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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0章 大度 (4K5,含粉红1230+)

    杨太夫人马上站起来,笑着道:“确实要好好歇歇。”又看了站在一旁端庄浅笑的杜恒霜一眼,对萧士及语重心长地道:“士及,你既然叫我一声曾太夫人,我就托个大,跟你说一句,你出征的这几个月,多亏了你媳妇里里外外操持,除了家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一群人,还有外头各府之间的应酬来往,都是她一个人扛起来的,更别说你还有三个孩子,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你看她……”

    杨太夫人又看了杜恒霜一眼,本想说她都瘦了,可是看她肌肤白里透着粉,莹澈透明,两颊嫣红,身形更是凹凸有致。除了眼睛有些肿,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倒是看不出憔悴的地方,只好囫囵着道:“有这样的媳妇,是家宅之福啊。你们小两口好久不见,好好说说话,啊?”

    萧士及笑了笑,也站起来道:“曾太夫人的话,我自然记得的。”说着,对垂手候在一旁的大管事萧义道:“把我给大家带回来的礼物都送到各房去吧。”这就表示今天的话说完了,他们可以走了。

    萧义一愣,躬了躬身,应是,然后飞快地睃了杜恒霜一眼。

    按理,男主人带回来礼物,要送到各房,都是经由女主人的手送的。

    萧士及这样一吩咐直接送出去,就把杜恒霜这个女主人完全排除在外了,不是很妥当。

    杜恒霜却还是面带微笑站在那里,如同一樽完美无缺的美人瓷,居然给人一种“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的样子,和她以前的勃勃生机判若两人。以前受到这种不公正待遇时的轻嗔薄怒都看不见了。

    萧士及看见萧义朝杜恒霜那边努了努嘴,有些诧异,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又改口道:“哦,我倒是忘了,很多东西还没入册,还是给夫人看看,入了册再送到各房吧。”

    萧义这才躬身应是,出去找人抬箱子进来送到杜恒霜的院子里,让她先挑,然后入册,最后才是送到各房。

    一大家子在一起过日子,没有规矩,是不成方圆的。

    侯爷真是越发随性了……萧义在心中感叹着,快步走了出来。

    就看见杜恒霜的大丫鬟知钗在廊庑底下正朝一个婆子努嘴,让她出去,不要在这里杵着。

    那婆子却有些不愿意的样子,还在往上房探头探脑地看。

    萧义咳嗽一声,走过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知钗还没开口,那婆子已经连忙道:“大管事,外面送来穆侯的帖子,穆三小姐来了,在门口候着要见侯爷。”

    萧义顿时挑高了眉毛,道:“她来了有什么了不起?还一路报到内院?!”

    知钗在旁边冷笑道:“可不是呢!这阵子,这家里都有人恨不得去穆侯府当差去了。也罢,我们这里小门小户,挡了妈妈的路,您还是去穆侯府攀高枝去吧!”

    那婆子一向是在外门打转的,从来不知道内院的事情,想要巴结内院的丫鬟婆子都找不到门路,好不容易听说穆三小姐很快就要进门了,才觉得是一桩巧宗儿,奉承好了,也能跟着穆三小姐去内院当差,所以对于穆三小姐那边的事,很是上心。

    再说这长安城人人都知道,侯爷给穆三小姐送了十万两银子零花,就连夫人都越不过穆三小姐。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为穆三小姐传个话怎么啦?很是委屈,又有些不屑,低下头的时候撇了撇嘴。——装什么上房的大丫鬟!我呸!眼看夫人都要失宠了,还能怪她们这些下人去讨好别人?

    萧义明白过来。一定是知钗不想在这个时候去通传,所以堵住了这个屁颠颠的外门上的婆子。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萧义吩咐一声,见那婆子还不动弹,就道:“今天看二门的是谁?”

    一个小丫鬟上来回到:“是秦生家的。”

    “秦生家的?”萧义想起来,秦生是柱国侯府的一个买办,手里很有些银子,倒是给他婆娘寻了个好差事,不过今日既然撞在他手里,就是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传我的话。秦生家的二门这是怎么看的?外门上的人没有令牌不许进二门,她到底是记不记得?——蠲了她的位置,还有她男人的买办一职,锁起来,听候夫人发落!”萧义冷冷吩咐一声,就甩着袖子走了。

    那婆子被萧义的话吓得腿都软了,往后退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从台阶上做了个滚地葫芦,一路滚了下去。

    倒把上房的这些女孩子都逗笑了,捂着嘴笑个不停。

    上房的众人说完话,一个个从里面出来,离开正房的院子。

    屋里只剩下萧士及、杜恒霜和三个孩子一家人。

    平哥儿和安姐儿这才欢欢喜喜迎上去,一左一右抱着萧士及的腿,高高兴兴地道:“爹,您可回来了!”

    萧士及看见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顿时心头的郁闷被冲淡了一半,笑着将他们两人一起抱了起来,坐在自己的左右臂弯,一边一个啵了一口,道:“平哥儿、安姐儿,你们想不想爹?”

    “想的!”两个孩子一齐点头,又攀着萧士及的脖子跟他絮絮叨叨说着话,告诉他自从他走了之后,他们如何如何想他……

    杜恒霜笑了笑,将阳哥儿从乳娘怀里抱过来,走出上房,来到廊庑底下,想吩咐人去给萧士及烧水,就见知钗神神秘秘走上来,踮脚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那穆小贱人又来了,在外面候着,说要见侯爷呢。夫人放心,奴婢已经把她敷衍过去了,夫人心里有个数儿就行,别告诉侯爷……”

    杜恒霜噗哧一笑,嗔了知钗一眼,“你这小蹄子也会掉鬼了。来就来了呗,把她挡在外头做什么?还有,人家是穆侯府的小娘子,以后别嘴无遮拦。小贱人这句话,以后别让我听见。”

    知钗吐了吐舌头,笑着应是。

    屋里面,平哥儿和安姐儿见娘抱着弟弟出去了,才更紧地抱住萧士及的脖子,在他耳边道:“爹,您出征的时候,我们和娘去送您,可是您都没有看见我们。我们好怕爹不要我们了……”

    萧士及一愣,“什么?什么去送我?你们什么时候去送我了?”

    平哥儿着急地道:“去了去了!我们真的去了!不过爹没有看见我们,爹忙着跟别的女人说话,娘好难过,回来都哭了……还不让我们看见……”

    安姐儿只会连连点头,胖胖的小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看着安姐儿的样儿,萧士及不由想起杜恒霜小时候的样子,心头百味杂陈,叹息着摇摇头,“你们的娘啊,还没有你们俩懂事。”说着,将他们放了下来。

    平哥儿和安姐儿对视一眼,拉着手仰头对萧士及道:“爹,娘对我们很好很好,你不要说她不好。”

    萧士及半蹲下来,看了看两个孩子,“没事的,爹就是随便说说,不是认真的。你们不要告诉娘。”

    两个孩子点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来到门口,两个孩子对杜恒霜道:“娘,我们回屋去了。”

    杜恒霜笑道:“等下就吃晚食了,回去洗洗手,好生跟养娘去吃饭。”然后把手里的阳哥儿也给乳娘抱走喂奶。

    回到上房,看见萧士及伸长腿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一双胳膊撑在椅子把臂上,脸上毫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杜恒霜轻言细语地道:“穆三小姐来了,要见你了,你不去外院见一见她?”

    萧士及有些意外,看了杜恒霜一眼,“你不是不喜欢我见她吗?如今正是好机会,何必要跟我说?”

    杜恒霜懒得跟他吵架,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淡淡地道:“家里有什么事,我从来不瞒你。再说她特意过来,是不是跟太子和太子妃有关,也未可知。你还是去见一见她吧。”

    萧士及听了这话,对杜恒霜的大度十分惊讶。——居然不跟他闹了?

    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臂握住她的肩膀,趁着黄昏的暮色仔细看她的脸。

    毫无瑕疵的面容,端庄和煦的微笑,恰到好处的行止,无懈可击的仪态。

    是一个全新的形象,但是也跟昨夜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杜恒霜实在差得太远,变得太快了……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萧士及感叹着,点点头,道:“让她进来说话吧,你在旁边看着,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

    杜恒霜一笑,拨开萧士及握住她肩膀的手臂,道:“不用了。那是你的正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管我。——你还是去外院见她吧。”

    既然杜恒霜这么说,萧士及也没有再坚持,再说他也非常想知道,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穆夜来前来,真的是如同杜恒霜所说,是带来了太子的话。

    毕竟今天的封赏,实在是对他太不公平。

    太子当时不能为他说话,过后派人来给他指点一下迷津应该是做得到的。

    萧士及大步往外院去了。

    杜恒霜回到里间,想起自己今儿从穆侯府弄来的安西马场的契纸,脸上浮出几丝微笑。说来也怪,自从她拿到这份契纸,她的心里就真正平静下来,对萧士及的态度完全不在意了。她坐到妆台前,开始卸妆。

    欧养娘从外面走进来,帮杜恒霜把头上的钗环步摇和掩鬓都一一拆了下来,放到妆奁匣子里。

    “我刚去打听清楚了,果然是齐孝恭截了侯爷的胡。侯爷的战功,都记到他头上去了。”欧养娘轻声在杜恒霜耳边道。

    杜恒霜点点头,从妆台上的镜子里看着欧养娘日渐苍老的面容,笑道:“多亏了有欧养娘。若不是这些年您精心教养我,这些朝堂外事上的弯弯绕,真是打死我也想不出是为什么。”

    欧养娘笑道:“夫人过谦了。我虽然有教夫人一点点东西,但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您聪明伶俐,能够举一反三,才能青出于蓝。我的这些本事,早就不够夫人学的了。”

    杜恒霜叹口气,用手撑着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貌出神,喃喃地道:“爹和娘当年请您给我做养娘,就是想让您教给我真正士族门阀嫡女们学的东西。只是爹娘没有想到,那些士族门阀的嫡女学这些东西有用,因为她们都是要去同样的门第做主母的。而我,从小就订了亲,离她们那样的地位,还是太远了。可惜了,我们这里的小门小户,真是让欧养娘屈才了。”现在他们的位置倒是到了那个地位,但是她男人的心,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欧养娘给她教的最有用的东西,便是对朝堂人心和利益的把握,还有各大士族门阀里面普遍的行事规范,以及他们之间的利益纠葛。

    对于士族门阀的嫡女们来说,她们受的教育,从来就不是局限在后院,更不是要跟小妾争来斗去抢男人。

    士族里面的小妾,完全不是正妻的对手,再受宠的小妾,也不敢去跟正妻叫板。如果有,甚至不用正妻出面脏了自己的手,族里自然有人过来把这些不安分的小妾处理掉。或卖或打杀,都是抬抬手的事儿。

    正妻有强大的娘家,丰厚的嫁妆,还有给夫家带来的联姻上的便利。同样,士族的男子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小妾就是玩意儿的概念深入民心。

    所以士族门阀的后院,妯娌之间可能有你死我活的争斗,可是正妻和小妾之间,绝对是不需要斗的,强弱悬殊太大。

    如同穆侯府那样宠妾颇多的后院,也就有了下世的光景,离败落不远了。

    而柱国侯府,有了柱国侯这样不按规矩来,为了外室小妾打正妻脸面的男主人,大概也离败落不远了。

    欧养娘知道杜恒霜这一阵子心里苦,忙道:“夫人别这样说。侯爷在外征战,若是没有夫人在家里帮他操持,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他又怎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呢?如今不就是明证?”

    欧养娘没有继续往下说。

    杜恒霜却明白,她说得“明证”,就是自己对南宁郡王齐孝恭的各种小手段置之不理的事情。

    齐孝恭自从被从江陵召回来之后,杜恒霜就起了心思,密切注意他的动向,担心他会因为被永昌帝召回来,而迁怒萧士及。

    结果还没有等到她出手,萧士及就派人送信回来,让她给穆夜来送银子。

    那一刻,她真是觉得刺骨的寒冷和失望。一颗心也慢慢冷了下来。

    既然萧士及认为穆夜来更能干,她杜恒霜就是个后宅无知妇人,她还那样掏心掏肺地为他着想做什么?难道她真是贱到被人背后捅刀子,还要去帮别人拔刀子?!

    所以她选择了坐视不理。不仅坐视不理,甚至还借送银一事,推波助澜,将穆夜来高高地捧起来,看她蹦跶。

    穆夜来果然不负她的殷切期望,也被那十万两银子砸昏了头,居然明目张胆地在长安城上窜下跳,为萧士及的荆州刺史府开始选官了!——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穆夜来过来见侯爷了。”杜恒霜悄悄地道。

    欧养娘点点头,“我知道。她八成是听说侯爷没有得赏,过来探听消息了。”

    “何止探听消息。也许是来安慰侯爷,让他不要气馁,表示她要跟他在一起,患难与共……”杜恒霜面含讥诮地道,当然还有一层她没说。因为设计穆侯府两位公子借银子一事,就连欧养娘都不知道。

    今儿下午她命人带了几张借据过去要钱。

    穆夜来如果要保她二哥做世子,就一定会想办法还钱。杜恒霜暗忖穆夜来今日过来,到底是关心萧士及的人为主呢,还是关心他的银子为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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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第542章 触动 (4K5,含粉红1320+)
  •     萧士及的外院书房里,穆夜来坐在他书桌对面,看着他郁郁的神情,将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陛下没有封赏,萧大哥应该已经够难过了,自己就不要把自己家里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拿出来烦他了……

        穆夜来这样想着,就换了个话题,道:“萧大哥,今日在太极殿是怎么回事?”

        萧士及将一只胳膊放在书案上,身子微微前倾,定定地看着穆夜来问道:“太子有什么话说?”

        穆夜来很是惊讶,扬了扬眉,道:“太子?太子没有为萧大哥说话吗?”很是忿忿不平的样子。

        萧士及有些失望地往后退了回去,皱起一双既黑又长的眉毛,喃喃地道:“……不是太子让你来的?”

        “……萧大哥,你别难过。就算太子没有为萧大哥说话,也只是避嫌而已。萧大哥人中龙凤,只要过了这坎,就能一飞冲天了。——不管怎样,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不管你纳不纳我进府,我这辈子,都不会跟着别的男人。”穆夜来叹口气,也不敢狠劝萧士及。

        她记得上一世是两年后,突厥人突然不知从哪条道突破大齐的防线,直逼长安,吓得永昌帝和太子一阵忙乱,甚至打算要迁。是萧士及站了出来,带着将士将突厥人打得落花流水,战功显赫。

        穆夜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将前世的事情渐渐记得一清二楚。

        萧士及上一世的战功和这一世相比,只多不少。但是他的官职,好像到了柱国侯就到顶了,并没有继续往上升。

        后来,在毅亲王上位做皇帝之后,萧士及就没有再带兵打仗,而是在朝堂做了兵部的一个官儿,开始跟安子常死磕,花了十年的功夫,终于把安子常整得五马分尸而死。

        安子常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获罪的,穆夜来并不晓得。因为她那时候一点都不关心朝政……

        当然。现在她后悔了。如果她想做萧士及的正室。光会在后宅跟女人斗是不够的。

        不过,想想她为萧士及招揽的那些人手,她又觉得欣慰。——这一世,她总算能真正站到萧士及身边。跟他并肩而立了……

        听见穆夜来的表白。萧士及笑了笑。摇摇头道:“这些傻话就不要再说了。我无意纳妾,而且让你这样的好姑娘做妾是辱没你,我也做不出让救命恩人做妾这种下作的事。”

        穆夜来心里一沉。“萧大哥,可是大家都认为我是你的人……”

        萧士及没有再说话,往后半靠在紫檀木高背椅上,脸上的神情淡然,眼眸深沉如暗夜里的星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像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

        书房里一片静寂,连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穆夜来被这静寂搅得很是慌乱,被萧士及的眼神更是看得头皮发麻,脑子里一团迷糊,想不出有什么话说,可是她又不甘心现在就走,讪了半天,才想起一事,忙问道:“今儿你夫人没有去长安城外的十里长亭接你,她去做什么了?”

        萧士及垂眸,伸手从书案上拿了自己的一个墨玉老虎镇纸在手里把玩,还是不说话。

        穆夜来只好自问自答:“……她是不是生我的气?她气萧大哥给我送了十万两银子?”

        “这就是说,太子并没有只言片语让你带给我?”萧士及打断她的问话,换了个话题,似乎不想听她继续说杜恒霜,只不过语气萧索,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

        穆夜来一窒,忙搜索枯肠道:“……呃,太子是没有什么话,不过,我爹倒是说过几句话。”

        萧士及偏了偏头,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我爹说,陛下先前已经封了检校荆州刺史一职,这个位置位比王爵,已经是封无可封。现在不给你封赏,也是情理之中。你只要好好打理你的荆州刺史府,萧家几辈子的基业就打下来了。”穆夜来连忙将穆侯的话说了出来。

        “就这些?”萧士及有些失望,这不是他想听的话。检校荆州刺史是一回事,大捷归来,主帅不得封赏,是另一回事。这是脸面,哪怕只是圣旨提一句,也比现在完全不闻不问要好。

        “嗯,如果萧大哥想知道太子的想法,我马上去东宫。”穆夜来马上道,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书房门口传来两声叩门声,忙闭了嘴。

        萧士及扬声问道:“谁?”

        萧义的声音传进来:“侯爷,夫人传话过来,问穆三小姐是不是要留饭?如果要留,她去吩咐厨房准备客饭。”

        穆夜来慌忙站了起来,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她是赶我走呢。——我现在就走。”说着,慌慌张张转身就走,像是被杜恒霜臊到了,其实她是不敢瞎编太子的话。毕竟假传圣旨这种事,很少有人做得出来的。

        萧士及也没有留她,目送她离开自己的书房,转身回了内院。

        杜恒霜去照顾两个孩子吃晚食去了,然后看着他们沐浴,换上衣裳,到床上准备睡觉。

        等孩子安置好了,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里,却看见萧士及已经洗好澡,换上衣裳,靠在床上看书。

        她迟疑了一瞬,在妆台上坐了下来。

        要是换了昨夜的杜恒霜,她肯定连这个门都不会进,会住到东次间去,跟萧士及分居。不过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让她的感觉已经变了许多。

        杜恒霜早上本来是堵气不去接他的,结果没料到,永昌帝这样迫不及待,萧士及今天刚带着大军回城。就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了过去。

        今天早上在长安城外十里长亭和后来在朝堂的事情她都听说了,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萧士及现在的状态,有她的推波助澜,也有她坐视不理的不作为,当然,更多的,是萧士及本人还不具备匹配这样权势的能耐。打仗是一回事,做官是另一回事。

        她对萧士及了解甚深,知道他的抱负。他的雄心。不过。他伤她实在太深。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她会理解他,甚至欣赏他的种种做法。

        但是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是她爱逾生命的人。有时候。就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有些事情。别人做了,她可以忍,但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做了。却完全不能忍。

        萧士及却满心都是今天陛下的用意,一直揣摩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没有心思琢磨杜恒霜和穆夜来两个女人之间暗潮汹涌。

        看了一会书,他叹口气,放下书本,双臂抱着后脑勺,靠在床板壁上,对杜恒霜淡淡地道:“今儿你没去接我,做什么去了?”

        杜恒霜对着镜子放下自己的发髻,淡淡地道:“早上海西王发病了,我一时情急,就先去看他去了。从他府上回来,发现你们已经进宫去了,就没有再去城外。”

        海西王杜那兹就是杜恒霜的爹杜先诚,当然是他的假身份。杜先诚已死,这个身份永远不能恢复。

        萧士及当然知道海西王就是杜先诚,是杜恒霜的亲爹,也知道杜先诚有心疾,杜恒雪和诸素素一直在给他治病。

        “这么巧?”萧士及偏了头,做出一副不信的样子,故意拖长声音道:“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要赶在我回城的时候发……”

        杜恒霜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萧士及这样的口气说她爹,就站起来道:“你不信算了。我今儿不想跟你吵架,我去那边睡了。”到底还是忍不了。

        萧士及这才嘴角翘了翘,从床上下来,抓住杜恒霜的手,道:“这才像你嘛……先前装得那样冷静淡然,我还以为你真的转性了。”

        杜恒霜气结,用力将萧士及推开,冲口道:“我这辈子是改不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萧士及变了脸,再次将她的胳膊紧紧握住,冷冷地道:“后悔?——你到底说出这句话了。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后悔嫁给我了吧?你前有许言辉、后有安子常,现在还有一个夏侯小王爷,个个都比我好,你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你胡说什么?!”杜恒霜大怒。许言辉和夏侯元也就罢了,安子常可是她最好的朋友诸素素的夫君,萧士及说这种话,可是要置她和诸素素的友情于何地?!

