柴嗣昌,娶了永昌帝的平乐公主为妻,才刚刚带回秦州。

    “而柴家又是什么来头?”许绍的胳膊撑在书案上,定定地看着安子常问道。

    安子常边想边道:“柴家以前倒是威名赫赫。在前朝大周之前,这个天下本来是柴家的。”

    许绍的手指敲了敲棋盘,笑着点头道:“正是。在前朝大周之前,这个天下本是柴家的。柴家的天下,称为北周。北周皇室本来多娶欧阳家的嫡女为皇后,但是柴家的最后一个皇帝,也就是北周宣帝却打破了这个惯例,执意要娶自己臣下骠骑大将军原翔风的嫡女原婵娟为皇后。——这个骠骑大将军原翔风,就是大周的开国皇帝德坚帝。”

    安子常恍然道:“那岂不是德坚帝抢了自己外孙的天下?”

    “原婵娟本是北周的皇后,若是她有儿子,这个天下当然是她儿子的,说原翔风抢了他外孙的天下也不为过。不过,原婵娟并没有生儿子,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柴娥英。北周宣帝只有一个儿子,是妃嫔所出,并不是原婵娟的亲生儿子,也就是庶子。所以在北周宣帝死后,皇后原婵娟的父亲原翔风一点也不犹豫地发动叛乱,夺了北周的天下,自己做了皇帝,也就是大周的开国皇帝德坚帝。——他一做皇帝,北周的皇后原婵娟就成了大周的大公主,跟着她母后夏侯氏住在深宫,再也没有露过面。”许绍有些感慨地道,想起了当年的一桩公案,默然不语。

    安子常点头笑道:“这我也知道一些。当初德坚帝能顺利登基,其实也是柴家自己不争气。那时候柴家内部也是你杀我,我杀你,闹得如同一盘散沙,因此也没人真的去跟德坚帝争天下,而是退回了秦州,主动俯首称臣。而他们柴家的媳妇原婵娟,也趁机给夫家说情,德坚帝又最疼这个大女儿,因此对柴家甚是礼遇,除了把北周宣帝唯一的庶子处死之外,并没有牵连柴家别的人。”

    许绍笑了笑,想起了原婵娟的女儿柴娥英,那才是正经北周皇室最后一个嫡女,而柴娥英也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那位小字“小孩”的郡主李静训。只是可惜的是,这母女俩,也算是红颜薄命,都……没得早……

    “舅舅,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安子常见许绍久久沉吟,也不说话,忙催促道。

    许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安子常一眼,“你还不明白?——秦州是柴家的天下……”

    安子常愣了一下,道:“那又怎样?”

    许绍笑着将一颗棋子又摆在了秦州的方向,“北周存在的时间,比前朝大周要长多了。柴家作为皇室的底蕴,也比前朝的原家,和现在的齐家要强多了。你以为,陛下真的那么蠢,非要在突厥人入侵的时候,计较一个大将是不是并嫡纳妾?并且还跟朝臣赌气,把这大将关入天牢?”

    安子常有些明白过来,倒抽一口凉气,一拳砸在书案上,“陛下这是要借突厥人的手,削光柴家的兵力!”

    “这还差不多。”许绍笑了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现在柴嗣昌也受了重伤,陛下只要一直拖着不派援兵,柴家就不得不出动自己的精锐部队,跟突厥人硬扛。你放心,突厥人只派了三千金狼铁骑东征,柴家人精锐尽出,还是能够抵抗得住的,只是把突厥人打跑了,柴家自己的兵力肯定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再向陛下请缨,去秦州收编柴家剩下的老弱残兵就可以了。我估摸着,这一仗之后,陛下会让柴家搬到长安居住,不会让他们继续留在秦州。”

    许绍说得虽然平平淡淡,安子常却听得惊心动魄,过了半晌,他爽朗地笑道:“还是不了。这等趁火打劫的事儿,还是让喜欢捡便宜的南宁亲王齐孝恭去做吧,我就不去了,继续韬光养晦,继续继续,啊哈哈哈哈……”

    许绍无所谓地点点头,“随你,你想明白就好,不要轻举妄动。就算有人保举你,你也要以夫人生孩子为由,守在长安。”

    安子常哈哈大笑,“那是自然,这是现成的由头啊!”

    两人商议完毕,安子常便放心地离开了京兆尹许家,顺道拐到天牢,去接萧士及出来。

    安子常去的时候,萧士及居然还在天牢没有出来。

    安子常问了一圈的人,才知道天牢里面的牢头在给萧士及践行,跟他一起吃饭。

    安子常:“=_=”。

    只好背着手在天牢大门前候着。

    萧士及最后走出天牢的时候,已经有些不适应外面明亮的天光。他忙用手背挡在眼前,眯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看清外面的世界。

    虽然只在天牢里待了半个月,他已经觉得恍同隔世。

    “士及,出来了。”安子常笑着走过来,“我送你回去。”又道:“我本来打算请你吃饭,可是看你的样子,刚刚才吃过……”

    萧士及眯着眼睛,看清是安子常,拱手道:“多谢安国公了,我身上脏兮兮的,要回去赶紧洗洗,霜儿该等急了……”说完才想起来,原来杜恒霜已经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了,顿时心如刀绞,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哇地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安子常暗暗摇头,忙道:“看你这个样子,还是先去我家,让素素给你好好诊一诊,别落下病根儿。”

    萧士及用袖子抹了一下嘴,道:“不了,我还是回家吧。——家里人该等急了。”

    “他们都还好。我和素素,还有许家老大、瞿大当家亲自看着你们萧家人从柱国侯府搬出来,回到萧家大宅的。你回去也不急在一时。”安子常苦劝道。

    萧士及还是摇头。他现在是最落魄的时候,谁都不想见,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舔舐自己的伤口,就跟一头受伤的狼一样……

    安子常知道萧士及在想什么,但是他又担心萧士及头脑一热,做出些不该做的事,就正色道:“你先跟我去我家,除了让素素给你诊诊脉,我还有正事跟你说。”

    萧士及一怔,“真的?”

    “我骗你干嘛?你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骗的?”安子常鄙夷地道,转身就走。

    萧士及忙跟了上来,上了安子常给他准备的马,一起回到安国公府。

    回到这个他住了好几年的崇康坊,萧士及百感交集,面上倒是一点都没有露出来。

    诸素素听说安子常把萧士及带回来了,忙赶到外院,问道:“萧大哥在哪里?”

    安子常扶着诸素素坐下来,道:“他去沐浴了,你等下帮他诊诊脉。”

    诸素素点点头,“那是自然。”

    很快萧士及洗好了出来,连脸上的胡子茬儿都刮得干干净净。

    诸素素觑眼看了看他的气色,虽然有些颓丧,但是面色还好,没有生病的样子。

    萧士及跟诸素素打招呼,“有劳安国公夫人了。”比以前客气许多。

    诸素素默默地给萧士及诊脉,发现萧士及除了有些血不归经以外,别的都正常,就道:“可能是天牢里有些郁结,出来松散松散就好了。”

    安子常出去跟管事说话,将书房留给诸素素和萧士及。

    诸素素和萧士及也算是少年相识,除了杜恒霜以外,是跟萧士及最熟悉的女人了。

    杜恒霜一走,诸素素有满肚子的话,也只好找萧士及问个明白。

    “你老实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霜儿怎么就这样走了?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决绝到这个地步?”安子常一走,诸素素就急匆匆地问道。

    她知道杜恒霜跟萧士及吵过架,也知道杜恒霜发过狠,但是夫妻间谁不吵架呢?不吵架的不是过不长,就是不过了……

    也不至于一吵就要离婚吧?

    萧士及窒了窒,抿紧了唇,一句话都不说。

    诸素素用尽手段,也从萧士及嘴里撬不出一句话来,倒把自己累得够呛,最后只好放弃,一个人先回内院去了。

    安子常马上进来,跟萧士及说了一番长安和秦州的形势。

    萧士及这才恍然,自己又被人拿来做了“替罪羊”了……

    而此时定州城的一所大宅子前面,杜恒霜欣喜地从车里探出头来,看着这一栋白墙黑瓦,重檐飞顶的宅院,对平哥儿和安姐儿道:“咱们到了,下车吧。”

    ※※※

    一更四千。吆喝粉红票和推荐票~~~下午有粉红加更。

    ……

第578章 租客 (4K,粉红1020、1050+)

    “到了?”平哥儿和安姐儿欣喜地从车窗上探出小脑袋,看着眼前的大宅院。

    杜恒霜先下了车,知数和知钗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车上下来。阳哥儿的乳娘也抱着阳哥儿下来了,站在杜恒霜身边。

    杜恒雪和欧养娘从后面县主的大车里下来。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定州城门进来的时候,惹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不过定州城也不是小城,虽然不如长安繁华,但是此地是夏侯氏的地盘,这些年风调雨顺,又不在边境处,没有突厥人动不动就来打秋风,他们的日子过得富足而悠闲,不少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有些读书人看见杜恒雪的车驾,都看出来是县主制式的车,一个个交头接耳地道:“……又来了一位贵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夏侯王爷家的亲戚。”

    杜恒霜在这里的宅子是早就买下来的,下人也安排了一些,不过都是洒扫上面的粗使婆子和外院的门子,还有一个管事,是从长安派过来的。

    听见主家居然说来就来,那管事吓得屁滚尿流,从内院跑过来,给杜恒霜跪在面前,全身直哆嗦。

    杜恒雪好奇,问杜恒霜:“姐姐,他怎么啦?”

    杜恒霜也有些奇怪。她们才刚到,也没有凶神恶煞地,怎么就把这管事吓成这个样子?

    还是钱伯走过来道:“大小姐,这人不老实。他吓成这样,一定是趁我们没来的时候,将咱们的屋子偷着赁于他人住了。”

    杜恒霜恍然,不过她也没有多加指责那管事。这种事,在所难免。

    这种事在长安也常有的。

    有些外地的官儿在长安置了房产,自己不住,就命几个家人看守。而很多家人都会趁主家不在的时候,将偏院,或者厢房偷着租给别人住。

    等主家带信上来,说要来长安的时候,再把租的房子收回来,打扫干净了,等主家回来。

    杜恒霜就笑道:“那是我们的不是,没有给你打招呼就来了。你若是把偏院租给了别人,现下让他们搬走就行了。我不治你的罪。”说着,回头招呼那些护卫,和钱伯商量这些护卫要怎么住。

    这管事却还是跪在地上直发抖,他不知道杜恒霜居然这么快就来定州了,他一直以为杜恒霜是在定州置一所别院而已,他们一家人可能十年八年也不会来定州,所以就大着胆子,将一个偏院租给了一户举子,还签了一年的长约。

    那举子家也不是没钱,不过是为了赶考,特意带着寡母到定州城寻个住处,等一年后参加定州的大比。

    恰好杜恒霜买的这所宅院位置好,又清幽,而且这里住的都是定州城里的有钱有身份的人,那举子的寡母担心儿子一个人离家在外求学,没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所以跟着过来。又加上他们没有打算在定州长居下去,所以就看上了杜恒霜买的这所宅院,打听到这里愿意出租,就住了过来,如今才住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如果现在毁约,那管事就得把人家预付的一年租金白白拱手让出来!

