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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7章 消磨 (4K,粉红270、300+)

    杜恒霜想说话,可是一开口,诸素素听见她的声音,忙道:“算了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等你嗓子好了再说吧。”说着,对知数道:“去拿纸笔来,我写个方子,你去百草堂的药房找那里的管事妈妈抓几服药来给你们夫人吃。吃完嗓子就没事了。”

    知数忙去一旁的条案上摆开笔墨纸砚,让诸素素写下方子,然后屈膝道:“安国公夫人,请您陪我们夫人坐一会儿,奴婢去去就来。”说着,带着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下,将暖阁留给杜恒霜和诸素素说说话。

    欧养娘带着两个小丫鬟守在外屋,好让里面的两个人能说些知心话。她看得出来,夫人跟侯爷吵架了。

    这个结,也许是只有诸素素能帮帮忙,略微开解一下吧。

    其实欧养娘也是几十岁的人,她看得很清楚。

    夫人和侯爷之间,就是夫人太在乎侯爷了……

    诸素素坐在杜恒霜身边,拿着煮熟的鸡子慢慢在她眼帘上滚动,一边道:“你不能说话,我来说,你好好听着就是了。”

    杜恒霜点点头,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样子。

    诸素素的手很灵巧,手指细长,在杜恒霜眼帘上轻重适宜地按动着,一边道:“看你昨天的样子,肯定是一路忍着回来的,晚上跟萧大哥吵架了吧?——还哭成这样,真没出息!”

    杜恒霜扯起嘴角笑了笑,虽然声如破锣,也还是道:“你以前说过,会流泪,是脑子里进过水。等脑子进的水流干了,我就不会再流泪了。”

    诸素素的手停了停,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滚动那煮熟的鸡子,“是,谁人脑子没有进过水?你想得明白就好。——我就怕你想不开。”

    “没什么想不开的。看开了,自然就没事了。——你不在意的事情,就不会再让你受伤。”杜恒霜哑着嗓子道,虽然粗噶,却慢慢显得平静淡然。

    诸素素点点头,“正是。你啊,其实我一直想说,你就是太看重萧大哥了。你都不像你还没嫁他的那个时候。那时候,你还有自我,还懂得保护自己。现在呢,你是把自己的一颗心放在脚下给他踩啊!——男人啊,我算是明白了,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天生的劣根性都是跑不掉的。你把绳子拴得越紧,他们就越觉得自己了不起,非要挣脱你的绳子才好。可是等你松了手,不想再拴着他们了,他们就会如同狗一样爬回来求你拴着他们……”

    杜恒霜噗嗤一笑,抖得诸素素手里的鸡子儿滚落到地上。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诸素素从地上捡起鸡子儿,放到一旁条案上的小碟子里。

    “嗯,话糙理不糙,我明白你的意思。”杜恒霜话说多了些,就觉得嗓子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咳嗽两声。

    诸素素忙道:“叫你别说话了,听我说完。”起身跟杜恒霜倒了杯清水,给她喝了,继续道:“我和我们公爷你也知道,其实他一直有别的女人,之前有,现在有,以后也会有,但是我一点都不伤心难过。只要他给我正室的体面,我管他跟谁在一起,只要别打我脸就行。——所以对萧大哥,昨天的事,绝对不可原谅!”

    杜恒霜有些意外,定定地看着诸素素,过了好久才哑着嗓子道:“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宽容大度一些……”就如同萧士及昨晚说的一样。只是做戏而已,为什么要抓住不放?

    诸素素打鼻孔里哼了一声,了然地道:“宽容大度?这种话只有男人说得出来。——是柱国侯昨天说的?所以你哭了一晚上?”已经把“萧大哥”换成了“柱国侯”,虽然更加尊敬,但是也更加疏远。

    杜恒霜点点头。到现在这个地步,瞒不瞒都一样了。她的痛是结结实实的,没有作伪的。

    “去他娘的!这种话也说得出来?!”诸素素叉着腰,指着窗子破口大骂起来。

    足足骂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歇下来给自己补充一杯茶。

    “你是怎么做到不生气的?我真的很难做到。”杜恒霜的声音已经快说不出来了。

    诸素素窒了窒,坐到杜恒霜身边,叹口气道:“唉,我也是瞎说。咱俩情况真的不一样,没法比。我对安子常没感情,但是有义气。可是你对萧士及,唉,你爱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跟我一样?别说他去睡别的女人,就算看别的女人一眼,你都会受不了,是不是?”

    杜恒霜怔怔地点头。

    “昨儿他专门把穆夜来扶起来,你肯定无法接受,虽然在外面维持得很好,但是回到家就跟柱国侯闹起来了。而柱国侯肯定说他是有原因的,不是因为对穆夜来有好感,是不是?”诸素素像是算命先生,一说一个准儿。

    杜恒霜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想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如捣蒜,伸出大拇指,夸诸素素料事如神。

    诸素素按住她的大拇指,摇头道:“不是我能掐会算。其实男人,尤其是那些有野心,想往上爬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柱国侯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杜恒霜眼里的星光在慢慢黯淡,她垂下手,闭上了眼睛。

    “你好好歇着,养养嗓子,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诸素素知道她若是还在这里,杜恒霜肯定会忍不住跟她说话,这样对她的嗓子不利。

    诸素素走了之后,知数煎了药过来,服侍杜恒霜喝下。

    因杜恒霜的眼睛还肿着,她不想出去吓唬孩子,就托了欧养娘照看平哥儿和安姐儿。

    阳哥儿好说,横竖还小,杜恒霜亲自看着也没事。

    但是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懂事了,不能让他们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欧养娘就负责照顾平哥儿和安姐儿的起居,对他们说,他们的爹爹出去办差去了,娘病了,要养病,不能出来,免得把病过给他们。

    平哥儿和安姐儿听了,很是担心。

    每天早上去先生那里之前,都要趴在杜恒霜的月洞门上,对里面大声问道:“娘!您好些没有?!”

    杜恒霜的嗓子还没完全恢复,也不敢高声说话,就在月洞门上敲两下,表示她没事。

    两个孩子才放心地去先生那里上课去。

    这样过了四五天,杜恒霜的嗓子终于完全好了,只是在那清脆中,始终带了一抹暗哑,显得比先前的声音低沉一些。

    她的眼睛当然早就没事了。

    从屋里出来,杜恒霜先去先生那里看了看两个孩子。

    萧士及给两个孩子各请了一个先生,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先生,教平哥儿。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先生,教安姐儿。

    两个孩子都极聪慧。

    杜恒霜站在窗外,听着两个孩子在先生面前朗朗背书的声音,心里的郁结不知不觉松动许多。

    她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诸素素说话。

    诸素素听说杜恒霜来了,忙放下手边的事儿,对自己的管事婆子道:“你们拿主意,回头给我的人对账就行。中午多准备些清淡的小菜,我要招待柱国侯夫人。”

    那婆子忙应了,又问:“夫人,您说今儿要去乐游原的,还去不去?”

    诸素素一拍额头,“呀,我忘了。那不用准备午饭了,备些食盒,我跟柱国侯夫人一起出去吧。”

    杜恒霜心里不舒服,诸素素正好带她出去散心。

    听说要去乐游原,杜恒霜一下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诸素素,还是在乐游原上,不由笑着道:“那时候,你就会架桥拨火了,还去我家门口说我欺侮你,要坏我名声呢。”那时候,她们俩都才四五岁。

    诸素素想起那时候的事,就有些脸红,讪讪地道:“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你还记着呢?——再说,我又没成。他们都不信我的话。”

    杜恒霜幽幽地叹息,“那时候……真好啊。”

    “别尽叹气。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你别老想着以前怎么样。人都是在变化的。柱国侯在变,我在变,你也在变。如果大家都变了,你还固步自封,就不要怪别人把你抛下了。”诸素素是真把杜恒霜当知交好友,才跟她说这些话。

    杜恒霜感激地拍拍诸素素的手,“我懂,我都懂。”

    “你光说懂有什么用?一定要记得做得到。”诸素素不以为然地道,“等你能像我一样,不把男人放在心上,你就真的懂了。”

    杜恒霜讪讪地笑道:“差不多,我就快跟你一样了。”

    诸素素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寂然,情绪波动确实不如以前大了,才暗暗点头。——果然每一个视男人如粪土的女人背后,都会站着一个渣男……

    “你想开点。爱过,痛过,努力过,挣扎过,你还有什么可遗憾的?日子照过,银子照管,孩子照生,才不要便宜外头那些‘真爱女’。——走咱们原配正室的路,让‘真爱女’无路可走,她们最多做外室。想进门,没门儿!”诸素素用自己的方式开解杜恒霜。

    杜恒霜被逗得笑了起来,道:“你说得也有理。我是应该想开些。不说别的,只要不把那些贱人弄到我眼前,我就自得其乐过自己的日子。这个家是我的,我不会跟人分享。”

    从不会分享男人,到不会分享家,这到底是进步还是退步,诸素素也说不上来。

    不过她总是觉得无所谓。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投入地去爱一个男人,所以不懂杜恒霜这样把一颗心掏出来,却被深爱的男人熟视无睹,是什么心情。

    她知道她说得很多话,都是隔靴搔痒。

    但是能搏杜恒霜一乐,她也就尽到做朋友的责任了。

    特别是杜恒霜以前有过自闭的历史,诸素素很担心杜恒霜又会缩回她的壳里去。

    不过到现在为止,杜恒霜还是坚持得不错,比那时候坚强多了。

    当然,她也比那时候大了好几岁,况且那时候她大病初愈,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是最虚弱的时候。她受不了那样的打击,自闭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总比一时想不开了自杀总要好。

    两人坐着安国公府的大车,摇摇晃晃来到乐游原上。

    正是深秋的时候,乐游原上的霜叶经了霜,越发地红艳。

    漫山遍野的枫树,还有树下那些穿红着绿的少女,或者跟家人一起出来游玩,或者跟情郎一起看红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其乐融融的样子,看得杜恒霜也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

    果然快乐是会传染的。

    诸素素在心里暗暗夸自己本事:能让一个有自闭前科的女子,在遭到新的打击之后不但没有消沉下去,反而能够放开心胸,这一份成果,真是能够在同行间自傲一把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杜恒霜习惯性地戴上长长的幕离,挡住自己的脸。

    诸素素想了想,把杜恒霜的幕离摘了下去,“戴这东西干什么?那些没有成亲的小娘子都没有戴,你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还在乎这个?”说得杜恒霜不好意思。

    她抬眼看去,那些明显还是姑娘的小娘子们真的都是袒露着自己的容颜,在阳光和红叶中自信地笑着,向身边的情郎撒着娇,那股生机勃勃的样子,都让人忽视了那些平庸的面容,只有美不胜收之感。

    “唉,我真是老了。”杜恒霜抹了抹自己的脸。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板着脸的样子有多难看。

    就算是绝世美女,天天板着脸,也会生人勿近。

    诸素素笑道:“你就算一百岁,也是大美女。——来,小娘子,跟哥哥我去那边逛一逛……”故意做出纨绔子弟的样子,让杜恒霜挎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杜恒霜笑弯了腰,把手伸到诸素素臂弯里,跟她一起沿着一条红叶小道慢慢前行。

    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钱伯,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捧着出门的东西跟在旁边。

    路上的人一见她们,就知道她和诸素素是贵妇人,都让开道,让她们先走。

    杜恒霜彬彬有礼地向路人道谢,和诸素素一起走到红叶深处。

    那里似乎有一个大戏台,有鼓乐声和欢呼声传来。

    诸素素脸色一变,道:“我怎么听见有我们公爷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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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68章 红裙 (4K,含粉红330+)

    杜恒霜侧耳听了一会儿,只听见那边传来纷繁嘈杂的人声和鼓乐声,完全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忍不住往脸上刮着手指头羞诸素素,“素素,你是想你夫君了吧?还跟我说对他没感情,没感情你能从那些人里面听出他的声音?”

    诸素素惊讶,伸手指着枫林对面的方向,道:“不是吧?我听得清清楚楚啊,就在那边,就他的声音最大,你怎么会听不出来?——来,跟我过来!”说着,拽着杜恒霜的手,在枫林小路上左一弯,右一拐,像是有人在给她指路一般往前走去。

    杜恒霜好奇地跟着诸素素,渐渐发现面前的小路越来越陡峭,似乎在往小山丘上爬,而路旁的枫林却越来越密,抬眼望去,都是深深浅浅的红色,层林渐染,旁边似乎有溪流淙淙流过,水气氤氲,竟有几分平林漠漠烟如织的景象。

    杜恒霜被这美景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就在她被诸素素拖着在枫林小路上奔走,入迷地看着风景的时候,没提防自己看在别人眼中,也成了最美的一幅画。

    层林深处,几个高大彪悍的健仆簇拥着一个俊眼修眉的锦衣男子和一个中年文士坐在玉鞍马上,看着林中小路上的两个女子出神。

    前面那个女子娇小俏丽,顾盼神飞,观之忘俗。

    而后面那个女子……所有的男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的面容简直美得难描难画,更难得身姿高挑,一双长腿,高高的束腰裙衬得胸高腰细,偶尔一转眸,目似寒星,看得人一跤跌进去,再也爬不出来。

    虽然枫林红艳,天空更是蓝的化不开,可是这般浓艳的颜色,却压不住后面那女子一双明眸,再红的枫叶,再蓝的天空,都似只做了她的陪衬一样,只衬得她丽色无双。更难得的是,她的美,还带了几分男儿的英气,不全是女人的阴柔。

    他们看见的那两个人,正是诸素素和杜恒霜。诸素素在前,杜恒霜在后。

    一群人都呆望着后面那个左顾右盼的女子,直到她的身形消失了,那锦衣男子身边的中年文士才忍不住捻须道:“天啦,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见到当年太主公容颜全盛时候的风采了。”

    一个随从好奇地问道:“太主公不是男人吗?那可是女人啊……能一样吗?文先生你什么眼神啊?”

    那中年文士笑了笑,道:“真正的美人,是不分男女的。太主公当年,侧帽风流,迷倒天下多少人?——都说兰陵王容颜无双,那是他晚生了几年。若是跟我们太主公容颜正盛时对战一场,他一辈子都没脸摘下他的面具!”

    锦衣男子听了也笑,道:“文先生当年也不过几岁大的娃娃,怎么可能记得我曾祖父的样子?”

    那中年文士一本正经地道:“太主公的样子,只要见过的人,从三岁孩童,到八十老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说着,又看向刚才那两个女子消失的方向,感慨地道:“我说句实话,您别见怪。太主公这么多子孙,只有小王爷您,能有太主公四分颜色,其余的人,就连一分颜色都没有。——而刚才那位女子,居然有太主公七分容貌。不过也只得七分罢了。太主公那样的人,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说完不胜唏嘘。

    那锦衣男子却没有生气,笑着道:“那是自然。刚才我见到那位女子,也极为惊讶。她的眼睛,生得有些像我……那位表姐,不过最像的,还是我曾祖父。那副画像挂在爹的书房里面,我从小看熟了的。”

    林中的男人都沉默下来。

    那中年文士长叹一声,“朝云公主是最小的一个,居然也过世了。前朝帝女,如今只剩下一个朝阳公主还在东躲西藏。”说着,又警告身边的这些人,“你们记好了。主公说过,咱们跟前朝皇室要划清界限,以后有谁知道前朝朝阳公主的消息,一定要报给陛下知晓。——咱们既然选择了归顺大齐,就不要再跟前朝有任何瓜葛!”

    “谨遵先生之命!”那些高大彪悍的健仆一齐将右手负于左胸,于马上对那锦衣男子和中年文士含腰行礼。

    “走吧,前面就是太子今日宴饮的地方,小王爷想是还没有见过太子吧?——待属下跟您好好说说。”那中年文士策马和那锦衣男子并辔走到最前面,身后的随从慢慢散开在林间小道上,似有意,似无意地将这段路封锁起来。

    那锦衣男子悄悄问那中年文士,“文先生,您说我曾祖父的容颜举世无双,那刚才那位女子肖似我曾祖父,不是偶然的吧?”

    那中年文士笑着斜睨锦衣男子一眼,道:“小王爷想说什么?”

    那锦衣男子的目光投向远方,望着前面杜恒霜消失的方向,皱眉道:“也许是我想多了。”说着,将话题岔开,和中年文士说起大齐朝廷的事。

    他们这一族,复姓夏侯,曾祖夏侯信,当年美貌无双,偶尔出城游猎,回城的时候有些晚,因担心城门关了,忙飞奔过去,不小心让风吹歪了帽子,被周围的人看见,赞叹不已。于是全城的男子第二天都故意歪戴着帽子,侧帽之举风靡一时。因此夏侯信也被称为“侧帽风流”。

    夏侯信不独美貌过人,而且是大名鼎鼎的武将。不过他最厉害的,还是有三个嫡女都分别嫁给皇帝,做了皇后,被人称为“三朝岳丈”,天下第一老丈人端得是威风凛凛。

    前朝大周之前的大魏朝皇后,是夏侯信的女儿,前朝大周第一任皇帝的皇后,也是夏侯信的女儿,而当今大齐皇帝永昌帝齐伯世的娘亲,也是夏侯信的女儿,在齐伯世登基之后,被追封为皇后和皇太后。

    所以夏侯家跟前朝大周和现在的大齐都是亲戚关系。

    在大齐和大周之间,他们一直举棋不定。直到最近,永昌帝齐伯世派安国公安子常秘密去往夏侯家族所在的定州,跟夏侯家家主谈好条件,封夏侯家家主夏侯林为西平郡王,其唯一的嫡子夏侯元为世子,家下人等都叫他小王爷。

    夏侯林在定州受封,同意让唯一的嫡子夏侯元跟着安子常来到长安,谒见永昌帝。

    今日从宫里出来,是专程来赴太子的乐游原枫林宴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前方奔去。

    前面诸素素已经拉着杜恒霜来到了那鼓乐声和欢笑声越来越近的地方。

    曲曲折折的小路如同长蛇盘山,每一个转折前面都是不同的风采。

    眼看面前的路越发开阔起来,回头看去,漫山遍野的红叶都在自己脚下,四周还有白云飘曳,直如仙境一般。

    路上遇到好些个内侍和护卫守在那里,但是见到是诸素素和杜恒霜,都没有多说话,摆摆手让她们上去了。

    杜恒霜渐渐觉得不妥。

    这里守卫森严,明显是有大人物在这里宴饮。她们不请自来,是不是太莽撞了?

    诸素素却不肯半途而废,再说她也急着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安子常。

    安子常一走这么多天,什么消息都没有,今日刚听见他的声音,居然是在这里喝酒作乐,诸素素很是奇怪。

    杜恒霜却不肯再往前走了,她拽住诸素素,轻声道:“还是回去吧。——我总觉得不舒服,不想去那边。”

    诸素素却非去不可,推着杜恒霜道:“好人……你陪我一次,就一次!”