        “你满脑子的龌龊,就把别人都跟你想得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说我的时候振振有词,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不管是穆夜来,还是萧月仙,可是都对你情有独钟,非你不嫁呢!你要是想她们进门,可以,我下堂让位置,你想娶几个就娶几个!”杜恒霜心里一急,将自己这阵子的盘算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说完才醒悟过来,她真不该现在就说出来,恨不得立马抽自己几个耳光。

        居然用和离来威胁他!

        萧士及心里一阵紧缩,痛得脸色转为青紫,他一把抓住杜恒霜扔到床上,走过去俯身下去,双手撑着床,将仰躺在床上的杜恒霜罩在他的双臂之间,一字一句地道:“想和离下堂?你别做梦了!——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若是你敢做出抛开我的事,我让你后悔把三个孩子生出来!”

        杜恒霜更加愤怒,伸手就扇了萧士及一个耳光,怒道:“你还是不是人?!连孩子你都敢利用!他们可是你亲生的!”

        “是我亲生的又怎样?——你想离开我,先想想他们!”萧士及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杜恒霜的面颊,才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两人的屋子。

        这一夜,萧士及没有回内院,而是住在外院的书房。

        杜恒霜又是一夜无眠,盘算了一整夜,她要怎样把孩子带走。——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把孩子留给萧士及。但是现在萧士及把孩子拿来做威胁她的把柄。她却有些担心以后萧士及死不肯放手。不成,她还是应该放软身段,不能跟萧士及硬来。这人吃软不吃硬,自己要带走孩子,只能让他心软……

        穆夜来回穆侯府之后,却决定自己把这十万两银子凑出来,就好说歹说说服了石姨娘,让她出了五万银子,自己出了五万,交给了第二天过来要账的丁三等人。

        丁三拿了银票。迅速交到“东家”手里。

        中午的时候。杜恒霜就辗转拿到了那十万两银票。

        穆夜来又一次来到柱国侯府,这一次,她确实是带着太子的口信来的。

        穆夜来早上还了银票之后,就去东宫。求见太子。转达了萧士及的疑虑。

        太子也觉得不能太过冷落萧士及。就让穆夜来传话,说让萧士及不要再提给阵亡将士遗孀抚恤的事情。等这阵子过去之后,再由永昌帝亲自提出来。这样比较好一些。

        穆夜来坐在萧士及的书房里,将太子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萧士及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原来他在太极殿说的这番话,又惹永昌帝不高兴了,因为他抢了永昌帝施恩的名头……

        这可怎么办?

        萧士及很是苦恼。

        穆夜来悄悄给他出主意:“萧大哥,不如,就依太子说的,把这件事不提了吧?”

        萧士及横了穆夜来一眼。现在不提了,岂不是就让他里外不是人?不仅说大话刷声望,还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杜恒霜正好有事来外院见萧义,在旁边的屋子坐了一坐,就来到萧士及的书房,先对萧士及轻言细语地道:“侯爷昨儿歇得可好?昨儿是我的错,我给侯爷赔不是。”说着,给萧士及还福了一福。

        杜恒霜一赔不是,萧士及立刻就心软了。昨夜两人虽然又闹了一场,可是过后萧士及又后悔了半夜,他不懂为什么,如今他就不能好好跟杜恒霜说话。不管说什么,两人最后都能吵起来,不欢而散。

        一边想着,萧士及一边从书案后面走出来,扶着杜恒霜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杜恒霜便笑着跟穆夜来打招呼:“穆三小姐来了。”

        穆夜来被萧士及扶杜恒霜的举动弄得心里直犯酸,又看见杜恒霜对她卖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杜恒霜真是能装……

        萧士及回头,正好看见穆夜来的白眼,皱了皱眉头,道:“你回去跟太子说,那件事,我不同意。”

        穆夜来很是不解,忙道:“这怎么行?太子的吩咐,你也能驳回?”

        杜恒霜听了一会儿,插话道:“什么事?”

        穆夜来抢着道:“说了你也不懂,萧大哥……”

        萧士及却挥挥手,打断穆夜来的话,淡淡地道:“就是我昨儿在朝上对陛下提出,要对阵亡的将士遗孀有长期的补偿,不能让他们没有了倚靠,要卖儿鬻女过日子。”

        杜恒霜怔怔地看着萧士及,一下子想到他们萧、杜两家人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眼眶突然有些潮湿,忙转身悄悄用手背拭了拭泪,回头笑道:“这个提议好,陛下必会同意的。”

        穆夜来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暗道果然是无知妇人,陛下怎会同意?就道:“真是不巧,陛下没有说同意,而已没有说不同意,只是让兵部和民部尚书过来一起商议而已。”又道:“太子吩咐,让萧大哥不要再提此事,等过几个月,这件事冷了下来之后,再有陛下提出来。”

        就是要把笼络大齐军士的机会交给陛下。

        杜恒霜笑了笑,道:“这话我却不敢苟同。”

        “你不懂的事,就不要插嘴了。”穆夜来抚额,觉得怎么说都和杜恒霜说不清楚。

        萧士及却对杜恒霜挑了挑眉,“说下去。”

        杜恒霜淡淡地道:“太子的提议,有些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说得萧士及眼前一亮,这正是他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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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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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某寒最近因为写这个文,看了不少唐史,结果知道太多果然没有好处。某寒一直很心水的女皇陛下武则天,居然为了把她的女儿太平公主改嫁给她的侄子武攸暨,直接将武攸暨的原配妻子赐死,然后堂而皇之的让太平嫁给他。这个武攸暨据说本来跟原配的感情很好,不肯休掉原配娶公主,结果就给自己的原配妻子招来杀身之祸。某寒看见这个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女皇陛下啊,这就是致力于提高女人地位的女皇陛下啊~~~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第543章 雷霆 (4K,粉红1350、1380+)

        萧士及定定地看着杜恒霜波澜不惊的面容,伸出手,想要握住杜恒霜放在书案上的手,杜恒霜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去,低头将手上的绢子塞回袖袋,站起身道:“我还有些事,办学堂的事,你好好考虑考虑。这话我是听素素说过,她说在某本书上看过,说史上曾经有过这种专门培养兵士的学堂,从里面出来的人,会永远视你为师长。你好好想想,我大齐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能专门培养他们在这方面的才能,岂不是比开武馆收学徒还要可靠?”

        杜恒霜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萧士及却一听就明白了其中暗含的意思。——这样的学堂,出来的学生如果都从了军,那么,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大齐军中上下,他就再不是别人可以随便动动嘴,就可以撼动的存在!

        他不是士族门阀子弟,没有家族依托,但是如果用这个法子,他会真正成为寒门庶族出身的将领兵士们的师长和领袖!

        就人数上来说,寒门庶族的子弟,比士族门阀的子弟多多了。

        这样一来,他的劣势,就能转化成他的优势!

        萧士及顿时觉得热血沸腾,他深深地看了杜恒霜一眼,想了很久,才有些艰难地对杜恒霜道:“霜儿,我知道,这阵子,委屈你了……我……”可是他说不下去,他的男人的自尊让他无法对一个女人道歉。

        杜恒霜先前说的那些话,每一句,对他都是莫大的触动,引起他无数的反省和心惊。

        她的话,每一句,都是在问他,是要站着生,还是跪着生……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因为这一切,在他以前的岁月里,从来就不是一个选择题。他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活下去,让全家大小都活下去。至于是站着生,还是跪着生,抑或是爬着生,从来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地位、身份,抑或是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和以前一无所有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不是他有没有资格考虑这些他以前认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法,而是这些事情,已经跟他现在的地位和成功紧紧联系在一起!

        比如杜恒霜说,他是统帅,他是令行禁止的军中大将,他必须要说话算话,他必须要有威望,不能为了迎合陛下和太子,就把自己的脸面扔到地上给他们踩。——因为给他们踩,就意味着他会失去他曾经用性命换来的军中优势和前景。

        简而言之一句话,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变了,他却还是沉浸在以前的心态里面,没有走出来。为了往上爬,他依然需要不择手段,但是现在的“不择手段”,已经跟以前的“不择手段”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若是还用以前毫无底线的法子来应对现在的问题,他会发现自己处处碰壁。

        萧士及无可避免地想到这一阵子,他为了迎合太子和太子妃的喜好,做出的一些急功近利的事情,不由冷汗淋淋……

        他抬头看向杜恒霜,却只看见她的一个背影,正向书房门口走去。

        萧士及张了张口,叫道“霜儿……”

        杜恒霜明明听见了,却装没听见,脚步不停,悠然地往门外走去。

        回到内院,杜恒霜拿起笔,算起学堂可能的规模,还有大致需要的开销。算来算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够用。

        现在学生不多的时候,十万两可能够用,但是学生一多,再来十万两都不够用了。

        还有,这个学堂应该开在哪里,也是一个问题……

        杜恒霜盘算来去,觉得最好是在洛阳。离长安城不远不近,既能让皇室中人放心,也能不束缚住自己的手脚。再说他们萧杜两家的祖籍也是在洛阳,萧士及到时候退守洛阳,也不失为一条后路。

        于是过了几天,杜恒霜又派人去穆侯府要账。

        这一次,拿着的是二十万两的欠条,同样说是穆侯二公子所为,同样是在飘香院的斗鸡。不过这一次不是上一次来的丁三,而是另一个大汉张三拿着欠条过来,指名道姓找穆侯二公子。

        那天穆侯正好不在家,去城外的庄子看收成去了。

        穆夜来吓了一跳,也不敢让穆侯知道,更不敢再去柱国侯府借钱,忍痛把自己收的十五万银子拿出来,再把石姨娘剩下的五万两私房也都要了出来,凑够二十万两,交给张三,并且反复确认,是不是全还完了?不会再有吧?

        张三指天发誓:他这里如果还有欠条,他就是狗娘养的!

        穆夜来放了心,就没有注意张三誓言中的漏洞。他说的是“他”这里没有欠条了,可没有说别人……

        “你听好了,我们家已经没有银子了。若是再有欠条拿出来,我们也没法子,只好跟你们去京兆尹大堂走一趟!”穆夜来斩钉截铁地道。如果还要再来讹诈他们的银子,可别怪她不客气!

        张三笑嘻嘻地道:“这些话,您别跟我说。我也是帮人跑腿的小喽啰。——您的话,我带回给我们东家就是了。”说着,告辞离去。

        第二天,杜恒霜拿到了穆夜来再次给的二十万两银子,先去银楼兑成现银,才命人拿到东市和西市,大量购买粮食和种子,还有布帛、纺织机,又去采买工匠,从铁匠、木匠、花儿匠、到盖房子的砖瓦匠,都一一准备齐全。这边一边采买,那边就送到安西小镇,在那里买地盖房子和庄园,好就近打理她刚到手的马场。

        除了安西小镇以外,她还派人去定州,在靠近夏侯氏的地方买了一大块地,为自己和孩子盖房子。

        总之对她来说,有钱好办事,而且她也不会只准备在一个地方住着。

        狡兔三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既然起心要离开萧士及,就没想过要欲迎还拒地勾引他去找她。

        萧士及这些天也在忙碌着,为杜恒霜说的那种专门培养兵士将领的学堂而努力。他把阵亡和伤残将士的名单都拿出来,派人上门一一打听,家里有什么人,孩子多大,愿不愿意上柱国侯专门出面办的军中学堂。

        按照大齐惯例,家中只有独子的,是不会征召入伍的。最少也要有两个儿子,才会允许一个儿子上这种学堂。

        因这种学堂跟大齐那些准备考科举的书院完全不相干,所以那些大儒也没有抵触情绪,甚至有几个还看在柱国侯提出的高额束脩份上,同意去柱国侯的学堂教授那些寒门学子文化知识。

        萧士及同时也联络了军中他熟悉的一些大将,跟他们商议,轮流排班,让他们有空来自己的学堂,给这些孩子上课,讲一讲实战中的经验教训。

        好为人师是大部分人的毛病。

        萧士及这一举动,正是触动了很多人那颗“好为人师”的心,欣然应诺者数不胜数。

        朝堂上还在慢吞吞地商议对阵亡和伤残将士家属的抚恤问题,萧士及的学堂却已经轰轰烈烈开始筹备起来。

        永昌帝得知这一消息,不由更鄙视萧士及、本来他还在犹豫要挑一个什么样的时机罢去萧士及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因他刚从江陵大捷回来,马上就罢职,看在别人眼里,只觉得他卸磨杀驴,有些太急吼吼了。

        可是现在看来,萧士及还有心思办学堂,不说好好收敛他的锋芒,实在是太过份了,就径直发了一道圣旨到柱国侯府,训斥他“养外室以肥己,邀人心而欺上,内闱不休,外务难畅”,然后宣布夺去他检校荆州刺史这个职位,免去征南行军大总管的位置,让他好生在家里反省。

        萧士及虽然对永昌帝的雷霆之怒有所准备,可还是对这训斥的旨意十分惊诧。他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有外室?!

        别的倒还罢了,就这个让他十分不服,甚至觉得受到极大羞辱,便带着股怒气和内侍一起进宫,向陛下询问,您这道旨意是什么意思?罢他的官他没怨言,但是说他“养外室以肥己”,实在是欲加之罪。他并没有外室,这内闱不休的评语又是从何而来?

        永昌帝冷冷地道:“怎么?长安城人人都知道穆侯府的三小姐是你的外室,你现在又不认了?你那十万两银子的大手笔,可是比娶新妇下聘礼还要丰厚呢!你去问问穆侯府,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再来跟朕争这口气!你不会说,全长安城都知道你纳妾了,你自己却不知道吧?——敢做不敢当,羞也不羞!”说着,气冲冲拂袖而去。

        萧士及完全愣在太极殿上。

        永昌帝说的话,每一句都让他莫名其妙。

        他确实不知道他要纳妾了……就算全长安城都知道,他也不知道……这些话都不是假的,可是为什么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他要纳妾?这话是谁传出去的?!

        萧士及心里隐隐浮起一个不好的联想。

        他铁青着脸,先去了东宫,求见太子。

        太子见了他,看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忙安慰他道:“士及啊,你也别生气。父皇只是一时发怒,过后就好了。你到底还年轻,检校荆州刺史这个位置,其实不适合你。你是孤的领兵大将,还有无数的仗等着你打,你怎么能就把自己限制在荆襄那个小地方呢?——你的未来,属于广袤的战场,漠北、安西、岭南,甚至东海,处处都是你驰骋的疆场!为我大齐开疆拓土,和孤一起,缔造大齐盛世帝国!”

        萧士及扯了扯嘴角,带着讥嘲道:“太子殿下,陛下这样做,臣大概是等不到给殿下效力的那一天了。”说着,一拱手,道:“别的不说,穆夜来不是臣的外室,也不是臣的小妾。这件事,实在是误会。”

        “误会?”太子也沉下脸,“十万两银子都送了,你跟我说是误会?”说着,又把他的手下暗地收集起来的穆夜来卖官的名单和银两总额拿了出来,递到萧士及手里,道:“你自己看,这些,若不是她是你的外室,她怎敢在外面打着荆州刺史府的旗号公然卖官?!”

        萧士及看见这张官员名单,顿时傻了眼,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让她给我做过这种事。”定了定神,又道:“太子殿下,您不会不知道,我在江陵拎着脑袋打仗,怎么会有心思琢磨荆州刺史府的事!退一万步,就算我要为刺史府筹备人手,我也会和殿下商议,怎会让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帮我做这种事?!”

        太子听了,依然不满意,乜斜着眼睛道:“穆夜来只是外人?那你前一阵子跟她出双入对,难道是骗孤的?”

        萧士及正色道:“臣早就说了,跟她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私情。我跟她出双入对,这话从何说起?不是太子妃让她一直跟着我的吗?”说着,又借机埋怨道:“穆夜来是太子妃的女官,太子妃老是让她跟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您到现在还在怀疑我的忠心吗?——您要依然不信任在下,在下无话可说,就此在家赋闲就是了。”

        太子语窒,默然半晌,道:“……你不是对你夫人不满?你给穆夜来十万银子,难道不是明着告诉世人,你对她,比对你夫人还看重?”

        萧士及忍了气,道:“那是穆夜来找我借银子,我就当是还她的救命之恩,送了她十万银子了结此事。——太子殿下,您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对她另有所图吧?”

        太子根本就不信,转身背对着他道:“你别跟孤说这个。穆夜来为了你,也算是费尽心机。你看,她和穆侯府这阵子,可为你筹划不少事情呢,连你荆州刺史府的各种属官都给你谋划好了。不知有多少人找她走门路,送的银子车载斗量。你还说不是养外室以肥己?士及,你别把世人当傻子。——谁管你说什么话?大家只看你都做了什么事。你一再说自己跟穆夜来没有什么,可是你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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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44章 挟恩 (4K,粉红1410、1440+)

        萧士及对太子的话,听得怒从心头起,但是“证据确凿”,他又无从辩驳,只好咬咬牙,道:“不管殿下怎么说,臣跟穆夜来清清白白,从来没有苟且。这个‘外室’之名,实在是担当不起!”说着,袖了太子给他的荆州刺史府“属官名单”,躬身告辞离去,要去找穆夜来问个清楚明白。

        从东宫出来,萧士及一勒缰绳,怀着一腔怒气,往穆侯府跑去。

        来到穆侯府门口,他看见一大群人正在穆侯府门口围着,吵吵嚷嚷要穆侯二公子还钱。

        原来杜恒霜又把一批欠条抛了出来,让人去穆侯府要账。

        这一次,她找准穆侯在家的时候,让人去堵门。

        穆侯在穆侯府听说此事,果然勃然大怒,命人将二公子叫出来,一见他就红了眼睛,命人将他绑起来,亲自抡着板子,一顿板子打下去,差点把他打得双腿残废。

        石姨娘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儿子,才保住了他的双腿。

        可是穆侯的板子下得又快又急,一时收不住,就有几板子捶到石姨娘背上。

        石姨娘到底是女人,又长期养尊处优,穆侯几板子打下去,立刻将她打得吐血,在二公子背上晕了过去。

        穆夜来尖叫着抱住穆侯的板子,哭道:“爹!爹!您就饶二哥一次吧!姨娘已经被您打得吐血了!”

        “吐血又怎样?!——她儿子欠了这么多银子的债,就是个败家子儿!我要他何用?!两个一起赶出去!”穆侯怒吼一声,“来人!把石谦和穆夜良一起逐出穆侯府!——我穆家族谱,再无这两人名字!”穆侯深知这件事的背后,是有人要整穆侯府,所以想干脆一了百了,将石姨娘和二公子一起赶出家门,就没人可以再攀诬他们穆侯府了。

        穆夜来大急。如果让穆侯把她姨娘和二哥赶出穆家,那她可怎么办?岂不是任人宰割?!

        就一咬牙,跪在穆侯身边道:“爹,这事交给女儿。女儿去找萧大哥帮忙,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穆侯乜斜着眼睛看着穆夜来,道:“你真的有法子?”

        “萧大哥不仅是柱国侯,他以前在三教九流也有些交情,我去托他说说情,看看是哪路神仙看我们不顺眼。若是能找到那‘东家’,自然就能解我们的急。”说着,穆夜来又拽了拽穆侯的衣襟,凄然道:“爹,您难道没想过,如果对方真的是要找咱们府上的麻烦,您就算把姨娘和二哥赶走了,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吗?”

        “哼!若是柱国侯能帮你这个忙,我就不再提赶他们出门的事!——如果柱国侯帮不了你,我可警告你,他们我是一定要赶走的!”穆侯冷斥一声,转身离去。

        穆夜来忙叫了下人过来把二公子和石姨娘抬到他们各自的房里。

        穆侯夫人在旁边冷眼看了一会,淡淡地道:“去请郎中吧。既然是你爹打的,自然是公中出银子。”说着,转身也走了。

        穆夜来暗恨穆侯夫人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刺她一下,但是此时她爹正在盛怒当中,她也担心二哥若是真的被赶了,她就完全没有娘家可以依恃了。

        将二公子和石姨娘都送回各自的房里之后,穆夜来便打算去找萧士及帮忙。

        带着侍女和护卫一出穆侯府的角门,就被前来要账的人团团围住,问道:“你是穆侯家的三小姐,听说二公子是你亲哥哥,你哥欠了债,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们?不还我们就告到京兆尹去了!”

        穆夜来心里烦闷,但是被这些人逼着,一时也不好施展,就道:“你们等一等,明日再来,我去筹钱。”

        “明日?明日你真的会还钱?”那人紧盯不放。

        穆夜来冷笑道:“我穆三小姐说的话,还没有不兑现的时候!”

        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就道:“好,我们就给穆三小姐一个面子。明日再来要账!若是你不还,我们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告到京兆尹!——弟兄们,走!”