    当然,如果不毁约,他就要被主家送到衙门里去了……

    所以他纠结了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对杜恒霜作揖道:“多谢夫人宽宏大量,小的猪油蒙了心,才将偏院租了出去。夫人略等一等,小的现在就进去赶他们出来。”

    杜恒霜点点头,对欧养娘道:“养娘您跟他一起进去看看。”

    欧养娘忙跟着那管事进去。

    那管事一路上满头大汗地奉承着欧养娘,还说让她在外院歇一会儿,让他自己进去就行了。

    欧养娘笑道:“这可不成。我们夫人吩咐了,我可不敢阳奉阴违。”说着,反而走在了前面,往二门上走去。

    大齐的这些宅院,外院、内院、二门、偏院、跨院的位置都大致差不多。欧养娘一看就知道二门在什么位置上。

    那管事只好悻悻地跟在欧养娘后头进了内院,将欧养娘带到一处偏院,指着院门道:“他们在里面……”

    欧养娘啐了他一口,“还不去把他们赶出来?——难道你让我进去跟这些人说话不成?!”

    这院子大白天都院门紧闭。

    那管事上前拍门,叫道:“迟大娘,迟公子,我们主家来了,请你们赶快搬出去。”

    里面似乎人手还不少,就听见一阵慌乱地奔跑,然后有人唰地一声拉开门,探头出来骂道:“刘三头,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是说这是你家的房子,怎地又变成你主家的了?你……”那人抬头看见一个气度不凡的老妇人站在那管事身边,顿时把剩下的话又咽了下去。

    欧养娘冷冷地道:“请你们赶快搬走,这是我们的房子。”

    “这是怎么啦?”又一个声音传来。

    院门拉开,一个脸圆圆的,梳着圆髻,一脸福相的中年妇人立在门前,上下打量了欧养娘一眼,笑道:“请问这位是?”

    欧养娘垂眸不语。

    那妇人讨了个没趣,讪了一会儿,又对那管事道:“刘三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可是签了租约的,你这样毁约,我可以去官府告你。”

    那管事刘三头嘟哝道:“您还是快走吧。这是我的不是,我把租金都还给您不吗?让您白白地住了一个月,您就该偷乐了。还去官府告我,您就是把我送进大牢,您还是得搬出去……”

    那妇人一听,好像真的是刘三头偷着把主家的屋子租出去了,心里也很不高兴。可是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院子,里面的家具陈设都是上上好的,环境又清幽,来往相与的都是定州的高贵人儿,比在乡下做土财主实在是舒服多了,实是不愿意搬走,就觑着眼睛看着欧养娘,道:“请问你可是这房子的主家?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们住下来?我可以租金加倍……”

    “娘,你在跟谁说话呢?吵吵嚷嚷地,我都看不下去书了。”一个温和的男声传过来,紧接着,一个长身玉立,二十出头的男子走了过来,站在那圆脸妇人旁边。

    那妇人回头,满脸是笑,道:“冠儿别急,有些事情,娘跟他们说说就好了。”

    欧养娘听着这话,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心里更气,点头道:“这世道真是怪了。偷着租别人的房子住也就罢了,人家主家回来了,居然还赖着不走。这位妇人,您看着也不像厚脸皮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厚脸皮的事呢?”

    那妇人被欧养娘噎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还是管事刘三头忙道:“你们快走吧,我们主家你们是惹不起的。”

    “凭你们主家是谁,哪怕是夏侯氏呢,总不能不讲理吧?”那男子见自己的娘亲被气成这样,也沉下脸,扶着自己娘亲的胳膊,道:“娘,您先回去歇着,我出去会一会这个主家。”说着,还对欧养娘道:“你是主家?”

    欧养娘嗤笑道:“讲理?真不知道这里谁不讲理!强住别人的屋子,主家来了也不走,你们也真大张脸。——好了,我也不跟你们啰唆了,你们既然不搬,我只好出去叫我们的护卫进来,帮你们搬了!”说着,转身就走。

    那妇人一听有“护卫”,顿时明白自己确实惹不起,忙叫住欧养娘道:“这位妈妈,您稍等,我们这就搬,这就搬。”说着,转身命自己的仆妇收拾东西,很快就从内院里出来。

    杜恒霜和杜恒雪在外面等得都不耐烦了,才见宅子的大门打开,几个仆妇簇拥着一个圆脸的中年妇人,和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走了出来。

    那管事刘三头挤过来对杜恒霜点头哈腰道:“夫人、夫人,请容小的再派人去内院打扫一番。”

    从宅子里走出来的一行人顿时往杜恒霜那边看过去。

    那男人本是憋着一股气,要跟这主家理论理论,可是霍然抬头,看见了杜恒霜的绝色容姿,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心里只是翻来覆去一句话: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绝色艳丽的女子?!

    杜恒雪见那男子定定地盯着自己的姐姐瞧,很是不虞,道:“姐姐,平哥儿和安姐儿都累了,咱们快进去吧。”

    杜恒霜点点头,“是该进去了。”说着,目不斜视地往台阶上走。

    那圆脸妇人看见杜恒霜的架势,还有杜恒雪通身的气派,顿时两只眼睛不够用了,滴溜溜地一边看着杜恒霜,发现她梳着妇人头,就把目光转向杜恒雪,再看看自己满脸通红的儿子,心里好笑,立时有了个主意,笑着上前对杜恒霜行礼道:“这位夫人请留步。”

    杜恒霜点点头,道:“我的下人不懂事,偷着把房子租出去,匆忙之间让你们搬出来,也是我们的不是,还请你们包涵包涵。”

    那妇人见杜恒霜这样有礼,心里更喜,索性老着脸皮道:“这位夫人,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们再住几天,我们都是定州乡下的人,因我这儿子出息,去年中了秀才,明年要在定州大比,所以特意来这里寻个清幽的住处,好念书考功名的。”

    旁边那妇人的仆妇也跟着道:“求这位妇人通融通融。今儿天不早了,我们就要搬出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住,就让我们住几天,等找好新的住处再搬如何?”

    那妇人见杜恒霜沉吟不语,又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再说出门在外,都是要靠朋友的,夫人何不结一个善缘呢?”

    杜恒霜本不想让他们继续住下来,可是见这天色确实逐渐晚了,而这一家大小似乎人还不少,就算去客栈,都不一定有这么多的屋子跟他们住,就勉强点头道:“你们可以在外院住几天。等找到合适的放在再搬吧。”

    “啊?那多谢夫人了!”那圆脸妇人十分高兴,谢了又谢。

    那男子也喜笑颜开,过来给杜恒霜长揖在地,道:“多谢夫人成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杜恒霜没有理他,径直拉了两个孩子的手,和杜恒雪一起往屋里去了。

    那管事刘三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那圆脸妇人道:“你们跟我来。”

    那一家的仆妇还有些不满,嘟嘟囔囔地道:“怎么能住在外院呢?内院的房子那么多,不是都空着吗?”

    “胡妈,你不要胡说。人家夫人愿意让我们住下,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这是他们家下人的错,人家完全可以将我们赶走,不管我们。如今让你住了,你居然还心有不足,可见得人心不古,我们家里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真是给我们家丢脸!”那男子毫不客气地训斥自己的家人。

    钱伯在旁边听见,虽然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脸上的线条都缓和许多。

    杜恒霜一行人进到内院,累得不行,草草收拾收拾,又吃了晚食,洗漱一番,两个孩子就已经东倒西歪,差一点在澡盆里睡着了。

    阳哥儿吃完奶,也在乳娘怀里睡着了。杜恒霜让乳娘把阳哥儿放下,今晚跟她睡。

    因是第一晚,杜恒霜和杜恒雪两个人都睡在正院的上房,带着三个孩子。外屋横七竖八都是带来的仆妇,打着地铺。钱伯带着护卫守在正院门口,只担心第一晚的安全问题。

    所幸没有什么幺蛾子。

    一家人香甜一觉,到第二天日头高起才醒来。

    杜恒霜便开始分派差事,打理箱笼,布置屋子,又忙着让钱伯和欧养娘去人牙子那里买些仆妇下人回来。

    忙乱了一早上,到吃午食的时候,钱伯欣喜地带了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进来,对杜恒霜道:“大小姐,您看谁来了?”

    杜恒霜和杜恒雪抬头一看,并不认识,不由皱了皱眉。

    男人开口笑道:“见过夫人、县主。”——正是杜先诚的声音!

    杜先诚以前在长安的时候都是把虬髯染成棕黄色,如今恢复以前的黑色,又重新按照大齐男子的习惯修剪了一番,就跟以前做海西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就算是杜恒霜和杜恒雪跟他特别熟悉,看第一眼的时候都没有认出他来,还是他用了真声音说话,她们才听出来。

    ※※※

    二更也是四千。粉红加更快还完了。俺婉拒了年会的邀请,专心在家里熬夜码字,结果乃们就给俺这几张粉红票……上午寥寥几张粉红票差点让俺哭瞎了眼睛……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o(╯□╰)o

    ……

第579章 祸水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5+)

    杜恒霜和杜恒雪十分兴奋,但是屋里的下人众多,她们也不想给杜先诚惹麻烦,就依了钱伯的话,叫杜先诚“杜伯”,假托是钱伯的一个远亲,从乡下来投靠钱伯的。

    “杜伯远道而来,快来坐下一起吃午食吧。”杜恒霜热情地招呼道,又招呼钱伯坐下。

    钱伯既是杜家的老仆,也是教杜恒霜射箭的恩师,杜恒霜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下人,而是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长辈。

    杜先诚对钱伯微微点头。两人一起坐下,跟杜恒霜和杜恒雪吃午食。

    平哥儿和安姐儿好奇地盯着杜先诚,总觉得他有些熟悉。但是对杜先诚到底还是不如杜恒霜和杜恒雪她们熟悉,所以也没有认出来这就是他们的“王爷伯父”。

    吃完午食,平哥儿和安姐儿要出去逛逛。

    杜恒霜不让他们走远,只能在正院的院子里,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玩耍。

    钱伯忙道:“大小姐要放心,我带他们去院子里玩吧。”

    钱伯出马,杜恒霜当然放心,忙谢了又谢,看着他们去庭院里玩去了。

    杜恒雪又让屋里伺候的人下去吃午食。

    他们父女三人各自端了一杯茶,去里面的隔间茶室里喝茶消食。

    杜先诚见周围没有外人了,才低声道:“我刚得到的消息,士及拒绝了陛下让他并嫡的旨意,因此被夺爵,关入了天牢。”

    杜恒霜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才悠悠叹气道:“……这么快啊。”

    虽然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要做到的事情,可是如今真的目的达到了,她又觉得怅然。

    说到底,她还是为萧士及觉得不值。虽然她对他再无感情,但是她并不把他当仇人,她已经彻底把那段感情放下,如今已经可以把他当做一个曾经一起长大的玩伴和友人来看待。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萧士及为了爬到柱国侯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你也别伤心。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杜先诚淡淡地道,“他从小没有父兄家族护持,又升得太快,在那个位置上坐得长久才怪。今儿不下来,明儿也会下来。再说,陛下的心思,真的当别人都是傻子呢……也就是欺负士及不是士族门阀出身,是升是降都是他们一句话,不用考虑别的利害关系,所以凡事拿他做筏子是最容易的。”

    杜恒霜一只手转着茶杯盖子,叹息道:“希望他真的能明白过来。”

    杜恒雪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看杜先诚,又看看杜恒霜,突然道:“萧大哥是因为拒绝并嫡才被夺爵的?可是姐姐已经跟他和离了啊,他为什么会拒绝呢?——都不用并嫡,直接娶进来就行了。是谁要跟姐姐并嫡呢?”