    杜恒霜摇摇头,正色道:“素素,你知不知道随便闯入不该去的地方,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

    诸素素咬住下唇,看了看杜恒霜,又侧耳听了听那近在咫尺的鼓乐声,终于折衷道:“那咱们就躲在树丛中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杜恒霜垂眸沉吟。

    诸素素又道:“你看,刚才路上也有内侍和兵甲在查岗,但是都放我们进来了,说不定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或者,有我们的熟人呢?你说是不是?”神情间很是急切。

    杜恒霜看着诸素素,微微笑道:“你就嘴硬吧……还不承认你对安国公动心?”

    诸素素瞠目结舌,瞪着杜恒霜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乱讲乱讲乱讲!我怎么可能对那种人动心?!我只是好奇……实话说,他出去好久了,一直音信全无,我到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把自己当做大禹了,到底有几次过家门而不入!”

    杜恒霜还是微微笑着,侧头看着诸素素。

    诸素素跺了跺脚,“喂!你别这幅样子好不好!——他有可能是我儿子的爹,我关心他有什么不对?”

    “是啊是啊,都是夫妻了,说句互相关心又有什么不对……”杜恒霜学了一句嘴,便拉起诸素素的手,往路边的枫林中走去。

    两人来到一颗中间分叉的大枫树后面,探头往前面看去。

    原来这里是乐游原的最高处,整成了一块圆形的宴饮场所。

    场中放着一面一人高,直径一丈多宽的大鼓,鼓上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正在舞剑。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一舞剑器动四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气势磅礴惊人。

    诸素素和杜恒霜都被那女子的剑舞吸引住了,攀着树干中间的缝隙看得津津有味。

    一舞既终,只听见安子常大声喝道:“好!——赏!给我重重地赏!”话音刚落,无数钱往大鼓前面的地上扔过去。

    那女子一手执剑,一手舞动绸带,轻盈地从大鼓上跳下来,弯腰对着安子常行礼,“谢过安国公!”

    诸素素看得咬牙切齿,低声怒道:“死安子常!没事装什么土豪!——那是我的钱!都是我的!”

    杜恒霜看了莞儿,正要打趣两句,却见安子常带着那剑舞女子往席上去了,留下的空档正好让她看见一处对着这边枫林的席面。

    细长的条案后面,居然坐着萧士及和穆夜来!

    虽然两人并没有坐得很近,但是一张双人席上,只坐了两个人,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萧士及并没有看着穆夜来,而是笑盈盈地转头跟安子常说话。

    安子常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一起放声大笑。

    杜恒霜听着那笑声,总觉得有些陌生,不由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耳垂。

    穆夜来面上带着端庄矜持的笑容,玉指纤纤,在剥几粒葡萄,放到萧士及面前的白玉碟子里,又取了一块金黄色的哈密瓜过来,切成长条,放到萧士及面前。

    萧士及也不回头,随手就从面前的碟子上捻起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放到嘴里。

    穆夜来就又剥了一颗放进去。

    两人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配合默契,似乎是多年的夫妻一样。

    杜恒霜目光幽幽地看着这一幕,嘴角慢慢上翘,竟是无声地笑了起来。

    诸素素察觉到杜恒霜的异样,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倒抽一口凉气,失声叫道:“那那那……不是柱国侯?他不是出去办差去了吗?”说完赶紧闭嘴。

    她才抱怨过安子常,转眼就轮到萧士及做了同样的事。

    可是安子常对于她,和萧士及对于杜恒霜,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关系啊,怎么可能待遇一样?

    可能是诸素素刚才太过惊讶,叫得声音大了一些,让外面的护卫听见了,有人往林子里叫道:“谁?!谁在那里?——出来!不出来我放箭了!”

    诸素素没法,对杜恒霜匆匆说了一句,“咱们出去吧。”就大步往外走。

    杜恒霜没有跟上去,反而转身向后,往她们来的地方走出去。——那种场合,她实在没法子待下去。

    萧士及本来正在跟安子常调笑,突然觉得面上一热,如同有人在深深凝望他一样,不由自主往林中看去。

    枫林深深,他只看见一角橙红色的裙琚轻摆,心里顿时狂跳起来。

    林间树枝开启处,却是诸素素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安子常松了一口气,忙走过来对护卫道:“没事,没事,这是我夫人。”说着,亲昵地拉着诸素素的手,“素素,来,我给你介绍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萧士及皱眉看着诸素素浅绿色的裙摆,心里一沉,站起来对另一边的太子说了句“失陪”,就匆匆离去,往林子里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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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69章 熟稔 (4K,粉红360、390+)

    太子张了张嘴,却看见萧士及已经不顾而去,不由皱起眉头,看着萧士及消失的方向出神。

    穆夜来本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一看见诸素素,又想起萧士及刚才的失态,顿时明白过来,眼神连闪,转头笑着对太子道:“太子殿下,听说今儿有贵客,到底是谁啊?难不成,就是安国公的夫人——我们的神医诸郎中?!”

    太子收回眼神,想起今天要招待的客人,笑着道:“夜来你这就不知道了,孤今日的客人,可是大家都想不到的一个人。”说着,跟穆夜来打趣道:“等你见了孤今日的客人,说不定就不会把柱国侯放在眼里了。哈哈哈哈……”

    穆夜来讪笑着娇羞低头,“太子殿下说笑了。夜来是奉了太子妃的意旨,可不是为了夜来自个儿……”

    太子点点头,走到穆夜来身边坐下,眼望着前方微笑,嘴里却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士及去哪里了?匆匆忙忙的?”

    穆夜来当然不敢说实话,只是嫣然一笑:“想是有些不方便,刚才夜来给他灌酒灌多了。”

    太子噗嗤一声笑了,用手指着穆夜来连声道:“你啊,真是……再美的女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啊……哈哈哈哈……”

    穆夜来嘴角上翘,眼里却毫无笑意,站起来对太子道:“太子殿下若是不放心,夜来去看看如何?”

    “正合孤意。你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啦?若是真的不方便,就让他歇着吧。”太子打着哈哈,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跟今天带来的一个妾侍调笑喝酒。

    穆夜来从条案背后站起来,跟在萧士及身后追了下去。

    萧士及冲到林间,四处看了看,便向那边唯一的羊肠小路行去。

    从路边闪出来一个内侍,眼神闪烁着笑问:“柱国侯是不是在找您夫人?她从这边下去了。”给萧士及指着下山的路。

    萧士及一愣,暗道这内侍怎么知道是杜恒霜?她不是每次出来都戴着幕离吗?但是疑惑归疑惑,这里的人都是太子的手下,他还知道轻重,便怒道:“这个蠢妇!说了让她在家里待着,非不听话,非要跑出来拈酸吃醋!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她就算是我夫人,我也救不了她!——哼,我非要追上她,揍得她不敢再出来乱跑为止!”

    那内侍吓了一跳,忙道:“柱国侯,可不能打您夫人啊……这么美的女子,打坏了实在太可惜了……”

    萧士及一双利眼看向那内侍道:“你看见她的样子了?”

    那内侍点点头,笑着对萧士及伸出一个大拇指,“柱国侯真是有艳福!”

    虽然时下女子不戴幕离居多,但是杜恒霜自从十二岁之后,每次出门到外面人多的地方,都是戴着幕离,免得遇见狂蜂浪蝶太过麻烦。

    像今天这样,来到乐游原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而不戴幕离,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萧士及的面色沉了下来。

    那内侍先还觑着眼睛,仔细打量萧士及是不是在作伪,但是见到他现在的神情,还有那满身不加掩饰的怒气,才暗暗点头:看来,柱国侯是真的跟他夫人分崩离析了,得让太子和太子妃知道……

    “有劳您了。”萧士及匆匆点头,往山下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知道这一路都有太子的内侍和护卫在沿途看守,一路行来,他越来越心惊胆战,不知道杜恒霜和诸素素两个人是如何摸上来的,那些人为何又毫不阻拦,就让她们毫无阻碍地上到高处?!

    前几天,他受太子所托,和太子的一个家臣出去办差,今早刚刚一起回来去东宫复命,就被太子拉到这里,说有贵客,让他做陪客,还见到穆夜来也在这里候着……

    他一边急行,一边在心里揣测,顿时明白太子还是对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戒心。

    他不知道杜恒霜和诸素素今日到这里来,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透了消息,专门试探他来了,他只知道他这一路行去,都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窥探着,打量着……

    他不能倒下,不能让这些人看出破绽。

    想到这里,萧士及肃了肃,加快步伐往山下走去。转过一道山路弯,他已经看见了那橙红色的长裙在枫林中穿行,竟如林中精灵一样要命地吸引着他的眼神。在那一刻,他全心全意希望她能转过身,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告诉他,她懂他,明白他,她会为了他们的未来,不计较今日的得失……

    可是杜恒霜没有回过头,她漫步在林间小道上,面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容,时而从路边攀着树枝嗅一嗅红叶,想知道这样的艳红到底有没有芬芳。

    她和诸素素上来的时候,她们的丫鬟婆子还有钱伯,都被拦在半山腰的一个地方。

    那时候她也是太贪看周围的景致,忘了这一茬了。不然在半山腰的时候,她就不会上来,会留在那里等着诸素素,也不会让她撞见那样尴尬的一幕。

    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她嘴角的笑容更加明显。

    其实穆夜来虽然讨厌,但是她至少说对了一件事。自己确实是个不识大体的蠢妇,就算是做戏都见不得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配合默契、卿卿我我。而且自己确实不应该插手萧士及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杜恒霜蹙起眉头,她就不信,取信太子,就一定要跟穆夜来搭上关系。能想出这个主意的,除了那个恶毒的居心叵测的“太子妃”,她想不出有别的人。

    当然,她更生气的,是照着别人的指引往前走的萧士及……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就算是做卧底,她宁愿他去做那些刀头舔血,有男儿气概的行当,也不要顺着一个女人的裙带往上爬。

    他这样做,跟卫星峰有什么两样?

    杜恒霜脸上顿时变得火辣辣的。

    那时候,她还同情丹娘来着,现在看来,她还不如丹娘。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丹娘?

    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杜恒霜笑着摇摇头。连丹娘都能走出去,她也会的。她比丹娘的情况好太多了。她有爹,有娘,有妹妹,有朋友,还有自己的铺子、银子,甚至连陛下的诰封都有……

    想起诰封,杜恒霜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这个东西,真是鸡肋。好的时候,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不好的时候,却完全是拖后腿的东西。

    一阵马蹄声响,几匹骏马从山下的羊肠小道上冲了上来。

    杜恒霜忙往旁边让了一步。

    那几匹马风驰电掣一般从她身旁经过,带起一片烟尘。

    杜恒霜被那烟尘呛得转身捂着脸咳嗽起来。

    “吁!”马上最当先的一个锦衣公子正是夏侯家的小王爷夏侯元。他眼角的余光瞥正是刚才从林间看见的那个肖似他家侧帽风流的太主公的女子,便又打马退回过来。

    杜恒霜察觉到有人靠近,皱着眉头,拎着裙子就想往林中跑。

    夏侯元叫住她,“这位夫人,在下想问一声,您可认识定州夏侯家的人?”

    杜恒霜愕然回头,看见是一个比萧士及还要俊美的男子骑在马上,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熟悉……

    杜恒霜使劲儿想了想,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是那股熟稔感却挥之不去。

    有了这种熟稔感,她的戒心稍微放了下来,转身笑着屈膝行礼,道:“我不认识定州夏侯家的人,不过我倒是听说过定州夏侯家。侧帽风流,流传千古呢。——这位公子,您也是去山参加太子的宴饮的吗?”

    夏侯元从马上下来,笑着用右手抚在左胸,也躬身行了一个礼,道:“正是。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杜恒霜笑道:“小妇人夫家姓萧,娘家姓杜。”

    “原来是萧夫人。”夏侯元彬彬有礼,“夫人也是从山上太子的宴饮下来的?难道我们来迟了?”说着,回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中年文士一眼。

    那中年文士也从马上下来,站在夏侯元身后,带着一抹深思的眼神仔细打量了杜恒霜一眼,笑着问道:“这位夫人,您说您夫家姓萧,请问您的夫家是江南萧铣的萧家,还是洛阳柱国侯萧士及的萧家?”

    大齐朝堂,只有这两个姓萧的是位高权重,可以参加太子这个级别的宴饮。

    那中年文士这样推测,也在情理之中。

    杜恒霜笑了笑,颔首道:“小妇人夫君便是柱国侯。”又问道,“请问你们是——?”

    “啊?原来是柱国侯夫人!——失敬失敬!”那中年文士拱手对杜恒霜又行了一个礼,又对默默站在一旁的夏侯元使了个眼色。

    夏侯元还不死心,接着问道:“在下是夏侯家嫡子夏侯元。请问柱国侯夫人,您娘家都有哪些人?”

    杜恒霜眉头微蹙,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避而不答,笑道:“夏侯公子,您快上去吧,别让太子殿下等急了。”

    那中年文士拽了拽夏侯元的衣袖。

    夏侯元甩开中年文士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离杜恒霜近了些,再次郑重问道:“恕在下冒昧,您爹娘都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杜恒霜看着夏侯元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像个轻薄登徒子,竟像是确实有事一样,心里暗暗纳罕,想着等回去之后,要去问问爹和娘,看他们认不认得夏侯家的人……

    “你们在做什么?!”

    杜恒霜正要催那自称夏侯元的人赶快上去,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怒吼,正是萧士及的声音。

    这边的人一齐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俊美无俦的男子穿着藏蓝色长袍,一脸怒气的看着这边。

    他的手紧紧捏着拳头,似乎只要大家敢动一下,他的拳头就要砸过去了。

    夏侯元身边的护卫立即唰地一声拔出自己的腰刀,对准萧士及。

    杜恒霜有些意外萧士及竟然追过来了,挑了挑眉,淡淡地道:“不要误会。这是外子。”

    夏侯元走上前,用手示意,将自己的护卫收起腰刀,笑着对萧士及拱手道:“今儿真是有缘,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柱国侯。”

    杜恒霜在后面跟着道:“这是夏侯家的公子。”

    萧士及瞪了夏侯元一眼,看向夏侯元背后的杜恒霜,拧着浓眉沉声道:“你们很熟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定州夏侯家的人?”说着,对着夏侯元拱了拱手,“小王爷大驾光临,太子殿下一定会很高兴。——这边请。”说着,往旁边让了一让,让夏侯元一行人上前。

    夏侯元回头看了杜恒霜一眼,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在心里暗暗惊讶,但还是笑着点点头,“柱国侯夫人,在下先走一步了。过两天,一定去柱国侯府上拜访。——告辞!”说完拱拱手,转身翻身上马,往前奔去。

    萧士及站在路边,冷冷地看着杜恒霜,那眼神她竟然从来没有见过。

    杜恒霜有些心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是想到刚才萧士及和穆夜来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又生起气来。——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再说她又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杜恒霜倔强地扬起下颌,也不甘示弱地看着萧士及。

    红叶满天的山间小道上,吹起一阵微风,将几片红叶吹得打了旋儿的转,从树上落下来,落到地上。

    杜恒霜打了个寒战。

    萧士及下意识动了动,马上又克制住自己,用了比眼神更冷的声调,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

    杜恒霜顿时觉得刺骨的寒冷,她用双手抱在胸前,像是要给自己温暖,可是她的体温能温暖别人,却不能温暖自己。

    “我……”杜恒霜张口,想解释一下。她也知道,今儿是不应该上来。也不知道诸素素那边怎样了……

    “你什么?你故意的吧?还有理了?!——我说了出来有事,就这么几天你就受不了?非要过来盘查我?!”萧士及感觉到背后有人来了,忙将声调提高了一些。

    杜恒霜却看见是穆夜来过来了,正站在萧士及背后,笑盈盈地看着她,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大度和怜悯。

    杜恒霜暗道不是要做戏吗?当谁不会做戏似的……便冷笑道:“是,是我来错了,打扰你跟新人卿卿我我。——你放心,再不会了!”说完,转身往半山腰疾奔。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踉踉跄跄远去的背影,心里如同刀割一样,可是他无路可退,穆夜来已经走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萧士及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淡淡地道:“你来做什么?你也和她一样,要时时监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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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0章 挡路 (4K,含粉红420+)

    穆夜来微微一笑,掩饰着掸了掸自己的衣衫,道:“当然不是,我是担心你有什么事。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顿了顿,又道:“你夫人怎么来了?——要不要我去给她解释解释?就说,今儿是太子妃的嘱托,实不是我的主意。”这是在向萧士及暗示,不是她要跟踪他,而是太子和太子妃不放心……

    萧士及想起刚才杜恒霜的神情,心里很是不安,但是眼下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分到她那边,眼前这一关不过,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若是让太子知道他和毅亲王的企图,说不定他们两家立时就有杀身之祸。

    他跟着太子混了一阵子,对于那个可能的“内奸”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眼看毅亲王的势力一点点被太子蚕食,这种坐以待毙的无力感让他和毅亲王都很是烦闷。

    以前事事能握在手中,如今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似乎都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们,如芒刺在背,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一不小心,不仅他自己粉身碎骨,而且连累妻儿老小,一家子都跟着倒霉。

    前不久倒台的万家,刚刚抄没流放的徐家,都是他面前血淋淋的例子。

    他能让自己深爱的妻子、心头肉一样的三个孩儿,也遭受如同万家和徐家一样的下场吗?

    既然来到这个名利场上,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进,还有可能更进一步。

    可是退,就是万丈深渊,他退不起,也输不起。

    问题是,他们这么多人,却依然不知道他们输在哪里,不明白太子那些处处料敌于先的计策,都是谁给他出的……

    那内奸到底藏得多深,怎会连他们一些备用的据点和人手都抢先一步抄了个底朝天?

    更令人恼怒的是,他们吃了不少闷亏,却一句话都不敢说,说了,就是一场更大的祸患。

    有时候,萧士及也想劝毅亲王收手,就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去争大位?

    毅亲王却道,他不争,只有阖家必死。他不想自己的王妃、自己的嫡子,因他一时胆怯退让,就遭受灭顶之灾。

    反正不争是死,那还不如争一次,如果赢了,就是通杀。

    这样的赌局,凡是有一份野心的男人都不会放过。

    萧士及扪心自问,他也不能抗拒这样的诱惑。

    而且跟陛下、太子和毅亲王接触越多,他就更倾向毅亲王。

    不是因为毅亲王最良善,也不是因为他最大度,而是毅亲王是最尊重他的一个上位者。毅亲王从来不会用各种权术来试探他,就算那时候他为了脱离毅亲王家臣的形象,疏远毅亲王,毅亲王也没有一句怨言,甚至并没有借机打击报复他,而是继续在能帮他的地方努力帮助他,成全他的“纯臣”形象。

    太子的拉拢固然让他心动过,但是在太子和陛下那里,他得到的从来就不是尊重,而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权谋和制衡,他不喜欢,甚至反感。

    他能想象到,如果是太子继位,这种局面势必要继续下去,他的一生,将不得不在自污和孤独中度过。

    太子自己没有武将的才能,所以非常忌惮武将。但是他又需要武将来帮他巩固这个刚刚建立的新朝,所以对萧士及的重视和利用,总是在信任和猜忌中摇摆。

    而毅亲王不一样,他本人就是不世出的武将奇才,但是他从来没有以此为傲,反而极力淡化自己在这方面的形象,他一力将萧士及捧到“帝国双璧”的战神位置上,就是明证。毅亲王说过,他宁愿做伯乐,好过做千里马。

    以毅亲王的地位,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做千里马。

    太子就不一样。他既想做伯乐,又要做千里马,而且不喜欢自己挑出来的千里马,跑在他前面。

    萧士及越是跟太子虚与委蛇,就越是能感受到太子对他既想重用,又非常忌惮的心态。

    当然,他不得不说,太子有这种心态是正常的,也是正确的。

    因为太子一旦真正重用萧士及,就是太子全军覆没的开始。

    从敌人阵营里投奔过来,还能被重用、被信任的大将,基本上是万里无一。

    太子现在就处在这个“用,还是不用”的十字路口。

    想到这里,萧士及深吸一口气,甩了袖子,大步往山上走去。

    穆夜来连忙跟在后头,嗔道:“你倒是等等我啊?”