        看着这些人逐渐散去,穆夜来恨恨地啐了一口,抬起头,却看见萧士及正骑在马上,站在穆侯府的街对面看着她,顿时看呆了。——他总是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穆夜来简直是百感交集,拎着裙琚飞奔过去,来到萧士及的马前,攀着他的马首含泪问道:“萧大哥,你来得真好……”

        萧士及抿了抿唇,从马上翻身下来,将缰绳扔给身后的亲兵,淡淡地道:“既然你出来了,我就在这里问你一声。外面的人,都说你是我的外室,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顿了顿,又道:“还有,这个名单是怎么回事?我好像从来没有让你帮我找过什么刺史府的属官吧?”

        穆夜来被萧士及问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双手搅弄着衣带,低低地道:“……萧大哥要去荆州刺史府上任,没有人手怎么行……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士及冷冷地打断,“那我可是要多谢穆三小姐的好意了。我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今儿刚被陛下蠲了。——这些名单,你自己留着过年吧。”说着,将手里的名单扔到地上,转身翻身上马。

        穆夜来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萧士及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就这样没了?!不可能!他一定在逗她!

        穆夜来扑上去,死死抓住萧士及的缰绳,道:“萧大哥,你不是在逗我吧?”

        “谁有功夫逗你?!”萧士及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戾,“陛下的旨意还在我家里摆着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穆夜来倒退两步,捂着胸口,满脸悲戚地道:“怎么可能?明明……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萧大哥一回来,一切都变了呢?!

        穆夜来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变化。

        她跺了跺脚,道:“萧大哥,这些先不说了,我等下就去东宫见太子妃,跟她商议商议不过。但是眼下我有件急事,要求萧大哥帮忙。”

        萧士及一抖缰绳,淡淡地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穆夜来没法子,只好把杀手锏祭出来,“萧大哥,就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帮帮我吧!——求求你了!”说着,给萧士及跪了下来,在大街上就给他磕起头来。

        萧士及咽下一口气,缓缓打马回来,看着穆夜来,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事?”

        穆夜来忙起身,来到萧士及的马旁边,道:“有人诳我二哥,骗他斗鸡输了很多银子……”

        萧士及脸上带着讥诮的笑容,道:“我已经送了你十万银子,还不够给你二哥输的?”

        穆夜来忍耻道:“萧大哥,那十万银子,已经还了,可还是不够。”

        萧士及这才收了不屑的神气,沉吟道:“十万都不够?那到底输了多少?”

        穆夜来摇摇头,“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第一次来的时候,说是十万两,我就把萧大哥送的十万银子给他们,算是还了。可是没过几天,又来了一拨人,那一次,要二十万两。我没法子,把姨娘的私房,和……那些人求萧大哥的银子都挪用了花了,才够二十万。可是今天,居然要五十万!就把我们全家卖了,都不值五十万啊!”穆夜来攀住萧士及的马首,差一点就嚎啕大哭。

        萧士及以前也是惯干这种事的,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给穆夜来的二哥下套。

        不过下套下得这么狠,倒也少见,啧啧,这得有多大仇啊。

        他们以前,敲诈个一两千两银子就顶天了……

        萧士及看了穆夜来一眼,道:“你想怎么办?——这件事,一开始你们就不能还。开始还了,后来要账就更是名正言顺,哪怕去官府打官司,都是你们不在理。这是一步错,步步错!”

        穆夜来反手拭了泪,喃喃地道:“我们真不知道有这些说道。我原以为,只要还了银子,二哥自然就没事了。哪知道,背后的人那样狠毒,就如同钓鱼一样,一次次地丢出些饵来,让我们不上钩都不行……”

        萧士及本待不管,但是穆夜来把救命之恩搬出来说,外面又有这么多人看着,他要不管不顾地掉头就走,也太难看了,就道:“这件事,我可以去帮你问一问。但是我不保证能真正查到是怎么回事。因为很有可能,就是你二哥在外面输掉的。他这种豪门公子哥儿,我见多了。都是不会算账的主儿!”

        萧士及以前也见过如同穆侯府二公子这样的人,在赌场一掷千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输了多少,到了最后,就发现自己倾家荡产都还不清了,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穆夜来见萧士及说可以帮她查一查,顿时大喜,忙道:“萧大哥帮我去查这件事,我去东宫见太子妃,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了。”萧士及不想再跟太子妃有牵扯,一扬马鞭,打在自己的马臀上,奔腾而去。

        穆夜来看着萧士及远去的背影,出了一回神,还是忙忙地赶去东宫,求见太子妃。

        太子本来是将太子妃禁足当中,但是最近出了这么多事,特别是萧士及那边,已经对太子妃派穆夜来跟着他表示不满,太子也有些心虚,就打算让太子妃跟穆夜来说,以后她跟萧士及的接触,都跟东宫无关,也让太子妃解除穆夜来的女官位置。

        总得来说,就是一句话,太子自觉已经将萧士及牢牢握在手里,已经不需要穆夜来这个考验他忠诚度的参照物了。

        萧士及因为穆夜来的莽撞,丢了一个很重要的官职,太子也不好意思再让穆夜来跟着萧士及跑了。

        来到太子妃的寝宫,穆夜来见太子妃比以前瘦多了,忙殷勤地道:“太子妃殿下,您这阵子受苦了!”

        太子妃看着穆夜来,想起刚才太子说的话,心情十分复杂。

        太子是让她解除穆夜来女官的身份,以后穆夜来做任何事,都跟他们东宫无关。太子不想因为此事,将萧士及逼得太紧。鉴于萧士及每次都表示跟穆夜来是“清清白白”,而穆夜来对太子这边的帮助也有限,太子不想再被穆夜来拿来做进入柱国侯府的跳板。

        太子妃却不是这么想的。对于她来说,将穆夜来塞到萧士及身边,能给杜恒霜添堵,甚至让萧士及跟杜恒霜夫妻反目,才是她最大的目的。

        她完全不想考虑萧士及会怎么想。

        而且她也不信萧士及能抵挡得了穆夜来的魅力。

        毕竟上一世,她看多了萧士及对穆夜来的偏宠。

        那时候,因穆夜来的姐姐穆夜歌在宫里失宠,被永昌帝赐死,穆侯府全族流放,穆侯和穆侯府凡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都被处斩,穆夜来因是女人,就被萧士及救下了,还给她买了一处宅子,暗中安置她。

        本来穆夜来缠了萧士及十年,一直只是个外室,没有进府。

        十年之后,萧士及跟杜恒霜爆发了一场大矛盾,才让萧士及愤然纳穆夜来进府做妾,然后又找了许多别的女人进府,一时柱国侯府的莺莺燕燕挤满了各个院子,顿时人丁兴旺起来。

        陈月娇在那时候,才有些着忙了……

        想起前世的事情,太子妃有些失神。

        穆夜来也在出神。上一世,她曾经被萧士及宠了那么多年,结果在杜恒霜死后,她也跟着死了。那时候,她是多么的不甘心……她的魂魄,曾经一度在柱国侯府游荡,天天看着这个她熟悉的地方,看着萧士及帮着毅亲王夺得皇位,看着他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跟安子常死磕。然后,她好像还看见了什么……再然后,她就欣然重生了。可惜的是,她重生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前世的记忆,一直是不完整的,似乎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环。

        到底是哪一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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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45章 看重 (4K,含粉红1470+)

        太子妃的眼神转到穆夜来身上,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道:“听说柱国侯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被圣上罢免了?”

        穆夜来一惊,从往事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忙道:“这正是我要问太子妃殿下的事儿。如何陛下突然罢免了萧大哥的官儿?”

        太子妃掩袖笑道:“这件事,你不知道,倒来问本宫?”

        “实不知道哪里出了事。”穆夜来站起来,诚恳地道,“太子妃殿下,请您指点迷津。”

        太子妃上下打量她一眼,伸手拍了拍身前的锦杌,道:“坐下说话。”

        穆夜来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一直目光炯炯地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叹口气,轻声在穆夜来耳边道:“这件事,实不相瞒,跟你有很大关系。”

        “我?关我什么事?”穆夜来又是一惊,整个脸色都变了。本来这几天她就惶惶不可终日,哪堪太子妃再这样危言耸听?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太子妃摇摇头。小妾就是小妾,终归是上不得台面。自己算是从小家境贫寒,没能学那些士族嫡女学的东西,但是后来在柱国侯府主持中馈,还是学了不少东西。而穆夜来,却是因为庶出,又受了她生母的影响,只以笼络男人为己任,不管前世今生,她好像最看重的,还是琢磨男人的心思,也没有学过这些能让她真正立身处世的东西。

        这一世,自己给了她这么多机会,她却终究还是弄砸了……

        不过,就算弄砸了,也比杜恒霜要强。

        太子妃冷笑着,想杜恒霜那个商家之女,还不如穆夜来。

        穆夜来虽然在外务上不算精明强干,但是人家能把男人握在自己手里团团转。

        杜恒霜却只会把男人往外推。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太子妃下了决心,打算要力挺穆夜来到底,就跟她说道:“你帮柱国侯的荆州刺史府笼络属官,犯了陛下和太子的大忌,他们要能容得下柱国侯才怪。”

        “真的是因为这件事?!”穆夜来顿时如丧考妣,整个人在锦杌上坐不住了。今天萧士及来穆侯府质问她,她本是不信的,只道是误会,想着来东宫问一问,再让太子出面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太子妃重重点头,“是太子亲口跟本宫说的,还能有假?——还有,太子吩咐,让本宫解除你的女官职位,以后,你的事,跟东宫再无瓜葛。”

        穆夜来听了这话,连凳子都坐不稳了,从锦杌上滑了下去,如一摊烂泥一样歪倒在地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怎会如此?那我怎么办?”一边说,一边撑着跪在太子妃跟前,苦苦哀求道:“太子妃殿下,求您帮帮我!不要解除我的女官的职位!”

        如果她没有了这个位置,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萧士及了。眼看她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却又这样横生枝节,她怎能甘心?!

        太子妃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看着穆夜来,缓缓问道:“穆夜来,你告诉我,你这辈子,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

        穆夜来毫不犹豫地道:“萧大哥!我这辈子,最看重的东西,就是萧大哥!”

        “你是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家破人亡,你也在所不惜?”太子妃的声音压得更低,在穆夜来耳边轻轻回荡。

        穆夜来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再抬头时,却已经恢复了惊慌失措的样儿,怯生生地问道:“太子妃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听不懂?你真的听不懂?”太子妃点点头,“那算了。你既然不明白,本宫也无谓为别人做嫁衣裳。——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本宫。你不再是本宫的女官,以后你做得任何事情,都和本宫无关。”太子妃淡淡地道,将身上的披帛整了整,扬起下颌,示意穆夜来出去。

        穆夜来这才知道太子妃是说真的。

        说实话,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对她睬都不睬的太子妃,这一世会对她青睐有加。但是她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只要太子妃愿意示好,她管是什么原因呢?所以她抱太子妃的大腿抱得很快。事实证明,她确实抱准了这条大腿,得到无数的好处。

        只是这条大腿现在要一脚把她踢开,她以后可要怎么办呢?

        “太子妃殿下,您千万别这样,您一定要帮帮我!”穆夜来不肯出去,继续苦苦哀求。

        太子妃瞪着穆夜来,暗忖这女人也太贪心了。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却什么都想要。她求自己帮她,可是她一句都不说她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求别人办事,总要有些表示吧?——自己帮了穆夜来最大的忙,可从来没见穆夜来对她太子妃殿下有什么表示,真当人人都是萧士及,任她予取予求……哭两声,对方就心软了……写信借钱,对方就把十万银子双手奉上……

        想到自己上一世的苦楚,费了多少力气,最后得到的却是那么一点点破烂,太子妃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踹了穆夜来一脚,冷声道:“你在本宫面前哭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柱国侯面前哭,哭得让他休掉他的原配正室,三媒六聘娶你过门本宫就服你!”

        穆夜来瑟缩了一下,不明白太子妃为何突然变脸了,可是也不敢再哭,用手背抹了眼泪,道:“太子妃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要萧大哥娶我做正室,除非他夫人突然死了还差不多……”说着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用手捂着嘴,羞涩地道:“太子妃殿下,我刚才是撞客着了,说胡话呢,您别放心上。”

        太子妃勃然大怒。这是把她当傻子吧?!

        果然帮人不能不计回报啊……升米恩、斗米仇……穆夜来原来是这样一只白眼狼,可算是见识了!

        在后面煽风点火浑水摸鱼,使起憨头打老虎这种事,一向是上一世陈月娇的拿手好戏,什么时候轮到穆夜来这个小贱人来对自己这个使黑手的祖宗施展了?!

        啪!

        再也忍不住的太子妃扬手就往穆夜来脸上扇了一耳光,打得穆夜来一下子愣住了,连卑怯纯弱的表情都忘了装。她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太子妃,喃喃地道:“太子妃殿下,您这是怎么啦?”

        太子妃快被穆夜来这幅装样儿气晕了,伸出手去,一把抓住穆夜来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地道:“你够了啊!——本宫帮了你这么多忙,你从来没有回报过本宫,也就算了。如今你还怂恿本宫出手,帮你搞死杜恒霜……穆夜来,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诳着本宫为你做打手?!你以为死了张屠户,我们就只能吃带毛猪了!本宫就跟你说实话,如今柱国侯已经是太子船上的人,别说毅亲王那边,就连陛下那里,他也回不去了!”

        穆夜来惊慌地连连摇头,连声道:“不是的!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太子妃去弄死杜恒霜!——我只是……只是……说太子妃如果想让我做正室,就只有那一种可能而已。”越说到最后,声音却又渐渐小了下去,似乎自己都有些心虚。但是她又不断告诉自己,她没有,没有想过这样恶毒的事。她只是在说一种可能。而可能的意思,就是可能会发生,但是也可能不会发生……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庆幸太子对自己的提醒,庆幸自己没有一条道走到黑。

        穆夜来就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伤不了人但是能恶心死人。

        你这么爱装小白花?

        好,本宫就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做一朵如假包换、人人可怜的小白花……

        “穆夜来,本宫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虽然你以后不是本宫的女官,但是只要照着本宫说的做,本宫保管柱国侯对你放不开……”太子妃朝穆夜来勾了勾手指头。

        穆夜来忙膝行过去,将耳朵凑到太子妃跟前。

        太子妃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穆夜来全身一震,僵在那里。她没有说话,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你回去吧。这件事,其实已经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你们穆侯府已经犯了陛下的大忌。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好好想一想吧。”太子妃淡淡地道,“你可以走了。”

        穆夜来缓缓站了起来,对着太子妃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东宫。

        ……

        萧士及从穆侯府门口离开,没有直接回柱国侯府,而是去找了自己以前在道上混的一些老朋友吃饭。

        当年他们一起混的这些人,只要还活着的,如今都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了,不再是捞偏门的混混。

        萧士及现在是官,他们是民,但是他们当年也都是斩鸡头起过誓的人,还是把他当兄弟一样看待。

        几个人在酒楼里喝起酒来。

        萧士及就问起了飘香院斗鸡的场子,是谁看着的。

        那些人都摇摇头,表示他们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飘香院的那边,他们实插不上手。

        不过,他们也对萧士及透露了一点他们道听途说来的消息,说是飘香院那边,有当年道上最大的老大在背后做局,别人最好不要去惹恼他。那人的辈分,比萧士及他们不知要高多少倍。可以说,当他们这群人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那人已经是道上数一数二的黑手了。而且听说他现在已经手眼通天了……

        听了这番话,萧士及这才明白过来,确实是有人缺钱花,所以一客不烦二主,就找上穆侯府了。不把穆侯府挤干榨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在黑道上,一般的小喽啰,都是东敲西打的过小日子,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目标局限在一个人、或者一家人身上。

        而大佬的气魄就不一样。他们要么不做,如果要做,就只做一家的买卖,只认定一个人,或者一家人,直到把这一家挤得水穷山尽,再无翻身之力为止。

        其实要说稳妥,大佬的做法更稳妥,绝对不用担心被坑了的那家人又有后代突然有出息,能够翻身报仇这回事。

        但是大佬的做法难度也更大。毕竟要从外到内把一个大家子搞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所以这种“一客不烦二主”的打劫最高境界,只有大佬才使得出来。

        萧士及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彻底放下心来。他是唯恐这件事会牵扯到他头上,才想着来问一问。

        如今知道不可能跟自己搭上关系,就能放心地站旁边看热闹了。

        从酒楼回家,萧士及没有回内院,而是在外院把萧义叫过来说话,问他自己不在的这阵子,夫人都做了些什么。

        萧义老老实实都说了,并且提醒道:“侯爷,据小的知道,夫人把她自己的嫁妆铺子卖得差不多了。”

        萧士及笑着道:“这我知道,她是为了帮我……”杜恒霜已经跟他提过,最近卖了些铺子,还把卖铺子的钱给他办学堂。

        萧义愕然,又道:“夫人真的是要帮侯爷?”

        萧士及白了他一眼,“这还有假?银票都给我了。”

        萧义挠了挠头,不知道主子两口子在耍什么花枪,听侯爷这么说,也不像是夫人在作伪,便把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说起银子,萧士及又想起一事,对萧义责备道:“我让给穆夜来送的十万银子,你怎么能让夫人出嫁妆银子呢?”

        萧义嘿嘿一笑,道:“侯爷,您都知道了?”

        萧士及嘴角带笑,点头道:“当然知道了。夫人都跟我说了。”一边说,一边想起杜恒霜说这话时的神情,心里跟浸了蜜一样甜。

        萧义耷拉着眼皮,偷偷笑了笑,暗道夫人和侯爷应该是雨过天晴了,这就好……这就好……

        柱国侯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和煦,杜恒霜行事更加谨慎,连萧义都小心翼翼地瞒着,生怕让萧士及知道端倪。

        穆夜来在家里等了两天,也没有等到萧士及上门跟她说借据的事儿,而门外要账的人等了两天,等不到她还银子,就又上门要债,把穆夜来急得不行,只好忍着羞耻,又来到柱国侯府门外,要求见萧士及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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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46章 看破 (4K,粉红1500、1530+)

        门房的人见又是穆夜来,忙去萧士及的外书房通传。

        萧士及正背着手站在书房,看着墙上挂着的舆图出神。

        那是荆襄一带的舆图,本来应该是他的封地。他在江陵的时候,做了无数的筹划,甚至都决定把萧家的祖坟都迁到荆州,从此在那里扎下根来,成为当地的望族,也和五姓七望一样,以后能够成为世家大族。

        可是这个愿望,竟然这么快就破灭了……

        萧士及背在身后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的愤怒抑制下去。

        自他从江陵回长安之后,短短十来天,他所经历的,比他前几年经历的所有人情冷暖还要多!

        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父亲在狱中身死,他们一家大小被扫地出门的日子……

        仔细回想起来,他是有些太心急了,而且他太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太想将这一切保留下来,却没料到,荣华富贵,就跟手里握着的砂子一样,你握得越紧,从手指缝里漏出去的就越多,到最后,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剩下。

        穆侯府和穆夜来确实很过份,居然敢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卖官收银子,这笔账,他一定会慢慢跟他们算……

        不过在萧士及看来,最可恨的,还是陛下和太子。

        陛下摆明了要卸磨杀驴。

        太子既想用他,又不想他的功劳太大,所以前面支持宗室中人齐孝恭去给他当南征元帅,后面又支持齐孝恭抢他的战功!

        这两人,算盘打得都太精了。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却知道自己不忍也得忍。

        如今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要陛下还是陛下,太子还是太子,他就不得不低头。

        只是如今他的低头,不再心甘情愿,而是带了一些愤懑和不甘。

        原来他要的,也不只是荣华富贵?

        萧士及伸出手,默默地将那张舆图取了下来,卷好放回青瓷大缸中。

        “侯爷,穆三小姐求见。”书房门外传来萧义的声音。

        萧士及皱了皱眉,冷冷地道:“她又来做什么?”

        萧义忙道:“属下不知。她只说要见侯爷……”

        “……不见。我回后院去了。这种事,以后不要来打搅我。她是女人,如果有事,应该直接找夫人,不要找我。”萧士及在外面没有对穆夜来甩脸子,但是在自己家里就不用顾忌了。

        萧义心里一喜,忙道:“那属下就这样回穆三小姐了?”

        萧士及推开房门走出来,径直往后院去了。

        萧义便乐颠颠地来到角门,对候在那里的穆夜来道:“穆三小姐,我们侯爷忙着呢,没功夫见穆三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虽然萧士及说了穆夜来有事的话,应该见杜恒霜,但是萧义完全没有想过要把这件事摆到杜恒霜面前。在他看来,让穆夜来这种人走到夫人面前,只能让夫人和侯爷刚刚有些好转的关系又恶化。

        “怎么可能?萧大哥不会不见我的!”穆夜来大怒。就算她鲁莽插手,弄得萧大哥没了荆州刺史的位置,萧大哥都没有怪过她,这些下人怎么这样没有眼力价儿?难道还看不出来萧大哥的心到底偏到哪里吗?