    杜先诚飞快地睃了杜恒霜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异色,才道:“是绥元县主齐月仙。士及当初在阵前答应娶她,后来又反悔。据说萧铣自尽身亡的时候,陛下答应他,一定……会让他的女儿有个好的归宿。”

    杜恒霜早知道齐月仙会被永昌帝下旨并嫡。尹德妃告诉她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她马上自请下堂,就是不愿意再做那个被“牺牲”的人。而且对于她来说,当时的情形,不管萧士及是接受,还是抗旨,她都注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如果萧士及接受并嫡的旨意,她就要被迫跟齐月仙,还有穆夜来分享自己的丈夫和这个家。

    如果萧士及不接受并嫡的旨意,抗旨而行,陛下和太子肯定会惩处他,夺爵关入天牢是最轻的惩罚。而一个有前途的大将,因为拒绝并嫡的旨意被夺爵关入天牢,在一般人看来,都会把错算在她这个妻子头上。

    男人犯错,最后的恶果却都是由女人来买单。

    比如商纣王成为亡国之君,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最后被千夫所指的,却是妲己和褒姒这两个女人。

    若她那时候没有及时下堂,依然是萧士及的妻子,萧士及抗旨下天牢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把矛头转向她,指责她这个妻子不贤惠,为了醋性,完全不顾丈夫安危,甚至还会把将来秦州的局势扣在她头上,“红颜祸水”什么的,肯定一盆一盆脏水往她身上泼……

    就是不甘做这种被人千夫所指的“红颜祸水”,也不想再跟萧士及有所牵扯,她才执意要自求下堂。

    “……那长安城有没有说我呢?”杜恒霜笑了笑,有些好奇地问道。

    杜先诚笑着摇摇头,“你都自求下堂了,他们哪里有脸再来怪你?士及下天牢不久,长安城就传开你自求下堂,远走他乡的消息。听说陛下和太子都恼得不得了。”

    说着,杜先诚正色道:“霜儿,这件事,我看得还不如你远。之前你执意要自求下堂的时候,我虽然嘴里说支持,但是心里还是不情愿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做了夫妻,就不能轻易放弃对方。但是我当时却没有想到,你们的私事,跟朝堂上的事情混起来,对你来说,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杜恒霜长叹一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也不想有这种急智。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跟丈夫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可是,他想要的东西太多,我跟不上他的脚步,又不想给他拖后腿,所以……”

    杜恒雪听得满头黑线,很是迷糊,忍不住悄悄推了杜恒霜一把,问道:“姐姐,你和……杜伯在说什么呢?萧大哥抗旨夺爵,怎么会怪到你头上呢?”姐姐明明是受害者好不好!

    杜先诚就给杜恒雪细细解释:“事情是这样。我跟你说陛下的打算。士及抗旨之后,陛下和太子肯定是盘算着,将这件事的所有罪责都推在你姐姐头上,会说是因为你姐姐执意不肯让丈夫娶别的女人,才造成萧士及被夺爵的后果。这样陛下、太子,甚至萧士及的名声都能完整无缺,唯一被人不齿的,就只有你姐姐这个‘妒妇’了。然后秦州那边的局势,看陛下的样子,也不像是非常着急要派援兵,所以如果突厥人真的突破秦州,攻向大齐内陆,你姐姐就板上钉钉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姬了。”

    听得杜恒雪一惊一乍,忙道:“真的会这样严重?”

    杜恒霜郑重点头,唇边带着一丝讥诮说道:“你没听杜伯说吗?陛下和太子恼得很呢……他们为什么恼?不就是因为现成的替罪羊跑了!他们没有别人可怪罪了。这种脑子进水的主意,如果有我傻傻地留在长安配合他们,他们肯定还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和太子’,不会有人怪他们瞎胡闹。可是我一走了之,直接下堂而去,他们还想怎么样?我把位置都让出来了,他们还能怪我是‘妒妇’么?——再说,我自己可以不要名声,可是我的儿子女儿以后长大还要娶妻嫁人,我不能让他们有个顶着‘妒妇’头衔的娘亲。”

    杜恒雪眼波一转,越发崇敬地看着杜恒霜,拍手道:“姐姐你真厉害!陛下和太子殿下这下子可不能把这件事推到你头上了!——可是,杜伯,您又如何知道陛下和太子对姐姐自求下堂和离这件事很恼火呢?”

    杜先诚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笑嘻嘻地道:“我当然知道,不光我知道,长安那些数得着的高门世家大概都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杜伯,您就别卖关子了!”杜恒雪着急地道。

    杜先诚笑着将身子凑过来,低声道:“陛下查出来是谁敢判你姐姐同萧士及和离,一怒之下把他的长安县官给撸了,发配岭南效力……”

    杜恒霜:“……”

    杜恒雪:“……”

    杜先诚看着这姐妹俩的神情笑了笑,道:“好了,不说他们了。总之现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姐姐是被陛下和太子逼得自求下堂,远走他乡,而萧士及为了不负发妻,宁愿抗旨也不愿攀龙附凤,名声都是大大的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是陛下和太子,咱们不用为他们伤心。”

    杜恒霜噗哧一笑,嗔道:“谁会为他们伤心?他们关我什么事。”

    三个人说完长安那边的事,杜先诚就问起杜恒霜的打算,要在定州做些什么。

    杜恒霜坦然道:“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只想先在这里落脚,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先诚点点头,“这样也好,我现在也自由了,可以跟着你们姐妹俩四处走走。”说到这里,杜先诚又笑道:“我这一趟离开长安之后,其实是拐道去了安西马场,从那里带了些好东西过来,还有几个安西马场的大头目,都在外院候着,你要不要去见一见他们。”

    杜恒霜眼前一亮,欣喜地道:“真的?杜伯,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安西马场看一看?”

    杜先诚哈哈大笑,起身道:“咱们先去外院吧。”

    杜恒霜忙跟着杜先诚起身,一起去了外院。

    来到外院给杜先诚准备的院子,杜恒霜一进门就看见四个高鼻深目,戴着头巾的高大汉子。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真是比我们安西山上最美的凌霜花还要美丽。”一个汉子看着杜恒霜,满脸惊诧,大齐话说得有些怪腔怪调。

    杜恒霜笑着行了个拱手礼,道:“各位是从安西马场来的吗?”

    杜先诚就给他们介绍,指着杜恒霜道:“她就是安西马场的新东家,你们没有见过吧?”又指着那四个明显目有碧色的汉子道:“他们是安西马场的场主,他是史一郎。”指着最先说话,夸杜恒霜比凌霜花还漂亮的汉子说道,又指着另外三个汉子分别介绍,“史二郎、史三郎、史四郎。”

    杜恒霜跟着团团一揖,分别叫了一声他们的名字。

    史一郎还好,另外三个人简直是用鼻孔看人,像是没有料到他们的新东家居然是个娇美无匹的小娘子,很是不屑的样子。

    杜恒霜笑了笑,也没有生气,只是坐下来,跟他们寒暄起来。

    史一郎很健谈,跟杜恒霜说了不少安西马场的事情,又拐着弯儿的要看她的印鉴。

    安西马场认印不认人,杜恒霜也是晓得的。这印鉴是她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就看了杜先诚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把印鉴拿了出来,给这四个人看了一圈。

    看见这印鉴之后,另外三个人的气焰才小了一些,没有刚才那样傲气凌人的样子。

    杜恒霜说完话,就站起来道:“四位远道而来,晚上我会略备水酒,在家里设宴,请四位场主赏脸。”

    一直抱着胳膊斜睨着杜恒霜的史二郎突然道:“你会骑马吗?”

    杜恒霜点点头,“会一点儿。”

    史二郎立刻放下胳膊,对杜先诚道:“杜老伯,你看,她骑马只是会一点点而已,那匹汗血宝马,还是还给我吧。我带它回去,好生驯养,以后……”

    杜恒霜长眉一挑,打断他的话,惊喜地道:“你们有汗血宝马?是不是真的啊!”

    汗血宝马从千年前就有无数传说,想不到她还能亲眼见一见!

    杜先诚笑道:“当然是真的,我特意带来给你做坐骑的。”

    杜恒霜大喜,一拍椅背站起来道:“杜伯,带我去看看!我还想骑一骑!”

    “你想骑我们的汗血宝马?就凭你?”史二郎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自从抓到这匹汗血宝马,就没人能骑得上去。我们兄弟四人在马背上出生,马背上长大,到现在不过能靠近它,喂一喂食而已,你还想骑?!——可别把你美丽的小脖子跌折了!”

    杜恒霜横了他一眼,对杜先诚道:“杜伯,咱们走吧。”

    杜先诚笑着点点头,带着杜恒霜出去。

    史家四兄弟也跟在后头走了出来。

    史二郎大声道:“东家,你若是真的能骑上这匹汗血宝马,我史二郎就给你磕三个响头!这辈子任你驱驰,忠心不二!”

    ※※※

    一更四千。下午有粉红加更。温柔滴向各位黄桑求粉红票和推荐票~~~

    ……

第580章 出手 (4K,粉红1080、1110+)

    杜恒霜回头看了史二郎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说话算话?”

    史二郎被杜恒霜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才晃了晃脑袋,道:“当然!我们史家兄弟字字千金,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好。如果你输了,你可要记得你的话!”杜恒霜朗声道,转身跟着杜先诚往马厩那边走过去。

    杜先诚悄声道:“你还敢跟他们打赌?那汗血宝马确实很难驯服的,就连我都没法子骑上去……”

    杜恒霜也悄悄笑道:“那史二郎的脑子有些不灵光。他光说了如果他输了会怎样,但是他可没说如果我输了会怎样……你想,就算我输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如果赢了,我可是得一忠仆,好处那是大大的!”

    看着杜恒霜眼底的狡黠,杜先诚失笑道:“你啊,是越来越鬼灵精了。这都被你想到了,专会欺负老实人……”

    杜恒霜但笑不语,跟着杜先诚来到马厩。

    她买的这所宅院面积很大,马厩其实也是一个单独的院子,专门养马,还有大车也都停在这里。

    一进这所院子,杜恒霜的眼角突然跳了一下,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从她的眼角一闪,消失在她眼前。——好像是小白!

    杜恒霜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四下里瞧了瞧,没有看见小白,就悄悄问杜先诚:“杜伯,你有没有看见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杜先诚诧异,指着前面道:“你是说那匹汗血宝马吗?”

    杜恒霜抬头,这才看见一匹火红色的马立在马厩前面,马身并不高大,但是长长的脖颈,线条优美的马身,还有刚劲有力的马腿,无不显示这是一匹好马,不过,跟她平时见到的好马,也没有多少差别啊?

    杜恒霜疑惑地走过去,绕着那匹红马左看右看。

    史家四兄弟看见那汗血宝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任杜恒霜瞧,还任杜恒霜伸出手,轻轻在它背上摸了摸。那马并没有如同以前一样,暴躁地跳起来,然后一蹶子将人踹翻!

    杜先诚也很是惊讶。他看着杜恒霜伸出玉白的手,手掌上放着几颗糖,伸到那马的嘴边。

    那马往前嗅了嗅,马舌一卷,就将那几颗糖从杜恒霜手掌上卷去吃了。

    杜恒霜咯咯地笑,拍了怕马头,道:“真是好乖乖……你这么红,我就叫你小红好不好?”跟小白正好凑成一对。

    那汗血宝马像是打个响鼻,似乎是在不屑,但是又无可奈何地低了头,并没有反抗。

    史二郎看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惊得合不拢嘴。

    杜恒霜回头问杜先诚:“杜伯,这真的是汗血宝马?我怎么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汗血宝马据说是快跑出汗的时候,身上汗珠如血,所以叫汗血宝马。不过,”杜先诚顿了顿,道:“我们把它一路带了来,它可没有出过汗,跑再快也没有出过汗。”

    杜恒霜回头,再次打量了这马一眼,嘟哝道:“莫不是假的?难道是被骗了?”

    那小红马似乎忍不住了,唰地一声抬起马头,跟杜恒霜对视!

