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权势
一片安宁之中,安子常缓缓举起双手,啪啪地鼓起掌来。
“厉害,厉害,比我们这两个所谓的状元都厉害多了。原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哈哈!”安子常大笑着看了穆侯一眼。
穆侯的脸黑似锅底,双手握拳,喘着粗气,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着杜恒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三箭。
就算是他们骁勇善战的安西男儿,也没有这样举重若轻的箭术。
安子常越发火上加油,“穆侯,你现在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射箭这种事,是要有天分的。没有天分,光靠苦练,能成为一个箭手,但是永远成不了神箭手。而我在佛前发下誓言,今生定要娶一个箭术通神的女子,您看,我不能背誓啊,背誓是要被天遣的……”
许绍听着不对劲,伏在穆侯耳边道:“那是我继室夫人带来的女儿,她从小订亲,今日跟着齐王二公子来的萧士及,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就在那边。”
穆侯容色稍霁。
原来是订过婚的女子,而且人家的未婚夫就在面前,我倒要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哈哈,那真是不巧了。这位箭术通神的小娘子,已经是名花有主了。喏,人家的未婚夫就在那边站着呢,难道你要去问人家是否割爱?啊,哈哈哈哈……”穆侯一阵朗声大笑,说得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穆夜歌有些沉不住气,大步走过来问道:“父亲,你在说什么?什么箭术通神,名花有主?”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瞪了杜恒霜一眼。
杜恒霜心里一沉,将手里的长弓递给穆侯家的下人,站到萧士及身边,一只手不住地摩挲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安子常装模作样地走了过来,对萧士及拱手道:“萧公子,刚才穆侯问你是否愿意割爱,我也想问一句。我在佛前发下誓言,定要娶个箭术通神的女子。刚才又和穆侯打赌,说今日哪位女子能射的最多的苹果,就是我安子常今生今世的妻子。你看……”眼光不住地看向萧士及身旁的杜恒霜,眸中却有一股促狭之意。
杜恒霜刚才就知道着了他的道,可是现在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时怒上心头。这人真是不知轻重!什么玩笑都能开,女子的名节也是他能拿来随手就赌的吗?
杜恒霜倒是不觉得安子常真的看上自己,他那种人,自己一堆麻烦事,根本就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所谓娶个箭术通神的女子,不过是堵住穆侯的借口罢了。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自己牵扯到这中间来。
“怎么样?萧公子,可否割爱?——一直不说话,难道是生气了?”安子常懒洋洋地又问了一句。
“安大哥哥一向对女人不假辞色的,今日却对杜姐姐另眼相看,难道是因为你们住在一个府里,日久生情了?”穆夜来拉着杜恒雪走过来,一幅好奇的样子,看看安子常,又看看杜恒霜。
杜恒霜面上发白,想要辩解,却担心越说越麻烦,反而把一件极小的事说得严重了,惹得萧士及生疑倒是不好,只好紧抿着唇,站在旁边不说话。
萧士及缓缓抬起胳膊,也对着安子常拱了拱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安公子此举是看得起在下的眼光,在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只是别的东西,若是安公子看上了,在下一定双手奉上。可是霜儿不一样,她是我萧家未过门的媳妇。——安公子来迟一步,只能等下辈子,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到底是年少气盛,这样不给安子常留脸面,许绍暗暗摇头,盘算着要如何安抚一会儿盛怒的安子常。
没想到安子常一点都不生气,大笑着对穆侯道:“确实是晚了。那没办法了,穆侯,不是我不肯娶,实在是人家已经是有夫之妇,我再强求,未免被人说我仗势欺人。”
话锋一转,安子常又道:“穆侯,你是知道的,我最恨用权势逼人家夫妻分离。当年大周的德祯帝,企图给我安国侯府下旨赐婚,将他家没人要的寡妇公主赐给我爹,逼我娘去死。我一怒之下,宰了那喜欢赐婚的皇帝,还有那看着别人的夫婿就眼馋的无耻公主。——穆侯你不是不知道,凡是逼我的,都没有好下场。”
穆侯一窒,忙打着哈哈见风使舵:“当然不会,当然不会,既然人家已经订婚了,那就不用考虑了。再说你安元帅位高权重,又人物风流,还怕找不到第二个箭术通神的女子为妻?恐怕今日过后,整个洛阳城的小娘子都要争着去学箭术了。哈哈哈哈……”
几句话就把此事圆了过来。
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寻个乐子。
杜恒霜悄悄地看着萧士及,看见他也在笑,但是那笑却没有进到眼睛里。
穆夜来也将萧士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下大定,知道这第一招,算是歪打正着了,而且效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眼珠一转,马上想到了第二个计策。
她要趁热打铁,赶紧让萧士及注意到她的存在。毕竟重活一世,她有着比杜恒霜更大的优势。
穆夜来悄然后退两步,跟自己身边的下人吩咐两声,便离开这片草地。
很快有下人过来收拾箭靶,重新安置桌椅,吃食。
射箭比赛过后,就是歌舞时间了。
一般的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歌舞伎,排练出各种时新的歌舞。而且在大周,从宫里的贵人,到深闺的小娘子,都对跳舞情有独钟。能给亲朋好友歌舞助兴,并不是低贱的行为,而是和针黹诗文一样,算得上德容言功的一部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一世的杜恒霜对跳舞那么抵触,总是明里暗里说跳舞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所为。这一骂,可是把宫里的皇后和妃嫔都骂进去了,让萧士及曾经很是不解。
穆夜来精心准备的第二招,就是跳舞,胡旋舞。这是她的拿手好戏,也是最后打动萧士及,让她进门的杀手锏。
穆夜来穿戴好跳胡旋舞的服饰,心情一片大好。
总算,她可以先声夺人了。
在感情上,她最遗憾的,是来到萧士及的身边太晚了。十多年后,她才知道,萧士及最爱看胡旋舞,也最赞女子射箭。
那一年,她苦追萧士及而不得,心情郁闷,在月光下跳起胡旋舞自娱自乐。她本是安西女子,胡旋舞就是从她们那里发展出来的。要说当时在长安,她穆夜来论胡旋舞第二,没人论第一。就是那月光下一曲胡旋,真正让她入了萧士及的心,没过多久,他就纳她入府了……
今天,就让萧士及现在就认识到自己的好吧,不用等到十年之后……
草坪上众人盘腿坐下,互相说着闲话,觥筹交错,等着看穆侯府精心准备的歌舞。
安子常刚才放了狠话,穆侯不敢再纠缠他,安排他跟齐王的二公子齐义之,还有洛阳大司马许绍坐在一起吃喝。
萧士及依然坐在杜恒霜身边,话却比刚才少多了。
杜恒霜惴惴不安,知道这件事,大概终久还是在他心里起了隔阂。想到给她带来无妄之灾的安子常,杜恒霜忍不住狠狠地剜了安子常几个白眼。
安子常似乎也在默默地打量她这边。看见她的白眼,安子常反倒笑了,举起酒杯,冲着她遥遥一鞠,然后仰头喝下。
杜恒霜气得红了脸。
萧士及虽然没有看着杜恒霜,可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
刚才的事,没有哪个男人能无动于衷,除非他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女人。
萧士及虽然生气,但是并没有生杜恒霜的气,他只是在气安子常。——什么玩笑不好开,非要扯上这等名节之事。看起来,父亲以前说的话,是不对的。做人想要一家大小和和满满,就必须去追逐权势。有了极大的权势,才能护住自己的家人妻女。
今天在场的那么多小娘子,安子常为何偏偏只是拿杜恒霜开玩笑?不就是柿子拣软的捏,看准她是没有父兄的孤女,欺负了她,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知道她是自己的未婚妻,还来敢问自己是否割爱,不就是看自己一介白丁,不如他安子常是世袭的安国侯,又是齐王亲封的先锋大元帅!
萧士及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上的酒杯,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他需要权势,需要立功,需要在这新旧朝代更迭的时期,为自己的家族谋一份长久的富贵。没有这些,他护不住自己的家人。权贵们一根小指头,就能让他一辈子的努力化为流水。
他的父亲萧祥生就是太傻了。不知道去谋求功名权势,只知道过自己的小日子。如果当初,他答应齐王的邀约,现在再不济,也是一员副将。怎么会落到最后身死大牢,几乎家破人亡的惨境?
萧士及的心里,立下了跟父亲萧祥生完全不一样的誓言宏愿。
富贵险中求,就算要被人当垫脚石,他也认了!
萧士及心里镇定下来,回头看见杜恒霜忧虑的目光,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这一次,笑意是先从眼睛里面显出来,然后扩展到嘴角。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也回了一个微笑。
一阵紧而频的铜铃声悠扬地传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站在四个赤膊大汉抬着的大鼓上面,旖旎旋转而来。
*****************************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双更。可以求粉红票吗?
感谢天の殇ing大大昨天厚赏的灵宠缘和平安符。恭喜天の殇ing大大成为《原配宝典》的第五位盟主。感谢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和氏璧。感谢enigmayanxi、俺是张飞昨天打赏的平安符。
第56章 胡旋
鼓声急促叮咚,扣人心弦。
鼓上的女子蒙着碧绿的面纱,身上的舞衣颜色斑斓,如七色彩虹一样炫目。两只洁白的小臂从半截的袖口里露出来,看得见手腕上戴着十数个细细的金环,环上坠着小铃铛,手臂一抖,铃铛就铿锵作响。脚下穿着一双小羊皮靴子,不时踢踏,击打着鼓面,和鼓点声相映成趣。
胡旋舞的精髓,在一个“旋”字,需要舞者腰肢柔韧,腿脚有力,又要有极好的平衡性能,才能转出最美的胡旋。
大鼓上的这个女子,显然非常精通此技。随着鼓点翻飞,在大鼓上旋转得飞快,身上的七彩舞衣更是如同一片彩虹,在众人眼前旋转不已。
“好!”
一堆堆叫好声轰得响起来。
噼里啪啦的掌声跟着鼓点一起拍起来。
大鼓之上的穆夜来更加得意。她旋转之余,眼波也不断往萧士及那边飞过去,明明白白看得见他眼里赞赏的目光。
咚!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刚才还在急转的舞者突然静止下来,面向女眷这边而立。
真是动若脱兔,静若处子,转腾之间,尽显胡旋本色。
鼓声停歇,那舞者脸上的面纱悄然而落,露出矫矫如春光的一张明媚的小脸,眼波流转,一直向萧士及那边看过去。
萧士及微笑着跟随众人鼓起掌来,目光却看向了杜恒霜。
杜恒霜的面颊倏地红了。
穆夜来得意地看向萧士及,却见他的目光像是凝在杜恒霜身上一样。杜恒霜微侧着脸,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萧士及。两个人浑然天成,身边的喧嚣热闹好像与他们无关一样。
穆夜来的笑容凝在脸上,黯然之色溢以言表。难道这样也不能夺回他的目光?
萧士及却和杜恒霜都是想着同一件事。去年杜恒霜生辰的时候,萧士及专程赶来给她恭祝芳辰。在杜家的大宅后院,无暇的月色底下,杜恒霜红衣黑裙,一曲胡旋急舞,鼓声与旋转齐飞,丽颜共月影一色。看得萧士及目不转睛。当晚入睡之后,萧士及想起杜恒霜在月色下的倾城艳色,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有了人生第一次春梦……
穆侯看见跳舞的舞者正是自己最疼爱的三女儿,大笑起身道:“好!好!好!夜来你的胡旋又进益了!”
一旁有穆侯府的亲戚凑趣,“不是我夸口,我们三小姐的胡旋就算在安西,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在中原,就更不用说了,她要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
胡旋舞本来就是从安西传到中原的,安西的舞娘比中原的舞娘跳得好,这倒也不算说大话。
谁知安子常又嗤笑一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拖长了声音道:“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夸自己倒是无妨,可是当着中原各位舞者大家,说这种话,岂不是让人暗地里笑掉了大牙?”
刚才夸穆夜来的那个人脸上挂不住,阴阳怪气地问安子常:“安公子这么说,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你的意思,似乎是说有人比三小姐跳的还好?我却是不信。哪里有人能比三小姐跳得更好?若是有,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马球!”
安子常对着杜恒霜那边举起酒杯,“我去年确实见过比这更好的胡旋。月光之下,勾魂夺魄,一曲之后,再无胡旋。”
杜恒霜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咬碎银牙。——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萧士及也收敛了笑容,目光森然地看向安子常,重重地将自己手里的酒杯搁在桌上。
杜恒雪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早先就不忿有人说穆夜来的胡旋跳得最好,还说她论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就嘟起嘴道:“安公子也没有说错啊。我姐姐的胡旋就跳得比她好。”说完又不好意思,对站在鼓上,笑得一脸僵硬的穆夜来道:“三小姐,你也跳得不错,就是比我姐姐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而已。”
穆夜来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杜恒霜不要脸,没想到她妹妹也是这样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倒要看看,她能撒谎撒到什么地步!
穆夜来从大鼓上跃了下来,来到杜恒霜身前,对她深施一礼,“我痴爱胡旋,还请杜姐姐不吝赐教。”
杜恒霜为难。
“杜姐姐,我都跳了,难道杜姐姐认为跳舞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所为,不想和我们这些下贱人为伍?”穆夜来故意又将前世杜恒霜的话说了出来刺激她。
杜恒霜正色道:“舞者并非低贱,三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既然并非低贱,杜姐姐为何不肯为我们一舞呢?”穆夜来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安子常,“安大哥哥,你说的去年看见的胡旋,是哪个舞者?能不能请来和杜姐姐比一比呢?我虽比不过,杜姐姐是一定比得过的。”
安子常张了张嘴,却看见萧士及看他的眼光已经想要杀人了,只好给自己灌了杯酒,先喝了一口,才笑道:“这可难为我了,萍水相逢,怎么可能找得到呢?”说着,又故意挤兑杜恒霜,“不过,听杜二小姐的话,杜大小姐似乎真的跳的不错呢,不如为我们舞一曲胡旋如何?说不定,比我去年在月光下见到的胡旋舞者还要出色呢。——你说是吧,齐二公子?你们齐王府人才辈出,你见多识广,就不要嘲笑我们这些井底之蛙了。”
齐义之笑吟吟地摇摇头,并不说话,也不开口施压。
萧士及是他的下属,他可以命令萧士及,却最好不要去逼萧士及的家人。就算是做上司,行事做人也要有个限度。那被宰了的德祯帝,不就是以为赐个婚没什么大不了吗?不过他也不想想是在什么情况下赐婚。大周都风雨飘摇到那个地步了,还敢作威作福,不是自己找死吗?
齐义之自认不是那种脑子不清楚的人,当然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
正在这时,许家的大少爷许言辉突然出声道:“霜儿妹妹确实跳得好胡旋舞,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必藏着掖着呢?”
许言辉从来就没有给过杜恒霜好脸色。
今天一声“霜儿妹妹”,不仅杜恒霜打了个寒战,就连方妩娘和许绍都觉得不自在。
杜恒霜看向萧士及,求援似地问道:“及哥哥,你想不想我跳?”
如果萧士及不想她跳,打死她也是不会跳的。
萧士及缓缓笑道:“跳,怎么不跳?既然他们这样期待,你就跳一曲,让他们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胡旋!”
杜恒霜定定地看了萧士及一眼,“好。既然及哥哥让我跳,我就跳。”
穆夜来愣愣地看着杜恒霜一步步走出来,扶着两个侍女的手,踏上了大鼓。
就这样穿着简单的红衣黑裙,跟随着响起来的鼓点,舞动了起来。
举手,伸臂,腰肢款摆,在越来越急促的鼓声当中,舞动的旋转越来越快。
袖影飘飘,如回风舞雪,虽然只有单调的红黑两色,不如穆夜来刚才的七彩舞衣耀眼,但是却把众人的目光更紧地集中在她急转的舞步之上。
红色半臂旋转,如朱盘火轮。黑色裙踞飞扬,如骊珠飞星,虹晕流霜。舞到极处,整个人似乎要凌空飞举,踏歌而去,千匝万转不停歇。小脚同时在鼓面上纵横腾挪,踏弦而走。叮咚之声,直如反弹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
旁边击鼓的乐人看得呆了,居然停止了击鼓。
整个花园里,除了杜恒霜在鼓面上踩踏出来的鼓声,没有别的声音,似乎连树上的鸟儿都屏息凝气,看着这一幕直如佛前飞天乐舞重现的胡旋。
安子常微笑着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低头饮了一口酒。
许绍和方妩娘交换了一下不安的目光。
许言邦看得瞪大了眼睛。
许言辉的面色却更加阴沉。
杜恒雪喜笑颜开,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萧士及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在滴血。——霜儿,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胡旋。从此以后,你的胡旋,只能为我一人而舞。没有人,再能逼你做任何事……
众人看得如醉如痴,眼看那胡旋越来越烈,有人敲着面前的瓷盘,跟着应和起来。
击鼓的乐人吃了一惊,才发现自己刚才看得呆了,忘了击鼓,便赶紧拾起鼓槌,顺着杜恒霜踏鼓的节奏敲击下去。
鼓声越来越急,杜恒霜的胡旋也转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快到大家只看见一道道红黑相间的虚影回旋。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的时候,杜恒霜从鼓面上飞身跃起,在半空中再连转两个回身,如一只凤鸟一样飘落在地,半跪伏身。
再抬起头,露出一张因急舞而微微喘息的嫣红丽颜,灿然若桃花,端丽如牡丹,艳光四射,竟让人不忍逼视。
萧士及急忙上前,将杜恒霜扶了起来,对着周围人等微微颔首,“让大家见笑了。今日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然后对齐二公子齐义之点了点头,做了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手势,顺势带着杜恒霜离开了穆侯府。
穆夜来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萧士及和杜恒霜远去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咆哮:假的!假的!这个杜恒霜,是假的!