        萧义双手搭在身前,耷拉着眼皮,皮笑肉不笑地道:“穆三小姐,您到底是我们侯爷什么人啊?是他亲戚,还是他的女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萧大哥清清白白,你怎能说这种话?!”穆夜来双手握拳,垂在身边怒喝道。

        萧义拖长声音,打了个哈欠,道:“这就是了,您既不是我们侯爷的亲戚,也不是他女人,更不是他的上官。请问他为什么要见您?——我说,您倒是别太贪心了。已经捞了十万银子,还想怎样?难道要我们夫人把位置让出来给您,您才肯收手么?我提醒您,要说打算盘,我们夫人论第二,这大齐朝没有人排第一。所以您的算盘,注定是打不过我们夫人的!您还是赶紧回去,该嫁人嫁人,该收手收手,好好过日子,瞎折腾啥呢?”

        穆夜来被萧义说中心事,一时恼羞成怒,忍不住抬手就打了萧义一个耳光。

        萧义明明躲得开,却故意不躲,生生挨了她一记耳光,才用手捂着脸,后退一步,道:“穆三小姐好大的架子!——居然打上门了!我萧义是奴仆,惹不起您总躲得起!”回身一声厉喝,“以后再看见这人上门,给我关门放狗!”说着,往旁边一站,一只凶悍的嘴里滴着口水的獒犬从门内飞扑出来,差一点就搭在穆夜来的肩膀上。

        “啊——!”穆夜来惊得一声惨叫,被吓得倒退几步,摔倒在地上,才看见那獒犬的脖子上拴着一根粗大的皮绳,被后面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紧紧拽着。

        “还不快滚!”萧义冷哼一声,转身命人关了角门。

        那只凶悍的獒犬也被关在门内,嘶吼般的狗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见到这只獒犬,穆夜来才相信真的是萧士及不想见她……

        因为这是萧士及从漠北军中带回来的獒犬,他视若珍宝,长安城根本就没有这个品种。

        萧义打发完穆夜来,故意顶着脸上的手指印去后院回话。

        杜恒霜的上房里,萧士及正在看平哥儿和安姐儿的功课。杜恒霜在旁边收拾箱笼,找些天竺棉布出来给阳哥儿做些夏天穿的衣裳。

        看见萧义进来,萧士及皱了皱眉,问道:“你的脸上怎么啦?”

        萧义故意皱着脸道:“这是刚被穆三小姐打的……”

        杜恒霜抬头,淡淡地问道:“怎么?穆三小姐居然打上咱们家门了?”说着,又笑着对萧士及道:“既然穆三小姐来了,侯爷还不去见一见?您看,把人家给急的,都动手了。可惜了我们萧大管事,在府里多威风的人,也被个外人打脸了。”

        萧义忙躬着腰道:“夫人过奖了。这些委屈,夫人都受得,我怎会受不得?——再说都是打脸,我的脸皮糙肉厚,多打打也无妨的。”

        萧士及听得低下头,默默地拿笔又给平哥儿写的大字上圈了几个字,才拍拍他的肩膀,道:“写得不错。下午爹要看看你的弓马骑射练得怎么样了。”

        平哥儿欢呼一声:“我等着爹!”说着,拉了安姐儿的手,一起跑出去练习去了。

        萧义也趁势想告退。

        杜恒霜叫住他,问道:“穆三小姐到底有什么事?你问了吗?”

        “她有什么事,跟咱们有什么相干?”萧义撇了撇嘴,撑直了腰站着。

        杜恒霜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她到底是侯爷的救命恩人。”

        “可是已经送了她十万银子,又被她把侯爷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给弄掉了。——这两样加起来,也还得差不多了吧?”萧义说着话,睃了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靠坐在条桌后面的太师椅上,脸色讳莫如深,一言不发。

        杜恒霜摇摇头,笑道:“不是这样算的。你知道的,侯爷这人最是重情义。穆三小姐既然救了侯爷一命,侯爷大概是要把他这条命赔给穆三小姐,才算是了结的。”

        萧义听得大急,不断给萧士及眨眼睛使眼色。

        萧士及咳嗽一声,道:“这话太过了。我什么时候要赔命给她了?”

        “没有吗?哦,那是我理会错了。我还以为,侯爷不仅要把命赔给她,还要把咱们家都赔给她呢。”杜恒霜带着淡淡的讥诮,打趣道。

        萧义见势不妙,忙倒退着出了房门,将屋子留给侯爷夫妇两人。

        萧义走了,萧士及才松了一口气。有外人在,他都不好意思去跟杜恒霜说软话。

        “……霜儿,前儿是我不对。”萧士及走到杜恒霜身边,有些艰难地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杜恒霜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笑容地道:“侯爷这是说什么话?侯爷何错之有?——您不用跟我道歉的。真的,您做了您应该做的事,我也会做我应该做的事。这您别担心。”

        萧士及点点头,想要拉杜恒霜的手,“这我就放心了。我还当你真的恼了我……”

        杜恒霜横了他一眼,摇头道:“不,我没有恼你。”我只是对你心如止水了。

        “那就好,那就好。”萧士及搓着手,确信自己已经劝服杜恒霜了。还好霜儿没有故意拿乔,不然让他再下跪求饶啥的,真是做不出来……

        “你放心,今儿我就搬回来住。我这就让知钗去外院把我的东西拿进来。”萧士及忙道,帮着杜恒霜把箱笼的盖子关上。

        杜恒霜笑了笑,道:“侯爷,真是不巧,我刚来了小日子,不好服侍您。您还是在外院多住些日子吧,等我身子爽快了再说。”

        萧士及有些失望,但是没有坚持。他还以为杜恒霜没有拿乔了,却原来还是对他有所隔膜。罢了,他就再依着她吧,就笑着道:“没事的,我回来住,又不是为那事。”

        杜恒霜正色道:“不是说这个。我来小日子,不喜欢跟人同床,而且女人来小日子,身上不干净,影响侯爷的运道就不好了。”

        萧士及听着十分别扭,但是又想不出什么话来说服杜恒霜,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发现越来越不明白她了。

        ……

        这边穆夜来从柱国侯府回到穆侯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穆侯府前,要账的人又来了,看见穆夜来回来了,忙围上去道:“穆三小姐,您亲哥哥的这笔债,到底要怎么样啊?若是还不出来,我们就只有报上京兆尹了。”

        穆夜来心灰意冷,摆摆手道:“你们报去吧。我们反正是没有银子了。”

        穆侯府里,穆侯正着急忙慌地等着穆夜来,看见她回来了,忙问道:“柱国侯怎么说?给你银子了没有?

        穆夜来想到在柱国侯府门前受到的委屈,家里人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就知道找她要银子,一时心烦意乱地道:“我没有见到萧大哥。外面的人,我不管了。爹想怎样就怎样吧。”说着,自顾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穆夜来撒手不管了,穆侯很生气,追到她屋门口骂道:“那是你亲哥哥,你也不管?”

        穆夜来从屋里探出头来,不悦地道:“那也是你的亲儿子,你就不管?”

        “你——!简直是大逆不道!不孝女!”穆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在穆夜来房门前大发脾气。

        石姨娘听说穆夜来不管这事了,吓得魂飞魄散,飞一样跑过来,在穆夜来房门前苦苦相劝,道:“夜来,你为你二哥,你下个脸不行吗?去求柱国侯,他有的是银子,上一次送了你十万两,这一次,如果他能出五十万两,我们就送你进柱国侯府做妾,他总该肯了吧?”

        这府里最高兴的是穆侯大公子,他袖着手,兴味盎然地过来看热闹。

        听见石姨娘说要柱国侯出五十万两,她就让穆夜来给柱国侯做妾,穆侯大公子忍不住嗤笑道:“哟,五十万两的妾,真是银子打出来的银人儿啊。姨娘,你到底知不知道,太子娶太子妃,也没有下过五十万两的聘礼啊!人家柱国侯凭什么做这个冤大头,给你五十万两?就凭三妹的姿色,也值五十万两银子?长安城的花魁娘子的赎身银子,也不要五十万两!——姨娘你真的是不知道‘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怎么写啊!”说完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穆侯听得也有些臊得慌,冲着石姨娘骂道:“都是你养的好儿子!你的私房呢?怎么不拿来给他还债?”

        石姨娘哭哭啼啼地道:“妾身的私房,早就还完了,如今哪里还有剩的?”说完就想到穆侯夫人的嫁妆,道:“侯爷,要不,找夫人借一借,等夜来从柱国侯那里弄来银子,再还给夫人就是了……”

        几个人正在争执不休,就听几个婆子慌张跑进来道:“侯爷,不好了!不好了!京兆尹的衙差来了,要抓二公子去过堂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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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47章 后手 (4K,含粉红30+)

        听说京兆尹的衙差来了,石姨娘先发一声喊,拎着裙子就往二公子住的院子跑去。可是她前不久才被穆侯打在背上伤了肺,如今还是咳嗽不止,跑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几声,结果她还没有走几步,就看见穆侯带着一群人风一般从她身边掠过,往二公子的院子去了。

        穆侯夫人听说外面来了衙差,也忙忙地赶来,问穆侯要怎么办。

        穆侯府是侯爵府,京兆尹的衙差是不能无诏闯入二门的。

        穆侯忙道:“你快进宫,跟咱们家的娘娘说一声。——京兆尹许绍向来是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老二落在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这是要穆侯夫人去求她的女儿穆贵妃。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有求穆贵妃一条路了。

        穆侯夫人连进宫的大衣裳都没有换,一边转身就往二门上去,一边往旁边畏畏缩缩看着她和穆侯的石姨娘啐了一口,道:“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好女儿!人骂小妇养的,真是没有骂错!好事轮不着,坏事全招到家,家反宅乱的,可就便宜你们这群眼皮子浅,专会抢人男人的贱人了!”

        石姨娘气苦,拿帕子捂了嘴,呜咽道:“夫人骂我儿子,我不生气,可是凭什么骂我女儿?我女儿得柱国侯的宠爱,也戳了别人的眼睛……她和柱国侯可是清清白白的,有了这个名声,她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

        穆侯夫人气不过,瞪着眼睛道:“你还有脸说你女儿无辜?要不是她追着柱国侯,许绍那个老狐狸怎会盯着我们家不放?——你不是不知道,柱国侯夫人也算是京兆尹的女儿吧?!你拿锄头挖人家的墙角,就不许人家砍你的手?”

        石姨娘瑟缩着往回退,支支吾吾地道:“……不过是他填房带来的拖油瓶,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我呸!再不是亲生女儿,也比你女儿跟许家亲!——打人不打脸,你们把人家柱国侯夫人的面子放到脚下踩,也没有掂量过自己的份量?!”穆侯夫人骂了一通,见石姨娘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又担心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可是又给这个家招祸,就甩了袖子,吩咐道:“石姨娘看着病还没好,快送她回去躺着。没有我的话,不许她出来!”

        几个婆子见穆侯在旁边袖着手不发话,就飞跑过来把石姨娘撮走了。

        “好了好了,跟一个小妾胡缠什么。”穆侯不耐烦地道,“快进宫去!”

        穆侯夫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往前走去,却在二重垂花门的门口看见一群如狼似虎地衙差将守着二门的婆子推了个劈马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穆侯夫人忙停住脚步,大声道:“这里是侯爵府,无诏不能擅闯!——你们许大人不会不知道这茬吧?”

        领头的衙差手拿一张手诏,在穆侯夫人面前晃了晃,道:“我们大人特意从宫里请了旨,你仔细看看!”说着,对后面的衙差一挥手,“穆侯府不交人,你们就给我搜!”

        后面呼啦啦上来上百个衙差,黑压压一片人头,看得穆侯都傻掉了。

        穆侯大公子跟着跑上来,一见这阵势也吓坏了,忙道:“我二弟的院子在这边,你们跟我来!”说着,转身就给衙差们带路。

        穆侯气得上前要拽住他,却被穆侯夫人拽住了手,一步都动弹不得,不由回头道:“你拽我干什么?”

        穆侯夫人低声道:“你算了吧……是把老二交出来好,还是……让他们抄咱们的家?”说着,往穆侯的书房那边努了努嘴。

        穆侯一下子惊起一身冷汗,忙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战战兢兢地低声道:“多亏夫人机灵……多亏夫人机灵……”余下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些衙差见穆侯府的大公子亲自领路,也没有再说抄家的话,就留了大部分人在二门上候着,只带了十来个人去二公子住的院子。

        “喏,就是这里!”穆侯大公子笑着指了指在屋里躺着的二公子,“他前些日子被我爹打了,腿还伤着,起不来床的。”说着,他又转身指着旁边的一张藤屉子春凳,道:“你们可以用这个把他抬出去。”

        领头的两个衙差是见过穆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知道他们两人素来不和,见状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两句富贵人家父子兄弟亲情淡薄之类的话,然后回身挥手让别的衙差上前,把二公子抬到了藤屉子春凳上,一路抬到了京兆尹大堂。

        穆侯夫人等这些衙差走了之后,去宫里求见穆贵妃,想让她帮忙把二公子给弄出来,穆贵妃听说是因为斗鸡赌博欠下巨债,才让人告到京兆尹的,也很为难。

        按大齐律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真没有什么好周旋的。当然如果你官大一级,也可以压死人,但是京兆尹这一次摆明了要给杜恒霜撑腰,跟他们穆侯府过不去,一定要秉公办理,别人也没法子。

        如果穆贵妃还盛宠,让陛下发句话也行。

        可是如今得宠的是尹德妃,而尹德妃是柱国侯夫人杜恒霜送进宫的,德妃不对穆侯府落井下石就很对得起她的“德”字了,怎么还能指望她去为穆侯府求情?再说,当初穆侯府派人去她家想坏她的事,尹德妃虽然一直没有说什么,但也别指望她能以德报怨。

        再说自从自己的妹妹穆夜来为柱国侯萧士及卖官以来,陛下就对穆贵妃一日比一日冷淡,甚至当面视而不见的情形都有好多次。

        这样的情况下,穆贵妃如何能说得上话?

        “娘,您就别操这份心了。横竖都不是您亲生的。您这么多年,为爹做得够多了。”穆贵妃没法子,只好这样劝穆侯夫人,“石姨娘给您添了二十多年的堵,如今也是她还债的时候了。”

        穆侯夫人叹口气,摇头道:“我都知道,只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们如今,也被挤兑得够惨的。我心寒的,是你爹。到底是他宠了二十年的人儿,现在说放下就放下了,已经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偏她还没有自知之明,指着一个会搅事的女儿还企图走她的老路。哼,也不看看她如今是什么情形,给人做妾就那么好吗?”

        穆贵妃无语半晌,撑着头道:“也许,只要快活过,就是好的吧。她好歹快活过二十年,娘您呢?”

        穆侯夫人怅然地叹口气,悠悠地道:“当初,我是不想嫁给你爹的。但是咱们昭穆九姓同气连枝,不嫁他嫁谁?——算了,不说了,反正都过去了。我瞧着,这府里也过不了几天了。”

        穆贵妃只当是穆侯夫人的丧气话,忙安慰她道:“娘别这么说。再托人去说说情吧,我这里有一块好玉,外面有银子没处买去,娘拿去看他们愿不愿意收?”说着,把一块触手生温的芙蓉暖玉塞到穆侯夫人手里。

        穆侯夫人忙把玉又塞回去,对穆贵妃道:“你自己拿着吧。现在家里不能帮衬你,你自己多留些东西在身边才好应急。”

        穆贵妃想了想,也没有坚持,就把玉又收了回去。

        穆侯二公子被抓到京兆尹,一去就先打了一顿,打得他旧伤复添新伤,差一点就活不下去了。

        石姨娘在家里日夜啼哭,又催着穆夜来去找柱国侯想办法,穆夜来烦不胜烦,去柱国侯府又见不到萧士及的人,只得在外院穆侯的外书房逗留,不回内院。

        穆侯二公子本来被关在京兆尹大牢里,要穆侯家人拿银子来赎,结果没过几天,突然那告状的人过来销案,说银子已经还清了,之前二公子抵押在他们东家那里的东西卖了大钱,所以就算二公子还清债了,特来销案。

        许绍听说原告不告了,又看二公子的腿都快废了,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就把他放了回去。

        二公子回府,石姨娘才高兴起来,将自己的首饰都当了,给二公子看腿伤。

        唯有穆侯很疑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告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了半天,脸色一沉,回到自己的外书房藏着安西马场契纸的地方找了一找,果然没有找到马场的契纸,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老二为了还债,把家里安西马场的契纸偷着拿去还债了。对方大概是拿去安西估价去了,到现在才回来销账,一时心如刀绞,怒不可遏,不顾穆夜来的哭闹阻拦,将二公子和石姨娘一起赶出家门。

        穆侯大公子终于除去了平生最大的敌人,高兴得不得了,不过再去他的外室春娘那里,却发现春娘已经人去楼空,隐隐觉得不妥,顿时警觉起来,夹着尾巴回了穆侯府,再不出来鬼混,倒是让穆侯在痛心疾首之余,还有些安慰。

        柱国侯府里,萧士及这些日子天天跟自己的心腹手下碰头,查问他们的进度。

        他从江陵一回来,就碰上一连串的事,甚至椅子都没有坐热,就把他刚到手不久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丢了,早恨穆侯府恨得牙痒痒。

        偏他还没法子揪着卖官一事撇清关系。因为谁都知道,这事从头到尾,是他得了检校荆州刺史的位置,还有给穆夜来送十万银子引起来的。人人都以为穆夜来是他的新宠,他的外室,而穆夜来和穆侯府笼络的属官也是为了荆州刺史府的配置,他想撇清都没那么容易。反而会说多错多,更加引火烧身,所以他只有极力淡化这件事的影响。

        反正他的官也被贬了,这件事就这样含含糊糊过去最好。总之这件事,就是他吃了个哑巴亏,他越是在世人面前分辨,就越是让人侧目,而且让人觉得他敢做不敢当,是个孬种。

        他琢磨着,要在这件事上真正撇清自己,只有彻底搞垮穆侯府。——穆侯府一垮,说他借穆侯府势力的那些话,就不攻自破了。

        只是他刚从江陵回来,以前又对穆侯府的情况并不了解,如今想搞垮穆侯府,实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由也很是心烦。

        看着手下收集来的各种证据,除了那些卖官的事情查有实据,别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

        不过看来看去,还是只有穆侯和其他昭穆九姓中的五姓合谋,想以他的刺史辖地为依托,企图摆脱永昌帝对他们的控制,去江陵养私兵,然后偷着回安西复国这件事杀伤力最大,只可惜苦无证据。

        “没有证据不要紧。先在陛下心里留个印象吧。”萧士及淡淡吩咐道。

        几个人商议妥当,便各自散去。

        第二天,千牛将军吕大郎在早朝的时候,向永昌帝递上陈表,参穆侯和同样是昭穆九姓的曹、石、米、何、火寻等五个侯爵一本,说他们互相勾结串联,蠢蠢欲动,有不臣之心,希望陛下严惩。

        陛下果然很感兴趣,马上命内侍把吕大郎的陈表拿过来看,结果什么证据都没有,气得当堂将吕大郎的陈表扔了下去,训斥吕大郎,命他回家好好反省,让他说话要查有实据,不能无中生有、捕风捉影!

        穆侯和其他五姓听说此事,吓出一身冷汗,不过知道陛下并没有相信吕大郎的话,才稍稍放心。虽然着急,他们也不敢在四处串联了,只好暂时断了联系,将家里藏有的书信证据都销毁得销毁,秘藏的秘藏,只盼望这阵风早点过去。

        杜恒霜借着去海西王府看妹妹的借口,带着三个孩子去见杜先诚,跟他说了这件事,有些好笑地道:“若是士及知道穆侯府的大债主是您老人家,不知道该会如何想……”

        杜先诚听了,沉吟半晌,就对杜恒霜感叹道:“原来如此。士及越发沉得住气了。你看他明面上对穆夜来依然和颜悦色,就算因此被罢官都没有在外面口出恶言,更没有对穆侯府打击报复,其实暗地里却指使别人整垮穆侯府,实在是比以前沉着多了,没有慌慌张张乱了阵脚,有点奸雄的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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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48章 树倒 (4K5, 浅笑轻纱和氏璧2、3+)

        杜先诚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杜恒霜的神情。

        杜恒霜无动于衷,坐在杜先诚对面剥桔子,淡淡地道:“他是奸雄也好,狗熊也好,总不与我相干了。再说,”她放下手里的桔子皮,将桔子掰开摆在面前的小瓷碟里,推到杜先诚面前,“他对穆夜来心软,总是不争的事实。不管他再怎么做,这件事总是横在我心里的刺,让我没有办法再同以前一样待他。”

        杜先诚叹口气,伸手拈了一瓣桔子,放在嘴里细细咀嚼,慢悠悠地道:“霜儿,有句老话你知不知道?”

