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搜刮 (4K,含粉红120+)
大公子一开口就要十万两银子,就连穆侯夫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刚才他们在房里商定的是五万两,这小子真是嘴硬心黑,居然一下子就加价加到了十万两……
穆侯大公子当然是有私心的。他这一手叫漫天要价,是要等着穆夜来就地还钱呢。
若穆夜来是个傻×,不懂就地还钱,他就赚到了。
“三妹,你看如何?再说,你都非他不嫁了,就当他为你付诊金吧,也不用我们还了,怎样?”穆侯大公子见穆夜来愣愣地不说话,还以为震住她了,心头暗喜,立即就露出不想还钱的狐狸尾巴。
穆侯夫人暗骂大公子的吃相太难看。这钱还没到手呢,就把自己不想还钱的心思暴露了,这样做,怎能借到钱?便笑着在旁边打圆场,“也不能这么说。咱们说了是借,当然是要还的。只是如今我们手头实在太紧,说句实话,今儿吃了晚食,还不知道明日还有没有饭食上桌呢。”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穆夜来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大怒。——让她去向萧士及开口借银子?!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萧士及哄得不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他们可知自己费了多大的劲儿?!
若是自己突然要向他借银子,那自己先前苦心经营的形象岂不是全被破坏了?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愿意自己的女人看中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别的东西。
穆夜来更是比谁都清楚,萧士及最在意的是什么……
自己费了这么久的功夫,才让萧士及相信,她图的是他这个人,不是别的东西,甚至不是他的地位权势,更不是他的钱财银子。
他是乞丐也好,刺史也好,他心里有她也好,没她也好,她总会在这里,不离不弃地等着他,只等他回头,她永远会在这里守候着他……
萧士及这人看上去和煦大度,其实最是内敛,他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不与人说。若不是穆夜来有两辈子的经历,她也不会对萧士及这样了解。
眼看她努力了这么久,马上就要心想事成了,自己家的人却又来拖后腿……
这样一想,穆夜来的心情很是复杂。
上一世的时候,因姐姐穆夜歌跟万贵妃争宠失败被赐死,她娘家穆侯府就此败落,如鸟兽散。她后来觉得自己在柱国侯府争不过杜恒霜,是因为她没有厉害的娘家可以依靠。
因此这一世,她费尽心机,设套让万贵妃作茧自缚,才让自己的姐姐取而代之,成为贵妃,从而也保住了自己的娘家。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费力八叉保下来的娘家,居然没有帮到她,反而要拉她的后腿!
早知道,就不管你们了……
穆夜来负气想到,脸上露出不忿的神情,冷冷地道:“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呢?付个诊金就能让咱们家精穷了?我却不知道,咱们家就穷到这个地步了。”说着,看向穆侯大公子,“大哥,你说吧,花了多少银子付诊金,我那里还有太子妃赏下来的一点东西,看看够不够填你们的亏空。”
她断定是大哥和嫡母故意为难与她,他们帐上有了亏空,所以拿她做筏子,不过是想从她那里讹些钱过去而已。
穆侯大公子右手托着左臂横在胸前,左手抚着自己的下颌,作沉吟状,道:“这样啊?也行。你的诊金是五万两银子,同时家里这一阵子没有钱过日子,还在外面借了一些银子,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十万两银子。”
穆夜来失声叫道:“五万两银子的诊金?!你没搞错吧?!——我就在那里养了两个多月而已,怎么就这么贵?!”就算请最好的御医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穆侯夫人脸一板,沉声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去问你爹。别说我没提醒你,外面借的钱,日日都要利息的。今儿你借十万两就可以还上。再拖一阵子,恐怕就要二十万两了。”反正是要诈穆夜来的银子,穆侯夫人索性跟着大公子的话茬说,也圆了他的话头。
大公子一阵欣喜,知道这一次是过了明路了,两手抱着在胸前拗了拗,然后打个响指道:“就这么说定了。三妹你快写信,马上让人送到江陵。——呃,还是不了,你把信给我,我亲自去江陵跑一趟,给你送信,你看如何?”
大公子越想越火热,忍不住在屋里团团走动,催促穆夜来赶紧写信。他若是能去江陵见到萧士及,别说十万两银子,就算一百万两都不在话下。谁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兵的,在战乱的时候最能发财。一次攻城下来,从战场上抢的银子不计其数。萧士及是行军总管,除了齐郡王,就是他的官儿最大,肯定分得不少。
再说了,他在长安被债主逼得不敢出门,还不如出去一趟见见世面,若是能跟着自己的大舅子柱国侯大人顺便蹭个军功,那就更好了。
大公子想得美,穆夜来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大哥、母亲,你们让我好好想想。我跟萧大哥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有这些俗事纠缠。就这种事情去求他,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我还要问问爹的意思。”穆夜来镇定下来,打算用拖字诀打发这两人。
穆侯夫人看出她的心思,不置可否,甩着帕子笑了笑,道:“那好。你好好想想吧。”说着,转身看着石姨娘,“我今儿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石姨娘一直怔怔地听着。她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女儿的腿伤花了这么多银子,心里很是忐忑,一双手揪着帕子,着实心烦意乱。
见穆侯夫人问她话,石姨娘只是“嗯”了一声,“夫人您说。”连站都没有站起来,还是以前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儿。
穆侯夫人看她不顺眼很久了。明明自己是正室,可是石姨娘就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正室尊敬过……
“是这样的。最近府里开销太多,我跟老爷说了,要节省开销。你们的月例都要削减。以前我是一个月五十两银子,你是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如今大家都少要点儿。我的月例减为五两,你的减为一两。别的妾室,就没有月例了。四季衣裳,以前是每人八套,如今就没有份例了。除非衣裳穿破了,穿不出去了,才能报到我的管事婆子那里,给你做新衣裳。四季首饰当然也没有了。”穆侯夫人说完,笑眯眯地看着石姨娘。
石姨娘知道穆侯夫人是借机克扣她,她从来就没有把穆侯夫人放在心上。这么些年,她的月例其实是与穆侯夫人平齐的,只是那另外的三十两,是由穆侯背地里贴补她。至于四季衣裳、首饰,和房间里的家具陈设,穆侯不知背地里贴补她多少。她的私库,早就不比穆侯夫人的嫁妆少了。而且她的私库是别人不知道的,就连穆侯这么些年,都不知道她偷偷积攒了这样一大笔财富。——穆夜来那五万两诊金,若是变卖了石姨娘的私库,是完全拿得出来的。当然她不会这么傻,公中的钱不用白不用,她才不会自己掏腰包。
因此石姨娘只是恭恭敬敬地颔首道:“是,都依夫人的。”
穆侯夫人笑着努了努嘴,让自己的婆子拿出来一个册子,让石姨娘在上面画押,表示她同意这些份例上的变动,免得等穆侯来了,石姨娘又不肯认账。
石姨娘笑了笑,拿大拇指摁了红印泥,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册子上摁了下去。
穆侯夫人等她摁完了,自己又看了看那册子,才笑眯眯地道:“妹妹这样通情达理,姐姐我就放心了。——还有一件事,如今咱们府里捉襟见肘,也不能只有我和侯爷两个人左支右绌和。所以我想着,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一起共度难关。为了缓解家里的窘境,我和侯爷商议要这样办。我是大妇,当然要拿出自己的嫁妆补贴府里。但是你们这些妾室呢,平日里享受了府里的好处,如今也是你们要回报的时候了。你们各人除了自己当初进府的时候带的陪送以外,别的东西都要交上来,汇总了一起给账房送过去。”说着,就招呼一声,“来啊!拿石姨娘当初进府的册子来,凡是她当初带进府的陪送,都不要动。除此以外,统统给我带走!”
石姨娘顿觉不妙。她家道中落,所以才缠着表哥进府做妾。她哪里有什么陪送?不过是几个盆、桶、箱、柜而已。而且就这些东西,都是穆侯给她置办的,真正属于她的,只有当初她临出阁的时候,她娘亲在她头上插的一根银簪而已。后来她嫌寒酸,都不知道那银簪扔到哪里去了。
穆侯夫人看着石姨娘呆若木鸡的神色,心头大乐,给自己带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有两个婆子便一左一右,将石姨娘自己的丫鬟婆子挤到一边去了,紧紧地看着石姨娘。
穆侯夫人的心腹婆子手拿一本石姨娘进府时候的册子,拖长声音念道:“石氏,杨木脚盆两个、松木马桶一双、樟木箱笼一只、床头挂柜一只、银簪一支。”
石姨娘听了这个册子,脸上火辣辣的。当时她入府时候的头面衣裳居然都没有在这个册子上,说明夫人一早知道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是穆侯给她置办的……
“除了这几样东西,别的统统带走!”穆侯夫人狰狞一笑,挥了挥手。
穆侯大公子本来不想掺合嫡母和庶母的破事儿,但是一听这石姨娘进府的时候这样寒酸,再看一看她这里的陈设,还有石姨娘本人穿金戴银的打扮,眼珠子一转,顿时不想走了,笑嘻嘻地地袖手在旁边看热闹。
果然穆侯夫人带来的婆子丫鬟一拥而上,先按着石姨娘,将她头上的钗环首饰统统取了下来,急得穆夜来大叫,“你们做什么?!你们敢对我姨娘动手,等爹爹回来,一个都饶不了你们!”
那些婆子有些害怕,怔怔地停了手,看向穆侯夫人。
穆侯夫人毫不在意地道:“给我继续搜!——侯爷那里有我呢。”然后又对穆夜来道:“阿来,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回自己房里去吧。”又叫大公子过来,“还不送你妹妹回房?——你催着她快把信写了。咱们可是一天等不及一天。
穆侯大公子虽然还想看热闹,但是想到萧士及那边豪富,若是巴上去,却不是石姨娘这个破落户能比的,忙点头道:“娘放心,我这就去看着妹妹写信。”说着,竟是不顾男女之别,抓着穆夜来的肩膀,将她强行从石姨娘屋里拖了出去,送到她自己房里。
穆侯大公子和穆夜来两人一走,穆侯夫人就连面子情都不用做了,翻脸道:“给我把她身上的衣裳都剥下来,只留贴身小衣。——这些都是银子换来的,你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只知道吃喝享乐,也该你为府里做做贡献了。你以为妾是那么好做的?两腿一张,躺下伺候男人就能过这样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石姨娘被穆侯夫人的话骂得羞愤欲死,只死死盯着穆侯夫人,怒道:“你别得意,我只等侯爷回来再见分晓!”
穆侯夫人啧啧两声,“石姨娘,你以为你还是宠妾啊?侯爷有多久没在你房里留宿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哼!”说着话,穆侯夫人带来的下人已经把石姨娘上房的东西都搬空了,就连陈设都拿走了,只留了空荡荡的一张床,连褥子都没有。
还有婆子过来回报:“夫人,后罩房有几间库房,我们没有钥匙,进不去。”
石姨娘这才大急。那都是她这么多年积攒的私房,怎能让夫人一下子都搜刮走了?便大叫道:“那是我的私房,你说了不能动我们自己的东西!”
穆侯夫人冷冷地道:“你瞎了眼,难道也聋了耳朵?——我说的是不动你们进府的陪送,什么时候说过私房。还私房?你哪里来的私房?!还不都是都是从这府里搜刮来的!”说着,穆侯夫人转身道:“给我砸!把门砸开,把里面所有东西都搬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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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7章 死当 (5K,广寒宫主a和氏璧7、8+)
婆子们得了令,自然跑得飞快,去后罩房砸门。
本来这等查抄之事都是下人们喜闻乐见的。不仅能出一口恶气,而且可以浑水摸鱼,从中得点儿好处。这都是上下心照不宣的事儿,所以都顾不得想若是穆侯回来会怎样,都抡起大斧头,往后罩房的门闩上砸过去。
门闩只能防小贼,不能防大盗。
很快那些婆子就砸开后罩房的门,呼啦一声冲进去,忙忙地收检起来。
穆侯夫人的心腹婆子亲自带队,拿着册子在那里一样样地记,很快就记了满满的一大本。
看着从石姨娘后罩房里拖出来的东西,跟着穆侯夫人来的婆子都咂舌不已。
光是各种上等皮毛料子,就装了满满三大车。珍珠羊羔皮、紫羔、青羔,还有银鼠、灰鼠、灰脊、甘肩、倭刀,另外还有大毛的白狐、红狐、玄狐,以及棕貂和玄貂,都是整整的一大块,并不是细碎的皮面子。
还有各种毛呢料子,那婆子素来跟着穆侯夫人见多识广,认得出里面有雀金呢、孔雀尾、大红猩猩毡,石青天马皮褂子,林林总总,码在香樟木的箱子里,看得那婆子直想骂娘!——这府里的东西,都是让这起子妖精搬空了!
绸缎料子倒是没有多少。因为绸缎料子不经放,都是每年得了新的就做了衣裳。石姨娘以前一向是以会穿戴出名的。据说可以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都不重样儿的穿新衣。
光她还没上身的衣裳,就有六个大箱笼。
另外还有满满十六盒首饰,打开来都是珠光宝气,样子、做工和材料都是上上品。
后罩房里收着的各样古玩陈设也都被婆子们拖出来,绑到车上。
十几个婆子忙了半天,才将那满满的三间后罩房搜得干干净净。里面一些零碎小东西,那些婆子就往自己身上一塞,各人心照不宣了。
管事婆子也知道这是惯例,她自己也偷偷拿了一柄小小的玉如意,料想是不会上册的,到时候就算石姨娘喊冤,她们只要一口咬定没看见就行了。——反正是私房,都是穆侯悄悄给她,没有过明路的东西。她们昧就昧下了,还怕石姨娘一个失了宠的妾室能翻天不成?再说夫人的女儿如今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她们这些下人站出去那腰杆子都比别房的下人硬上几分。
收拾完东西,那管事婆子就捧着两本厚厚的账册来让穆侯夫人过目。
拿给穆侯夫人看的时候,本来漫不经心的穆侯夫人顿时坐直了腰,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简直气得要暴跳。——这么多年,这个身无分文的小贱人居然积攒了这么多的东西!可恨穆侯还说她家境贫寒,身边有闺女又有小子,怕她不够用,一直私下贴补她。其实石姨娘吃得穿得用得都是公中的,哪里有自己用钱的时候?这份私房拿去卖了,他们穆侯府内外院一年吃穿用都不愁了!
穆侯夫人冷笑一声,抖着那本册子对石姨娘道:“你真是厉害,我倒是小瞧你了。——只是你既然这么有钱,你女儿治腿的诊金着实不应该由公中掏钱。我这就去回了侯爷,把你的东西拿去当了换银子回来开销。”说着,转身就走。
她的婆子早就把石姨娘的私房全都装车运走了。
石姨娘大叫着扑上去,却被穆侯夫人的一个婆子推了一把,皮笑肉不笑地道:“石姨娘,您要有怨,等侯爷回来您再发,对我们是不中用的,还白费了力气。若是一个不小心,戳破您的油皮,奴婢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石姨娘被推得摔在地上,她的下人哆哆嗦嗦躲在屋角,不敢上来扶她,还是等穆侯夫人一行人走了,才敢上前将她扶到屋里。
内室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炕头,还有一个空架子床,别的东西都被穆侯夫人搜罗走了。
石姨娘欲哭无泪,一叠声地叫着:“去寻侯爷!给我把侯爷寻回来!”
她的婆子哭丧着脸安稳她,“姨娘您就歇歇吧,还是去夫人那里服个软,至少拿些常用的东西回来,不然晚上可怎么睡觉啊?”
现在还是春天,白日里虽然有日头,但是到了夜间还是凉飕飕的。
穆侯夫人本来借口府里没钱了,已经停了各房的木炭和柴火,更不许公中再供给各小院小厨房的用度。如果这些妾室姨娘要用小厨房,就只能自己出钱。
这些妾室姨娘本来就是喜欢用别人的银子摆排场。轮到要自己掏银子,就过得比谁都俭省,恨不得一个大钱掰成两半花,别提多精打细算。
姨娘们手头这样紧,难免让下人刮不到油水,自然不愿再帮着这些姨娘。
石姨娘见公中不再供给木炭和柴火,而穆侯也不到她房里来,就停了炭火,晚上只用汤婆子。
如今看来,穆侯夫人搜刮得太干净了,就连汤婆子都搜走了。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找侯爷!”石姨娘大怒,推开众人就要往外冲。
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姨娘,您没穿衣裳……”
石姨娘低头一看,才发现为啥自己现在就觉得凉飕飕的,原来是身上只剩了贴身的小衣,忙道:“去我的箱笼里把我的薄呢大氅拿过来我披上。”她打算里面就穿着贴身小衣,外面严严实实裹着薄呢大氅去穆侯面前装乖卖俏,让穆侯看看夫人将她欺侮到什么地步了。
谁知她的婆子也跟着道:“姨娘,夫人把您的箱笼都搜走了。”
居然连衣裳都没有给她留一件,这也忒狠了吧?!
石姨娘咬牙切齿地鼓着眼睛站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发了一会狠,对一个丫鬟道:“我上次不是赏了你一套衣裳,快拿过来让我穿上去找侯爷。”
那丫鬟磨磨蹭蹭半天,才不情愿地回自己住的耳房把衣裳拿过来,服侍石姨娘穿上。
石姨娘绾了头发,套上那件她本赏了人的旧衣裳,就要冲出自己的院子去寻穆侯做主。
谁料穆侯夫人派了婆子在这里守着,说是在穆侯回府之前,一个人都不许乱走。谁要不听号令,立刻拎了两脚叫人牙子来卖掉!
石姨娘这才软瘫在地上,知道夫人是来真的。
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做妾,哪怕是做宠妾,地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没了男人呵护,她们就是正室夫人砧板上的肉,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而且正室夫人完全是有权利把她们这些妾室卖掉的……
穆夜来的闺房里,穆侯大公子正苦口婆心劝她,“三妹,你就别再想了,赶紧写吧。”说着,把宣纸在穆夜来面前的桌子上铺开,又主动给她磨墨。
穆夜来不肯动笔,淡淡地道:“我要等爹爹回来,问过爹爹再说。”就算她的诊金花了五万银子,穆夜来也不信他们家就穷到这份上了。
嫡母和大哥的话唬别人还行,要是唬她这个活过一辈子的人,可就打错了算盘。
上一世的时候,穆侯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穆夜来的生母石姨娘还是悄悄把她历年来攒的私房都交给穆夜来带走了。
穆夜来那时候正紧追着萧士及不放,因她家道中落,穆侯家被夺爵赶出长安。萧士及不忍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就帮她置办了一所小院子让她住。她就把石姨娘给她的私房都藏在那小院里。后来她终于如愿以偿入了柱国侯府,这些东西当然就成了她的陪嫁,带到柱国侯府。
她那时候的陪嫁,可是比上一世的杜恒霜强多了。因为她的嫁妆,让她的婆母龙香叶很是高兴,还老是用这个做筏子,刺杜恒霜几句。因杜恒霜虽然是正室,但是嫁妆却少得出奇。他们杜家上一世,明明是把家财都陪送给她那个短命早死的妹妹杜恒雪了……
穆夜来垂眸坐在桌前,想着前世种种,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一世,杜恒霜提前嫁给萧士及,还有令无数人羡慕的十里红妆,一改上一世的寒酸样儿……
想到这里,穆夜来心里一动。——难道杜恒霜也是重活一世的?所以她能避开上一世的种种不堪?!
但是细想一想,穆夜来又摇摇头。不可能。杜恒霜不可能跟她一样。若是杜恒霜也跟她一样,就更要抓紧萧士及。可是看杜恒霜这一世的样儿,明明是在把萧士及往门外推,哪里有半点笼络的样儿?!
穆夜来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若是杜恒霜还是如同上一世那样,她也许还会怜悯她几分。而这一世的杜恒霜,她只会送她四个字:自作自受!
萧士及生生是她这个原配把他逼到自己这个前世的妾室怀里来的!
当然,这一世,她一定不会做妾。
穆侯大公子等了半天,只看见穆夜来傻兮兮地坐在那里傻笑,真有些恨铁不成钢,放下手里正在磨的墨,他敲了敲桌子,怒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穆夜来抬头,翻了个白眼,道:“你把我的耳朵都要震聋了,你说我有没有在听你说话?”
“那好,你既然在听,就赶快给我写信!”穆侯大公子指着穆夜来面前雪白的宣纸说道。
穆夜来叹口气,带着些许怜悯看着大公子,道:“大哥,不是我不肯。只是你为我想想,若是我给萧大哥写了这封信,我这辈子如何在他面前抬得起头?——大哥,若是你缺银子,我这里有些东西,你尽管拿去当了。若是还不够,我可以去找太子妃,还可以去宫里找贵妃娘娘借。何必一定要让萧大哥看不起我们呢?你也知道,我以后会嫁入萧家。到时候有多少好处你得不到?你何必急在一时呢?”
穆侯大公子被穆夜来说得呆了一呆,险些就被穆夜来说动了,但是转而一想,穆夜来难道就这样笃定萧士及会娶她?他家里明明还有个国色天香的原配夫人,又生了两个儿子,而且萧士及还给那夫人生的嫡长子请封了世子,以后荆州刺史一职都要传给他的。自己的妹妹,也就只有一处比萧士及的原配夫人强,就是不要脸……
他也是男人,他如何不知道男人是如何想的?
当下便打点精神,换了种说法劝穆夜来,“三妹,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不想在柱国侯面前丢面子。但是你要知道,论硬气,你硬得过他的原配夫人?论大度,你需要还没进门,就做夫人的姿态吗?——所以你要想清楚,摆正自己的位置,做一些在你这个位置上应该做的事儿。”
穆侯大公子这番话说白了,就是在暗示穆夜来,你丫现在顶多就是一外室,所以要有外室范儿,不要捞过界。
穆夜来沉下脸来,很是不高兴大公子把她和萧士及的关系说得这么不堪。在她来看,她和萧士及才是天生一对,杜恒霜还能继续在她夫人的位置上坐着,都是她穆夜来不忍心赶她下堂好不好……
“大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在这个位置上你应该做的事儿?我却是不懂。”穆夜来淡淡地道,却是伸手取了一支兔毫笔,往墨上沾了一沾,开始在宣纸上写字。
穆侯大公子以为她是回心转意,开始给萧士及写信了,高兴得不得了,背着手在屋里走动起来,兴致勃勃地道:“三妹,大哥就跟你说实话。看一个男人是不是真心喜爱你,不是看他会不会娶你,而是看他愿不愿意给你花钱。他在你身上花得钱越多,就越离不开你。你要知道,很多男人娶老婆,其实不过是为了找人给他出钱出人出力养家。你看那么多正室都是带着大笔的嫁妆嫁人,而小妾外室都是要男人拿钱供养才会跟着他们。你看谁更傻?再说嫁妆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贴在夫家?——跟男人在一起,还是多捞点银子实惠……”
穆夜来本来不想理会大公子,可是大公子这番话,却是颇有几分道理。她不由怔怔地停住笔,看着大公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男人都这么认为?”
“当然!至少你大哥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大公子把自己的胸脯拍得震天响。
穆夜来白了他一眼,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大公子笑着凑过来一看,却见穆夜来在抄经卷,并没有写信,不由黑了脸,拍着桌子怒道:“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儿不写也得写!——我明天再过来看!”说着,转身大步离开了穆夜来的院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穆侯夫人将从石姨娘那里抄的东西拖回自己院子,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实物,气得差一点厥过去。——也罢,石姨娘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石姨娘好过的!