    萧士及虽然没有回头,但是脚步还是慢了下来。

    等到了宴饮的山顶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并肩而行了。

    刚才的夏侯家一行人已经早就到了,正由太子带着,跟今天来参加宴饮的人一一碰杯喝酒。

    诸素素瞪着夏侯元的模样,简直移不开眼睛,手里拿着安子常给她切的一块哈密瓜都忘了吃。

    安子常看着她这个样子实在丢人,忍不住暗暗踹了她一脚,低声道:“你把口水擦一擦,好不好?”

    诸素素下意识用袖子去抹嘴。

    安子常别过头,肩膀一抖一抖地笑起来。

    诸素素这才意识到安子常是故意奚落她,也不甘示弱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低声道:“你别打岔。——你不觉得,那‘侧帽风流’大美人儿的曾孙小王爷,看上去有些像一个人?”

    刚才太子向大家介绍夏侯元的时候,已经说过他曾祖“侧帽风流”的典故。

    安子常窒了窒,掩饰着低下头,喝起酒来。

    诸素素斜睨着安子常,知道他是明白她在说谁,轻轻哼了一声,“你别装了。你亲自去定州将夏侯家招揽过来,会看不出来?”

    安子常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看着自己面前条案上的酒杯道:“你若是为朋友着想,就不要提这茬儿。——若是让别人注意到,她就更麻烦。你还嫌她的麻烦不够多?”

    诸素素明白过来,也低头喝了一口酒,再抬头,正好看见萧士及和穆夜来像是一对璧人一样从林间小道并肩走出来,就重重地将酒杯往条案上一放,冷笑道:“好,我不提这茬儿,我提别茬儿!”说着,就站起来,带着一腔酒意,往萧士及那边走过去,站在穆夜来面前。

    萧士及没理睬诸素素,自顾自往前走。

    穆夜来却被诸素素挡住路。她往左走,诸素素就往左。她往右,诸素素就往右。如此三番,穆夜来有些恼了,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也发作不起来,只好陪笑着问道:“诸郎中,您这是什么意思?”

    诸素素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错了,你该叫我安国公夫人,而不是诸郎中。”

    穆夜来忙改口,对诸素素福了下去,“见过安国公夫人,请问您能让我过去吗?”

    “不能!”诸素素背着手,瞪着穆夜来。一想起刚才看见的穆夜来和萧士及的样子,她就一肚子火。可是萧士及是大男人,她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小女人,不敢找萧士及叫板,只好没出息地拿穆夜来出气。

    穆夜来忍着怒,含笑道:“这是为何?难道这地儿是安国公买下的?”

    谁都知道,这乐游原是皇家产业。

    穆夜来居然挑拨说诸素素这样跋扈,有可能是因为安国公对这个地方有野心,实在是一开口就居心叵测。

    诸素素这会子正喝了酒,脑子里有些晕乎,也没有抓住穆夜来话语中的恶毒之处,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道:“这里当然不是我们的产业,但是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是为何?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穆夜来见好言好语没有用,也忍不住抬高声音,想吸引太子的注意,过来给她解围。

    结果太子忙着给萧士及介绍夏侯元,根本没有注意她这边。

    倒是把几个今日叫来陪酒的歌姬舞伎吸引来,站在她们身边好奇地指指点点。

    穆夜来涨红脸,低声道:“安国公夫人,夜来到底哪里得罪您了,您要这样给夜来没脸?”

    诸素素冷笑道:“我给你没脸?不是你自己自甘下贱?!”

    这一次,诸素素的声音格外地高亢,终于将宴饮场上这些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夏侯元好奇地看着诸素素,跟自己身边的文先生说了一声。

    太子看了这边一眼,就和萧士及一起走回原来的位置上问道:“士及,你刚才去哪里了?”

    萧士及知道这事根本瞒不过太子,就道:“是去追内子去了。”

    “哦?”太子的脸色骤变,没有逃过萧士及的眼睛。

    “太子殿下也知道,自从上次之后,内子就越发执拗,对我疑心重重,总要跟着监视于我。您知道,我最讨厌被人跟踪,所以今日见了就有气。追上她之后,若不是您身边的内侍相劝,我早将她打得回家躺着去了。——这些娘们儿,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实在是……唉……”说着,将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很是愁闷的样子。

    太子听了,有些讪讪地。他一直派人跟踪在萧士及周围,除了穆夜来,还有好些个暗桩。

    不是他不信任萧士及,而是上一世萧士及跟毅亲王的关系实在是太过融洽,他总也放不下上一世的事儿。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太子也默默地喝了一杯酒,寻思萧士及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到底只是在抱怨他妻子杜恒霜,还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表示他知道了太子在派人跟踪他,他不喜欢被人盯着……

    但是不盯着,太子实在不放心。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越发对周围的人不信任。不派人盯着他的手下,他总疑心这些人会和上一世一样,被毅亲王买通。

    上一世的承天门之变,他在那里被自己的嫡亲弟弟毅亲王齐义之一箭穿心而过,那锥心的疼痛,让他至今心有余悸。他怎会知道,自己那么信任的两个承天门守门人,居然早就是毅亲王的人!

    因为被欺骗过,所以要更加小心谨慎,他这么做,也不为过吧?

    太子沉吟着,吃了一颗旁边妾侍递过来的马奶子葡萄,抬眼看向诸素素和穆夜来那边。

    穆夜来终于忍不住了,双眸含泪,哽咽着道:“安国公夫人何出此言?夜来清清白白,到现在都是处子之身,如何说我自甘下贱?!”

    诸素素大声指着这里的女人道:“你不要转移话题!说你自甘下贱,跟你是不是处子有关系吗?——你看看,今儿这里来的女子,不是伺候人的歌姬舞伎,就是被人伺候的正室偏房,你呢,你是什么?可有一个未嫁的正经姑娘家来这里给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佐酒布菜?你说啊?你既非正室,也不是偏房,难道你是歌姬舞伎?!”

    穆夜来被诸素素问得张口结舌,愣了半晌方道:“我是太子妃派来的女官,如何不能参加这里的宴饮?”

    “啊?你是女官?几品?既然是朝廷命官,你为何还要纠缠别人的夫君?——朝廷命官想给人做小,你们陛下知道吗?”诸素素只愣了愣,马上就找到话题攻击穆夜来。

    穆夜来面上一红,飞快地向萧士及那边睃了一眼,却见他低头喝闷酒,心头大急,忙低声下气对诸素素道:“安国公夫人,我知道您是柱国侯夫人的好友,您既然不让我过去,要不您去帮我劝劝柱国侯,让他不要喝这么多闷酒了。——酒多伤身,他的胃不太好……”

    诸素素狐疑地盯着穆夜来,“你怎知道柱国侯的胃不好?——我都不知道。”柱国侯府主子的平安脉都是她请的,她对萧士及的身体状况很是了解。

    穆夜来语窒,暗道,萧士及现在的身子当然不错,不过他这样郁闷地过两年,何止是胃,就连肝都会出问题,就如同上一世一样……

    当然她不能大咧咧地说,上一世就是这样发展的,她只能躲躲闪闪地道:“空腹喝酒最是伤胃,安国公夫人是杏林国手,不会不知道吧?”

    诸素素盯了她半晌,哼了一声,“你不要动不动就抢别人饭碗好不好?别装了贤妻装神医,你打量你是……啊!”

    夏侯元在旁边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由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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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1章 说合 (5K5,粉红450、480、510+)

    夏侯元踱步到萧士及坐着的条案前头。

    萧士及察觉到有人过来,抬头看见是刚刚太子殿下给他介绍过的夏侯家小王爷,忙站起来笑道:“小王爷这边坐?”请夏侯元在他身旁坐下。

    夏侯元也不推辞,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走过去,一撂袍子坐在萧士及身旁。

    伺候夏侯元的下人忙将他的酒杯和果盘送过来摆上。

    安子常见状,背着手走到诸素素身后,不耐烦地道:“我看你是喝多了,别在这里跟不相干的多费口舌。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晚一些就回去了,记得给我准备好夜宵。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诸素素回头,看见萧士及身边已经坐了刚才那个小王爷,抿嘴一笑,手上暗暗给安子常伸出大拇指,夸了夸他,就道:“公爷别气,我这就回去了。不过,”诸素素顿了顿,“我要去太子那里说一声,免得太子说我们不恭敬。”

    安子常点点头,“我带你去吧。”说着,和诸素素一起并肩往太子那边走过去。

    穆夜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拍胸口,想往自己刚才的座位走过去,却发现那里已经被一个异常美貌的男子占了。

    这人好像就是太子的贵客……

    穆夜来沉吟着,不好再坐到萧士及身边,四处看了看,只好往太子那边走过去。

    安子常带着诸素素来到太子跟前。

    诸素素笑着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今日臣妇不请自来,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笑着摆摆手,“安国公夫人客气了。孤想请都请不来呢,何谈不请自来呢?”又问:“柱国侯夫人不是跟你一起过来的,怎得没有过来?是不是看不起孤啊?哈哈……”

    诸素素笑道:“当然不是。柱国侯夫人您是知道的,向来要面子。前些日子,柱国侯在您的东宫为了您太子妃的女官,给了她好大一个没脸,她真不好意思再去东宫了。您这里举办的宴饮,她更是害怕再来自讨没趣。今儿要不是我好奇,她是死活拽着不让我上山的。”

    诸素素的话,跟探子给太子刚才密报的情况差不多,显见说的是真话。

    太子对萧士及的心结顿时放下一半。

    他知道,杜恒霜对萧士及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一直以来,他不认为萧士及能真心倒向他这边,除非,他能跟他的妻子决裂……

    太子妃也是这个想法。他们夫妇俩难得有这样一致的时候,所以都想着笼络穆夜来,让她做那条牵着萧士及喉咙的绳子。

    “柱国侯夫人想多了。孤怎会不给她面子?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柱国侯的原配嫡妻,还是生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她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太子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知道诸素素跟杜恒霜是知交,说给诸素素听,也是让她传话给杜恒霜。

    在杜恒霜这件事上,太子跟太子妃很有分歧。

    太子妃一向是主张让穆夜来直接取代杜恒霜。

    太子却不想将好处都让穆夜来一个人占了。他觉得最好的状态,就是杜恒霜做失宠的原配,而穆夜来,做萧士及的宠妾。

    这样穆夜来会继续需要他们东宫撑腰,来跟杜恒霜斗。

    如果一下子将穆夜来捧上正室的位置,穆夜来很可能会反水,反而跟萧士及站到一起,这样对东宫反而是弊大于利。

    这些女人有多感情用事,太子可是清清楚楚。

    太子妃本来不明白,但是听了太子的分析,就默默赞同了。毕竟她现在对萧士及已经没有心思,然而杜恒霜两世都是她的大仇人,她不将她弄死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惜,现在确实是为时过早。只要等到太子登上大位的那一天,她成了皇后,哪里需要忌惮什么柱国侯府?还不是她砧板上的肉,到时候,她就是让萧士及停妻另娶,萧士及都不得不照做……

    诸素素并不知道太子的打算,只觉得萧士及太过份了,本来还想说两句,但是安子常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声,诸素素只好住嘴,对太子屈膝行礼告辞离去。

    萧士及带着夏侯元走过来,像是有话要对太子说。

    安子常就对太子拱手笑道:“内子凶悍,还望太子恕罪。”

    太子也笑,“想不到威震敌胆的安国公,居然被一个郎中收服了。”

    安子常呵呵一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她是臣的原配嫡妻,维护她的脸面,就是维护臣的脸面。夫妇一体,乃是常理嘛。谁踩她的脸,当然是踩臣的脸。这是人之常情,太子殿下肯定比臣懂得多。”

    太子听了心里一动,飞快地瞥了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像是没有听见安子常的话,还在跟夏侯元比划着什么。

    太子微微点头,对安子常摆手道:“当然,当然。”就看着安子常送诸素素下山。

    萧士及在旁边虽然装作没听见,只是跟夏侯元说话,其实心里也很不舒服。

    刚才安子常的话,明明就是说给他听的。说他在外人面前打杜恒霜的脸,根本就没有把杜恒霜当他的妻子。

    想到杜恒霜的反应,明显安子常似乎说到点子上了。可是萧士及总是想不通,既然能跟他生死与共,为何连这一点小小的委屈都不能受?就算失了面子,但是能得里子不就行了吗?

    在家里,他对她千娇万宠,甚至她那样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都没有怪过她。

    可是在外面小小的伤了她一点脸面,她立刻就甩脸子给他看。——她的性子怎么这么倔呢?还是自己太惯着她了?

    萧士及心不在焉地跟夏侯元说笑着,等太子转头过来,才道:“殿下,小王爷刚才说了件很有趣的事儿,微臣想跟太子说一说。”

    “哦?什么事?”太子很感兴趣。

    夏侯元笑了笑,道:“这里没法说。”

    “这样啊……”太子看了看天色,好像才刚过正午,就问道:“这事急吗?”

    “这事急不急,不在我们,而在别人。”萧士及缓缓说道,面色很凝重。

    太子会意,道:“那咱们先喝酒,吃点儿东西再回东宫议事。”

    萧士及就和夏侯元又回到刚才的座位边上,却见穆夜来又坐过去了,正在给萧士及温酒。

    萧士及眼底的不耐烦一闪而过,对穆夜来道:“你先让一让,我和小王爷有话要说。”

    穆夜来的脸一下子腾地红了,忙站起来道:“侯爷、小王爷,你们请用,我先下去了。”说着,眼里含泪,看了萧士及一眼,缓缓退下。

    那边安子常追着诸素素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看见杜恒霜带着两家的丫鬟婆子还在那里等着。

    安子常匆匆对诸素素道:“你劝劝霜儿,柱国侯,也许有苦衷。”说着,深吸一口气,克制自己不去看杜恒霜,转身往山上走去。

    诸素素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安子常的背影,心道,老娘我早就看出来是有原因……但是连安子常都郑重来说一遍,会不会那个苦衷是很大的苦衷?她就算再不以为然,也不能再在杜恒霜面前架桥拨火了。

    诸素素又不确定起来。她始终认为萧士及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但同时,她不是杜恒霜,也不是萧士及,这是人家夫妻的事儿,她是不是也应该适可而止,不要掺合太多呢?

    杜恒霜看见诸素素下来了,点头道:“你终于来了,我都快等不及了。想着你再不下来,我就带着我的人先回去了。”

    诸素素笑了笑,携着杜恒霜的手道:“去我的车上吧,我送你回府。”

    杜恒霜点点头。他们两家其实在一个里坊,来往极是方便。

    两人带着两家的丫鬟婆子下了山,来到两家的大车停靠的地方。

    杜恒霜跟着上了安国公府的大车。

    这车极大,诸素素的丫鬟都在后面两辆小车里面,不到前面伺候她。

    杜恒霜知道诸素素有话对她说,就让钱伯过来赶车。

    诸素素知道钱伯是有本事的人,比自家的车夫强多了,忙应了,出声让车夫跟钱伯调换。

    大车隆隆地前行,逐渐离开了乐游原的地界儿。

    诸素素看见两边的人影渐渐稀疏,快要到他们住的里坊了,才对杜恒霜咬耳朵,“你别伤心,听说柱国侯有苦衷的。我们公爷都郑重跟我说的,可能真的是有很大的苦衷。”如果真的是性命攸关,那……也没法子了。比如如果皇帝硬要赐婚,你能怎么办?要么玉石俱焚,要么就将苦果咽下。

    前世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生活就像是一场强暴,如果不能反抗,就躺下来享受吧……==

    不是人人能做安子常,就因为不想要皇帝给他爹赐婚,他就能宰了皇帝,硬是用小家的恩怨,促成了这一场朝代的更迭。

    哎玛,这么一想,她家公爷真是好帅……

    杜恒霜斜睨着诸素素,看着她不断上翘的嘴角,还是两腮上的红晕,明明是一副怀春少女的样儿,摇着头噗嗤一笑,伸出玉白的手掌,在诸素素眼前晃着,嘴里故意道:“素素,素素,回魂了……回魂了……”

    诸素素回过神,嗔着打了杜恒霜一下,道:“你现在不难受了?我跟你说了那么大的秘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杜恒霜的笑容淡了下去,她低下头,整了整身上的披帛,将声音压得很低,“素素,其实,我知道他的苦衷。他事前都跟我说过的。”

    “啊——?!”诸素素没想到,自己想了无数个委婉劝说杜恒霜的主意,人家两口子早就沟通过了。

    果然人家是夫妻啊……

    诸素素心里不开遏止地升起一丝嫉妒。她本来以为自己是杜恒霜最好的朋友,谁知人家最亲密的人,还是她的夫君。

    “素素,我不是有意要瞒你……”诸素素脸上的表情很是明显,看得杜恒霜有些慌乱,她握住诸素素的手,有些急切地道。

    诸素素想把手抽出来,可是看见杜恒霜那样惶恐的面容,再想想她完全不像作伪的落寞神情,心里一软,用手指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啊,枉费我为你多方打算,你居然瞒着我!”

    杜恒霜心里一松,知道诸素素是不计较了,忙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其实,瞒不瞒都一样。你知道吗,就算我知道他在做戏,我还是受不了。我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一点都不觉得是在做戏。——你说我该怎么办?”眼巴巴地看着诸素素,像是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诸素素同情地叹息一声,拍拍杜恒霜的肩膀。

    这一刻,她真的明白杜恒霜的感受。虽然她从来没有这样投入的爱一个人,但是她可以想象,一个从你出生就在你身边宠着你爱着的人突然转身,对于杜恒霜来说,应该是和晴天霹雳一样吧?

    她习惯了他的爱,他的宠,十多年过去,那些爱恋和依赖早就深入骨髓。然后有一天,她发现,原来他的那些怜惜和宠爱,可以不是她一人独占,还可能要跟另一个女人分享,就算是做戏,那些场景却实实在在摆在她面前。这种惶恐和恐惧,对于杜恒霜来说,简直跟天塌下来一样。

    就和吸毒一样,染上毒瘾的人,要戒毒是非常难的。

    但是诸素素相信,杜恒霜是不一样的。她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磨难,甚至能从自闭中走出来,这个坎,她一定能走过去!