        杜恒霜抬眼征询地看向杜先诚。

        “老话说,万恶淫为首,论行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我说这句话,并不是要劝你原谅士及。他确实很混账,无论怎样,咱们都不能受这个气。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让你以后要记得不要太过固执。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就算再找一个男人,你也要记得,男人也是人,不是神。你如果不明白这一点,你这一辈子,跟谁都过不下去的。”杜先诚叹息着摇摇头,对自己的女儿执拗的性子很是无可奈何。

        杜恒霜偏了偏头,对杜先诚笑道:“爹,我明白您的意思。其实您说的道理我都懂,以后若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也不会这样锱铢必较。其实这几年,您也看见了,我跟旁的人来往,从来就没有计较过。但是士及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无法忍下去。只有对他,我是苛刻到底。要么不要,要就要全部。他若想让我跟别人分享他,哪怕只是心里一个小小的地方,我也无法忍受。”既然做不到,那就放手。

        从牙牙学语开始,他就是她身边的全部,她也为他投入了全部的身心。就因为她这样纯粹地爱过他,所以她宁愿不要,也不会妥协,接受一份变了质的感情。

        杜先诚没有再劝。他想他明白了杜恒霜的意思。

        人的一生,也许会碰到这么一个人,是他,或者她,在心里占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位置。很多事情,对别人都可忍,但是对他,或者对她,就是不可以。哪怕最后因这份苛刻而不能在一起,依然无怨无悔。

        如果碰不到这个人,其实是福气……

        两个孩子的笑声从庭院里传来,还有杜恒雪咯咯的清脆笑声,在庭院里回荡,将初夏的海西王府装点得温暖而欢畅。

        杜恒霜和杜先诚一起抬眼看向外面的庭院,不约而同扬起一抹微笑。

        杜恒霜怀里的阳哥儿被笑声吵醒了,用圆圆胖胖的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头一次没有哭,而是用手指着外面的方向,咿咿呀呀地叫着。

        杜先诚伸出手,道:“来,给外公抱。外公带我们阳哥儿出去玩。”

        杜恒霜把阳哥儿交到杜先诚手里,撑着头斜靠在桌上看着庭院里的几个人微笑。

        ……

        东宫里面,太子得知了最近的事,去太子妃的寝宫坐了坐,对她道:“没想到,柱国侯这一次,居然有这样的手段。”

        太子妃不明所以,问道:“殿下说什么呢?”

        “你是知道的,柱国侯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被父皇夺了,就因为穆夜来卖官邀买人心的事儿。”太子拿折扇敲了敲手,很是感慨的样子。

        太子妃默默点头,她当然知道,就因为这件事,太子让她跟穆夜来断绝来往,也免了穆夜来的女官职位。

        “可是你知不知道,穆夜来虽然把萧士及的刺史官儿弄丢了,他却一句恶言都没有说,听说只是把那名单扔回给穆夜来身上作罢。自己回家之后,闭门不出,也没有四处托人说情,只在家里跟几个孩子厮混,或者去演练骑射。真没想到,他居然能隐忍到这种程度。”太子啧啧称赞,有些想不通的样子。

        太子妃心里一动,笑道:“这倒是难说。穆夜来到底是不一样的。她不仅是柱国侯的救命恩人,而且柱国侯,大概对她真是不一般。您想,柱国侯夫人天姿国色,也算是大齐第一美人了,但是穆夜来居然能让柱国侯动容,这份感情,啧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太子想了想,点头道:“也对,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当然是因恩生爱了。只可惜,如今两家势同水火,穆夜来这番苦功,算是白做了。”顿了顿,又道:“不管怎么说,只有穆侯府倒了,他才能洗脱身上的污迹,所以这件事,依孤看,最后得利的人,一定是柱国侯。”

        太子妃撇了撇嘴,暗道这可不一定……不过看太子的神情,大概也只是随便说说的。

        “今日早朝,千牛将军吕大郎把穆侯府和另外五个昭穆九姓中的侯爵府都给参了,说他们串联勾结,图谋不轨。只可惜没有真凭实据。——看来,想要穆侯府倒了的人,并不止柱国侯一个人。”太子也跟着扼腕叹息。

        吕大郎弹劾的时候,萧士及一言不发,倒是很多因买官一事被坑了银子的人趁机落井下石,一起踩穆侯府。

        在一般人看来,萧士及保持沉默,不落井下石,以德报怨,已经是很厚道了。

        真正看出来其中瓜葛的人不多。

        太子妃不是很懂,轻轻“哦”了一声。

        太子就冷笑着道:“昭穆九姓,曾经都是安西的王族。前朝大周灭了他们的国,将他们迁到中原居住。但是这些人,还是同安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到了如今大齐,国泰民安,他们有些人又蠢蠢欲动了。”

        太子妃想了想,道:“安国公不也是昭穆九姓之一?可是陛下却给他高官厚禄,还有军中的大权呢……”明显想给安子常上眼药。

        太子愕然,道:“真真,你这都不懂?安家只剩下安子常一个人了,诸素素也是穷家小户出身,两人都没有家族依托。就算诸素素三年抱俩,她这辈子,也生不了多少孩子,况且生十个,最多也只有五个能够平安长大,能成什么事?——没有家族依托的话,你以为这些大姓能起事吗?”又仔细跟太子妃讲述,“昭穆九姓里面的安家安子常已经是父皇的心腹,史家早年自家自相残杀过甚,如今只有一房男丁在洛阳住着。康家不问世事,也就是以穆侯府为首的昭穆六姓还有些蹦头。”说着又摇摇头,“就可惜,没有真凭实据啊……”

        太子妃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悄声道:“没有真凭实据,造一个又何妨?”

        太子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造出来的‘真凭实据’,真真,你可真能想!”说着,一边笑,一边走出门去。

        太子妃在寝宫里坐了一下午,一直在琢磨太子突然来跟她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一直到吃晚食的时候,听宫女说穆夜来曾经也来求见过太子妃,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上一世的时候,就是穆侯府倒了,穆夜来才真正被萧士及接纳的。而且太子刚才也说过,只有穆侯府倒了,萧士及才能洗清身上的污迹,就想了一个招儿,吩咐道:“传本宫的懿旨,明日传穆夜来进宫。”

        穆夜来这些天总是穆侯府和外面的小院子两面跑。她爹穆侯把石姨娘和她二哥赶出穆侯府,她死磨硬磨,终于磨得穆侯心软,给他们一个小宅子住,才有瓦遮头,不然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可是她姨娘和二哥都在病着,穆侯和穆侯夫人只给了少许银两,只够请郎中的银子,吃饭的银子很快就没有了,正在为难的时候。

        听见太子妃传唤,穆夜来便赶快赶了过来,来到东宫太子妃的寝宫。

        看见穆夜来一脸憔悴的样子,太子妃非常惊讶,忍不住问道:“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这个样子了?”以前还算是个美貌佳人,如今却真是成了快要凋谢的花了……虽然没人能有杜恒霜那样美貌,但是也不能差得太远啊……

        太子妃在心里嘀咕起来。

        穆夜来就陪笑着道:“家里的烦心事,我也不瞒太子妃殿下。我二哥和姨娘被我爹赶出去了,他们又病了,我是两边跑。又请郎中,又要愁银子,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唉……”很是伤神的样子。

        太子妃眼神闪烁着问道:“……你这样艰难,柱国侯知道吗?”

        穆夜来笑了笑,低下头,道:“他恼了我,不肯见我。”

        “你去过柱国侯府?”太子妃很是好奇。

        “去过,去过很多次,他们现在连通传都不传。”穆夜来叹口气,抬头道:“太子妃殿下,我是实在没有法子了。请问您能不能借我点银子?我姨娘和二哥现在都病着……”

        太子妃默然半晌,道:“本宫借你银子,你还得起吗?现放着大财主你不去借,居然来找本宫。——据本宫看来,不给你通传的,八成是柱国侯夫人搞得鬼。你要知道,主持中馈的主母做这些小伎俩,是太容易了。”她上一世的时候,这种事在柱国侯府不知做过多少……

        穆夜来苦笑道:“就算是她,我又能怎么办?萧大哥现在深居简出,我根本就见不到他的人。”

        “如果本宫说,本宫有法子,让你不用见柱国侯的人,就能再送他一份大人情呢?——这份人情大到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太子妃意味深长地道,看着穆夜来胸有成竹地笑。

        穆夜来听得糊涂,问道:“什么法子?太子妃殿下真有法子?”很是不信的样子。

        “当然。本宫前些天就问过你,你这辈子,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

        “当然是萧大哥。我不是说过?”穆夜来更加疑惑。

        “是不是为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家破人亡,你也在所不惜?”太子妃一步步发问,将穆夜来逼到墙角。

        穆夜来愣愣地看着太子妃,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事情,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直到她拿着太子妃给她的一百两银子,晕晕乎乎离开东宫的时候,脑子里还回想着太子妃的话。

        “你是想让柱国侯再欠你一份大人情,大到这辈子都还不清?还是选择跟着穆侯府一起倒台?——本宫不怕你知道,你们穆侯府,已经长久不了了。当然,如果你肯出力,本宫一定亲自出面留你一条性命,并且把你送到柱国侯身边。——你自己好好想想……本宫给你三天的时间。”

        回到穆侯府,穆夜来去自己的二哥和姨娘住的院子转了一圈,最后一次去找穆侯夫人和穆侯求情,问他们是不是不能挽回了。

        穆侯还在气头上,劈头盖脸一顿骂,把穆夜来赶走了。

        穆夜来的心也硬了下来,反正自己的姨娘和二哥都已经被赶走了,这穆侯府对她来说,也就是一个大一些的笼子而已。再说上一世的时候,穆侯府早就烟消云散了,自己撑着让穆侯府多存活了这么久,也对得起它了……

        打定主意,穆夜来就趁着去给穆侯送汤水道歉的机会,溜到穆侯的外书房藏着,趁穆侯不注意,偷了穆侯跟另外昭穆五姓的书信来往,发现里面将他们力图复国的意图写得清清楚楚。

        穆夜来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第二天就将信送到太子妃手里,太子妃以太子的名义,将这封信辗转送给吕大郎。

        吕大郎拿到证据,如获至宝,跟萧士及秘密沟通之后,再次在早朝的时候,参穆侯和其他五姓的不臣之心。

        这一次,他呈上了有这六位侯爷亲笔签名画押的书信。

        永昌帝看见证据,如获至宝,趁机铲除昭穆六姓。

        一道道旨意发了出去,先派兵围了这几个府邸,按旨查抄。结果从这些府里搜出来更多的违禁用品,让永昌帝和太子都后怕不已。——幸亏,他们提前动手了……

        既然找出的罪证越来越多,永昌帝也不再犹豫拖延,马上下旨,宣布这六个侯爵府的财物全部充公,六个侯爵全部处斩,其余人等入贱籍,尽皆流放岭南,终身不能回中原。

        石姨娘和二公子正暗自欣喜,庆幸之间躲过劫难,结果被人告发,说他们是穆侯家余孽,穆侯是故意把他们除族,好留一丝血脉的意思。

        永昌帝马上大笔一挥,也将二公子和石姨娘加入到穆侯府流放的名单里面。

        穆贵妃在宫里得知这个消息,哭得死去活来,在永昌帝面前长跪不起,哭求放过她娘亲穆侯夫人,并且自愿降一级位份。

        永昌帝一时心软,又怜她孝顺,便同意了她的请求,允许昭穆六姓的女眷可以赎回。可以自赎或者家人亲戚朋友赎。

        穆侯夫人的大哥史广进用穆贵妃给他的银子将穆侯夫人赎了回去。

        太子妃也趁机派人赎了穆夜来和石姨娘,特意安置穆夜来住到她上一世住过的小院子里。

        站在这个小院子前面,穆夜来久久说不出话来。她发现自己虽然重生一次,但是无论怎么挣扎,却挣不脱上一世的轨迹。而且她刚刚才发现,其实上一世,比这一世要美好。

        既然如此,她还折腾啥呢?反正穆侯府已经倒了,一切偏离上一世轨道的东西,又回到原点。她不用再折腾了,只要安心等待,该来的总会来的。

        赫赫扬扬近百年的安西昭穆九姓中的六姓,几天之间就全数倒台了,让中原的许多士族门阀也颇有唇亡齿寒之感,对永昌帝更为忌惮。

        这一天,萧士及下朝回来,被太子叫到东宫说话。

        临走的时候,太子妃在回廊里遇到他,笑着道:“柱国侯,本宫跟你说件事儿,你可知道,让昭穆六姓倒台的证据,是谁弄来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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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49章 顶缸 (4K5, 含粉红60+)

        太子妃带着两名宫中侍女笑盈盈地站在回廊一旁,袖手看着萧士及,暗忖用这一招对付萧士及,他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再冷酷的男人,当听见一个女人背叛父兄家族,只为了他高兴,只要他好,她就好的时候,都不会无动于衷的。穆夜来努力了那么久,萧士及都没有要了她,实在让太子妃也有些等不及了。将穆侯府搞垮,也是为了让穆夜来早一点无家可归,那么,就只有萧士及的那个“家”可以让她归了……

        东宫的属臣和下人来来往往,虽然管得住自己的眼睛不往回廊这边看过去,但是管不住自己的耳朵,谁都支楞着耳朵,想从太子妃这里听点“秘闻”。毕竟穆侯府和其他昭穆五姓倒台这事儿,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竟像是呼啦啦似大厦倾,大家伙儿还没有开始押宝,陛下就把证据都收罗齐全,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萧士及皱了皱眉,忙退后两步,微一颔首,目不斜视地往前大步走去,竟然像没有听见太子妃说话一样。

        对于这件事,他心里也曾犯过嘀咕的。他本来算着要将穆侯府和其他昭穆五姓的罪证拿到,总是要费一番功夫,就算派人混进穆侯府,或者其他昭穆五姓的府邸,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需要时间慢慢布置,从长计议。

        再说先前这些昭穆六姓的侯爵们一个比一个低调,平时架马玩鹰,都是吃喝玩乐五毒俱全的主儿,大概除了陛下以外,没有人真的注意过这些前安西王族私底下没有泯灭的野心和企图。

        只是当太子将穆侯府的证据送来的时候,萧士及的心里就隐隐有了一丝联想,不过他不想深究。横竖穆侯府已经倒台了,他也跟太子摊过牌,表示不想再被穆夜来缠着。因为穆夜来的事,霜儿跟他闹了很久,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没料到霜儿的醋性那么大,而且这一次,她好像是来真的……

        如今听见太子妃这番不咸不淡的话,他更是不想理会,闷着头大步往前走。

        太子妃大怒。她上一世做小伏低的一辈子,这辈子好不容易做了人上人的太子妃,就算太子对她管得严苛,但是嫡妻原配的脸面是给得足足的。说句不该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连太子都没有这样不给她脸面!

        看见萧士及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太子妃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上一世在萧士及手下小心翼翼地讨生活,含辛茹苦地帮他带大孩子,好不容易才赢得最后的胜利,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胜利的果实,萧士及就撒手死了……她为了一个柱国侯的爵位,守了大半辈子的寡,其中的苦楚真是不能为外人道也!

        这一世,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再一次成为人上人的太子妃,岂能再让萧士及好过?!

        她其实最想看见萧士及和杜恒霜两个人跪在她脚下求她……

        这番痛快的感觉,比让她当皇后还要给力。

        当皇后,让别人跪拜,远远比不上将萧士及和杜恒霜两口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而且她笃信自己是死不了的,所以她怎么折腾都无妨……

        这一次就算败了,她肯定有机会再一次东山再起的。

        眼看萧士及在前面越走越快,很快就出了东宫,往皇城门那边去了。

        太子妃双眉倒竖,满脸煞气,挽着披帛快步跟在萧士及身后也出了东宫的大门。

        跟着太子妃的一个宫女吓坏了,忙在后面叫着道:“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请留步!”太子说了让她们看好太子妃,如果太子妃有什么差池,就是她们的错,杀头都是有可能的!

        两个宫女互相对视一眼,一个转身回去找太子回报,一个跟着太子妃往东宫外面跑去。

        出了东宫的大门,门前两条路,萧士及不知怎地,竟然往太极殿的方向拐了过去,并没有往南走上出皇城的路。

        太子妃一腔怒气跟在萧士及身后,也没有留意他到底是往哪个方向走。

        直到快到了太极殿的方向,萧士及才驻足停下来,跟几个刚从太极殿那边出来的朝臣打招呼。

        太子妃带着东宫的宫女和内侍终于追上了萧士及,在他身后扬了扬头,冷冷地看着他。

        太子妃的宫女赶紧道:“柱国侯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太子妃有话吩咐,您怎么能当没听见呢?”

        萧士及背对着她们,闻言身子僵了僵。

        从太极殿那边出来的朝臣越来越多,闻言都悄悄看了过来。

        萧士及顿了顿,转身对太子妃拱手道:“太子妃殿下,这里不是您能来的,您还是请回吧。”

        太子妃看见这么多朝臣都在悄悄观望,心头一喜,暗道这是天赐良机啊,她只要在这里把穆夜来的一番苦心说出来,萧士及想赖账都不行了……

        再说这里是太极殿的门口,陛下的耳目都在这里,她把穆夜来和自己的功绩都说出来,也免得陛下以为真的是那什么千牛将军吕大郎扳倒的昭穆六姓。

        “柱国侯,本宫只想跟你说一声,昭穆六姓能这么快垮台,帮柱国侯你洗清污迹,完全是托本宫以前的女官穆夜来的福。她能大义灭亲,从家里拿出昭穆六姓勾结的铁证,全是为了柱国侯你啊!”太子妃声音清脆地说道,“她一片痴心为你,你怎能这样狠心,将她弃之不顾呢?如今她在永嘉坊的宅子里住着,苦苦等你,你真的这样狠心,用过她就不要她了吗?她现在可是无家可归了。”

        这番话说完,在场的朝臣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居然是以前盛传的柱国侯萧士及的外室穆夜来给他出的力!

        众所周知,之前穆夜来出面,以穆侯府为依托,帮萧士及的荆州刺史府选官,收了不少银子。

        不过萧士及一从江陵回来,就被陛下夺了他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还发旨训斥他,不仅让穆侯府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连那些送了银子的人都恨得不行。

        可惜穆侯府转眼就被陛下查抄了,他们送的那些银子,大概是填了陛下的国库了,也没人敢去找陛下算账。

        至于柱国侯那边,虽然大家先前都以为是柱国侯跟穆侯府私下勾结,但是其后发生的事情,却让大家不那么确定了。毕竟送银子买官的事,是有些人主动所为,而且是在走柱国侯夫人的门路走不通的情况下,才退而求其次,转而找到传说中的“柱国侯外室”穆夜来那边去的。

        穆夜来也从来没有说过是柱国侯萧士及指使她的,她一直说的是帮那些人在侯爷面前说句话。

        至于柱国侯是不是借这件事敛财,倒是没有人怀疑过。

        因人人都知道,柱国侯本来就是财主,他给穆夜来送私房银子,一送就是十万两。那些求官的人将送的银子统统加起来,也只比十万两多一倍而已。——区区二十万两,只能让穆夜来和穆侯府心动,不可能让柱国侯动心的。

        他们送的这份银子,本来也就是求的穆夜来这个外室在萧士及面前吹吹枕边风而已,并不是企图用这个银子买通柱国侯。

        别说柱国侯,连柱国侯夫人他们都没有走通,又怎会奢望柱国侯为他们区区二十万两银子结账?脑子进水了吧?