“去,给我现在就拖到当铺当了!——记得去长安城最大的当铺恒舒典!要当五万两银子,死当!不许赎回!一两都不能少!”穆侯夫人怒上心头,顾不得向穆侯请示,径直做了主张。
她的婆子也满心想着要从中捞一笔,当然求之不得,也不想等穆侯回来给那石姨娘撑腰,他们岂不是白忙乎了?
便带着十来个小厮和婆子,一起赶了十来辆大车来到长安城最大的当铺恒舒典。
这么多好东西,还要当死当,可把恒舒典的掌柜高兴坏了,立即将当铺里面十来个朝奉都叫过来,一起分门别类估价。
那管事婆子表示一口价,五万两。
死当比活当的价钱本来就高,再加上这些东西着实是好东西,就算是死当,也不止五万两。
但是对方只要五万两,他们当然从善如流,忙忙碌碌一个下午,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清点入库,掌柜的甚至将五万两银票亲自送到对方府上,交到穆侯夫人手里,让穆侯夫人再一次在当票上画押才放心。
从穆侯府出来,那掌柜立刻就命人去给杜恒霜送信。恒舒典是杜恒霜的陪嫁铺子之一。她本来是想把所有的铺子都卖了,但是杜先诚说服她,让她留下一个当铺和一个珠宝阁,就是流光阁。她只是隐入幕后,表面上还是显示她卖了这两个铺子,其实不过是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而已。
恒舒典的掌柜前脚刚走,穆侯就回了家。
他一到家,穆侯夫人就把他请了过去,直接对他出示那五万两银票,笑着道:“想不到石姨娘这样厉害。当初进门的时候,一贫如洗,身无分文,如今也累积了这样大的身家。早知道,你就该让她自个儿掏银子付诊金,又不是付不起?”
穆侯看了一眼,也很惊讶,问道:“怎么回事?你哪里来的银子?”
穆侯夫人就道:“我想着如今府里这样艰难,应该大家同甘共苦,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掏银子吧。咱们养了她们这么多年,也该她们为咱们做点儿事了。就去石姨娘那里取了点儿侯爷早先赏她的东西,拿去当了。正好贴补府里为她女儿出的诊金。”
穆侯吃惊,“有这么多?”
“当然。”穆侯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都是侯爷慷慨。”
两人正说着话,穆夜来听说穆侯回来了,忙忙地赶过来要见穆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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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明路 (4K5,含粉红150+)
“我跟侯爷话还没说完呢。”穆侯夫人皱了皱眉,觉得穆夜来越来越没规矩了。她是嫡母,是长辈,穆夜来一个庶女居然能到嫡母的院子里堵侯爷,真是……
穆侯捻须不语,一页页翻着穆侯夫人递过来的账册,就是石姨娘那边的私房单子。因前些天石姨娘在他面前给夫人上过眼药,说夫人现在对府里这样苛刻,不是故意为难她们这些妾室,就是要把侯府的东西搬回娘家。
穆侯既艰吝,又要面子,所以让穆侯夫人拿嫁妆贴补侯府的事儿,他并没有跟别人说过。穆侯夫人先前也觉得丢人,也没跟人说。就是她到了要去查抄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自己也拿嫁妆出来了,不过是要表示自己没有徇私而已。她自己的嫁妆银子,肯定是要拿回来的。
穆侯虽然艰吝,但是穆家是昭穆九姓之一,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他就算吝啬,也比市井小民手面阔多了。石姨娘这么些年,只从穆侯手里捡了漏,就攒了这么大一份私房,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侯想起这么多年,石姨娘一直在他面前哭穷,说在府里过得如何艰难,自己才不时贴补她,原来贴来贴去,是把自己当冤大头!
为了给她女儿治腿,自己把这府里账面上的银子都拿出来了,她居然还一声不吭,并且不时给夫人上眼药,说夫人的不是。这真是贼喊捉贼了。看这样子,这石姨娘就没把她自己当穆家人。穆家有了难,她一边埋汰夫人,一边把自己的私房藏得严严实实,一声儿都不漏,实在可气!
穆侯心里本来就对石姨娘扎了根刺,如今又看见石姨娘欺瞒自己在后,更加生气,只是不肯在夫人面前露出来,免得丢了面子,再也在夫人面前抬不起头,就放下账册,淡淡地道:“你说得对,既然她有钱,就让她出诊金。——这五万两,你就收着当家用。等六月安西马场的银子收上来,咱们府上就宽裕了。”
这就是表示穆侯也同意了。
穆侯夫人喜出望外,她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样顺畅,心情顿时大好,笑着道:“侯爷放心。如今有了这五万两银子,尽够用到明年。只是石姨娘那边,侯爷是不是要去安抚一二?”又带着歉意道:“因之前不知道石姨娘的私房有这么多,我一时糊涂,把她房间里的陈设都收走了,只想拿出去当了换银子。但是后来发现她的私房就够付她女儿的诊金,那她屋里的东西,就可以退回去了。”悄悄把她先前做的事情在穆侯面前打个底。
穆侯哼了一声,“谁安抚她?不过是个妾,打量还要我当菩萨供着她?这些年好吃好喝供着她,她也该知足了。若没有我,她早上街要饭去了,还想在侯府锦衣玉食?——我去柔儿那里吃晚食,今儿不回来了。”说着,拂袖而去。
穆侯夫人笑了笑,躬身对着穆侯的背影道:“恭送侯爷!”
柔儿是穆侯新纳的妾室,才十六岁,比穆夜来的年纪还小,是安西女子,生得蜂腰高乳,看起来像二十六,很得穆侯宠爱。
穆侯气冲冲从穆侯夫人的正院出来,正好看见穆夜来在院门口跟看院子的婆子争执,不由皱眉道:“你做什么跟下人拉拉扯扯?还有没有规矩?”
穆夜来抬头看见是穆侯出来了,心里憋着一口气,忙道:“爹爹,女儿有很重要的事情跟爹爹说!”
穆侯欲待不理她,但是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是太子妃的女官,说不定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再说,她生母的错,跟这个女儿是没有关系的,还有他们穆家以后,说不定还要靠着她再进一步……就停下脚步,和颜悦色地道:“什么事?”
穆夜来看了看左右。
穆侯就道:“跟我来。”带着穆夜来回了她住的院子。
回到自己屋里,穆夜来定了定神,先遣开屋里的丫鬟婆子人,然后一下子跪在穆侯面前,眼泪就如断线珠子一样淌了下来。
穆侯本就疼爱穆夜来,见了她这个样子,就算有些迁怒于她,也马上就散了,忙伸手要扶她起来,以为她是要为石姨娘的事情求情的,就道:“这是你姨娘的事儿,跟你无关,爹爹心里有数。”
穆夜来还不知道石姨娘院子里的事儿。因穆侯夫人把石姨娘的私房搬空之后,就封了石姨娘的院子,里面的人一概不能出来。外面的人都是在搜刮石姨娘私房这件事上拿了好处的,自然没有人去穆夜来那里说三道四,所以穆夜来尚不晓得石姨娘的私房已经没了,还以为嫡母只是故意为难石姨娘,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对她来说,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嫡母和大哥逼着她去找萧士及借银子。
听见穆侯安慰她,穆夜来心头大定,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顺势站了起来,低声道:“爹您心里有数就好。母亲和大哥这样做,实在是让我太为难了。我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可是我不同意,大哥就一直催我,就连母亲,不知道会不会也……”
穆侯听了一愣。穆夜来说的话,好像跟他想得不一样……
“怎么啦?他们怎么为难你了?”穆侯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
穆夜来给穆侯捧了一杯茶奉上,肃手立在他身边道:“爹,母亲和大哥说家中日子艰难,还说因我的腿,付了五万两诊金那么多,弄得家里精穷了,因此让我去找萧大哥借十万两银子。”
穆侯心里一动,偏头瞥了穆夜来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沉吟道:“是他们对你说的?”
“正是。爹爹,女儿想知道,诸氏医馆是不是要五万两的诊金那么多?”穆夜来带着些希翼看向穆侯,希望能够知道真相。她想来想去,都不认为她的腿伤需要这么多银子的诊金,一定是嫡母和大哥故意诈她的……
谁知穆侯点点头,道:“这倒没有骗你。诸氏医馆是出了名儿的贵,但是诸郎中医术确有独特之处,你的腿伤好得一点问题都没有,比别的郎中是强多了。”
穆夜来心里一沉,失声叫道:“真的这么贵?!”
穆侯打着哈哈,“还行吧。不算很贵。”反正是石姨娘自己掏银子,穆侯觉得自己马上就大方起来。
穆夜来不知端倪,还以为穆侯是真的疼她,闻言心里舒服许多,忙道:“原来真的让爹爹花了这么多银子,女儿谢过爹爹!”又过来攀住穆侯的肩膀摇了摇,撒娇道:“爹爹真是疼爱女儿!”
穆侯淡笑不语。
穆夜来就又道:“既然爹爹都说不贵,那为何母亲说家里揭不开锅了?还让女儿写信去找萧大哥借银子。这不是故意为难与我?我现在跟萧大哥虽然两情相悦,但是发乎情止乎礼,一向是规规矩矩的。若是现在开口借钱,我一辈子就被萧大哥看低了,也会被他夫人看不起。再说我这辈子是不会做妾,一定要做正室的。若是开口借银子,不就是卖身做妾吗?我实开不了这个口。”
穆侯恰好也是盯着萧士及的检校荆州刺史一职,打的算盘就是要女儿做正室,听穆夜来说得有理,就道:“把夫人和大公子都给我叫来。”
穆夜来的丫鬟忙去传话。
穆侯夫人和大公子一起来到穆夜来住的院子。
穆侯就开口斥责穆侯夫人和大公子,道:“你们别瞎胡闹了。夜来跟柱国侯虽然有情份,但是架不住你们这样胡来。这还没有嫁进去,就盯着人家的银子,你们的眼光也忒短浅了吧?”
穆侯夫人从石姨娘那里搜刮够了银子,早就不想搭理穆夜来在外面的破事儿,她先前那么说,也不过是故意给穆夜来添堵,另外打着多捞些银子贴补自己府里大窟窿的意思。如今窟窿补上了,她的嫁妆银子也原样奉还了,自然就没有心思再去逼穆夜来去萧士及那里借银子,就笑着道:“侯爷,既然咱们府里的亏空都补上了,我是无所谓了。三小姐若还是要去借银子,我这个做嫡母的,当然承她的情。若是她不肯借,也由得她。”
穆夜来听这话夹枪带棒,好像在说自己不顾娘家府里死活,只顾讨好萧士及的意思,不免红了脸,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是家里真的不方便,我自己还有些太子妃赏下来的东西,母亲如果不嫌弃,尽管拿去。”
穆侯夫人听穆夜来又把太子妃搬出来,哼了一声,伸出手,仔细端详自己手上才涂的凤仙花指甲,道:“你对太子妃忠心耿耿,太子妃也不为你打算打算,就容得你在外面坏了名声。若是柱国侯一翻脸,你可想过你这辈子要怎么过?难道还要再一次入道观做女冠?”说的是穆夜来先前说非萧士及不嫁,萧士及却不理她,她不得不入道观做女冠的事儿。后来为了帮太子妃,又从道观出来还俗了。
穆侯听了,心里觉得夫人说得也对,就对穆夜来道:“你母亲说得才是金玉良言。你要好生听着,不能不顾娘家,只顾别人家。没有娘家的女子,就算出嫁了也吃不开的。你又不是想做妾,确实要和太子妃好生商议才对。”
穆夜来气苦,低头应是,但是好歹把这一层揭过去了,嫡母和大哥应该是不敢再逼她去借银子了。
穆侯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叱责大公子,“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在外面惹了事,只知道回来逼你妹妹。——你有出息,怎么不自己去挣银子?!——给我滚!”
大公子被穆侯骂得灰头土脸,一头从穆夜来院子出来,心里有气,不想回房,就径直去自己包养的外室春娘家里吃酒去了。
春娘见了他,自然做出满心欢喜的样子,给他温酒,又让厨房做几个菜送上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取笑。大公子就问她,“我才跟你做了几天的夫妻,你怎么就有那么大一个孩儿抱在怀里,吓得我一哆嗦!”
春娘笑道:“不这样,怎能把你吓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来,再在妾身手里喝一口酒。”
“不要,我不要在你手里喝,我要在你嘴里喝。”大公子调笑着握住春娘的肩膀,凑身过去,嘴对嘴地饮了一个皮杯。
几杯酒下肚,大公子又开始发牢骚,指着春娘道:“你看,我对你多好,看客我在你身上花的多少银子,就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可是我那傻妹子,却只会倒贴男人,我让她去借点钱回来周转都不肯。就这种女儿,我爹还指望她嫁人后帮衬穆家,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儿!他别做梦了!”
春娘听了心里一动,想起背后那人的嘱咐,就故意添了把柴火,道:“你说得有道理,怎么不这样劝劝你爹呢?兴许老人家一时没有回过味儿来。”
大公子摇摇头,道:“试过了,我爹不肯的。”说完长吁短叹,只觉得一注大财就这样飞了,实在可惜。
春娘笑着道:“也不一定啊。不如你回去再试一试,就说,这也是个试一试那男子心思的法子。若是那男子也有意,肯定拿了信会立刻送钱过来,保管还都不用你们还。若是那男子无意,估计是不肯借钱,就算肯,也是推三阻四。这样可以试出来那男子有意还是无意,你们也可看看,还要不要在那男人身上下功夫。——男人的心,比石头还硬,捂是捂不热的。”
大公子将春娘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阳物上,道:“你给我捂捂,肯定一捂就热了。”
春娘将手夺回,啐了他一口,道:“我说男人的心,你又胡扯到哪里去了?”
大公子正色道:“男人的心都是长在那里的,你难道不知道?”说完觉得说了个了不得的大笑话,笑倒在炕上。
春娘虽然跟着笑了一回,但是心里不无感慨。——这大公子虽然着三不着俩,但是说的话,还真是句句实话。
眼看夜色将近,大公子不敢在外停留,就又赶紧回家去了。
从石姨娘院子旁边经过的时候,他看见有人正进进出出,把些家具陈设又往里面搬,就停下来问了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些下人回道:“夫人吩咐的,将石姨娘的东西发还。”
大公子“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怎么又要发还?”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嫡母有多讨厌这些妾侍姨娘。
那下人笑道:“石姨娘的私房都被夫人拿去当了,据说当了几万两银子,府里的亏空填满了,自然这些东西就发还了。”
大公子随便看了一眼,顿时乐了。他看得出来,这还回来的东西,没一样是真货。就看正往里面搬的那个妆台,以前石姨娘的妆台,是正宗小叶紫檀的上等货,现在这个,明显就是一般的杨木,哪怕样子一样,价格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去看看,姨娘也不容易啊。”大公子幸灾乐祸地道,匆匆往石姨娘院子里走。
穆夜来正在石姨娘的房里安慰她。
石姨娘在她怀里哭得要晕过去了,抓着她的衣襟道:“夜来,你可要帮姨娘出这口气啊。姨娘这么多年的私房,就被夫人一口气都搜走了,就连侯爷都向着她,不肯听我说话。你姨娘活不下去了……”
穆夜来听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无比凄惶。——那都是她的嫁妆啊,怎么还没到手就没了?
大公子在门口听了半天,整了整脸色,无比沉痛地走进来,道:“姨娘,其实这件事,您别怪夫人。若是三妹愿意给柱国侯写信借十万两银子,不仅您的私房能赎出来,就连府里的亏空也会补上,爹一定会很高兴,重新宠着姨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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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9章 授渔 (4K5,广寒宫主a和氏璧9、10+)
穆夜来猛地回头,看见是大公子进来了,立刻寒声问道:“怎么没有人通报一声?!”
大公子也是个成年男子,这样随随便便闯到庶母的房里,让别人知道,像什么样子?
大公子笑了笑,背着手道:“是我让她们不用通传的。”说着,悠悠地在屋里绕着穆夜来走了几圈,笑道:“姨娘不是夫人,在我面前却撑不起主子的份儿,我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三妹是不是操心太多了?——不该你管的事儿,就不要管。该你管的事儿,又不见你上心。啧啧,你被人玩了都不知道吧?”
穆夜来被臊得满脸通红,拉着石姨娘的胳膊不依地道:“姨娘,您看大公子这样说女儿,女儿清清白白的名声……”
话没说完,大公子就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摇摇头道:“好了,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的名声,你还有名声?你去年跟柱国侯在长安城出双入对,就连人家正经的原配夫人都被你挤到一边去了,你还说你清清白白?——那天香楼的天香姑娘也可以说自己夜御数男却依然是处子了!”
“大公子,你怎能把那种风尘女子跟你妹妹相提并论?!”石姨娘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大公子的话。
大公子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转了话题道:“姨娘,我是为你好。你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攒下的私房,一夕之间就没了,就没想过要找补回来吗?”
石姨娘听了气苦。她如何不想把东西要回来?可是夫人居然手脚那么快,转手就送到当铺当掉了,还是死当……
她去求侯爷,侯爷却见都不见她,只说家里艰难,让她跟家里人同舟共济,不要这么小气,还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寄存在她那里,现在也是到了要收回的时候了。
听了穆侯的话,石姨娘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完了。这男人一变心,她这个妾室就一无所有了。不像夫人,就算穆侯各种妾室来了又去,她依然是夫人,她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那些私房是石姨娘这么多年跟穆侯夫人斗的底气,现在一下子被夫人釜底抽薪,她只觉得十分害怕,不知道自己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想来想去,她这辈子唯一擅长的,就是服侍男人,可是穆侯又不要她服侍了,一身的本事没有了用武之地,这才惶恐起来。
穆夜来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悲从中来,拉着穆夜来哭个不停,穆夜来也自心烦意乱,正是没主意的时候。
大公子这一趟倒是来得恰到好处。
石姨娘第一个就动了心,拿帕子拭了拭泪,问道:“那柱国侯真的这样有钱?”在石姨娘眼里,有权势也比不过有钱。很多世家勋贵,其实日子都过得抠抠叟叟,还不如一般的富户。而萧士及的名头,她在女儿和穆侯嘴里听过很多次,他们都是在夸赞他有出息,还从来没有听过他们说他这样有钱……
大公子重重点头,摇头晃脑地道:“不是一般的有钱啊,姨娘。”他看出来石姨娘心动了,心里一喜。若是石姨娘开口让穆夜来去写信要钱,可是比嫡母还管用。他们这些庶子庶女,天生就对嫡母有一种戒备心理,就算嫡母好得不得了,他们也会下意识去怀疑嫡母的动机和目的。这是人之常情,不是故意的。
嫡母让穆夜来做的事,她不想去做是很自然的。但是她生母让她去做的事,而且是对她自己也很有好处的事儿,她说不定就动心了。
大公子忙添油加醋地道:“我知道三妹是想正正经经进柱国侯府做正室,可是你要想一想,柱国侯有说过要娶你的话吗?”
穆夜来咬着下唇看着大公子,缓缓摇头。萧士及确实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她的话,就连说喜欢她……或者如同上一世一样,说喜欢看她跳胡旋、喜欢看她射箭这些话都没有说过。他唯一改变的,就是他态度的软化,从完全不理她,到对她和颜悦色,甚至不再拒绝她对他的靠近和关爱。
不过除此以外,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出格的地方。
难道是她昏了头?萧士及略对她和颜悦色,她就以为他要娶她进门?!
穆夜来心里一紧,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她跟萧士及之间的“亲密”之态,糊弄杜恒霜那个炮仗还行,要糊弄别人,哪怕是自己这个很是纨绔的大哥,都糊弄不过去。
难道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副不堪的、急吼吼贴男人的样子?!
这个样子,她以后就算嫁了萧士及做正室,在众人面前也抬不起头啊!
穆夜来一时面如死灰,把着石姨娘的胳膊摇摇欲坠,心情很是差劲。
大公子察言观色,见自己终于把穆夜来说服了,很是得意,笑着道:“其实吧,这也是个法子。三妹你若是真想试一试柱国侯有没有娶你的意思,这钱你就一定要开口借。若是他真的心里有你,一听你手头拮据,肯定见了信会立刻送钱过来,保管还都不用你还。若是柱国侯心里没你,估计就不肯借钱。而且就算肯,也是推三阻四。这样一个法子,一来可以解你姨娘的窘境,二来可以试出来柱国侯有意还是无意,三来嘛,也能让爹爹和母亲看一看,你真的能帮衬这个家。——岂不是一举三得?”
石姨娘和穆夜来都怔怔地听住了。
大公子笑嘻嘻地道:“我言尽于此,你们母女俩好好商议商议。”说着,转身离去,只留石姨娘和穆夜来两个人在屋里。
石姨娘等大公子走了,才拉着穆夜来在炕上坐下,低声道:“大公子说得有道理。”然后用切身经历说服穆夜来,“大公子这说得是金玉良言啊。你说那柱国侯千好万好,可是他不对你好就是枉然。若是他真的心里有你,定然任你予取予求,就像你爹以前对我一样。若是他心里没你,定然对你不闻不问,就像你爹现在对我一样。咱们女人就是命苦,男人不宠你了,你在他眼里就什么都不是,连别人屋里的猫儿狗儿都不如。唉,我只后悔,我为什么就没想过他会有不宠我的一天。若是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就早做准备,将这些私房都运到外面藏起来了,何至于被夫人全数抄检走了?落得如今一文不名的下场。”说着想到自己又和二十多年前初进门的时候一模一样,身无分文了,一时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穆夜来皱了皱眉,递了帕子给石姨娘拭泪,道:“姨娘也别总是哭,让我好好想想。”
石姨娘抓住穆夜来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乱地道:“刚才大公子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啊。这个钱,你一定要开口借的!你要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除了那柱国侯,已经没有别的男人愿意娶你了……”
“不会吧?”穆夜来很是不确定,“我和他清清白白的。”
“身子清白有什么用?!大家都知道你的心在哪里,还有哪个男人愿当这众所周知的活王八娶你?!你自己好好想想!”石姨娘用手指头点了穆夜来的额头一下,“你姨娘我的机灵劲儿,你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学到呢?”
穆夜来苦笑着低头沉吟。
石姨娘又道:“本来我想着我那些私房,留一半给你二哥,另一半给你做嫁妆,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能再贴补你们。你二哥还好说,他是侯爷的次子,娶媳妇公中拿的钱肯定不少。可是你,将来若是真的嫁给那个什么柱国侯做正室,夫人怎会好好地给你置办嫁妆?!——你拿着几千两银子嫁进去,寒不寒酸?!”