    杜恒霜怔了怔,忙笑着伸出手,在它头上拍了拍,“好了好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说着,就把小红马的缰绳解开,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对愣愣地看着她的史二郎道:“看好了,看我能不能骑上去。”

    史二郎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杜恒霜要了一个马鞍过来,和杜先诚一起套在小红马背上,然后一蹬脚鞍,翻身上马,回头看着他笑。

    那笑容映着定州城湛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还有大株大株火红的凤凰木,不仅将院子里的众人都震撼住了,就连在另一边攀着院墙,垫脚看向这养马院的迟公子都看得呆住了。

    “驾!”杜恒霜轻叱一声,一抖缰绳,驱着小红马冲出了院子,往外面奔去。

    从养马院的大门一出去,那小红马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跑得风驰电掣一般,在定州城的大街上奔行,很快就出了城门,冲向旷野。

    那小红马实在跑得太快了,城里大街上的行人摊贩只看见一道红色虚影从他们眼前掠过,转瞬就消失了踪影。

    杜恒霜听着耳边的簌簌风声,两旁道边飞速后退的人影,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如同风一样自由,心情好得不得了。

    小红马一来到旷野,也撒欢儿一样四处奔行,嘶叫着,奋蹄狂奔。

    杜恒霜跑了一阵子,才有些慌乱。她发现她从来没来过这里。——她不是迷路了吧?就记得跑马了……

    不过她没有慌乱多久,小红马就慢了下来。

    杜恒霜觉得背后微微一动,一股毛茸茸的感觉从背后传来,然后一个白色的小身影从她身后绕过来,钻到她怀里坐着。——正是小白。

    小红马完全停了下来,在旷野上低头吃草。

    杜恒霜大喜,抱着小白问道:“你怎么来的?”她从长安走的时候,小白已经失踪很久了。她以为小白是回它自己的地方去了,所以也没有费心去找它。因她知道,小白有些特异之处,不是一般的小白狐,所以她不是很担心它的去向。

    现在小白又神秘地出现在她面前,杜恒霜欢喜不已。

    小白冲她摇了摇尾巴,在小红马背上趴下来。

    杜恒霜这才明白,这匹所谓不能让人骑的汗血宝马怎么这样听她的话了——原来都是小白的功劳=_=。

    “咱们该回去了。”杜恒霜有些发愁,她举目四望,连定州城的城门在哪一边都看不到。她到底跑了多远?

    不过杜恒霜想起杜先诚以前的嘱咐,如果迷路了,就要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来寻她,便哪里都不去,乖乖地从小红马背上下来,在这旷野上站着,等着杜先诚来接她回去。

    果然没过多久,杜先诚他们就骑着马奔过来了。

    杜恒霜忙翻身上马,对杜先诚他们道:“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我都不知道回去的路。”

    杜先诚有些生气,斥道:“不知道路你就乱跑?若是我不在这里呢?——以后再这样,我就把小红马带走!”

    杜恒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低头骑着小红马,跟着杜先诚他们小跑着回了定州城。

    回城之后,史二郎心服口服地给杜恒霜磕了三个响头,并且歃血为誓,认她为主,更是表示以后安西马场不认印鉴,只认杜恒霜和她的后人,听得杜恒霜心花怒放,笑得如同霜雪中枝头绽放的凌霜花。

    这史家兄弟在这里住了几天,就来杜恒霜这里告辞离去。

    杜恒霜收服了史家二郎,顺带着,史家的另外三个兄弟也对杜恒霜印象不错,觉得她行事爽利,是个可以打交道的人,再说她又成了史二郎的主子,他们这三个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杜恒霜白得史二郎一个忠仆也很兴奋,就问他们,能不能带她也去安西马场瞧一瞧。

    史一郎忙道:“这没问题。不过,我们还要折去秦州一趟,再从秦州回安西马场。”

    “你们去秦州做什么?”杜恒霜好奇地问道,看向了杜先诚。

    杜先诚是跟着史家兄弟一起从安西马场过来的,知道他们的计划,就道:“秦州有个万马谷,生活着许多野马,他们经常去那里捉野马回去配种。”

    史二郎也跟着道:“主子你不知道,万马谷的种马是最好的,我们安西马场专出战马,就是因为用了万马谷的种马。”

    杜恒霜更加感兴趣,道:“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抓野马呢。”又问他们,这汗血宝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不能用这汗血宝马做种马?那样岂不是能繁殖出更多更快的马?

    史二郎挠了挠头,道:“抓到这匹汗血宝马纯粹是运气,而且它是母马,很骄傲,看不上那些种马,很难给它配种。”

    杜恒霜:“……”

    杜先诚正要说话,见钱伯在门外张头张脑,忙走过去问道:“怎么啦?”

    钱伯道:“许家的二少爷从长安来了,说要见大小姐和二小姐,正在门外候着呢。”

    杜先诚笑了笑,回头看了看杜恒霜。

    “怎么啦?”杜恒霜瞥见杜先诚的脸色,忙问道。

    杜先诚挥挥手,让史家兄弟先出去,道:“你们等一等,东家来客了,等下再跟你们说话。”

    史家兄弟忙出去,回自己屋里收拾行装。

    杜先诚就对杜恒霜道:“许言邦来了,你想不想雪儿见他?”

    杜恒霜大奇,笑道:“他真的来了?啧啧,真是诚心呢……”

    “你这小滑头!雪儿是你妹妹,你打趣!”杜先诚笑骂道,“我是跟你商量呢。”

    杜恒霜收了笑容,想了想,道:“杜伯,我觉得,若是他真的诚心,不如让雪儿自己决定?”

    许言邦能千里迢迢追来定州,许绍那边应该也是默许的吧?不然他怎么能跑出来?

    杜先诚沉吟半晌,点头道:“也好,去,带许言邦去内院,你也进去,陪雪儿见他吧。”

    杜恒霜点点头,转身回了内院。

    许言邦被婆子带到了内院上房,看见杜恒霜和杜恒雪两姐妹坐在堂上,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们可真走的快,让我一顿好找。”

    杜恒霜笑道:“劳烦了。”又向他问方妩娘是否安好,还有许言朝。

    许言邦一一应了,最后道:“你们走得急,长安的消息,你们可知道?”

    杜恒霜扬着下颌道:“什么消息?萧士及被夺爵下狱?”

    许言邦看了杜恒霜一眼,“你都知道?”

    “陛下的旨意传遍各州县,我怎会不知道?”杜恒霜笑了笑,看向杜恒雪,“是吧,雪儿?”

    杜恒雪跟着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正是呢。”又问许言邦,“萧大哥在天牢里可还好?”

    许言邦叹息道:“他被关了十几天,我刚听说又被放出来了,不过,陛下贬他做了长安南城的看门人。”

    杜恒霜猛地抬头,惊讶地道:“真的?没有派他去秦州?——那突厥人怎么办?”

    “秦州的局势很是危急,但是陛下只派了三个御医去秦州,给重伤的霍国公柴嗣昌疗伤。”许言邦冷笑道:“结果我这一路过来,听说那三个御医中有两个都说生了重病,在路上起不来了,还有一个说是迷路了,总之是没人愿意去秦州!”说着,许言邦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将桌子上摆着的杯儿、碟儿震得跳了起来。

    杜恒雪着急了,“这可怎么办?霍国公那边可有好的郎中?他到底是什么伤势?”

    许言邦道:“我是在驿站打尖的时候听驿呈说过一嘴,说霍国公是中了流矢之后,没有及时拔下来,后来回城之后,就一直反反复复,总是发热。秦州的郎中束手无策,平乐公主急得想带着霍国公回长安寻御医,可是柴家的郎中说,霍国公伤势严重,不宜颠簸,就只好在秦州混着。”

    “伤势反复发高热?”杜恒雪凝眉想了想,正色道:“我知道大概是什么原因。素素姐跟我讲过,说有些看不见的小东西在伤口里面造成发炎和高热,可以用陈芥菜卤试一试。”

    许言邦一愣,“你说什么?”

    杜恒霜坐在一旁低头沉吟。听了杜恒雪的话,她拿了主意,抬头看着杜恒雪道:“雪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秦州?你想不想试试帮霍国公治伤?”

    杜恒雪跟着诸素素学医几年,救死扶伤的心比诸素素还甚,闻言忙道:“姐姐你也要去秦州?”

    许言邦很是紧张,企图阻止她们,“那边有突厥人……”

    杜恒霜和杜恒雪一起扭头看他。两双如纯净宝石般不含杂质的清澈眸子,看得许言邦有些惭愧,胸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气,大声道:“既然这样,我跟你们一起去!”

    杜恒霜笑道:“你去不去,得雪儿同意。她要同意,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她要不同意,你就在这里候着吧。”

    许言邦忙求道:“雪儿……”

    杜恒雪歪着头,俏皮地一笑,道:“多个人多个帮手。——姐姐,就让许二哥跟我们一起去吧。”

    许言邦大喜,忙道:“雪儿咱们去收拾东西。”这就立刻打蛇随棍上了……

    ※※※

    二更四千字。提醒一下粉红票和推荐票~~~

    ……

第581章 分道 (4K,含粉红1140+)

    杜恒雪嗔了许言邦一眼,但是也没有拒绝,站起来进里屋去了。

    她们才搬到定州,为了安全起见,杜恒雪还是跟姐姐杜恒霜住在一个屋里。

    杜恒霜就去外院见杜先诚。

    “你要去秦州?!”杜先诚很是惊讶,“为何?”

    杜恒霜就把许言邦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杜先诚听了,脸色也严肃起来,站起身道:“这事可大可小,等我出去打探一番再做计较。”说着,匆匆走了出去。

    杜恒霜并不知道杜先诚去哪里打探消息,不过她知道杜先诚的路子比她广得多,应该还是有他的法子的。

    到了下午,杜先诚回来了,皱着眉头来到后院,对杜恒霜道:“外面确实都是这么说的。还说从秦州那边经常有逃难的人出来,都说突厥人很是凶悍,金狼铁骑威风凛凛。本来大家都盼着柱国侯前来大展神威,可是陛下居然把柱国侯夺了爵,贬为守城门的芝麻绿豆小官儿,老百姓怨声载道,别无他法,只好想尽法子逃离秦州。”又试探着问杜恒霜:“大家都从秦州跑出来了,你还要带着雪儿去秦州?”

    杜恒霜正色道:“杜伯怎么糊涂了?如果秦州被破,整个大齐哪里还有一片净土?——再说雪儿若是有法子救霍国公一命,秦州或许还有救。”顿了顿,杜恒霜又道:“就算秦州挡不住突厥人,以柴家的实力,我们和他们待在一起,也不比那些没有根基的秦州老百姓,安全问题您不用担心。”

    杜先诚欣慰地点点头,道:“霜儿,你能这样冷静的考虑问题,把好的和不好的地方都考虑到,权衡利弊,再做决断,足见你已经长进很多了。”和以前动不动就拔箭相向,动刀动枪的杜恒霜相比,她冷静多了,也合缓多了。

    杜恒霜也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一个棱角分明的人,总是伤人伤己。

    但是她并不想抹去自己的棱角。她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感到骄傲,也不想顺着别人的心意去变得面目全非,成为一个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但是她也不想再和以前一样,太过锋芒毕露,甚至如同刺猬一样,将自己身边的人刺得遍体鳞伤。她只是在那层刺外面竖起了厚厚的壳,她的锋芒没有被抹去,只是被这一层厚厚的壳给包裹起来。

    “但是如果我带着你和雪儿去秦州,那三个孩子怎么办?”杜先诚大皱其眉,这件事可不好办。

    杜恒霜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忙道:“杜伯,我是这样想的。这三个孩子肯定是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秦州,但是将他们单独放在定州,身边没有一个我最信任的人,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想……”说着,她定定地看着杜先诚笑。

    杜先诚愣了愣,醒悟过来,忙板了脸,道:“不行!想都别想!”他明白过来,杜恒霜是想把他留在秦州照看三个孩子!