****************************
一更送到。下午有打赏加更。感谢大家昨天的粉红票。看见好多老朋友和新朋友,俺记得你们的ID哦。多谢你们的粉红票。O(∩_∩)O
感谢天の殇ing、俺是张飞、helenc、enigmayanxi昨天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和氏璧。感谢see_an昨天打赏的灵宠缘。O(∩_∩)O
第57章 兵临 (浅笑轻纱灵宠缘3+)
穆夜来沉浸在震惊当中。
她记得,上一世真正的那个杜恒霜,厌恶骑射,也不会跳胡旋舞。穆夜来那时候出来跳胡旋,还被杜恒霜讽刺她媵妾之流,只会以色侍人,并多次表示跳舞是娼妓之流的特长,自己是大家闺秀,不屑为之。
穆夜来是从小练胡旋舞的。她知道,这种舞,对腰肢和腿脚的要求太高了。如果不是从小习练,根本就跳不出来那种急旋的舞步。
而上一世,她调查得很清楚,那个萧家主母杜恒霜,根本就不会跳胡旋舞。
如果杜恒霜真的有这样的舞技,当年就不会让自己钻了空子了。她记得,那年月光之下一舞胡旋之后,萧士及对她感慨,说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美的胡旋舞了。
很明显,杜恒霜不会跳胡旋。不然的话,自己的夫君喜欢看,哪怕关着门在闺房里跳也行啊。又不会让别人看见,也能博得夫君的欢心。
况且杜恒霜并不是不想跳。
穆夜来记得,在一次萧家家宴之上,自己舞了一曲胡旋,萧士及当晚就歇在自己的院子里。
杜恒霜的脸色无比落寞,后来偷偷请了个胡旋舞的舞娘回来,想暗地里学着跳。
可是那个时候,她都二十多岁了,怎么可能学得会?
胡旋舞需要从小习练,而且要不断练习。不然腿脚一僵,就再也没法跳了。
而刚才那个假的“杜恒霜”露的一手胡旋,绝对是从小苦练的功底。最后那个凌空飞起,连转两个胡旋的动作,不仅需要苦练,而且要天生身姿轻盈,平衡术过得硬,才转得起来。自己练了这么久,还是不敢做这样的动作,因为一试,就会从大鼓上摔下来,非死即伤。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熟悉的那个杜恒霜!
这个骗子!李鬼!自己一定要揭穿她!
穆夜来深吸几口气,赶紧回到自己房里,换了衣裳,过来专门拉着杜恒雪说话。
她看得出来,杜恒霜到底年纪大一些,已经有十四岁,行事说话十分稳重,而且看似有礼,其实对人十分疏离。看来看去,除了萧士及,她只对杜恒雪这个妹妹疼爱有加。
跟杜恒霜做朋友不太容易,还是应该从杜恒雪这边着手。
穆夜来坐到杜恒雪身边,有意跟她攀谈起来。
杜恒雪才刚满了十一岁,跟穆夜来年纪差不多,从小被杜恒霜这个姐姐保护得很好,当然不是穆夜来这个有着两世为人经历的人的对手,很快就跟穆夜来谈得十分投契,把她当做知己。
只是杜恒雪虽然单纯,但是还知道轻重。
每当穆夜来把话题绕到萧士及身上的时候,杜恒雪就会装傻。她不喜欢说太多自己姐姐和姐夫的事,而且这个穆侯府的三小姐,眼珠子实在转得太灵活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因萧士及没等秋日宴结束,就把杜恒霜带走了,着实有些失礼,许绍和齐二公子一起向穆侯表示抱歉。
穆侯哪里敢生气,忙陪笑着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应该的,应该的。”就把话岔开了,亲手给许绍和齐二公子斟酒,又有真正的舞伎过来歌舞助兴。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穿着校尉衣裳的大汉汗流浃背地闯了进来,对齐二公子和安子常一起回报:“主公有密令。”
齐义之和安子常连忙起身,对穆侯点一点头,不再多话,带着那校尉很快离开穆侯府。
许绍见势不妙,也赶紧带着许家人告辞离去。
别的宾客看见大司马、齐二公子和安子常都匆匆离去,知道是出了大事,也不敢在别人家里再做逗留,纷纷告辞而去。
穆侯的大小姐穆夜歌很是生气,跺着脚问穆侯:“父侯!您到底说定了没有啊?”还在问她的婚事的事。
穆侯心里忧虑,没好气地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你那点子小心事!赶快给我回房待着,等这件事过了之后再说!”
穆夜歌还想再问,穆夜来却已经想到,是齐王要开始最后一击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虽然他们穆侯府的秋日宴没有及早中止,但是在秋日宴结束后没几天,就传来安子常大破河东郡,消灭最后一支忠于大周的军队的消息,为齐王大军攻破长安,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此时安子常和齐义之带着那个校尉来到齐义之在洛阳的府邸问话。
“父王密令何在?”齐义之脸色肃然,不缓不急地问道。
那校尉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封抱着油皮的信,双手呈上。
齐义之一目十行地读完信,倒抽一口气,惊讶地道:“阴世章居然杀了我三弟?!我大哥呢?他不是带着三弟一起去河东郡劝降的?”
阴世章是河东郡大周军队的主帅,对大周忠心耿耿。齐王齐伯世派了好几个人去劝降,他都置之不理。最后一次,齐王世子齐仁之亲自出马,以此表达齐伯世最大的诚意。
齐义之嘴里的“三弟”,其实是庶弟,是齐王妾室万氏所出的儿子,齐礼之,今年才十四岁。是齐王说,他们应该兄弟同心,不分嫡庶,所以齐家的嫡庶兄弟是一起排行的。
齐仁之去河东郡劝降,当时齐王府都认为阴世章这一次一定会就坡下驴,顺水推舟地应了,到时候,齐王世子这份响当当的大功,是跑不了的。
齐王世子儒雅过人,手下都是文人墨客居多,不像齐王二公子齐义之,尚武,手下都是猛将强兵。
而乱世当中,军功当然比文治要来得强大。
因此齐王世子齐仁之,也是把劝降阴世章这件事,当做一件大事来做的。
只是没想到,他临走的时候,齐王突然说,让他带着三弟齐礼之一起去,兄弟俩好有个照应。
齐仁之虽然不愿意,但是他以孝为先,从来不敢忤逆齐伯世的话,只好应了,带着齐礼之一起去河东郡劝降。
“……信上说,劝降失败,我大哥连夜离开了河东郡,却把三弟遗忘在客馆。阴世章追过来,发现我大哥已经走了,就把三弟抓起来。为了表达他忠于大周的决心,他砍了我三弟的脑袋,挂在河东郡的城墙之上。”齐义之的脸色平静,刚才的惊讶之色似乎只是一闪而过。
安子常笑了笑,没有点破其中的龌龊,看向那校尉:“齐王有什么话吩咐我?”
那校尉拿出另外一封密信,和半块虎苻,“王爷有令,着安元帅立时点兵,即日启程,兵发河东郡,为我三公子报仇雪恨!”
安子常郑重接过虎苻,“我这就去点兵。”然后对齐义之行礼道:“二公子,我先退下了。”
齐义之拍拍他的肩膀,“注意自己的安全。这一仗,就全看你的了。”
安子常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齐义之反复看着齐王的密信,在心里长叹一声,回身给自己娘亲的牌位点了一柱香,郑重拜了几拜,就吩咐道:“去把萧公子给我叫过来,就说有急事,让他不要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
萧士及拉着杜恒霜先回了杜家的宅院。
也是杜家在洛阳的老宅。杜先诚他们那一辈三兄弟,每人分了一个院子。
后来方妩娘带着两个女儿回到洛阳的时候,一直就住在这里,直到后来她改嫁给许绍。但是这个院子依然留下了,钱伯给他们看着,杜恒霜和杜恒雪每年都会回来住几天,特别是在杜恒霜生辰的时候。
回到自己家里,杜恒霜自在多了,亲自给萧士及现开炉子炖茶。
萧士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杜恒霜忙来忙去,唇角不由露出笑容。
可是当杜恒霜转身看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又淡然下来。
杜恒霜很是不安,默默地烹好茶,用小托盘给他送上来,还加了两块现热的胡饼。
萧士及接过托盘,手指尖和杜恒霜的手指尖碰在一起,杜恒霜葱管一样的手指一刹那间竟然柔若无骨。
萧士及一时不忍放手,一直保持着托盘的姿势,静静地感受着从对面指尖传来的温热、颤抖和悸动。
“及哥哥……”杜恒霜轻轻叫了一声,手指尖颤抖得更加厉害。
萧士及接过托盘放下,看见杜恒霜坐在自己身边,一脸忐忑的样子,心情又好了起来。
嫣红的面颊,晶亮的黑眸,如花瓣一样丰满的红唇微微翘起,唇部上缘还有几点浅浅的汗珠,在摇曳的灯火下若隐若现。
萧士及鬼使神差地拉过杜恒霜,低头吻上那几点湿湿的水珠。虽然没有落在她的唇上,但是隔得那么近,他的唇息都呼在她的齿缝之间,熏然欲醉。
杜恒霜浑身僵硬,屏住了呼吸,手足无措地抓住了自己的罗裙,死死捏住。
两个人虽然订婚这么久,但是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今天,他们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萧士及原本只想吻干她唇边上缘的汗珠就作罢。
可是抱住杜恒霜在怀里,原来女人的身子是这样香,这样软,十七岁的青年血气方刚,一时克制不住自己,萧士及一下子把她压倒在身后的榻上,重重地往她唇上吻了上去。
**************************
为浅笑轻纱打赏的第三个灵宠缘加更送到。求粉红票和推荐票。O(∩_∩)O
第58章 慈心
杜恒霜一阵慌乱,想把萧士及推开,可是他的身子那样沉,那样重,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他的气息也是那样灼热,紧紧地含住她的唇,吸得她生疼,却一声也不敢啃,只得默默承受他越来越紧的拥抱。
萧士及狂乱地吻着杜恒霜,没有章法,更没有架式,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吸到嘴里,放到心里,每时每刻都跟她在一起。
咚咚咚咚。
一阵着急的敲门声从门外响起来。
萧士及大口大口喘着气,抱着杜恒霜坐了起来。
杜恒霜面色潮红,发髻被他压得乱糟糟的,幸亏身上的半臂和罗裙都是完好无损,还没那么尴尬。
萧士及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有些慌乱地站起来,低声道:“霜儿,别怪我。我实在忍不住……”
杜恒霜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及哥哥,我不会怪你的。”
说是不怪,可是脑袋都抬不起来。
萧士及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大概是吓着她了,回头道:“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打开房门,见是钱伯带着一个校尉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连忙问道:“是二公子那边的事吗?”
那校尉点点头,“有急事。二公子让萧公子赶紧回去,要立即动身,往长安那边去。”
萧士及一惊,“出了什么事?”再也顾不得刚才的尴尬,匆匆忙忙回头道:“霜儿,我有公事,先走了。过年再来看你。”说着就跟那校尉离开了杜家,回到齐二公子住的府邸。
钱伯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杜恒霜垂头坐在那里,问道:“大小姐,要回许家吗?”
杜家这里人太少,她又没有带着丫鬟婆子过来,一个人住在这里,很是不方便。
杜恒霜重新绾了发髻,坐上车,被钱伯送回了司马府。
看见杜恒霜回来,方妩娘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叮嘱她道:“这些天外面不太平,就不要出去走动了。许家有洛阳城的守军护卫,到底安全些。”
杜恒霜心乱如麻地点点头,“让钱伯他们也住到许家吧。外面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看见齐二公子出现在穆侯府,刚才萧士及匆匆离去的身影,还有安子常曾经露出的只言片语,都让杜恒霜意识到,快要出大事了。
本来就是风雨飘摇的大周,很快就要土崩瓦解了吗?
一个朝代的结束,同时也是一个朝代的开始。
无数的人都在惴惴不安的等候。
萧士及匆匆来到齐二公子的府邸,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齐义之沉声道:“河东郡的阴世章不肯归降,还杀了我三弟祭旗。”
萧士及是知道齐王世子带着三公子一起去的河东郡,忙问道:“那世子呢?”世子便是齐王的大儿子齐仁之。
齐义之道:“他连夜离开河东郡,只是不知道我三弟不在队伍里。后来晓得把三弟拉下了,就赶紧回头去寻,结果看见三弟的头颅,已经悬挂在河东郡的城门之上。”
萧士及默然半晌。他知道齐义之的三弟齐礼之,是庶出,是齐王现在唯一的妾室万氏所出,今年才十四岁。而齐王世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
“到底为什么三公子要跟着世子去河东郡劝降?”萧士及总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劝降这种事,一直是危险很大的,说不定就被敌方一刀砍了。
齐义之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想明白了又能怎样?你还是赶紧回长安吧。安子常已经出发,我父王的大军正往长安赶去。我要去跟父王汇合。长安之战,就看你的了!”说着,重重地拍了拍萧士及的肩膀。
萧士及郑重拱手道:“二公子放心,萧某一定不负所托!”
萧士及和齐义之同时离开洛阳,萧士及骑快马抄小路往长安赶,齐义之却慢一步追上齐王的大部队,要做齐王攻打长安的先锋。
可是到了齐王的大军里面,齐义之才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原来齐王带着亲随,悄悄离开大军,回太州去了。
看见齐王的留书,齐义之一拳头砸在四足卷云纹的条桌之上,愤愤地道:“太州到底出了什么要紧的事,需要父王在这个紧要关头星夜赶回去?!”
齐王的一个幕僚有些尴尬地道:“听说,是万侧妃病倒了……”
万侧妃,便是齐王的妾室万氏。齐伯世称王之后,就封欧阳紫为王妃,封唯一的妾室万氏为万侧妃。
齐义之的母亲欧阳紫,八年前怀着第四胎的时候,在从太州回娘家的路上受到盗贼的追杀,幸得萧士及的父亲萧祥生所救,才捡回来一条性命。回太州不久,欧阳紫就早产生下四公子齐健之,而她自己没有熬过满月就病死了。
萧祥生因为这件事,还被人拷打,送掉了性命。
齐义之非常想知道,到底是长安城里的哪位贵人,非要他母亲的命不可!
这一次打长安,于情于理,都是对齐家来说,极端重要的。
可是父王居然在这个关头,放下这边的大事不理,星夜跑回去,就为了一个小妾身体不适!
不适个头!
齐义之用膝盖想都知道,那万氏不过是心伤她的儿子死在河东郡罢了。谁让他运气不好呢?没有嫡出的命,却非得争嫡出的功……
齐义之盘膝坐在条桌之后,冷冷地看着父王留下的虎苻和令牌,想起了母亲欧阳紫临死的时候,只对他一个人说的话。
“义儿,母亲今生只欠一个人的人情,就是长安的盐商萧祥生,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你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替我报答他。另外,我这次被人追杀,你也别再想着去查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你娘我,已经给自己报了仇了。——那些人针对我,不过是为了我这个原配正室的位置。以为弄死我,他们就能如愿以偿?别做梦了,你爹,已经被我绝育。他以后的女人,绝对再生不出孩子。你们兄弟三人,还有你妹妹,就是你爹仅有的嫡出子女。如果以后再有你爹的女人生出孩子,你记住,那一定是野种……”
齐义之深吸一口气。现在想起母亲临死的那一幕,他还是会打心底里难过。可是想起母亲的手段,他又觉得十分解气。母亲为了他们兄弟三人,绝对是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
她已经预计到,父亲以后会有很多的女人,包括继室填房,这些女人还会生孩子。
说来说去,女人争宠,哪里是争的男人?不过是争的男人的子嗣和家业。有了儿子,就有了争家财的底气。
而他们齐家,眼看就有泼天的富贵,能够争的,就更多了。
母亲这一招,倒是保证了他们兄弟三人的利益,确保没人能够越过他们去。
此时齐王齐伯世连夜赶回太州,第一时间就冲到万氏的房里,匆忙问道:“侧妃怎样了?”