穆夜来“啊”了一声,道:“还要给二哥一半?!”说完更加苦笑,上一世的时候,自己娘家家道中落,爹死了,几个庶兄都入罪流放,别的人被遣送回乡,自己是萧士及走了门路,才留在长安。姨娘当时大概是打算把私房先寄存在自己那里,没想到后来被送回去了,就便宜了自己。
而这一世,自己肯定是要跟自己同母的二哥分这份私房的。
不过既然姨娘的私房已经被夫人当了,也就无所谓分不分了。
“你还是写信去借吧。确实可以试一试他的心意,而且可以帮姨娘一个忙。你知道,姨娘虽然深宅大院住着,但是手里没钱的话,就跟坐牢一样,日子难熬啊。”石姨娘重重叹息一声,看着穆夜来垂头离开她的屋子。
穆夜来回到自己屋里想了一夜,也不知道该不该写这封信。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胡乱梳洗一下,就去东宫求见太子妃。
杜恒霜在家里,也是一大早就起身,换了身朴素的衣裳,戴上幕离,先去海西王府,将柱国侯府的大车停在海西王府外头。
杜恒霜先去见了杜恒雪,然后跟她一起去见杜先诚。
“咦,柱国侯夫人怎么今儿有空过来坐坐?”杜先诚故意客气地道,又命下人去准备茶水点心。
等屋里的下人走光了,杜恒霜才道:“王爷,您看看这个。”说着,就把那当票送到杜先诚手里。
杜先诚瞧了瞧,看见上面穆侯夫人的签押,还有五万两银子的整数,皱眉道:“怎么回事?难道是穆侯大公子在凑银子?——没想到穆侯夫人还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看样子,穆夜来倒是不需要去向萧士及借钱了。
杜先诚微微有些失望。
杜恒霜微笑着摇摇头,道:“这是穆侯夫人把她府上小妾的私房搜刮出来,拿到恒舒典当了死当。”
杜先诚倒抽一口凉气,“穆侯府一个小妾就有这样多的私房?!——看来我真是低估穆侯府的实力了。不行,那边还得加码!”
杜恒霜笑道:“王爷不必心急。这是穆侯府宠妾的私房,她得穆侯宠爱也有二十多年,有这么多私房不足为奇。别人未必有这么多。”
杜先诚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这是穆夜来她生母的私房?”因为穆夜来让他女儿女婿不和,所以极为护短的杜先诚就仔细打探了穆侯府上上下下的消息,就连穆侯夫人的娘家,他都细细打探过了。
杜恒霜点点头。因穆侯夫人的婆子去恒舒典典当的时候,跟掌柜私下里说了。因为她要不说清楚,掌柜不敢擅自收这样一大笔财物。
杜先诚虽然打探清楚,也想过要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打击穆夜来的嚣张气焰,但是他不打算完全要自己动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是他女儿,他是她们的父亲,他不会永远在她们身边。他只希望,在他逝去之前,他能把两个女儿教养过来,让她们能够独当一面。不论她们以后要面对何样的风霜雨雪,她们都能应对自如。——只有看着她们真正长大成人,他这个做父亲的,才能放心放手。
所以杜先诚都是引导为主,具体怎么实施,能达到什么目的和效果,都要杜恒霜自己权衡决断。他最多帮她查漏补缺。
杜恒霜也明白杜先诚的意思,所以她很是主动积极,将自己行动的每一步都想清楚,并且将每一步行动可能产生的后果也都想到了,再跟行动中产生的真正后果相对照,看看自己有哪些遗漏的没有想到的地方。
比如要整垮穆侯府一事,是她起头的,但是她的主意一开始十分粗糙,效果也不明显。
杜先诚让她不要胃口太大,要一步一个脚印,抓住重点突破,不要全面打击。
杜恒霜听了这个意见,就详细研究了穆侯的几个庶子,最后把目标锁定在穆侯大公子身上。
原因无他,只因为穆侯大公子的位置是最尴尬,最好钻空子的。他自己本来就才能不出众,然后生母早逝,他虽然因为被穆侯夫人抚养长大得封世子,但是穆侯夫人并不愿将他记在名下成为嫡长子。杜恒霜因此判断穆侯夫人也不是对这个大公子很在意。另外大公子下面,还有穆侯宠妾石姨娘生的庶次子一直对世子的位置虎视眈眈。
因了这些原因,杜恒霜觉得,只有大公子才会对他们那些欠债的威胁最害怕,才最有可能铤而走险,去把马场的契纸和穆侯的私印偷出来,转让给他们。
没想到穆侯夫人居然借题发挥,顺势就把宠妾石姨娘的私房给一票剿了,倒让杜恒霜对她刮目相看。
杜先诚笑着摇了摇头,将当票还给杜恒霜,道:“这倒是不好办了。他们既然从自己府里又搜刮了这些银子,那穆夜来未必会向士及提借钱的事儿。”
杜恒霜却是狡黠一笑,道:“那也不一定哦。嫡母的吩咐,穆夜来未必肯听。但是生母的哀求,她也能拒绝吗?”
杜恒霜对穆侯府中人的了解没有杜先诚广博,但是她的目标少,只有跟穆夜来有关的几个人她研究得最透彻。
她发现石姨娘这个人特别尚排场,好享受。这样的人被剿了私房,肯定如丧考妣,比穆侯夫人还要热衷去找别人要钱。
穆夜来能扛得住嫡母,不一定能扛得住生母。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也许人家就是那样“高洁”呢?就淡淡地道:“还是瞧着吧。她现在就算写信,士及那边也不一定收得到。听说陛下大发雷霆,让齐郡王回长安请罪,将全部军务都交给士及打理了。前些日子士及派人回来说,江陵那边要速战速决,他一时不能再给我写信了,让我安心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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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比横 (4K5,含粉红180+)
“陛下要召回齐郡王?”杜先诚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江陵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杜恒雪在旁边听了半天,前面的事情她还兴致勃勃,后头见爹和姐姐谈论起来江陵的战况,就有些不耐烦了,在椅子上磨蹭两下,就站起来道:“义父、姐姐,我要去医馆了,你们慢慢聊吧。”
杜恒霜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明白自己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就道:“雪儿再等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杜恒雪应了,道:“我回屋去收拾东西,姐姐你说完了去我院子里找我。”末了又道:“姐姐,我说句实话,穆夜来不管是不是要提出借钱,这件事都已经成了你递在她手里的把柄,你要好生准备后手才是。”
杜恒霜一愣,“什么把柄?”难道她错过什么了?
杜先诚倒是眼神一凝,顿时明白了杜恒雪的意思,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没有什么东西比发现两个女儿的成长更能让他高兴得了。看见两个女儿逐渐脱胎换骨,出落得不仅花容月貌,而且跟人尖子一样,心思日益缜密,念头逐渐通达。他想,他快可以放手,让两个女儿走自己的路了……
杜恒雪定定地看着杜恒霜,耐心地道:“姐姐,你是当局者迷。你想,只要她对姐夫一哭诉,说素素姐诈了他们家五万两银子,闹得她被家里人逼着找姐夫借钱,姐夫必然会猜测这件事跟你有关。——就算真的无关,他也会认为是素素姐一心要给你出气闹出来的。到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姐夫会如何想你?”
杜恒雪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样,让杜恒霜如梦初醒。
她低低地“呀”了一声,点头笑道:“雪儿真是长大了。这番思量才算得上是算无遗策。——姐姐谢谢你的提点。”说着,起身对着杜恒雪屈膝行了个大礼。
杜恒雪忙笑着避开,道:“这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作为旁观者的立场随便说的,也许姐夫不会想那么多呢?也或者,穆夜来根本就不会提这件事,只会说家里拮据,需要银子,问姐夫能不能帮帮她?”
杜恒霜叹息道:“别说了,我肯定穆夜来会写信的。但是她第一封信,肯定不会提借银子的事儿,而是只会哭诉被素素敲诈了五万两银子,在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
杜恒雪明白过来,侧了侧头,深思着道:“那姐姐是在担心姐夫会骂素素姐和姐姐胡闹?”
杜恒霜摇摇头,阴着脸道:“我担心你姐夫看见信,说不定会直接提出给她银子,都不用她说一个‘借’字。”也许这种情况,才是最符合这件事里所有人的反应的。
以穆夜来的手段,让她直接向萧士及借银子,目前来说,她还是不愿意的。她的形象需要维持,而且她不想杜恒霜好过,各种上眼药的机会是不会放过的。
这个机会,当然是大好的机会。
杜先诚从男人的角度想了想,道:“你们想多了吧?我就不信如果穆夜来不直接提借银子的事儿,士及会想主动给她银子。”当然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就是穆夜来不直接提借银子,只哭诉在家里的困境,而萧士及就主动提出给她钱的话,那杜恒霜跟萧士及就彻底完了。因为这说明,萧士及的心里已经对穆夜来很上心了。
只有真的喜欢上一个女人,男人才会处处为她着想,想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只要那个女人露出哪怕一丁点的不开心,男人都会体贴到,并且立刻想出要帮她的法子。而主动给钱,对于男人来说,是最普遍,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杜先诚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杜恒霜却已经想到这一点,脸上有一刹那的怔忡。
杜恒雪到底小几岁,虽然天资聪慧,但是在人情世故上,还是比杜恒霜和杜先诚差一点点,她听了杜先诚的话,立时露出欢容,道:“那就好了,我就放心了。只要姐夫无动于衷,她哭她的,咱们在旁边瞧热闹就行了。”说着,对杜先诚和杜恒霜都行了礼,轻快地出去回自己院子收拾东西去了。
看着杜恒雪远去的背影,杜恒霜的脸色才垮了下来,她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盖碗茶,轻声道:“爹,我是不是又一次作茧自缚了?”
杜先诚淡淡摇头,“不能这么说。这一天,你迟早要面对的。再说,你不是一直担心士及是不是变心了吗?——与其你一个人老是在心里毫无根据的猜测,不如看看他如何行动吧。观其行的意义,永远大于听其言。”
漂亮话人人都会说,可是正确的事,却不一定人人都会做。
这半年来,杜恒霜确实感觉到萧士及对穆夜来态度的转变,就是这种转变,让她十分害怕和心慌,所以才有她跟萧士及其后的种种吵闹和争执,还有后来的决然。
但是说到底,这些只是她的感觉。真正的映证,确实如同杜先诚所说,要看他会怎么做。
“不过,我们能不能看到穆夜来写的信呢?”杜恒霜悄悄看了杜先诚一眼。
杜先诚捻须道:“我会亲自走一趟。正好我的昆仑奴在萧士及手里,最近战况激烈,我也要去看看他们怎样了。”
“不,不行。”杜恒霜断然反对,“爹,您不能去。江陵战况激烈,若是您有个闪失,我和妹妹一辈子就于心不安了。”
看见女儿这样剧烈反对,杜先诚便改了主意,道:“那好,我不去了。我去让春娘怂恿穆侯大公子亲自跑一趟吧。”若是信在那位大公子手里,杜先诚想“看一看”,还是很容易的。
杜恒霜这才绽出笑颜,颔首道:“这样不错。多谢王爷了。”说着,起身告辞,去寻杜恒雪。
姐妹俩立刻海西王府,一个去了诸氏医馆,一个回了柱国侯府。
此时穆夜来正在东宫太子妃的寝宫里,低声细语地跟太子妃说这件事。
太子妃听得勃然大怒,一拍手边的桌子道:“那诸素素果然这样猖狂?!诈了你们家五万两银子?!”
穆夜来含泪点头,“这样的事儿,夜来怎么可能自己编排出来?您要不信,去诸氏医馆一问便知。”
太子妃本来就很忌惮诸素素。这个人,上一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而这一世,因为她的出现,好几次坏了自己的大事。若不是她,杜恒霜早死了,自己如今也是柱国侯夫人,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何至于像现在虽然贵为太子妃,却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对于她来说,生不出儿子,这辈子就没有指望了。特别是太子居然把良娣崔莲莲生的儿子又送回给崔莲莲带,让她这个太子妃过得无比尴尬。
“你别说了,这件事,你先别急着找柱国侯要钱。不过,”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倒是可以写信,向柱国侯哭诉一下,你被诸素素敲诈,如今在家里过得十分拮据……”
穆夜来顿时明白过来。这个法子,确实比她主动开口要钱好!
就算她不开口,只要她把自己的处境一说,萧士及肯定会直接给她钱的。这样一来,又能让爹看看她在萧士及心里的地位,还能去刺一刺那个杜恒霜,最好把她气得能主动下堂就好了……
“诸素素那里,本宫来帮你出气。”太子妃眼底阴毒的神色一闪而过。
“那就多谢太子妃殿下了!”穆夜来大喜着跪倒给太子妃磕头。
太子妃满意地扶起她,问道:“你的腿怎样了?”
穆夜来笑道:“诸素素虽然手太黑,但是医术着实高明。——我的腿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好得很。”
太子妃笑道:“那就好。——等下你跟我先去诸素素的医馆。她吃下你多少银子,我就让她吐出来多少。”
穆夜来吃惊,“啊?太子妃想怎么做?”
太子妃笑着看了看她的腿,“你的腿是好是坏,不是你说了算?——她不是医术高明吗?你不想砸砸她的牌子?”
穆夜来一下子明白过来,恍然道:“太子妃是想……?”
“去她的医馆讨账,就说,她徒有虚名,收了你五万两银子,你的腿却还是有问题。走两步就疼痛难忍,今儿实在忍不住了,所以过来向她讨个说法。”太子妃细细叮嘱穆夜来。
穆夜来知道,以太子妃的地位,她就算不说诸素素没有治好她的腿,就派人胡乱给诸素素安个罪名,诸素素也是有口说不清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嘛。诸素素就算嫁给安国公,也不过是国公夫人,哪有太子妃级别高?安国公对诸素素又没感情,听说国公府里光有名有姓的妾室就有四个,而诸素素又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对于安国公来说,完全不必要为了诸素素这个女人得罪太子妃。
“不过殿下,咱们只要稍稍让那诸素素知道点儿厉害就可以了。不用太过份。”穆夜来悄声道,她到底不比太子妃有底气,这件事还要她去做筏子,她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太子妃咯咯地笑,道:“你放心。安国公跟柱国侯关系好得很,就算看在柱国侯份上,安国公也不会为难于你的。”太子妃知道,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比如上一世安国公跟柱国侯因了杜恒霜的关系成了死敌,这一世,她却是听太子说过,安国公和柱国侯私交不错。再加上安国公这一世,好像并没有如同上一世一样,对杜恒霜垂涎不已,反而娶了正妻。所以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安国公和柱国侯可以算是通家之好了。
“还是要小心点儿。毕竟那是他的妻子。”穆夜来讪讪笑道。
“我晓得。”太子妃说着,兴致上来,立刻带了穆夜来,去往诸素素的医馆。
诸素素今天正好也来巡视,正在跟杜恒雪在自己的书房讨论一个棘手的病例,就听见外面有人惶恐地道:“诸郎中、杜郎中,太子妃殿下带着穆三小姐来讨说法了。”
诸素素“哦”了一声,皱眉站了起来,“讨说法?什么说法?”
杜恒雪拽了拽诸素素的胳膊,“太子妃驾到,不管怎样都要去迎的。”
诸素素翻了个白眼,跟杜恒雪一起出去了。
太子妃穿着杏黄色的太子妃礼服,背着手虎着脸立在医馆中堂上。
穆夜来垂着头,坐在一个两人抬的小靠背斜榻上。她旁边立着一个御医,束着手,闭着眼睛,似乎毫不在意。
“太子妃殿下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诸素素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欠了欠身。
太子妃回头,看着诸素素冷笑道:“诸郎中,杏林国手?!——就是这样给人治病的?”
“太子妃殿下,请您好好说话,不要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的不说人话。”诸素素掏了掏耳朵,再翻一个白眼,表示对太子妃的极度不屑。
太子妃大怒。她身为太子妃,除了太子和崔家人以外,谁敢这样对她?就连杜恒霜和萧士及,都要在她面前规规矩矩!这诸素素算什么东西?!
“你敢骂本宫?!”太子妃气势汹汹走到诸素素跟前问道。
诸素素后退一步,笑了笑道:“我哪里敢骂您老人家?——我是实话实说而已。您快说吧,为何要到小店砸场子?”
太子妃一窒,顿了顿,色厉内荏地道:“什么砸场子?本宫是有正事。”说着,指了指坐在榻上的穆夜来,“她是本宫的女官,几个月前,在你这里治腿伤,你收了她家五万两银子!”
这话一出,堂上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看着诸素素的眼里,都充满了敬意。——诸郎中……太牛了吧……
诸素素微微颔首,满脸笑容地道:“太子妃殿下过奖过奖。”
“本宫没有在夸你!”太子妃深吸一口气,道:“你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若是把人家治好了也就罢了。可是你看看她,还是走几步路腿就受不了了,如今只有坐在榻上让人抬着!你若不信,本宫还带了御医过来,他可以证明穆三小姐的腿伤未愈!”
那御医嘴角扯了扯,含笑抬眸,正要开口证明太子妃所言不虚,就听见从门口传来安子常阴测测的声音,“不用证明了。”
诸素素气得发抖,对安子常道:“你胡说什么?!”居然还当着外人拆她的台!太过份了!
安子常瞪了她一眼,道:“你既然没有治好她的腿伤,当然是要退银子。”
诸素素还想说话,杜恒雪却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襟。
诸素素只好闭嘴,怒视着安子常。
安子常踱到穆夜来的榻边,森然笑着问道:“穆三小姐,我夫人既然退了您的银子,您的腿,是不是也该原封不动回到它断腿的那一刻!”说着举起手里的长鞭,啪地一声就要朝她的双腿抽下去。
穆夜来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榻上翻身滚下来,躲过安子常的鞭子,然后爬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缩到太子妃身后,战战兢兢地道:“我不要银子了!不要了!”
诸素素这才噗哧一声笑了,对穆夜来道:“啧啧,堂堂太子妃女官,居然跟太子妃串通了来讹诈我这个小小的医馆。不知道是穆女官缺银子买香烛,还是太子妃缺呢?——如果你们缺银子,尽管开口,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羞也不羞!”
安子常和诸素素一唱一和,走到刚才那位要作证的御医身边,阴笑着道:“御医大人,您说呢?”
那御医立时改口,拱手正色道:“臣下是来证明穆女官的腿伤痊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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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1章 写信 (4K5,广寒宫主a和氏璧11、12+)
“太子妃殿下,您可听好了,有御医大人做证,以后别穆女官再一次断了腿,还要来怪在我们头上。——我们小店是小本经营,货物出门,概不退换!”诸素素有安子常在身边撑腰,顿时气势大振,竟是不依不饶起来。
太子妃脸上有些过不去,回头瞪了穆夜来一眼,“你不是说你的腿走几步路就疼得厉害吗?如今怎地又没事了?你敢欺瞒本宫?!”
穆夜来知道太子妃是脸上过不去,所以把事情都推在她头上,她也不敢辩解,低着头喃喃地道:“才刚确实是有些疼。不过现在……”
“不过现在看见鞭子就不疼了,是吧?”诸素素很是看穆夜来不顺眼,拖长声音道:“有些人就是欠抽。不抽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该举起鞭子的时候,就应该举起鞭子,心慈手软只能让某些不要脸的人得寸进尺。”
太子妃被诸素素说得火冒三丈,正想反唇相讥,教训一下她,却听见安子常又在旁边冷声道:“太子妃殿下居然故意带人来我夫人的医馆捣乱。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看本国公不顺眼,有意指使太子妃这样做的呢?如果是的话,本国公没有法子,这就去宫里向陛下请罪,让陛下蠲了本国公的爵位,我带着素素回安西牧马算了!”说着,走过来拉着诸素素的手道:“走,咱们去宫里向陛下请罪,就说咱们碍了太子和太子妃的眼,如今在长安城动辄得咎,就快被挤兑得活不下去了!”
诸素素暗暗在心里给安子常竖起大拇指点个赞,面上跟着一派气愤的样子道:“公爷说得是,咱们回安西牧马,不在这里给人添堵!”说着,跟着安子常大步离开医馆,竟是往宫里的方向去了。
太子妃一愣,下意识在后面叫道:“安国公请留步!”
安子常哪里听她的话,自顾自扶着诸素素的手上了国公驾制的大车,自己也钻了进去,命车夫一径走了。
太子妃知道这下子闹大发了,扯上太子就不是一般的事儿,不由气急,回头又瞪了穆夜来一眼,“都是你这个惹祸精!”说着也赶忙回东宫,去找太子商议去了。
穆夜来不敢跟上去,灰溜溜地回穆侯府去了。一路上想起刚才安子常对诸素素的维护,又想起萧士及,那一天,他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踩着他夫人的面子维护她,他心里应该是有她的吧……一路想一路偷偷地笑,捂着脸直觉得发热。回到穆侯府的时候,已经是两颊生晕,走路如在云端,一派旁若无人的样子。
那御医见没人理他,也脚底抹油悄悄溜了。
因这件事跟那五万两银子有关,杜恒雪想了想,跟着离开医馆,去柱国侯府跟杜恒霜说今天的事儿去了。
太子妃回到东宫,命人把太子从良娣崔莲莲那里叫过来,说有急事。
太子不情愿地过来了,冷声问道:“又有何事?”
太子妃支吾一阵子,半天没有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太子不耐烦地道:“等你想清楚了再说。”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永昌帝宣太子和太子妃入宫觐见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太子妃忙道:“肯定就是因为这事儿!”
“到底什么事儿?!”太子看见太子妃躲躲闪闪的眼神,心里一沉,“你又给我惹事了?”
太子妃这才道:“……都是穆夜来这个蠢货!她说她的腿还疼,没有好,但是被诸素素讹了五万两银子,我就去帮她讨个公道。结果那安国公好生霸道,竟然用鞭子威胁穆夜来改口。”
太子听了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地道:“崔真真!你真的是太闲了,不把孤的话放在心上吧?——看来把太孙抱走,还不足以让你吸取教训!”本来太子想禁足太子妃,但是现在陛下宣召,他只有等从宫里回来之后再禁足。
不用说,安国公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肯定去陛下面前告状去了。
一路上,太子忍着怒气道:“安子常那人就是个疯子,你还敢惹他夫人,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不仅杀过前朝皇帝,还把他安家全家上下都杀了!”一个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对别人只有更狠。
太子妃缩着脖子,讪讪地道:“安国公又没有独宠诸素素,不过是他夫人而已,他至于为诸素素得罪殿下您吗?”
太子实在忍不住,啪地一声出手扇了太子妃一个耳光,森然道:“你什么脑子?!你也知道那是他夫人,不管他宠不宠,你下他夫人的面子,就是下他的面子,你还指望他袖手旁观?!——你以为他是柱国侯萧士及啊!”
太子妃一愣。她还真就是这么想的……柱国侯萧士及和原配夫人曾经那样恩爱,如今还不是当着外人的面踩她的面子?凭什么安子常就不一样?凭什么诸素素那个出身卑贱的郎中就能得到这样的夫婿和地位?!
她很是心里不忿,对杜恒霜和诸素素两个人更是恨之入骨。
两人来到宫里,果然看见诸素素和安子常都在御书房陛下面前侍立。
看见他们俩进来,虽然不情愿,安子常还是拉着诸素素一起给他们行礼。
太子妃想装作没有看见,太子却已经紧走几步,过来将安子常扶起来,诚恳地道:“安国公,都是内子的不是,孤向你和你夫人赔罪来了。”说着,后退两步,拱手举起到额头以上,恭恭敬敬对安子常居然行了个大礼。
太子这样识做,安子常当然不能不给面子,只得笑着道:“太子殿下大礼,臣下不该当。——只要殿下没有看臣下和内子不顺眼,臣下就谢主隆恩了,哪里敢受殿下的大礼?”虽然说着不敢受礼,还是不痛不痒地刺了太子一句。
太子苦笑道:“安国公见谅,内子一时兴起,没有弄明白事情就为她手下女官出头,实在不对,但她也不是有意的。”当了外人的面,太子还是只能维护太子妃。
太子妃见此情状,只好也上前对诸素素微微颔首道:“安国公夫人,今日是本宫大意了,没有弄清楚状况就去向你讨个公道。不过,你治个腿就要收五万两银子,实在是有违医德。”太子妃不忿,虽然说着道歉,照样把诸素素做得事情抖了出来。
诸素素既然敢收那么多钱,就不怕别人来说她,闻言沉下脸道:“太子妃殿下,请问您懂医术吗?”