    杜恒霜四下看了看,见四周都没有人,就笑着撒娇:“爹,他们可是您的亲外孙。您不在这里陪着他们,还能谁陪着他们?我知道您疼我和雪儿,可是我疼我孩子的心,跟爹疼我们的心是一模一样的。”

    杜先诚被劝得心软,可是他还是很担心杜恒霜。

    这一去秦州,可不是去一般的地儿。那里本来就靠近边境,而且兵凶战危,杜恒霜又生得那样,就算不是战乱的时候,出去都要有重重护卫才能护得她周全。不然的话,就是羊入虎口,被各方男人觊觎的份儿!

    杜恒霜知道杜先诚有这些担心,就冷静地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爹,您别忘了,雪儿是县主,她的县主仪仗摆出来,没有几个人赶打她的主意。再说,还有史家兄弟,我们从长安带来的护卫,还有,”杜恒霜又顿了顿,忍住笑,道:“还有许言邦。他的本事可不比别人差,您就不用为我们担心了。好好地看着您的三个外孙,等我们的好消息!”

    杜先诚沉吟半晌,道:“这样吧,把钱伯带上,跟着你们姐妹俩寸步不离才好。有他在,我才能放一半的心。”

    “居然只能放一半的心?”杜恒霜打趣道,“还有一半为什么放不了?”

    杜先诚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这世上的事情,有谁能够事事料敌于先呢?如果有,那一定是假的,是做的局。

    计划再周详,总有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你真的一定要去?”杜先诚正色问道,不许杜恒霜再嬉皮笑脸地忽悠他。

    杜恒霜见杜先诚板了脸,忙收起嘻容,点点头,道:“一定要去。秦州有万马谷,我本来就想去看看。雪儿正好顺便帮霍国公疗伤。”

    “那好。”杜先诚深吸一口气。孩子长大了,总得让她们单飞,才能知道外面的风雨有多大。一直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她们就永远长不大。等到自己有朝一日去了,不谙世事的孩子就要吃苦了。就如同她们成长的那些年,自己不在身边,而霜儿跟她娘亲赌气,跟方妩娘话都不怎么说,就让两个孩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若是还来得及,他只想补上他缺席的这些年的岁月。杜恒霜和杜恒雪虽然已经长大成人,其实内心深处,她们还是两个孩子,不懂得做大人的道理。

    “好吧,我去跟史家四兄弟再嘱咐一声,你带着你的小红马,必要的时候,小红马还是能救命的。”杜先诚把一切最危险的情况都考虑到了,跟杜恒霜一一交代清楚。

    杜恒霜仔细听着,不住点头。

    这一次,她真的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出自己的天地了!

    杜先诚走后,杜恒霜回到后院,跟杜恒雪说了行程。他们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起程,带着杜恒雪的仪仗,往秦州去。

    知数、知钗、欧养娘都留下来照看三个孩子,另外杜先诚也搬到内院上房,跟三个孩子吃住在一起,直到她们回来。

    杜恒雪见杜恒霜都安排好了,便应了一声,跟许言邦说清楚了,让他明天早点起来。

    许言邦也很激动,一晚上没怎么睡着,生怕误了时辰,杜恒雪就一个人跑了……

    好在杜恒雪没有他想得那样复杂,第二天一大早就乖乖在上房等着他过来。

    许言邦急匆匆背着个小包袱赶了过来,对杜恒雪和杜恒霜道:“这次出去,你们俩就坐在车里,不要露脸。秦州那边的局势我打探过,突厥人从西而来,我们从东门进去还是没有问题的。现在从秦州逃出来的人还不太多,很多人还是认为柴家能够扛住突厥人的。”

    杜恒霜心里一动,对许言邦道:“你先护着雪儿上车,我等杜伯进来,再跟孩子道别。”

    许言邦点点头,护着杜恒雪先出去了。

    杜先诚从外院进来,问杜恒霜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杜恒霜就低声对杜先诚道:“杜伯,我觉得陛下有意不派援兵,大概有别的原因。”说着,就把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

    杜先诚一边听,一边点头,道:“很有道理。看来,陛下确实是看柴家不顺眼。”

    杜恒霜暗暗拿了个主意,笑着道:“陛下越是看柴家不顺眼,我倒是越想帮一帮柴家。”素素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你这不就去帮了吗?”杜先诚失笑,看着平哥儿和安姐儿跑了进来,抱着杜恒霜的腿,道:“娘,您要和小姨去哪里?带我们一起去啊!”

    阳哥儿在后面摇摇摆摆地也走了过来,冲着杜恒霜口齿不清地叫着“……嬢……嬢……”

    杜恒霜弯腰将阳哥儿抱起来,在他胖胖的小脸上亲了一记,低头看着眼巴巴地仰望她的平哥儿和安姐儿道:“平哥儿、安姐儿,娘有事,要出去几天。娘保证,一定会在你们生辰之前赶回来,给你们亲手做寿面,好不好?”

    平哥儿和安姐儿听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杜恒霜的话他们一向不敢违拗,只得瘪着嘴仰头看着她,两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星光点点都是泪花,看得杜恒霜的眼泪顿时就涌出来了。

    她蹲下来,将三个孩子都搂入臂弯,每个孩子脸上亲了一记,一再给他们保证:“娘一定会回来的,你们等娘回来给你们寿面……”

    杜先诚看得不忍,走过来对三个孩子道:“来,我老杜带你们去骑马,好不好?”

    杜恒霜站起来,道:“去,跟杜伯去骑马。等娘回来,给你们一人带一匹小马驹,好不好?”

    “真的?!”平哥儿和安姐儿顿时眼前一亮。在长安的时候,他们就一人有一匹小马驹,可惜他们走得匆忙,没有将小马驹一起带来。

    “当然。而且是比咱们长安家里的小马驹更漂亮的小马驹。”杜恒霜郑重说道。

    杜先诚走过来,一手将阳哥儿抱起来,托在臂弯,然后一手牵着安姐儿,平哥儿拉着他另一边的衣襟,跟着他出去骑马去了。

    平哥儿一边走,一边偷偷回头看着杜恒霜。

    杜恒霜笑着站在门口对他挥手,直到他们走出院门,看不见人影了,杜恒霜才匆匆对欧养娘、知数和知钗交代道:“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们了。内院的事都是你们做主,外院的事有杜伯顶着,我快则十天,慢则二十天,肯定就回来了。总之一定会赶在三个孩子生辰的时候回来的。”

    欧养娘和知数、知钗一起给杜恒霜行礼,让她路上小心,便送杜恒霜出门,见她登上杜恒雪县主驾制的大车,车旁跟着小红马,还有许言邦和史家四兄弟骑着高头大马在旁跟随,另外还有一百护卫,一行人风风火火,又往定州城外去了。

    这时候,夏侯元带着夏侯无双坐的马车匆匆进了定州城的城门,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和杜恒霜坐的马车在城门口刚刚擦肩而过……

    千里之外的长安,此时正是黄昏的时候。

    长安南城的城门口,笔直地站着两个看门护军。

    一个年岁老迈,几近花甲。

    另一个却是高大威猛,俊美无俦。——正是被永昌帝从柱国侯贬斥为看门护军的萧士及。

    他从天牢里被放出来后,只是回萧家老宅看了看,就拿着一个装着换洗衣裳的包袱,一个人离开了萧家,来到南城看门护军住的石屋里。

    本来按照编制,每两个看门护军一个小院,院子里是两间并排着的小石屋。

    但是不知道谁帮萧士及说了情,他的待遇比别人要好一些,可以一个人住一个小院子。

    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院子里的小石屋,跟别人的小石屋一样,都是冬冷夏热,狭窄低矮。

    一推开门,就能看见靠墙边上,摆着一张木板床,床上整整齐齐叠着一床薄被。

    “到时辰了,关城门!”两个吃得酒足饭饱的看门护军摇摇摆摆走过来,将萧士及和那老护军换了下来。

    萧士及没有说话,只是对那老头点点头,就大步往自己住的小石屋走去。

    虽说已经快五月底了,可是傍晚的长安城还有一丝凉意。

    今年长安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晚。

    来到小石屋前,萧士及推开院门进去,回手顺手掩上门。

    其实这里住的都是看门护军,门关不关都一样。

    萧士及只是不习惯随时敞着门的感觉。

    来到自己住的小石屋里,他先去屋里拎了个水桶出来,到院子里的水缸处舀了几瓢水,然后褪下身上的衣裳,露出宽阔的肩,强健的臂膀,还有精壮的腰身,就在院子一角站着,拿着水桶从头往身上冲,将一身的汗气洗得干干净净。

    冲完凉,他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泡到刚才的木桶里,伸手摘了几颗皂荚放进去,然后转身进了更加低矮的厨房。里面只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灶,还有一个粗糙的木板搭成的架子。

    萧士及抿着唇,全神贯注地生了火,然后把昨天吃剩的饭菜统统倒进锅里,再加点盐和水,煮了一锅菜饭。

    穆夜来轻轻推开院门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萧士及精赤着上身,靠坐在低矮小石屋前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个粗陶大碗,大口大口吃着饭。

    ※※※

    一更四千字。下午还有粉红加更。顺便求个粉红票和推荐票~~~

    ……

第582章 醍醐 (4K6,粉红1170、1200+)

    “萧大哥……”穆夜来看见这一番情景,喉头顿时哽咽起来。她禁不住想起上一世,萧士及鲜衣怒马,骄兵悍将,仆从如云,谈笑自若地纵马从她面前走过,她的眼里从此就再也没有了别人……

    萧士及听见声音,慢慢抬头,目光森然地看过来。

    穆夜来忙用手捂住嘴,倚在门边,泪中带笑地看着他,轻轻叫了一声:“……萧大哥。”

    夕阳西下,狭小的庭院洒满点点金黄色的余晖。

    一棵高大的皂荚树从对面的院墙伸过来茂盛的枝叶,树影横斜,将小院罩了一半。

    一只黑色的乌鸦站在皂荚树的枝干里,歪着头,看着院子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偶尔发出“呱呱”的叫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萧士及见又是穆夜来,窒了窒,低下头,往嘴里快速扒了几口饭,将一大碗菜饭吃得干干净净,然后起身,端着碗和筷子来到墙角的大缸旁边,用瓢舀水浆碗筷冲干净。

    穆夜来忙跟了上来,道:“萧大哥,让我来吧,我来帮你。”

    萧士及没有理她,将冲干净的碗筷转身拿回厨房放起来。

    穆夜来停了下来,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看见萧士及刚才泡了衣裳的木桶,忙走过去,蹲下来要给萧士及洗衣裳。

    萧士及从后面大步走过来,劈手一掌,将她推得一个踉跄,趔趔趄趄地从木桶边让开。

    “走开。”萧士及淡淡说道,自己将木桶拖到台阶边,坐了下来,伸手进去搓洗着刚才用皂荚水泡着的衣裳。

    穆夜来眼睁睁看着萧士及做着这些女人应该做的事,忍不住泪如雨下,蹲在萧士及身边,颤抖着声音道:“萧大哥,你不要气馁。突厥之围非你不能解,你放心等着,陛下一定会马上启用你的。”又道:“这些都是女人做的事,你别做了,我帮你做。萧大哥,这里的小石屋怎能住人呢?你跟我去我家去住吧,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我害怕……”

    萧士及正在洗衣服的手停了停,摇摇头,还是那句话:“走开。”

    穆夜来有些气结。她想不出萧士及为什么还是这样对她?!明明杜恒霜都走了,不要他了,跟他和离了,他还这个样子,有什么意思?!