万氏的侍女忙屈膝行礼,红肿着眼睛,低声道:“王爷,侧妃刚刚晕过去三次,这会子刚刚睡着。”
齐伯世忙坐在万氏床前,拉起她的一只手,轻声道:“你们出去吧,有我在这里守着。”
几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会意的微笑。
自从王妃去世后,王爷的一颗心都移到了万侧妃这里,除了在这里跟她同吃同住,就连书房都搬到了万侧妃的院子,甚至亲自考查三公子的功课。这可是连嫡出的大公子、二公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只可惜,三公子似乎受不起这样的大福……
万氏听见齐伯世的声音,悠悠醒过来,一头扑在齐伯世怀里,“王爷,妾身好苦啊!我的礼儿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大,怎么会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许他去历练了……就做个没出息的孩子,还能好好活着……我好悔啊……”抓住齐伯世的衣襟,哭得涕泪横流。
齐伯世心疼不已,连连抱着她劝哄,末了低声道:“礼儿的事是意外,出去劝降本来就是有风险的。也是我的错,没有跟你说清楚,你别太伤心了。”
万氏听见齐伯世像是给世子开脱的意思,红着眼睛问道:“既然有危险,那世子如何安然无恙,只有我的儿子死在河东郡?!我倒要去问问世子,他是怎么做哥哥的!”
齐伯世忙按住她,“这跟世子有什么关系啊?总是下面的人不经心,礼儿他又贪睡,肯定是叫他没有听见,你就不要想七想八了。”看见万氏还是愤愤的,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还是有几分孩子气,让人忍不住怜惜。
齐伯世轻声劝道:“……你就放心吧,只要有我,你还怕没有儿子?儿子年纪大有什么用呢?我这个做老子的还年富力强呢,只有小儿子才是最经事的,你且等着吧。”
一句话安抚了万氏的心。
“王爷,我真是好难受。你摸摸我这里,痛得心都揪起来了。”万氏泪眼淋漓,将齐伯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她家世不显,刚入府的时候,战战兢兢,唯恐伺候不好齐伯世。好在她的作小伏低,终于逐渐软化了齐伯世的心。齐伯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不敢跟夫人欧阳紫争,只要能让她一直待在齐伯世身边,做一只小猫小狗就行了……
***************************
一更。下午还有打赏加更。顺便求粉红票和推荐票。
感谢聆聆默默、人在梧桐下、天の殇ing、俺是张飞昨天打赏的平安符。感谢Sonia220今天凌晨打赏的和氏璧。感谢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仙葩缘。O(∩_∩)O
第59章 登基 (浅笑轻纱灵宠缘4+)
齐伯世看着万氏梨花带雨的面庞,心里软成一团,侧身坐到她床头,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安慰她,“等大事一成,我就封咱们的儿子为亲王,以亲王礼下葬。咱们的女儿,和嫡女一样,得一样的封地,好不好?”
“这不好吧。恐怕于礼不合,让人说你的闲话,我的心不安。就连咱们的儿子在九泉之下,也是不安的。”万氏怯生生地道。
就算欧阳紫死了,还能把万氏吓成这个样子。
齐伯世更加心软,索性成日陪着万氏,让她的丧子之痛总算得到疏解。
白日带她去给三公子齐礼之寻坟地,置装裹,造义冢。晚上陪着她入睡,听她喃喃诉说儿子从小到大的点滴小事,说得多了,连齐伯世也格外感伤,越发觉得对不起这个儿子,对万氏的愧疚之心也越发沉重。
她本是第一个到他身边的女子,却要等欧阳紫生了大儿子齐仁之十年之后,才能让她生子。结果她的儿子还没养大,就没了。
日子就在感伤中过去。
第五天,安子常大破河东郡的消息传来,河东守将阴世章被安子常斩首示众,而齐礼之的头颅也和身躯缝合在一起,被安子常派专人送回太州齐王府。
大周最后一支精兵,被齐王齐伯世所灭。
消息很快传遍大周上下,而兵困长安,准备攻城的齐义之也得到了这一消息,开始向长安城的守军喊话。
萧士及在城里加紧准备,终于策反了一个守城的副将,在半夜时分打开城门,让齐王大军攻进长安。
齐王二公子齐义之进城之后,带着兵马直扑皇宫,将大周最后一任小皇帝和大周皇室别的成员,统统斩首示众,杀得血流成河。
那一夜,已经到了十月底,长安城却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第二天,皇城边上的居民早起发现,从皇城里面流出来的雨水,都是血红色的。
大周最后一任皇帝的丧钟敲响。钟声嘹亮,皇气混杂,直冲云霄。
新旧交替的时候,一般都是群魔乱舞、妖孽辈出的时候。
旧天子被杀,新天子崛起,对这个时道的时运总是有所影响。
齐王在太州陪了万氏五天,就听到长安居然已经被二儿子齐义之带着大军攻破了,大急之下,慌慌张张带了大儿子齐仁之往长安城赶过来。
齐义之却在攻破长安之后,立刻撤出长安城,带兵驻守在城外,等候齐王正式入长安。同时任命萧士及为京兆尹,暂理京畿。将原来的京兆尹府上大大小小数百口人都关押起来,等候处置。
龙香叶在家里听见这个消息,泪流满面地给萧祥生的牌位上了三炷香,祝祷道:“夫君,你的大仇终于要报了。”
萧祥生的死,是原来的京兆尹一手造成的,那纳了龙秋叶为妾的老师爷,不过是爪牙帮凶而已。
这些事情,在萧士及重振萧家家业之后,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
是齐二公子劝他忍耐,许诺他一定会给他机会,帮他报这个大仇。
当年他们调查的消息,是京兆尹受贵人指使,一定要劫杀进了长安城的那位有孕的妇人。萧祥生死也不肯那位妇人的去向,最终死在京兆尹的大牢里。
齐义之进了皇宫,将所有的“贵人”都杀得一干二净。
原来京兆尹府上的这些帮凶,就留给萧士及慢慢报仇,看看还能不能问出更多的消息。
萧士及带人捉拿京兆尹府上的人等,也把方妩娘的姐姐方丽娘一家人都抓了进去。
方丽娘的男人,是京兆尹府上一个小小的属官,当年在萧祥生被抓之后,还帮萧家和杜家打探过消息。
方丽娘他们一家被抓,他们的爹娘急得快疯了,听说是萧家的大公子如今暂理京兆尹,才急急忙忙赶来求情,求他看在杜恒霜份上,放她姨母一家一马。
萧士及才想起这一家人,就连忙命人拿了他的手令,去大牢放人,同时将方丽娘一家的家财发回。但是京兆尹府上属官的屋子,他们却是不能再住了,要另外自己找房子。
方家这些年因托了杜家和许家的福,已经一跃成为小富之家,在长安城有好几处房产,很快拿了一处出来,给大女儿和大女婿家居住。
方家的人安置好,萧士及就去了大牢,打算亲自提审那位当年到他家来抄家的老师爷。
谁知他竟然晚了一步。
在他刚走进大牢门口的时候,那老师爷已经死在牢里。
派了忤作去查验,却没有异常,并不是预想中的中毒,或者被打杀,而是年老体衰,又受了关押的惊吓,中风猝死了。
他一死,他的小妾龙秋叶就开始在牢里喊冤,口口声声说她是萧士及的姨母,非要见她姐姐龙香叶一面。
牢里的看守都是人精,况且现在是新旧交替的时期,谁也拿不准未来会怎样,也生怕得罪了人,因此对待这些被关押的前上司都还不错。
他们也知道龙秋叶和龙香叶的关系,知道现在的暂理京兆尹萧士及,就是龙香叶的大儿子,便向萧士及报了上去。
萧士及回去问龙香叶,想不想见龙秋叶最后一面。
龙香叶有些怔忡。这八年来,她也就是开始的两年吃了些苦。后来儿子巴结上齐王的二公子,他们萧家很快就摆脱了困窘的状态,重新过上富贵的日子。到现在,他们不仅家业复苏,甚至比萧祥生在的时候,还要兴旺。又因为掌家的是她儿子,她的日子,过得比当年萧祥生还活着的时候,似乎还要舒心些。
但是龙香叶总觉得,一个女人没了男人的护持,就会如花一般枯萎。花的繁盛,需要雨露滋润。她没有,所以她变得苍老,就算是锦衣玉食,也只是裹了她这段枯木头而已。
不过听说龙秋叶落得这般下场,龙香叶还是暗暗高兴的。
“既如此,我就送她最后一程吧。”龙香叶将萧祥生的死,大部分责任都是推在龙秋叶身上。她一直耿耿于怀,龙秋叶居然还敢觊觎自己的夫君。
来到京兆尹的大牢里,龙香叶看见龙秋叶依然貌美如花,只是略微有些憔悴,又有些不忿。
“姐姐!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你我一母所出,一定不能见死不救啊!”龙秋叶扑通一声,隔着大牢的栅栏跪在龙香叶面前。
龙香叶一身秋香色织金线绸料通袖袄,蜜合色绵裙,头上简单地插了几支白玉钗,素净中带着贵气,正是养尊处优的打扮。
龙秋叶其实身上穿的不比龙香叶差,可是她一来被关了几天了,不得换洗,二来一直处于极大的惶恐之中,精神头差的远了,和龙香叶比起来,立刻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见龙秋叶求饶的样子,龙香叶有股说不出的快意。
“你也有求饶的时候?当日你算计我家老爷,何等狠毒,大概你也想不到你有今天吧?!”龙香叶厉声说道。
“姐姐!姐姐!姐夫的事,跟我没关系啊!是他得罪了贵人!哦,不,是他包庇一个女人,一个怀了孕的女子,才被京兆尹那个狗官害死的,跟我没关系啊!”龙秋叶再也顾不得,把她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可是事实的真相,就连老师爷都是只知道皮毛,更别说龙秋叶了,自然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龙香叶自然是不信的,厉声道:“老爷都死了,你还惦记着给他泼脏水!我真是后悔来见你了,你好自为之!等你死了,我去找人给你收尸,也算是全了我们姐妹之情。不然换了别人家,你害死人家老爷,人家不拿你喂狗都是便宜你了,还能给你收尸?你知足吧!”说着,拂袖而去。
龙秋叶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萧士及想要再提审京兆尹的时候,却接到齐义之的消息,告诉他,齐王已经到了城外,让他先按兵不动,等齐王大事办完之后,再做计较。
萧士及只好停手,暂时命人封了京兆尹的大牢,只等齐王进长安城。
齐王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来到长安城外。
看见二儿子恭恭敬敬地带着大军驻守在长安城外,齐王的心情大好,特地夸赞了他几句,才亲自带领大军入城。
大周的皇宫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高僧过来持诵,超度大周皇室。
七天之后,齐王齐伯世在皇宫正式登基称帝,改周为齐,世称大齐。
齐王登基的第一年元旦,改元永昌,所以后世都称他为永昌帝。
永昌帝登基之后,下旨封齐王世子齐仁之为皇太子,二儿子齐义之为毅郡王,刚被杀不久的三儿子齐礼之,则被封为礼亲王,下特旨厚葬。欧阳紫临死前生的小儿子,也是老四齐健之才八岁,因是早产,先天极弱,暂时没有任何册封。
王妃欧阳紫早逝,谥封孝慈皇后,永昌帝同时表示,对皇后情深义重,他终身不再立后,只封侧妃万氏为贵妃,管辖六宫。
*********************
为浅笑轻纱打赏的第四个灵宠缘加更送到。顺便求粉红票。O(∩_∩)O
第60章 封赏
贵妃万氏所出的庶女,十三岁的齐欢之则封为千金公主。先皇后欧阳紫唯一的嫡女,十六岁的齐嫣之则封平乐公主。两个公主拥有同等的尊号、仪仗和封地,以示帝王一碗水端平的慈心。
皇室封赏之后,当然是大封群臣。
第一个授封的,是灭掉大周最后一支主力大军的安子常。而他之前还有斩杀大周德祯帝的丰功伟绩,被永昌帝敕封为世袭的安国公,而且是所有敕封的爵位里面,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同时加封正一品的天策上将,以示恩宠。
另外封赏的,还有跟着安子常一起攻打河东郡的将士,都是官升一级,薪俸翻番,封妻荫子。
昭穆九姓中事先投靠了齐王的众人,保留原有爵位,食邑增加。如果没有事先投靠齐王的,那么原来大周册封的爵位无效,全家贬做平民,迁出长安和洛阳这两个大城。
洛阳大司马许绍则被调到长安,正式担任长安城的京兆尹一职,这是从正四品下的职位,一下子擢升到从三品,算是连升三级。以他在开国之初并没有军功的情况下,能从大周的大司马,一下子做到大齐的京兆尹,足见大齐的永昌帝,对他有多么宠信。
一时就连刚册封的皇太子齐仁之,都专门给许绍送去贺礼。
而为攻取长安出了大力的萧士及,这一次却没有被封爵,也没有将二皇子齐义之暂时委派给他的京兆尹转正,反而剥夺了他的临时京兆尹一职,只是将他任命为二皇子齐义之麾下的骁骑尉,也就是新封的毅郡王手下,算是正六品的官职。在沿袭大周官制实行九品三十阶的大齐官场当中,萧士及算是刚刚迈进了中等官员的队伍。相对于他的功绩来说,这个官职实在是低的出人意外。
就连穆夜来都没有想到,原来萧士及刚开始晋身的时候,官职居然这么低。她遇到他的时候,是四年后他跟杜恒霜的大婚典礼上,而那时候,他已经是世袭柱国侯了。
不过她又心中窃喜。如果他太位高权重,她还不好跟他结交呢……
这个官职,让萧士及也十分失望。当然,更失望的,是毅郡王齐义之。本来他以为,以萧士及的功绩,就算不封爵,不让他做京兆尹,至少也会封一个将军,结果到最后,只封了一个六品的骁骑尉。
齐义之对自己的事情还没有那么愤然,但是不想寒了自己麾下众人的心,就打算去宫里帮萧士及再求个恩典,不过被萧士及阻止了。虽然萧士及也很失望,可是想想齐义之,他就释然了。
以齐义之的功绩,才封了个郡王,本来就是在他脸上抽了一耳光。
就连庶出的齐礼之,都能封亲王,而他这个皇后嫡子,却只封了郡王。但是,这个册封在永昌帝那边,却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首先,庶子齐礼之本来就是谥封,按照习俗,谥封的时候,可以抬高一级,所以封亲王衔情有可原。
而同是皇后所出的老大齐仁之封了皇太子,所以也不能说永昌帝偏爱小妾的儿子,故意打压原配嫡子。
出力最多,功勋最高的二皇子齐义之,得到的封赏却最少,而这一切,又是如此冠冕堂皇,让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这样的哑巴亏,他以皇子之尊,都咽下去了,他萧士及还有什么咽不下去的呢?
不过别人可不一定这样想。
因为永昌帝的册封,有些打小九九的人,趁机从二皇子这里辞出,投到皇太子门下去了。
皇太子礼贤下士,马上去求了永昌帝,给这些人加官进爵,一时皇太子东宫那边人才济济,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
二皇子这边却是门可罗雀,门人走了大半。
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
二皇子倒也不气馁,反倒这样安慰自己的属下。
萧士及终于想通了,他娘亲龙香叶却又气不顺了。
原是封赏过后没几天的一日晌午,方妩娘的姐姐方丽娘拎了两盒点心,四匹尺头过来,专程答谢萧士及的救命之恩。
这还是方丽娘第一次来到萧家的宅子做客。一路行来,看见萧家大宅重檐飞顶,院落重重,比当年萧祥生在世的时候,还要豪奢不少,心里也颇为感慨。
若是当日没有萧祥生这档冤案,自己的妹妹一家人也不会离开长安,回到洛阳。当然,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嫁给洛阳的大司马许绍。现在更是贵为京兆尹夫人,还得了诰封。
正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来到萧家待客的东厅,方丽娘坐在铺了玳瑁芙蓉蓐的坐床之上,跟龙香叶寒暄起来。
萧士及去毅郡王府上任去了,家里只有龙香叶十三岁的二儿子萧泰及,以及九岁的小女儿萧嫣然。
龙香叶将他们两人都叫来见客。
方丽娘赶忙又拿出一个绣金荷包,里面装了散碎银子,给萧泰及做见面礼。然后又从手上褪下一个和阗白玉的手镯,戴到萧嫣然手上。
龙香叶见那镯子浑然天成,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忙推辞道:“她小孩子家,受不得这样贵重的礼物。”
方丽娘不许萧嫣然把镯子褪下来,按着她细软的手掌,对龙香叶笑道:“龙家妹子跟我们客气什么?这是我妹妹去年送我的,说是和阗商人给她家老爷进的贡,成色绝对是上好的。”
龙香叶自然谦逊一番,问候了方家的老爷、老太太之后,就客气地问起方妩娘的近况。
方丽娘忙笑着将手里青瓷梅花枝的小茶盅放下,喜滋滋地道:“我妹妹从小就被长秋寺的高僧批命,说她是有大福气的人,如今啊,可算是应了高僧的佛言了。她家老爷前些天被陛下提拔为京兆尹,然后她家老爷上表,给她请封诰命。我刚刚接到她的信,说圣旨已下,封了她做从三品郡夫人。她正赶着在家里忙乱,要跟他们老爷举家搬迁到长安。陛下隆恩,给了他们半个月的时间收拾,等来长安安顿好之后,再去宫里谢恩。”
大齐的封诰,一品官的妻子和母亲可以封国夫人,三品官以上的可以封郡夫人。
许绍的官职京兆尹本是从三品,但是因为京兆尹是京暨重地,其重要性非同小可,所以永昌帝特旨给许绍的继室夫人封了三品官的妻室才能封的郡夫人,算是对许绍的嘉奖。
龙香叶端着小海棠填叶式托盘的手轻轻抖了抖,将托盘轻轻放下,慢条斯理地道:“方妹妹不是填房吗?这封诰,不是应该先封嫡母,生母,然后是原配,最后才到填房?”而且填房的封诰,要比嫡母和原配低一等。
方丽娘神秘地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按理确是如此。但是许家的情况特殊。许家老爷的母亲早逝,这一次倒是一并封了郡太夫人。不过许家老爷的原配,却是封不得。”
“原配倒是封不得?这个理儿我倒是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有男人狼心狗肺,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将旧人置之脑后是有的。”龙香叶语带讥讽。
对于方妩娘改嫁这种事,龙香叶一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自己为了孩子,含辛茹苦守着寡,她倒好,夫君尸骨都没有寻到,就转身嫁人了,如今还得了诰封。
果然女人生得太漂亮了,这妇德上就差上一些。以后对杜恒霜,她倒是要好好管教才好。听儿子的口气,这杜恒霜,如今生得明艳不可方物,估计跟她娘方妩娘一样,长成了个狐媚样儿,不防不行……
方丽娘听见龙香叶说得不伦不类,不知道她哪里气不顺,只好顺着她的话头笑道:“这种男人也是有的。不是有老话说,女子重前夫,男儿爱后妇吗?不过啊,我妹妹那边,却不是这样。”
龙香叶虽然不以为然,但是为了礼貌,也做出倾听的样子。
方丽娘就压低声音道:“许家老爷的原配,原是大周的郡主娘娘……”
“啊?原来如此……”龙香叶释然了。
如果许绍的原配是大周的郡主娘娘,当然他不会上表请封,没得去自讨没趣。大齐灭了大周,也没那么宽宏大量,再去册封大周的郡主娘娘。
方丽娘走后,龙香叶回房,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第二天,萧士及过来请安的时候,看见龙香叶面色青白,眼里红丝密布,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忙关切地问道:“娘昨儿没有睡好?还是最近吃得不好?若是吃得不好,我去再换个厨娘。娘想吃什么口味的菜?”