太子妃微笑着摇摇头,“不懂。”医术乃贱技末流,她身为清河崔家的嫡长女,又是太子妃,怎会懂得这种东西?
“那您懂医馆收治病人的定价标准吗?”诸素素又问道。
“呃,确实不懂。从商乃末流,一般人不会懂的。”太子妃微笑着又踩了诸素素一脚。
诸素素笑了一声,道:“既然您既不懂医,又不懂医馆的定价,为何要说我收诊金收得太贵了?”
太子妃窒了窒,“……比别的医馆都贵,这不是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诸素素嗤笑一声,指了指太子妃发髻正中的金镶红宝白玉提篮观音挑心,道:“太子妃,您这个金镶红宝白玉提篮观音挑心花了多少两银子,您知道吗?”
太子妃抚了抚自己头上的挑心,笑着道:“这是太子送我的,我倒是不晓得。”
“太子,您知道吗?”诸素素转而问太子。
太子笑着道:“大概是几千两银子吧,具体数目,孤记不清了。”
诸素素双手一阖,道:“这就是了。太子妃,您怎么不嫌这挑心太贵呢?我在东市见过一模一样的提篮观音挑心,只要几百两银子,再便宜的,几十两银子也能买到。——您怎么不冲到店家那里说,你卖的太贵了,人家只卖几十两,你凭什么卖几千两?!”
太子妃瞠目结舌一阵子,忍不住道:“这怎么能混为一谈?那几十两银子的提篮观音挑心,能跟我这几千两的一样吗?光形状、材料就不一样,再加上做工有高低,我这个当然要贵一些。”
“您也知道做工、材料不一样,价格就不一样?您怎么不想想,我的医馆,比别的医馆医术更高明,场地更豪奢,药材更精良呢?——这些难道都不算银子?难道都要我自己给你瞧了病,还要给你补贴银子?我难道是开善堂的?不是开医馆的?太子妃殿下,您倒是跟我说说,您是不是要让我喝西北风,饿死在街头才了事?”诸素素很不客气地道。
太子妃被诸素素问得连番后退,支支吾吾地道:“……怎么会呢?你有安国公啊?你不是嫁人了吗?”
“嫁人了就要开善堂,不能开医馆?!”诸素素冷笑道,“太子妃殿下,您身为未来的天下之母,为何不拿银子开善堂?如果您钱多扎手,您可以帮您的女官把诊金付了,我可以把她爹付的五万两诊金还给她。”
太子妃手头其实没有这么多现银。她的陪嫁倒是多,但是都是物件和田产,没有多少现银。不过以她的为人,就算她有银子,也不会给穆夜来出诊金的。她去诸素素的医馆,也不过是想借自己的权势压人而已,就忘了安子常不是萧士及,不肯让别人踩他夫人的面子……
永昌帝在上首听了半天,才道:“好了,既然是误会,说开就好了。朕这里军务繁忙,安国公你就不要躲懒了,快来帮朕参详参详。——安国公夫人医术高明,诊金收得贵也是应该的。太子妃你不懂稼穑,就不要去插手这些不该你管的事。”说到最后,还是对太子妃很不满意。
她是皇家媳妇,清河崔家的嫡长女,却这样锱铢必较,跟从小没有见过钱的市井泼妇差不多,永昌帝对崔家女很是失望。
太子妃一惊,感觉到永昌帝对她的不满,忙低下头道:“父皇教训得是,媳妇知错了。”
永昌帝哼了一声,带着安子常去议事殿。
太子见永昌帝没有叫他一同前往,不敢私自跟上去,只好狠狠地瞪了太子妃一眼,回到东宫,就立刻将太子妃禁足三月,免得她再惹事。
诸素素从宫里出来,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家,也去了柱国侯府。
柱国侯府里,杜恒雪早已经来了,正在跟杜恒霜说话。
听见诸素素也来了,杜恒霜忙道:“快请!”
诸素素进来,把宫里的事儿先说了一遍。
杜恒霜很是感激,一手拉着杜恒雪,一手拉着诸素素,道:“我有你们两人帮我,真是我的福!”
诸素素抿嘴笑道:“你别说这些肉麻话了,还是想想怎么折腾那个穆三吧,我实在看她很不顺眼。今儿要不是她逃得快,就被我们公爷一鞭子又抽成残废了。”
先前在诸氏医馆发生的事儿,杜恒雪已经对杜恒霜说了。
杜恒霜极是感慨,将手搭在诸素素肩膀上道:“安国公是个好的,知道在外面维护你。”
诸素素和杜恒雪看了一眼,知道杜恒霜还是对萧士及做的事情耿耿于怀,就岔开话题道:“听说江陵战事紧张,但是齐郡王被召回来了,柱国侯那边应该可以大展拳脚了吧?”
杜恒霜叹口气。她知道萧士及在打仗,虽然他是主帅,不需要身先士卒,但是打仗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万一有个不测,她这里的盘算又有什么意义呢?
“希望他能早日得胜回京。”杜恒霜淡淡地道,“我也能放下这幅担子了。”
杜恒雪听着这话不对,惴惴不安地道:“姐姐,你别意气用事。姐夫那边,未必……”
诸素素也道:“你要三思啊。想想你的三个孩子,他们需要有爹的。”
杜恒霜笑了笑,“我知道。他们本来就有爹的。没爹他们如何生得出来?”但是她并不想一辈子凑合过,她的一生还很长,她不想永远活在患得患失当中。当然,萧士及既然是她孩子的爹,属于她孩子的利益,她一个都不会放弃的。
穆夜来这边灰溜溜地回到穆侯府,马上就拿笔开始写信。
第一封的时候,是满腔怒气,说杜恒霜伙同诸素素欺侮她,讹了她家五万两银子,她被嫡母和大哥日日奚落,过得很辛苦云云。
写完之后,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再看那封信,就觉得不太好。
萧士及对她是什么感情,她现在也不确定。这样咄咄逼人的一封信出去,说不定就适得其反了。
穆夜来把那封信揉成一团,扔到废纸篓里,提笔写第二封。
第二封,她的态度就软和多了,并没有提杜恒霜一个不字,也没有说诸素素不好,只是带着委婉和哀怨的语气,表示了对萧士及的热切思念,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还说自己在家一切都好,虽然因她腿伤的缘故,家里出了五万两银子的诊金,弄得家里精穷,嫡母为了填补这个亏空,把她姨娘的私房拖去当了,自己和姨娘才有一口饭吃。最后说,跟萧士及在一起的日子,才是她最幸福的日子,盼着他回来……
这一封信,穆夜来十分满意,仔细看了两遍,才誉录在花笺上,放在信封里,拿红印封了,去找太子妃。
来到东宫,却被告知太子妃被太子禁足了,不能见她。
太子妃不能出面,穆夜来的信就不能送到萧士及手里。
这可怎么办?
穆夜来急得团团转。
穆侯大公子见状,自告奋勇地出来道:“三妹,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亲自帮你送到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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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2章 收网 (4K,含粉红210+)
穆夜来现在真没有挑剔的条件。不管她信不信得过自己的大哥,如今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了。除非她自己去江陵。可惜那地儿太远,她又不识水性。不是跟着萧士及,她根本就不想走那么远的路。太子妃被禁足,她也只好将就自己的大哥。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大哥就算不念兄妹之情,但是有关银子的事情,他是从来不会出错的。
穆夜来就笑着应了,将那封信交到大公子手里。
穆侯大公子接过信,当着她的面就拆开了信封细看。
穆夜来顿时脸都红了,跳起来要从大公子手里把信抢回来,气愤地道:“大哥,你怎能偷看我的信?!”
大公子一边看信,一边正色道:“十万两银子这样大的数目,我当然要小心谨慎一些。”说着从信封上抬眸,看着穆夜来皱眉道:“你写得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一个字都没有提借钱的事儿?!你唧唧歪歪整张纸,都是些废话!”将信扔回穆夜来怀里,“重写!清清楚楚写要借十万两银子,最好不用还利息!”
穆夜来抱着自己的信,不满地道:“你懂什么?我一个字不说,萧大哥都主动送钱给我花,才证明他心里真正有我。”
大公子嗤笑一声,拿手指头点着她的脑袋道:“你脑子魇着了吧?——你一个字不说,人家就能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当男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放个屁,他就知道你今儿吃的是肉还是鱼?”
“大哥你越发粗俗了。”穆夜来不屑地别过脸,懒得跟这个大哥再说话。
穆侯大公子撂了袍子,在穆夜来的书桌前坐下,翘着二郎腿道:“这是你们娘们儿的想头,却不是爷们儿搞得懂的。我跟你说,你一个字不提,他绝对不会想到这方面去。——如果你就是这样的信,大爷我是不用去送了。因为去了也是白去,一文银子都拿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的,却一点好处都捞不着,我去作甚?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做!”竟是要甩手不干了。
穆夜来无法,又觉得大公子说得还是有那么些道理。
低头沉吟良久,穆夜来又提笔写了一封信,这一封,明明白白提出要借银子五万两,说自己和姨娘很是拮据,家里嫡母不断逼迫,日子过得极为不堪云云。
写完给大公子瞧了,结果大公子还是不满意,让穆夜来改成借银十万两。
穆夜来不肯,道:“我姨娘也只损失了五万两,为何要十万两?”
大公子梗着脖子道:“喂,你不是要试一试在他心里的地位吗?不是银子越多,地位就越高?”
穆夜来愣怔半晌,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大公子的话,再加上她等了真是太久了,她太想知道自己在萧士及心里的地位,便又默默地坐回去,将那封借银五万的信撕了,重新写了一封借银十万两的信。
大公子这才喜笑颜开地拊掌道:“这就好了!咱们家可是要托你的福,发一注大财了。”大公子已经拿定主意,只要这十万两来得顺顺当当,他那欠的一百万两银子,可都要着落在他便宜大舅子身上偿还了……
穆夜来却不肯把这信直接交给大公子,只让他发誓,一定要先拿第一封倾诉相思之意的信出来。如果萧士及一直无动于衷,等要走的时候,让大公子再拿出第二封借银的信即可。
大公子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倒是不错,说不定有那么万中无一的希望,这萧士及真的恋奸情热,见了小情人诉苦的信,立刻就把十万两银子乖乖奉上。岂不是能借机再要一点?退一万步说,就算萧士及装聋作哑,他就再把第二封明明白白借银子的信拿出来,萧士及就是脸皮再厚,当着自己的面,肯定不会吝啬一点银子的,不然他大男人的面子往哪儿放?!——就算手头上暂时没有,也要给他凑出来!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妹妹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两人在长安出双入对也有一阵子了,谁都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是萧士及的人,萧士及不要她,就没人娶她了。这样一个吃闲饭的家伙养在家里,难道不用付银子?
这样一想,大公子就觉得万无一失,立刻收拾行李,打算去江陵亲自见萧士及一趟。
临走的时候,他偷偷去包养的外室春娘那里住了两晚上才启程。
春娘就趁他在她家住的时候,将他的两封信搜了出来,偷偷拆开看了,各誉录了一份给自己人送过去。
这两封誉录的信当然最后落到杜恒霜手里。
那是一个春和日丽的下午,杜恒霜和诸素素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吃茶聊天。
杜恒霜慢慢看完穆夜来的信,笑了笑,长吁一声,道:“原来她不过是这种段数而已。若是这样的招儿也能让士及动心,他也不值得我做什么了。——我直接收拾东西,带孩子走人。”
诸素素好奇地道:“可不可以给我瞧一瞧?”
杜恒霜笑着将信递给诸素素。
诸素素默默地读完了,道:“除了第二封有些太直白,第一封的杀伤力还是蛮大的。我不认为一般的男人能抵抗得住这满纸的柔情。”说着,还把信纸冲着杜恒霜哗啦哗啦摇晃两下。
杜恒霜捧起茶杯轻抿一口,又捻了一块玫瑰糯米红豆糕吃了,笑着道:“你说得不错,那是一般而言。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脱离现实的状况。有时候你觉得很动人,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却觉得很无聊,甚至压力太大,反而会适得其反。——这,就会是一个适得其反的例子。”她指了指诸素素手里的信纸。
“不会吧?”诸素素愕然,又看了看穆夜来的第一封信,“怎会适得其反?我看了,说实话,我都有些动心。”
杜恒霜挑了挑眉,笑道:“素素,你知道江陵的战况如何?”
诸素素做了个翻白眼的样子,一下子趴到葡萄架下的小石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别问我这些事情,我全不懂,也不感兴趣,行了吧?”
杜恒霜笑道:“你看,穆夜来在你的医馆住了几个月,跟你一样,早就跟外面脱节了。她大概不知道,江陵现在战事正酣,士及正焦头烂额地收拾南宁郡王齐孝恭留下的烂摊子,绝对没有心情来品味她这样委婉哀怨的风花雪月。——我看她的算盘是打错了,这第二封直接要钱的信,是非拿出来不可。”
诸素素这才明白过来,笑着捶着石桌子道:“啧啧……只要这第二封信一拿出来,她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大度形象,就沾了臭不可闻的铜臭味儿了!”
杜恒霜点点头,“正是如此。”
诸素素就问杜恒霜,“人家出招了,你怎么办?就坐在家里等?——啧啧,你也真心狠,柱国侯一去五个多月了,你居然就忍得住,一个字都没有给他写过。我可是听说,他隔三差五就有给你寄信、送东西回来的。”
杜恒霜悠悠地笑,道:“我也把他晾得差不多了,现在是要慢慢收网的时候。这一次,我也给他准备了一封信。”说着,带着诸素素走进内室,给她看自己准备的东西和信。
诸素素打开来,只看见雪白的宣纸上,只写着“家里一切安好,勿念”这八个字,但是在这八个字下方,却有“平、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小孩子写的,然后在“平安”两个字后头,还有一个胖胖的小脚丫图案,印在那“平安”两个字后头,连起来,就是“平安归来”的意思。
杜恒霜指着那胖胖的墨汁小脚丫道:“这是阳哥儿的小脚印。前面的两个字,是平哥儿和安姐儿写的。”
除了信以外,还有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包了两双千层底的布鞋,两双牛皮长靴,几身新做的天竺棉布内衣,还有一对小孩子尺寸的赤金脚铃。
这样的温情和大气,就将穆夜来期期艾艾的思念和哀怨衬得十分狭隘和不堪。
诸素素对别的东西也就罢了,唯有那赤金脚铃吸引了她的主意,拿起来把玩了一会儿,问杜恒霜:“是你小时候带过的?”
杜恒霜含笑点头。
那是那一年,他们杜家一家从长安搬回洛阳的时候,她在车上送给萧士及做纪念的。那时候,她绝食抗议,死也不要跟萧士及退婚。
萧士及跑来送她,在那摇晃的车厢里,眼里含泪,听她气息微弱地对他说:“我本想学胡旋舞,跳给及哥哥看的。现在来不及了。及哥哥留着这副脚铃,等我学会了,再来长安戴上这副脚铃,跳给及哥哥看,好不好?”
少年萧士及在昏暗的车厢里,双眸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她记得他郑重点头,“我等你给我跳胡旋舞。”
……
当年宁死也要在一起的少男少女,如今都到哪里去了呢?
诸素素怔怔地听着杜恒霜淡淡地说着当年的事情,眼里不由涌上泪花,忙转身用手背抹了,回头笑着道:“这一手实在是太厉害了!萧大哥绝对逃不过你的手掌心的!”
他们到底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一起走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一起分享过那么多的心事和回忆。好的,不好的,美妙的,不堪的,他们在彼此面前,没有秘密。
杜恒霜却似笑非笑,看向窗上已经有些旧了的雨过天青色窗纱,恍惚道:“……若真要比对男人的手段,比对士及的了解,穆夜来活一百辈子都不是我的对手。我只是一直不情愿这样做。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我和士及之间,还要用这样的手段,才能让他明白我们之间的牵绊。”说着,回头看着诸素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带丝毫眷恋和情绪,“这些手段既然使了出来,就证明我把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情意都抛诸脑后了。从这一刻起,他已经离开了我的心。”
诸素素看着杜恒霜,在这一刹那,她明白了她心里曾经有过怎样的痛彻心扉。那个曾经对萧士及毫无保留,将自己的心直接袒露给他的杜恒霜,已经死了。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如同凤凰涅槃的成熟女子。——虽然成熟,但是,并没有以前那个年轻气盛、不加矫饰的杜恒霜美丽动人。
当她叱责杜恒霜不该把心捧出来给萧士及践踏的时候,她还不懂,原来被一个人这样毫无保留、一心一意地珍爱过,是多么的幸福和不容易。
可惜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在错过和被错过之间摇摆。
诸素素忍不住泪盈于睫。
杜恒霜递过去一副帕子,温温柔柔地道:“别难过,素素。我这怎么做,并不是要挽回士及的心。若是他的心已变,我不屑挽回。我自有我的骄傲。——我之所以这样做,唯一的目的,不过是要把穆夜来比下去而已。我要做的,是在士及面前一步步揭开穆夜来真实嘴脸,让他看看这个‘大度’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没法跟穆夜来一样做小伏低,因为那不是我的长处,我不能以己之短,攻其之长。再说,我求的,也不是士及的怜惜和恩惠。”
她要的是他真正把她当和他一体的妻子看待,不是他的宠物,也不是他心目中那个永远的小乖乖。就算她以前是,她现在也已经长大了。没有人能一辈子停留在幼年时代。如果有,那是脑子出了毛病的智障儿,不是正常人。
诸素素拿着杜恒霜递过来的帕子醒了醒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道:“好,霜儿,就算那个臭男人变了心,你还有我们这班朋友。没有萧士及,咱们还有别的男人,那谁,那个小王爷,不是对你很感兴趣吗?你不要太避嫌啊……”
杜恒霜偏了头,笑得眼波一闪,“好啊,我会仔细考虑的。”
诸素素在午后告辞,杜恒霜和她一起出了门,去海西王府,暗示这两封信可以原样让穆侯大公子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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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3章 信到 (5K,广寒宫主a和氏璧13、14+)
穆侯大公子带着随从离开长安城不久,吕夫人就带着自己的大儿子吕大郎来到柱国侯府做客。
原来吕大郎是奉皇命将南宁郡王齐孝恭送回长安,如今他马上就要回江陵归到萧士及麾下了。
吕夫人知道大齐的将领在外征战,家眷是很难跟他们联系的,除非有人亲自带信,所以特意带自己的大儿子过来见杜恒霜,问杜恒霜有没有什么东西给萧士及带过去。
杜恒霜就把自己准备的信和包裹请吕大郎给萧士及带到江陵。
吕大郎郑重接过,向杜恒霜保证一定会带到。
杜恒霜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如果这样都不能带到,那就是天意如此。
穆侯大公子先离开长安,沿途倒也顺畅。他心急要赶紧借到银子,就催着随从跟他日夜兼程,只十来天就来到江陵萧士及的战舰驻扎的地方。
先前萧士及和齐孝恭带着的大齐军队一路南下,沿路顺便剿匪,将大齐从北到南清理了一遍,穆侯大公子这一路行来,除了行色匆匆,基本上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大齐战舰驻扎的地方,戒备森严,当然不是一般人能随便进的。
穆侯大公子试了各种法子都进不去,最后不得已,拿出了妹妹穆夜来给他的太子的一枚令符,才得以进入军营,见到萧士及本人。
那枚令符本来是太子妃给穆夜来准备的,让她跟着萧士及下江南用的。结果穆夜来突然断了腿,不能跟着萧士及下江南,才悬空了。
这次好歹派上用场。
穆侯大公子被萧士及的亲兵恭恭敬敬请到萧士及的战舰上,道:“大公子,您先坐一会儿,我们将军去巡船去了,要等一会儿才会回来。”
“巡船?”穆侯大公子很是惊讶,“他不是将军吗?哦,不对,齐郡王被召回长安了,他应该是征南大元帅才对啊?还用自己去巡船?你们这些底下人是做什么的?”声音中很是不满,觉得萧士及这人真不愧是寒门庶族出身,不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他是元帅啊,还和小兵一样做这些差事……
一边想,一边摇头,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萧士及的亲兵斜着眼睃了穆侯大公子一眼,暗道哪里来的这个活宝?口气倒是不小……面上倒是不敢怠慢,因这人虽然不着调儿,可是身上带的却是太子的令符,这亲兵可是知道,自家侯爷如今跟太子一派打得火热,太子派来的人自然都要好好招待的,就笑着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虽然齐郡王被召回长安,可是他的征南大元帅一职却没有授给我们侯爷。好在如今这里职位最高的人就是我们侯爷,是不是元帅不那么重要。”
“啊?还不是元帅啊?!”穆侯大公子觉得自己的腰杆又挺直几分,咚地一声在竹榻上坐下来,伸长了腿道:“真是把你家爷累死了。快,给我上点儿吃的,好几天没有吃好喝好睡好了,我今儿可要好好养一养。”他从小就在穆侯府养尊处优,长大之后,文不成、武不就,就学会了一身吊儿郎当的纨绔习气。
穆侯对他也没多大指望,只要能平平安安守着穆侯府传承下去就够了。反倒是两个女儿,让穆侯觉得还能靠一靠,为穆侯府以后的发展打下好的基础。
穆侯大公子这辈子除了忧心自己的世子之位会被人抢了,别的万事不挂心。
萧士及的亲兵嘱咐船上的厨子做了两个小菜,服侍穆侯大公子吃了,又打热水让他沐浴。
穆侯大公子换上自己带来的干净里衣,舒舒服服睡到了萧士及的竹榻上,很快就鼾声隆隆,睡过去了。
那亲兵摇摇头,回到门口站岗。
另一个站岗的亲兵悄声道:“要不要去叫侯爷回来?”
那亲兵沉吟道:“还是不要了。如今军中有了疫病的来头,侯爷是带着随军郎中去巡船的,务必要把那些已经有发病来头的兄弟都带走,集中到几条船上去。这样的事儿,没有侯爷在场,是没法子无声无息办下来的。”
另一个亲兵跟着叹息道:“是啊,齐郡王拍拍屁股走了,却将这一个烂摊子留给侯爷。我们来的时候,三千战船,如今不到一千。齐郡王把他带的兵快打光了,只剩下我们侯爷的嫡系军将。陛下不召齐郡王回去,他自个儿也待不下去。”
想着萧铣那边最近的虎视眈眈,好几次趁机趁着大雾天偷袭他们的小波战斗,两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你说,太子派这位来做什么?”那亲兵对穆侯大公子很是好奇。
另一个亲兵嬉笑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要给我们侯爷增兵。毕竟这一仗打下来,如果不能打赢,太子多丢面子。——咱们侯爷可是太子的人……”
两人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船下鱼跃而上,站到他们面前,正是萧士及回来了。
齐郡王走了一个月,萧士及整个人都变了样儿,脸上总是胡子拉碴,眉更黑,眼更深,肤色已经接近金棕色,头上戴着齐眉的铁盔,身上铁甲俨然,一站到船甲板上,甚至将船身压得往下沉了沉。——可见他一身的铁甲有多重。
“将军!”两个亲兵一起给他行礼。
萧士及淡淡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却在门口停住脚步,皱眉道:“里面是谁?”
两个亲兵一愣,继而听到从舱里传来的有节奏的鼾声。
一个亲兵笑着道:“那是太子派来的特使。”
“太子?”萧士及的眉头拧得更紧,“太子做什么派人来?我怎么事先不知情?”