    “如果实在受不了,就跟萧大哥说一声吧。我想萧大哥应该能想到别的法子的。”诸素素给杜恒霜出点子,“你以前还告诉我,心里有话要及时跟安子常说,不要猜来猜去。如今到了自己头上,怎么就不敢了?”

    杜恒霜抿紧唇,过了许久才道:“……我说过的。”那次吵架的时候,她已经说过她的意思,但是萧士及有不同的想法,他们谁也不能说服谁。

    “啊?说了也没用?”诸素素没招了,挠了挠头,“那我真的没有法子了。在感情上,你向来比我勇敢,比我聪明,如果连你都没有法子,我的法子就更扯淡了。”

    杜恒霜笑了笑,诚心诚意拉着诸素素的手道:“素素,你真的不怪我吧?”

    诸素素摇头,很坦白地道:“刚才我是有些不高兴。但是想开了,就没事了。你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我怎么还会去让你雪上加霜?”

    两人说着话,已经回到了柱国侯府。

    杜恒霜下了车,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府去了。

    诸素素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柱国侯府的庭院深深,想到自己府里的四个妾室,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都能劝别人,却无法劝服自己。

    杜恒霜回府之后,先去看了平哥儿和安姐儿。

    这两个孩子才从先生那里回来,正在吃下午的一顿点心。

    看着杜恒霜回来了,两个孩子欢呼着跑过来,围着杜恒霜叽叽喳喳说话。

    杜恒霜一看见这两个孩子,什么伤春悲秋的情绪都没有了,她蹲下身,抓着两个孩子的手道:“吃完点心,娘带你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真的?!”两个孩子惊喜得要晕过去了。他们长了这么大,出去玩的次数屈指可数。

    杜恒霜点点头,“快去吃吧。吃完换衣裳,然后咱们再出去。”

    安顿好这两个孩子,她才去看最小的阳哥儿。阳哥儿还处于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她仔细验了验他的尿布,看见没什么异样,才回自己屋里。

    这一下午,杜恒霜都带着孩子坐车在长安的东市游玩,带着他们去买笔墨纸砚,去买街边的糖人,还有看他们如同普通孩子一样,在朱雀大街上呼啸奔跑,心情不由自主跟着开朗起来。

    最后还去状元楼吃了一顿外面的饭菜。虽然这里的饭菜没有他们府里自己的厨娘做得好吃,但是对于孩子来说,味道从来就不是他们看重的。他们还是更喜欢在状元楼吃饭。

    吃完晚饭出来,已经是彩霞满天,快要到黄昏了。

    杜恒霜戴着幕离,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上了柱国侯府的大车,要回柱国侯府。

    中间还让钱伯赶着车拐到海西王府,将自己从状元楼带来的几个杜先诚最爱吃的菜着人送了进去。

    杜恒雪听说是姐姐送来的,忙出来跟她说话,道:“姐姐,进去坐坐吧。”

    杜恒霜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我明儿再来。今儿晚了。”说着,掀开车帘让杜恒雪看那两个已经头靠头睡着了的孩子,悄声笑道:“他们俩头一次玩得这么疯,在车上就睡着了。”

    杜恒雪吐了吐舌头,笑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又道:“明儿一定要来啊,我和义父都在家里等你。”

    杜恒霜点点头,“一定。”便让钱伯赶车回柱国侯府。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可是萧士及还没有回来。

    知数和欧养娘有些不安地在门口踱来踱去,杜恒霜却不以为然,命人将两个孩子抱去擦洗一下,就直接让他们睡下了。

    这一天,萧士及很晚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看见杜恒霜还没有睡,愣了一下,淡淡地道:“以后早些睡,不要等我了。”

    杜恒霜“哦”了一声,走回床里坐下脱鞋。

    萧士及踌躇半晌,还是道:“你给我收拾东西。我过两天要出征了。”

    杜恒霜猛地抬起头,“出征?怎么回事?!——陛下愿意用你了?”

    萧士及已经赋闲很久了。陛下没有要用他的意思,他也没法子,前些日子才一直闷在家里。

    “刚刚传来的消息,江南萧铣反了,自立为帝,改国号大梁!”萧士及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太子说要向陛下举荐我为大元帅。”

    他是一个武将,他的战场,一直都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

    在后方跟这些闲人扯皮拉纤,他不是不会,就是不耐烦。

    杜恒霜心里跟着怦怦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站起身,去给萧士及收拾东西。

    萧士及去浴房沐浴。

    哗哗的水声从浴房传来,听在杜恒霜耳朵里,似乎往日的融洽时光又回来了,她的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是不是,他们之间还是有救的?

    萧士及披着袍子从浴房出来,看见杜恒霜已经给他收拾了两个大大的包袱,堆在墙边的炕上,不由笑道:“不用那么多,家常用的带一些就够了。外面的战袍会去兵部领的。”

    杜恒霜头也不抬,道:“你在外面没有女人照料,东西宁愿多一些,也不要少了。”

    说到女人,杜恒霜猛然想起来刚才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事情,回头道:“我记得你告诉我,穆夜来说了三件事,第一是徐家要倒霉了,第二是漠北有变,第三才是江南出事。如今徐家确实倒霉了,可是漠北突厥至今没有消息,却是江南首先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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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2章 悔悟 (4K,含粉红540+)

    萧士及正坐到床上脱鞋,听了杜恒霜的话,愣了一下,笑道:“你还记得?我倒是不记得了。”说着想了想,又跻上鞋,来到杜恒霜身边抱了抱她,柔声道:“今儿委屈你了。那是在外面,你知道,那条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太子的人,我不得不……”

    杜恒霜笑了笑,轻轻转了个身,不动声色地从萧士及手掌下挪开,又弯了腰去包袱里面翻检一番,道:“你要去江南去多久?冬衣不知道带的够不够。”

    萧士及的双手还是保持着拥抱杜恒霜的姿势,可是他的怀抱里面却已经没有佳人。

    萧士及心里有些堵,见杜恒霜拎起包袱要往外走,忍不住过去又从后面抱住她,闷闷地道:“你是怎么啦?你以前不是说,有话不能放在心里,要跟我说吗?你要有不高兴,就说啊……”

    杜恒霜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便想从萧士及怀抱里挣脱出来。可是萧士及这一次抱得特别紧,她根本挣不脱。

    杜恒霜叹口气,低头道:“还说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有做到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萧士及心里一紧,将杜恒霜转了个儿,用手指托着她的下颌,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最近是怎么啦?”

    杜恒霜实在忍不住,下颌一扬,奋力将萧士及的胳膊推开,看见萧士及惊愕的神情,杜恒霜只好笑了笑道:“我没什么啊。就是最近有些累了,你自己歇着吧。”说着就要往外走,比平日里淡漠许多。

    “你——!”萧士及上前一步抓住杜恒霜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好了,别耍小脾气了。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当知道以大局为重。——我明儿就有可能要出征了,你今儿就这样送我?还不过来好好陪我一晚。”说完一抖袖子,将杜恒霜拉过来坐下。

    杜恒霜实在没心思跟他风花雪月,淡淡摇头道:“我身上不舒服,恐不能陪你。你若是想要,我去给你找个丫鬟,明儿就正式开脸做姨娘。”

    “又说气话了。”萧士及忍不住想笑,他终于看出来了,杜恒霜还是在吃醋……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想,他今日郁结一整天的心情又变得神清气爽,把玩着杜恒霜的手指,道:“说来说去,你还在意那件事。——都跟你说我对她没心思,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再说我早就说过,除了你,我不会要别的女人的。这几天跟穆夜来,也是巧合。太子总是有意要把我跟她凑在一起,我也不能太削太子的面子,是吧?”

    杜恒霜回头,看着萧士及点头道:“是,太子的面子不能削,你是做大事的人,就只有削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后宅妇人的面子了,是不是?”

    “你又钻牛角尖了是不是?”萧士及将杜恒霜搂进怀里,“你这样的容貌,还会在意一个穆夜来?她给你提鞋都不配……”

    杜恒霜听了这话,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心灰意冷,惨笑道:“是啊,我也就这张脸,若是没有这张脸,你是不是早就改弦易辙了?——我们夫妻一场,我原以为你知我懂我,原来你跟别的男人没有差别,还是以貌取人。”说着,从萧士及怀里站了起来。

    萧士及不知道是哪句话不对,又惹得姑奶奶不高兴了,挠了挠头,道:“我这是夸你呢,你还不高兴?”夸女人美貌,不是每个男人都会用的绝招吗?

    “我这人笨口拙舌,不会说话。若是哪句话不对,你可以骂我打我,可千万不要这样冷冰冰地。霜儿,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真的不信我?”萧士及很是无奈。他心里唯一的女人,就是霜儿,可是作为男人,除了这些儿女情长,他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这些小儿女之间的情情爱爱,能顶什么事?再说他一句不再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不会女人对他笑一笑,他就晕了头,能去赴汤蹈火。他懂得分寸,可是杜恒霜……

    杜恒霜见萧士及还是一副不了了之的样子,也不想再争执下去,低头道:“我不是不信,是你没给机会让我信。前几天在东宫,太孙洗三的时候,你当着那么多贵妇人的面打我的脸,你有想过我以后要如何做人没有?——我们是夫妻啊,夫妇一体,你打我的脸,就是打你自己的脸,你有想过没有?你想过你的那些同僚要如何看你?你是柱国侯,就算跟着太子,你需要那样做吗?”

    杜恒霜对那天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而且是旧仇未去,新仇又起,“还有今天,我怕给你惹麻烦,也没有跟着素素过去,可是我看见你跟穆夜来默契十足的样子。你还说跟她没什么?!那要怎样才叫有什么?”

    萧士及一听杜恒霜的话,跟安子常说得一模一样,心里顿时又堵得慌。他沉默下来,双唇抿得紧紧地,不发一言。

    杜恒霜看着萧士及,这一瞬间,觉得连眼泪都没有了,她缓缓摇头,疲惫地道:“算了,多说无益,你明儿定了要出征?”

    良久,萧士及才道:“太子说,去帮我争取征南大元帅的位置。”

    “那就是还不一定了?我看,你也别急,先别对别人说吧。”杜恒霜站在月洞门前道。

    萧士及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也对,是我太心急了。这件事,确实还没有定下来。就先混着,你也别跟别人说。等圣旨下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杜恒霜颔首道:“这是自然。你在外面也要小心。我这阵子就不出去了。”

    萧士及见杜恒霜终于软了下来,唇角一勾也笑了,走过来牵着她的手道:“你放心。这次让你丢了面子,他日一定帮你补回来。”

    杜恒霜勉强扯了扯嘴角,轻言细语地道:“你不再跟那个穆夜来扯在一起就行了。别的事情我不计较,可是我作为正室的脸面,却经不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

    萧士及皱了皱眉,“没有这么严重吧?”说着,瞥了杜恒霜一眼,“霜儿,说句实话,有的地方,你真要跟穆夜来学一学。你看你和素素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过她这么多次,她都是自己讪一会子就过去了,从来没有见她吵过闹过。这份气度……”

    杜恒霜面色一变,厉声道:“别把我跟她混为一谈!——她那是自取其辱!”

    萧士及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是说错话了,也憋得满脸通红,过了许久才道:“对不住,是我一时说错话了。”

    “一时?恐怕不见得吧。这些话,肯定在你心里想过不知多少遍。”杜恒霜终于心灰意冷,用手紧紧地抠着门框,脸上一片平静。

    她为这个家,也算是出生入死了,临了却被自己的男人跟一个外面的女人相提并论,还嫌自己做得不如这个外面的女人好……

    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

    萧士及看见杜恒霜淡漠的神情,还有那些往他身上泼的脏水,很是愤怒,用力一拳砸向门框,道:“你可不可以不要东拉西扯?吵架就吵架,不要一下子把我想得这样坏。我还没有那么无耻!”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妻子跟穆夜来那种女人相提并论?他不过是跟杜恒霜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已……

    如果跟杜恒霜在一起,也要打足了精神不断揣测,生怕说错了话惹恼了她,那两人这么多年的情意还有什么意思?她怎会不懂自己的一举一动?!

    杜恒霜回头看他,目似寒星,看得萧士及不由别开头。

    闭了闭眼,杜恒霜淡淡地道:“好了,天很晚了,你早些睡吧。我去东次间,还有些账目没有算完,冬日里的衣裳都做好了,我还要对对帐。最近一直在忙别的事儿,铺子里的掌柜还眼巴巴等着呢。”言罢,转身掀开帘子就要出去。

    萧士及却怒吼一声,“给我回来!话没说完你就想走?!”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就是杜恒霜。

    越是了解你的人,那刀子捅得越狠,简直是刀刀见血,不遗余力。

    杜恒霜不理他,偏了头就要就要大步往前走。

    萧士及身形闪动,从后面飞快地奔过来,一手圈住杜恒霜的腰,一手啪地一声关上内室的门,盯着正满脸惊愕看着他的杜恒霜,也一字一句地道:“你今儿不把话说清楚,也不能走!”

    “我的话都说完了。你还想听什么?”杜恒霜很是疲惫地道。

    萧士及也冷笑道:“看来我真是把你宠坏了!你给我记好了,我才是你丈夫,不是别人!”说着,一手扳着杜恒霜的后颈,一手圈住她的腰,往她唇上吻上去。

    他的吻那样狂野炙热,他的手臂那样用力,将杜恒霜整个人圈得一动不能动。

    杜恒霜拼命在他怀抱里挣扎着,推拒着,不住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不要和你……!”

    “你是我妻子!不要也得要!”萧士及将杜恒霜往肩上一扛,就往床里走去。

    杜恒霜的双腿连番踢打,又去抓他的头脸,不要命一样的跟他撕打。

    萧士及也恼了,大手一抓,就将杜恒霜胸前的衣襟整片撕了下来,露出里面莲青色绣着菡萏的肚兜,被胸前高耸绷得紧紧的。

    他的眼睛立刻变得有些红,将杜恒霜推倒在床上,紧紧地压了上去。

    杜恒霜这才意识到,萧士及是个男人,不仅是男人,而且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他只要一只手,就能把她的两只手牢牢地撑开,固定在头顶,将她整个人摆成盛放的姿势,对他完全敞开。

    这样的羞辱,是杜恒霜从来没有经受过的,就算当年在许家,被许家两兄弟经常捉弄羞辱的时候,都没有这样严重过。

    更别提萧士及了。这个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大哥哥,如何能变得今日这般模样。

    杜恒霜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萧士及本是箭在弦上,既怒又恼,可是一见杜恒霜哭了,满腔的欲望顿时淡了下去。

    他伏在她身上,定定地看着杜恒霜闭着眼,珠泪满脸,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他们新婚的那个晚上,她害怕着,推拒着,却又不得不让他为所欲为,直到让她自己伤得下不来床……

    这是他心心念念要爱恋一辈子的妻子啊,他怎么能让她这样难过呢?

    萧士及悔意顿起,从杜恒霜身上翻身下来,将她侧搂在怀里,不住亲吻着她的额发,在她耳边急促地道歉,“乖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会了,你不想,我绝对不碰你一根手指头。”又道:“快别哭了,我没碰你,我这不是停下来了吗……来,快穿上衣衫。”说着,笨手笨脚想给杜恒霜穿上衣衫,可是发现她的襦衫已经被他扯成两半,也有些讪讪地,“这件衫子撕坏了,以后我赔你一百件。”又下床去柜子里给她寻衣衫出来。

    杜恒霜趁着这个机会,从床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己只穿着肚兜和衬裙,就要往外跑。

    萧士及回头看见,忙冲过去抱住她,道:“我知道你今儿怕了我,我也不强求你在这里陪我,但是你好歹把衣衫穿上。外面已经很凉了,你这样跑解马一样伶伶俐俐地出去,小心冻破了皮。”

    杜恒霜红着眼睛别过头,哽咽着道:“我本来就没脸了,你还在乎我有没有脸?”

    萧士及长叹一声,抱起杜恒霜,回到床边,将她放在自己腿上,给她披上外袍,然后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让她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低声道:“你这个性子,就不能改一改吗?”

    杜恒霜默然良久,从萧士及怀里撑起头,看着他道:“若是我就是不能改呢?”

    萧士及看了她一会儿,低头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那就我改吧。”

    看见杜恒霜伤心的样子,他终于软了下来。这么多年的情份,只要她一挑眉,一撇嘴,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他有些恐惧地发现,他好像再也不知道杜恒霜在想什么……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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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3章 坚持 (4K,粉红570、600+)

    萧士及将面颊贴在杜恒霜头顶,缓缓沉吟起来。

    也许他真的做得有些过份?也或者,他没有设身处地替杜恒霜想一想吧……

    杜恒霜跟他不一样,虽然杜先诚早年传说“去世”了,但是她有一个厉害的娘亲,护着她们姐妹,根本就没有吃过苦。

    后来方妩娘嫁到洛阳大司马许绍府上,杜恒霜和杜恒雪除了被许家两兄弟半真半假地挑过刺,依然是不知人世疾苦的大小姐。

    仔细想一想,他似乎明白了杜恒霜的愤怒。——对于一个没有尝过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来说,估计最大的痛苦,不过是自己的丈夫没有给她面子。

    安子常和许言辉对他的行为不以为然,觉得他太过急功近利,毫无底线,打了杜恒霜的嫡妻脸面。

    在萧士及看来,这根本就是那些世家子弟站着说话不腰疼。

    什么叫底线?

    跟万家说去,跟徐家说去!

    跟那些曾经家破人亡的人说去!

    而他,在他们分离的那八年里,他早已经抛下所谓的“底线”和脸面,一切以活着最重要。他不仅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更好,活着做个人上人!

    他想起他们小时候,因为爹爹惹了大麻烦,一个幸福的家庭霎时间天翻地覆。他没了爹,他们萧家从长安首屈一指的“东萧西杜”落了下来,他带着弟妹几乎沦为沿街乞讨的乞儿。

    那一年,杜家搬回洛阳,只剩下他们在长安城举目无亲,欲告无门。有的只是落井下石的亲戚,还有强取豪夺的狗官们!