龙香叶心里的气顺了许多,望着萧士及俊美的面庞,慈爱地道:“我吃得挺好。这厨娘不是你刚寻来的吗?做得一手清淡的淮扬菜,我吃着很对胃口,就不要换了。”
萧士及正襟危坐,轻轻颔首,语气突然柔和许多,“娘爱吃就好。明年霜儿就要嫁进来了,她的口味也极清淡,但是又要鲜嫩可口,极是挑剔,我还要再试试这个厨娘,若是能让霜儿也满意,就更好了。不然还要出去给霜儿再寻一个合适的厨娘。”
*****************************
一更送到。下午有粉红240加更。感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推荐票。
感谢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仙葩缘。感谢人在梧桐下、俺是张飞、天の殇ing昨天打赏的平安符。
第61章 争执 (粉红240+)
龙香叶看着儿子皱眉的样子,缓步走过去,用手抚平了他额间纠结的纹路,安慰他道:“你也不必如此。霜儿嫁到咱们家,自然是咱们家的媳妇。咱们吃菜,她就吃菜。咱们吃糠,她也得跟着吃糠,这才是一家人。你要对她太好了,反而让她生出不足之心。你要知道,人心向来是得陇望蜀的,你做得再好,也不能满足一颗贪婪的心。还不如一开始就淡淡的,等以后她生了孩子,真的跟咱们一条心了,你再对她好一些,也不迟。”
萧士及摇了摇头,不是很赞同龙香叶的话,“娘,霜儿既然嫁给我,我当然要尽全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吃糠咽菜这种事,娘,就算爹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克扣过娘,娘何必要对霜儿这样苛责呢?”
这话一下子就戳了龙香叶的肺,她拿帕子捂着嘴,反身坐回到坐床之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哽咽着道:“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娶媳妇呢,就帮着你媳妇数落娘的不是。你既然担心我虐待你媳妇,咱们就分家,眼不见,心不烦,我不挡你们小两口的路!”
居然要分家!
刚才在门外站着,不敢进来的萧泰及和萧嫣然吓坏了,赶紧跑了起来,一左一右跪在龙香叶面前,抱着她的腿跟着哭道:“娘,娘,不要分家啊,没有大哥,我们怎么活啊!”
龙香叶听了更加生气,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捶着坐床,“怎么活?大家都不活了!有了媳妇连娘都忘了,哪里还能记得你们这些弟弟妹妹?——你们出去讨饭算了!省得在这里惹人生厌!”
萧士及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弟弟妹妹还小……”
“你也知道他们还小,你是一家之主,就要一碗水端平!你仔细想想,你有为你的弟弟妹妹考虑过吗?考虑过他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考虑过给他们寻找合他们口味的厨娘吗?——你什么都没有想过!就只记得你的霜儿妹妹!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到你这里,居然弟妹都成了外人,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倒成了你的心肝宝贝!你这个儿子,我真是白养这么大了!”龙香叶大力拍着坐床,痛心疾首地快要晕过去了。
萧泰及和萧嫣然被龙香叶的样子吓坏了,都回头对萧士及道:“大哥,大哥,快向娘道歉啊!”
龙香叶的话,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萧士及有些羞愧。他好像是不知道弟弟妹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更没有为他们专门寻过合他们口味的厨娘。这些年,他所有的精力,好像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要重振家业,所以他在外奔波,帮助以前的齐王二公子齐义之,现在的毅郡王干那些有可能掉脑袋送命的事。另一部分,他好像完全分给了杜恒霜。每当他在外面遇到困难,几乎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他第一想起的,是杜恒霜那双沉静的如黑曜石一样的黑眸,第二才想起了娘亲、弟弟和妹妹。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不孝的儿子,不称职的兄长?
龙香叶拿帕子拭了拭泪,飞快地睃了萧士及一眼,见他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心里松快了些,揪着帕子醒了醒鼻子,转而自己道歉,“及哥儿,今日是娘不好。这些话,娘本不应该说的。你就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为了这个家,已经竭尽全力了,我和你两个弟弟妹妹,都念着你的好。我们只是希望,等你娶了媳妇进门,还给我们娘儿仨一个活路就够了。我们没有太多的要求,每天有一碗饱饭吃,到季有一身衣裳穿,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龙香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萧士及终于受不了了,扑通一声也跪在龙香叶面前,羞愧万分地道:“娘,儿子知道错了。”
龙香叶抚了抚他扎着方巾的头,轻声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爹当日是怎么教你的?这些年来,是谁陪着你一步步走过来?——不是那在我们最困难时候,弃我们而去的杜家人,而是你的娘,你的弟弟,还有你的妹妹!你要记住,我们四个人,才是一家人。别的人,就算进了门,也要对我们家好,才能算是我们家的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士及抬起头,总觉得龙香叶说得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怔忡半晌,低声道:“娘,霜儿不是那样的人。当年,若不是杜家,我们也撑不到贵人来救我们的时候。娘,您难道忘了吗?”
龙香叶见自己说了半天,萧士及居然又绕回去了,又气又急,忍不住冷笑道:“一年才见一次,就把你的心笼络过去了。你怎么不想想她娘?你杜叔对她如何情深义重?你看看她,居然改嫁他人!如今还做了诰命夫人!”声音中的又羡又妒,居然完全都不掩饰。
萧士及默然。方妩娘是他岳母,他不会说她的不是。而且当年杜家的困境,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方妩娘为杜先诚守了三年孝才改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不是有许绍帮衬,杜家的三个女人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那时候他的年纪也小,他们萧家那时候也是完全靠杜家的。这些事,他当年一句话都没有跟龙香叶提过。
因为当年龙香叶卧病在床,一直以泪洗面,连才一岁多的萧嫣然都一直是养娘带着的。直到后来他们的情况有所好转,龙香叶才起身帮着料理家务。
萧士及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些事都跟娘说清楚,免得她一直误会方婶婶,从而对杜恒霜也有偏见,就缓缓地把那些年杜家的困境一一说了,末了道:“方婶婶当年也是没有法子……”
龙香叶大怒,站起来指着萧士及的鼻子骂道:“你还为他们开脱?当年你爹没了,我是怎么过过来的?我可没有靠男人!我能靠自己熬过来,她为什么不能?!——不就是她心志不坚,水性杨花……”
“娘!”萧士及听不下去了,重重地吼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若不是杜家,我们当年哪里来的吃的,喝的,穿的?娘哪里来的银子看大夫吃药?我们哪里来的银子请下人、养娘,还有奶妈?若不是方婶婶保住了杜叔的家财,我们当年都要跟着喝西北风!”
龙香叶如遭雷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方喘息着道:“我明白了!我欠他们杜家的!我喝了他们的血,吃了他们的肉,所以我活该!以后一辈子看杜家人的脸色过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在媳妇手下讨饭吃!人要脸,树要皮,我丢不起这人!当初你要跟我说清楚,这些不干不净的钱,我一个铜子儿都不会要!”
萧泰及和萧嫣然看见龙香叶脸色青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爬起来给她捶背抚胸,又一个劲儿地催促萧士及:“大哥,不要再跟娘吵了,娘为了我们这个家,操碎了心,大哥你这样,该多伤娘的心啊!”
萧士及抿了抿唇,脸上有了几分倔强之意。他想起来他爹萧祥生在世的时候说的话,说他是一家之主,要有自己的主意。而自己的娘,到底一直是待在后宅的妇人,说起来,连方婶婶都比不上,至少那个时候,方婶婶是靠她自己撑起了杜家,娘却是靠着儿子……
可是这样一想,萧士及又十分羞愧,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怎么能这样想娘呢?他真是不孝。
萧士及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把屋里的三个人都惊呆了。
龙香叶偷眼看着萧士及俊美的脸上,居然出现一丝狠辣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又有些惊慌,却没有再厮闹下去,只是扶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的手,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也不用这样发脾气。我也不图什么。你以后有本事,做大官,也只会封妻荫子,我这个做娘的,不图你的诰封。我自己男人不争气,早早地去了。生儿子有什么用呢?以后还不是照样要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
萧泰及听龙香叶这么说,忙大声道:“娘,我以后的媳妇,一定会好好听娘的话,娘别伤心了,大哥知道错了。”
龙香叶看萧士及还是一脸倔强的样子,知道这个大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人,要把他的心掰过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委委曲曲地走到萧士及身边,抬起胳膊,心疼地抚了抚他扇得红红的面颊。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对自己下狠手呢?你要有个三长两短,真的让我们娘儿仨喝西北风啊?你是大哥,自古云,长兄如父,你要给弟弟妹妹做个好的榜样,听见没有?以后不能再这样伤害自己了。你要知道,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我还等着你立下大功,给娘请个诰封呢!”
******************************
粉红240加更送到。孜孜不倦求粉红票。O(∩_∩)O
第62章 穿越 (6K,含Sonia220和氏璧+)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为了方妩娘得到诰封之事。
萧士及终于明白了娘的意思,越发羞愧,更加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不仅能够封妻荫子,也要给娘请诰封,让娘也尝一尝高高在上的滋味儿。
“娘,你放心,我跟着毅郡王,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萧士及同时向龙香叶保证,如果有请诰封的机会,他一定先给龙香叶请封,然后才到杜恒霜。
龙香叶心情一下子好转过来,脸上还带着泪珠,就破涕为笑,嗔道:“看你说的,难道我还吃你媳妇的醋?那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心疼她呢?你放心吧,我只有比你更疼她的。她小时候抓周的时候,我就看好她,把咱们家的传家宝都给她了。”
一听见说杜恒霜,萧士及沉郁的双眸就禁不住亮起来,忙道:“娘,听说许家已经要搬到长安了,眼看要过年了,明年霜儿及笈之后,就要嫁过来,咱们是不是也要把聘礼筹备筹备?”
杜恒霜是六月里的生辰。过了明年六月,她就十五岁了。
龙香叶知道许绍已经是京兆尹了,杜恒霜早点嫁过来,对他们萧家也有好处,就点头道:“你放心去当差。聘礼的事,我来操持。你就不用管了。”
这些事,本来就应该是由龙香叶操持。
萧士及这才放心,往毅郡王府去履行自己骁骑尉的职责去了。
没过几天,洛阳的原大司马许绍一家大小,装了浩浩荡荡十六辆大车,带着数百护卫随从,前呼后拥,一路奔波,从洛阳赶去长安上任。
杜恒霜和杜恒雪、欧养娘,还有杜恒霜的丫鬟知画,杜恒雪的丫鬟知书,一起坐在最后面的马车上,跟着前面的大部队,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
欧养娘一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感慨地道:“想不到,我们还有回去的那一天。”
杜恒霜斜躺在车里的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随便翻看,一边含笑道:“养娘这是说什么话?当初我们回洛阳,本是权宜之计,怎么会没有回去的那一天呢?”
欧养娘想起那时候她们一家搬回洛阳,本是要隔断杜恒霜和萧士及的,谁知到底还是被这对小儿女自己坚持下来了,连忙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话是这样说,当初我们回了洛阳,被杜家大房和二房欺负的时候,哪里还能想到有今天?”
杜家老大和老二的遗孀田氏和孙氏,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在杜先诚死后,这两人更是变本加厉,差一点就把杜先诚留下的财产全部占为己有了。
杜恒霜放下手里的书本,好脾气地笑道:“养娘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大小姐,你那时候也懂事了,难道都忘了你大伯娘和二伯娘的那番嘴脸?”欧养娘坐到杜恒霜身边,将她手里的书拿走,“车上摇晃得厉害,再看书,头又要疼了。”
杜恒霜也觉得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抱住欧养娘的胳膊撒娇,“养娘,我困了。”
“睡吧睡吧,有养娘在这里照顾你呢。”欧养娘看着杜恒霜有些青白的脸色,十分心疼,“你这阵子太累了,两边跑,这么多东西都靠你一个人看着下人收拾,还有铺子里的帐目要交接,身子亏损得太厉害了,等到了长安,我一定跟你好好补一补。”说着拿了一个长条芍药橘花枕过来,给杜恒霜枕上。
杜恒霜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杜恒雪靠坐在斜对面的榻上,悄悄对欧养娘笑道:“姐姐是高兴的,一想到要和萧大哥哥住的近了,就天天睡不着。”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欧养娘轻声劝了一声。
杜恒雪吐了吐舌头。
“三小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吐舌头不好,不是大家闺秀所为。”欧养娘不赞同地摇摇头。
杜恒雪连忙抿紧唇,然后轻声保证:“再不会了。再吐舌头,养娘就打嘴。”
倒把欧养娘逗笑了,“我哪里敢罚三小姐。略说重些,大小姐就要跟我理论了。”
杜恒雪听了就高兴。有这样的姐姐,是她一辈子的福气。
大车一路晃荡着,往前走去。
杜恒雪也有些困了,阖眼躺下,闭目养神。
一时车里静悄悄地。
杜恒霜睡了一觉醒过来,觉得身上有些沉,坠坠得很是难受。
慢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靠着樱草黄夹缬忍冬纹的四方靠枕出神。
“大小姐醒了。”知画问了一声,从车上固定的小方桌底下拎出一把越窑秘瓷冷梅茶壶,给杜恒霜倒了一杯茶水,“小姐润润喉吧。”
杜恒霜喝了一口放下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欧养娘掀开车窗上的窗帘看了看外面,“快到午时,前面要寻地方打尖了。大小姐,你今日想吃些什么?”
杜恒霜微微一笑,“这些天一直忙着收拾东西,我都没有睡好,我还想多睡一会儿。你们下去,给我带两个胡麻饼上来就行。”说完靠着靠枕闭目养神。
欧养娘就对车里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大家不要高声说话。
大车吱吱呀呀走了一段路,果然前面就有人骑马过来传话,说前面有个小店,让大家快一点,赶在晌午之前到达小店,吃了午饭再赶路。
赶车的钱伯应了,往拉车的马上抽了一鞭子,跟着前面的车快跑,很快也来到了打尖的小店前面。
许家十六辆大车,把这路边小店的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杜恒霜和杜恒雪坐的这辆车,本来就是在最后,也就停在最后面的地方。
欧养娘带着杜恒雪下了车,往前面的小店去了,留下知画和知书在这里守着杜恒霜。
因赶车的是钱伯,欧养娘很放心。
知画和知书一路坐车,觉得腿脚都麻了,就从车上下来,在大车周围走动,看着四围的风光,悄悄说笑。
大车里面,只有杜恒霜一个人,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车里的空气微微起了一阵涟漪,杜蘅透明的身影随着涟漪的散去,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大车里面。
看见车里熟悉的情景,还有榻上那个闭目沉睡的美貌少女,杜蘅难以置信地低声惊叫。
她不是已经死在田庄上了吗?怎么又回到这个场景?
这不是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世间的时候,所看到的情形吗?