    “……萧大哥!”穆夜来还想再下水磨功夫,劝得萧士及回心转意。

    院门吱呀一声,又被人推开了。

    萧士及和穆夜来一起抬头看去,却是一个披着海棠红软绸披风,梳着望月髻,头插七宝凤钗的艳丽女子站在门口。——正是绥元县主齐月仙。

    齐月仙是第一次来到南城萧士及的住处。她等了这些日子,也没有等到陛下和太子那边改主意,而她的义父,南宁亲王齐孝恭,也是一个只记得他自个儿的主儿,并没有为她打算过。没法子,她终于坐不住了,决定来看一看萧士及。

    结果第一次来,就看见穆夜来和萧士及在一起。

    看她蹲在萧士及身边的样子,齐月仙心里有些酸溜溜地,看这两个人有多亲密……

    难怪萧士及的原配杜恒霜会自求下堂……

    齐月仙在心里品度着萧士及和穆夜来的关系,一边走了过来,对萧士及福了一福。

    “萧大人,”齐月仙有礼地道,“穆姑娘说得很对,突厥之围,非萧大人能解不可。萧大人有万夫不挡之勇,当年在漠北斩杀突厥,不仅靠战阵,而且靠悍勇!突厥之人,本是化外之民,只服强力和刀兵。要对付他们,只有比他们还要狠,还要凶残,比他们还嗜杀!”

    这番话,倒是跟萧士及在天牢那一次跟吕大郎说的话不谋而合。

    萧士及有些意外地看了齐月仙一眼。真看不出来,这女子还有这番见识……不过转而一想,齐月仙本来就是萧铣的皇太女,能有这样的见识,一点都不奇怪,便又低下头,起身将木桶里的衣裳拧起来,倒了木桶里的水,再从院子一角的大缸里又舀了几瓢水到木桶里,把刚才拧起来的衣裳放到里面涮洗。

    齐月仙看着萧士及做这些本来不应该男人做的活,也有些心酸,怔了半晌,低声道:“萧大人,我很抱歉,我无意破坏你的家庭。我不知道你的夫人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我愿意嫁给你,纯粹是因为一片仰慕之心,仰慕你是一个不世出的大英雄。陛下虽然下旨并嫡,其实只要你夫人高兴,我愿意以她为尊,她为大,我做小,可是她不给我这个机会……萧大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把你夫人找回来,我可以去向陛下求情,给你复爵……”

    萧士及听得火星直冒,手里的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可是又不想跟这个女人在院子吵起来……自从杜恒霜走后,他连说话都懒得说了,更别说跟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吵架,便只是一伸胳膊,指着院门,冷冷地道:“滚!”

    齐月仙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她没想到,她这样做小伏低,萧士及还是一点颜面都不给她……

    但是她没有那么容易气馁。

    齐月仙眼珠一转,看向躲在萧士及身后的穆夜来,没有忽略她唇边的一丝窃笑。

    “穆姑娘,你说句话吧。萧大人最听你的话。”齐月仙故意道。

    萧士及的唇果然又抿了起来,抿得紧紧地,显得他的神色更加肃杀。

    穆夜来见齐月仙把火引到她身上,在心里暗暗骂了齐月仙一句,从萧士及背后走出来,有些委屈地道:“绥元县主,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若不是陛下下旨让你跟杜姐姐并嫡,杜姐姐怎会离萧大哥而去?——是吧,萧大哥?”

    说完见萧士及神色肃然,一句话都不说,穆夜来眼珠一转,又道:“当然,也是杜姐姐性子太过刚烈。其实这种事,她若是全心全意为萧大哥着想,就不会做出自求下堂的事儿,萧大哥也就不用抗旨,更不会被夺爵了。所以说来说去,做女人的如果不能全心全意为自己男人着想,不能忍辱负重地话,其实不值得男人倾心相待……”

    萧士及斜过头,冷冷地看着穆夜来,还是不说话。

    穆夜来脸上本是含笑,渐渐地,在萧士及目光的注视下,有些坚持不下去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心中也有些慌乱,一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又道:“……若我是萧大哥的夫人,我绝对不会如杜姐姐一样做得这样过份。为了萧大哥的前程,我什么人都能忍,什么苦都能吃的……”说完越发含情脉脉地看着萧士及,充满期翼地等着他开口说句话。

    咣当!

    院门处又一声响。

    这一次,饱经折磨的院门终于受不了了,扑通一声整扇门从门框处脱落,倒在地上。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肉,满脸怒色地站在门口,指着穆夜来和齐月仙那边大叫:“你们够了啊!把人家原配夫人挤走了,还到别人家男人面前下蛆,你们还要不要脸?!——啊,还要不要脸!”说着,大步走了进来。

    来到萧士及身边,那老婆子先将手里那碗鸡肉塞到萧士及手里,怒道:“是我家老爷子要给你送来的!你别谢我!——去!回屋里把衣裳穿上,看你这个样子,光着膀子跟这些贱女人勾勾搭搭,难怪你老婆受不了。我跟你说,是女人都受不了!”

    萧士及一愣,看向那扇被老婆子推到地上的院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门简直就是个摆设,他这屋子,也是跟菜园子一样,谁都能想来就来……

    那老婆子是跟萧士及一起守城门的那个年老护军的妻子。她和那老护军本来可怜萧士及被那些人整得妻离子散,从人人敬仰的大将军,一落千丈,成了一无是处的守门人,所以平日里很是照顾他。

    不过没想到,今天却在门口听了这样一出好戏。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穆侯府的三小姐?我跟你说,你真是丢尽女人的脸!人家是有老婆的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有老婆?!啊——!现在你把人家老婆逼走了,算你狠,可是你要不要贱到这种程度,人家都走了,还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啊!我呸——!”说着,往穆夜来脸上啐了一口。

    萧士及板着脸,转身进到屋里,将屋门咣当一声关上。

    穆夜来见萧士及居然一走了之,又气又恨,对那老婆子板起脸道:“你发什么疯?你是萧大哥什么人?要你管他的事!”

    “我不是他什么人,那你又是他什么人?见人就叫哥哥,我要是你娘,我打断你的腿,也不会让你出来丢人现眼!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做下三滥的妾室姨娘,你以为做妾很了不起啊?不要因为你是小妇养的,就要跟着做小妇。你这样自轻自贱,没有人会把你当人看!我劝你死了这份心吧,萧大人要是看不出来你是什么人,他的官儿也算白丢了!”

    那老婆子字字诛心,说得穆夜来羞惭不已,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着,急匆匆跑出了萧士及的小院子。

    那老婆子骂跑了穆夜来,又转身看向齐月仙,虎视眈眈。

    齐月仙被这老婆子的气势吓得后退两步,警醒地道:“你别乱来。我可是县主,我是陛下亲口赐婚给萧士及并嫡的,可不是下三滥的妾室姨娘之流。”

    那老婆子怪笑一声,啧啧道:“咦,你刚才不是说,你可以尊人家的原配夫人为大,你为小吗?怎么现在又反口了?敢情你刚才的话都是放屁啊!”

    “你这婆子,说话恁地粗俗!”齐月仙被这老婆子气得发抖,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口说不清的感觉。

    “我粗俗?我再粗俗也没抢人男人!”老婆子一点都不怵齐月仙的县主身份,“你别以为陛下封了你县主,你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你爹都被人逼死了,你居然还有脸让陛下赐婚并嫡,还想高高兴兴嫁人?我呸——!你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全天下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吧?你把人家原配逼走了,还要装模作样说要她为大,你为小。你别忘了,你是士族的嫡女,还有陛下撑腰,人家只是寒门庶族出身,又没爹没娘家,怎么压得过你?人家都走了,你还要把人找回来。找回来干嘛?继续受你的气?看你天天跟人家的男人亲亲热热?!”

    萧铣的死,确实是齐月仙心里打不开的结。她执意要嫁给萧士及,也是因为她答应过她爹的话……

    她原以为这些事情,别人都不会知道,可是在这老婆子嘴里,她的一切似乎都无所遁形。

    “不知所谓!懒得跟你说!”齐月仙也丢下一句话,慌慌张张跑走了。

    “你们这些贱人再敢来,我老婆子放狗咬你们!”那老婆子叉着腰,站在萧士及院门口,指着齐月仙和穆夜来的背影,滔滔不绝地骂了半个时辰。

    萧士及在屋里穿好衣裳,站在窗边静静地听了半天,见那老婆子终于骂完了,在心里叹口气,从屋里寻了个杯子,装了一杯水,开门出来,送到那老婆子跟前,递了过去。

    老婆子正是口渴的时候,接过来一饮而尽,对萧士及道:“萧大人,对这些贱女人,一定不要手软。她们都是不安好心的,你别信她们说的什么尊你夫人为大,她们为小这种屁话!她们要是进了门,你夫人是斗不过她们的。你自己也听见了,那什么县主,先还跟你说,她宁愿为小,你夫人为大。可是转头见了我,就说她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妾室姨娘。你听听,这才多会儿,她就转了口气,可见得这些贱女人最会做的就是表面功夫。先哄得你高高兴兴,然后在你面前嚼蛆,给你夫人上眼药。可怜你夫人无依无靠,又没有这些女人会耍心眼儿,只好自求下堂……”

    萧士及默默听着,突然道:“你认识我夫人?”

    “不认识。”那老婆子摇摇头,“我怎会认识她?”

    “那你怎知道她不如这些女人会耍心眼儿?”

    那老婆子切了一声,很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士及,道:“萧大人,你真的不明白?如果你夫人比这些女人还会耍心眼儿,她就不会自求下堂了!——这点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大官儿的。”

    萧士及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是啊,这样简单浅显的道理,他却没有想明白过。那些日子里,他都在日日夜夜想着什么呢?

    “萧大人,你不会真的不知道这些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吧?”那老婆子觑着眼睛,打量萧士及的神情。

    萧士及还是抿着唇,在心里翻腾不已:以前确实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却已经晚了……

    那老婆子像是听见了萧士及的心声,嗐了一声,摇头道:“算了,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不过啊,你是再不能跟这些贱女人勾勾搭搭了。你夫人呢,既然这样刚烈,应该是不会回头了,但是你以后再找老婆,应该找正经女人过日子,不能找这种削尖了脑袋往别人家里钻的女人。她们费了这样大的力气,想得到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你要知道,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却无人做。——她们现在对你越好,以后的日子里,从你那里要得到的东西就越多。”说完就挥挥手,“好了,我回去了,那碗鸡肉你趁热吃了。”

    萧士及听了这话,顿时如同醍醐灌顶,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都迎刃而解,可是再想起那老婆子说,霜儿再也不会回头了,他的心里顿时痛不可仰,一个人扶着门框慢慢滑下,靠坐在台阶上,用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间的缝隙簌簌而落……

    ※※※

    二更四千六。粉红加更全部还完。大家晚安。

    ……

第583章 驳回 (4K,含猪头的520和氏璧6+)

    这一晚,萧士及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晚上,他想了很多事情,甚至连以前杜恒霜跟他吵架时候说过的话,在他脑海里都无比清晰。

    那时候,他只觉得杜恒霜老是纠缠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让他无比疲惫,甚至不想再听,有意躲在外院书房,好避开跟她的矛盾和争吵。

    可是现在,他却是求她一吵而不可得……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看见天边云际萦绕,然后一盏红日突地跃出云端,那样耀眼的光芒,映得他的双眼一阵刺痛,险些流下眼泪。

    萧士及忙用手背擦了擦脸,转身进屋匆匆洗了把脸,然后换上护军的衣裳,去守城门。

    今天跟他一班的还是那个六十多的老护军。他看见萧士及,对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萧士及也点点头,谢了他昨天让他妻子送的鸡肉。

    那老护军笑着道:“没啥的。正好前天我家出嫁的二妮子回娘家,给我们送了只鸡,本来是想养着下蛋的,结果昨天早上发现它被黄子给咬死了,只好做汤了。我家老婆子把黄子骂得贼死。”顿了顿,看了萧士及一眼,又道:“萧大人,我家老婆子是个直肠子,昨儿多有得罪。”