另一个亲兵将太子的令符送上。
萧士及接过来仔细瞧了瞧,确定是太子的令符无误,才掀开帘子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四仰八叉睡在他的竹榻上,将他竹榻上枕头和狼皮褥子掀得乱七八糟。
萧士及看着他有些眼熟,走近了瞧,才想起来这人好像是穆侯府的大公子,也就是穆夜来的大哥,如今穆侯府的世子。
他来做什么?还拿着太子的令符?
萧士及一下子就想到会不会跟穆夜来有关。据他所知,穆夜来手里也有太子的令符,是太子妃为她从太子那里弄的。
萧士及眉头微蹙,道:“把他送到客舱。以后我不在,不要领人进我的船舱睡觉。”
两个亲兵委屈地应了。他们也不是故意把穆侯大公子领到这里来睡觉的。他们本来是让穆侯大公子在这里等一等,结果这位大少爷吃饱喝足洗白白之后,就自来熟地在人家床上睡着了,还真是心宽……
萧士及从船舱里面退出来,看着两个亲兵进去,将穆侯大公子抬出来,往客舱行去。
这位大公子似乎累得狠了,就这样被人抬走了,都还在呼呼大睡。
萧士及露出一丝微笑,进到自己舱里,随便洗了洗,也倒下睡着了。
一夜睡到天亮,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累得睁不开眼睛。
不过穆侯大公子倒是早早地醒了,笑嘻嘻地过来要见萧士及。
萧士及的亲兵当然挡着他,不让他进来。
穆侯大公子没当回事,直接扯着嗓子喊起来,“柱国侯,我代我妹子看你来了……”
萧士及慢慢地从榻上坐起来,甩了甩头,冷冷地道:“在主将门前喧哗,该当何罪?!”
外面的亲兵领命,拿块破布将穆侯大公子的嘴堵上,然后将他绑在船首的桅杆上。
悬在桅杆上,一低头,脚下就是深深的江水,穆侯大公子惊吓之下尿了裤子……
“没出息的东西……”两个亲兵很是不屑,忙站到上风口的地方。
萧士及起身了,在里面叫了一声。
亲兵赶紧给他端了洗脸水过来,又送来早食。
萧士及梳洗之后,慢慢吃了早食,才淡淡地道:“把他放下来吧。”
一个亲兵出去解开绳子,将穆侯大公子放了下来。
穆侯大公子这才知道厉害,对那亲兵谄媚地笑了笑,缩手缩脚跟着他进船舱里去了。
萧士及端坐在书案之后,看着他淡淡点头,问道:“可是太子派你来的?”
穆侯大公子连忙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萧士及的脸色沉了下来。
两个亲兵见状,忙退了出去,顺手将船舱门带上。
穆侯大公子这才定睛看了萧士及一眼,发现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彪悍阴郁,但是脸上也憔悴许多,眼里都是红血丝,想是累得……
穆侯大公子忙道:“是这样的,我三妹很是想你,再加上我家又出了点儿事情,所以她嘱我过来给你送封信,免得你惦记。”
萧士及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书本,声音沙哑地道:“你们的家事,如何要让我这个外人知晓?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能待的。”
居然看都不想看,一口回绝了穆侯大公子的提议。
穆侯大公子一下子愣住了。他想过很多情况,就是没有想过萧士及会一口回绝这个状况。——不会这么绝情吧?
“柱国侯,是这样的,我三妹现在真的很惨啊。你几个月前在长安还跟她出双入对,连你的夫人都退了一射之地,你不会现在不认账了吧?”穆侯大公子有些急了,事情跟他想象得不一样,这萧士及,怎么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这样可不好……做人要讲人品,嫖资和赌债都是不能赖的……刚想完,穆侯大公子就想扇自己两个耳光,瞧他都乱七八糟想些啥?自己的妹妹,金尊玉贵一样的人,怎能和那些婊子一样相提并论呢?他真是该打……
穆侯大公子心里七上八下地,不顾萧士及的反对,还是把穆夜来的第一封信拿出来,放到萧士及的案头,委屈地道:“柱国侯,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长安,我三妹就吃足苦头。在诸氏医馆养了几个月的伤,居然花了五万两银子,把我们家的银子掏得精光。”
萧士及本来很是疲累,又一心在防治军中刚刚流行起来的疫病上头,只是碍着情面,心不在焉地听穆侯大公子说着话。
见穆侯大公子把穆夜来的信放到他案头,他也就拿起来瞧了瞧,看看有没有杜恒霜的消息。
一目十行看过去,见满篇都是说着她自己的事情,又是嫡母为难,又是和姨娘吃不上饭,看得人心里更加烦躁。——他自己还有一大堆事儿没有理清楚呢,穆夜来在长安锦衣玉食,居然还抱怨日子不好过。那他们这些将士在江陵水土不服,吃不好睡不好还随时有生命危险又算什么?
萧士及嗤笑一声,将穆夜来的信放下,对穆侯大公子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穆侯大公子瞠目结舌。——就这样?什么都不问?说好的嘘寒问暖呢?说好的心有灵犀呢?说好的不用开口就给银子呢?都在哪里?都在哪里?都是他妈的骗人的!
穆侯大公子出离愤怒了,正要发火,就听外面又传来亲兵的声音,“侯爷!吕郎将回来复命了。”
吕郎将就是吕夫人的嫡长子吕大郎。他比穆侯大公子晚一天离开长安,但是他到底是在军中历练过的,走得比穆侯大公子快,而且穆侯大公子昨儿又贪舒服,睡了一晚上才来见萧士及,而吕大郎却是昨晚一夜没睡,连夜赶过来的。
居然跟穆侯大公子前后脚到了萧士及的战舰上。
萧士及脸色舒缓下来,道:“让他进来。”
吕大郎推开船舱的门进来,笑着行了礼,看了站在萧士及面前的穆侯大公子一眼。他跟穆侯府不熟悉,跟这位穆侯大公子根本就不认识。
萧士及没有介绍的意思,只是对穆侯大公子道:“你先下去,我这里有公事,等办完了,我再找船送你回去。”
穆侯大公子没有连银子的边儿都没有摸着,当然不会马上就走,连忙道:“您先忙,我一会儿就来。”说着赶紧转身离去,生怕萧士及把他立马就赶走了。
等穆侯大公子走了,吕大郎才笑着把长安的情形说了一遍,又把文书拿出来正式交接。
等这些正事都办完之后,吕大郎才拿出杜恒霜的信,还有她托他带来的包裹,笑嘻嘻地道:“侯爷,我走的时候,我娘带我去您府上坐了一坐,正好您夫人托我给您带封信,还有个包裹,请您查收。”
萧士及一下子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这三个月以来,他第一次收到霜儿给他的信和包裹!
萧士及的心怦怦地跳起来。这么长时间,他写了好些信回去,也送了不少东西回去,霜儿都不闻不问,那种淡然处之的态度,让他很是不舒服。
现在她终于想通了?
萧士及心里一喜,手在那封信上摩挲来去,竟然舍不得打开。
吕大郎见状,抿着嘴一笑,就退了出去,把船舱留给萧士及一个人。
萧士及颤抖着手,终于打开了杜恒霜的信。
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宣纸,上面似乎还有淡淡的玫瑰芳香,就跟霜儿身上的香味一样,淡淡的,却沁人心脾。
展开宣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家里一切安好,勿念。”下面还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平”、“安”,以及一个胖胖的小脚丫印儿。
萧士及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他三个孩子的“墨宝”。
平哥儿和安姐儿写的平、安二字,尚在襁褓中的阳哥儿用小脚印的足印……
这是他们一家人啊……
萧士及抱着信,笑得有些傻兮兮的。
他有股苦尽甘来的放松和舒坦。特别是看过穆夜来哀哀怨怨写的穆侯府的一堆破事之后,再看霜儿别出心裁的信,更让他觉得温暖和安心,而且还能感受到霜儿对他说不出口的思念,让他很是窝心。
再打开包裹,他看见了两双千层底布鞋,那针线一看就是霜儿亲手做的,不算很好,但是也绝对不差。两双到膝盖的牛皮长靴,看着就让人高兴,他马上拿来换上,还在船舱里走了几圈。
走回到座位上,他又翻开包裹,看见了霜儿放在里面的天竺棉布做的里衣。
萧士及几乎是下意识翻开衣裳内褶,果然看见里面绣的那个娟雅的“及”字。小时候,霜儿第一次学做衣裳,就是为萧士及缝制单衣。那时候,萧士及让她在衣裳内侧绣上自己的名字,霜儿就绣了个“及”字。他见了,对她说,他会是她一辈子的及哥哥……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再往里翻,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双赤金脚铃,正是小女孩的尺寸。锦盒底下垫着一张纸,写着短短的两句话:“英雄凯旋日,妾身胡旋时……”这脚铃是当初霜儿回洛阳,两人少年分手的时候,她对他的承诺。
萧士及一时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霜儿这么久没有只言片语,他心里实在煎熬得狠了,但是又不能抽空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每每只有从穆夜来的信里寻找霜儿的踪迹。
但是这三个月来,穆夜来明显说她自己的事越来越多,说霜儿的事情越来越少。萧士及的思念得不到抚慰和释放,渐渐积压下来,性子越来越阴郁。他几乎都在怀疑,霜儿是不是心里真的没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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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4章 回城 (4K,含粉红240+)
看见杜恒霜精心准备的这些东西,萧士及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腔子里。——还好还好,他还是在她心里的。
他就知道,就算她再生气,最后她也是离不开他的。
而现在虽然分离,虽然闹过别扭,但是别扭之后,两人的感情只会更好,她只会更加离不开他……
春日清晨的船舱里,风从窗户缝里扫了进来,带来一股冰冷沁人的气息。
萧士及嘴角噙笑,一手拿着赤金脚铃,一手摩挲着天竺棉布的里衣,眼前似乎浮现出杜恒霜轻嗔薄怒的娇媚样儿,全身都忍不住燥热起来。
他从榻上站起身,将赤金脚铃放回锦盒,又把里衣放到榻上,大步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窗外薄薄的雾气,感受到那股春天清晨特有的凉意,禁不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手撑着窗棂,将身轻轻一纵,就从船舱跃入江水之中。
冰冷的江水将他浸得透湿,也才将他胸中那股难以排斥的欲火浇熄。
他索性放开手脚,在江水里面游了起来。有时候仰泳,有时候潜泳,如同一条金棕色的大鱼,在青绿色的江水里翻滚来去。
他在江陵待了五个多月,水性越发精熟了。
他的两个亲兵听见有重物落水的声音,忙趴着船舷往外看,却看见是自家侯爷抡了粗壮的臂膀,在江水里面畅泳,不由嘿嘿笑起来。
主帅如此气定神闲,麾下的士兵也个个胸有成竹起来。
所谓士气,就是这样一股必胜的信念。没有它,没人能在战场上打胜仗。
吕大郎从自己的船舱里推开窗,看见萧士及在江水里面畅泳,忍不住笑了一笑。——看来自家将军,确实憋得狠了……
萧士及在江水里面游了一早上,爬上自家船舷的时候,已经精神奕奕,进自己舱里用冷水擦了擦,就出来发号施令,操练战阵。
一连五天,他既忙着点数染了疫病的兵士,又忙着防备从萧铣那边时而发起的偷袭,虽说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但是精神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操练得全军上下叫苦不迭。
闲暇时候,几个跟吕大郎关系不错的将官也会跟他说笑,骂他,“你小子给我们将军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简直跟吃了春药似地,瞧那股子使不完的劲儿,弄十个娘们儿过来都不够他折腾的……”
吕大郎嘿嘿地笑,也不答言。他初来乍到的时候,也很不习惯这些人的说话方式,觉得特别粗俗不堪。可是几个月下来,跟这些他眼中的“粗人”并肩打过几次仗后,他才知道,这些“粗人”的心眼儿,比长安城那些文质彬彬的“细人”不知要好多少倍。——至少,这些嘴里老是冒脏话的兵|痞|子,绝对不会朝你背后捅刀子。跟他们一起打仗,他能够很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
而这些老兵|痞|子谁都不服,就服萧士及……
穆侯大公子却过得很不开心。
萧士及将他成天关在客舱里,不许他出来见人,他也没地儿摆他的“将军大舅子”的谱儿,更不能离开客舱,去岸上游玩,去享受一下江陵女子的温软风情。
住了没几天,穆侯大公子就受不了。
无数遍地在舱口看着萧士及训练之后,穆侯大公子终于托人给萧士及传话,说他要回去了,临走之前,还有一封重要的信要交给萧士及。
萧士及听说,到了晚间时分,就命厨子多做了两个菜,将穆侯大公子叫来一起吃,算是给他践行。
穆侯大公子也不客气。萧士及这边的饭菜,当然比他在客舱吃的要好。
干掉几条鲜鱼,两碗浓白的鱼汤之后,穆侯大公子就把穆夜来的第二封信拿了出来,双手奉上,道:“柱国侯,这是我三妹给你的第二封信。”
萧士及愕然着接过信,狐疑地看了穆侯大公子一眼,道:“怎地不一次拿出来?”
穆侯大公子讪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低头又去面前的大碗里翻检着香喷喷的红烧小泥鳅吃。
萧士及打开信封,抽出里面飘着淡香的粉紫撒花香笺,粗粗看了起来。
这封信,原来是一封要借钱的信。
他看得出来,虽然穆夜来已经尽量很委婉了,但是到了末尾,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说想向他借十万两银子,为了两个原因。一个是她生母石姨娘的嫁妆被嫡母拖去当了,她要给她赎回来。第二就是她在诸氏医馆治腿伤,花了五万两银子,是她嫡母垫付的,她想把这笔银子还给嫡母。不然嫡母天天给她脸子瞧,很是难受。
信里末尾又表示她在穆侯府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天天数着指头盼他凯旋的日子……
萧士及的眉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将信纸放回信封,搁到一旁的案桌上,自己给自己到了一角酒,仰脖儿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复拿起筷子,夹了一条炸得焦黄的小黄鱼吃。
穆侯大公子惴惴不安地等了半天,都不见萧士及说话,心里的失望越来越浓,就在他快要受不了,恨不得马上就要跳起来指着鼻子骂萧士及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时候,萧士及放下手里的筷子,拿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道:“原来是要借钱啊……”
穆侯大公子听这话有谱了,顿时一颗惶惶忧心转为欣喜,重重地一拍大腿,喜笑颜开地道:“那是自然啊!——不为了钱,谁跟你混那么久啊?你说是吧?”
萧士及忡然变色,双眸一眯,目光如箭一样射向穆侯大公子。
穆侯大公子被那冰寒的目光看得全身一个激灵,晕乎乎的脑子顿时清醒起来,马上明白自己刚才又说错话了,忙一巴掌往自己嘴上扇过去,骂道:“叫你胡说八道!你三妹好好的一番心思,都让你给破坏了!再乱说话,看你还有没有脸回去!”
萧士及笑了笑,挥挥手道:“穆大公子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穆侯大公子忙道:“柱国侯,我刚才纯粹胡说八道呢,您可千万别上心啊。我三妹一心仰慕您是盖世英雄,绝对不是为了钱。——真的,绝对不是!”
他不解释还好,越解释,却越是此地无银的意思。
萧士及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穆侯大公子见自己越描越黑,也撑不住了,顾不萧士及在亲兵在旁边窃笑,双腿一软,就在萧士及面前跪了下来。
萧士及忙摆摆手。
他的亲兵会意,立刻退了出去,还体贴地把舱门给带上了,免得穆侯大公子面子上过不去。
两个亲兵在门外窃窃私语:“你说咱家侯爷,对穆三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你管什么意思?!——你瞧你那嘴脸,跟三姑六婆似地,不说是非,憋不死你!”
“嘿嘿,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安静下来,却都竖起耳朵,听着舱门里面的动静。
只听见穆侯大公子带着哭音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了出来。
船舱里面,穆侯大公子跪在萧士及面前痛哭流涕,拉着他的手道:“柱国侯啊,您可千万别怪我三妹。这都是我……我们嫡母逼的。若不是她,我们这些庶子庶女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侯爷,我三妹真的是不想开这个口借银子的,是我……我嫡母用她生母逼她,她才哭着写了这封信。您看,先前我只拿了第一封信出来了,那才是她真心写的信。后面这个……这个是我写的,让她抄了一遍而已。”
萧士及听说,脸色这才舒缓下来。
他也知道穆夜来是庶女,在穆侯府虽然得她爹穆侯宠爱,但是她嫡母总是时不时给她上点眼药,使点绊子,过得也着实不容易。
而这穆侯大公子,本来就是个着三不着两的人。以前他跟他又不是没有打过交道?
这样一想,萧士及便缓缓点头道:“也好,穆三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既然开了口,我自然是要借的。”顿了顿,又道:“也不是借,我送她十万银子吧。——救命之恩,能用十万银子偿还,还是我占便宜了。”
穆侯大公子本来以为没戏了,一颗心突突乱跳,快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现在一听不仅有戏,而且那白花花的十万银子不是借,是送!顿时喜得抓耳挠腮,浑身直哆嗦,笑眯眯地道:“您老说什么话?这是我们占便宜,我们占便宜啊。——您老拔根汗毛,可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萧士及失笑着摇摇头,又道:“但是我身边没有银子。”
穆侯大公子刚才大悲,又转大喜,还没回过味来,又听见萧士及说身边没银子,脸上的神情顿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十分纠结,一时僵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悲喜莫名,差点就厥过去。
萧士及踹了他一脚,道:“你放心,我给我夫人写封信。你带着回长安,找我夫人取银子就是了。”
吁!
穆侯大公子听见这句话,才一口长气吐了出来,转而又听要找萧士及的夫人杜恒霜拿银子,一颗心又沉入谷底。
就在短短的一炷香之内,穆侯大公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在不断地跳崖、爬上来、再跳、再爬上来中跌宕来去,小小的心脏快要不胜负荷了,脸色紫涨,喘气如拉风箱一般,抚着胸口结结巴巴地问道:“侯……侯爷,找您夫人拿钱,这……这合适吗?她若是不愿意怎么办啊?”他就没见过有男人找自己老婆拿钱包养外室的,偏柱国侯还做得理直气壮,矮马,太崇拜了……
穆侯大公子好生佩服,恨不得拜柱国侯萧士及为师,学学他是怎样把老婆管得服服帖帖的……
萧士及头也不抬地道:“怎么会呢?——我说了要给,她自然会给的。这你不用担心。”
穆侯大公子忙不迭地用看“衣食父母”的孺慕眼神看着萧士及。
萧士及不小心瞥见穆侯大公子的眼神,觉得一阵恶寒,便咳嗽一声,淡淡地道:“你先下去收拾东西,我马上给我夫人写信,你回头过来取信就可以走了。”
穆侯大公子点点头,扶着桌子腿从地上爬起来,两腿打飘得走出去。
推开舱门,看见舱外的阳光,他的眼睛眯了一下,长叹一声,“挣钱果然不易啊……”
门旁的亲兵斜睨他一样,又各自别开头,望着面前的江水出神。
穆侯大公子出去后,萧士及来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来想了想,提笔给杜恒霜写了一封信,先说穆夜来是他救命恩人,她既然开口借银子,他不借太不通人情,又说是要做给太子看的,还说穆夜来是庶女,比较可怜,被嫡母打压,她生母也在穆侯府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不如他们送她十万两银子,也不用还了。穆夜来过得好,他们两人心里就都能好受些云云。
又想到这信是要让穆侯大公子带回去的,萧士及犹豫一下,就没有把自己对杜恒霜的思念之情写在上面。他盘算着,最慢月底的时候,他们就能发起总攻,将江陵城拿下。下个月中,也就是四月中旬的时候,他们就能班师回朝了,再多的话,留着见面时说也是好的,就把自己夫妻间的事一个字都没有提。
穆侯大公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萧士及那里取了回信,又坐上萧士及专门给他安排的船,除了自己来的时候带的随从,萧士及还派了几个亲兵一路护送他回去,直到离开了江陵的水域,那几个亲兵才将他送上岸,自行回转。
穆侯大公子怀揣着一笔巨额欠条,更是归心似箭,不要命地往回赶。
去的时候,他花了快半个月的功夫,回去的时候,却是不到十天就看见了长安城的城门。
一进城,他顾不得回家,风尘仆仆地就带着人往柱国侯府所在的崇康坊扑去。
来到柱国侯府门口,他让自己的随从上前敲门,趾高气扬地道:“我们是从江陵柱国侯那边回来,柱国侯有封信带给你们夫人,还有口信,快快让我们进去见你们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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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5章 目标 (5K,广寒宫主a和氏璧15、16+)
柱国侯府门口停了不少大车,一个个看上去很有身份的贵妇都坐在车里,从车窗里往外观望。
本来柱国侯府大门紧闭,里面的人都是揣着胳膊坐在门背后堵着门的。
突然听说是他们侯爷从江陵派的人回来了,才赶紧拉开一条门缝。
岂知在周围观望的人见到久不开门的柱国侯府竟然有开门的意思,顿时激动起来,一拥而上,往那拉开一条狭小门缝的地方挤过去。
穆侯大公子带着几个随从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就被那些人三下五除二,挤得趴在门上嗷嗷直叫唤。
“这位小哥,我家夫人是乾州衙司夫人,特意来拜会柱国侯夫人的。”
“大爷,我家奶奶是甘州州牧夫人,特意来给柱国侯夫人磕头问安的。”
“门房哥哥,我家夫人是朔北都护府的都护夫人,从漠北千里迢迢而来,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您就让我们见柱国侯夫人一面吧,只要能跟她说句话,我们……”嘴里说着话,手里已经把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递了进去。
“我们也等了好几天了。眼看我们老爷觐见的日子就要过去了,这要还见不到柱国侯夫人的面,我们回去也难交代啊。”
里面的门房哪里将这些人看在眼里,只是觑着眼睛问道:“刚才谁说是从江陵来的?说是有我们侯爷的信?”
穆侯大公子巴着大门挤过来,一想到那十万银子,他就生出无穷的力气,拼了老命大声道:“这里,我在这里!”手里萧士及的那封信已经被挤成咸菜了。
门子瞧见他手里真的有一封信,回去请示了一下,就拉开一条缝,让穆侯大公子侧着身子挤了进来,然后咣当一声又关上大门。
外面等候的人见状,气得不行,都在嘀咕柱国侯夫人架子太大,柱国侯这检校荆州刺史的位置还没坐上去呢,她就拿乔不见人了云云……
穆侯大公子千辛万苦地挤了进来,已经帽歪衣斜,连脚上的鞋子都只剩了一只,不由心有余悸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在外面求见你们夫人,你们夫人为何不见?”