为何又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她又在做梦?
因担心被人听见,杜蘅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眼神飘忽着四散看了看。
还好还好,回到了穿越之初,现在应该还没人看得见她,也没人听得见她。
杜蘅飘飘荡荡,飘出了大车,看见了那长长的车队,还有前面打尖的小店,又听见有丫鬟在说话。
“知书,我的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知画姐姐,你要不要去拜一拜菩萨?菩萨会保佑你逢凶化吉的。”
知书?知画?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把钥匙,逐渐开启了杜蘅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重生了,而且是重生到她穿越到这里的第一天的情形。
穿越再重生,这是怎样的运气啊……
杜蘅苦笑着摇摇头。
那一天,她也是这样,突然就出现在那个大车里面。那时候,她还是第一次穿越,心情激动不已。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苍老得不能再苍老了。
想她穿越的那一世,都得到了什么?
嫁给一个男人十几年,只有刚成亲的时候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惜男人的爱都是不长久的,没过几年,那男人开始对她疏远、隔膜。有好几次,她从沉睡中惊醒,看见那男人隐忍热切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可是当她一睁开眼睛含情脉脉地回望,那男人眼里的热切便如冬日里的炭火一样渐渐消失,直到沉寂。如同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那种眼光,看得她心惊胆战,不断检讨自己,唯恐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就越发体贴照顾他,甚至对他那个极品娘亲都作小伏低,比古代女人还要贤惠地服侍。可惜他的娘亲不知怎地,和那个男人一样,就像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石头,对她的一切美好视而不见,只会对她多方刁难。
自己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为他生儿育女,服侍娘亲,照顾弟妹,可是最后他还是对自己横眉冷对,不惜违背当初的誓言,在成亲十年之后,陆陆续续纳了好些个小妾回来。
而且他总要当着她的面,跟他的小妾温存调笑,故意恶心她,为难她,气她……
自己重病之后,他不说好好照看自己,反而把重病的自己送到庄子上。自己在庄子上又苦苦挣扎了几年年,熬死了那些个小妖精一样的小妾,才心满意足的撒手归去。结果自己还没有过五七,她就看见他又娶了填房过门。
当她看见那个叫陈月娇的女人,含羞带怯成为他的填房新娘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心。
渣男,你怎么对得起我?!
就在这股浓浓的不甘当中,她听见一声响亮的钟声,然后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隧道摆在她面前,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隧道里面传出来,将她吸了进去。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第一次穿越最开始的时候。
是上天听见了她不甘的心声,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吗?
她的上一世,实在是太辛苦了,除了锦衣玉食的供养,高高在上的地位,她什么都没有。她爱过那个男人,为他可以做一切事,可是他还是负了她。他不再爱她,他宁愿跟小妾调笑,看她们跳舞,带她们出去骑马打猎,就是懒得再看她一眼,甚至不许她再跟她的孩子们接触。
她放下身段苦苦哀求过,质问过他,“夫君,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可是那个渣男冷冷地回答道:“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居然当面撒谎,一口否认。
那时候,她真的是心灰意冷,打算不再对这个渣男奉献自己高尚纯洁的爱情。——他不配享有自己的爱情。
她打定主意,要跟这个渣男相敬如宾,只把他当上司伺候就行了。
可是这渣男绝情的时候,居然这么狠,从此再不到她房里来,只歇在小妾房里,连一点正妻的体面都不给她。
她要给小妾立规矩,那渣男就跳出来打她的脸,维护小妾。
她给小妾排日子,让她们轮流服侍那渣男,给渣男炖各种补身的汤水,以免他太过劳累,伤了身子。
那渣男却从来总是把她亲手煮出来的东西给小妾们喝。
整个萧家上上下下,嫡庶不分,完全不成体统。
她去婆婆那里诉苦,她的婆婆却冷冷地让她恪守本份,不要得陇望蜀。
日复一日的压抑,难堪,她终于受不了了,病倒在床上。
眼看她越来越虚弱,那渣男请了好多大夫来给她看诊,发了疯一样要救回她。
她冷笑。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
在她病骨支离的时候,渣男把她送到庄子上养静。
本来她以为她病好了,他们就会有转机,结果那渣男根本不跟她机会,再次看见她,就跟看见仇人一样,再也不肯到庄子上来陪她。
她硬撑着一口气,熬了好几年,在听见那渣男最得宠的小妾也病死了的时候,才笑着撒手人寰。
她两辈子渴望的,不过是爱与被爱而已。
如果有可能,她不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作为重生的穿越女,她是要踹掉渣男,另择良配?还是调教渣男,将他彻底改造过来?
杜蘅一想到前世跟那渣男有过的恩爱时光,以及后来两个人离心离德,渐行渐远,就总有股浓浓的不甘。
是的,就是不甘。
明明她是穿越女啊!而且她就是古代本土男们最爱的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得闺房”的穿越女,他怎么能不爱她呢?!
她记得那渣男对她身体的迷恋,记得他每天晚上都不能没有她,就算她怀孕生产坐月子的时候,他哪怕只能坐在床边陪陪她,也要一直跟她待在一起。
这么深浓的爱恋,怎么会变成后来的那个样子呢?
他说过,晚上不看见她,他根本就无法入睡。
可是在后来那些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夜晚,那渣男到底是怎么入睡的?
这些话,难道真的只是男人情到浓时的花言巧语?
还是这其中,曾经有过什么误会?
上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不是让她去弄清前一世没有弄明白的这些谜团?
杜蘅思来想去,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熬,然后又被放到全是冰块的冰桶里,嗤啦一声,油烟遇上坚冰,冒起的阵阵轻烟,让她真正心乱如麻,拿不定主意。
杜蘅不由自主飘回到大车里面,看着熟睡的杜恒霜出神。
唉,为了那个让她又恨又爱的渣男,难道还要这具身体吗?
她知道,再过一个时辰,这大车下面就会躲进来一个被人追杀的瑰丽邪魅男子。因为这个男子,这车会成为被追杀的对象,会翻车,会让睡在长榻上的这个女子受伤。
她还记得她钻入这具身体的时候,这个小姐的灵魂吓得不行,被她抢先一步挤到一个角落。这个小姐的魂魄也曾经试着反抗过。在她睡着之后,杜蘅曾经发现自己做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说,她把本来应该是给她的那些陪嫁,居然全都给了那个白眼狼妹妹!而且立字为据,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来想去,这些事情应该都是这个小姐的魂魄做的。她本来不想理她的,可是看她一直企图反抗,企图夺回这具身体,实在让她烦透了。
她不想这样对她的,她真的不想。她后来不得不将这个小姐的灵魂彻底赶出她的身体,让她的魂魄在阳光下烟消云散,全是因为那魂魄逼人太甚。
说实话,她对这具身体还是非常满意的。作为一个穿越女来说,完美的皮相是穿越成功的第一步。
不过那时候她选择做杜恒霜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姑娘从小就订了娃娃亲!
实在是太愚昧了!
没有了解,没有沟通,没有丝毫的保障,就订了娃娃亲!难道就这么怕嫁不出去?!
那时候,她不愿意就这样盲婚哑嫁。她要自己给自己谋一个美好姻缘,睁大眼睛看清自己身边的男子,要努力给自己挑一个最好的夫婿。而那时候,这个未婚夫才不过是一个六品的骁骑尉,实在是上不了档次。所以她巧妙设法,将婚期推迟到四年后,不然的话,她明年及笈的时候就要嫁人了。
古人真是愚昧。这么早就嫁人生孩子,还要不要命了?她可是很惜命的。
所幸四年之后,那未婚夫已经立下军功,变成世袭柱国侯了,她才心甘情愿披上嫁衣成为他的新娘。
她做的一切选择,都是为了过好自己的日子而已,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谁。
自己到底上不上她的身呢?杜蘅还是忐忑不安。
再次穿成杜恒霜,又要把以前经历的事重新经历一遍,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可是如果不穿成她,自己又能保证一定比上一次穿越过的好吗?更何况上一次自己穿越的时候,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吃了那么多亏才学的乖,难道都要一一放弃,从头再来?那她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这一次,自己卷土重来,不把那个渣男拿下,实在是枉做穿越女了。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一世不嫁渣男,喜欢自己的,明明还有好几个男人呢。上一次自己是瞎了眼了,居然被他的美色所迷,被他的痴心打动,最后还是嫁给了那个从小订婚的未婚夫。
可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有这个自信,是可以完全收服那个阴郁沉寂、沉默寡言的渣男的。就算他后来再渣,在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有过幸福时光的,而且只有她知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有多热情……
算了,还是再次穿成她吧。大不了这一次,自己多难一难他。渣男不改过自新,绝对不嫁他。
想到这里,杜蘅终于拿了主意,飘飘荡荡地坐在杜恒霜身边,只等着马车出事的那一刻,她就好再次穿越成这个大家小姐。已经有了一次经验,杜蘅的心态很淡定,很平和。看着杜恒霜的样子,还带着几分怜悯。
唉,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但是上天安排她穿越成她,她也没有法子,天意不可违。却忘了当初那个在杜恒霜身边的丫鬟知画,伤得比杜恒霜重多了,知画的魂魄极度虚弱,要穿越成知画,也容易得多。可是杜蘅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要做丫鬟。穿越而来做丫鬟,她可丢不起这人。
……
杜恒霜在榻上睡得不太安稳,一双手紧握着放在胸前,全身似乎被束缚住一样。在梦里,她似乎被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让她极度恐惧,却动弹不得。
半梦半醒中,杜恒霜看见在自己身边坐着一个衣着奇怪的女子,面目清秀,身形瘦小,就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倒是给她平凡的五官增添了几丝神采。
这个女子的样貌看着好生眼熟。
杜恒霜蹙眉思索,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那一次,白狐让她看的流光镜里面,那个镜子里的“杜恒霜”身后站着的那个影子,就是生得这个样子!
她怎么从流光镜里出来了?
杜恒霜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知画掀开车帘,爬到车上,看见杜恒霜柳眉紧蹙,全身绷得紧紧地,小巧的鼻翼不断翕动,像是喘着粗气的样子。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知画知道杜恒霜这个样子是厣着了,忙轻轻推醒她。
杜恒霜全身一个激灵,被知画推得醒了过来。
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恍惚看见自己脚边真的坐了一个人影。可是等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的时候,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影。
************************
六千字,已经是双更了。下午没有了。含为Sonia220大大16号打赏的和氏璧加更。求粉红票啊。
感谢天の殇ing、小A同学、人在梧桐下、俺是张飞、enigmayanxi昨天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仙葩缘。
第63章 惊魂
“小姐梦见什么了?”知画笑着拎出越窑秘瓷冷梅茶壶,又给杜恒霜续了一碗茶,捧着送到她嘴边,服侍她喝下。
杜恒霜觉得嘴里干渴,捧着小茶碗一饮而尽。
再放下小茶碗的时候,她已经把刚才做的梦忘了一半。
知画又给小茶碗里续了一碗茶,才将茶壶放回固定的架子上。
“不记得了。看来白天还是不要睡觉的好,就算要睡,也不能睡在荒郊野外。”杜恒霜捏起拳头,轻轻捶着自己的膝盖。
在大车上摇摇晃晃好几天,她全身都快散架了。
知画忙跪在杜恒霜脚边,从车里长榻底下的隔架上取出美人捶,轻轻给杜恒霜捶腿。
血脉畅通,就伴随着一阵阵刺痛。
杜恒霜眼望着车窗外越来越发黄的天色,蹙眉抿唇,“看这个样子,像是要下大雪了。今年的雪真早。”
一阵寒风顺着没有掩好的车帘灌了进来。
杜恒霜和知画一起打了个寒战。
一片静谧当中,放在小桌上的茶碗里面,本来波平如镜的茶水开始一阵阵有节奏的晃动。
没过多久,就连大车也一起晃动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的震动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整个大车都摇晃起来。
“出什么事了?”杜恒霜半站起身,撂开车帘往外看。
一直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杜蘅精神一振,暗道来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杜恒霜的背影。
杜恒霜看了一会儿,见周围都是许家的大车和护卫家丁,略略放下心来,问知画,“钱伯去哪里了?”
她们的车是钱伯赶的。
知画笑着回道:“奴婢刚上来的时候,换钱伯去打尖了。等钱伯回来,就换奴婢去。”
杜恒霜点点头,回到榻上坐定。
咚。
就在杜恒霜坐定的一瞬间,大车也有一阵轻微的晃动,轻到杜恒霜都没有觉察到。
杜蘅却心知肚明,知道是那瑰丽邪魅的男子已经藏在了车下。
想起那个男子,杜蘅有些失神。
比起萧士及阳刚的俊美,安子常就是阴柔到极致的俊美,但是一点都不损他的男儿气概。
这个男子,曾经也真心地爱慕着自己。
可惜,自己那时候,终久觉得他的背景太复杂,心思太多,结下的仇人也太多,跟着他恐怕不得善终,最后还是下决心跟他了断,嫁给了自己的未婚夫萧士及。
如今重活一世,杜蘅却发现安子常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对象。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安子常就很符合这个条件。
而且目前来说,他位高权重,乃是世袭安国公,比萧士及还要高一等。
但是后来安子常的下场很惨烈。
唉,也是自己拖累了他。
因为自己出嫁之前,跟安子常有一段情,被萧士及知道后,就打翻了醋坛子,在朝堂之上一直跟安子常作对,最后弄得安子常身败名裂,身首异处。
安子常现在再风光,也是萧士及的手下败将,自己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吗?
上一世自己只不过跟安子常私下见了几面而已,就让萧士及对他恨之入骨,不死不休。若是这一世,自己打定主意跟着安子常,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来呢……
自己真心不想做红颜祸水。
杜蘅一时怔忡不已。
如果要跟安子常在一起,她就势必要辅佐安子常对付萧士及。
可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不管后来萧士及怎么对她,她现在都下不了这个手。
在杜蘅的思虑中,远方的马蹄声越发近了,而且像是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杜恒霜心里觉得不对劲,正要扶着知画下去,一颗石子从马车下面弹射出来,正好弹在马腿之上。
那拉车的马一声长啸,惊得前蹄跃起,几乎倒立起来,然后重重地落下,没头没脑地往官道上冲过去。
杜恒霜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长榻之上,脑袋咚的一声,在车板壁上重重地撞过去。
“小姐!”知画猛地扑上去,抱住了杜恒霜。
大车已经被惊马带得上了官道,疯狂往前奔跑。
此时接近腊月,路上行人不多,而且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很多人家的车马都离开了官道,或者在路边埋灶做饭,或者去找小店打尖。
两匹惊马带着大车在官道上畅通无阻,一路狂奔。
后面有一群灰衣蒙面之人,手拿朴刀,骑着大马,已经越追越近。
“小姐,出了什么事?”知画惊惶失措,声音里都带了哭音。
杜恒霜努力镇定下来,紧紧抓住车榻的边沿,和知画抱在一起,窝在车里的一角。
她好生后悔,打包的时候,居然把自己的弓箭放在了箱笼里,而没有随身带着。
可是也不怪她,她怎么会想到,大齐的京兆尹上任的路上,还会遇到这档子事。
“应该是弄错了。”杜恒霜尽量冷静地道,努力不去想一直对自己有恶意的许家大少爷许言辉。
自从穆侯家的秋日宴之后,许言辉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找过她的麻烦了。
难道她还是估计错误?
杜恒霜咬牙扶着车板壁又站了起来,对知画道:“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等他们追上我们,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小姐打算怎么做?”知画战战兢兢地问道,吓得两腿直哆嗦,完全站不起来。
杜恒霜摸了摸怀里的小刀,迟疑了一瞬。这小刀不能现在拿出来,还是先用剪刀吧。
“把针线笸箩里面的剪刀给我,要快!”杜恒霜低声斥道。
知画白着一张脸,从榻底拿出针线笸箩,取出剪刀,哆哆嗦嗦地递了过去。
杜恒霜接过剪刀,咬在嘴里,一手扶住车门框,一手掀开厚重的车帘,蹲下身子,膝行着往车外爬过去。
外面没有车夫赶车,两匹马信马狂缰,但是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后面的人很快就要追上来。
躲在车底的那个男子正要继续对马做手脚,抬眼看见了从车里膝行出来的女子,轻轻“咦”了一声,然后就看见那女子一手扶着车辕,一手高高举起,往马屁股上狠狠扎去。
那马狂叫一声,再次倒立而起,然后比刚才的速度更加迅猛地往前方冲去。
官道上,对面一辆小骡车正晃晃悠悠地从前面过来,被这发疯的大马迎面一撞,整辆车顿时翻成滚地葫芦,里面的人和东西撞得一阵叮当响。
“娘!”
“月娇!”