    萧士及一愣,继而想起来肯定是他妻子告诉他昨儿在他家发生的事儿,也甚是脸红,忙道:“您别这么说,胡婆是一番好意,她为我夫人说话,我只有感激她的,怎会生气?我再笨,也不至于好歹不分。”

    那老护军深深叹口气,点点头,道:“是啊,其实这些话,若是以前我家老婆子跟你说,你肯定是听不进去的。如今你到了这幅田地,才可能明白我们这些老百姓的说道。不是我多嘴,你也想想,这平民百姓家里,有谁是三妻四妾的?那些一心想跟着你的女人,怎不去费尽心思找那些吃了上顿就没有下顿的人?不说别的,就说住你隔壁的沈头儿,他现在六十多了,也不过是个护军头儿而已。当年他可是五品官儿,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纳妾,把妻子给气走了。后来他抱错大腿,得罪上峰,官儿没了,贬到这里做看门护军,一做就是三十年,小妾早跟人跑了,就一个女儿,嫁了人之后,每年还来看看他。”说着,连连摇头叹气。

    萧士及有些茫然。那住在他隔壁的沈头儿,就是三十年后的他吗?——萧士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护军看见萧士及的神色,笑了笑,安慰他道:“萧大人,当然,您是不一样的。沈头儿这个人除了拍马屁以外,没什么真本事,所以他一旦被贬下来,就没人愿意提携他了。萧大人战功赫赫,谁都知道萧大人在这里只是暂时的,以后一定会被提拔上去的……”

    萧士及愣了一下,忙笑道:“看您说的,怎么可能呢?我要是有本事,就不会被人贬到这里来了。其实我不比沈头儿强多少,说不定也就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那老护军呵呵地笑,摇头嗤笑道:“萧大人您太谦虚了。我老胡头说句不该的话,那县主和穆姑娘,若不是笃定萧大人您以后肯定是会升迁的,她们也不会这个时候来下这种功夫了。——连我们都看得出来的事儿,她们在上面,会看不出来?这是赶着来上好呢,在您这样落魄的时候她们都一心想着您,好让萧大人记得她们的好处。其实是把别人当傻子,当人看不出她们私下打的小算盘呢!”

    萧士及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护军把朴刀系上腰带,等着开门的人过来打开城门,最后道:“咱一辈子是平民老百姓,不会说大道理,我只知道,结发夫妻不能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萧大人,您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一定不能做那忘恩负义、贪慕权势的小人。再说咱们是男人,对女人能让就让一让吧。咱们护军队里大部分成了亲,有媳妇有娃的汉子,个个把媳妇当宝,每次回家休沐的时候,恨不得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生怕媳妇累着伤着。这才是疼媳妇的人,人家姑娘才愿意一辈子跟他们过日子。这好处啊,都是处出来的。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这一天之后,萧士及更加沉默,很少说话。但是他倒是跟护军队的兄弟们熟悉起来,经常从附近的酒楼买了酒菜,招呼大家一起到他的院子来吃吃喝喝。他也不喝酒,只捧着一杯清水,坐在一旁看着大家高高兴兴瞎闹,只有靠着这份热闹,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没有成为行尸走肉。

    过了几天,萧士及在南城城门站岗的时候,发现太子居然来了,还带着齐月仙和穆夜来。

    “士及啊,真是委屈你了。你在这里暂时待几天,等父皇气消了,孤再向父皇求情,让你复职!——你放心,大齐初立,内忧外患,正是要用人之际,不会让你这样的大将白白在城门口埋没的。”太子很是感慨地拍了拍萧士及的肩膀。

    萧士及站直了身子,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道:“谢过太子殿下。不过士及位卑学浅,做不来那些烦难之事,您还是另谋良臣,不要再花功夫在臣身上了。”

    太子背着手,摇摇头,道:“孤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且等着吧。”说着,又转身指着穿着海棠红长裙的齐月仙,还有一身粉色长裙的穆夜来,道:“既然你夫人自求下堂,你现在也没人伺候,她们又表示非你不嫁,你就收了她们吧。她们都不是攀附权贵之人,一心仰慕你,在你落魄的时候也对你不离不弃,这样的人,你还嫌弃什么呢?”竟然还是要把齐月仙和穆夜来塞给他……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垂眸笑道:“太子殿下,这事实在不妥。陛下赐婚并嫡,逼走萧某的原配发妻,其实已经是在逼萧某不忠。而这两位姑娘,绥元县主齐月仙,她爹萧铣过世还不到两个月。穆夜来姑娘,不仅她爹穆侯过世没多久,就连她生母姨娘,也才刚刚过世不到一月。按制,齐姑娘要守三年的孝,穆姑娘要守六年的孝。可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却在这个时候让她们嫁人,不是在逼她们不孝?——这样不忠不孝之人,难道是陛下和太子殿下真正想要的人?”

    “啧啧,可不是?!明明应该守孝,却急吼吼追着男人跑。瞧她们穿的衣裳,哪里像是守孝的人穿的?一个穿海棠红,一个穿粉红,啧啧,真是对萧大人情深意重啊,连爹娘父母都抛在脑后了……”

    周围围观的人一个个大声喧哗起来。

    太子和齐月仙、穆夜来三个人一起愣住了。

    齐月仙马上回过神来,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围的人对她身上海棠红的长裙指指点点,羞得完全抬不起头来。她千算万算,居然忘了守孝这回事……心里一慌,忙转身就走,上了自己县主驾制的大车,急匆匆命车夫赶车回南宁亲王府,不肯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穆夜来也臊得抬不起头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萧士及居然提出了守孝的事儿。进而又想到萧士及最看重孝顺的人,这样一来,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就越发动摇了,心里也慌得不得了,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为了逼萧士及纳她进府,就放任姨娘“病死”了。那个时候,自己怎地一点都没有想到若是姨娘死了,她就要守孝三年的事儿呢?!爹死了,生母死了,她就要守孝六年。六年之后,她就人老珠黄没人要了……

    萧士及的话既占了大义,又占了俗礼,竟让太子一时不知道怎样反驳。朝堂上的朝臣若是有父忧母丧,皇帝还可以下旨“夺情”,让他们不用辞官守孝那么多年。可是齐月仙和穆夜来跟朝堂上的朝臣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再让永昌帝下旨“夺情”,好让她们顺当嫁人,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连带他们大齐皇室都要被笑死了……

    “……士及啊,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抗旨的啊?唉,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得话,父皇觉得你有理,也不会夺你的爵,贬你的官儿了。”太子假惺惺地笑道,然后一挥手,“好了,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做你的守门官儿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孤。——走!”说着带着随从上了大车,扬长而去。

    穆夜来只好用袖子掩着头,挨着院墙边儿低低地擦过去,慌慌张张往自己家里跑。但是她本来就住在南城,很多人都认识她,知道她不肯为生母和亲爹守孝,一心想着要给人做妾,周围的人都对她越发不待见。

    穆夜来在南城住不下去了,只好偷偷卖了南城的房子,带着银子,跟穆侯临死前交给她的几个死士往岭南寻她大哥二哥去了。

    ……

    大齐西面边境要塞,秦州城。

    这一天,杜恒霜和杜恒雪两人坐着县主驾制的大车,跟着许言邦、史家四兄弟,还有一百护卫,终于来到了秦州城东门口上。

    因突厥人从西面要攻秦州城,秦州城里面的老百姓有愿意留下来跟柴家一起守城的,也有拖家带口从东门离开秦州的。

    柴家人并没有关着门不让走。但是对进秦州城的人却盘查得很严。

    杜恒霜和杜恒雪坐在车里,耐心地等了半天,许言邦才过来道:“霜儿、雪儿,秦州的守门官说要去回报柴家人,看看他们怎么说。”

    杜恒雪有些着急,掀开车帘道:“许二哥,你有没有说我是来给霍国公瞧伤的?”

    许言邦一拍脑门,笑道:“哟,我忘了这个了,你等等我,我再去说!”说着,又勒马转头,挤到城门口。

    杜恒雪又好气,又好笑,道:“真不知道他的脑袋怎么长的,这么重要的事儿居然忘了!”

    杜恒霜笑道:“不是他忘了,是在他心里,还把你当做当初那个一不如意就会哭的小娘子呢,哪里想得起来你如今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说完这话,杜恒霜也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但是转瞬就摇摇头,不肯再深想下去。

    那边许言邦骑着马过去,大声嚷嚷道:“你快去跟平乐公主说,就说,长安的杏林国手诸素素的高徒柔嘉县主亲自来给霍国公治伤了,若是你快一点领我们进去,说不定霍国公能早一天痊愈,去打突厥人!”

    那守门官本来不想放许言邦他们进去,他们看见跟着许言邦的那四个高鼻深目,眸含碧色的长大汉子就不顺眼,担心是突厥人的奸细,所以先前都在敷衍许言邦。

    许言邦拿出来的柔嘉县主手印他们统统不认。

    不过现在听许言邦说,居然是长安杏林神医诸素素的高徒柔嘉县主,顿时慎重起来。

    他们知道,霍国公柴嗣昌的伤一直不肯好,撑了这么多天,已经快到油尽灯枯了,他们也着急得很。陛下说派了御医过来,但是一直等不到御医的影子,现在听说是杏林神医诸素素的高徒,忙道:“您不早说?!我现在就去回报公主殿下,你等着,等着啊!”说着,一个守门官一溜烟跑去报信。

    许言邦得意洋洋回到大车边上,道:“他们被我唬住了,等公主殿下过来,咱们就能进去。”

    没说几句话,他们就听见城门那边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城门大开,几匹高头大马飞跃而出,往他们这边冲过来。

    “雪儿在哪里?雪儿,是你来了吗?”平乐公主的声音急匆匆地传过来,紧接着,一个穿着劲装的女子一下子勒住马,来到杜恒霜和杜恒雪的大车前面。

    杜恒雪掀起车帘,笑道:“杜氏恒雪见过平乐公主殿下。”

    杜恒霜也跟着探出头来,笑道:“杜氏恒霜见过平乐公主殿下。”

    “霜儿,你也来了?!”见到这两个熟悉的面孔,平乐公主大喜,忙从马上跳下来,和她们一起上了车,往城里赶去。

    ※※※

    一更四千。下午还有粉红加更。只能说妹纸们实在太厉害了,刚刚好增加了30票~~~后面的情节,其实会很出大家的意料。O(∩_∩)O嘿嘿~

    ……

第584章 心意 (4K,粉红1230、1260+)

    来到秦州的霍国公府,平乐公主立刻领着杜恒雪和杜恒霜往霍国公柴嗣昌所在的内室而去。

    在车上的时候,平乐公主就跟杜恒雪和杜恒霜解释过,希望她们不要介意。因柴嗣昌的伤势已经到了让她心惊胆战的地步,她实在不想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在别的事情上,因此特意向杜恒霜和杜恒雪道歉。

    本来杜恒霜和杜恒雪因远来是客,按理应该先去梳洗歇息,然后到了明日再跟柴家的人见面。

    不过事急从权,杜恒霜和杜恒雪深表理解。

    而且杜恒雪的心也不比平乐公主轻松。她非常想试试自己的医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在诸素素不在身边的时候,完全靠自己治好一个重伤在身的病人。

    许言邦有些不放心,几次对着杜恒霜欲言又止,想要杜恒霜阻止杜恒雪一下,不要太着急,要跟柴家现在请的几位郎中先谈一谈,了解柴嗣昌的情况之后再做计较。

    杜恒霜却知道这件事对杜恒雪非常重要。

    但是看见许言邦不解和急切的神色,杜恒霜想了想,还是缓缓跟他解释,“雪儿绝对不会贸贸然给霍国公治伤,她肯定会了解所有情况。但是现在时间紧迫,多拖一天时间,霍国公的性命就更危险几分。而且对雪儿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出诊,你要帮她树立信心,而不是一再打击她,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许言邦本是一片好心为雪儿着想,可是听了杜恒霜的话,他却有了不同的领悟。——真的要对雪儿好,应该鼓励她的努力,不是打击她。

    “雪儿以前有多胆小你是知道的,但是自从她跟着素素学医之后,不仅胆子大了许多,而且有担待许多。许二哥,咱们开诚布公地说,如果你真的想娶雪儿,跟她过一辈子,你是不是希望你娶的,是一个能做你孩子娘的坚强女子,而不是一个一碰到事,就会扯着你的衣角哭的懦弱女子?”杜恒霜笑着对许言邦道,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许言邦却闷了一会儿,低声道:“无论她是什么样儿的,坚强也好,懦弱也好,我都是喜欢的。我早知道她是什么样儿的人,自也不会挑剔这些。但是如果这件事对她很重要,我自然是会站在她这边的。谁要敢找她麻烦,先问问我许言邦答不答应!”