    他娘病在床上,杜家都以为他们是靠着杜恒霜临走的时候留下的银两度日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杜恒霜,她留下的银子,在第一天,就被人抢走了。——没有权势,有银子的人家就是一头待宰的猪。

    然后他们家剩下的几个铺子,被他娘龙香叶打理得一个接一个的关门,直至最后一无所有……

    第一年,是他们过得最辛苦的一年。

    他那时候才刚刚十岁,就早早地挑起了全家的重担。他做过乞儿,做过骗子,还和一帮子黑道上的人合作,做过仙人跳……

    对于他来说,有没有底线早就不重要了。重要地是,每天能拿着买食物的钱回家。如果哪一天没有挣到钱,他就没脸回家。

    那在泥潭里挣扎的八年,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但是就算那一年过得这样辛苦,杜恒霜生辰的时候,他还是不顾一切要去洛阳看她。

    他娘龙香叶不许他去,在家里又打又骂,他还是执拗地去了。

    是的,这样想来,杜恒霜的执拗,似乎是跟他学来的。

    他们都这样固执,这样坚信自己相信的东西。

    那一年,他徒步几百里从长安来到洛阳,见到霜儿。他永远忘不了霜儿发现他藏在打着补丁的长裤下面伤痕累累的双脚时候的表情。他脚上穿的鞋,早就看不出鞋的样子,只有一点点布带子挂在脚上,是小小的杜恒霜泪眼淋淋,专门打了热水来给他洗脚,给他穿上她亲手给他做的鞋。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对他不离不弃的女子,是他一辈子要珍爱的妻。

    但是,她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呢?他们在一起过了这么久了,经历过生离死别,就连孩子都生了三个,她为何就是不肯相信他?无论在家里还是家外,他都没有别的女人,只有霜儿一个人。这份坚定,在整个长安,不,整个大齐,大概都找不到第二个吧?

    霜儿怎能还是不满意呢?

    他就快成功了……等他从江南灭了后梁萧铣回来,太子必将对他另眼相看,不会再对他各种猜忌,也不会再让穆夜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好了,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委屈。”萧士及像往常一样哄着杜恒霜。

    两人多年夫妻,难道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萧士及低头看了看杜恒霜,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改口道:“天晚了,咱们歇着吧。”

    杜恒霜“嗯”了一声,慢慢坐起身子,道:“你先睡吧。我还要去打理一下账目。”

    萧士及有些紧张地拉着她的手。

    杜恒霜笑了笑,缓慢却坚定地将萧士及的手指一根一根拨开,淡淡地道:“你也别想多了。我过一阵子就好了。——你若是真的出征,我自然照管好家里,不让你操一点心。”

    “那是当然。有你在家,我从来就没有费过心。”萧士及笑着道,脱了鞋上床。

    杜恒霜给萧士及掖了掖被角,“睡吧。明儿还要早起。”说着,披着袍子出去了。

    这一晚,柱国侯府正院上房东次间的灯亮了一夜。

    萧士及一大早起来,就忙忙地要了青盐擦牙,然后喝了两碗粥,吃了几个肉饼,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脸色淡淡的杜恒霜,陪笑道:“怎么啦?还生气呢?”

    杜恒霜扯了扯嘴角,“当然没有。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说了这件事揭过去,就是揭过去。不过,”她一双妙目盯着萧士及,“你要记得,这是最后一次。我说真的,若是再有下次……”

    萧士及没让她把发狠的话说出来,忙道:“肯定没有下次,肯定没有……”说着,笑着抓了自己的帽子,又去两个孩子的屋子看了他们一眼,笑着道:“爹爹要出去了,你们乖乖地等爹爹回来吃晚饭。”

    平哥儿和安姐儿尖叫着大笑着应了,三个人在厢房闹成一团。

    知数担心地看着面无表情地杜恒霜,低声问道:“夫人,您要不要去洗漱一下?”

    杜恒霜点点头,站起来道:“给我备热水。”

    知数服侍杜恒霜去里面的浴房,坐在大大的浴桶旁边,给杜恒霜一勺一勺浇热水进去。

    杜恒霜一边搓着胳膊,一边问道:“知数,你想嫁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想法?”

    知数一愣,踌躇半天,道:“夫人,奴婢……奴婢……没想过要嫁人。”

    杜恒霜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别害羞,我说真的。你就算嫁了人,也能到我这里做管事媳妇,不碍事的。”

    知数咬着下唇,给杜恒霜的浴桶里浇了一勺热水,摇头道:“夫人,不是知数僭越,实在是,知数不想嫁人,只想在夫人身边,服侍夫人一辈子。”见杜恒霜不信的样子,知数低头道:“夫人,实不相瞒,看见您和柔嘉县主这样好的人,这样高的地位,还免不了受气,奴婢真的不想嫁。奴婢宁愿服侍夫人,也不愿意服侍不相干的男人,给他做牛做马,最后还不被他待见……”

    杜恒霜笑了笑,回头道:“你也别这么说。雪儿是运气不好。我呢,这件事比较复杂。再说,若是我不是侯夫人了,你当怎样?——还是嫁了吧,趁我还是侯夫人,我可以帮你谋一门好亲事。你是我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的日子总能过得不错。”

    知数扑通一声给杜恒霜跪下,很是恐惧地道:“夫人,您这是说什么话?您……?”

    杜恒霜淡笑道:“你这是怎么啦?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有孩子,这个侯夫人的位置,无论怎样,就算为了孩子,我都会把这个位置留下来的。”说着,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听得知数心惊胆战。

    ……

    萧士及从柱国侯府出来,就看见一辆大车停在门口不远的地方,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也不看那边,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要离去。

    那坐在车里的人有些沉不住气了,伸手掀开帘子,笑着叫了一声“萧大哥”,正是穆夜来。

    萧士及淡淡点头,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穆夜来从车里下来,满脸忐忑地道:“我是来给你夫人赔罪的。那天在东宫,你为了夜来,让你夫人受委屈了。夜来想了好久,还是不想让你们因为夜来争吵,所以主动来给你夫人赔不是。我可以告诉她,我跟萧大哥之间清清白白,绝无苟且!”

    她的声音说得那么大,听得来往的人都侧目而视,忍不住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越是当事人说“绝无苟且”,就越是“有苟且”吧,不然如何这样不打自招呢?

    来往的人听见这样的话,脸上的神情都很奇怪。

    萧士及瞥见这些人的脸色,用马鞭指着穆夜来淡淡地道:“看,你这就是多此一举了吧?本来没影儿的事,你非要画蛇添足,让人觉得有影儿。——这样做,你到底是来赔罪,还是来气我夫人的?”

    穆夜来一愣。这萧士及怎么话头变了?前些天自己还把他哄得好好的,怎么今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穆夜来踌躇着,想起前一世,萧士及也是这个脾性,任谁都摸不清他的意思,在家里经常喜怒无常,特别是对着那位“杜恒霜”的时候,发起脾气来,只有那时候做三个孩子养娘的陈月娇能劝一劝他……

    穆夜来张口结舌地看着萧士及。

    萧士及勒着马,调头离去,甩下一句,“你别跟我玩心眼儿。我是跟太子做事,不是跟太子妃做事。你回去让你主子检点点儿。惹得我恼了,我也是六亲不认地。”

    想到因穆夜来在家跟杜恒霜的争吵,萧士及真心觉得女人都麻烦。他跟穆夜来虚与委蛇,本来也是做给太子看的。现在太子决定要举荐他做征南大元帅,说明他的举措成功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跟穆夜来打交道了。

    能得太子看重,归根结底,还是要帮太子在武事这一门打开门面,这就要靠他作为武将的本事。

    怎么可能就靠讨好穆夜来?——开什么玩笑,若是太子真的这样想,他会直接去找陛下,表示自己不想纳妾的决心。

    再说,穆夜来这女人这几年追着他跑,反正已经不要脸面和名声了,他又何必替她着想?要真的是知廉耻的大家闺秀,他怎会这样不避嫌隙?

    对他来说,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人力,尽快辅佐毅亲王登基才是正道,也才是能真正保全他一家大小的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穆夜来究竟救过他,不管他怎么冷脸,他还是有一份歉疚之心的。但是这份歉疚,并不能被对方屡次拿来做局。他看得出来她的意思,也顺着她的心思演,就是希望她能让太子对他放低戒心。

    他也知道穆夜来想做什么,当然他是不会允许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只是没有料到,杜恒霜就这一点表面的好处都不肯让与穆夜来,甚至于不惜在家两次跟他大发脾气。

    这个小妮子,真是越来越脾气大了。

    萧士及苦笑着摇摇头,慢慢策马往前走。

    当然,跟穆夜来相处久了,萧士及也发现她有些优点,比如比霜儿气度大,可惜,霜儿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一点委屈都不肯受……

    萧士及想着心事,很快来到东宫,立刻被人带入太子和属下幕僚议事的地方。

    萧士及随便瞥了一眼,发现坐在这里的,居然是文士居多,很有些不解。

    他们不是来议有关江南萧铣造反,自立为帝的事儿吗?让这些之乎者也的文士来出什么点子?难道要用墨水把对方淹死?

    萧士及虽然心里不屑,面上却未露分毫,一撂袍子坐下,听太子开始说江南的事儿。

    “萧铣本是江南西梁宗室,后来萧家有女嫁与前朝大周德祯帝为后,萧铣才在大周青云直上。后来我大齐灭了大周,萧铣又归顺我大齐,继续统领江南一带。我父皇早知他狼子野心,必不会真心归顺。但是苦于当时大齐初立,内忧外患,东南西北都有大敌环伺,才不得已对他加官进爵,暂时安抚于他。他消停了这些年,如今也兵强马壮,再也不掩饰他的野心,率部在江陵登基,建立大梁,其实是后梁,改国号鸣凤。”太子面前摆着一副江陵地形图,他在图上指着江陵地界,侃侃而谈。

    一个文士不屑地撇了撇嘴,袖着手道:“这萧铣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明明他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连庶子都没有,登基做什么?这是要为别人做嫁衣裳吗?”

    太子叹息道:“他的女儿名叫萧月仙,文武双全,花容月貌,已经被萧铣封了皇太女。——他是疯了,要把皇位传给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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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4章 不满 (4K,含粉红630+)

    太子说完对萧铣封皇太女的不满,坐在下面的幕僚就开始从萧铣的祖宗传承,分析到他家为什么到这一代子孙凋零,甚至又把当初萧铣想将柱国侯萧士及这一支纳入他们族谱都提了出来,还说幸亏柱国侯对陛下忠心无二,否则的话,如今也成乱臣贼子的帮凶了。

    说这话的时候挤眉弄眼,就差一点说萧士及没福气,若是当初答应了萧铣入萧家族谱,何至于如今只做一个柱国侯?跟着萧铣,这大梁以后都是他的!

    拜将封侯是武将的最高目标。

    但是登高继位,才是男人的真正梦想啊!

    特别是萧铣根本就没有儿子,就算不封他女儿做皇太女,也只能在族里近支找继承人。

    如果萧士及那时候入了萧家族谱,如今肯定是萧铣叛乱的先锋官了,以他的能耐,大齐就算能够把大梁灭了,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说不定,大齐就此一分为二也说不定……

    听见这些幕僚打着哈哈一样说着这些话,太子居然没有阻止,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萧士及,像是在等他表忠心一样。

    萧士及听得额上青筋直跳,但是在这种时候,他只能强行按捺,不动声色地道:“各位大人听起来很羡慕逆贼萧梁能够登基称帝啊。你们羡慕归羡慕,可不要拉着萧某做筏子。萧某对陛下、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怎会如各位说得那样不堪?”

    那些幕僚本来是故意这样说,试探萧士及的忠心。此时听他把话头甩回来,又有些扛不住了,讪讪地道:“柱国侯何出此言?我们也是为了太子,为了陛下……”

    “萧某不明白,你们说这些话,跟讨逆有什么关系?”萧士及忍了又忍,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怎会没关系?”一个幕僚站了出来,对着上座的太子拱了拱手,转身对萧士及道:“我们讨伐逆贼,第一是要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柱国侯不会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

    萧士及抱着胳膊,冷冷地道:“我是粗人,确实不懂你说的话。我只知道,死人都没有什么名声。胜者才有资格说名声。”

    “你——!”那幕僚被萧士及的话彻底激怒了,指着他的鼻子,从三皇五帝说起来,一直说到永昌帝践柞九五,个个都是奉天承运,吊民伐罪的正大光明之举,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出虎狼之师,行不义之举呢?——简直是大逆不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萧士及侧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子,不理会正在他面前滔滔不绝的幕僚,问道:“太子殿下,如果今日您是要跟这些人修史,请恕臣先告退,等殿下有功夫议事的时候再来。”

    “柱国侯!——你太猖狂了,你敢说我们现在说的不是正事?!果然是粗人,果然是不知所谓的寒门庶族!”那幕僚被气得浑身发抖,一下子冲到萧士及跟前。

    萧士及抓住他伸出来指着他鼻子的那只手,一扭一放,往前一推,那人就踉踉跄跄栽出去,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其余的幕僚见萧士及公然动手,也都围了上来,可是看着萧士及强壮高大的身躯,他们这些文人的细胳膊细腿儿,明显不是萧士及的对手,只好将撸起来的袖子又放下,退开一步,回头向太子告状。

    太子见下面的人闹得不可开交了,才笑着挥挥手,对萧士及道:“萧卿莫急。你是武将,难怪不懂这些东西。但是你要知道,他们做的,才是堂堂正正的大事。只有他们把大义阐明了,你这个武将才有用武之地。不然就真的跟那些蛮族一样,只知道厮杀,毫无公义可言。——这样吧,你先下去,孤和他们议完此事,再跟你说说出征的事儿。兵部那边孤已经关照过了,他们很快就要给你起碟。你莫要急躁。”

    萧士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拱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太子看着萧士及的背影,在上座上微微一笑。这柱国侯还是沉不住气啊……萧铣藓疥之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上一世的时候,没几天萧铣就被萧士及灭掉了,他倒是担什么心啊?放心,孤一定会让你去打萧铣的。

    就因为太子预知了后事如何,才能不慌不忙在这里高谈阔论。因为在太子看来,不管怎样,萧铣都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只是这样一场顺顺当当的大富贵就这样交与萧士及,是不是太容易了?若是将萧士及的胃口惯大了,以后再拿什么笼络于他?

    太子沉吟着:父皇说过,对臣下一定要制衡。不能捧得太狠,也不能打得太过,这分寸能把握好,就是明君了。

    萧士及不知道太子打着什么主意。他怒气冲冲地走出东宫,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这样的太子,想斗过毅亲王?门儿都没有!

    他听毅亲王说过,太子是个以“仁”为先的人,礼贤下士,待人诚恳,在士人中声望极高。所以就算他没有军功,但是因为他在文人墨客中混了好名声,又加上他是嫡长子,所以陛下就将太子之位封给他,全然不顾这大齐江山,有一半是毅亲王亲自带兵打下来的事实!

    若是太子这人聪明,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能取长补短,也未尝不可,毕竟大齐是陛下的大齐,他想传位给哪一个,别人想反对也是不容易的。

    可惜,太子除了试图拉拢自己这个武将之外,别的时候,还是跟文臣的关系最密切。他的太子妃是崔家嫡女,后来又纳了崔良娣,更是“崔半朝”家的嫡女,还给他生了儿子。

    这样的太子,大概已经觉得武将不是那么重要了,对萧士及的拉拢和恩宠,也没有以前那样厚重了,反而越来越多的试探于他,越来越对他不放心……

    这一次萧铣反叛的事儿,若是在毅亲王府,他们一群兄弟在一起,肯定早就把萧铣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摸清了。比如萧铣驻军有多少,战船有多少,军马有多少,民伕有多少,粮食有多少,城池有多少,将帅有多少,哪些需要强攻,哪些可以智取,早就讨论得清清楚楚。然后兄弟之间互相分派任务,谁去做斥候,谁去做先锋官,谁去负责后勤粮草,谁做主帅,谁做侧应,两三天的功夫,就安排妥当,可以大军直接开拔了。

    而太子这里呢?

    萧士及怀疑按他们的办事进度,这一个月能不能把“大义”这个事情搞清楚还不一定。

    至于后续……估计就没有后续了,萧铣肯定趁这个月,都能够攻到长安了。

    萧士及摇摇头。啊呸,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急个什么劲儿?

    只是不能去毅亲王府看看那些弟兄,他还是有些遗憾,想了想,一个人拐去酒楼喝酒。

    那里是他和毅亲王接洽的地方。

    若是有事情,他去酒楼留下暗语,毅亲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坐在临窗的位置喝了一会酒,就看见以前毅亲王府的一个同僚也走了上来。

    看见他坐在这里,那人大步走到他桌前,坐下来笑道:“萧大人,如今攀了高枝了,不介意让小的占一点光吧。”

    萧士及笑了笑,道:“都是陛下的臣子,兄台这样说,可是太见外了。”

    那人招手叫来伙计,给自己叫了两盘菜,一壶酒,又道:“今儿是萧大人请客,就记在萧大人帐上。”

    大齐的达官贵人出去喝酒,都是记账。没有谁会在袖带里揣十几两银子,随时随地抛出来。再说,如果一天里去的地方多了,十几两银子就算抛出来也是不够用的,再则也伤面子。只有贩夫走卒,一般十天半个月也买不了什么东西,才会在偶尔需要买东西的时候,拿着现钱会账。

    长安的生意铺子,都会在初一十五,带着账本到各大高门结账。

    萧士及家里有钱,这些人都知道的,因此经常让他请客会账。

    “柱国侯,您看?”那伙计不敢自专,眼巴巴地看着萧士及。若是萧士及不同意,临了结账的时候他不肯签单,他们的酒楼可就要做赔本买卖了。一次两次无妨,若是次数多了,大家只好关门大吉,又或者得罪权贵,再也在长安混不下去。

    萧士及抬了抬手,“就记我帐上吧。”说着,也要了两个菜,道:“给这位大人添菜。”

    那伙计才高兴地应了一声,一甩身上的帕子下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善。

    但是宽阔的酒楼里,一眼望去都空荡荡的,这个时辰,还没有人出来吃饭。他们身边也没有什么人。

    两人低下头,就听对面那人低声道:“柱国侯见谅。”

    萧士及微微一笑,“废话少说。王爷那边是什么主意?”

    那人忙道:“王爷已经有筹算,但是太子那边……”

    萧士及皱了皱眉,夹了一筷子酒菜吃了,声音更加含糊不清,“……太子还在拖。若是王爷觉得军情紧急,可以马上向陛下建言,条陈利害。这样也能督促太子不要因小失大,要快拿主意。”

    若是让萧铣真的坐大,以后就算能把他打下来,也要伤筋动骨,让大齐的实力大失,漠北的突厥就更要蠢蠢欲动了。

    他知道得很清楚。突厥被他赶入大漠深处,但是并没有打得再无还手之力。且他们最后从朔北都护府回来的时候,明明是被突厥打回来的……

    想起那一次误中突厥人的埋伏,为了救毅亲王,他差一点死在朔北,萧士及的面色更加阴沉。

    那一次的内奸,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谁也不知道,这内奸会不会再一次出动,让他们多年的努力再一次前功尽弃。

    那人听了一惊,拍了一下桌子,大骂萧士及一声,紧接着又小声加了一句,“……那位真的这样悠闲?”还有功夫拉着幕僚谈论“大义”所在,他脑子里都是屎吧?

    作为太子谈立国的“大义”正统,他爹齐伯世,也就是夺了大周天下的开国皇帝永昌帝知道吗?