那门子懒得跟他废话,只是一伸手,道:“把信拿来。”
穆侯大公子警惕地将信抱在胸前,道:“我要见你们夫人,亲自把信交到她手里。——这是柱国侯亲自写的信,有极重要的消息,我答应过柱国侯,不能交到别人手里。”开什么玩笑,把十万银子拱手送出这回事,只有柱国侯这样的大拿才做得出来,他穆大公子可没这么大方……
那门子见穆侯大公子郑重其事的样子不似作伪,想了想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穆侯大公子上前用手指头捅着那人的胸脯道:“你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那门子“哼”了一声,将穆侯大公子的手一把推开,道:“跟我来!”就把穆侯大公子带到二门垂花门处候着。
杜恒霜此时正在正院的东次间跟萧嫣然说话。
萧嫣然年岁不小了,却因为龙香叶之前太过挑剔,萧士及又只顾他自己的公事,没人为她做主聘嫁。
杜恒霜不得已,只好担起做嫂子的责任。
这些日子,她除了在暗中处理自己的事儿,别的时间,都在给萧嫣然挑未来夫婿的人选。
不过萧嫣然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一些,但是她嫡亲大哥的官儿越做越大,她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自从萧士及得封检校荆州刺史之后,上门提亲的人多了好几倍,全是长安世家名门的青年才俊,甚至也不乏五姓七望的嫡系出身。
杜恒霜从中挑选了一些家风好,父母都很靠谱的人家,然后命人去暗中打探那些男人的事情,特别是有没有隐情嗜好之类,务必要做到在萧嫣然做决定之前,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当然,萧嫣然也要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人。
这些事情,以前杜恒霜可能不在意,可是在她成亲七年之后,她的心态,不可避免地跟刚成亲的时候不一样了。
萧嫣然怔怔地听着,本来还想说:“大嫂做主就行。”
可是当杜恒霜事无巨细地娓娓道来,将各个人选的优劣短长都摆出来,她倒是听住了。
过了好久才道:“大嫂容我细细想一想。”
杜恒霜点点头,“当然要想仔细。终身大事,不小心是不行的。”
萧嫣然将杜恒霜给她的小册子收起来,就听见外面知数回报道:“夫人,今儿外面又来了一堆要给夫人请安的官家太太们,夫人见不见?”
杜恒霜叹口气,道:“不见。让她们回去吧。”
自从自家大哥被授检校荆州刺史之后,他们柱国侯府门前就多了许多想要进来请安问好的大官小官的夫人们。
杜恒霜一概不见。
日子长了,萧嫣然都觉得有些不好,悄悄劝道:“大嫂,我知道大哥惹你生气了,但是这些人来求见大嫂,也是官面上的人,会不会……对大哥官声不好呢?”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都是很伤官声的。
杜恒霜含笑道:“我要是见了,才对你大哥不好。你不明白的。”
“大嫂,我确实是不明白。您能跟我说说吗?”萧嫣然很是好奇地问道。
杜恒霜想了想,萧嫣然以后也是要做官太太的,就对她耐心地道:“你知道这些人上门,到底是要做什么吗?”
“不是给大嫂您请安吗?再则大哥授了检校荆州刺史,这些人前来道贺,也是人之常情。”萧嫣然深思地道。
杜恒霜笑了笑,推开窗棂,指着大门的方向道:“你错了,这些人上门,只有一件事,就是给她们的夫君或者是儿子求官来的。”
这些人的拜帖杜恒霜都看过,全是从下面州县上京跑官的人。大齐的文官大多为士族把持,武将的升迁一是看战功,二就是看跟的主子了。刺史这样的位置,等同以前的一方诸侯,有在自己辖区内任免官吏的大权。
萧士及将来一上任,肯定要全部换上他自己的人手。
大齐八大刺史,只有萧士及不是士族门阀出身,而且萧家族人也不多,更不能像别的刺史一样,用自己的族人为官都封不过来,怎会照顾到外人头上?
所以永昌帝一给萧士及授了这个刺史的位置,底下那些人的心就活动开了。他们不能去江陵的战场直接找萧士及,就纷纷带了巨款往长安跑,打算走夫人路线,买通杜恒霜也是一样的。到时候杜恒霜枕头风一吹,官职岂不是十拿九稳?!
这也是为什么,柱国侯府门口一直熙熙攘攘的原因。
萧嫣然听了杜恒霜的解释,还是不明白,道:“……反正大哥以后是要用人的,不如……”
杜恒霜摇头,正色道:“嫣然你不懂。你大哥,现在还没上任呢。——如果现在就开始摆出招揽的架势,你让宫里的陛下怎么想你大哥?还有那些正紧紧盯着我们柱国侯府,唯恐挑不出错处的士族门阀,就更要拿来大做文章了。到时候随便参你大哥两本,你大哥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么严重?!”萧嫣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甚至有可能比我说的还要严重。”杜恒霜伸手放在萧嫣然肩上,“朝堂之争,从来就是你死我活。如果没有把对方整死的把握,就根本不要下手。因为对方只要不死,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而等他东山再起,他可不不会容情,就是你的死期到了。你明白了吗?”
政治斗争从来就是残酷的,特别是在这个随时会抄家灭族的时代。
杜恒霜以前也不是很懂。但是她本性极为聪明,这半年又在杜先诚的精心教导下,还有安子常、许言邦、许言辉、许绍多方帮助,甚至还有毅亲王妃暗地里的照拂,她懂得东西越来越多,已经有青出于蓝的趋势。
也许她还不擅长设计阴谋诡计,但是她已经有了一双可以看穿阴谋诡计的眼睛。
而他们侯府门前最近这些前来求官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不加掩饰他们的意图,已经让杜恒霜发觉,这些人背后,不是没有幕后操纵的人的。否则不会来得越来越多,闹得越来越大。
萧嫣然吓白了脸,忙道:“那大嫂一定要顶住,不能让她们进来!”
“不会的。我当然不会让她们进来。”杜恒霜莞儿,送了萧嫣然出去。
在院门口的时候,看见二门上的婆子匆匆来报,道:“夫人,穆侯府的大公子说有侯爷的信。”
杜恒霜眼波一闪,继而笑道:“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转身吩咐道:“带他去中堂,我换身衣裳就去见他。”
那婆子点点头,回去传话。
萧嫣然看了杜恒霜一眼,“大嫂,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是穆侯府的世子,也是你大哥救命恩人的大哥,没事的。”杜恒霜笑着让萧嫣然自去。
穆侯大公子在二门上等了半天,才有人过来带他进去。
这是穆侯大公子第一次来到柱国侯府的后院,一路行来,只觉得说不出的富贵风流,只在心里啧啧赞叹。
在中堂坐了一会儿,杜恒霜终于姗姗来迟。
穆侯大公子一见杜恒霜的样貌,立刻麻了半边身子,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连坐姿都恭敬许多。
美人太美啊……
杜恒霜笑着请他喝茶,然后问道:“听说穆世子带了侯爷的信,可是真的?”
“当然,当然。”穆侯大公子没想到杜恒霜叫他“穆世子”,心里更是如同伏天饮冰水,畅快得不得了。他这辈子最引以为荣的,就是他的世子位置了……
恭恭敬敬把萧士及的信拿出来,双手捧着送到杜恒霜手里,“夫人请看。”说着,微闭上眼睛,打定主意,若是杜恒霜看了信迁怒痛骂他,他一定不还嘴,也不还手……
杜恒霜接过信,看了看信封的红漆还封着,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命下人拿了一把裁纸刀过来,将信封小心地拆开。
从里面取出信纸,她展开看去。
确实是萧士及的字迹。
可是越看,她的脸色越是平静,到最后,甚至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都下去吧。”杜恒霜先挥手让堂上伺候的下人都下去,到外面的回廊上候着去。
中堂之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穆侯大公子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见杜恒霜面色平静,不由大奇,心里对柱国侯的仰慕又多了几分。——这样贤惠的老婆,还这样漂亮,听说还特别有钱,居然还这样听话,他是修了几辈子才讨到这样的老婆……不仅仰慕,还多了几分羡慕嫉妒。
杜恒霜将信搁在旁边桌上,端起茶碗,一手揭起茶盖磕了磕,那声音兹兹作响,听得穆侯大公子极是不舒服。
“穆世子,请恕我冒昧,侯爷在信上说,是你们家三小姐写信借钱,我却看得糊里糊涂,能不能把你们三小姐的信,给我看一看?”杜恒霜试探着问道。
穆侯大公子暗道,幸亏柱国侯把穆夜来的信还给他了,不然他还真拿不出来……就从衣兜里把穆夜来的信取了出来,给杜恒霜看。
当然他只拿出第二封信,前面第一封信他没有拿出来。他虽然不太聪明,可是也知道,若是让杜恒霜看见第一封信,指不定她就醋意大发,不肯给钱了。
想到这里,穆侯大公子又想起来柱国侯把穆夜来给他写的所有信都还给了穆侯大公子,让他带回去还给穆夜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穆侯大公子正在胡思乱想之间,杜恒霜已经看完那封借银子的信,笑着问道:“穆世子,我有一事不明,请问你能否帮我解答一下?”
“夫人请问!”穆侯大公子忙正襟危坐,往前倾了身子,注意聆听杜恒霜的问题。
杜恒霜便指着穆夜来借钱的那封信问道:“这信上说,穆三小姐姨娘的私房被穆侯夫人拿去当了五万两银子,然后因她的腿伤花了五万两银子,要还给嫡母。所以一共要借银十万两,但是我总觉得,这两件事有些问题啊。”
“什么问题?”穆侯大公子心里一沉,紧张地看着杜恒霜,总觉得她没有刚才看起来漂亮了。——果然有脑子的美人在男人眼里总是差了几分火候,只有没脑子的美人才是男人心里的天仙,因为可以随便糊弄……
穆侯大公子心烦意乱地想着,就听杜恒霜道:“我觉得,穆侯夫人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她为穆三小姐的腿花了五万两银子,然后又把穆三小姐生母的私房当了五万银子,我觉得,是不是就是拿去补穆三小姐治腿伤的诊金了啊?——如何在穆三小姐的信里,看起来这是两码事呢?”
穆侯大公子完全无言以对,因为这两件事,本来就是一件事。是他想多要五万银子去还利息的……
“穆世子如果不能回答,看来我是要会一会穆侯夫人,看看是怎么回事了。她也是名门望族出身,怎能讹别人的银子,还讹两次呢?”杜恒霜意有所指地道。
穆侯大公子没办法,只好支支吾吾地将责任都推在穆夜来身上,讪笑着道:“夫人真是明察秋毫啊。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夫人确实是用三妹姨娘的私房抵了她的诊金,但是呢,三妹说,柱国侯为人豪爽,她现在手头拮据,所以多借五万银子使使,以后再还。”
杜恒霜笑着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她是我们侯爷的救命恩人,这十万两银子当还她的救命之恩,也甚是划算。但是,”杜恒霜话锋一转,“既然是要还她的救命之恩,就不能悄悄儿地还。”
“夫人想怎样?”穆侯大公子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地问道。
“大张旗鼓地还,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穆侯府三小姐千里借钱,我们侯爷为还救命之恩,慷慨解囊,岂不是一段佳话?”杜恒霜笑盈盈地道。
咳咳咳!
穆侯大公子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喃喃地道:“夫人,您不是要玩死我三妹吧?”
杜恒霜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道:“你说哪里话?我哪里敢玩死她?”我怕她总也死不了啊……杜恒霜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不行不行!”穆侯大公子再不着调,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拿来台面上说,不然他们穆侯府真是要丢死人了,而自己的妹妹,恐怕一辈子都难以如愿嫁入柱国侯府了……
“不行啊?那算了,这钱我不出了。——十万两银子,我扔到水里还听个响儿,怎能悄悄地送给你?你当我是傻子啊。”杜恒霜撇了撇嘴,站起来大步离开中堂。
看了萧士及的信,她只在心里冷笑。——还在对她颐指气使,以为她离不了他呢……
快步走出中堂,杜恒霜回头看了看这巍峨的柱国侯府正堂,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心:她的目标,又多了一个。她不仅要扳倒穆侯府和穆贵妃,就连这柱国侯府,也要跟着一起倒下!
既然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一无所有,那当我离开的时候,你也应该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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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6章 防微 (4K,含粉红270+)
穆侯大公子看见杜恒霜居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中堂大门,急得站起来,叫道:“柱国侯夫人,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杜恒霜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道:“你先回去吧。等想好了再过来。”
穆侯大公子搓着手追出来,低声下气地道:“……柱国侯夫人,那您是不是把侯爷的信先还给我?”
杜恒霜笑了笑,道:“那是侯爷给我的信,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那可是侯爷答应的十万两银子啊!”穆侯大公子一着急,禁不住叫了出来。
中堂廊庑下立着的丫鬟婆子虽然垂着头,可是个个都支着耳朵听这两人说话。
杜恒霜被穆侯大公子气得啼笑皆非,瞪了他一眼,才道:“虽然是侯爷答应的,可是他也没有给你银子啊。说了让我给,当然要我也同意才行。”
“可是侯爷说,他说了要给,您一定会给的!”穆侯大公子十分气愤地道,有种自己被这夫妇俩当猴耍的感觉。他就说怎么会有女子二话不说就拿钱给自己男人养外室,哼哼哼,柱国侯也不过如此……
穆侯大公子正在心里忿忿不平着,杜恒霜已经眯了一双璀璨的眼眸,收了笑容道:“他说的?只要他同意,我就一定会给?”
“正是!”穆侯大公子重重点头,熟练地举手发誓,“如有虚言,天打五雷轰!”
“好好好!”杜恒霜这才觉得怒气再也压抑不下来了。刚才她还在叹息萧士及还是这样自说自话、自行其是,现在她才知道,她完全低估了那位自行其是的能耐!
“……这样啊,你先回去,过两天你再来。到时候再商议吧。”杜恒霜深吸一口气,好歹念着萧士及还是一家之主,不能在外人面前塌他的面子,就将这事含糊下来。
穆侯大公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有余悸地道:“可是您说的,我过两天再来啊……”
杜恒霜点点头,“嗯,是我说的。既然我们侯爷开了口,我总得做点儿什么是不是……”杜恒霜展颜一笑,虽似繁花绽放,看在穆侯大公子眼里,只觉得有不寒而栗之感。在他眼里,这女子虽然秾丽无双,可是两排贝齿太白,小嘴太红,大大的眼睛又太亮,就连长长的柳眉看在他眼里,都像出鞘的长剑一样锋利,令人不可逼视。
他微微别开头,避开杜恒霜寒冰一样的眼神,喃喃地道:“那我过两天再来。——告辞。”说着,对杜恒霜长揖在地,绕开她,急步往外走去。
经过杜恒霜身边的时候,杜恒霜突然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你暂时不要跟穆三小姐说,可以么?”
穆侯大公子的脚步顿了顿,飞快地睃了杜恒霜一眼,见她刚刚寒冰飞霜的脸上,带了一丝软弱恳求的神情,心里马上一软,再说他还没拿到银子,本来就没法跟穆夜来开口,他这一去,根本就不会回穆侯府,而是会去他包养的外室那里住着,就索性做了顺水人情,道:“柱国侯夫人放心,在拿到银子之前,我是不会露面的。”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目送着穆侯大公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举步往院门口走去。她的脚步像是有千钧重,一步一挪,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到院门口。
一个婆子带着诸素素正好往这边走过来,看见杜恒霜扶着院门慢慢挪出来,忙上前道:“夫人,您可是身子不适?”
杜恒霜摇摇头,抬头看见是诸素素来了,忙扑过去握住她的手。
诸素素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是看见杜恒霜明显有些情绪不对,就没有多说,只是回握住她的手,道:“咱们去你的院子说说话。”
杜恒霜忙点头,带着她回自己的正院。
回到自己的屋子,杜恒霜命知钗端上茶,轻抿一口。
诸素素留神看着她的神色,见她双眸极亮,两颊却有不健康的玫瑰色潮红,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高热,应该是一时被风扑了。
诸素素便叫知钗过来,给杜恒霜熬一碗红糖姜汤。
等下人都去了,诸素素才笑着缓缓道:“你是怎么啦?刚才看你眼神都不对了,直勾勾的。”
杜恒霜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讪笑着道:“有这么明显吗?”
诸素素重重点头,嗔道:“幸亏你的孩子这会子都不在这里,不然你刚才的样子可要吓着他们了。”
杜恒霜忙去照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才失笑道:“哦,是挺吓人的。幸亏是素素你看见了,不然我还真不好说。”说着,便叫人过来服侍她去浴房梳洗。
出来坐在妆台前一边用淡淡的茉莉花粉重新匀面,一边道:“今儿实在是我把气坏了。到现在一股气还堵在我胸口出不来。”
“什么事儿?”诸素素有些不以为然,“你现在还有什么气可生?”
杜恒霜起身,将萧士及写的信和穆夜来借钱的信都扔到炕桌上,“你看看。”
诸素素拿起来,随便瞧了瞧,一瞧之下,也瞪圆了眼睛,脱口道:“这柱国侯被人打傻了吧?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
杜恒霜坐到诸素素对面,拊掌道:“你可算说着了!若是他在我身边,我肯定会忍不住,几个大耳刮子朝他脸上招呼过去!”
这一次,杜恒霜一点都没有觉得伤心难过,她只觉得气愤,难以遏止地气愤。
萧士及这样一次次任意妄为,践踏她的脸面,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看看!”杜恒霜指着穆夜来借钱的信说道,“这借钱的理由明明这样牵强附会,稍一推敲就站不住脚,他却只顾往好处想!救命之恩是要还,但是也要看怎么还!如果照他说的理由还,他是要把我们娘儿仨逼上死路吗?!”
诸素素看着杜恒霜脸上的潮红渐渐消褪,知道她是气狠了,需要跟人倾诉,发泄一番,就跟着做同仇敌忾状,一拍桌子:“臭男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杜恒霜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对诸素素道:“你看,他居然一口答应给钱帮穆夜来把她生母姨娘的私房赎出来!他怎么不想想,穆夜来的生母关他什么事?!他这是在把自己当成人家女婿吗?退一万步说,他就算是穆家女婿,他丈母娘也只是穆侯夫人,不是一个姨娘小妾!”
乜?被杜恒霜这样一分析,刚才只是跟着瞎起哄的诸素素一下子觉得问题严重了。
是啊,萧士及这样做,可不是给人这种感觉?!
诸素素跟着大怒,抓住杜恒霜的手紧张地道:“霜儿,你没给吧?告诉我你还没有给啊!”她好怕杜恒霜就这样手一松,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哗哗出去了……
“我当然没有给。如果我就听了他的话,二话不说,偷偷把钱给了,明儿就能传出是萧士及他爱屋及乌,连别人家姨娘的私房都要大包大揽!在别人眼里,他得有多心爱穆夜来?简直到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地步!”
杜恒霜抚了抚胸口,觉得胸中那股闷气终于松散一些,坐了下来,再喝一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你看这信上,还说她们母女在穆侯夫人手下很可怜。啊呸!哪个可怜人会从进门的时候一文不名到攒下五万两银子的私房?!我看穆侯夫人才可怜,忍了一个宠妾二十年,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恶气,转身就被宠妾的女儿打脸,还是让一个外男给自己姨娘撑腰,这叫不叫家学渊源?!”
看见萧士及说穆夜来和她姨娘“可怜”这句话,杜恒霜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比先前还要堵得慌。她万万没有想到,萧士及居然会同情一个妾室和妾室的女儿……
果然是因为他们萧杜两家都没有小妾,而萧士及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跟庶出兄弟姐妹的矛盾,更没有庶母跟亲生母亲产生你死我活的矛盾,所以他就认识不到妾室对一个家庭安宁幸福的危害么?
这个意识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大齐,妾室是合法的存在,是因为律法完全是由男人制定的,并不是这些存在就是合理的。
作为原配正室的女人们,不管在哪个时代,只要她们还爱着她们的丈夫,就没人会愿意接纳这些闯入她们家庭的外来者。
难道在男人眼里,真的是只有小妾才需要真心怜惜的么?她们这些正室就是天生的恶毒和狭隘?她们的存在,真的是挡了这些苦命鸳鸯的路么?!
杜恒霜觉得,这一次,她要不拿出些手段,不仅她,就连她的孩子,以后的命运都可想而知。这样一次次地随心所欲、不顾后果地闹,造成的结果,就是她自己把刀递到别人手里,在以后的日子里,让别人一刀刀往她和她孩子身上刺。
萧士及也许现在还没有这个心思,但是他居然开始觉得庶女和妾室在主母手下可怜……
这一点,是杜恒霜最最不能忍受的。
古云“防微杜渐”,她要还看不到这一点,她的脑子也跟萧士及一样了……
再说穆夜来要拉着萧士及唱大戏,她为什么要奉陪?!
诸素素也是原配正室,当然是站在杜恒霜这边的,跟着义愤填膺地道:“就是就是!哪有这么可怜的庶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出家就出家,想还俗就还俗,想追着男人跑就追着男人,居然都没有家里人嫌她丢人!别跟我说是嫡母故意捧杀她。她一个庶女,又不是庶子,捧杀她有什么意义?”
杜恒霜冷笑道:“我爹娘曾经那样疼我,但是如果我和穆夜来一样,我爹娘宁愿打断我的腿也不会让我出来丢人现眼!还敢叫自己可怜,只有萧士及这样脑子一团稻草的人才会信!”
那信上最后还说,要穆夜来过得好,他们心里才好受。
啊呸呸呸呸!!!
穆夜来过得不好,她心里才好受!
杜恒霜一时冲动,从箱笼里找出萧士及的衣裳扔到地上,用脚踩上去乱踏。
这番孩子气的举动,倒是让诸素素笑得弯了腰,捂着肚子叫肠子痛。
见诸素素笑了,杜恒霜低头,看见自己把萧士及一件宝蓝色双林绢深衣踩得皱巴巴地,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道:“……一时忍不住。”
诸素素收了笑,正色道:“我不是在笑你。”
杜恒霜挑了挑眉,“不是在笑我你在笑什么?”
“我是心情愉悦、高兴,不能笑吗?”诸素素脸不变色心不跳地道。
杜恒霜撇了撇嘴,但是心情到底好了许多。
果然很多郁闷的心事,只要及时说出来,不留在心里反复思量反复发酵,就不会对身子造成实质的伤害。
生气伤肝,可不是白说的。
诸素素更是深知这一点。后世还有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呢……
“心里好受些了?”诸素素拍着杜恒霜的肩膀问道。
“嗯,好受多了。我要在孩子下学之前出去一趟,你有事吗?”杜恒霜起身去屏风后面换衣裳。
诸素素忙道:“没有没有,我跟你一起出去。”其实她是有些事,但是听了杜恒霜的郁闷,她顿时觉得自己的那点子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就没好意思开口,跟着杜恒霜一起出去了。
杜恒霜坐车去了海西王府。
杜恒雪和她一起去见海西王杜先诚。
“怎么啦?那小子又惹你生气了?”杜先诚摸着发髻,笑吟吟地道。
杜恒霜在爹面前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把那两封信都递过去。
杜先诚飞快地看完信,叹口气,对杜恒雪道:“雪儿,你去给我们准备些小菜,我要喝点儿酒。”
杜恒雪看了看杜恒霜,知道是要把她支走,也没有多问,只是担心地看了看自己的姐姐,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出去厨房做菜。
杜先诚等人都退下去了,才安慰杜恒霜:“好了,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是你不妨往好处想。士及他这件事虽然办得不周到,但是他至少并没有私下给银子,也没有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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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杜渐 (4K6,广寒宫主a和氏璧17、18+)
杜恒霜没料到爹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为萧士及说话,顿时嘴就不满地嘟了起来。
杜先诚看见女儿露出这幅有些孩子气的样儿,就知道她没有伤心,只是面子受损,很是生气。
比起伤心痛苦,生气大怒还是能够接受的……
杜先诚笑了笑,耐心跟她解释,“我不是为士及说话,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他是在江陵紧张的战事中,没有想周全是完全可能的。你生气可以,但是不能昏了头,忘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杜恒霜很是不忿,低下头拨弄着裙琚上挂着的羊脂玉福字镂空佩,半晌方抬头道:“但是他对穆夜来心存怜惜,是不争的事实。我怎么说他都不听,就要跟那个贱人拉拉扯扯,现在好了吧,那贱人顺杆儿往上爬,开口就是十万两银子,然后他还问都不问我,就一口答应下来,还不用借,要送给她!”