    听了许言邦的话,杜恒霜百感交集。她本来是不大赞同许言邦对杜恒雪的心思的,但是眼下看来,许言邦这么多年,已经把杜恒雪方方面面的性子都琢磨透了,而且他对她的心思,并不因她嫁过人而有所更改。也许这样的男子,才能让雪儿一生幸福。退一万步说,如果许言邦以后变了,雪儿也不会要死要活过不下去。因为雪儿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眼里只有男人的傻乎乎的姑娘,因为她已经真正长大了。

    “你要记得你的话才好。”杜恒霜淡笑着点头,跟他一起往柴嗣昌的内室行去。

    这里并不是柴嗣昌和平乐公主的内室。因他重伤之后,为了治伤方便,就从两人的内室搬出来,住在东次间。

    平乐公主已经着急地带着杜恒雪先进去了。

    杜恒霜和许言邦进来的时候,看见杜恒雪凝神坐在柴嗣昌床边,正在跟他诊脉。

    旁边站着四个一脸不以为然的郎中,斜睨着杜恒雪,满脸不信任的神情。

    许言邦看见这几个郎中这幅样子就有气,毫不客气地走过去道:“你们这四个人可是给霍国公治伤的郎中?”

    一个郎中回头看了许言邦一眼,问道:“请问阁下是?”

    “在下不才,洛阳许氏家嫡次子许言邦。”许言邦拱手答道。

    “哦?竟然是洛阳许氏的嫡子!”这四个郎中立即换了一副面孔,忙不迭地给许言邦行礼问好。

    许言邦点点头,问道:“你们在这里治了这么久,霍国公的伤势都没有起色,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四个郎中互相看了看,一齐对许言邦躬身道:“霍国公伤势太重,小可实在无能为力。只希望神医诸素素的高徒,能够力挽狂澜,救霍国公一条性命。”虽然他们说着恭维杜恒雪的话,可是话里话外不无讥诮,表示他们其实根本不信杜恒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能够治好霍国公狰狞的箭伤。

    “不瞒许二公子,我们也试过很多法子,但是伤势都不见好转。如果柔嘉县主能够妙手回春,自然是我秦州之福。”一个郎中陪着笑脸道。

    许言邦“嗯”了一声,转头背着手,凝目盯着杜恒雪的背影瞧。

    杜恒雪专心地诊完脉,心里有了底,对平乐公主道:“我有一个法子,公主想不想试一试?”

    平乐公主大喜,忙道:“什么法子?快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是不会放弃的。”

    杜恒雪正要开口,许言邦忙咳嗽一声,道:“你们四位先出去吧,支楞着耳朵做什么呢?”暗讽那四个郎中不知避嫌,偷学别人的医术。

    按大齐的惯例,如果不是一脉相传的郎中,在给别人治病的时候,是不能在旁边观看的。除非对方答应你在旁边旁观。

    杜恒雪想不到这些东西,许言邦觉得他有必要维护杜恒雪的利益。

    那四个郎中不好意思,眼巴巴地瞅了杜恒雪半天,希望她能开口让他们留下来。

    杜恒雪虽然不如许言邦一样犀利,但是也不是傻子。这些郎中刚才那副不屑的样子也让她很不高兴,因此她没有开口让他们留下来看她治伤。

    那四个郎中没有办法,只好低着头出去了。

    他们出去之后,杜恒雪才把自己的药箱打开,将自己带来的陈芥菜卤拿出来,对平乐公主道:“这是素素姐教我做的独家秘药。不过,素素姐说是要内服,但是我想用它内服外敷,这样可以好得快一些。因为一来,霍国公的伤势是外伤,我看箭伤下面依然是红肿一片,显见得还没有好转。用这个药外敷,应该能有的放矢。二来,实在是拖得太久了,我担心只是内服的话,怕来不及……内服外敷一起用,应该能加快治愈。”

    平乐公主连连点头,“都依你!都依你!”

    杜恒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过……这药还从来没有试过外敷,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作用……”

    就是说,柴嗣昌会是第一个外敷这陈芥菜卤的人,也就是试药的人。

    平乐公主一愣,有些焦急地抱着胳膊,在屋里走来走去,过了许久,她抬头,看了看还在床上躺着的柴嗣昌,看着他满脸灰白的脸色,还有瘦下去深凹的双颊,下定决心道:“没关系的,你试吧。若是……若是不妥,就赶快换别的药……反正已经到这幅地步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杜恒雪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只要平乐公主答应,我尽全力一试。”说着,就示意许言邦过来帮忙把柴嗣昌托起来,用清水加烈酒重新给他清洗伤口,再用过了火的小银刀挑开他已经长拢的伤口,露出里面红肿的内里,还有一丝脓水。

    杜恒霜忙别过头,对平乐公主道:“公主殿下,我先出去坐一会儿。”

    平乐公主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杜恒雪的手,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霜儿你自便。我的侍女会帮你安排住处的。”

    杜恒霜笑着躬身出去了。

    来到外间,杜恒霜被几个侍女带着先去客房安歇。

    她在客房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裳,再梳梳头,就让人把史家二郎叫过来,问道:“你们都有住处吗?”

    史二郎兴高采烈地道:“有的有的!”很是乐滋滋,“想不到我们居然能够住到西北赫赫有名的柴家府邸,回马场跟那些儿郎说了,肯定羡慕得他们肠子都青了……哈哈哈哈……”得意非凡。

    杜恒霜莞尔,摇摇头,道:“住下就好,我想问问你们,万马谷到底在哪里?”

    史二郎听杜恒霜问起正事,忙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正色道:“万马谷在秦州城外西北山口,那边人迹罕至,就连突厥人都不敢轻易过去。”

    “这是为何?”杜恒霜好奇地问道。

    “第一,万马谷里面的野马众多,多到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而且野马野性难驯,动辄暴烈争斗,就连突厥人也不敢过去自讨苦吃。第二嘛,就是通往万马谷的路,有一段是沼泽,不是真的有路子的人,一进那条路,就是有去无回,因此上,很少有人真的闯进去。”史二郎笑得有些狡黠。

    杜恒霜微微地笑,横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要说,你们兄弟知道进万马谷的路?”

    “嘿嘿,那是自然。东家,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们若不是早年机缘巧合,知道了这条路,我们安西马场也不会雄霸西北了。况且当年若不是昭穆九姓东迁入中原,我们安西马场早就被昭穆九姓夺了。”史二郎说起这事儿,还心有余悸。

    昭穆九姓当年是西域这一带九个小国家的王族。

    前朝大周的德坚帝立国之后,就开始借让昭穆九姓内迁之令,逐步将以前昭穆九姓的国土纳入大周的版图。

    昭穆九姓也是识趣,知道如果他们硬扛,大周肯定要派兵攻打他们。到时候,他们照样是国之不存。所以没有法子,只好忍痛放弃自己的地盘,陆陆续续东迁入中原。

    杜恒霜这才明白,为何安西马场的印鉴和契纸,在穆侯手里。想必是穆侯这一支刚刚接手安西马场,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控制安西马场的时候,就奉命要内迁了。

    也幸亏他没有控制安西马场,才给了杜恒霜和杜先诚可乘之机。

    “这样说来,你们还当感激前朝大周的两个皇帝了。”杜恒霜掩袖而笑。

    史二郎跟着笑了一会,就跟杜恒霜说定,明日一大早,带她去万马谷看野马。当然,他们也想杜恒霜骑着小红马跟他们一起去。汗血宝马,怎么说都是马中之王,不知道带去之后能不能有所帮助。

    杜恒霜应了,又派人去请钱伯进来,跟他说了明日要去万马谷的事儿。

    钱伯忙道:“大小姐别乱跑。你要去哪里,一定要老朽跟着一道去才是。”

    杜恒霜忙道:“自然,我不敢一个人到处走的。还请钱伯保重,我和妹妹都离不开您的。”

    钱伯一直跟着杜恒霜,早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忙点头道:“大小姐放心,我明儿就过来。”说着,告辞而去。

    史二郎在门口听见钱伯跟杜恒霜说话,总觉得怪怪的,回去悄悄问了钱伯,才明白钱伯为何叫杜恒霜“大小姐”,而不是“夫人”……

    杜恒霜回到自己住的客房,看见小白的影子一闪,又从床底钻了出来。

    “小白,我却不知道,你竟然是只狐狸精啊!”杜恒霜欢喜地抱起小白,点了点她长长的鼻头。

    小白摇摇头,打个小喷嚏,使劲儿往杜恒霜怀里钻,大尾巴在杜恒霜眼前摇来晃去,像是个撒娇的孩子,看得杜恒霜心都化了,抱着它在屋里揉来揉去玩闹起来。

    杜恒雪进来的时候,一看见杜恒霜抱着只雪白的小动物嬉闹,不由笑道:“姐姐,你真成了孩子了……”

    杜恒霜抬头,看见是杜恒雪满脸倦色地进来了,忙放下小白,不好意思地道:“你回来了?霍国公的伤势怎样了?”

    杜恒雪叹口气,去浴房洗手,一边洗一边道:“最快也要到明天才知道效果。这会子刚给霍国公吃了三勺陈芥菜卤,又给他的箭伤挑开了,重新敷上一点陈芥菜卤。现在他又开始发热了,希望能有效果。”

    杜恒霜走过去,一只手放在杜恒雪肩膀上,柔声道:“别急。一定会没事的。再说霍国公的伤拖了这么久,你也不能有一蹴而就的想法。素素不是说过,做郎中,最重要是胆大心细,还要有耐心吗?”

    杜恒雪点点头,跟杜恒霜一起吃过晚食,然后又去霍国公的病房,打算夜以继日地守在那里,随时记载他的病情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杜恒霜跟平乐公主说了一声,就带着钱伯和史家四兄弟,骑着小红马,往万马谷去了。

    ※※※

    二更四千字。提前粉红1260加更了。因为发现两千字的故事内容太短了,所以还是加到四千~~~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615/ 第一时间欣赏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作者:寒武记所写的《原配宝典》为转载作品,原配宝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原配宝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原配宝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原配宝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原配宝典介绍:
流光镜里,窥见后世。红罗帐中,困守鸳鸯。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弱水河畔,盘踞虎狼。 既已结同心,野花不堪剪。可叹穿越重生女,不修今生求来世。 本土原配显神通,管教你今生来世都成空! ——*——*——*——*—— PS:美女,我这里有响当当的《原配宝典》附加一百零八式驭夫之术,可以防小三上位,灭继室填房,还能斗垮红颜知己,拍飞灵魂伴侣,要么? ——*——*——*——*—— 有完结文古言系列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正在连载VIP玄幻仙侠文《补天记》。坑品保证,欢迎跳坑。O(∩_∩)O原配宝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配宝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配宝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