        而柱国侯自始至终没有就此说过一句话,哪怕他一回长安,就被削去了最有实权的官职,也没有主动出手去对付穆侯府。

        这番亏吃得不明不白,若是冤屈,他就应该去陛下面前据理力争。若不是冤屈,他就应该去想法保住穆侯府,毕竟那才是真正可以为他所用的力量。

        可是柱国侯却什么都没有做,只听说他曾经进宫对陛下表示过自己没有外室,然后去东宫对太子说过一番话,说这件事跟他无关,后来从东宫出来,去了一趟穆侯府,就不了了之了。既没有纳穆夜来进府,也没有出手打击穆侯府。他的沉默,就显得那般不同寻常,让很多人开始浮想联翩起来。

        到底是因为真的心爱穆夜来,不忍苛责于她,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此时太子妃的这番话,正如一石惊起千层浪,顿时让那些朝臣又靠近了几步,全都目光紧张地盯着萧士及的反应。

        就连太极殿里陛下的耳目都挤了过来,着急要听到第一手的消息。

        萧士及抬眸看了太子妃兴奋异常的面容一眼,淡淡地再一次道:“太子妃殿下,这件事已经了结。臣不再是检校荆州刺史,昭穆六姓也已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臣为太子能做的,都做了,还望太子妃放过臣下。”说着,又颔首拱手,往后退了一步。

        太子妃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听不明白萧士及在说些什么,垂眸想了想,瞥见周围的朝臣正眼巴巴地瞅着这边,时机正好,就忙上前一步,苦口婆心地劝道:“昭穆六姓是完了,穆侯府也倒了,但是穆夜来都是为了你,才背叛父兄家族的。这番深情厚意,你怎能视而不见?既然你一直不好意思,不肯主动开口,本宫就做主,把她送到你府上,你就算纳了她又怎样呢?不过是一个妾室,又不是要跟你的原配并嫡?——柱国侯,做人要有良心,她总是为了你,才落得这般下场。你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本来无忧无虑的小娘子,从此以泪洗面,了此残生?”说着,往周围看了一眼,又语带煽动地道:“这长安城谁不知道,穆夜来根本是非你柱国侯不嫁的!”

        穆夜来对柱国侯萧士及的痴缠已经不是新闻了,旁听的朝臣们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私下埋怨太子妃也不说点儿新鲜东西……

        萧士及右手扶住自己腰间的朴刀,见人围得差不多了,很多人目光炯炯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更重要的是,他看见人群中也混进来陛下的几个心腹内侍,就咳嗽一声,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对太子妃摇头道:“太子妃殿下,还请您不要逼人太甚。泥人也是有土性的。萧某为太子忠心耿耿,就算为他背黑锅都一言不发,从不为自己辩解。可是您为了一己私利,还是这样不依不饶,萧某实在忍无可忍了。”顿了顿,又语带威胁地道:“萧某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若是您把萧某逼急了,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萧某可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这番气势汹汹的话,吓得太子妃倒退两步,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像是要脱离她的掌握了,但是听见萧士及撇得这样干干净净,不由更是怒不可遏:明明上一世萧士及对穆夜来那般宠爱,这一世却怎么也不能打动他的心,真是见了鬼了……

        “柱国侯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在说你和穆夜来的事,关太子什么事?”太子妃警醒地道,看向萧士及,语带威胁。

        萧士及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嗤笑一声,便沉下脸来,气愤地道:“太子妃殿下,既然您今儿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咱们就把话说清楚!穆夜来从头到尾是谁的人?难道要萧某指名道姓吗?她打着太子妃您的女官的名义,为您做事,其实就是为太子做事!请问太子妃殿下为何总要把穆夜来跟萧某推到一起?——萧某前几个月一直在江陵打仗,对长安的消息一点都不知,结果一回来,就发现穆夜来和穆侯府操纵卖官的事最后栽到萧某头上,害得萧某丢了检校荆州刺史的位置!难道您不知道?这个检校荆州刺史的位置到底是谁的吗?萧某不过是为太子顶缸而已!请问太子妃还要把穆夜来往萧某身边推,是不是嫌萧某为太子顶缸顶得还不够?”

        太子妃彻底愣在那里,看着萧士及满脸激愤的样子,全身吓得哆嗦起来。——糟了,她好像是把萧士及逼急了,这狠心的主儿不管不顾,把屎盆子全给太子扣回来了!

        “太子妃殿下,萧某既然是为太子做事,哪怕给太子背黑锅也认了,萧某也一直没有再说话。可是您一定要把个女人扔给萧某,而且这女人……”萧士及顿了顿,还是狠心道:“这女人,明明有可能是太子的人,萧某就不明白了,您这样做,可是要置萧某于何地?置太子于何地?!”

        柱国侯被罢官一事,居然是为太子顶缸!

        这个劲爆的消息顿时如同春风吹皱一池春水,在太极殿前面的空地上扩散开来。

        人群中有些官员面露喜色,有些却是面色灰败,陛下的几个心腹内侍互相看了看,一个悄悄从人群中退走,剩下的继续抱着胳膊在人群中冷眼观望。

        “萧士及!你大胆!居然敢攀诬太子!”太子妃气得直打哆嗦,也恐惧得直打哆嗦。她发现,这一次好像真的玩大了,萧士及这一招“倒打一耙”,可真够狠的!

        “萧某不敢。”萧士及拱了拱手,这一次躬身行礼,然后抬起头,带着痛心疾首的语调说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有哪里对不起您?您要这样害他?臣不是不能背黑锅的人,本来打算这一次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但是您为了铲除太子身边的女人,不能总是把太子的女人送给太子的属下。这样做,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正在快步往这边赶过来的太子听见了萧士及这一番“痛心疾首”的话,脚步一顿,差一点没晕过去,扶着身边内侍的手,咬牙切齿地道:“给孤……孤……把崔真真这个贱人拉回来!孤要废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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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50章 心结 (4K,浅笑轻纱和氏璧4、5+)

        萧士及说完这番话,就不顾而去,再不回头。

        太子妃全身抖得站不住了,只得抓住旁边侍女的手,两眼瞪着萧士及远去的高大背影,快要冒出火来。

        “太子妃殿下,得罪了!”太子的心腹内侍快步走了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太子妃架了起来,迅速拖离了太极殿前面的空地。

        围观的朝臣三三两两地散了,各自都打着心里的小九九。

        太子妃被两个内侍架着拖回东宫,径直将她扔到太子面前。

        太子虎着脸坐在书案后面,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

        几个内侍忙躬身倒退着出去,出去的时候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高高在上坐着的太子,和趴在地上不住发着抖的太子妃。

        太子从书案背后站了起来,绕过书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最后在趴在地上的太子妃面前站定,低下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便蹲下身去,伸出手,托住太子妃的下颌往上一抬。

        太子妃被迫仰头看着太子。

        “真真……我的真真……你到底去哪里了?”太子看着太子妃明艳端庄的面庞,喃喃说道。

        太子妃心里一紧,瞳孔飞快地缩了一下。

        太子的手从太子妃的下颌处移开,顺着她的面颊往上抚摸,一直来到她的鬓角,停在她的赤金麒麟玉凤掩鬓上,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你以前从来不喜欢这样的掩鬓,说太刺眼……”

        太子妃战战兢兢地道:“以前不喜欢这样的,现在喜欢了,不可以吗?”

        太子斜睨她一眼,又道:“以前不喜欢这样的,现在喜欢了,当然可以。但是,以前你根本就不喜欢戴掩鬓,又怎会计较哪个掩鬓好看还是不好看?”太子说着,那只手又从太子妃的鬓角掩鬓上抚了下来,往下直到她的衣领。

        “你以前,不喜欢素色的衣裙,不喜欢眼神闪烁地看人,不喜欢跟庶出的女子交际……不,你是不喜欢跟士族以外的女子交际。甚至连打招呼都不屑,可是你现在呢?你穿的都是浅棕、素黄、月白、还有烟灰这些死人色!你看人从来不正面看人!你相与结交的,都是庶出和寒门庶族的女子!你问问你自己,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会看不出来吗!”太子厉声呵斥,手掌扬了起来,却舍不得扇下去。

        因为面前的这张脸,还是他心爱的真真的脸……

        多可笑?

        是不是就应了那句恶俗的老话,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

        面前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太子两世为人,对身边的人再熟悉不过。

        这些日子,他已经察觉到身边的太子妃不再是他以前的崔真真,当然也不是清河崔家长房的嫡长女。

        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了自己妻子的躯壳……

        太子倒是不怕她,一点都不怕。他自己就是孤魂野鬼,不过是附在自己身上,自然不怕面前的崔真真。

        他只是一心等着,也许有一天,崔真真又回来了。

        可是如今看来,让这个废物占着真真的身体,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孤提醒过你多次,让你不要乱插手,乖乖在屋里待着就好。你事事为穆夜来出头,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跟穆夜来有什么瓜葛?!”太子的手移了上来,掐住太子妃的脖子,冷冷地问道。

        太子妃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被太子的话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太子早就注意她了,难怪会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难怪会动不动就禁她的足……

        太子妃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叫声,整个面庞变得青紫,她瞪大了眼睛,满含恐惧地盯着太子。

        “说啊!”太子一声怒吼,放开了太子妃的脖子。

        太子妃伏地咳嗽两声,支支吾吾地道:“没有……本宫……我就是崔真真,不是别人……太子你弄错了。”

        “孤会弄错?”太子讥诮地一笑,背着手道:“你老实说,到底是什么时候上的真真的身?”

        “我没有!”太子妃宁死不认。她知道,一旦承认下来,她这一次,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想起自己经历的一切,对萧士及更是恨之入骨。——都是这个臭男人,害了她的前世,又害她的今生!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你不说?”太子握了握拳,对着太子妃的脸,却有些无计可施。他不能将太子妃弄死,如果她一死,真真就算能回来,也回不来了。

        但是也不能放任她继续下去……不然这个愚蠢的家伙只会坏他的大事。

        不能打她,也不想骂她,甚至不敢逼她逼得太狠,因为担心她会伤害真真的身体。

        太子闭了闭眼,走到大门口,伸手拉开大门,对外面的人道:“孤要废太子妃。——你们好好看着她,孤这就去求见父皇。”他要废掉太子妃,当然要永昌帝同意才行。

        永昌帝正在御书房内,听心腹内侍说着在太极殿前面听见的柱国侯和太子妃的一番对话。

        当听说萧士及是为太子顶缸,永昌帝心里已经信了一半。

        可是太子卖官弄权这回事,比一个大将卖官受贿实在严重多了……

        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太子急不可耐地要上位,收买人心。

        “陛下,太子求见。”御书房外的内侍躬身回道。

        永昌帝睁开眼睛,眼里有怒气一闪而过,挥了挥手,尽量压低声音道:“让他进来。”

        太子跟着内侍进了御书房,躬身对永昌帝行礼,“父皇,儿臣要废太子妃。请父皇恩准。”

        永昌帝一拍桌子,怒道:“你要废妃?是她把你私底下做的龌龊事抖了出来,你才慌了神吧?”

        太子一惊,明白父皇果然是被萧士及那番话影响,不由对萧士及恨之入骨。

        他这一世,自问对萧士及比上一世毅亲王对萧士及还要好,可是萧士及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自己给他这么多机会,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咬自己一口!

        明明穆夜来是萧士及的人,他却能红口白牙地栽在自己身上。

        罢了罢了,能打仗的人多得是,他也不要再要强求萧士及为自己所用了。

        这个人,既然不能为他所用,就毁掉算了……

        这一瞬间,太子下了决心,一定要除去萧士及。不能被他用,但也绝对不能被毅亲王所用。

        虽然萧士及已经跟毅亲王决裂,但是目前看来,他好像坑太子坑的比较多。

        他今天这番话,可是实实在在在永昌帝面前抹黑太子,让陛下对太子心生忌惮。

        太子一想到这些事,心里就跟猫抓一样难受。

        不过现在不是收拾萧士及的时候,现在他要收拾的,是太子妃。

        “父皇,今日的事,都是太子妃惹出来的。她鼠目寸光,行事完全不得章法,根本就不像以前的真真,儿臣担心她是有什么不妥,打算废了她,然后将她圈起来,让她反省反省。”太子硬着头皮说道。他是真的想废太子妃,不是说着玩的。

        “你要废了她?你知不知道,她是清河崔家的的嫡长女!五姓七望里面最贵重的门第,你居然想废了她?!”永昌帝有些惊讶,虽然对太子不满,但是听见他要废掉太子妃,还是有些不明白。

        太子摇摇头,道:“她再是清河崔家的嫡长女,可是这一次,她实在太过份了。她这一胡闹,让儿臣最得力的大将离心。儿臣实在是受不了她了。这些日子,儿臣也曾禁过她的足,找人教她规矩,但是都不起作用。儿臣实在头疼得很。”说着,太子给永昌帝跪了下来,“求父皇垂怜,让儿臣废了她吧!”

        永昌帝闭了闭眼,往后靠在龙椅上,淡淡地问道:“废了她之后,你要立谁为太子妃?”

        太子窒了窒,低声道:“良娣崔莲莲,也是清河崔家的嫡女,而且给孤生了儿子,现下又有孕在身,完全可以做儿臣的太子妃。”

        “你想扶崔莲莲为正?”永昌帝倏地一下睁开眼睛,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太子低着头跪在地上,点头道:“求父皇恩准!”

        永昌帝看见太子这个样子,就想起崔三郎从漠北带回来的东西,眼神黯了黯,默然良久方道:“罢了,就依你。废掉崔真真,立良娣崔莲莲为太子妃。”

        太子松了一口气,给永昌帝磕了一个头,才抖着衣袍站了起来,对永昌帝低声道:“父皇,穆侯府的事儿,实跟儿臣没有关系,父皇不要听柱国侯瞎说。”

        “哦?你说说看?怎地没有关系?”永昌帝看了太子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

        太子拱手道:“儿臣有东宫,有自己的臣属,儿臣看中的人才,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入东宫麾下,这都是父皇许可的。儿臣犯得着让穆侯府和穆夜来给儿臣去招揽人心吗?他们算老几?儿臣再不济,也不会跟穆侯府与虎谋皮吧?”

        这话也在理。

        永昌帝微微点头,道:“听说太子妃一心要把穆夜来送到萧士及身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何对插手萧士及的家事这样热心?”

        太子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喃喃地道:“这个……儿臣不知。”

        “你不知?你真的不知?”永昌帝定定地看着太子,仔细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也多了些戒心,道:“好了,你下去吧。今日的事,你好好想想,若是日后想起什么,就跟朕说。”

        太子低头退下。

        回到东宫,太子便发了旨意,废除崔真真的太子妃位置,立良娣崔莲莲为太子妃。崔莲莲生的儿子本来上在崔真真名下,但是崔真真被废,这孩子自然回到崔莲莲名下,也就正式成为太子的嫡长子。

        太子废太子妃,立良娣为太子妃,这件事顿时传遍了长安城上下。

        很多人都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太子废太子妃,是因为太子妃诬陷太子的得力手下柱国侯,太子为了挽回手下的忠心,所以特旨废掉太子妃,立良娣崔莲莲为太子妃。

        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太子妃生不出儿子,太子为了嫡长子的名份,特意立了生了儿子的良娣崔莲莲为太子妃。

        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因为崔莲莲和崔真真根本就是堂姐妹,都是清河崔家的嫡女,无论谁都有资格做太子妃。

        大齐皇室的名头,在世人心里,确实不如五姓七望的士族门阀。

        崔莲莲得封太子妃的消息传到清河崔家二房的大宅,自然是一片喜庆。

        崔大郎已经从朝堂退了下来,不再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崔三郎虽然被柱国侯夫人杜恒霜射断了两条胳膊,不能再做武将,可是做文官总是可以的。他去了一趟漠北,回来之后,进了一趟宫,永昌帝也封了他一个正四品上的黄门侍郎的官儿,跟他的妻子王芳华的哥哥,也就是他的大舅子王文林是同样的位置。这个位置是天子近臣,能自由出入宫禁,虽然没有很大的职权,但是因能跟永昌帝说上话,比一般的六部九卿的官儿要抢手多了。

        所以对于崔家二房来说,在长安的地位并没有变化。

        崔大郎退了,可是崔三郎又上去了。

        听说崔莲莲做了太子妃,崔大夫人忙对三弟妹王芳华道:“去叫三弟过来,咱们晚上一起吃饭,热闹热闹。”

        王芳华笑着应了,命人去外院的书房将崔三郎叫回来。

        她今年生了儿子,跟崔三郎之间更是夫妻和顺。只是崔三郎这一阵子老是魂不守舍,除了进宫去见陛下,就是在外院的书房歇着,听说看上了一个外院的洗衣婢,收在书房伺候。

        那洗衣婢是个哑巴,也不识字,不怕她将书房里面的机密事情泄露出去。

        此时天将黄昏,崔三郎放下手里的毛笔,将自己刚刚画好的一张画举起来看了看。

        在他书案旁边伺候的婢女便是那洗衣婢,不过他没有将她收房,只是让她在书房伺候。

        “流光,过来。”放下手里的画,崔三郎对那婢女招了招手。

        那婢女撇了撇嘴,腹诽这三老爷真是怪癖,收了自己在书房,却又不碰自己,成天让那个自己拿根金钗在他喉咙处比划,还要自己掐他的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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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51章 托付 (4K,含泡_沫和氏璧+)

        流光,是崔三郎给这个洗衣婢起的名字,虽然她不能说话,可是听得见别人说话,也知道这是她的新名字。不管她喜不喜欢,都无法反抗。

        流光走了过去,看着崔三郎将一个红木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金钗。

        流光早已经熟惯了,马上伸手出去,从匣子里拿出金钗,走到书案后面,来到崔三郎面前站定。

        崔三郎往前伸开双臂,闭上眼,点了点头。

        流光深吸一口气,手中一紧,一手持金钗抵在崔三郎咽喉处,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在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中,崔三郎闭上眼,好像看见了天高云淡,太液池边碧水莹莹,池边人似玉,金钗气如虹……隔得那么近,他甚至看得清她浓密的长睫轻轻扇动,如蝴蝶的翅膀,轻轻在太液池边扇了扇,就在他的心海里掀起惊涛骇浪……

        书房里面一片静谧,温馨中却又有着无形的张力,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流光很是无聊地看着面前一脸陶醉的崔三郎,完全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要干嘛……他难道不怕自己一失手,就把他扎死了?

        咚咚咚!

        书房前门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三爷!三爷!”有人在门口焦急地叫着。

        书房里静谧又紧张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崔三郎睁开眼睛,一把将金钗从流光手里夺过来,放回红木匣子里,对她做了个手势。

        流光躬身,倒退着出去,拉开书房的门。

        在书房门口的人是崔家外院的管事。

        看见流光从书房里出来,那管事低着头,弓着腰,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流光对他福了一福,离开书房,回自己的厢房去了。

        现在她不用去浣衣所洗衣服,每天只要伺候这有怪癖的崔三爷一次就够了。比在浣衣所吃得好,也穿得好。对这样的日子,流光很是满意,一点都没有抱怨。

        崔三郎从书房里面走出来,满脸不耐烦地样子,对那管事问道:“什么事?”

        那管事忙道:“回三爷的话,太子刚刚下旨废太子妃,封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做太子妃了。”

        “哦?”崔三郎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喜色,点点头,道:“是莲莲封太子妃了?确实是好消息,今儿就饶了你。去吧,我现在就回内院。”

        那管事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抹了一把汗,暗道若不是这样的大喜事,他也不敢过来打搅您老人家的“雅兴”啊……

        崔三郎回到内院,跟崔大郎和崔大夫人商议崔莲莲扶正做太子妃的事儿,他们用如何应对,还有永昌帝那边,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云云。

        太子废掉太子妃崔真真,扶良娣崔莲莲为太子妃的消息也在日落的时候传到柱国侯府。

        杜恒霜坐在里屋,听着欧养娘一五一十把今儿在太极殿那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柳眉轻蹙,问道:“养娘听谁说的?”

        欧养娘低声道:“跟着侯爷出门子的几个小厮说的,萧大管事也是这么说,特意让他们进来说与我听的。”萧义知道,说给欧养娘听,就是说给杜恒霜听。

        杜恒霜叹口气,道:“萧大管事有心了。”说着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道:“他这一次,可是把太子也得罪了。”说完看着欧养娘笑。其实萧士及这样做,一来在永昌帝跟前抹黑了太子,二来在太子面前打击太子妃,三来嘛,也在实际上帮了毅亲王的大忙,解了毅亲王被永昌帝猜忌的燃眉之急,真不算太差的一步棋……

        欧养娘颔首笑道:“这一招太险。不过能扳倒太子妃,也不算吃了大亏。”

        这一点倒是杜恒霜最乐意见到的。能让太子妃倒霉的事情,都是好事。就算险,也是值得的。只有她知道,太子妃这人有多可怕……

        “侯爷回来了吗?”杜恒霜走到自己放东西的多宝阁前,拿了一个香榧木的匣子出来,捧在手上。

        “侯爷在外院书房。”欧养娘道,“夫人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她殷勤地看着杜恒霜,其实是希望杜恒霜去安慰安慰萧士及。

        杜恒霜点点头,“我去看看吧。”说着,袖了那方小小的匣子,往二门上去了。

        来到萧士及外院的书房,杜恒霜看见萧士及坐在书案后面拿着一卷书在看。

        看见杜恒霜进来,萧士及站了起来,迎着她走上前,将她让到书房南窗下铺了熊皮褥子的长榻上坐下,又亲自给她烹茶。

        杜恒霜将手里的匣子放到榻上的四足夔纹矮桌上,轻声道:“你今儿也太险了。”

        萧士及“嗯”了一声,端了茶盘过来,放到矮桌上,自己坐到桌子的另一边,看见了杜恒霜放到矮桌上的香榧木匣子,觉得很是眼熟,“这是什么东西?”