    若是真的有“大义”这个东西,这个世上也不会有朝代更迭这回事了。

    萧士及故意寒着脸一拍桌子起身道:“跟你这种人没话说!——我刚才能说的都说了,你要不信,我也没法子。告辞!”说着,大步离开了酒楼。

    那人也对着萧士及的背影骂骂咧咧半晌,才喝光酒,又吃完菜,才哼着小曲离开酒楼。

    回到家,改头换面之后,那人扮作一个小厮,从后门出去,往毅亲王府报信。

    毅亲王接到萧士及的消息,很是无奈,道:“这样看来,我们不插手不行了。”本来他是想暂闭太子的锋芒,先韬光养晦一段日子,好给萧士及更大的施展空间。

    但是萧铣的事,却是迫在眉睫。这种反贼,绝对不能给他喘息坐大的机会。早一天攻江陵,就早一天让江南以及巴蜀一带的那些蛮族人真正归顺大齐。

    但是毅亲王也知道,如果他一上书,保荐的人就绝对不会是萧士及了。

    如果太子还要拖拖拉拉,永昌帝可不会等他想好全盘计划再动手。

    毅亲王对自己的爹还是很了解的。永昌帝在军事上,比太子强多了。可以说,毅亲王继承了他全部的军事才能,但越是这样,他越不待见毅亲王,一心要捧跟他自己不一样的太子上位。

    当然,太子是嫡长子,这是一个天然鸿沟,无论怎么说,毅亲王都知道自己跨不过这道鸿沟。

    但是跨不过不要紧,他可以把这道鸿沟填平了,消弭了……

    前朝大周的开国皇帝还夺了他外孙的天下呢,这世上朝代的更迭,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

    毅亲王笑了笑,开始给永昌帝写陈表。

    ……

    这边杜恒霜去先生那里给两个孩子请假,说要带他们去看看她妹妹柔嘉县主。

    那两位先生是柱国侯专门请来的,柱国侯夫人发话,自然没有不应的。

    杜恒霜就带着平哥儿、安姐儿,还有尚在襁褓的阳哥儿来到海西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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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5章 亲人 (4K5, 粉红660、690+)

    杜恒雪一早就派人在门口候着,一等杜恒霜他们来了,立刻就派人接到后院。

    杜先诚知道杜恒霜今儿要带着孩子们过来,也高兴得不得了。从昨天晚上就在库里找各种新奇好玩的小玩意,要去“外孙”面前献宝。

    他因心脏不好,前几个月刚发作过一会,杜恒雪学医的日子还浅,一般的病她可要治,但是这种牵扯到全身主要器官的病,她却没有把握,所以都是诸素素每隔五天来一次,给杜先诚把脉,同时酌量更改药方。

    杜恒雪主要是配合诸素素进行辅助治疗,另外专门给他煎药,监督他吃药,同时帮他管着整个海西王府。

    因诸素素说过,这种病,最忌讳大喜大悲,所以在诸素素说过病情好转之前,杜先诚暂时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家养病。

    海西王病情严重,就是永昌帝也是知道的,并且特旨他可以不用出来应酬,也免了他每月两次上朝的差使。

    只等他病好了,再做计较。

    杜恒雪这几个月几乎足不出户,一心照料着杜先诚的病情。

    唯一跟外界有交流的时候,就是许言邦和杜恒霜来看她的时候。

    许言邦到底是男人,比杜恒霜来得勤,大概每两三天就来一趟。

    昨天居然连许言辉都来了,跟着许言邦在这里坐了一会儿。

    杜恒雪很是奇怪,因为许言辉从来没有来过海西王府,一度她还以为许言辉知道海西王的真实身份了,很是局促不安,差一点开口赶人出去。

    还是许言邦打圆场,对杜恒雪道:“我们今天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一声。你这阵子足不出户,一心帮海西王治病,是你的孝心,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这事不跟你说,以后你要知道了,以你和你姐姐的情份,必然受不了。所以我们就多事,提前来跟你说一声。——若是你有法子,也不妨帮一帮你姐姐。”

    说得杜恒雪莫名其妙。她开始的时候,还很不以为然,道:“我姐姐怎么啦?这个世上,还有难倒我姐姐的事儿?”说完觉得有趣,又笑着道:“就算有,有我姐夫在,肯定也是无碍的。你们能关心我姐姐,是我们姐妹的福气。”然后还给许言辉和许言邦行了大礼。

    许言辉脸色很不好看,薄薄的双唇抿得更紧。

    许言邦看了许言辉一眼,见大哥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你姐姐和姐夫……好像出了点儿问题,你不如问问你姐姐吧。”然后就拉着许言辉赶紧走了。

    杜恒雪起初没有在意,后来杜恒霜还带着几个孩子过来给杜先诚送他喜欢吃的菜,言谈间也没有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也就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想起白日里许言辉和许言邦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姐姐那不同寻常的平静和淡然,居然在她面前一次也没有提过姐夫,才猛然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洛阳许家,她几乎是姐姐杜恒霜一手带大的。她从小就很听姐姐的话,对姐姐的能耐近乎崇拜,而且她深知萧大哥深爱姐姐,这两人怎么会有问题呢?又不是像她和孙耀祖。两个人本来就不怎么了解,就凭一时冲动,昏了头就嫁了……

    杜恒雪一夜没睡好觉,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起来先去厨房安排了今天的饭食,特别让厨娘准备食材,她今日要亲自下厨,给两个小外甥做好吃的。

    杜先诚起来的时候,杜恒雪已经忙里忙外,忙得满头大汗了。

    杜先诚让人拿了块狼皮褥子铺在庭前的台阶上,坐在那里看着杜恒雪在那里分派下人干活,笑眯眯地瞧了半天,问道:“怎么啦?有什么大事吗?看你头上都出汗了。”

    深秋的天气,长安城已经有些冷了。

    杜恒雪穿着一袭粉紫缂丝如意卷云纹的通袖薄袄,深紫色同样花色长裙,裙摆颈边袖口还翻着雪白的兔毛,站在深秋的晨光下,亭亭玉立,如一株菡萏一样清新又动人。

    杜先诚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至于杜恒雪之前嫁过人的事儿,已经被他完全忽略过去了……

    孙耀祖那种人也配叫人?——杜先诚早不承认自己女儿曾经嫁过人……

    “雪儿,过来,给爹爹看看,今儿早上要吃什么?”杜先诚笑着道。

    杜恒雪这几个月跟杜先诚在一起,厨艺更是大涨。

    她真不知道,自己长大之后才熟悉的爹爹,原来这么挑嘴。若不是素素姐叮嘱她一定要让杜先诚吃那几味药,她都要绞尽脑汁了……

    杜恒雪忙让厨娘把她今日早上做的早食端过来。

    “义父,这里地上凉,素素姐说了,您不能受凉的。”杜恒雪扶着杜先诚站起来,一起往屋里走。后面的婆子忙把地上的狼皮褥子收起来。

    杜先诚呵呵笑道:“没事,没事,你父王的身子好着呢!”说完看看杜恒雪不屑的神情,又改口道:“嗯,自从我乖女儿给我治病以后,就好得不得了了!”

    杜恒雪这才转嗔为喜,让杜先诚坐到桌前,给他将早食奉上。

    父女俩一起坐下来吃早食。

    等杜先诚吃完早食之后,杜恒雪才道:“义父,今儿我姐姐要带着我几个外甥过来玩,您不介意吧?”说着还挤了挤眼睛。这当然是说给外人听的,昨儿她已经偷偷说过一遍了。

    杜先诚当真开心,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估摸着她也要来了,好久没有见过那三个……孩子,不知道如今长得怎样了。”

    杜恒雪跟着笑了一回,就让杜先诚去书房写字,慢慢修身养性。

    然后杜恒雪就派人等在海西王府的大门口。

    杜恒霜带着孩子一到,就赶紧领到后院。

    杜恒霜来这里是来熟了的,跟着来到后院,跟杜恒雪见了礼,就带着孩子一起去见杜先诚。

    杜先诚看见他们一行人,目光首先就被平哥儿和安姐儿吸引住了。

    两个孩子又长大不少,粉妆玉琢一般,看得杜先诚想起杜恒霜小时候,目光立时湿润起来。

    杜恒霜微微笑道:“王爷,您别看他们现在乖乖的,其实在家里皮得很。”

    “皮点儿好,皮点儿好……”杜先诚看这俩孩子,是怎么看怎么好,一时情急,站起来一手牵了一个孩子,对杜恒霜道:“呃,本王带他们去那边屋里玩玩好不好?那里有很多本王从海西带回来的新奇东西。”

    杜恒雪颔首道:“王爷带他们去,自然求之不得。”

    平哥儿和安姐儿也跟杜先诚熟了,知道这个“王爷”待他们极好,时间一长,也不怕他了,这时听说有新奇东西,忙拉着杜先诚的手,主动要去看看。

    杜先诚高高兴兴带着两个孩子去东次间看那些新奇的玩意儿。

    杜恒雪有话要对杜恒霜说,就带着她去了自己的闺房。

    丫鬟奉了茶上来,姐妹俩分宾主在炕上坐了,闲话两句之后,杜恒雪就问道:“姐姐,最近你和姐夫怎么啦?”

    杜恒霜完全没有意料到杜恒雪会问起这个问题。虽然她是心情不好,才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散心,但是她也知道,爹爹杜先诚身体不好,素素说,不能大喜大悲,所以她压根没有想过要来诉苦。而妹妹成天不是在王府照顾杜先诚,就是去素素的医馆坐诊,完全跟她的圈子没有交集,所以完全是猝不及防。

    看着杜恒霜一时呆滞的样子,杜恒雪心里有了几分底,但是又更加着急,一把抓住杜恒霜的手,道:“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要瞒着我!”说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杜恒霜看着杜恒雪,知道自己再掩饰也来不及了。可是她也不能实话实说,说了,她不知道杜恒雪能不能在杜先诚面前保守这个秘密。

    杜先诚对她们姐妹太了解了,而且杜恒雪又性子纯良,根本就不擅作伪。

    所以杜恒霜想了想,对她道:“是出了点问题,但是也不是就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我正在考虑,你姐夫最近也忙,暂时就先这样吧。”

    听萧士及昨天说的,眼看他就要出征,杜恒霜也不想让他心里再留个疙瘩。毕竟他是武将,在外面出生入死,如果不能集中他所有的精神,很可能就会出茬子。

    她虽然不满他往日所为,但还不至于想他死的地步。

    杜恒雪狐疑地偏头看着杜恒霜,“真的吗?”

    杜恒霜郑重点头,“雪儿,你知道我从不骗你。我跟你姐夫是永昌一年成的亲,如今已经是永昌六年年底,转年过去,就是成亲七年了,平哥儿、安姐儿都要满五岁了。这些年我们过的日子,你都是一清二楚的。”

    杜恒雪听着这话总是不太对,但是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沉默良久,问道:“既然这样,那怎么会和姐夫有问题呢?他以前就对你好到天上去了,现在只有对你更好才是。”在杜恒雪的心里,还是觉得男人只要真的对一个女人好,一定会越来越好,除非那男人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想过要对这个女人好。比如孙耀祖,杜恒雪就认为自己是被他骗了。他从一开始,就是打着别的主意,并不是如同姐夫对姐姐一样,真心喜爱她。所以她的婚姻才落得那样一个散场的下场。

    杜恒霜笑了笑,伸手捻了一块杜恒雪做的雪糯米参糕吃了,缓缓摇头道:“妹妹,话不是这么说的。男人也是人,他们没有法子无止境地对一个人好,并且越来越好,那是不可能的。”

    杜恒雪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我知道姐夫是真心喜爱姐姐,姐姐也是真心喜爱姐夫的。”

    “为什么能呢?你是女人,你当然这么想。世上多的是痴心女,而抱柱而死的尾生,千百年来,也只得他一个男人而已,而且还被别的男人骂了这么多年。你就知道,男人和女人,向来是不一样的。”杜恒霜低下头,抿了一口茶。

    杜恒雪现在明白过味儿来,一针见血地道:“姐夫对不起姐姐?”她想不出别的事情,能让姐姐沉寂到这个地步。

    杜恒霜窒了窒,用手转着茶杯,想了又想,才字斟句酌地道:“也没有。他还没有对不起我。”

    “还没有?就是说,快了?”杜恒雪开始抠字眼,她也觉察到,姐姐没有跟她说实话,或者,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姐姐,你要再吞吞吐吐,我就去向别人打听。到时候,你想瞒都瞒不住。——哦,对了,明儿就是素素姐来给义父复诊的日子,我问她,她一定会告诉我。”杜恒雪严肃地道,小小的脸上充满了对杜恒霜不说实话的指责。

    杜恒霜无奈,道:“真的是没有。也许是我自己太斤斤计较了。”窒了窒,杜恒霜又道:“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接受不了他这种行为。我已经跟你姐夫说过了,他答应以后再不会有这事儿,所以我暂且看着吧。”

    “到底是怎么啦?!”杜恒雪几乎要怒了。

    杜恒霜话锋一转,问杜恒雪:“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最近根本足不出户,不可能听见有人说闲话啊?”

    杜恒雪被杜恒霜反将一军,气呼呼地道:“是许大哥和许二哥昨儿来了,说你和姐夫出了问题,让我帮帮你。”

    杜恒霜一时怔住了。

    许言辉和许言邦,这两个男人几乎是她整个少年时期的噩梦,如今却比萧士及还关心她一些,杜恒霜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情绪顿时低沉下去。

    杜恒雪看见杜恒霜这个样儿,忙道:“姐姐,你告诉我,我真的不会让义父知道的。——我发誓!”说着举起右手要发誓。

    杜恒霜伸出手,按住杜恒雪要发誓的手,道:“我真的不能说。等以后事情明了了,我再跟你说,好吗?”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件事很复杂,不仅跟我和你姐夫有关,还有那两位,都有关系。”杜恒霜觉得不能只说片面的真相来误导杜恒雪,这样对萧士及也不公平。

    杜恒雪知道“那两位”说的是太子和毅亲王,长安城如今都是这样称呼这两位主儿,才罢了,道:“那好,我就不问了。不过姐姐,如果你需要帮忙,一定要对我说啊。我是你亲妹妹!我不帮你帮谁?”

    杜恒霜含笑道:“一定,一定。”

    两人说完话,一起回到王府的正院,看杜先诚已经把两个孩子带到正院上房的中堂里玩耍了。他自己抱着阳哥儿,正坐在廊庑底下的一张垫了狼皮褥子的红木椅子上晒太阳。

    看见这一对姐俩儿携手而来,杜先诚眯起眼睛,很是高兴地道:“姐俩儿可是说完体己话了?来,咱们可以吃饭了吧?”

    杜恒雪笑道:“才吃了早食没有多久,义父又饿了吗?”又道:“我那里备有小食,让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来吃吧。”

    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欢呼一声,过来围着桌子,等着吃小姨做的好吃的点心。

    杜恒霜笑着从台阶下上来,从杜先诚怀里接过阳哥儿,道:“王爷,您去吃点心吧。”

    没想到杜先诚仔细瞧了瞧杜恒霜,突然出声问道:“你怎么伤心成这个样子?最近有什么烦难事吗?”说完看了一眼杜恒雪,“我虽然跟你没什么关系,但你是雪儿的嫡亲姐姐,雪儿救了我一命,又是我的义女,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是她亲姐姐,能帮的我一定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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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6章 父爱 (7K,含粉红720、750、780+)

    虽然是嫡亲父女,却不能当面叫他一声爹,在外人面前,还要用各种法子遮掩搪塞……

    杜恒霜看着爹爹的眼睛,强作镇定地道:“……没有啊。可能是刚刚跟雪儿说得伤感了些。王爷您还不知道吧?我们……侯爷可能要出征了。”

    杜先诚没有错过杜恒霜在说出“侯爷”两个字的时候那瞬间的僵硬和勉强。

    他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强作镇定的样子,含笑点头,“这样啊,确实是要担心。夫婿在外征战,家里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说着,转头对杜恒雪道:“你去拿点心给两个孩子吃。我有些账本上的事情不明白,要向你姐姐请教一下,可不可以?”

    杜恒雪一听就知道爹爹也看出姐姐有心事了。她自己没有法子问出端倪,幸许爹爹出面,还能有几分把握?可是她又担心爹爹的身体,不由迟疑半晌道:“义父,您今儿还没吃药呢。”

    杜恒霜忙道:“那我来伺候王爷吃药吧。”也让她尽一份孝心。

    “那就有劳柱国侯夫人了。另外账本的事儿……”杜先诚笑眯眯地看着杜恒霜,腮边的虬髯在深秋的阳光下闪着金棕色的光芒,乍一看去,活脱脱是个海西人士,任是谁也认不出这是当年“东萧西杜”里面那个慷慨豪迈的洛阳大汉……

    杜恒雪看向杜恒霜,“姐姐……”带些哀求的意思。

    杜恒霜笑着对杜恒雪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转头对杜先诚道:“王爷,您的书房在哪里?看账本,总要去书房吧?”

    杜先诚大喜,哈哈笑道:“这边请,这边请!——听说柱国侯夫人做账是把好手,今儿可要好好见识见识!”说着,对外叫了一声,“老罗!给本王把外院这一年多的账本抱过来!”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

    杜恒霜咋舌,暗忖难不成真的要看账本?她可是知道,自己爹爹曾经是长安城的大盐商,据说那一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连积年的老账房都比不上他,再加上他面上粗豪,其实心细如尘,怎会有看不懂的账本?

    杜恒霜不知道爹爹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就是想套她的话,她刚才已经跟雪儿试过了,想必把爹爹忽悠过去也不成问题。

    一个婆子将杜先诚的药端了过来。

    杜恒霜接过,跟着杜先诚去他的书房。

    杜先诚在外院有单独的书房,内院的书房就是一间朝南的次间改建的。

    进到屋里,杜恒霜将药奉上,让杜先诚喝。

    杜先诚却接过药碗放在一边,指了面前的锦杌道:“你先坐。药要放凉了喝才好。”

    “啊?”杜恒霜不解,“药不是都要趁热喝?”

    “我这药跟普通的药不一样的。”杜先诚笑着道,便转了话题,声音严厉起来:“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你说说,到底遇到什么烦难事儿?瞧你伤心的样子,都快心如死灰了。你这个样子,如何还能做三个孩子的娘?”

    杜恒霜在心里暗暗撇嘴,一点都没有被杜先诚严厉的样子吓倒,反而笑嘻嘻地道:“爹,真的没有。我才刚还和雪儿说过……”

    杜先诚打断她的话,“别拿雪儿忽悠我。你说的话,对雪儿来说是圣旨,你瞒得了她,瞒不过你老子我。”

    杜恒霜被杜先诚的话臊得满脸通红,立刻从锦杌上站了起来,满脸飞红,支支吾吾地道:“……爹,您这是说什么话?”