这番话确实极有道理。
作为萧士及的妻子,她这样想,这样生气,是完全理所当然的。
萧士及在这件事上,确实处理得很不恰当。
杜先诚虽然有心想帮萧士及说说话,但是发现自己完全无话可说。站在男人的立场,他能体会萧士及的感受和心思,但是当萧士及的行动伤害得是他女儿,他发现自己无法站在男人的立场继续同情他,甚至帮他说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牵绊,这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人能够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偏不倚。
翻开史书看一看,古往今来所有的皇帝在给朝堂的大臣赐美女的时候,从来就没有给驸马赐过美女。
这是为什么?因为皇帝虽然是男人,但也是父亲,作为公主的父亲,他知道赐美女对自己的女儿意味着什么。
可见男人对于婚姻之外的女人能对自己的婚姻造成什么样的杀伤力,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因着齐人之福的考虑,自私的男人就忽略了自己老婆的感受,但是好在绝大部分男人都是不会忽略自己孩子的感受的……
杜先诚叹息着问道:“他这件事确实欠考虑,而且,你说得很对,他的心思确实有些问题。你想怎么做?——穆侯府那边,我可以加快步伐。还有尹桂儿那边,就要你努力了。”
杜恒霜听说这些事,立刻精神一振,鼓起勇气道:“爹,我不仅想将穆侯府和穆贵妃拉下马,我还想……想把柱国侯府拉下马。”
杜先诚一愣,身子微微前倾,“你说什么?你可知道,那也是你的家啊!”这是不是为了倒洗澡水,顺手把孩子都扔出去了……
杜恒霜执拗地道:“我当然知道那是我的家。但是,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那里会成为别人的家。——我为什么要盖好房子,自己却去淋雨,让别人在我辛辛苦苦盖的房子里住!”
杜先诚手里把玩着一对墨玉石球,微阖了眼,似听非听的样子。
杜恒霜有些忐忑不安。她是真的不想跟萧士及过了。本来她还想着要使个法子,确保柱国侯的爵位和检校荆州刺史的位置给自己的大儿子保留下来。可是萧士及近来的举动,彻底凉了她的心,让她认识到,她就算把这些位置保留下来,将来也不一定是她的儿子得了。——既如此,大家都不要得了……
杜先诚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杜恒霜,沉声问道:“你为什么想这么做?你到底是想清楚了,还是意气用事?除了你要报复士及,还想达到什么目的?你都仔细筹划过没有?——我说过,你做事一定要前思后想,不能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那样没什么意思。你长大了,就要想得周全一些。”
杜恒霜倒是以前隐隐约约有个念头。那时候她不想跟萧士及过了,但是她的诰命夫人衔确实是障碍。有了这个东西,她连和离都不行。
如果她想真的离开萧士及,她第一要做的,不就是要去掉这个劳什子“诰命夫人”么?
她要去掉这个“诰命夫人”的头衔,最好的法子,不就是萧士及被夺爵么……
“……只有他不再是柱国侯,我才能从容离开。”杜恒霜握了握拳,勇敢地道。
杜先城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审视她到底是意气用事,还是真的想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杜恒霜紧张地看着杜先诚。虽然她已经拿了主意,但是她更想得到杜先诚的认可。她知道,父亲疼她,提出的建议都是为了她好。如果杜先诚能赞成她的想法,她就能更有底气地去从容布置。
杜先诚却在想别的事情。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堂屋中央来回踱步认为,末了抬头看着杜恒霜道:“你家门前那些求官的人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多?”
杜恒霜怔了一下,才点头道:“正是。”又问道:“我不会见她们的。爹不用担心。”
杜先诚背着手走了一圈,沉吟道:“这些人越来越多,应该是有人在背后鼓动。”
杜恒霜有些不耐烦了,道:“爹,这件事我们已经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我不会让她们进来的。”只要她不见这些人,这些人哪怕是在她柱国侯府外安营扎寨,也不关他们的事。最多放狗把门前的空地清理出来。
杜先诚笑了笑,伸手做了个安抚她的手势,道:“你刚才说得话,倒让我有些新的想法。”
杜恒霜瞪大眼睛。她怎么觉得自己和爹说的不是一件事?
“你说想士及被夺爵,这样你就不是诰命夫人,就可以从容离开,让我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其实说实话,自从士及被授了这个检校荆州刺史之后,我是日夜忧虑。他这阵子的表现,也让我很不满意。总得来说,他还不具备坐上这个位置的能力。也是时候让士及冷静一下。他爬得太高太快,已经很是急功近利。这样的他,就算真的让他位高权重,他也会很快摔下来。如果他认识不到为官的艰辛和残酷,他爬得越高,将来会摔得越惨。与其到时候被人整得满门受累,还不如,我们主动退让一番,让他现在就受到挫折,从不太高的地方掉下来,冷静冷静……”杜先诚抚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意味深长地道。
看他在投靠太子这件事上的举动,还有对穆夜来的看法的转变,就知道萧士及太过心高气傲,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他却不知道,争军功容易,但是要稳稳当当地坐上高位,却跟打仗完全是两码事。
他在外征战的时候,杜恒霜在家里不知为他操持过多少事,挡过多少明枪暗箭,甚至不惜出头把麻烦自动揽上身。
说来说去一句话,萧士及的性子还需要磨练。
所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
杜恒霜听到这里,眼前一亮,道:“爹,您是同意我的想法?”搞垮柱国侯府,是吧?
杜先诚笑道:“你可不能瞎说,我什么时候同意过这样离谱的事儿?把自己的家搞垮,亏你说得出来!——不过,士及确实在政事上不够熟稔。我们都是寒门庶族出身,而且没有庞大的家族庇佑,本来就要比士族更谨慎小心。他明显太冒进了,让他缓一缓,退一退,对他以后有利。”
杜恒霜不明白了。明明是赞同她的,虽然理由不一样,但是结果是一样的,都是要萧士及从高位上下来,怎么听起来就是那么别扭呢?
“不明白了?这就不明白了?”杜先诚看着杜恒霜极少露出来的木讷样子,开心地笑了,“很简单,你的目标我同意,但是,你不能亲自动手。我不想你因一时之气,以后后悔一辈子。”
杜恒霜的脸垮了下来。不是吧?不让她亲自动手,但是让柱国侯府倒台?这个难度太大了吧?!
“你好好想想。既然你想到这一层,不妨再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借借东风……”杜先诚瞟了一眼穆夜来借钱的信,微微笑了。
杜恒霜一直到回到柱国侯府的时候,还早想着这件事。
如何自己不动手,也能让柱国侯府被夺爵?
但是自己不动手,这里面的轻重就不好把握啊,如果别人一不小心,玩得太大怎么办?到时候不是夺爵,而是满门抄斩怎么办?
杜恒霜心乱如麻地回到自己房里,先打起精神,去跟平哥儿和安姐儿说话,问问他们一天都学了什么,又带着他们去后花园演习骑射。
平哥儿和安姐儿看着后花园里蜿蜒的小河流,对杜恒霜道:“娘,什么时候让我们下去凫水啊?爹以前就答应过的。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教我们就去打仗了……”
杜恒霜忙道:“现在才三月,等到了六月,娘教你们凫水行不行?”
两个孩子极好满足,闻言马上开心地笑了,跟着杜恒霜去射箭。
母子三人在后花园逗留到太阳下山才回房。
第二天早上,知数过来叫杜恒霜起床,笑着道:“夫人,今儿外面的人像是少了一些。”
“哦?”杜恒霜坐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腿,淡淡问道:“少了?终于等不下去了?”
知数笑着凑近道:“夫人,奴婢听说,有些人是跑到穆侯府走门路去了……”
杜恒霜心里一动,“穆侯府?”她看着知数。
知数不屑地撇了撇嘴,“都是那不知羞的穆夜来呗!有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穆夜来跟我们侯爷关系匪浅,甚至有人说,过一阵子,等侯爷凯旋回来,她就要进门了……有些人走不了夫人的门路,就改走宠妾的门路了。”又道:“穆侯大公子又来了,在偏厅坐着呢,说是夫人让他过来讨信的。”
听着知数的话,想起求官的人,还有穆侯府,杜恒霜脑海里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一个法子。
这个法子,不仅能让她不亲自动手,而且能控制损害的程度,绝对不会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当然,这话不能对萧士及说,对他来说,肯定是不可收拾了……
杜恒霜兴奋地掀开被子坐起来,道:“给我梳洗,传话去跟穆侯大公子说,就说我马上就到。”
杜恒霜匆匆梳洗完毕,又吃了早饭,再将自己弄得苍白憔悴的样子,扶着知数去了偏厅。
穆侯大公子看见杜恒霜进来了,忙站起来行礼,一瞥之下,发现杜恒霜居然憔悴许多,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是不是不舒服?”
杜恒霜苦笑道:“这种事,你说谁会舒服?”
穆侯大公子讪讪地没有说话。
杜恒霜就命人上茶,茶过一巡,才低声道:“穆世子,这件事,我想了两天。既然是我们侯爷答应了的,我不答应也不行。”
穆侯大公子顿时喜得眉毛都跳起来了。
杜恒霜微微一笑,又道:“不过,我虽然答应给钱,但是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你能答应,那十万两,穆世子可以先得五万两,另外五万两,穆世子可要带去给穆三小姐。”
穆侯大公子一口答应下来。他怎么可能不应呢?这本来就是他一直的盘算,如今只是过了明路而已……
“夫人有什么条件,尽管说!——看在银子份上,我从来说话算话!”穆侯大公子是个赌品非常好的人,这一点,杜恒霜倒是深有体会……
杜恒霜跟着叹息一声,用手揉了揉额头,似乎十分无奈而悲哀,那份脆弱看得穆侯大公子都有几分不忍,只好别开头,看向偏厅外院子的璀璨春光。
“穆世子,我希望你不要跟三小姐说,这钱是我给的,我怕你们三小姐那样性子高洁的人,知道这钱是我给的,会面子上过不去,不愿意从我这里拿钱,愤而把银子还给我。”杜恒霜含蓄地道。
穆侯大公子忙转过头,一脸气愤地撸袖子道:“她敢!她要敢还回来,我揍得她满地找牙!”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银子过不去,这是穆侯大公子一辈子牢不可破的信念。
杜恒霜忙道:“穆世子,这样可不好。她到底是你妹妹。再说这件事,是我们侯爷为了还她的救命之恩,我懂的。但是你不想大张旗鼓,我也理解。如果让别人知道,会看不起你妹子的。”
穆侯大公子连连点头。只要不让别人知道,闷声大发财的道理他最懂……
“好吧,既然穆世子同意了,我也就放心了。这里有一张字据,请你签押。若是你让人知道这银子是我给的,你就要加五分息给我还回来!”杜恒霜抽出准备好的一张契纸。
穆侯大公子本来就不想说,如果让人知道是从杜恒霜那里拿的银子,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便大笔一挥,签了自己的名字。
杜恒霜微笑着收好穆侯大公子又一张字据,才道:“那穆世子今日可以回家了。下午我们柱国侯府的大管事萧义就会把银子送到你们府上。”
她不准备用银票,她要用车把这十万银子送到穆侯府大门口。
穆侯大公子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等他走了之后,杜恒霜将萧义叫了来,沉默半晌,道:“侯爷吩咐,给穆夜来十万银子,你能凑出来多少?”
萧义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会吧?凭什么啊?”
杜恒霜微笑,“凭她是侯爷的救命恩人。”顿了顿,又道:“也是要了结这个救命的事儿。不管如何,她确实是救了侯爷一命,而且那时候的侯爷,还是我的夫君。——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出份子感谢她。罢了,你从侯爷的产业里抽五万现银,我给你五万现银补足十万,今天下午,你用大车把银子送到穆侯府,就说,奉侯爷之命,给穆三小姐送银子花。别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提。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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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8章 送银 (4K,含粉红300+)
萧义瞪着眼睛,张大嘴看着杜恒霜,半晌回不过神来,心里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杜恒霜言之凿凿,说是侯爷发的话,他又不敢置喙,恨不得有机会插翅飞到江陵,亲口问一问侯爷,您脑子里都在想些啥?
杜恒霜手里拨着算盘,似乎在盘算抽哪一处的银子。
萧士及所有的产业都交到杜恒霜手里,外面虽然有大掌柜和账房,可是他们每个季度都要来侯府报账,账目和银两对上之后,才能拿自己的那一份饷银。所以萧士及到底有多少钱,杜恒霜比他本人都清楚。
当然,杜恒霜和萧士及两个人的出身一样,父亲都是大商户,有这样的根底在,萧士及其实也是做生意的好手。
不过萧士及一心在仕途上,对做生意早就不在意了。需要用银子的时候,他只要开个口就行。
萧义垂手竖立在杜恒霜跟前,一边看杜恒霜打算盘,一边道:“夫人,您确定侯爷说是要给穆三小姐送银子花?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啊?”
杜恒霜斜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扭头继续打算盘,嘴里淡淡地道:“没有误会。我有侯爷的亲笔信为证。——你是不是也要看看侯爷的信才听我的吩咐?”
“不敢!不敢!”萧义吓了一跳,差一点给杜恒霜跪下来。
杜恒霜脸上毫无表情,又在算盘上拨了两个子儿,又摇头道:“一万两银子重六百多斤,十万银子六千多斤,全部装车,总得装十辆大车,实在太显眼了。”
萧义跟着点头,“确实很扎眼。要不换成银票?”
杜恒霜笑了笑,“当然不行。侯爷说了要送银子,可没有说银票。——再说,十万银子的银票,哪一个钱庄愿意为这笔巨款背书啊?”
“夫人的聚元楼,不是长安最大的钱庄吗?”萧义笑嘻嘻地试探道。他知道,聚元楼也是杜恒霜的嫁妆。
杜恒霜又看他一眼,眯了眼睛道:“这可不成。若是让侯爷知道我用他的银子给自己的钱庄招揽生意,非跟我翻脸不可。——不行,说了送现银就是现银,而且要让大家都看见,不必要躲躲闪闪的。”
萧义听着杜恒霜这话,似乎有些负气的意思在里面,心里咯噔一声,再也忍不住,就给杜恒霜跪下了,磕头求道:“夫人,夫人,侯爷想必不是有意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求夫人给侯爷写封信,小的可以亲自去江陵送到侯爷手里。——求夫人收回成命!”
杜恒霜抿起嘴角,脸上的表情越发坚毅,她伸手抚了抚裙角,盯着萧义道:“萧大管事要是觉得我说的话,不足以命令你,您就请便吧。我杜恒霜人微言轻,支使不起您这尊大佛。”
萧义额头上的汗珠噌噌而下,再也不敢相劝,忙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小的只是担心夫人因此和侯爷之间起了隔阂。侯爷远在千里之外征战,一时想得不周全也是有的,求夫人别往心里去。——也不用夫人拿银子出来,侯爷那里,十万现银还是抽得出来的。”
杜恒霜反倒笑了,点头道:“你以为我是心疼银子?——萧大管事,我也嫁到府上很快就满七年了,你可见我什么时候在银子上小气过?”
萧义的脊背一僵,伏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起来吧。”杜恒霜抬抬手,“就这样办,十万银子,十辆大车,给我小心谨慎地送到穆侯府门口,跟人说是我们侯爷给穆三小姐送银子话。但是穆三小姐大概是不会亲自出来的,出来的应该是她大哥,穆侯府的世子。你就把这十车银子亲手交到穆世子手里,让他签押。——这些不用我提醒你吧?”
萧义抹了一把汗,战战兢兢站起来,道:“不用!不用!小人晓得的。”
银子明着说是给穆夜来的,但是实物是交到穆世子手里。穆世子应该知道怎么办。
杜恒霜答应过给他五万两,他肯定明白怎样哄他妹子……
萧义听了杜恒霜的吩咐,忙忙地出去筹备。
杜恒霜也命人去自己的库里搬了五万银子出来,送到外院萧义手里。
她前一阵子都在卖嫁妆铺子,手头有了一些现银。听萧义的口气,他好像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作为下人,他不敢公开问她的,最多偷偷打听。
杜恒霜是卖了几个铺子之后,才发现银子太多了,也扎手。
银子太多,存到哪里都不放心,就在杜家老宅的地窖里存了一些,剩下的搬到柱国侯府暂时放着。
萧义到外院的账房去了一趟,回来就命人开始搬银子。
十万白花花的银子,看花了搬银子的下人的眼睛。
萧义为防意外,把萧士及留在侯府的亲兵都召集过来,里面穿着玄甲,外面套着灰布衣裳,腰间带着朴刀,虎视眈眈地盯着下人将银子装车。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谁敢做手脚。
到了下午时分,萧义终于将十万银子绑好了,再套上拉重车的牛,前后亲兵开道,大模大样地从柱国侯府正门走了出来。
装银子的车从旁边的敞门里出来,浩浩荡荡一长条。
柱国侯府门口候着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有些人认得萧义是柱国侯府的大总管,忙笑着上来问好,又道:“萧大总管这是要去哪儿?”
萧义笑着对着周围的人群拱一拱手,道:“大家让一让!让一让!小的奉侯爷之命,去给穆侯府的穆三小姐送些银子花用。——还请让一让啊!银车太重了,撞一下我们可不管的。”
说话间,那些牛拉的银车慢慢走了过来,在地上压下深深的车轮印子,看得外面的人群瞠目结舌,纷纷问道:“萧大管事,您不是说笑吧?您看这车轮印,这么深,还有十辆车这么多,到底得有多少银子啊?”
萧义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不多不多,十万两而已。”说着,翻身上了马,那些亲兵也都扶着刀,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十万两!
柱国侯居然出手就是十万两!
还是送给穆侯府的穆三小姐花用!
送的耶!
在场的人都看直了眼睛。
她们不是没有见过银子的人,但是一出手送人就是十万两……啧啧,这样的大手笔,人家要说柱国侯跟穆三小姐没有猫腻,真是打死也不信啊……
很多人就想起来这几天,有人悄悄说,穆三小姐跟柱国侯关系匪浅,这柱国侯夫人早就失宠了,所以有些人已经先走一步,去穆侯府那边转悠去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人收到风声了,知道柱国侯和他夫人之间确实是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大大咧咧从自己府里直接抬出十万银子,送到穆侯府去?
一些人不知不觉跟在那十辆银车之后,往穆侯府行去。
一路上萧义再没有说过话。
但是跟来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他们人还没到穆侯府,就已经传成穆三小姐很快就要进萧家大门了。——一个宠妾的名头是稳当当跑不了的。
萧义听着这些人的闲话,眉头越皱越紧,有心想为自家夫人分辩几句,想起杜恒霜严厉禁止他的话,他又不敢说别的,只好装聋作哑地一路来到穆侯府。
十辆银车停到穆侯府前,萧义亲自上前叩响了穆侯府的大门。
一个中年门子打开角门问道:“有事吗?”说着上上下下把萧义打量一番。
萧义微微颔首,道:“我是柱国侯府的大管事,奉我们侯爷之命,来给穆三小姐送些银子花用。”说着回头道:“把布搭子掀开!”
跟车的随从忙将银车上搭着的盖布揭了下来。
春日的阳光下,雪白的银子发出耀眼的银光,顿时晃瞎了众人的眼睛。
真的是银子啊!
那门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门前一溜儿十辆大车,还有车上亮闪闪的银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家的眼睛,拼命拿手揉了揉,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忙谄笑着对萧义弯腰道:“这位大爷您稍等,我去叫我们家三小姐出来。”
“不用了!我去看看!”穆侯大公子已经得了信,飞一样从内院跑过来,将那门子挤到一旁,从角门出去了。
“这就是你们侯爷让你送来的银子?”穆侯大公子故作惊讶地道,演得十分到位传神。
萧义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再次道:“奉我们侯爷之命,给穆三小姐送些银子花用。”
穆侯大公子看着那银光闪闪的银车,哈哈大笑道:“回去跟你们侯爷说,感谢他在千里之外,还记得给我三妹送银子花用。”又故意问道:“一共多少两?”
萧义拿出一张签押单,道:“十万两送到,请穆世子为您三妹查收。”
穆侯大公子笑盈盈地接过单子,正要按手印,就听见穆夜来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慢着!”
穆侯大公子手一抖,回头一看,见穆夜来气喘吁吁地出来了,就皱了眉头道:“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
穆夜来在内院听说萧士及给她送银子来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她大哥是刚刚回到府里,说是从江陵回来,她正要去找他问有关江陵的事情,就听见他房里的丫鬟说,外院传信过来,说柱国侯府给三小姐送银子来了,大少爷就赶紧地出去了。”还说大少爷一直在等着柱国侯府的消息。
穆夜来心里怦怦乱跳,到底忍不住,跟着出去看了一看,果然看见十辆银车一字排开,停在穆侯府门口,端得是威风凛凛。
“这是萧大哥给我的?”穆夜来走到银车前,一辆辆看过去,又有些不确信,回头看着自己的大哥,道:“不是说……?”借的吗?
萧义拱手再次道:“奉我们侯爷之命,给穆三小姐送些银子花用。——是送给您的,不是借给您的。”
穆夜来听见这句话,直觉得又欣慰,又心酸,带着些痛,但是又有着无尽地喜,慢慢儿地从心窝里头冒出来,如同琼浆玉液一样,往她四肢百骸冲刷过去,荡悠悠水花高涨,一个大浪又一个大浪掀过来,幸福的潮水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大哥说过,看一个男人心里是不是有这个女人,就看他舍不舍得给她花银子……她只不过求了一下,萧大哥毫不犹豫就给了她十万两!还不用还……她在他心里,得有多重的份量啊……
穆夜来呆呆地站在那里,遥望着远处江陵的方向,好似看见了萧士及俊美无俦的面庞出现在天际,还有他带着千言万语地幽深眼眸,正定定地看着她,就像上一世,她在月光下舞出一转又一转的胡旋,脚上的脚铃叮咚作响,吸引了萧士及全部的视线……上一世,他最爱的,就是看着她赤脚戴着赤金脚铃,在月光下给他跳胡旋舞!那眼光痴迷沉醉,看在她身上,让她觉得一阵冷,一阵热,昏头涨脑,不知今夕何夕……就算过去一生一世,她也忘不了!
周围的人群也都炸开了。
虽然有些人是从柱国侯府跟过来的,已经见过一次这些银子的盛况了,但是这时候围上来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不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很多人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一两银子。一般普通人平日花用,都是铜钱而已。
“十万两!啧啧,还是送的!——穆大公子,你们府上可是要发达了!”
“穆三小姐,您可真有福气啊!您要知道,就算是做正室,也没有哪一家能出十万两的聘礼!——更何况这些银子比聘礼更厉害,都是白白送给您花用的啊!”
那些从柱国侯府跟过来的夫人们,都是和穆侯大公子想得差不多。——这柱国侯能在穆三小姐身上花这么多银子,他该是有多爱她啊……这根大腿可是又粗又直,又白又香,一定要抱稳了!