        杜恒霜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满满的册子和各种契纸信函,道:“这是你们萧家外院的东西,人手、契纸、财物,都在这里。我也不大擅长打理这些外务,还是把这些都还给你为好。”

        萧士及才想起来,这是他跟杜恒霜刚成亲不久的时候,为了家里管家的事儿,他主动提出把萧家的外院给杜恒霜管,内院就给二弟妹管。后来二弟妹坏了事,内院也回到杜恒霜手里,外院内院的人手、财物都由她管。

        “给我做什么?你拿着呗。这些年都是你管的。”萧士及笑了笑,将匣子盖上推了回去。

        杜恒霜摇摇头,将匣子坚持推回去,淡淡地道:“管内院还行,外院我实在力不从心。再说,你现在把太子也得罪了,毅亲王那边你暂时又回不去,你外面的帮手都在那边,你也不能用,我真不知道怎么帮你才好。不如还是你自己管吧。”

        萧士及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只手放在匣子上反复摩挲,低声道:“……你都知道了?”问的是今天在太极殿,他把这些事情推到太子身上的事儿。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可能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杜恒霜微笑着道,“太子也算是迅速,把太子妃都给废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之意。

        萧士及听着很不是滋味儿,垂眸叹息道:“其实这件事,不用走到这一步的。唉……”

        杜恒霜挑了挑眉,“虽然有些犯险,但是总算是得大于失吧。”

        “得大于失?”萧士及抬起头,皱眉看着杜恒霜道:“你是这样想的?你知不知道,我的代价有多大?”

        杜恒霜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她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道:“做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怎么可能好处全得,坏事一点都不沾呢?”

        “那也不能这样大的代价吧!”萧士及终于忍不住埋怨她,“穆侯府卖官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算你不能给我送信,派个人亲自跑一趟总可以吧?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差一点就把我拖垮了。——我垮了,你又能有什么好处?我们全家都没好处!”说着,萧士及指了指那矮桌上的匣子,“我把全副身家都托付给你,你到底还担心什么呢?穆夜来从头到尾就不是问题。现在穆侯府都倒台了,你该放心了吧?”

        “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杜恒霜淡淡地道,低头抿了一口茶。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明面上要给毅亲王‘决裂’,那边的人手一点都不能用。那些人没人给我传消息,你也不给我传消息,我就成了聋子和瞎子!”萧士及摇摇头,“就算你恼了我,可是你也应该公私分明。有些事情,是咱们两人的事,吵过也就算了,别往心里去。而穆侯府卖官这样的事,却是关系到我检校荆州刺史一职的大事,你竟然也能赌气不告诉我……”

        杜恒霜的长眉挑得更高,暗道这件事本来就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告诉你才怪……

        虽然这么想,她当然不能这么说,杜恒霜笑了笑,做出惊讶的样子,道:“啊?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难道穆夜来没有告诉你吗?我还以为她敢这么做,一定是从你那里得了准信了,不然她怎会这样大的胆子?!”

        萧士及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茶,继续喝。

        杜恒霜看着萧士及憋闷的样子,慢悠悠地道:“你也别怪别人不给你传消息,实在是大家基本上应该都和我一样,以为穆侯府的事,本来就是你指使的,所以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坏你的事?你想想,你那十车银子直接送给穆夜来,人家怎会觉得你跟这件事无关?你现在说无关,连我都疑惑,更何况别人?”

        萧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想反驳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只好将茶杯重重地往矮桌上一墩,茶水四溅。

        杜恒霜往旁边让了让,不怕惹怒萧士及,又道:“你现在说跟你无关,那就只能说,谁都没有想到,穆夜来有那样大的胆子。你难道就想不到,你给她送十万银子,会让别人误会,也会让她误会?会让穆夜来觉得你的心都偏到她那里去了,她才敢这么大的胆子。——所以说来说去,这件事,实在怪不了别人。”

        怪不了别人,就只能怪萧士及自己了。

        这话虽然不错,但是这样当面说出来,还是让萧士及很下不来台。他这些日子在外面已经够憋闷了,回家还要忍着杜恒霜的冷嘲热讽,实在有些受不了,就沉声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本来以为,只要你明白我就够了。可是你明显不明白我,我真是没想到……”露出一脸难过的神情。

        杜恒霜两手一摊,道:“可是我明不明白你,有什么关系呢?别人误会你,下场就是你丢官去职。你觉得就算我明白你的苦衷,你的官就不会丢了吗?——我不是陛下,做不了这样大的主啊……”

        句句正中萧士及的要害,让萧士及无可辩驳。

        萧士及闷了半天,道:“怎么会?如果你真的明白我,就知道这件事跟我无关,也会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你就不会放任这件事不管。——以你的手段,早就把这件事压下去了,穆夜来和穆侯府都蹦跶不起来,就不会闹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丢官去职的地步!我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打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非要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不是本末倒置?你爹常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呢?你问问自己,有跟我同心吗?”

        杜恒霜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披帛,慢条斯理地道:“你高看我了。穆夜来一直说我是无知妇人,你不也觉得有道理吗?怎么如今又说我有手段?——我要有手段,能让你和穆夜来一直在外人面前羞辱我?!”

        萧士及也跟着站起来,寒着脸道:“在这件事上,你就是轻重不分,内外不分,亲疏不分,根本就是目光短浅。——穆夜来说你是无知的内宅妇人,确实有几分道理。”

        杜恒霜被气得笑起来,点点头,道:“是,她说的是有道理。可是,”杜恒霜扬了扬下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没有变得更聪明,也没有变得更愚蠢。你以前觉得我好,现在觉得我不好,不是我变了,而是你变了。你没有发现吗?”

        “没有!我没有变!”萧士及大声道,往前走了两步。

        杜恒霜后退两步,淡然道:“萧士及,我从小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已经忘了吧?——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我做事,从来就没有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过。但是那时候,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好,觉得我对。现在呢,无论我怎么做,你都觉得不满,觉得我不对。你已经更多地看向我不足的地方,做得不好的地方,对我做得好的地方已经视而不见了。你还觉得你没有变?你说我轻重不分、内外不分、亲疏不分,那你呢?你有做到轻重、内外、亲疏分明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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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52章 挡路 (4K,粉红90、120+)

        萧士及立在那里,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杜恒霜,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士及,你的官到底是怎样丢掉的,你比我清楚。”杜恒霜淡淡地道,转身要走。

        萧士及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把话说完再走!——我确实不清楚我的官是怎么丢掉的。我到现在都糊里糊涂。”

        “你真的不清楚?”杜恒霜回头,目光看向萧士及抓着她手腕的手,冷冷地道:“放开。”

        萧士及不由自主松开手,满目痛楚地看向杜恒霜。

        杜恒霜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把尖刀一样,往他心上扎过去,扎得他血肉模糊……

        她离得那么近,近到他触手可及,可是她又离得那么远,远到彼此说话都听不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你不清楚?好,我就告诉你,你难道不觉得,是你的救命恩人穆夜来一手搞砸了你的差事?你不怪她,却来指责我不作为,不提前把这件事为你处理掉,你难道不觉得,你对我太苛刻?对穆夜来太宽容?把我为你做的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吗?”杜恒霜端立在书房角落半人高的美人樽旁,凛然说道。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道:“你是我妻子,我们夫妇一体,你对我的事视而不见,坐视不理,难道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你还说你没变?”说着又呵呵惨笑几声,“穆夜来……穆夜来……你就知道提穆夜来,你这么在意她,我是不是该庆幸,幸亏她不是男人?”

        杜恒霜也呵呵笑了两声,道:“现在你知道夫妇一体了?——你才是本末倒置!不去指责真正导致你丢官去职的罪魁祸首,却来指责自己的妻子不帮你防患于未然!你这样做,实在令人心寒……”

        萧士及瞪着杜恒霜,恼得一拳头砸在墙上,怒道:“穆侯府已经倒台了,穆侯都被杀了,你还说穆侯府和穆夜来,有什么意思?穆夜来是有错,但是也付出了代价。再说,她是好是歹,关我屁事?!你每次发脾气都要提她,是不是怕我忘了她,所以一再提醒我?——你如果真的这样想,我就如你所愿……”后面一句话,却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杜恒霜冷笑,撇了撇嘴,不屑地道:“你怎样?难道你不是早就忘不了她了吗?不要扯我做幌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挡你们的路的……”

        萧士及一听就变了脸,上前一步将她堵在墙角,伸出一只粗壮的胳膊,撑在墙上,拦住她的去路,恨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挡路不挡路的!”

        杜恒霜用力将他推开,自己从墙角走出来,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个后院里碌碌无为的无知妇人,你要觉得谁能做你的贤内助,你就去把她抬进来。——我要说个‘不’字,我就不姓杜!”

        萧士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冷笑道:“你别忘了,你本来就不姓杜,你姓萧!”

        杜恒霜的脚步顿了顿,在心里冷哼一声,不顾而去,离开了萧士及外院的书房。

        这一晚,萧士及喝得酩酊大醉,也没有回内院,就在外院书房里囫囵睡了。

        杜恒霜也没有派人去看他,哄好平哥儿和安姐儿,就带着阳哥儿一起睡了。

        一夜香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红日炎炎,阳哥儿早醒了,也没有吵她,只是侧身躺在她的枕头旁边,嘴里唆拉着大拇指,甜甜地看着她笑。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满脸都是看见杜恒霜的喜悦和全心全意的依靠。

        杜恒霜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胖娃在枕边对她笑。

        看见她醒了,阳哥儿笑得大大的眼睛弯成两弯小月牙,殷红的小嘴大张,大拇指拔出来了,露出刚刚长了四颗小白牙的粉嫩牙床。

        杜恒霜看得心都要化了,忙抱着他坐起来,心疼地道:“可把我们阳哥儿饿坏了,你这孩子,醒了怎么不叫娘一声呢?你就嗷嗷哭两声也好啊……”

        阳哥儿偎在她胸前拱了拱,很是满足,并没有哭闹。

        “来人!”杜恒霜撂开帐帘,对外面叫了一声。

        知钗忙走了进来,笑道:“夫人醒了?”

        杜恒霜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什么时辰了?”

        知钗一边把帐帘挂在帐钩上,一边道:“还早呢。夫人别看外面日头亮,其实才辰时。”

        杜恒霜“嗯”了一声,把阳哥儿交到随后进来的乳娘手里,看着乳娘给阳哥儿喂奶,一边披上袍子从床上下来。

        知数拿着一份帖子进来回报:“夫人,东宫送来帖子,是新太子妃的册封大典,就在明天。”

        杜恒霜看了看帖子,笑道:“……太子的手脚还真是快。”

        欧养娘走了进来,对杜恒霜道:“新太子妃生了儿子,肚子里又有一个,又同是清河崔家的嫡女,其实早就把原来的太子妃比下去了……”

        杜恒霜笑了笑,会意道:“是这个理儿。太子也是男人,不能免俗。”她只是有些吃惊,太子居然忍了那个冒牌的太子妃这么久……

        “夫人,侯爷……?”欧养娘试探着问道。

        杜恒霜淡淡摇头,道:“他在外院还方便些,我不太好去过问太多他的事情。”顿了顿,又道:“外院的东西我都还回去了。”

        欧养娘心里有些不安,但是见杜恒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打住不说了,过来帮杜恒霜梳头。

        这一天,杜恒霜在后院帮着收拾东西,也去库房找了几样新奇的礼物出来,命人包好了附上萧士及的帖子,给东宫送去,又命人去外院给萧士及说一声,说东宫下帖子请他们去观礼,他们不能不去。

        当然,也许萧士及是不想去的,但是杜恒霜可舍不得放弃这个好机会。能够亲眼看一看太子妃吃瘪的样子,纵然被太子翻白眼她都在所不惜。

        萧士及睡了几乎一天一夜,到傍晚才醒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带着宿醉的头疼,坐在床上发呆。

        “侯爷……”萧义蹑手蹑脚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帖子,“夫人送过来的,说是东宫请侯爷和夫人去观礼,新太子妃的册封大典。就在明天。”

        萧士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拿过来给我看看。”

        萧义把帖子递了过去。

        萧士及接过来扫了一眼,苦笑着道:“送份礼就行了,何必要去?”他真丢不起那人……

        萧义讪笑着道:“小的也是这么说,但是夫人执意要去。小的想着,侯爷如今回来了,总不能事事让夫人一个人出去……”

        萧士及叹口气,点点头,“好吧,我陪她去就是了。”说着,从床上下来,一个趔趄,差一点栽到地上。

        萧义冲过来扶起他,担心地道:“侯爷,您别喝那么多酒了。夫人……夫人……也会担心侯爷的。”

        “她会担心我?”萧士及冷笑,“你想多了,她心里早没有我了。”终于把这句在他心里盘恒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萧义无语。主子之间吵架,他瞎掺和啥?便紧紧闭了嘴,出去打水进来服侍萧士及梳洗。

        “侯爷,要不要回内院吃晚食?”等萧士及收拾好了,萧义才问的。

        萧士及摇摇头,“就在这里吃。有什么吃什么,也不用去内院打招呼了。”

        萧义忙道:“大少爷和大小姐还问起侯爷呢。”

        “等我心情好些再去看他们。现在进去,又跟他们的娘吵起来,倒是吓着孩子,还是先不去了。如果他们再问,就说我病了,等病好了,自然去看他们。”萧士及说着走出去,到院子里打了两趟拳,出了一身汗,才觉得好受些,去浴房沐浴,然后出来吃晚食。

        晚上他还是睡在外院,不过因为昨天睡得多了些,他看了很久的书,很晚才睡。

        第二天倒是一大早,他就醒了过来,惦记着要陪杜恒霜去东宫观礼。

        虽然担心太子会当众给他难堪,但是东宫既然送了帖子,很多事情,就容不得他做主了。

        萧士及很是无奈。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回到战场上,拿着刀箭解决一切问题,不用在这里日复一日地被人零碎折磨……

        杜恒霜换好柱国侯夫人的服饰,又命人把萧士及的柱国侯礼服给送到外院。

        萧士及换好衣裳,正好听说杜恒霜已经往外院的大门那边去了,便赶了上去。

        两个人见了,都有些尴尬。

        不过当着下人的面,倒没有再吵架,只是淡淡点头,打个招呼,便一起出了角门。

        柱国侯驾制的大车停在大门口,赶车的是钱伯。后面跟着两辆给下人做的车。

        萧士及扶着杜恒霜的胳膊,送她上了车,自己正要登车上去,就听见穆夜来的声音突然柱国侯府院墙角落那边传过来。

        萧士及皱了皱眉,攀着车辕跃上车。

        “夫人!侯爷!”穆夜来叫着杜恒霜和萧士及,已经快步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钱伯回头看了一眼车里面,问道:“夫人,要走还是等一等?”

        杜恒霜淡淡地道:“等一等吧。”

        钱伯便木然地坐在车前,目不斜视。

        穆夜来走了过来,攀着车辕,看着车里面坐着的杜恒霜和萧士及,泪如雨下,道:“夫人,侯爷,我是来给两位道歉的。都是我的鲁莽和贪婪,坏了侯爷的事,让侯爷没了差事。我之前确实不知道会这么糟糕。我爹跟我说,这样做是为侯爷好,我就信了,才想着侯爷人单势孤,需要这些人手,才贸贸然收了那些礼物。后来陛下罢了侯爷的官,我才知道祸闯大了,而后,我又知道了我爹不止利用我,利用侯爷,还要……图谋不轨,对陛下不忠不义,我才实在忍不住,出来主动首告我爹。——我知道,我不是孝顺的女儿,但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曾经是太子妃的女官,是为太子做事,更是为陛下做事,而且我姐姐是陛下的贵妃娘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爹把我们穆家带入歧途。”

        萧士及和杜恒霜都是一愣。两人不自在地对视一眼,又各自别过头去。

        穆夜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苎麻粗服,头上只绾了一个简单的椎髻,没有任何钗环首饰,脸上脂粉未施,倒有些蓬门荆钗的味道。

        “夫人,您别误会侯爷,我主动告发我爹,并不是为了侯爷,也不是为了太子,我是为了我姐姐,还有陛下。——前些日子,因为我的年少无知,给你们夫妻造成麻烦,是我的错,我向你们赔罪。”说着,穆夜来在车前跪了下来,对着车里的杜恒霜和萧士及连磕了三个头,便站起来,转身哭着跑开。

        杜恒霜悠悠地叹口气,道:“……真是感人。”

        萧士及瞪了她一眼,挥手把车帘放了下来,抿了抿唇,道:“这下你信了吧?——这件事真跟我没有关系。”

        “嗯,也跟太子没有关系。”杜恒霜淡淡地道,侧头看向车窗外面,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来到皇城前面。

        一掀开车帘,发现今儿来的人可真是不少。

        看来这次新册封太子妃的典礼,不比太子娶原配太子妃的排场要小。

        “霜儿!”诸素素从安国公的车驾上冲他们招手。

        杜恒霜回头,正好看见安子常小心翼翼地扶着诸素素下车,那股紧张的样子,好像诸素素是个易碎的瓷器,生怕一松手,就要掉在地上跌碎了。他几乎是半抱着诸素素下车的。

        杜恒霜虽然自己跟萧士及闹得不可开交,但并不是那等憎人富贵笑人贫的性子,她看见别人夫妻恩爱就高兴,便微笑着走过来,打趣道:“你们可是好得一时都分不开了。安国公,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萧士及背着手站在杜恒霜身后,对安子常和诸素素淡淡点头,算是打招呼。

        诸素素有些脸红,拉着杜恒霜走到一旁,低声道:“别说了,真想不到安子常那个人婆妈起来,也忒招人烦。”

        杜恒霜仔细看着诸素素越发白里透红的面颊,还有她越来越凹凸有致的身形,心里一动,笑着低声问道:“素素,你是有身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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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3章 颠倒 (4K,含Abazhuoma和氏璧+)

        听了杜恒霜的问话,诸素素露出少有的扭捏样子,低声道:“……这么明显吗?”她可没有见人就呕,做出“我怀孕了你们快来恭喜我吧”这种孕妇标准样儿啊?

        杜恒霜眯眯地笑,飞了个“你懂得”的明媚眼神。

        诸素素满面绯红,也没有再否认,点点头,凑到杜恒霜耳边道:“才两个月,不到三个月,你先别跟别人说啊……”

        大齐的习俗,怀孕不满三个月,都是不会跟人说的,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和郎中才会知道。

        杜恒霜怀过两次孕,生了三个孩子,对这一点自然不陌生。

        她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放心,就连侯爷我都不会说的。”

        诸素素重重点头,挽着她的手一起进去。

        新任太子妃的册封礼在东宫的正殿显德殿内举行,里面布置的比太子娶原配太子妃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显德殿内大红蜀锦曳地,一层层往里蔓延。

        宾客三三两两结伴成群地走了进来。

        杜恒霜和诸素素留心瞧了瞧,发现今天来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也就是说,东宫的帖子,都是发给仕宦显达中的夫妇之人,并没有单身来贺的宾客。——这一番苦心,也不知道是太子的,还是崔家二房的……

        杜恒霜的嘴角翘了翘,不动声色地走在诸素素身边,留神护着她,不让旁边的人冲撞到她。

        诸素素今日穿着宽袍大袖,腰上却扎着一条宽幅腰带,虽然不紧,却依然显得胸高腰细,若不是极熟悉她的人,确实看不出她有身孕。

        当然,才两个月,就算知道她怀孕的人,也看不出她有身孕……

        随着人群来到显德殿内,按照位置高低站定,就听司仪在前面招呼,册封大典开始了。

        殿内深处高台之上,永昌帝坐在紫檀木镶金龙的宝座上,他旁边站着同样是盛装打扮的尹德妃、

        高台之下,身穿太子妃服侍的新任太子妃崔莲莲亭亭玉立地站在太子身边,脸含浅笑,仪态端方。

        一个内侍侍立在高台之上,手捧圣旨,尖声念着那些吉祥赞美的颂词。

        “崔氏女莲莲,娴淑端方,高门之后,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太子适婚娶之时,崔氏莲莲堪与为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正妃。钦此!”