    杜先诚看着在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美艳无双的长女,无限感慨地道:“大了,孩子大了。儿大不由娘啊。想当年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就跟爹爹最亲。不管遇到什么委屈,第一个会跟爹爹说。那时候,你娘说你倔,犯了错不肯认错,要打你,还是我拦着,差一点跟你娘大吵一场。你不想看见爹爹和娘吵架,才哭着认错。——你这个性子啊,真是生错了身子。你应该是个儿子啊,吃软不吃硬,又遇事爱出头。对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不管是不是合适,是不是应该,你脑子一热,就要帮别人做了再说。”

    听着杜先诚低沉的声音说着当年,杜恒霜忍不住鼻子一酸,忙仰头,极力要将快到眼眶里的泪再咽回去。

    “你当我真的是看出来你心里有事?——我不过是拿来做个幌子。昨儿王府来了两个人,雪儿以为我不知道,其实这王府里来什么人我都不知道的话,我这把年纪就活到狗身上去了。”杜先诚温言道,又指了面前的锦杌,“你这孩子,说了让你坐,你站起来做什么?”

    杜恒霜拼命吸了两口气,才将喉咙里的哽咽压了下去,慢慢坐了下来。

    “爹这么说,也不是爹爹不关心你。只是爹爹再能干,也没有法子看穿人心。若不是我知道昨儿许言辉那小子也来了王府,我也不会看出来你确实有心事。”杜先诚说着许绍的嫡长子,像是没事人一般。

    杜恒霜更加黯然。

    “许言邦那小子打着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但是许言辉那小子居然也有这段心事,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至少看起来,他还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虽然关心着你,但是能处处为你着想,自从你出嫁之后,他没有找过你的麻烦吧?”

    杜恒霜摇摇头,低声道:“没有。许大哥如今对娘也很恭敬。”她如今叫许言辉一声“许大哥”,也是看在她娘方妩娘份上。方妩娘是许绍的继室,许言辉是她的继子,本来几人的关系很是不好。但是自从杜恒霜、杜恒雪相继出嫁之后,许言辉和许言邦两人反而正常多了,不再故意跟方妩娘作对,面上的人情也能维持住。

    杜先诚点点头,“那就好。可惜啊……”

    杜恒霜笑了笑,道:“爹,您该喝药了。”

    “等会儿喝。别打岔。”杜先诚嗐了一声,“能劳动许言辉的大驾,你的事儿一定非同小可。但是不找你娘,却来找雪儿,想来是要借雪儿的县主身份?难道是有位高之人为难与你?”杜先诚见杜恒霜就是不肯说,便开始自己慢慢用穷举法慢慢分析。

    杜恒霜一窒,强笑道:“爹,我看您改行做捕快算了。这样抽丝剥茧,哪个罪人都逃不过爹的双眼。”

    杜先诚哈哈大笑,道:“我还想做个乡间小捕快呢,每日查查案子,糊弄糊弄上司,也能鱼肉一方百姓……”

    杜恒霜:“==”

    杜先诚试了好几个法子,杜恒霜就是不肯说。

    她越是不肯说,杜先诚反而越是着急。

    因他知道,自己的“病”,诸素素说了不能大喜大悲。

    杜恒霜不肯说,肯定这事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而看杜恒霜和杜恒雪两姐妹的样子,肯定不是“大喜”,那就一定是“大悲”了。

    杜先诚心里一紧,从桌上取过茶碗,揭了盖子喝茶,一边从茶碗边上觑着眼睛飞快睃了杜恒霜一眼,见她低头之时,面上愁苦无比。但是等她抬头,已经面色如常。

    杜先诚虽然极不情愿,但是也明白过来。这次的事,一定是跟那小子有关。不然的话,什么事能让自己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女儿有这般落寞的神情?

    放下茶碗,杜先诚先起身把屋子的房门和窗户都打开,一眼看过去,四周渺无人烟。

    要说真正要紧的事儿的时候,反而不能门窗紧闭。

    最好是在宽敞的地方,周围有没有人一望便知最好。

    杜恒霜见杜先诚这个样子,知道这个爹爹确实不好糊弄,只好低头想招儿。

    等确定周围没人了,杜先诚才悄声道:“霜儿,这样吧,爹也给你说个秘密。说了之后,你也给爹说说你的心事好不好?”

    杜恒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不然咱俩就不做朋友了……

    杜恒霜忍不住笑了,道:“爹,您再大的秘密都没用啊,因为女儿我没有心事……”

    杜先诚笑了笑,突然端坐在那里,深吸一口气,满脸变得青紫,跟那一次他在去洛阳的路上发病,半路把雪儿接走一模一样!

    杜恒霜大惊,忙扑上去给杜先诚捶胸敲背,低声道:“爹……爹,您没事吧?”

    杜先诚再深吸一口气,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笑容满面地看着杜恒霜,道:“看见没有?这就是爹的秘密!”

    杜恒霜愣愣地看着杜先诚,半晌说不出话来。

    “啊?不是吧?我女儿竟然这么蠢?这都看不出来?”杜先诚似乎很是遗憾地连连摇头,“我哪有什么心脏毛病?——我那都是装的!”

    “不可能!”杜恒霜下意识反驳,“素素是神医,她说爹确实是心脏有毛病,她不会骗我!”

    杜先诚呵呵笑道:“素素确实医术不错,但是她不懂,对我这种有功夫的人来说,动个手脚改变脉搏变化太容易了,甚至改变脸色和身体某些部位的状况都不难。

    “爹,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就是想让我们姐妹操心是不是?”杜恒霜忍不住嗔道,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杜先诚让杜恒霜坐到他身边,低声道:“我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我从海外归来,打下一个岛屿,还带来三千水军,你以为那位能真心让我在这里做个太平王爷?还有,我这个身份说来说去还是假的,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我这么做,也是要给我隐退慢慢做铺垫呢。我要是一直待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别人威胁你们姐妹的把柄。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杜恒霜看着杜先诚言笑盈盈的样子,膝盖一软,终于跪在了杜先诚面前,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又叫了一声:“爹……”只有爹娘,才能为儿女着想到这个地步。当然,不是每个儿女,都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杜恒霜突然觉得十分温暖,浑身充满力量,似乎再大的打击她也不怕,只因她有这样无私爱着她的父亲!

    “我回来,也只想看见你们姐妹过得好。你妹妹的婚事,我会在走之前给她办妥,以后也不用你操心了。你知道,我不是贪图权势之人。只等新君上位,我就能全身而退了。”杜先诚抚着杜恒霜的脑袋,像是又回到了她小的时候,父女俩坐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小小的杜恒霜洗了头,披散着头发,坐在父亲怀里,拍手唱着儿歌,唱得累了,父亲给她吃一块比蜜还甜的哈密瓜。那时候只有长安贵族才能吃得上的哈密瓜,对幼年的杜恒霜来说,不过是平时消暑的一般水果罢了。

    杜恒霜将脑袋在杜先诚腿上蹭了蹭,又咽下去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她知道,爹爹回来,是为了她们姐妹,爹爹要走,也是为了她们姐妹。为了她们姐妹,爹爹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你的心事了吧?爹爹的功夫好,海上那点儿风浪真的不算什么。你别担心,爹的病真的是装的。”杜先诚极力劝着杜恒霜,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伤心。

    杜恒霜没法子,只好把刚才对杜恒雪说的话说了出来。

    果然杜先诚比杜恒雪老辣多了,听了杜恒霜的话,他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有别人了?”

    杜恒霜全身一抖,忙摇头,可是已经晚了。

    杜先诚轻哼一声,听得杜恒霜很是恐惧。她怯怯地抬头,看着杜先诚。

    杜先诚刚才的慈爱面孔已经冷若冰霜。他低头看着杜恒霜,冷冷地道:“你夫君有了外心,你都做了些什么?”

    杜恒霜一愣。爹爹怎么在怪她?她没有听错吧?

    看见杜恒霜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杜先诚又厉声道:“你给我跪好了!”

    杜先诚素有积威,杜恒霜忙在杜先诚面前跪直了身子。

    “霜儿,你跟爹说说,不管萧士及那小子做了些什么,你又做了些什么?”

    杜恒霜很是委屈,忍不住顶嘴道:“爹!您怎么也胳膊肘儿往外拐?女儿做了些什么?女儿做得还算少吗?”说着,就把她为萧士及做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很多萧士及不便出面的事儿,她都主动揽上身,甚至还射断了崔三郎的一双胳膊!

    “爹,您说,我做得还不够?就算他娘那样对我,我也没有跟他一刀两断。如今还是我在照顾他疯了的娘!”杜恒霜撅着嘴,在杜先诚面前再不掩饰自己的喜恶。

    一说起龙香叶,杜先诚就有些无语,悻悻地道:“龙香叶那疯婆子,还是疯了比较好。”说完看向正抿嘴笑着的杜恒霜道:“你还笑!你还笑得下去!”

    “爹,女儿怎么啦?您要这样骂人家!”杜恒霜的眼圈立时红了。

    杜先诚叹息一声,坐直身子,对杜恒霜语重心长地道:“以前小时候,你还是个有主意的好姑娘。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我那个女儿吗?”

    “我怎么不是?!”杜恒霜很是不甘。她自问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但是说在杜先诚嘴里,好像是她做错了一样。

    “你还没错?”杜先诚站起来,开始数落杜恒霜。

    “第一,你错在不能自立。我生你养你,你是我女儿,是一个人!不是他萧士及的附庸!——可是你呢?还是我女儿吗?我女儿会在家有幼儿嗷嗷待哺的时候,抛下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吗?你别忘了,你上有高堂,下有幼儿,你是萧士及的妻子,但也是我和你娘的女儿,你儿女的娘亲,你怎能为了一个男人,就去寻死?我心疼你那时候身遭大难,从来没有说过你一次。但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杜先诚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杜恒霜听得怔住了。

    “第二,你错在不能自强。是,你嫁人了,还是嫁给跟你青梅竹马的男人,他应该知你懂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你夫君,不是你爹!霜儿,你应该长大了。你的及哥哥已经长大了,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你不能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托付在别的男人身上,他再好,也不值得你用性命托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能自轻自贱?——你不把自己当人,如何指望别人把你当人?”杜先诚这番话说得更加苛刻,听得杜恒霜珠泪盈盈,但是一直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第三,你错在不能自知。你是萧士及的妻子,不是他娘!你有必要事事出头,把他那些有的没的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揽上身吗?!再说连他娘都是个甩手掌柜,你做什么要为他费心费力到这种地步?!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只凭一腔孤勇,也用用你的脑子?!帮人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是不是能保全自己。如果不能,宁愿不要动手。——只有为了你的儿女,你才需要不顾一切,而不是你的丈夫!你听见没有?!”

    杜恒霜听得大惭,深深地垂着头。

    杜先诚虽然这样骂着杜恒霜,其实心里也是在谴责自己。若不是他一去这么多年,让两个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她们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还有萧士及,若是自己留在长安,就算萧大哥不在了,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再说,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脑子进水,一定要去外洋,说不定萧大哥就不会落到冤死牢狱的下场。龙香叶那死婆子除了能生儿子,没有屁本事!还有方妩娘,到底是女人,虽然让两个孩子衣食不缺,但是在教养上,还是太粗心大意了。

    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都是离不开家长的努力。如果家长缺席,孩子就如野草一样,恣意生长了。

    “我的女儿,是个不让须眉的女子!现在的你,我真的不认识。就算萧士及那小子移情别恋,也不值得你伤心成这个样子!——真是给我丢人!”杜先诚说着,还是掏出一方帕子,让杜恒霜擦拭眼泪。

    杜恒霜忙接过帕子,醒了醒鼻子,心头的郁气居然不知不觉被杜先诚骂走大半,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低头不敢看着杜先诚的眼睛。

    杜先诚拉着她的手坐下,换了声调,温言道:“来,给爹爹笑一笑。你还活着,身体健康,孩儿活泼可爱,爹娘也在堂,还有妹妹,甚至还有个同母的弟弟,就算没了那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爹爹早年就跟你娘说过,若是萧士及那小子不学好,咱们踹了他找别人。我女儿这般容貌人才,有的是愿意把你捧在手掌心,心爱你一辈子的人。那小子若是不知珍惜,咱们就一拍两散!谁愿意跟他过,让谁过去!——到时候,咱们关门,放龙香叶!”

    说得杜恒霜破涕为笑,反而觉得更不好意思,那头越发低得厉害。

    杜先诚还要再开解杜恒霜几句,就听见院门那处远远传来杜恒雪的声音,“义父,柱国侯来接他夫人和孩子了。”声音有些没精打采,显见得杜恒雪也被杜恒霜影响了。

    杜先诚瞪了杜恒霜一眼,杜恒霜伸了伸舌头。

    像杜先诚今日说的话,诸素素曾经也说过类似的,但是没有杜先诚这样条理清楚,当然,更没有杜先诚说得有效果。

    有时候,在关键时刻,钻牛角尖的人也只需要一点开导和点拨而已。

    杜恒霜站了起来,道:“爹,我出去让他先回去。”

    杜先诚摇摇头,“你出去,让他进来,我要跟他说说话。”

    杜恒霜想了想,道:“那好,我去叫他进来。”居然没有了以前一副心思扑在萧士及身上,生怕杜先诚会为难萧士及的样子。

    杜先诚在心里暗暗点头。还好,自己的女儿就算会想不开,也好劝服。只是他知道,杜恒霜对萧士及这么多年的爱恋,不是一次两次谈话能劝解开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杜恒霜出去,看见萧士及站在杜恒雪身旁,正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

    “侯爷,王爷让你进去说话。”杜恒霜笑着道,没有掩饰她哭红的双眼。

    杜恒雪看见了,萧士及也看见了。

    “霜儿,你的眼睛……”萧士及有些踌躇,想着大概杜恒霜又向她爹告状了,自己这一去,肯定要被他又打又骂。但杜先诚不止是他岳父,还是他师傅,就算要打要骂,他也只能受着,不由心里有些不虞,但还是低头进去了。

    进到里屋,杜先诚看见他进来,倒是站了起来对他拱手行了个礼。

    把萧士及吓得双腿一软,立刻给杜先诚跪下了。

    “哎?这是怎么啦?柱国侯这样大礼,本王实在是受不起啊!”杜先诚哈哈大笑,完全看不出像是要给杜恒霜撑腰的样子。

    萧士及狐疑地看着杜先诚,被他拽了起来,坐到旁边的锦杌上。

    杜先诚就对他推心置腹地道:“士及,我们两家是世交,你和霜儿也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你待她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萧士及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忙站起来道:“岳父,士及也有照顾不到霜儿的时候。若是做错了,士及任打任骂!”

    杜先诚笑嘻嘻地再次拉他坐下,道:“说什么打骂?太生疏了。我知道你最近跟霜儿闹别扭,但是我也知道霜儿那个性子,比石头还硬。我已经骂过她了,让她好好想想怎么做人,别只一心想着做人妻子,反而忘了自己是一个人。你放心,以后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萧士及心里更是不安,再次看了杜先诚一眼,但是杜先诚明显比他老练,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别不信啊。我说真的。我虽然很宠霜儿,但是该打该骂的时候,我从不手软。”杜先诚很是大言不惭地道。

    萧士及在心里撇了撇嘴,暗道您老人家就吹吧,霜儿嘴一瘪,您老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立马使出十八般武艺让小姑娘破涕为笑……

    “真的不信?唉,你要知道,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无论是谁。就算你是我女婿,我也不会姑息。每个人都一样,包括我自己。”说完杜先诚长长地叹口气,抬眼看着窗外的天空。

    “士及,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抛下我的妻儿,一个人去海外寻找世外桃源。那时候,我像你现在一样年轻。我没有意识到,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身处地狱,也胜似天堂。很遗憾,我错了。所以我用我的一生来弥补。——士及,我希望你不要犯下我的错,然后用你的余生来悔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挚爱的妻儿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有更重要的东西,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尝到过失去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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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7章 昆仑奴 (4K,粉红810、840+)

    萧士及听了杜先诚的话,忙道:“我也尝过的。那一年,我以为霜儿真的过世了,那时候,我真的是万念俱灰,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甚至连官都不想做了,只想辞官给霜儿守墓去。”

    杜先诚笑了笑,道:“你的悲伤,持续了多久?”

    萧士及一怔。是啊,好像没有多久,霜儿就活着回来了,他的悲伤,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杜先诚看了一眼萧士及的脸色,就知道他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况且人家还认为他自己真的尝到过“失去的滋味”,就更不会对他的话有所触动了。

    罢了,年轻人,都是这样的。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谁劝也不听,不然怎么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好了,这些旧话不说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处境,其实极为不利。”杜先诚见旁敲侧击不管用,就想用萧士及最在意的仕途来警醒他。

    萧士及倒是知道自己是在做戏,他投靠太子的事儿,是和毅亲王一起策划的,外人不理解,只要毅亲王理解就行,便笑着道:“都是为陛下做事,有何不利?”

    “都是为陛下做事?——不见得吧。你现在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人,一个五百年前的人。”杜先诚不动声色地道。

    “谁?”

    “吕布。——三姓家奴,吕布。”杜先诚的语调很是沉稳,听不出讥嘲的语气,但是听在萧士及耳朵里,很不是滋味儿。

    他沉默半晌,才苦笑着道:“公道自在人心,我现在也难以说得清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问心无愧就好。”

    杜先诚不再多说,又端起茶碗喝了一碗茶。

    萧士及见杜先诚不再逼问他了,心里顿时轻松许多,笑嘻嘻地道:“岳父,我大概很快就要领兵出征,去打江南的萧铣了。”

    杜先诚放下茶杯,点点头,道:“我听霜儿说了,你要出征。——原来是打萧铣。那厮的事儿,我还知道一些。”

    “啊?岳父怎会知道?!”萧士及又惊又喜,“能不能给士及说说?!”

    杜先诚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透出真正喜悦的光芒,说起战事的布置头头是道,甚至连大齐水军不力的情况都设想到了。——他是真正属于战场的军人。

    这样的人,对于霜儿来说,不知道是祸是福。

    萧士及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想了很久,萧铣在江陵称帝,但是巴蜀一带还没有归顺于他,如果能说服巴蜀一带的兵士集结到大齐的讨逆队伍中来,就能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绩!”

    杜先诚听了这个计策,都忍不住为他击节叫好!

    这一招,不仅能断萧铣的后续兵力,而且能顺势收编巴蜀一带广袤的沃土,再能用巴蜀兵士战萧铣的水军,大齐真正的精兵就不会在平萧铣一役中损耗太多,毕竟大齐的主力军队,都是擅长陆战,大多是骑兵和步兵。而江南一带是水军为主,大齐因为之前萧铣归顺,就没有再花大力气建立自己的水军。

    这可是一石三鸟的计策!

    这小子,还真是在军事上有些天分,肯定是从萧大哥那里继承来的……

    想到早逝的兄弟,杜先诚又有些心软。萧祥生不仅是他结拜兄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看萧士及,向来跟他自己的儿子一样。特别是萧祥生不在了,他更是怜惜他少年丧父,母亲又靠不住,这样的孩子,唉,算了,还是再敲打敲打他吧。若是还不听劝,大不了让女儿跟他和离走人。

    杜先诚就又问道:“那这次出征,陛下已经下旨了吗?”