穆侯大公子最是得意,背着手往四周看了一眼,咳嗽一声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三妹,咱们把银子抬进去吧。”
人群中,有几个人面无表情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拉低帽檐,从穆侯府门前的街上退了出去。
“柱国侯府有变,回去报给主子,还要不要在柱国侯府门口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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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9章 进宫 (enigmayanxi和氏璧1+)
穆侯府前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悄没生息地少了几个人,就如大海中消失了几滴水泡一样,根本就没有人察觉到。
萧义拿着签押单,笑着道:“穆世子,您是不是签一下这个单子,确认这十万银子是穆侯府收了?——您要知道,这样一大笔银子,可不能嘴里说说就给了。我们侯爷从江陵回来,若是问起来,我也有个交代。”
穆侯大公子接过签押单,伸出大拇指,就要就着萧义拿出来的一盒红色印泥摁下去。
穆夜来回过神来,看见大公子要签押,心里很不高兴,走过来拍拍穆侯大公子的肩膀,道:“大哥,萧大哥这银子是送我的,还是我来签押吧。”
穆侯大公子瞪了穆夜来一眼,暗暗警告她,别想过河拆桥,不然他就把她的事儿都抖出来……
穆夜来看见大公子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些瑟缩,但是一想到是萧大哥给她的银子,她说什么也不想让大公子的名字留在这签押单上。——她要萧大哥从江陵回来的时候,在这张签押单上,第一眼看见的是她的名字……
“大哥,还是让我来吧。我答应你的事,我记得的,你不必这样。”穆夜来轻声道,表示她记得她答应过穆侯大公子,给他五万两银子。
穆侯大公子迟疑着顿了一顿。
萧义见状,将红色印泥从穆侯大公子跟前拿开,放到穆夜来跟前,道:“那就请穆三小姐签押。”
穆夜来接过签押单,用食指先沾着印泥,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大拇指摁上红印泥,印了上去。
萧义检查无误之后,点头道:“那好,请您搬银子吧。这牛车我们还得带回去。”
穆夜来红着脸点点头,对穆侯大公子道:“大哥,你帮我们搬进去吧。”
穆侯大公子忙道:“这个自然。”说着,招呼穆侯府的下人,开始搬银子。
这些银子听了穆侯大公子的吩咐,都要搬到内院石姨娘的院子里。
萧义看着穆侯府的下人一趟趟腾空他们拉银子的牛车,听说要搬到石姨娘的院子,忍不住看了穆侯大公子一眼。
穆夜来笑着跟了进去。
石姨娘的院子,满满当当摆了一地的银堆,看得石姨娘直咂舌。
穆侯大公子在搬银子的时候,已经嘱咐穆侯府的下人,将一半银子搬到自己的院子里。
所以石姨娘的院子虽然有一堆银子,其实只有一半的数目,也就是五万两。
“阿来,这真的是柱国侯送你的?不用还吗?”石姨娘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跟着自己的表哥穆侯做了二十多年的妾,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也不过攒了这么点私房。而自己的女儿,还没有进柱国侯府做妾啊,不仅没有做妾,那柱国侯连夜来的手都没有碰过,就给了她十万银子,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排场,还有柱国侯本人的样貌出众,功勋卓著,现在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简直甩年轻时候的穆侯几条街啊!
这一瞬间,石姨娘决定,无论怎样,她都要女儿跟着萧士及!哪怕是做妾,有这样十万银子做底,她这个妾只会憋屈死原配夫人,也算是给她扬眉吐气一把!
穆侯和穆侯夫人闻讯赶来,也在石姨娘的院子里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
穆侯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那银子问穆夜来,“这就是你找柱国侯借的银子?我不是说不要找他借吗?你看看,真是,多丢人啊……”
穆夜来用手抹了抹眼睛,含泪道:“……不是借,萧大哥说,送给我花用的。”说着,上前挽住穆侯的胳膊,撒娇道:“爹,这些银子,女儿就给姨娘了。母亲把姨娘的私房当了,可怜我姨娘一辈子,也只有这点想头。”
穆侯也有些讪讪地,瞥了石姨娘一眼,心道石姨娘有这个女儿,穆夜来又愿意给她姨娘撑腰,以后就算看在萧士及面子上,也要多宠宠石姨娘,就放缓了声音道:“你记得你姨娘,是你孝顺。再说都是柱国侯给你的银子,你想给谁就给谁。谁还敢说个不字不成?”
穆夜来十分欢喜地摇了摇穆侯的胳膊,娇笑道:“谢谢爹!”
穆侯夫人知道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不由在旁边撇了撇嘴,不屑地道:“我听说不是有十万银子?这看上去,没有那么多啊?”
穆夜来一窒,低声道:“大哥帮了我不少忙,没有大哥,我这五万银子都没有,所以我给了大哥五万两。”
穆侯夫人听说,倒是有些意外。——还知道兄妹情份?也不算太糟……就闭口不再故意为难穆夜来。
穆侯笑呵呵地道:“好好好!这下子咱们可是不缺银子了,来,今儿我就在这里歇着了。”
石姨娘又惊又喜。她已经失宠好久了,没想到今儿穆侯的态度有了这样大的转变,在心里暗夸女儿好眼光,转而想到女儿之前那样辛苦地追着萧士及,谁也不肯嫁,今日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果然是女追男,隔层纱啊……
穆侯夫人撇了撇嘴,甩着帕子出去了,盘算着要进宫一趟,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她就看不来石姨娘的轻狂样儿,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已,看她那副嘴脸,已经恨不得马上把她女儿塞到萧士及床上去了……
“侯爷,您慢聊,我今儿要进宫一趟,看看我们贵妃娘娘去。”穆侯夫人故意道。她虽然没有亲儿子,可是她有亲女儿,而且这女儿,还是大齐唯一的贵妃。大齐没有皇后,只有贵妃最尊贵,但是可惜,贵妃也是妾,这是穆侯夫人最最惋惜的地方。
穆侯听穆侯夫人说要去看贵妃娘娘,想起一事,道:“你且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有件事,你帮着问问贵妃娘娘的意思。”若是萧士及真的这样看重穆夜来,他们也该盘算嫁女儿了。
和石姨娘不同,穆侯不想让穆夜来做妾。他是想着,萧士及既然如此心爱穆夜来,而穆夜来又非萧士及不嫁,他们穆侯府也不是一般的世家,他们是昭穆九姓之一,以前是安西王族出身,这样的身份,配萧士及一个寒门庶族绰绰有余。而且他们宫里还有一个得宠的贵妃娘娘,让她出面说合,让陛下赐婚并嫡不就行了?
到时候,萧士及起码要拿二十万银子做聘礼才行……
而且萧士及娶了穆夜来,可是跟陛下连襟,这样的好事,他是断然不会推开的。
以前穆侯以为萧士及不喜欢穆夜来,担心强扭的瓜不甜,就算陛下赐婚并嫡,萧士及也不会心甘情愿娶她,他心疼女儿,所以没有开过口。
如今看来,确实可以盘算盘算。
萧士及的原配夫人杜恒霜是个没爹的寒门女子,娘又是改嫁的妇人,现在还失宠了,没让她下堂,净身出户,已经是他们穆侯府厚道了……
但是这个主意,必须要跟贵妃娘娘商议清楚。因为要说动陛下,只有靠贵妃娘娘。
穆侯夫人有些惊讶,“侯爷有什么事?”
穆侯笑着跟石姨娘和穆夜来道别,跟着穆侯夫人走回正院,一路上,就把这件事跟她说了。
穆侯夫人半晌没有言语。她当然不喜欢穆夜来,更不愿意穆夜来嫁得好。若是要去柱国侯府做妾,她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要跟人家的原配夫人并嫡,她却有些不高兴。——凭什么石姨娘的女儿倒能做正室,自己的嫡女如今却在宫里做妾……
别说什么贵妃,贵妃也是妾,只有皇后才是跟皇帝一体的妻子……就推脱道:“这样不好吧。人家已经有原配正室,都生了两个儿子了,柱国侯连嫡长子的世子位都封好了,咱们强要塞个人进去,就不怕得罪别人?”
穆侯不以为然地道:“得罪谁?柱国侯的原配连爹都没有,更不是士族门阀出身的贵女,你还怕得罪她?真是笑话!不让她下堂已经是我们慈悲为怀了!——你听我的,去宫里问问贵妃娘娘,看看此事可不可行。若是可行,咱们就把这件事筹备起来。等柱国侯从江陵凯旋归来,陛下一边封赏,一边赐婚,岂不是双喜临门?!”
穆侯的话,把穆侯夫人憋屈得跟吃了苍蝇一样,半晌道:“我去问问,你也别太上心。如今的陛下,不是很喜欢赐婚的人。”
“不是吧?那卫星峰卫都统,不就是陛下赐婚的?”穆侯诧异问道。
“那卫星峰又没有妻儿,陛下赐婚,是他的体面。柱国侯可有个糟糠之妻,而且是诰命夫人,你难道想陛下自己打自己的嘴?——你还想人家下堂,也不好好想想,你有本事让一个诰命夫人下堂吗?就算她自己想下堂都不成啊……”穆侯夫人越说越流利,倒将穆侯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啊,我好好想想吧。”穆侯长吁一口气,甩着袖子回石姨娘的院子了。
穆侯夫人就进了宫见穆贵妃。
结果还没有说上几句话,穆贵妃已经心神不宁地好几次探头往宫门口看,似乎在等着什么的样子。
穆侯夫人好奇,问道:“怎么啦?娘娘有心事?”
穆贵妃看着穆侯夫人,脸上一副厉色,道:“娘,你知不知道,陛下正在采选,我听宫里的人说,今年有个叫尹桂儿的女子,极是出众,我是万万不能让陛下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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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0章 收服 (5K,含粉红330+)
看见自己女儿如临大敌的样子,穆侯夫人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抓住穆贵妃的手,低声问道:“不会吧?难道那女子生得国色天香?比柱国侯夫人还要美貌?”不可能吧……
穆贵妃反手抓住穆侯夫人的手,叹息道:“娘,你不知道,如果她只是美貌,我也不会如临大敌。我在宫里这几年,深知美貌是后宫妃嫔最没用的东西。甚至对男人来说,就算美貌能让他们一时心动,但还不足以让他们专心一辈子。因为再美貌的东西,看久了也就如同马棚风一般。男人天性贪新忘旧,娘是最清楚的。”
穆侯夫人听了女儿的话,顿时心酸起来,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微微颔首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倒没有我女儿看得透彻。”
穆贵妃嫣然一笑,抽回自己的手,整了整身上绣着飞凤纹的披帛,低声道:“这不是娘的错。若是娘当年也入宫,不过半年,也能想清楚这个道理。——后宫本就是天底下最能给女人教训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天真不知事的女人早就尸骨无存了,能活下来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我纵然当年不懂,这些年,也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这样,我的儿,你又何苦去关注什么尹桂儿、张桂儿。”穆侯夫人摇摇头,想到自己女儿比穆夜来大不了多少岁,却已经一副历经沧桑的未老先衰样儿,而穆夜来……这个石姨娘生的庶女,却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了一个男人的眷宠,甚至远远超越那个男人的原配夫人。难道这就是命?
想到石姨娘也是十几岁就给穆侯做妾,不说独宠,但也是被宠了二十多年,穆侯夫人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低下头,看着自己腰间系的如意百结绿丝绦,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既然不论怎么做,男人都会喜新厌旧,那又何苦做这些事情呢?——倒还不如积点福德,求菩萨保佑,来世求个不喜新厌旧的好男人吧。”穆侯夫人的话越发沧桑。
穆贵妃微微皱了眉头,她这才明白过来,穆侯夫人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香味儿是什么味道。——原来是佛前檀香的味道。
“娘,话不能这么说。我说男人的心不会因为美貌而长久,并不是说男人一定会喜新厌旧。喜新是肯定的,但是厌旧却未必。”穆贵妃顿了顿,拉着穆侯夫人走到自己的小佛堂,让穆侯夫人看那一张挂在自己小佛堂的画像。
“这是先皇后欧阳紫的画像,如今就陛下的寝宫,还有我这里可以供着,别的地方,都不够资格供奉先皇后的画像。”穆贵妃叹息道。
穆侯夫人当年听说过欧阳紫,但是对她不熟,从来没有见过真人,在穆贵妃这里见过几次画像,也算是看熟了的,便点头道:“陛下是个长情的。先皇后过世这么多年,陛下都不续弦,可见得男人当中,也是有情真意切的。”
穆贵妃听了,却冷笑道:“娘这话说差了。先皇后不过是因为去的早。您又不是没看见,陛下当年说永不立后,难道真的是为了先皇后?——当然不是!明明是为了那一位……”穆贵妃压低声音,往万贵妃当年住的寝宫方向努了努下巴。
穆侯夫人明白过来。万贵妃出身太低,就算欧阳紫死了,万贵妃都不够资格扶正。但是陛下那时候想必不想让他的亲亲小妾再受大妇的气,所以来了一招“围魏救赵”,宣布永不立后,然后立他潜邸时候唯一的妾室万小娥为贵妃。因为宫里不会再有皇后,所以万贵妃就是后宫第一人,没有皇后的名份,但是实际上坐着皇后的位置。
不过就算陛下为她打算得这样周到,也不妨碍陛下后来又纳了数个嫔妃,同时因为欧阳紫入葬的事儿被揭发出来,才对万贵妃彻底厌弃。
当年的宠妃一下子就被打入冷宫,最后一杯鸩酒了结残生。
万贵妃到底是如何失宠的,穆贵妃比谁都清楚。正因为她清楚,所以她对有可能入宫的尹桂儿非常重视。
“娘,你不晓得,我听去采选的宫人回来说,那尹桂儿生得明艳照人,眉梢眼角却又有股姣媚之气,更像先皇后欧阳紫和万贵妃两个人合起来的样子。特别是那些见过先皇后欧阳紫的宫人更是一口咬定,陛下如果见了尹桂儿,最少也要封她淑妃。——您听听,一入宫就是淑妃啊!我当年进宫都是从贵人做起的。”穆贵妃咬了咬下唇,眼底有股不服输的气焰。
穆侯夫人听得一愣一愣地,忙道:“那可怎么办?要不要家里帮你一把?我回去跟你爹说说,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
穆贵妃抓住穆侯夫人的手,道:“娘,让三妹进宫一趟吧,我想向她讨个主意。”
穆侯夫人皱了皱眉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过了许久,方悠悠地叹口气,道:“你三妹,确实是能耐人啊。你知道吗……”就把她向柱国侯萧士及借银,萧士及直接送了她十万银子的事儿告诉了穆贵妃。
穆贵妃听了,也是又高兴,又犯酸,道:“三妹确实是有本事。柱国侯那会子跟他夫人好得蜜里调油,听说还是青梅竹马,他夫人幼时对他家还有大恩情的,如今也看得马棚风一般了。娘,你看,我没说错吧?论容貌,三妹给柱国侯夫人提鞋都不配,可是她的苦心,终于将柱国侯这样的铁石心肠也打动了。”
穆侯夫人听了心里更加难受,撇了撇嘴,悻悻地道:“依我看,未必就那么好。那柱国侯如果真的是个好男子,为何会对自幼青梅竹马,还对他家有恩的原配糟糠弃若敝履?你说他是好男人,我看还不是跟你爹似的,喜新厌旧而已。”
穆贵妃想了想,觉得也不无道理,点头道:“娘说得也在理。他的原配夫人毫无过错,还给他生了三个孩儿,又是青梅竹马,他都能这样狠心,对三妹,大概也就是一时新鲜。娘,你回去可得好好跟三妹说说……算了,让她进宫,让我跟她说吧。柱国侯这男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我听陛下说,他在江陵对待巴蜀的当地土族,手段极为狠辣,才震得那些人不敢作反。能当兵领将杀人如麻的男子,没有谁是真正怜香惜玉之辈。”
穆侯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爹不这么想,他还想你在陛下面前吹吹风,求陛下下旨,让你三妹跟柱国侯夫人并嫡呢。”
穆贵妃听了,也有些不舒服,半晌道:“陛下一般不肯给人赐婚的。上一次卫都统的事儿,就是万贵妃拼了命求来的,只是求来之后不久,万贵妃就被赐死了。——娘,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妥。就算想并嫡,也先等一等,观望一下吧。我瞧着柱国侯那检校荆州刺史的位置,未必坐得稳。”
穆侯夫人又紧张起来,问道:“怎么啦?如何会坐不稳?”
“我是听陛下嘀咕了两句,说最近这些天,有人参柱国侯呢。当然具体是什么事儿,我却不知。只听说是跟刺史的位置有关。说实话,他没有根基,这个位置确实是很难坐得稳的。”穆贵妃说着话,突然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穆侯夫人回头,看见一个宫人快步走上来,在门口跟穆贵妃说了两句话,然后屈膝行了一礼,匆匆去了。
穆贵妃转身进来,已经是满身欣喜,道:“娘,解决了。那尹桂儿已经被涮下去了。”
采选入宫的女子要经过三四道筛选,最后才能站到永昌帝面前,让永昌帝御封。
很多女子在前面的筛选都过不了,直接就打包回家了。
“啊?不是说大家都看好她的?”穆侯夫人不解。
穆贵妃横了穆侯夫人一眼,“大家看好她,我却不看好她。她惹了我,还想进得来?”
穆侯夫人讪讪地笑了,道:“我看你本事多了,你三妹都不如你,做什么让她进来?她的腿刚好,暂时先养一养吧,进宫来又淘气。”
穆贵妃本来是担心没法子把尹桂儿弄出局,才想着让穆夜来进宫给她出点子。
现在尹桂儿已经被弄出去了,但是穆贵妃还是担心尹桂儿会再次入宫,毕竟就尹桂儿的样貌,有她这样嫉恨的,也就有人奇货可居,便笑着道:“娘说得对,让她好生养着吧。——但是这件事,娘还是对爹说一声,让他想个法子,帮我一劳永逸地解决尹桂儿吧。”
穆侯夫人从宫里回家,悄悄跟穆侯说了尹桂儿的事和穆贵妃的嘱咐。
穆贵妃要“一劳永逸”解决尹桂儿,难道是想要她的命?
可他们是在长安,现在的京兆尹许绍十分精明强干,将长安城治理得很是得当,一般的打架斗殴都很少见,如果要把一个刚从宫里退选的良家子给杀了,他不能保证许绍不会查到蛛丝马迹……
穆侯很是拿不定主意,晚上在石姨娘的院子里吃晚食的时候,正好碰见穆夜来过来跟她姨娘说话,就把这件事跟穆夜来说了。
穆夜来听了大惊,想了又想,悄悄提醒穆侯道:“这件事可大可小,爹爹要不要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置?”
“你想怎么做?”穆侯看了穆夜来一眼,“京兆尹许绍可是个狠角色。”
“我是女子,当然不会斩草除根要她的命,娘娘不是要一劳永逸吗?这个极容易。”穆夜来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但是想起一事,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来。那一次不知怎地,居然失手了,这一次,她一定要确保尹桂儿失去清白……
大齐宫中女子的来源,跟前朝大周一模一样,都是分采选和礼聘两个渠道。
采选入宫的女子,跟礼聘入宫的女子当然不一样。
礼聘入宫的女子都是高门贵女,不需要验身,更不介意是不是处女。因为皇帝礼聘高门贵女入宫,本来就是制衡的一种手段,别说不是处女,就算死了男人的寡妇,只要出身高门,照样可以入宫。
而采选入宫的女子,却只是一般的良家子,就需要个人条件特别过硬,不仅有容貌体态的要求,更要求是处女。不然在验身那一环就被剔除了。
尹桂儿,听穆侯刚才的口气,似乎并不是高门贵女,那就必须得通过采选这道程序。
“爹让大姐放心吧,把尹桂儿交给我,她以后一定不会出现在大姐面前。”穆夜来笑着道,轻盈转身离去。
穆侯看着穆夜来的背影,满意地笑了,再一次感叹穆夜来不是男儿身。这股子毫不留情的杀伐决断之意,真是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此时柱国侯府的正院上房里,尹桂儿正一脸郁色,坐在杜恒霜旁边的锦凳上,低声在说着白日里过最后一道采选时候的事儿。
“……吃午食的时候,我本不喜欢吃芹菜,可是那宫人说,只有芹菜,还说,宫里的规矩,分发的饭菜都要吃光,不然就是大不敬。我不敢不吃,忍着恶心吃了下去。吃完之后歇了午觉,然后下午去见采选女官的时候,她让我们都脱了上衫,举起胳膊,闻我们腋下的味道。我一抬起胳膊,就知道坏了,一股好恶心的味道从我腋下传来,我自己闻了都要作呕。那宫人立刻捂着鼻子,说我有狐臭,身上不洁,终身不得入宫。”说完这话,尹桂儿快哭了。
杜恒霜坐在她上方,也能闻到尹桂儿身上那股难闻的带些麝香的味道。——这股味道,确实是狐臭。
“夫人,您以前是见过我的,我身上哪里有这股味道?!再说,就算我真的有,第一关我就过不去,怎地到了最后一关才被人发现?——明明就是有人故意害我!”尹桂儿终于捂着帕子哭出来。
杜恒霜笑了笑,坐在一旁不做声,让尹桂儿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然后道:“没什么的。你的事,我本来也没有想着能通过采选的法子入宫。”
以尹桂儿的样貌,只要在宫里一露脸,一定会引起有关人的兴趣。——所以尹桂儿一定要露一脸,这样她才能展开后手。
杜恒霜知道,采选是后宫穆贵妃主持的。穆贵妃现在独得圣宠,自然是不会喜欢尹桂儿这样的人入宫。所以她一定会做手脚。——这正是杜恒霜的目的。
杜恒霜就是要穆贵妃做手脚,就怕她不做手脚!
所谓做多错多,要扳倒穆贵妃,当然要如同扳倒万贵妃一样,一样样积累她们在永昌帝心里的恶感。
而穆贵妃现在所做的一切阻拦尹桂儿入宫的事儿,在尹桂儿最终得宠之后,都会成为永昌帝心底的刺……
为了尹桂儿的安全,杜恒霜已经在宫里买通了几个要紧的宫人,让她们保证尹桂儿的生命安全就可以了。
只要尹桂儿能活着出宫,就是她赢了。
现在尹桂儿活着出来了,就连杜恒霜最担心的,穆贵妃会让尹桂儿毁容的事儿都没有发生。
只是让她得了似是而非的“狐臭”而已……
这就是银子的功劳,再加上某些不得意的宫人企图和杜恒霜一样,行“奇货可居”之举。
“狐臭不是什么问题。你本来没有,听起来,是他们给你吃了什么东西才有的。明日我带你去安国公府,见一见素素,她是杏林国手,一定有法子治好你。”杜恒霜安慰尹桂儿。
“真的?夫人?——您真的有法子治好我的狐臭?!”尹桂儿又惊又喜,扑通一声跪在了杜恒霜面前。
她本来正在绝望当中,以为自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进宫了,没想到杜恒霜居然跟她说,有机会去掉她的狐臭!
尹桂儿自此才真正对杜恒霜死心塌地,彻底倒向她这边。这件事,也让尹桂儿真正明白过来,宫里的形势,是多么波诡云谲。不管她再小心,再机灵,没有外力帮衬,她也很容易着别人的道。如果她有外力帮衬,那些人想给她使绊子的时候,就不会这样肆无忌惮了。
杜恒霜察言观色,知道现在正是收服尹桂儿的时候,就缓缓地道:“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到底怎样,也要看素素怎么说。罢了,今儿天晚了,你在我这里歇着吧。”又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回家了,就在我们柱国侯府住着,你的家人,我明日会让他们搬走。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出宫之后,一定有人不放过你的。”
这种临时染上的狐臭,只能让尹桂儿一时退却。宫里那个不想她分宠的人,一定不会让尹桂儿平安回家的。
所以杜恒霜在接到尹桂儿被涮下来的消息之后,迅速派了钱伯出去,用一辆不起眼的大车偷梁换柱,将尹桂儿悄悄接到柱国侯府。
夜深人静的时候,穆夜来接到自己手下人的回报:尹桂儿不在尹家,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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