骡车翻滚着倒向路边的长草丛。
车底下的男子看见这一幕,马上迅速察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发现大车正好在官道上拐了一个弯,那些追杀他的人还在弯道后面,没有拐过来,还看不见这边的情形,便心生一计,嘴角微翘,单臂在车底用力一撑,就从车底翻了上来,单膝着地,跪在杜恒霜面前。
杜恒霜脸色雪白,死死把住车辕,正要倒转着爬回车里,就看见一个男子从车底倏地钻出来,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你!”杜恒霜大惊失色。
安子常的双唇缓缓翘起,“是我。杜大小姐,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不过你这样扎马,可是不想活了?”说着,双臂伸出,抱住杜恒霜,将身一跃,从疾驰的大车上跳了下去,滚到道旁的草丛中去了。
“小姐!”知画正好掀开车帘,看见小姐被一个陌生人抱住跳下车,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一起往道旁的草丛里面滚过去。
外面的天色越发昏黄,太阳的光已经完全被浓厚的云层挡住了。
杜蘅将手挡在额前看了看外面的天光,就飘飘荡荡地跟着下了车,顺着那些长草被碾压得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她的心里无比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倦怠。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就和这主仆两人一样,惊惶失措,慌不择路。
可是这一世,所有的发展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再惊险的景象对她来说也只是幻影重放,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她这样,叫不叫胜之不武呢?
杜蘅慢悠悠地飘过来,看见前面安子常已经抱着杜恒霜一路翻滚,最后被一块大石头阻断了一下,才停了下来。
“杜大小姐!杜大小姐!醒醒!快醒醒!”安子常焦急地拍了拍杜恒霜毫无血色的脸,可是杜恒霜一动不动,脑袋软软地垂了下来。
知画跟着翻滚过来,也在大石头上撞了一下,满头满脸都是血。
“……小姐……”知画气息微弱得叫了一声。
杜蘅看见这一幕,叹息着摇摇头,禁不住暗嗔道,真是个傻子,抱着那古代女人瞎叫唤什么,自己还在这里呢,可不要认错人了……
“杜大小姐!杜大小姐!”安子常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胸,就是杜恒霜刚才脑袋靠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块血迹。
他知道自己的左胸没有受伤,那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安子常的目光落在杜恒霜的后脑之上。
虽然她的发髻凌乱,一缕缕乌发垂得满脸都是,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后脑上有一个地方,正在汩汩向外流着鲜血。
处于魂魄状态的杜蘅看见杜恒霜额头和两肩的三把火正在渐渐黯淡下去,知道自己的时辰到了,纵身往杜恒霜身上扑了过去。
****************************
今天很累,只有一更。偷偷爬走。俺是老实人,一更都不好意思求粉红票。就求点推荐票吧。
感谢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仙葩缘。感谢俺是张飞、若若繁星、人在梧桐下昨天打赏的平安符。感谢远方l今天凌晨打赏的和氏璧。O(∩_∩)O
第64章 填房 (4K,浅笑轻纱和氏璧+)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顺利得不得了。
杜蘅如同上一次一样,轻车熟路的进到杜恒霜身体里面。
本来她是很难一下子就完全掌控杜恒霜的身体的,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契合,才能让灵魂适应这个身体,不是她一进去,就能自如支配这个身体的。
但是杜蘅上一世吃了暗亏。那时候她是第一次穿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形,一时心慈手软,对杜恒霜的魂魄没有及时赶出去,结果就在后来的日子里,被杜恒霜的魂魄悄悄掌控了这具身体,趁夜间自己睡着的时候,“她”溜出来做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说,杜家的全部财产,本来是说好由她这个大女儿继承的,结果她写了份字据,全给了她妹妹杜恒雪做嫁妆,以至最后自己出嫁的时候,只有区区一千两的陪嫁银子。后来还是萧士及听了她的抱怨,悄悄拿了一万银子过来,帮她添妆。这件事后来被萧士及的娘亲,也就是自己的婆婆龙香叶知道了,着实奚落了她许久,实在让她丢足了人。
她后来在萧家举步为艰,就是因为没有开好头。
因自己当时推三阻四,不肯马上就嫁,反倒让萧士及的弟弟萧泰及先娶了亲。他娶的是个九品芝麻官的嫡女关芸莲,在杜蘅进门之前,这关芸莲一直主持萧家侯府后院的中馈。
杜蘅嫁过来之后,生下第一个儿子,才名正言顺夺回了管家权。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杜恒霜这个古代女人脑子进水了,把家财全给那个白眼狼妹妹造成的。
杜蘅拿定主意,这一次,她一定要速战速决。拼着她要在床上躺上一个月不动弹,也要将杜恒霜的魂魄及时赶出去。
很快就要到午时三刻。
这个时分,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刻。
杜恒霜是新魂,只要趁她足够虚弱的时候,立即将她感赶出身体之外,遇到外面午时三刻的天光,她很快就能烟消云散,自己甚至都不用担心她会转世报复,又或是会和自己一样,穿越到别人身上。
杜蘅心念一转,就在杜恒霜体内搜索着她魂魄的踪迹。
上一世,她好像是在杜恒霜双眉之间的地方找到她的魂魄,最后才将她挤出去的。
没错,就是在这里。
杜蘅感觉到杜恒霜魂魄的气息,悄然飘了过去。
只见在杜恒霜双眉之间的地方,却有一层红光,包裹着杜恒霜的魂魄。
这可是上一世没有的事情。
杜蘅皱紧了眉头,不屑地撇了撇嘴。
古代女人真是麻烦,一点都不爽利,就知道出妖蛾子。
杜蘅运起全部的念力,往那处小小的红光一头撞了过去。
根据她的经验,她这种时日已久的魂魄,力量比新魂要强的多。
上一次,她一撞之下,杜恒霜的魂魄就被她挤了出去,散成星星点点,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杜蘅拼尽全力撞了过去。她一定要一次解决杜恒霜,不能留她在这个身体里面,给自己留下隐患。
错一次是她运气不好。可是同样的错误犯两次,就是她自作自受了。
砰的一声脆响!
杜蘅只觉得自己像是撞到了最坚硬的石头上面,而且那石头好像还有吸力一样,不断地吸收着她的魂魄之力,杜蘅顿时觉得自己的魂魄竟然有涣散的危险。
恍惚间,那包裹着杜恒霜魂魄的红光化作一只狐狸的样子,张开大嘴,就要把杜蘅的魂魄吞噬进去。
不好!
杜蘅急速后退,瞬间逃离了杜恒霜的身体!
和刚才相比,杜蘅的魂体已经虚弱不堪。
那包裹住杜恒霜魂魄的红光,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生厉害。
外面的天光一下子落得杜蘅的魂体上,她立即感觉到不同。如今她站在天光之下,那阳光就如刀子一样一刀刀往她身上剐去,如同凌迟一样。
杜蘅痛不欲生。原来魂魄在天光之下烟消云散,是这个感觉吗?
这个杜恒霜,实在太过狠毒……
慌乱之中,杜蘅慌不择路,在草丛间跌跌撞撞地穿行。
虚弱的知画恍恍惚惚看见了杜蘅,抬起一只胳膊,指着杜蘅那边的方向问道:“……那是谁?她的衣裳好奇怪……”
知画的身体好像有一股吸引力,要把杜蘅吸收过去。
不,我不做丫鬟……
杜蘅咬牙抗拒,忍着浑身被凌迟的剧痛,拼命往反方向奔逃。
终于逃过了做丫鬟的命运,杜蘅的魂魄已经开始一点点涣散了。无数星星点点从杜蘅的魂体中冒了出来,开始往四下的旷野里消亡。
杜蘅的心里霎时满是恨意。
她不想灰飞烟灭,她好不容易穿越又重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她不该就这样死去。
前面的草丛里传来一声妇人的尖叫声,“月娇!月娇!你不要丢下娘啊!”
杜蘅感觉到那边也传来一阵强大的吸引力。
杜蘅身不由己地飘了过去,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妇人,手里抱着一个梳着双髻的清丽少女嚎哭。
那少女的额头有些青紫,面目如雪,气息奄奄。
杜蘅定睛一看,不由愣了。
这不是金姨妈,还有她的女儿陈月娇吗?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杜蘅想起来,上一世那马车在官道上横冲直撞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那一辆被撞翻的小骡车。
而这母女俩,明显是从那小骡车里翻出来的。
陈月娇和金姨妈不是要三年之后,萧士及的弟弟萧泰及成亲的时候,她们才会从乡下去长安城,投奔她们的亲戚吗?——她们投奔的亲戚,就是萧泰及的妻子关芸莲。关芸莲的娘,跟金姨妈是同胞姐妹。
这母女俩后来寄居在萧家十几年,陈月娇甚至以十几岁的未嫁之身,被自己的婆婆龙香叶抬举做自己生的儿子和女儿的养娘。
就是这个贤良淑德,人人称道,为了照顾萧士及的三个子女,发誓终身不嫁的女子,终于在她亲自教养的两个孩子的强烈撮合之下,嫁给了他们的爹萧士及做填房。
也是这个陈月娇,是婆婆龙香叶心里最合格的儿媳妇,多次用她敲打自己。在自己重病,被送到庄子上之后,陈月娇以养娘的身份,居然主持了萧家侯府后院的中馈。
杜蘅那一世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才刚咽气不久,心里空荡荡的,在庄子里徘徊,正准备五七之后,就入轮回,喝一碗孟婆汤,前事尽忘算了。岂料从那两个过来给她上香的不孝子嘴里听见这个消息,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如果她当时能活过来,肯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
往事历历在目。
她的大儿子那时候十四岁,刚刚在变声期,嘎着嗓子对他十二岁的弟弟道:“二弟,陈养娘为我们兄妹三人耗了一辈子,我们应该给她养老送终。而且爹这些年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就没一个贴心的人嘘寒问暖。他的衣裳鞋袜,都是陈养娘操持的。依我看,养娘对爹情深义重,这么好的女子,让她做妾实在是委屈她了。所以这些年,虽然知道养娘的心事,我都没吱声。现在母亲去世了,爹悲痛欲绝,陈养娘好心去安慰,结果爹把她当做母亲,跟她过了一夜……,唉,还是让爹娶了她,给我们做继母吧。这些年,我们的亲娘都没有管我们,要没有陈养娘,我们可都惨了。”
二儿子还算有良心,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妹妹一向不喜欢陈养娘。我们这样做,妹妹会不会不高兴?”
大儿子不以为然,“妹妹是女儿家,养娘说过,女儿家头发长见识短,以后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胳膊肘儿从来都是往外拐的,你别理她。反正花轿上了,堂也拜了,过两天拜了宗祠,祖母说让爹给养娘上表请封诰命呢。大家一家人亲亲热热不是很好?”
想起这番话,杜蘅有些恨意地想: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做你们的娘了,你们两个没心肝的小兔崽子也生不出来了。
杜蘅心里一动。要不这一世,还是做填房吧,原配哪有填房吃香呢?
她上一世过得那么辛苦,还不是因为萧士及那个渣男对自己情衰爱驰,自己死了没几天,他就急吼吼娶了快三十的陈月娇做填房。
说不定自己不在府里的时候,两个人早就偷上了。
要报仇,还是先解决这个上辈子跟自己抢男人的陈月娇吧!
杜蘅心下大定,往陈月娇身上扑了过去。
她占据陈月娇身体的过程,比占据杜恒霜身体的过程顺利多了。
陈月娇的魂魄倒是挺沉着,不像个十一岁的孩子。但是杜蘅算得上是积年的老鬼,哪里是陈月娇这种雏儿能比的?
再加上陈月娇刚受了重伤,奄奄一息,魂魄之力自然衰落不堪。
“走吧你!还想跟我抢男人,你下辈子投胎再来吧!”杜蘅低笑一声,终于将陈月娇的魂魄赶出了她的身体之外。
陈月娇的魂魄一离开她的身体,清丽无双的小脸上顿时燃起滔天的恨意,可是那恨意敌不过天光,很快就在午时三刻的天光之下,一点一滴的消散了。
“不……!”
陈月娇的魂魄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只留下一声痛彻心肺的呐喊,传到杜蘅耳朵里,觉得好生怪异。
上一世,她占据杜恒霜的身体,将她赶出身体之外的时候,杜恒霜的魂魄可是不声不响就消散了,一声不吭,哪有陈月娇这样滔天的恨意和不甘?!
杜蘅觉得有些不对劲,在陈月娇的身体里查探起来。
陈月娇的身体里面,因原主的灵魂刚刚离去,还留下一些痕迹,向杜蘅展示了一些还没有来得及褪去的记忆。
这样查探之下,杜蘅简直目瞪口呆。原来这陈月娇,居然也是重生之人!难怪她会出现在这个上一世,她根本没有出现过的地方!
在陈月娇的零星记忆里,有她嫁给萧士及做填房之后十数年的一些事情。不过并不完整,而是断断续续,想来都是陈月娇印象最深刻,生平最骄傲的那些事吧,就算魂飞魄散,也要留下一丝痕迹。
原来陈月娇嫁给萧士及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当做宝贝一样,从此只做自己儿子的慈母,别的孩子,居然连见她一面都需要排队通传。
而杜蘅生的大儿子就在两年后他十六岁的时候,跟他小叔叔萧泰及出去游玩,中途堕马而亡。他怀孕的妻子听见噩耗,流产而亡。
杜蘅生的二儿子,后来成了纨绔,在长安跟许家大公子的儿子争风吃醋,被许家的嫡长孙当街杀死。
杜蘅生的女儿,居然喜爱跟丫鬟厮混,出嫁之后,跟她的贴身丫鬟依然经常“磨镜”,被她的夫婿亲自捉奸在床,闹得沸沸扬扬,要休了她。女儿无地自容,上吊死了。
萧士及在女儿上吊自杀之后,就病入膏肓,很快也去世了。他死后,陈月娇生的儿子袭了爵……
这一连串的记忆,不过如浮光掠影一般,却在杜蘅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我这些年自以为厉害,看不起这些古代女人,却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陈月娇家世贫寒,哪里能跟自己比?最后却把自己拉下马,不仅成为萧士及身边最后的一个女人,还让她生的儿子,成为萧士及唯一的血脉,继承了萧士及的爵位。”
这才是宅斗的胜利者啊。
自己就是个空心的傻子,还敢跟古人斗心眼,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要重活一次,才能笑到最后吗?
也难怪陈月娇恨意十足,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却被自己挤出身体之外,魂飞魄散了。
自己一出手,居然就拿下一个重生之人!
可是这陈月娇,确实有几分能耐。
杜蘅沉下心来,慢慢体会陈月娇的行事做人。
这陈月娇,本是不折不扣的古人。可是只有她,才笑到最后。她,才是她应该学习的对象。
过了良久,杜蘅终于微微一笑,连魂体的笑容都得了陈月娇的八分神韵。
将陈月娇的一切内涵都吸纳进去,杜蘅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杜蘅,还是陈月娇了。
***************************
四千字,相当于双更了。所以要求粉红票。O(∩_∩)O
感谢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和氏璧。感谢俺是张飞、人在梧桐下、anna1978、远方l、enigmayanxi昨天打赏的平安符。O(∩_∩)O
原配的更新推迟到晚上8点左右
今天原配的更新在晚上8点左右。大家白天不用等了。因为《补天记》在主站大热封推,必须要更九千字,俺写完那边的更新,还要睡几个小时,休息一下再写原配的更新。其实前几天一直在低烧,最近有所好转,但还是头痛欲裂,望大家见谅。
第65章 阳错
“……娘……”陈月娇睁开眼睛,娇滴滴地叫了一声。
这声音比杜恒霜的声音更娇更媚。
杜蘅一下子醒悟过来。原来她重活一世,是上天给她的际遇,让她以陈月娇的身份,去重新获得萧士及的真爱。
女子重前夫,男儿爱后妇。
原配啊,就是那茶几上摆得满满的杯具。
她真是太傻了,刚才还急吼吼地要重新上杜恒霜的身。
杜蘅在心里轻笑,郑重告诫自己。从今往后,自己就是陈月娇。至于杜蘅和杜恒霜,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以后跟她毫无关联。
“娘,我头疼。”陈月娇又娇滴滴地叫了一声。
上一世,那陈月娇是萧泰及妻子的姨妹,她带着自己的娘亲投奔而来,跟她娘一起住在萧府十多年。就跟两个篾片相公一样,陈月娇的娘金姨妈,成天趋奉萧老夫人。而陈月娇,曾经成天跟杜恒霜,也就是上一世的自己在一起。
也幸亏如此,自己对她的事,熟的不能再熟,不然就只有用失忆来糊弄过去了。
金姨妈见自己女儿终于醒了过来,高兴得又哭又笑,抱着她坐了起来,拿袖子给她揩着额头上的尘土。
“大小姐!大小姐!”一声大喊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并不是那安子常的声音。
陈月娇心里一动,知道是许家的人寻过来了,忙对金姨妈道:“娘,那边出了什么事?我们过去看看吧。”
金姨妈拿袖子擦着眼泪,扶着陈月娇站起来,唠唠叨叨地道:“我们家月娇,从小就心好,良善,我就知道,老天不会那么狠心,把你收回去的。看你自己伤成这样了,还要去管别人的闲事,你才多大啊,也不怕那边是坏人……”
陈月娇微笑着道:“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去看一看,能帮就帮吧。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
说话间,金姨妈已经扶着陈月娇拨开一人高的草丛,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
来到刚才的地方,陈月娇眼神闪动,看着眼前的情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她心里一闪而过。
只见安子常半跪在地上,正拿着一段月白色的布条往杜恒霜脑门上缠过去。
看那月白色料子的质地,似乎是从安子常自己的中衣上撕下来的。
那个丫鬟知画似乎也喘过气来了,靠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喘气。
还有一个家仆打扮的老人正焦急地飞奔过来,正是他叫着“大小姐”。
原来是杜家的老仆钱伯。
陈月娇眯起眼睛,知道这钱伯是个身怀绝技之人。上一世自己还是“杜恒霜”的时候,指示过钱伯帮她做了不少事,对杜恒霜最是忠心耿耿。
“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钱伯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是非常严厉。
安子常一边给杜恒霜的脑袋上缠着绷带,一边轻描淡写地道:“我被人追杀,连累你们家小姐的车被歹人所持,是我的不是。”
“歹人?!是不是那些灰衣蒙面人?!”钱伯想起来刚才见到的那几骑拿着朴刀的大汉,怒上心头。
“正是。”安子常缠好绷带,又小心翼翼地将杜恒霜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左右端详了一番,“还好,应该还有得救。”
“大小姐!”