        杜恒霜仔细听着这册封圣旨,心里的滋味很是复杂。——这一道圣旨,完全不是良娣扶正的旨意,而是妥妥的原配正室的册封旨意。

        这是要完全抹杀前面那位原配太子妃了,难怪连废掉原太子妃的正式旨意都没有……

        虽然杜恒霜知道前面那位原配太子妃已经不是真正的那位“原配”了,可是看见她的踪迹被完全抹去,心里还是有些唇亡齿寒的感觉。

        她也是原配,会不会有一天,也有一个女人进到她家,将她的踪迹完完全全抹杀掉?

        杜恒霜有一瞬间的恍惚,可是回过神来,不由失笑。她想得太多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际遇也是不一样的。被废的这位太子妃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跟她是原配,还是小妾都没有关系。

        命由天定,路由人走。不管走到什么地步,都怨不了旁人。

        杜恒霜抬头看着前方的太子和新太子妃的背影,有一丝遗憾,遗憾那位被废的太子妃没有站在这里,亲眼看着她的一切被别人取代,就像她无声无息地取代别人一样……

        那位真正的原配太子妃,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消失的。她的皮囊虽然在这个世上,但是她的魂魄已经离开了。

        萧士及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眉头紧皱,低着头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前面的册封大礼结束了。

        太子转身,对前来观礼的宾客笑着道:“各位入席吧。”说着拍了拍手。

        大殿里面的乐声为之一变,从刚才的凝重端方,变得轻快悦耳,正是有些特别讲究的人家吃饭的时候奏的乐。

        一队队内侍抬着长条案桌从旁边的偏殿里走出来,在显德殿上摆放整齐。

        最上首面南背北的案桌是给永昌帝和尹德妃坐的。以前的穆贵妃因她娘家坏了事,穆侯被处斩,家人入贱籍,被流放岭南,她用自降一级位份为代价,向陛下求得许可,允许她娘亲穆侯夫人赎身,可以不去岭南这蛮荒之地。所以穆贵妃已经降为穆昭仪。后宫四妃只有尹德妃一人是妃位,别的妃位都是空缺。

        大殿西面,也就是陛下的桌子往下,便是朝东的一长排案桌。以太子和新太子妃为首,他们下方,是毅亲王和毅亲王妃,再下面,是平乐公主和她的未婚夫柴嗣昌,柴嗣昌的右手边,便是新晋封的南宁亲王齐孝恭和齐王妃,齐王妃的下首,便是刚从定州赶来的西平郡王夏侯林和夏侯王妃,夏侯氏的下方,就是齐氏宗室别的夫妇,和永昌帝齐伯世都是堂兄弟的关系,和齐孝恭跟永昌帝的亲疏远近是一样的,都是宗室中人,不过没有齐孝恭好运……

        大殿东面,也就是尹德妃那边的桌子往下,便是朝西的一长排案桌。这一边,却是以千金公主齐欢之为首,她的案桌后面,坐着三个人。她在最右面,中间便是卫星峰,卫星峰的左手边就是崔盈盈。因千金公主是跟崔家二房的嫡次女崔盈盈并嫡,所以这一桌子,坐了三个人。崔盈盈下方的桌子,便是坐着崔大郎和崔大夫人,然后是安国公安子常和他夫人诸素素,紧挨着诸素素的桌子,便是柱国侯夫人杜恒霜和柱国侯萧士及两个人,这两个人下方的桌子,就是京兆尹许绍和他夫人方妩娘。再往下,是永昌帝的黄门侍郎之一王文林和他夫人。王家的桌子下方,就是崔三郎和他夫人王芳华。王芳华和王文林都是五姓七望中的王家出身。

        再下方,就是长安城数得着名号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是带着正室夫人前来观礼赴宴。

        礼奏三声,太子和新太子妃一起起身,给天地祖宗供奉香烛纸马,清茶蔬果,五谷六牲。

        献礼完毕,司仪才大声宣布:“礼成!筵席开始!”

        东宫的内侍和宫女便手托食盘,鱼贯而入,摆在给位大人和夫人面前的案桌上。

        所有的人都席地跪坐在长形案桌后方,对着陛下的方向躬身行礼。

        永昌帝挥了挥手,笑道:“各位爱卿免礼,大家慢用!”

        永昌帝的话音刚落,乐声又是一变,变得更加轻快优美。

        一队队身穿着薄如蝉翼的舞衣的舞娘手提花篮,踩着优美的舞步走了进来,在大殿中央的空地上载歌载舞。

        酒过三巡,乐声停了下来。

        太子从自己的案桌后面站起来,手里捧着一个四羊鎏金嵌银铜爵,往萧士及和杜恒霜这边的案桌走了过来。

        萧士及和杜恒霜对视一眼,忙站了起来,颔首恭应。

        太子来到他们的案桌前站定,手捧着四羊铜爵,语带诚恳地道:“萧爱卿,孤对不住你,专程向你致歉来了。——来,孤先干为敬,望你不要被那贱人蛊惑,心生退意。”

        说得萧士及和杜恒霜都是一愣。

        显德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殿外风吹树梢的声音传了进来,显得殿内更加静谧。

        “萧爱卿,你是不世出的将才。俗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孤有了你,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太子将手里铜爵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铜爵放到萧士及面前的案桌上,又道:“穆侯府的事,现已查明,是废太子妃居心叵测,故意兴风作浪,跟萧爱卿无关,跟孤也无关。真正可恨的,是在孤和萧爱卿中间挑拨离间,企图颠倒黑白的人!”说着,回头往大殿了里面又扫了一眼,对众人道:“各位放心,孤已经废了原来的太子妃,穆侯伏法,穆侯府众人被惩治,这件事就已经过去了。大家不要再提这件事,谁提这件事,就是跟孤过不去,跟父皇过不去!”字字句句都在为萧士及说话,显得他的胸襟无比宽宏。

        同昨天萧士及在太极殿门口公开推卸责任,说是为太子顶缸的行径形成了鲜明对比。

        众人看向萧士及和太子的目光更加复杂。

        萧士及却觉得像是又被太子当众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简直无地自容至极。

        那些人的目光看向他,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让萧士及心里郁闷异常,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太子,只好沉着脸点点头,拱手道:“太子是君,萧某是臣。您说的话,臣一定谨记在心。”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转身离去。

        萧士及和杜恒霜坐了下来。

        安子常便端着酒过来,对杜恒霜道:“柱国侯夫人,你去我那边陪一陪素素可好?”

        杜恒霜点点头,忙和安子常换了位置,和诸素素一起说起私房话。

        大殿里面逐渐嘈杂起来,很多人都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如同安子常和杜恒霜换位置一样,三三两两地换了位置,变成男人一桌,女人一桌,说笑声逐渐大起来。

        安子常就跟萧士及坐在一起吃酒。

        萧士及瞥了一眼换到旁边桌的杜恒霜,见她一离开在自己身边,就眉开眼笑,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安子常见状,敲了敲桌子,对萧士及轻声道:“你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霜儿脸色看。她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你还不知道?”从许绍那边算起来,安子常算是杜恒霜的表哥,诸素素又和杜恒霜是闺蜜好友,所以私底下两家人颇有些通家之好的意思,安子常也经常管她叫“霜儿”,萧士及只好瞪了他一眼,低头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闷头不语。

        安子常自斟自饮陪了一杯,感慨地道:“我和素素成亲的时候,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但是我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性子,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好处和坏处,我心知肚明。她对我的好处和坏处,也是一目了然。——你呢?你敢不敢说这样的话?说你对霜儿的好处和坏处都心里有数?”

        萧士及又喝了一杯酒,眼神有些迷惘,他举着酒杯,喃喃地低声道:“……在我眼里,她以前确实是无一处不好。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看不懂了。难怪老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我根本看不见,更摸不着!”

        安子常听了很无语,明白萧士及是在抱怨杜恒霜,就叹息一声道:“虽然夫妻间的事儿,只有夫妻两人才知道,但是从外人的角度来说,我和素素都觉得你错得多一些。”

        萧士及横了他一眼,道:“这是自然。你们两人都是站在霜儿那边的。”

        安子常笑了笑,道:“不是这个道理。我一直在想,你这样对待霜儿,是不是因为你没有纳过妾,所以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不平衡?”

        萧士及猛地抬起头,瞪着他,“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劝你啊,若是你是为这件事老是心里不顺,哈不如找几个女人睡一睡,睡了你就知道,女人嘛,只要差不多,对男人来说,吹了灯上床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你心里真正有这个女人,才会感觉不一样。呐,这话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如……我帮你找几个小娘子,让你试一试?”安子常满脸坏笑地“循循善诱”。

        萧士及“哼”了一声,“就会胡说八道。你家里的妾室还没让素素烦心?”

        “当然没有!”安子常笑嘻嘻地道,“你不知道素素多厉害,管我家的妾室,跟审贼似的,如今她有了身孕,我就把那四个妾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免得在府里淘气,伤了我的女儿就不好了。”

        萧士及一愣,回头看他道:“你有女儿了?谁生的?”不是说诸素素才怀孕吗?

        安子常笑着摸了摸精致的下颌,乐滋滋地道:“我最想素素生个女儿,最好生个比你们家安姐儿还要漂亮的小女儿,我可真是今生无憾了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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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54章 激怒 (4K,粉红150、180+)

        萧士及摇摇头,拍拍安子常的肩膀,笑着道:“头胎还是要儿子比较好,你们家……”话没说完,想起安子常家里的情形,又尴尬地闭了嘴。

        安子常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道:“所以我想要女儿!”十分得意的样子。

        萧士及笑了笑,低头喝酒不提。

        旁边的案桌后面,诸素素也在跟杜恒霜悄悄说话。

        “霜儿,你说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身孕,不能同房,就让他去小妾房里歇着,他不但不去了,还把家里的四个小妾都送到庄子上,每天陪着我,着实把我吓坏了。”诸素素说着,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暗道这太不科学了……

        明明先前她没怀孕的时候,安子常睡小妾睡得那个欢实,而诸素素一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就马上跟安子常讲明白了,说不能再跟他同房了,让他以后都去四个小妾房里轮流值日去,安子常却一反常态,每天都歇在她房里,那几个小妾也都被送走了。

        杜恒霜无语,按了按诸素素的手,道:“他收了心,不再去搭理那些狐媚子,这不是挺好吗?你担心什么啊?”

        诸素素受宠若惊地道:“霜儿,话不能这么说!我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运气,一定是老天爷要想用别的法子来折腾我!”说着,狐疑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担心“老天爷”就在旁边瞪着她,把她说的话听去了,声音压得越发低:“我真的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落在我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我可是宁愿安子常去睡小妾,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出事。”

        杜恒霜真想抚额长叹,摇摇头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否极泰来呢?——一个人不会一直走霉运的,你放宽心养胎吧。”

        诸素素不信,一脸严肃地道:“霜儿,你不懂。我……我……”诸素素想说,我是没有金手指的穿越女……又怕把杜恒霜吓到,只好悻悻地道:“我养个忠犬最后都能反咬我一口,你也不看看安子常是什么人?!——他就是一头狼啊!他突然转了性子,我真担心会有什么别的噩运落在我头上。说实话,我那天来找你,就是忧心这件事,但是看你比我烦恼多了,就没有开口……”

        杜恒霜瞪了她一会儿,见诸素素不像是打趣,只好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问问安子常?”

        诸素素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道:“不要……我不要……万一要是被他挖苦我,我这脸往哪里搁?我都要做娘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着三不着俩的。”

        “那好,你不问,我去帮你问。”杜恒霜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借着些微的酒劲,起身回到自己的案桌旁,对安子常笑嘻嘻地问道:“安国公,听说你把你的妾室都送到庄子里去了,这是为何?难道是你厌了她们,想要纳新人了?”

        安子常一口酒噗地一声就喷了出来。

        萧士及皱眉,看着杜恒霜道:“……你少喝点儿。”

        杜恒霜点点头,笑着道:“我才喝了一杯,我没醉。”说完,目光闪亮地看着安子常。她一喝醉眼睛就特别亮,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安子常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低头一笑,道:“素素有孕在身不容易,当然要先顾着她。”说完又道:“等她生了,就会把那些小妾都接回来的。”

        杜恒霜点点头,回到跟诸素素的案桌后面,俯身过去跟她咬耳朵,“你们公爷说,先紧着你生孩子,生完之后再把小妾接回来。”

        诸素素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这我就放心了!”

        杜恒霜实在不明白诸素素的心态,眨着眼睛好奇地道:“你真的那么喜欢安子常有小妾?你真是太奇怪了。”

        诸素素正色道:“霜儿,这你就不懂了。我不是喜欢他有小妾,而是我相信一个人一辈子的福气和运气都是一定的。这里多了,那里就少了。而现在这个时候,”诸素素说着,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现在这个时候,我只愿一切坏事都报到我身上,比如医馆赔钱、丈夫纳妾,甚至宠妾灭妻都行,就是不要落到我的孩子身上。”

        杜恒霜怔怔地听着,突然有些心酸,忙别过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用手背拭了一下眼角,轻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安子常是你夫君,你完全可以……”

        诸素素静静地看着她,打断她的话,道:“霜儿,我和你不一样。我在这个世上一无所有,到现在,只有这个孩子是真正属于我的……”其实在怀上这个孩子之前,诸素素对生孩子很是抗拒,因为她总觉得,这不是她的身体,用这个身体孕育出来的孩子,不是她的种……

        但是这种顾虑,在她“避孕”失败之后,突然烟消云散了。

        就算这不是她的“种”,但是她从怀孕到生育,甚至最后把孩子养大,都会靠她自己。——这样的孩子,总比领养的亲吧?她居然以前会认为这不是她的孩子,实在是太狭隘了……

        杜恒霜一下子明白了诸素素的话,她伸出手,紧紧握住诸素素的手,坚定地道:“不,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诸素素感激地看着杜恒霜,也反握她的手,道:“我知道,所以这些对别人说不出口的烦难事,我只跟你说。”又道:“你也放心,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杜恒霜微微一笑,将手抽出来,从面前的盘子里摘下一颗葡萄,慢慢剥了葡萄皮,放到诸素素的碗里。

        诸素素放下心上的大石,立刻变得开朗健谈。她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笑着道:“难怪别人都说怀一次孕就笨三年,我这才开始呢……”

        杜恒霜“嗯哼”的咳嗽一声,撇撇嘴道:“什么怀孕笨三年?我可没有听说过。”

        “当然你不笨,你怀了两次孕,就生了三个孩子,实在比很多人厉害了。”诸素素笑嘻嘻地拍她的马屁,然后说起正事,在杜恒霜耳边悄声道:“现在看起来,你们侯爷把太子和毅亲王两边都得罪了,要不要考虑我们以前的提议?”就是让萧士及和安子常结盟。

        “陛下和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知道了。”诸素素含蓄地道,然后朝坐在她们对面的新晋南宁亲王齐孝恭那边的案桌努了努嘴,“你看那边那个无能的皇叔,什么都不会,却被捧得那么高,先封郡王,现在就成了亲王,借机打击你们侯爷,还有什么必要去帮那边的人?——其实,我们哪边都不用帮。臣子有臣子的路,不能跟这些人瞎掺合。”

        杜恒霜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虽然不能告诉诸素素,说萧士及跟毅亲王没有真的决裂,但是在她心里,她也清楚得很,就是如果毅亲王上位做了皇帝,跟永昌帝和太子不会有本质区别。

        无论什么人,坐到那把椅子上,就会跟以前大不一样的。

        不要说皇位那样至高无上的东西,就连一般人升个官,发个财,马上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便知道“富易友,贵换妻”乃是人之常情。

        人心都是跟着人的地位的转变而变的。

        等到了皇位那样至高无上,再无束缚的地位,人心就变得更厉害了。

        杜恒霜顺着诸素素的眼神看向南宁亲王齐孝恭的案桌,想起刚才诸素素说的话,不由灵机一动。

        她端起酒杯,再一次一饮而尽,然后就借着酒意,大着胆子,端着一杯酒,从案桌背后站起来,穿过宽阔的大殿中央,来到对面南宁亲王齐孝恭的案桌前,笑着举着酒杯,对南宁王妃道:“南宁王妃,今天这大殿里面,除了新册封的太子妃以外,就您的运气最好了,您真是好命啊……南宁亲王寸功未建,却从无职的宗室直升郡王,然后在江陵打了败仗,被陛下召了回来,还能直升亲王!陛下对你们这一支的恩典,真是比别的宗室众人要好太多了。”说着啧啧有声:“这等好运,真是前所未有。来,我杜恒霜先干为敬,敬王妃一杯酒!”说着,将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南宁王妃尴尬地站在那里,手里也捧着一杯酒,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满脸涨得通红。她在家里对齐孝恭言听计从,性子软弱,从来不擅长在人前跟人争执。

        这番话,让旁边的那些宗室中人听了,果然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他们对陛下和太子也早有怨言。凭什么让齐孝恭这个喜欢背后插刀子的人升到亲王?!都是齐家一个祖宗生出来的,若是他比别人强倒也罢了,如今看来,他也并不比人强,就是会拍马抢功脸皮厚而已……

        听着杜恒霜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还有瞥见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宗室之人的眼神,南宁亲王齐孝恭也倏然变脸,沉声道:“柱国侯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杜恒霜眨了眨眼睛,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对您的能耐佩服之极。您想想,在您之前,大齐只有一位亲王,就是陛下的嫡亲二皇子。而就算是二皇子,也不是一下子就封了亲王,人家也是从郡王做起,在漠北立下赫赫战功,又是天皇贵胄,才得封亲王的,自然无人不服。可是毅亲王再厉害,也没有您的运气厉害。——您不用打胜仗,也能有军功,还能封亲王,啧啧,这份本事,您可得教教我们侯爷。”

        南宁亲王听着杜恒霜就慢慢绕到她夫君柱国侯萧士及身上,顿时警醒起来,不满地往对面看了一眼,恨不得让萧士及过来把他夫人带回去。

        萧士及见状,从案桌后面缓缓站了起来,默默地看向站在对面南宁亲王齐孝恭案桌前面的杜恒霜的背影。他头一次发现,杜恒霜的背影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

        “柱国侯夫人是不是喝醉了?”南宁王妃终于开口说道,希望杜恒霜不要再说下去了。

        杜恒霜却咯咯一笑,摇头道:“我没醉,我真的没醉。”又道:“我们侯爷是技不如人,虽然打了胜仗,却被陛下和太子殿下申饬,而且丢官去职,实在是不能跟您比啊,王爷。我很心灰意冷,曾经想劝我们侯爷弃甲归田算了,可是我们侯爷是老实人,老实人就是一根筋,认死理到底。我特别希望南宁亲王您能看在我们侯爷帮您打胜仗的份上,提点一下他的为官之道,特别是打败仗还能升亲王的本事,请您一定不要藏私啊。我们侯爷是个大方人,穆夜来曾经救了我们侯爷一命,我们侯爷就送了她十万银子和一个检校荆州刺史,还她的救命之恩。若是南宁亲王您对我们侯爷施恩,我们侯爷一定当涌泉相报!”

        南宁王妃听到这里,羞得恨不得地上有一个洞,她就能钻进去,不要再面对柱国侯夫人这样字字诛心,却挑不出错来的话语。

        南宁亲王齐孝恭简直恼羞成怒,手上握紧了拳头,怒视着杜恒霜,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杜恒霜好过……

        杜恒霜本意就是要激怒他,当然不会就此收手。她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南宁亲王针锋相对,就是想提醒大家,穆侯府卖官一事,其实内情比大家知道得要多得多。

        从萧士及给穆夜来送银,到穆侯府卖官,又到萧士及大胜回京,却受到冷遇,进而被陛下申饬,丢了检校荆州刺史的位置,从头到尾,都是萧士及在风尖浪口,夺去了所有人注意力,以至于很少有人想到,有一个人,在整件事中,得尽了所有的好处,占尽了所有的便宜,却寸功未建,根本就是一个最不合常理的得利者。

        杜恒霜看着面色紫涨如猪肝的南宁亲王,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南宁亲王齐孝恭面前摇了摇,道:“南宁亲王,别人我不敢说,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二的。要不要我说出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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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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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光镜里,窥见后世。红罗帐中,困守鸳鸯。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弱水河畔,盘踞虎狼。 既已结同心,野花不堪剪。可叹穿越重生女,不修今生求来世。 本土原配显神通,管教你今生来世都成空! ——*——*——*——*—— PS:美女,我这里有响当当的《原配宝典》附加一百零八式驭夫之术,可以防小三上位,灭继室填房,还能斗垮红颜知己,拍飞灵魂伴侣,要么? ——*——*——*——*—— 有完结文古言系列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正在连载VIP玄幻仙侠文《补天记》。坑品保证,欢迎跳坑。O(∩_∩)O原配宝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配宝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配宝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