“大小姐!”
又有数声喊叫传了过来。
更多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从官道上传过来。
这个地方,离官道还是不远。
陈月娇甩脱金姨妈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对安子常道:“这位公子,需要帮忙吗?我和我娘刚刚也是被那些歹人撞了车,好在人没事。”
从上一世的经验,陈月娇知道得很清楚,安子常是个外冷内热之人。他绝对不会主动追一个女子,但是你主动对他好,赢得他的好感,他恨不得掏心掏肺对你好。
这样的人,值得自己主动一些,跟他套上关系,以后自然有好处。
安子常缓缓抬头,眸光冰寒,看了陈月娇一样,冷冷地道:“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
陈月娇含笑走过来,和安子常同样的姿势半蹲下来,探头查看杜恒霜的伤势。
“这位小娘子伤在后脑,可要赶紧救治呢。若是有淤血不及时清理,恐影响她以后的身子。”陈月娇细细打量,伸手往杜恒霜的后脑处轻轻按了按。
晕迷的杜恒霜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后脑处传过来,反而疼得清醒过来。
嘤咛一声睁开眼睛,杜恒霜只觉得眼前发花,看不清人影,只看见一对关切的眸子,一双沉稳的臂弯,以为是萧士及来了,呢喃道:“……及哥哥,我的头好疼。”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虽然不如陈月娇的声音天生柔媚,但是更有一番动人之处。
安子常愣了一下。
杜恒霜给他的印象,一直是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刚直硬气,从来就没有流露出这样柔弱的小儿女情态。
也只有在她未婚夫跟前,她才会放下戒备吧。
安子常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一手抱住杜恒霜的肩膀,一手从她的腿弯兜了过去,抱着她站了起来。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啦?!”一个年纪略老的妇人带着哭音扑了过来,正是杜恒霜的欧养娘。
陈月娇下意识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躲在金姨妈身后。
上一世的时候,就是这个欧养娘,最先发现她不对劲。
虽然她也不是装失忆,但是神态气质和行事举止完全不一样了,“杜恒霜”身边最亲密的人总是看得出来的。
那股审视的目光让上一世的她十分不自在,后来还是寻了个由头,将欧养娘和知画都早早打发了才作罢。
只是这种对欧养娘恐惧的心理还是一直残留了下来。
这个妇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些。
“……养娘,我头疼。”杜恒霜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安子常一个人听得见。
欧养娘心头悔得不得了,她怎么能这样大意?将杜恒霜一个人留在车里……
“钱伯,你去哪里了?怎么会让大小姐的车被歹人胁持呢?”欧养娘不客气地说了一声,走到安子常身边,想伸手把杜恒霜接过来。
虽然大齐的男女之防没有特别严重,但是这样未婚的姑娘家被一个不相干的男子抱在臂弯,还是不太好看。
当然,她身受重伤,也是情有可原的。
“霜儿!霜儿!”方妩娘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似乎正往这边赶过来。
还有许绍的声音在后面威严地响起来,“所有人等,给我封锁这边的路面,不许任何人进出。就说,官差捉拿凶徒,挡路者杀无赦!”
钱伯听了转身就走,瓮声瓮气地丢下一句:“我去抓凶徒。”很快兔起鹘落般几个起落,消失在众人眼前。
方妩娘一路飞奔过来,心里也是懊悔得不得了。
她早就觉得将女儿的车安排在最后面,有些不妥当。但是女儿一再劝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要去跟许家的大少爷争执了。
他们这一趟去长安的车队安排,都是许家的大少爷许言辉作主安置的。他一向看见杜恒霜和杜恒雪姊妹俩不顺眼,方妩娘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胆大包天,敢跟歹人勾结,做出这样的事。
许言辉和许言邦随后赶到,两个人都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过来的时候,许言邦已经冲许言辉发过火。
“大哥!你太过份了!平日里欺侮她们也就算了,可是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真的要弄死她们吗?”
许言辉不客气地吼了回去,“你这是什么态度?就算她们真的死了,也是她们活该!——我犯得着跟她们一般见识?弄死她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许言邦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下手的不是他大哥,心里虽然满腹狐疑,却也只好闭了嘴。
过来一看,只有杜恒霜被安子常抱在臂弯,脑袋上缠着绷带,似乎受了重伤。
她身边的丫鬟知画也是一身尘土,脸上伤痕累累,却没有看见杜恒雪。
许言邦松了一口气,和许言辉一起走了过来。
方妩娘冲到安子常身边,看着他臂弯里的杜恒霜,眼泪汹涌而出。
“霜儿……霜儿……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去见你死去的爹……”那是压在方妩娘心头最沉重的负担,虽然她现在过得比当初还好,可是就因为她过得好,越发觉得对不起杜先诚。如今又让杜先诚最疼惜的大女儿受了这么重的伤,方妩娘内心的歉疚痛惜难以言表。
许绍闻言停步,袖手站在一旁,没有继续跟过去。
杜恒霜勉强对方妩娘露出一个笑脸,“娘,我没事。妹妹还好吧?”
方妩娘听见杜恒霜开口说话了,心下略定,拿帕子给杜恒霜擦了擦脸,“别担心你妹妹,她还好,跟我的丫鬟在一起,我没让她过来。”说完对安子常行了大礼,“是表少爷救了我们家霜儿吗?方氏谢过表少爷的大恩大德。”
安子常窒了窒,还是淡淡地道:“舅母不必多礼。此事由我而起,是我连累了杜大小姐,我自会赔罪。”
陈月娇在金姨妈身后眼神连闪,突然笑着从金姨妈身后探出头来,脆生生地道:“英雄既然连累了美人,不如英雄以身相许吧?”
****************************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争取双更,如果粉红到300的话。为明天的双更求粉红票哦。O(∩_∩)O
感谢远方l、enigmayanxi、俺是张飞、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平安符。感谢helenc昨天打赏的桃花扇。O(∩_∩)O比八点提前更了。俺去睡个回笼觉。
第66章 羞辱
先前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这边还有两个陌生人。
听见陈月娇的话,方妩娘先抬眼看了一下,见是两个衣衫上还打着补丁的女子,一个年纪大一些,像是长辈,一个年岁小,看上去跟杜恒雪差不多大。
刚才说话的,应该就是那个跟杜恒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生得倒是一幅清丽无双的好样貌,只是看家境太差,又喜欢做出头椽子,长大了,说不定又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苦命女子。
这样的女子,方妩娘在以前杜家和现在许家的大丫鬟当中见得多了。
方妩娘收回视线,淡淡地道:“小娘子莫要乱说话,省得让人说你没家教。”
陈月娇被噎得一下子从脸红到脖子。她没想到,方妩娘的战斗力还是那样强悍,一句话就能把人噎得死去活来。上一世她是她女儿,只觉得在她的护持下活得痛快,只有她憋屈别人,如今却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她的女儿,被她给活活憋屈了……
“娘……”陈月娇带着哭腔扯了扯金姨妈的衣袖,眼巴巴地指望金姨娘给她撑腰。
金姨妈的脸也臊得通红,忙对着方妩娘福了又福,将躲在她身后的陈月娇推了出来,还在她脸上扇了一耳光,斥道:“往日里你都知道进退,今日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快给夫人和小姐道歉!”又哀求道:“我们穷家小户,得罪了夫人、小姐,还望夫人莫往心里去。她今儿是摔着脑袋,撞客着了,说胡话呢。求夫人开恩,给我们一条活路,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了。”
陈月娇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金姨妈。
她万万没有想到,金姨妈竟是这种娘亲!
来到古代,她只有过方妩娘一个娘亲,还以为家家的娘亲都是如同方妩娘一样护犊子,凡事都会护着自己的女儿。
她上一世,敢于姿意妄为,自己为自己亲自挑选夫婿,跟好几个男人私下里往来,就是仗着方妩娘这个彪悍娘亲护短护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就算后来被萧家知道自己有些不规矩,那古板的龙香叶想退婚,都被方妩娘一口气骂得再也不敢提“退婚”两个字。
她还记得方妩娘跟她说过,就算要退婚,也只有他们杜家先提。如果他们杜家不想退婚,那萧士及不想娶也得乖乖给我把花轿抬过来!
没想到如今换了个娘,居然这样不堪。大好的局面,都被这种娘一巴掌给破坏了。
陈月娇看着金姨妈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金姨妈心里悲苦,一边对陈月娇使眼色,一边给方妩娘跪下了,连连磕头。
陈月娇没有办法,只好委委曲曲地捂着脸跪下,道歉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安子常扫了她们一眼,对方妩娘道:“别管这些三不知的人,杜大小姐的伤势要紧,你们带了郎中没有?如果没有郎中,上好的金创药也行。”
方妩娘点头,“那边车上有个家里的郎中,让他先给瞧瞧,然后赶快进长安吧。长安城里的郎中医术更高明。”
一行人说着话,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受了重伤的丫鬟知画也被人抬走了,却无一人理会跪在这里的母女俩。
陈月娇抬起头,心里如被浇了冰水一样透心凉。——这些人不把她当人,就别怪她以后不留情面!
“娇儿啊,你没事吧?”金姨妈哭哭啼啼地看着陈月娇,觉得她的脸色好吓人。
陈月娇闭了闭眼,吸了吸鼻子,冷静地道:“娘,你为何要打我一耳光?”
金姨妈哭得更加厉害,“我不打你,难道等着让他们打你?你被撞傻了吗?人家是大官,咱们哪里惹得起?你还说那样的话,败坏人家小娘子的名声,若不是娘,你今日就送命在此了!”
“胡说!难道就没有王法了?!”陈月娇到底咽不下这口气。虽然这个身子的本性能忍旁人之所不能忍,可是到底杜蘅才上她的身不到一个时辰,还不能完全压抑作为杜蘅的火气。
“王法?如果有王法,你爹也不会被人拿住下了大狱,咱们娘儿俩也不会快到过年了,还从家里跑出来投亲靠友。”金姨妈呜呜咽咽地哭着,听得陈月娇很是心烦。
“娘,你生得也不丑,怎么就不能……”陈月娇想起方妩娘,就忍不住想骂自己的娘金姨妈。同样是丧夫的寡妇,方妩娘就能去给大官做填房,护住两个女儿依然做大家小姐,自己的娘就落得日日被闲汉敲大门,骚扰得在原来的家住不下去了,才想着要出来投亲。
本来金姨妈是没有打算现在就离开老家的,是女儿落了一次水,醒来之后就督促她赶紧上京,去投靠她的嫡亲姐妹,嫁给县丞的金氏,也是她们姐妹里唯一一个命好,嫁得不错的。
现在听了女儿的话,金姨妈哭得更加厉害,“女儿啊,是娘没用,对不住你……”
陈月娇木着脸听金姨妈哭哭啼啼,觉得耳朵都快被嗡嗡地听不见了,才扶着金姨妈,走出了这片官道旁的草丛。
许家的人已经簇拥着杜恒霜走远了,不过他们还有些良心,至少把她们家的小骡车扶正摆好放在官道边上,连那头骡子都拴在车上。
陈月娇在心里冷哼一声。这样的小恩小惠就想收买我们?——没门儿!
母女俩爬上骡车,晃晃悠悠地听任骡子带着她们往前走。
官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陈月娇听到路上行走的人都在说着刚才一个老汉,单枪匹马杀了四五个灰衣蒙面人的事。
陈月娇心里明白,这是杜家的钱伯帮杜恒霜报仇去了。
这一切,明明是该自己得的,却不知哪里出了错,还是绕回到杜恒霜那个古代女子身上去了。
上一世,她的身子被自己占了。
这一世,她又能活多久?
陈月娇紧紧攥着拳头,长长的手指尖将手心掐破了皮,痛得她手心一颤,才松开拳头,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陈月娇上一世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应该也是前头的苦吃多了,才有后福吧。
也罢,杜恒霜现在娇贵,有她吃苦的日子在后头。就让你多活一阵子。反正这一切,你杜恒霜是守不住的,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你注定就是个打酱油的杯具。
陈月娇想起自己当日在杜恒霜身体里醒来,面对着身边人怀疑审视的目光,心里一动,马上生出一个计策:看你现在被撞得人事不省,等你醒过来,就尝一尝被人怀疑“换魂”是什么滋味儿吧。
反正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想到这里,陈月娇脸上的笑容更加清丽无双,灿烂动人。
……
杜恒霜躺在方妩娘的大车里,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地躺在长榻上。头上的绷带已经重新换过,后脑还是火辣辣的疼,脑子里晕沉沉的。就算睁开眼睛,两眼也不断发黑,眼冒金星,虚弱得实在受不住,只好一直躺着睡觉。
刚才脑海里出现的那狰狞夺魂的一幕,至今让她觉得似梦似真。
当日白狐让她在镜子里见过的一切,又一遍遍地在她脑海里重放,让她心惊胆战,似乎有些什么不知名的危机,正在迫近。
就算在睡梦中,她也一直保持着戒备的状态,看着车里的几个人好生难过。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欧养娘头一次哭得眼睛都肿了。这个硬气的妇人,在杜家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这样作小伏低。
杜恒雪也哭得两只眼睛跟桃子一样,一直拽着方妩娘的袖子追问:“娘,姐姐会不会死……会不会死……”
吵得方妩娘着实心烦。
这小女儿虽然听话,可是脾性没一样像自己。
只有大女儿,虽然老是梗着脖子跟自己作对,可是为人处事,无一不跟自己相似。
她心里最疼的,也是这大女儿。
只是因她改嫁一事,在大女儿心里打了一个重重的结,母女俩因此疏远很多。
“杜二小姐,你姐姐伤势不算太重,不会有事的。不过你再嚷嚷下去,说不定你姐姐听得烦了,索性睡过去算了,再也不醒过来,省得听你哭哭啼啼、唠唠叨叨的难受。”安子常端坐在杜恒霜脚边,两手撑在膝盖上,说出的话有几分刻薄。
杜恒雪一下子捂住嘴,不肯再说话了,车里顿时安静许多。
许绍撂开帘子爬了上来,对车里的人道:“钱伯和许家的护卫将那些追杀子常的凶徒都逮住了,杀了几个,活捉了几个,打算带进京城再审。”
安子常冷然道:“不用再审了,一个不留,全杀了。”
许绍捻须不语。
安子常对许绍使了个眼色,又对方妩娘颔首道:“舅母,我先下去了。外面的车队和护卫,我再查验一番,然后咱们连夜赶路,明早就能进城了,免得夜长梦多。”
方妩娘嫁给许绍这么多年,安子常今日才叫了她两声“舅母”。
“去吧去吧。你们要多加小心,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敢动手,这世道……唉。”方妩娘叹口气,拿帕子给杜恒霜擦了擦脸,却发现她身子一片滚烫,低叫一声,“霜儿发高热了……”
*****************************
昨天的更新在晚上,大家表忘了看。先求粉红票。今天晚上9点,在YY语音的99频道,有寒武记的语音访谈。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过来玩啊,听一听访谈,如果有关于本书情节疑问的,可以在书评区发贴,也可以到时候现场提问。欢迎大家来玩。一定要来哦!O(∩_∩)O
感谢俺是张飞、人在梧桐下、安舞飞雪昨天打赏的平安符。感谢远方l今天凌晨打赏的平安符。O(∩_∩)O
第67章 造势
杜恒霜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知道自己在发高热,耳边听见有人来来往往,却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不过就算在晕迷中,她也感觉到有一双强健的臂弯一直护着她,在她身边守候着她,像座山一样,能让她倚靠。
杜恒霜这一病,就病了半个月,才终于醒过来。
刚刚清醒的时候,杜恒霜还有些不适应蜀锦罗帐里淡烟紫的光线。她轻哼一声,抬起手掌,企图遮住自己的双眼,可是她发现自己的手掌好重,重得她只抬起了一半的距离,就颓然放下。
手掌重重跌落,却没有如她所料一样砸在床上,反而落入一双温暖的大手里面。那手心和指肚还有厚厚的硬茧,刮着她细嫩的掌心。
杜恒霜睁开眼睛,触目见到的,就是萧士及蕴满担忧的双眸。
“及哥哥,怎么会是你?”杜恒霜惊喜莫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杜大小姐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
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杜恒霜的视线绕过萧士及,看见一个男儿打扮的靓丽女子,手里拎着一个药箱走进来。她身后跟着欧养娘,还有知画。一个手里托着一个小银盆,一个手里捧着一盏小铜灯。
杜恒霜放下心来,征询地看向萧士及,同时也看见他有些青白的脸色,和下颌上生出的无数细小的胡茬儿。
萧士及离开杜恒霜的床头,站了起来,温言道:“她是长安城里的郎中诸素素,医术高明,你的伤,都是她治好的。”
杜恒霜听着这名字,微微笑道:“诸素素?是个女郎中吧?”
诸素素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药箱放到床边脚踏上放着的四方矮几上,顺势坐到杜恒霜床边,伸出手给她把脉。
欧养娘走过来,惊喜地看着杜恒霜,将手里的小银盆也放到四方矮几上。
知画将捧着的小铜灯放在银盆旁边,看着杜恒霜笑道:“大小姐终于醒了,我去给二小姐和夫人报信去。”
欧养娘笑道:“快去吧。大家都担心半个月了。”
知画“嗯”了一声,一溜小跑离开屋子,往前面的正院报信去了。
诸素素给杜恒霜搭着脉,“嗯,脉象沉稳,气息虽然有些弱,但是应该是正常现象。你的后脑受过沉重撞击,又失血过多,能活过来,已经是矫天之幸了。”又麻利地从药箱里取出一支银针,“你后脑还有淤血,需要继续用银针导出来。”
杜恒霜看见那银光闪闪的细针,脸色有些发白,却没有退缩。
欧养娘和萧士及都习以为常,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银针了。
诸素素将杜恒霜头上的绷带解开,然后将手里的银针扎在杜恒霜脑袋上的几个穴道之上。
过了一会儿,只有一根银针导出来一点点发黑的血迹。
“不错,你恢复得很快。”诸素素仔细看了看手里的银针,然后放在小银盆里洗净,再在小铜灯上烧了烧,消完毒之后才放回药箱。
欧养娘扶着杜恒霜坐了起来。
杜恒霜本来躺着的时候还好,一坐起来,立刻觉得眼冒金星,还是晕得紧。
“看着我,这是几?”诸素素对杜恒霜伸出四根手指。
杜恒霜眉尖轻蹙,“做什么?”
“看看你的脑子有没有撞坏。”诸素素脸色有些奇异。
杜恒霜抿了抿唇,说了声“四”。
“你叫什么名字?”诸素素又接着问道。
杜恒霜更是不解,看向欧养娘。
欧养娘也觉得奇怪,问道:“诸郎中,你这是为何?”
诸素素咳嗽一声,用眼神示意欧养娘不要多话,继续问杜恒霜,“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生辰?你的籍贯?还有,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最喜欢的颜色?最爱的衣裳样式?首饰?”
一连串问题连珠炮一样问过来。
杜恒霜渐渐明白过来,反问道:“你以为我被撞傻了?当我是傻子?”
诸素素笑而不语,一幅讳莫如深的样子。
杜恒霜有些恼了,不过并没有发作,淡淡地道:“女儿家的生辰八字不能让外人知道。你且出去,我将你刚才的问题都说与及哥哥知晓就是了。”
诸素素笑着道:“不用这么麻烦吧?士及凡事都不瞒我,你对他说的话,他反正会告诉我的。”
杜恒霜看了看诸素素,虽然一身男装,依然不损她靓丽开朗的容颜,又看了看萧士及,站在诸素素身后,俊美的面庞,高大的身躯,渊停岳峙,如大山般沉稳宽厚。
“是这样吗?及哥哥?”杜恒霜不相信诸素素的话。
萧士及笑了笑,“当然不是。素素喜爱说笑,你不要多心。”
诸素素咯咯一笑,收拾好药箱,背在身上,“你们哥哥妹妹说话吧。我去外面守着。等士及问完话,我再进来。”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欧养娘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问杜恒霜,“大小姐,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你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除了喝点粥,吃些药,就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杜恒霜说了这半天话,又费心神琢磨诸素素刚才的意思,已经很有些气短神虚了,低低地道:“给我拿点吃的,确实饿了。”
欧养娘立刻喜笑颜开。对她来说,有胃口了,就是病好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亲自煮粥去,还有萧大少爷送来的一个做淮扬菜的厨娘,正好让她试一试。”欧养娘看见杜恒霜向她微微点头,便笑着去了,临出门的时候,叫了两个小丫鬟过来,一左一右守在里屋的月洞门前。
诸素素本来正好站在月洞门口。
看见欧养娘这番作态,诸素素只好离开里屋的月洞门,坐到外屋等着去了。
欧养娘大声吩咐守月洞门的小丫鬟:“大小姐刚醒,你们好好守在这里,别偷懒耍滑。如果有人擅离职守,让我知道,立刻赶出去!”
两个小丫鬟忙应声说“不敢”。
等欧养娘走了,两个小丫鬟兢兢业业守在月洞门口,如两尊小小的门神。
诸素素嗤笑一声,从药箱里翻出一本医书细看。
里面屋里就只剩下萧士及和杜恒霜两个人。
杜恒霜靠在大引枕上,眸光沉静,低声问道:“及哥哥,你也想问我这些问题吗?”
萧士及坐到床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杜恒霜柔白的手掌上,“素素是郎中,眼里只有医术和病人,你不要多心。”顿了顿,又道:“我当然不用问你这些问题。有关你的事,我知道得恐怕比你都清楚,又何必要问你呢?”
杜恒霜的脸红了一红,低声道:“就算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我也记得及哥哥的生辰八字。”
“我的生辰八字?说来听听。”萧士及含笑俯身,将耳朵凑在杜恒霜面前。
杜恒霜轻声在萧士及耳边说了八个字。
萧士及顺势将杜恒霜搂了一搂,然后赶紧放开,低声笑道:“不要劳神了。就算你真的被撞傻了,也没有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你才是傻子!”杜恒霜啐了萧士及一口,却已经心情舒畅,刚才因那诸素素的态度让她生出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欧养娘带着厨娘拎了食盒过来,却看见杜恒霜已经睡着了,萧士及坐在床边,一只手被杜恒霜的小手紧紧抓着,生怕他跑了一样。
“大小姐又睡过去了?”欧养娘心疼地不得了。
萧士及轻轻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把杜恒霜的胳膊放回被子里掖好,站起身道:“养娘,霜儿已经大好了,我也要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免得她担心过甚。这一阵子,大家都吃不好,睡不好,养娘你也好好歇一歇吧。你要病了,霜儿怎么办呢?”
欧养娘连连点头,目送萧士及出去,自己命厨娘将食盒拎回去,等杜恒霜醒了,再热好送过来。
萧士及来到外屋,正好看见方妩娘带着杜恒雪快步走进来,忙寒暄几句,就带着诸素素告辞而去。
一路上,诸素素屡次旁敲侧击,询问杜恒霜的状况。
萧士及皱了眉头,淡淡地道:“她没事,劳你费心了。”
诸素素笑嘻嘻地道:“你们说体己话了?”
“当然没有。”萧士及的眉头皱得更深。
“不高兴了?”诸素素叹息,“你别怪我多嘴问那些问题,我是为了你好。如今城里已经有些话传出来了,你就算不信那些谣言,也要相信我的医术吧?就算她没有被……换魂,但是后脑被撞这回事,可大可小。你总不想娶个傻子回家吧?”
萧士及终于冷了脸,森然看着诸素素道:“诸郎中,你医术高明,救了霜儿一命,我自然感激你。但是你要跟着那些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三道四,可别怪我不客气!”
诸素素心里咯噔一声,忙转圜过来,“我自然是不会相信那些话的。但是这种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你想不想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后面兴风作浪的?”
萧士及冷冷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人兴风作浪,我就该去推波助澜吗?——多理那些谣言一个字,都会让霜儿伤心。”
诸素素连连点头,“你别对我说这些。回去好好安慰伯母,她才是最介意这些事的人。”
************************************
明天双更。今天先求粉红票和推荐票。大家莫急,后面会一一交待清楚来龙去脉。至于大家在书评区提出的疑问,后文也都有合理的解释的。这个诸素素,大家还记得吧?不记得去看看前面的公众章节。O(∩_∩)O
感谢万花迷人眼、俺是张飞、whm93678、人在梧桐下昨天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仙葩缘。O(∩_∩)O
第68章 待价
想起自己的娘亲,萧士及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伯母是个慈善人,这些年在长安赠衣施药,结下不少善缘。为了你未婚妻的伤势,伯母又开始吃长斋。你当劝一劝伯母,初一、十五吃斋就行了。长期吃斋,对老人家的身子不好。”诸素素笑着劝道,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包药,送到萧士及手里,“进腊月了,老人家要进补。这些药材也是食材,你拿回去交给厨娘料理吧。”
萧士及接过药包,连忙谢过诸素素,心里却愁得紧,就没有再言语。
诸素素看着萧士及发愁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好笑。
她跟萧士及也算是幼年相识,青梅竹马。但是两人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某一点汇合之后,就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过去。
当年诸素素穿过来不久,就家逢剧变,然后又遇到山贼。本来以为遇到山贼被救之后,她就要走运了,就算没遇到帝王将相,遇到个俊美的大盐商也不错。结果这大盐商瞬间倒台,死的不能再死。她和娘亲再也没有指望。
以前她看穿越文的时候,看见那些穿越成种地的村姑的女子,最后都能嫁到功勋之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自己却碰来碰去,连个九品芝麻官都碰不上,忍不住气愤。——古代这些官儿都死哪儿去了?!
再后来萧家自身难保,她才彻底收了这个心,老老实实开启技术流,做个能干的女郎中,才终于挽回颓势,一举成功。不仅能够行走在多个大户人家,还因为救治了萧士及的娘亲,才让他对她另眼相看。
果然穿越古代最靠谱的技能,就是医术啊。要想打动古代男人的心,光有现代女性特立独行的风骨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有一技之长,最好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让男人既能得到家庭温暖,又能出将入相,飞黄腾达,才能得到男人的倾心相爱,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些古代女人能懂什么?难道仗着青梅竹马的感情,就能过一辈子?男人都是善变的。若是你不能付出不可替代的利益,男人凭什么爱你一辈子?
鼠目寸光的古代女人,不能跟自己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难怪都斗不过穿越女。再好的日子都被她们自己糟蹋了。
再说好东西大家都喜欢,各凭本事罢了。技不如人就不要怪别人抢你的男人。
不过看见那古代女人对她一脸警惕的样子,实在让她笑掉大牙。
谁稀罕她男人啊?就算他生得俊美无俦,可是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过美男子,哪里会为一个臭皮囊倾倒。再说他的官阶实在太低,一个六品官而已,给人跑腿的小喽罗。如果不是偶尔知道他是二皇子毅郡王的心腹,自己真心懒得敷衍他。
诸素素小时候住在长安的鱼龙混杂之地,居然得遇高人,学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再加上她前世也是药学毕业,在医术上的造诣自然不同凡响。只是古代的条件实在太差,不然她还能制出许多现世的药丸子,到时候别说是皇子的正妻,就连皇后都能做得。
所谓待价而沽,价高者得,就是她给自己现在定的策略。
萧士及,不过是她要借助的一个助力而已。
两人在车上各有心思,一路无话。
萧士及先送诸素素回了她的医馆,然后才自己回到家。
“大哥,你可回来了。娘都哭晕过去好几次了。”萧泰及忙忙地迎上来,拉着萧士及的胳膊往里屋走。
“出什么事了?”萧士及也一惊。龙香叶这几年极为脆弱,诸素素又说她身子虚弱,不能受一丁点气,不然性命堪忧。萧家的三个孩子就十分听话。
“还是为了杜家大小姐的事。”萧泰及小跑着跟在萧士及身后,低声说着今天的事。
“大哥你这半个月不在家,娘有事都是自己扛。你记挂着杜大小姐的伤势,娘也记挂,天天去宝月寺给杜大小姐上香。从前些天起,这附近就有人家说闲话,说京兆尹填房生的小姐被‘鬼’上身了,换魂了……”
“这我都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萧士及沉下脸,打断萧泰及的话。
“本来娘也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信那些无稽之谈,就是更勤的去庙里上香。可是今天,却有个小娘子上门,着实把娘吓倒了。才刚命管家把那花枝招展的女子敢出去,娘就再也受不住,哭得晕了过去,直说你命苦。”萧泰及连忙把今天的事说出来。
“谁上门?跟娘说了什么?”萧士及停下脚步,一双鹰隼一样的利眼盯着萧泰及。
萧泰及有些害怕,但是想到后果的严重性,还是低声道:“……是一个教坊的妓女,说她才是杜大小姐。还说她跟杜大小姐换了魂,很是不忿自己的身子被一个妓女的魂魄占据。求娘给她作主,让她回到自己娘亲身边。”
“荒唐!”萧士及怒吼一声,“这样败坏霜儿的名誉!我岂能容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萧泰及吓得魂飞魄散,紧紧地拉住萧士及的胳膊,“大哥!大哥!你别急啊!这事目前只有娘和我知道。那妓女说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觉得丢人现眼。你要去闹,岂不是弄得满城风雨?”
萧士及听得这话有理,稍稍平息了一下怒气,急步往龙香叶的屋子里去了。
“娘,那个贱人是谁?在哪里?都是如何跟娘说的?”萧士及一进屋,就着急得问道。
龙香叶额头戴着个秋香色的抹额,满脸泪痕,看着萧士及又哭了起来。
萧士及忙安慰了龙香叶半天,才让她平静下来,好生说话。
“及哥儿,这事啊,我琢磨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还是好好考虑跟霜儿的婚事吧。不是我嫌弃她,可是她的魂魄进了一个妓女的身子,已是不洁。而她自己的身子里面,进了一个妓女的魂魄,更是不贞。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你娶来何用?还是退婚吧……”龙香叶哽咽着说道。
萧士及怒极反笑,“娘是病糊涂了吧?一个女骗子就能让我退婚,我这个男人还做得有什么意思?索性剪了头发出家算了。”
龙香叶大怒,却又发作不得,瞪了萧士及半晌,“你这个不孝子,娘亲在堂,弟妹年幼,你居然想抛下我们出家?可是要置萧氏宗族于何地?!你爹九泉之下知道你这样不孝,也是要气得活过来,抽你几个耳光!——你给我跪下!”
萧士及扑通一声跪在龙香叶床前,虽然有些后悔刚才说得气话,可是他的心意不容置疑。
“娘,刚才是我不对,我向娘道歉。不过因为这种无稽之谈,就要退婚,我实在是做不到。况且那骗子……”萧士及沉声表明心迹和立场。
龙香叶叹了口气,歪在身后的大引枕上,低声道:“我又何尝愿意?但是,你不晓得,那妓女……真的对霜儿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就连霜儿身上的胎记在哪里,她都知道。就更不用说霜儿的生辰八字,爱好脾性了。而且她会射箭,还会跳胡旋舞,你看,这不是霜儿是谁?”一边说,一边觑着眼睛观察萧士及的态度。
萧士及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会射箭,会跳胡旋的女子多了,难道还都能是霜儿?这种冒充也未免太简单了。老实告诉娘,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这半个月,我一直陪着霜儿,一刻都未离开。她一睁开眼睛,我就知道她是霜儿,不可能是什么换魂!还是一个贱人的魂!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我发誓让他后悔这辈子生出来!”萧士及的拳头捏得咯嘣作响。
龙香叶见萧士及死活不肯相信,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受,低头想了半天,苦口婆心地劝道:“既然你不信,那她定是个假的。可是一个妓女,为何能对霜儿的隐秘之事都了如指掌,我看霜儿这些年,也未必规矩,你要心里有个谱。爱重妻子是好事,但是切不可让这种爱重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真相。”
萧士及长身而起,对龙香叶道:“娘身子不好,以后不要太操劳了。外面来的人,没事别让她们进来。”
龙香叶想起今日在宝月寺遇到的那穆侯家的三小姐,忙又道:“你说这个风尘女子不是好人,是骗子。可是穆侯爷家的小姐总不是骗子吧?她也说霜儿确实有问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穆侯爷?”萧士及眸光微闪,回头看着龙香叶,“娘什么时候认识穆侯爷家的人?”
龙香叶笑道:“我哪里认识?不过是上香的时候,跟主持多说了几句话。那穆侯爷家的三小姐恰好也在那里上香,听说我是萧家人,就主动跟我们打招呼,说跟你有过一面之缘,又说在洛阳的时候,跟许家也是熟识,顺带也认识霜儿。”
******************************
下午有为远方1妹纸打赏的和氏璧的加更。求粉红票和推荐票。O(∩_∩)O
感谢远方l、那年ゝ听风、浅笑轻纱、俺是张飞、安舞飞雪、反反復複、人在梧桐下、天の殇ing、enigmayanxi昨天打赏的平安符。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