    正在滔滔不绝战术布置的萧士及话头一窒,过了半晌才摇摇头,道:“还没有。太子说要向陛下请旨。”说完又忍不住向杜先诚抱怨太子那边的议事日程,“……不好好地议正事,硬是扯些有的没的大义小义,听得人筋都冒起来了。”

    杜先诚就详细问了太子在这件事上对萧士及的态度。

    听萧士及详详细细地说完,杜先诚沉吟道:“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你要有心理准备。说不定,太子不会让你得这个征南大元帅的位置。”

    “啊?!不会吧?”萧士及失声说道,“太子那边有能力拿下萧铣的人……不多。”不是他自傲,但是太子那边的将领,还真没几个可用之人。只因大齐有本事的将领,现在都跟着毅亲王混了。

    毅亲王自从封了天策府上将,就打开大门,召集各方英才,日子又红火起来了。

    “嘿嘿,多不多不是问题。横竖你是跑不了的。只要有你在,他们就是派只猴子去做主帅,也能打赢。——只要让你做行军总管就可以了。”杜先诚到底经历比萧士及多,看人的眼光还是比萧士及准。

    萧士及还是有些不信,但是觉得也颇有道理,一时很是惴惴。

    杜先诚就温言安慰他,“这你不用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知道,我本从海西带了三千水军回来,归顺了陛下。如今正是要用水军的时候,你不妨把这三千水军,当做你的杀手锏。若是巴蜀那些部族顺利归顺大齐,并且出兵跟着攻打萧铣,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他们不从,反而要归顺萧铣,你先出我的三千水军,直接把他们灭了,再打萧铣也不迟。”

    萧士及惊喜莫名,恨不得再次给杜先诚跪下了,“岳父,我都忘了您还有水军!”说完又问道:“对了,那时候都说您带了三千水军,还有海外一个岛屿献与陛下,岛屿就不说了,可是水军在哪里?好像长安城还没人见过吧?”

    杜先诚笑了笑,“水军当然在水上,难道还能在岸上?——陛下忌惮他们,不想让他们上岸,他们也在水上漂的时间够长了。”说完长长叹口气,“我大齐,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位真正心胸宽广,不嫉贤妒能的君王呢?”

    这话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但是听在萧士及耳朵里,分外顺耳,忙跟着道:“岳父所言甚是。不过这水军一事,还是岳父上陈表比较合适吧?”

    杜先诚想了想,道:“也好。我直接给陛下上表,说要将我的三千水军转到你名下。反正这次征南,你肯定是跑不了。而霜儿跟雪儿又是嫡亲姐妹,这是上下皆知的,应该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萧士及心心念念都是那三千水军,高兴得不得了,忙起身谢了又谢。

    杜先诚微微抬手,“别谢我了,以后对我女儿多多包涵。她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帮你骂她。但是场面上的事情,你还是得做好了。夫妻之间,要一致对外。要是被有心人趁了隙就不好了。”

    萧士及听得脸上一红,但是又拿不准杜恒霜是不是什么话都对杜先诚说了,想起杜先诚先前说他“三姓家奴”的事儿,好像是还不知道自己投靠太子是假的……

    这样一想,萧士及又放心了,拱手道:“岳父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杜先诚笑着送他出去,道:“你先回去,让霜儿跟几个孩子再我这里多玩一会儿,行不行?”

    萧士及满心想着回去写一道“平铣十策”的陈表,向太子表明自己的志在必得之心,闻言只是挥挥手,“王爷说笑了,他们在王爷这里,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已经来到院门口,对杜恒霜道:“我先回去了,你再陪你妹妹一会儿,到晚上我派车再来接你和孩子们回去。”

    杜恒霜点点头,浅笑道:“那就劳烦侯爷了。”

    萧士及走了,杜恒霜和杜恒雪又带着孩子陪杜先诚吃午食。

    一家人吃得高高兴兴,平哥儿和安姐儿吃得都比平时多。

    吃完午食,就在院子里玩乐消食。

    杜恒霜陪着杜先诚站在一株怒放的龙舌菊面前,轻声道:“王爷,您说了什么话,让我们侯爷这样高兴就走了?”

    杜先诚淡淡一笑,“我给他挖了个坑,一个他不得不跳的坑。”

    “什么?”杜恒霜不明白。

    杜先诚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跟她一字一句地解释。

    “我当年从海西回来的时候,在外洋上曾经收服过一群海盗,就是我带回来的三千水军。”杜先诚轻描淡写地道。

    杜恒霜瞠目结舌,“啊?原来他们是海盗?!难怪一直没有见到他们露面呢!”

    “陛下对他们很忌惮。你是没见过他们在海上的凶悍劲儿,这一次如果士及能顺利带他们去江南打萧铣,江南的水军要自求多福了。”杜先诚冷冷地道。

    “怎么会是侯爷带他们去江南?”杜恒霜不解,“明明是爹爹您的水军啊?”

    “其实已经献给陛下了,名义上当然是陛下的。但是他们只听我的调遣。”杜先诚呵呵地乐。

    杜恒霜无语地看着自己爹爹,过了半晌,也跟着一笑,“爹,您有话就说吧。”

    “是这样,我会上表,让陛下把我的水军,转给士及。然后我会带士及去见那些水军的头儿。只有我知道,如何让他们忠于一个人。如果士及能得到他们的忠心,这三千水军就是他的底气。——以后他在仕途上,也能走得更正一些,不用诚惶诚恐,时时想着投靠这个,背靠那个,最后有可能几面都不讨好。”

    杜恒霜幽幽地道:“这样做,明明是为了他好,您怎么说是给他挖坑?说实话,我还真希望您老能挖个坑给他跳跳,免得他越来越目中无人。”

    杜先诚哈哈大笑,仰头看着湛蓝的天,深吸几口洁净的空气,低头看向杜恒霜,淡淡地道:“只要他接了我的水军,他就是我的人。以后要是我的真实身份抖出来,他绝对逃不了干系。——我这样做,也是彻底把他绑在我们这条船上。如果他有二心,就要跟我们一起沉下去。”

    原来是这样……

    杜恒霜听了,心里有几分苦涩。

    原来连爹爹都不放心萧士及呢……

    自己竟然能把一颗心投入到这种地步。

    杜恒霜垂眸,用手一瓣一瓣地撕扯着龙舌菊的莹黄色花瓣,将丝丝缕缕的花瓣扯得落了一地。

    杜先诚看了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温言抚慰她道:“你也别想太多,不是我信不过他。而是目前来看,很多人都盯着他。——也是他有本事,才引得这么多狼上门。你想想,若是夫婿没本事,要靠你的嫁妆过日子,成天就是吃喝玩乐,或者哪怕不吃喝玩乐,但是成天在后院跟你一起扑蝶钓鱼,那日子你就过得有趣了?”

    想嫁个有本事的男人,来自外界的诱惑就是嫁这种男人的代价。

    “其实想开点儿,有人看上你夫君,说明你眼光好,而且捷足先登。那些人就算再眼馋,也只能流流口水罢了。如果爪子伸过来,你直接打断她的爪子。”杜先诚笑着打趣。

    杜恒霜苦笑。她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但是架不住男人不听劝,非要跟那些人扯到一起……

    谁知道什么时候,逢场作戏就成真了?她觉得自己招架不住。

    有些戏可以做,但是有些戏是碰都不能碰,因为谁都不能确定这样做的后果。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的逢场作戏而已,但是如果成习惯了怎么办?

    “如果实在受不了,离开他也不难。”杜先诚淡淡地道,“你要记得我今天说的话。”

    杜恒霜点点头。她这一次,是刀切到肉,真的知道痛字怎么写了……

    ……

    恒霜他们走后,杜先诚马上进宫见永昌帝,一番措辞之后,永昌帝高高兴兴同意了杜先诚的提议,将他的三千水军转到萧士及名下。

    杜先诚带着萧士及去看他囤在洛河上的水军。

    洛河之上,停着六大艘高耸的楼船,船头悬着狰狞的骷髅黑旗,迎风飘曳。

    杜先诚打个呼哨,从船里跑出来一群兵士装扮的人,乌压压一派全身黑色的人群,跟妖怪一样。

    “这就是我的水军,他们还有个名字,叫做昆仑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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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8章 坑爹 (4K,含粉红870+)

    昆仑奴、新罗婢,如今是长安城最时兴的玩意儿。

    那些世家大族里面不蓄养几个昆仑奴仆和新罗婢女,简直都不好出来走动。

    萧士及见过做奴仆的昆仑奴,他们温顺平和,体壮如牛,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楼船上的昆仑奴,这些人脸上,都有股野性难驯的彪悍和凶狠,看上去,比突厥最残忍的马匪还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当他们看见杜先诚的时候,个个脸上顿时绽放出最开心的笑颜。

    一个昆仑奴从船头扔下一根粗长的绳子,然后顺着绳子哧溜一下遛下船,来到杜先诚面前,双手交合放在胸前,弯腰对着杜先诚行了大礼。

    杜先诚笑着抬手,“磨勒,不用大礼,来,我给你介绍一位英雄,他是大齐的柱国侯,是我义女的姐夫,以后,他就是你们的首领了。”

    那个被称为“磨勒”的昆仑奴抬起头,带着傲慢的神气上下打量萧士及几眼,冲他勾勾手指,“打赢我,你是主!”

    发音怪异,萧士及总觉得后面那句话好像是“你是猪……”,但是看一眼他和杜先诚的神情,他明白应该是他想多了。

    萧士及没有多说,拳起如电,身形闪动,竟然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攻上。

    杜先诚看得微微一笑。这孩子,说动手就动手,不拖泥带水,好!

    磨勒见萧士及并没有如同一般大齐男子一样唧唧歪歪讲半天道理,而是出手就是狠招,心里十分欢喜,直觉可以交流,便往后一缩,双腿往下一弯,再起身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飞向半空,在空中拉住刚才从船上抛下来的绳子,蹭蹭几下,已经如同一只大猴子一样,跑回楼船里面。

    萧士及没有犹豫,跟着飞身追上,也顺着那绳子登上楼船,在一片片黑压压的人群中居然一眼找到磨勒的踪迹,继续跟他打斗起来。

    杜先诚在岸上看得更是连连点头,用手抚着自己的虬髯,胸中升起对自己大哥萧祥生的骄傲。——这样的儿子,才是大哥的儿子!

    两个人在楼船上腾挪纵跃,虽然打得虎虎生风,但是都很小心地避开了楼船的要害地方,并没有打得桅杆断裂,船体进水。

    而那些昆仑奴也颇守规矩。虽然只有萧士及一个人攻上去,但是他们并没有帮着群殴,而是守在一旁观战。

    另外几条楼船上也派了人过来,一些去第一条楼船上围观,另一些来杜先诚这里行礼。

    没过多久,萧士及制服磨勒,将他带到杜先诚面前。

    杜先诚笑呵呵地道:“磨勒,从今以后,他就是你们的首领了。”

    磨勒信服地点点头,又看了杜先诚一眼。

    杜先诚对他点点头,右手却从袍子底下伸出来,做了几个船语的手势。

    那些船语手势,只有久在海上讨生活的海贼才看得懂,而且得是海贼首领。不是首领的海贼,也看不懂这些船语。

    萧士及背着手,器宇轩昂地站在杜先诚前面,看着一大片在自己面前拜服的昆仑奴激动不已,就没有注意到磨勒和杜先诚之间的暗语。

    “……王爷大恩大德,士及没齿难忘!”萧士及转身,激动地给杜先诚半跪下来,拱手抱拳行礼。

    “柱国侯多礼了。这本是朝廷的水军,你要谢,也当谢陛下。”杜先诚笑着道。

    萧士及连连点头,“自然是要谢的。不过若不是王爷提拔,士及也不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掌控这样的水军。”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只靠着毅亲王一点恩惠,和自己所有的努力爬到今日的地位,其中的种种辛酸他跟杜恒霜都没有说过。

    但是杜先诚一出手,就给了他别人从来没有给过的东西。这三千昆仑奴水军,将成为他手上最大的筹码。从今以后,他不用再有惶恐的心思,也不会再害怕自己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看着萧士及潮湿的双眼,杜先诚也很感慨。

    萧士及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

    当年他和萧士及的爹爹萧祥生从军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封侯拜将的宏愿,但是一场征高句丽的战争,那血淋淋的杀戮,还有用大周将士的脑袋垒成的佛塔,彻底打消了他和萧祥生“敕封人间万户侯”的理想……

    他们太渺小了,没有家族倚靠,在乱世中,能让妻儿老小活下来就不错了。不然的话,他们也会成为“一将功成万骨枯”里面的枯骨之一。

    而萧士及,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封侯拜将,他不想放弃,不想半途而废,也是很自然的。

    杜先诚双手伸出,将萧士及扶起来,道:“好了,回家再说吧。”

    萧士及点点头,回头对磨勒下了几句命令。

    磨勒果然很是服从,恭恭敬敬对他行礼回应,表示会把兄弟们集合起来,等待他的命令。

    萧士及跟着杜先诚坐上大车,往长安城行去。

    他们这一趟是奉旨出行,当然也不怕别人看见。

    坐到车里,萧士及还很兴奋,对杜先诚一再保证,他这次下江南,一定会平定萧铣,将江陵和巴蜀一带正式纳入大齐的管辖范围。

    “男儿大丈夫,一定要所向无前,为大齐开疆拓土,才不枉活在世上一遭!”萧士及挥舞着胳膊,慷慨激昂地道。

    杜先诚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但是没有打断萧士及的话。

    听了半天,等萧士及好不容易停下来,杜先诚问他:“你每次出征前,把家里人都安置好了吗?”

    萧士及一愣,“安置?安置什么?”

    杜先诚微笑着道:“你是出征,不是出去游山玩水。打仗嘛,虽然你是主帅,但是刀箭无眼,谁也不能打保票,说自己一定会怎样,所以,你知道得,你若是万一不幸……了,你可想过家里人怎么办?”

    萧士及下意识反对,“不,我不会的。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是说万一。你想想,跟你出征的那些士兵,活着回来的有几人?上一次你从漠北回来,不也是九死一生?”

    “可我还是活着回来了。”萧士及心里有些不高兴。在一个快要出征的人面前说这些话,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是,你是活着回来了,而且是被你的红颜知己救回来的。”杜先诚淡淡地道,双目紧紧盯着萧士及,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萧士及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避开杜先诚的眼睛,沉声道:“您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您。我确实是被穆夜来救了。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有什么阴谋,也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跟敌军有勾结。但是过了这么久,查来查去,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是误会她了。她那时候去漠北,完全就是一个偶然。”

    “偶然?”杜先诚不屑地嗤笑一声,“我不用去查,也知道不是偶然。”

    萧士及跟着道:“而且这些年,她也没有求过我什么。”说着,萧士及转过头,看向杜先诚:“王爷,既然话说到这里,我想您也应该劝劝……雪儿她姐姐。当初她可是说过,不管谁救了我,她都要感激那位救命恩人一辈子,可是现在她做的事,就算不是恩将仇报,也不算很大度。人家救了我,还被我误会这么久,光这笔人情,我也要还。”

    杜先诚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想怎么还?”

    萧士及涨红了脸,“您别误会,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当然不会纳她做妾。她救了我,我却让她做妾,岂不是糟践她?”

    杜先诚听了大怒,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上来了,拂袖道:“那让霜儿把她柱国侯夫人的位置让出来,既全你之义,又全她之情,这样总行了吧?!”

    萧士及苦笑,在车上就给杜先诚跪了下来,道:“王爷,您别说得这么大声,别这样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对我有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估计就算我不承认,这满长安城的人也都知道了,我否认也没有意思。但是不是她对我有情,我就一定要接受的。王爷,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杜先诚冷笑着低声道:“若是你没有,我早一掌把你打死了!我宁愿霜儿做寡妇改嫁,也省得看着你伤她的心,日日以泪洗面。”

    萧士及知道杜先诚有心疾,也担心刺激狠了,让他突然发病,自己可就万死莫辞其疚了。他待杜先诚,也是跟自己的亲爹一样。

    “王爷,我是想,不如跟穆夜来结为异姓兄妹。这样一来,既能断了她的念想,我也能大大方方供养她。若是她真的一辈子不嫁,我也就当供养了一个不嫁的姊妹一般,我的心里也好受些。”萧士及坦诚地道。

    杜先诚的面色有些古怪,听了半天,道:“这个主意,你跟你夫人谈过吗?”

    萧士及摇摇头,苦笑着道:“我现在不能在她面前提穆夜来,一提她的脾气就爆了。王爷,不瞒您说,外面缠着我的女子不止穆夜来一个人,我对她们和对穆夜来一样,都是不假辞色,但是我夫人就只针对穆夜来,也不知为何。”

    杜先诚看向车窗外面,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等两人回到杜先诚的海西王府,坐到杜先诚的书房里面,杜先诚才对萧士及道:“士及,今儿咱们把话说清楚,我也是男人,男人的那点心思,我怎会不知道?这些天,我出去转了转,也仔细打听过你的那位红颜知己穆夜来。我的直觉是,这个女人不简单。”

    萧士及点点头,“是不简单。她很有先见之明……”

    杜先诚怒视着萧士及,恨不得拿书桌上的砚台往他脑袋上砸过去。

    深吸好几口气,杜先诚才忍住暴打的冲动,沉声道:“你别老夸她行不行?再夸,我去把她脑袋割下来,拎过来放你面前给你夸好不好?!”

    萧士及愕然,紧张地道:“岳父,您不会这么做吧?她跟我真的没什么,绝对不会影响到霜儿的。”

    “士及,你有没有意识到,现在在你心里,那个女人的份量已经越来越重?长此以往,你将霜儿置于何地?”杜先诚痛心疾首地道。

    “不会!没有!怎么可能!霜儿才是我心里第一重要的!——岳父,您不能强词夺理!”萧士及大声反对,很是委屈。

    他扪心自问,真的对穆夜来没有对霜儿那种感情,他只是没有以前那样讨厌她了而已,难道这样也不行?

    杜先诚看着萧士及的神情,哼了一声,“你敢不敢想下去?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真的能指天发誓,你这辈子若是有负霜儿,你……唉,算了,就算你负了霜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女儿又不愁没人嫁。何必一直求着你这小子。”

    萧士及大急,忙扑到杜先诚面前跪下,道:“岳父大人,您到底要怎样啊?要不,我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还有以后?!”杜先诚再也忍不住,重重打了萧士及一掌。

    萧士及没有抵抗,任杜先诚打了他一掌,歪倒在地上。

    “好了,我看你是不会明白了。我现在算是明白,霜儿为什么会那种样子。你知道吗?她的变化,是因为感觉到你的变化。算了,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出征之后,家里怎么安置。”杜先诚摆摆手,让萧士及回去。

    萧士及心里虽然有闷气,但是也没有对杜恒霜说起。他的心思都全部在出征江南这件事上。

    回到家,他拐去书房,终于将写了好几天的“平铣十策”写完,然后亲自带到东宫交给太子殿下。

    谁知几天后传来消息,太子为永昌帝的堂弟,也就是太子的皇叔齐孝恭请命,封他为征南大元帅,只让萧士及为齐孝恭打下手,封了个行军总管一起南下讨逆。

    但是太子又说皇叔齐孝恭不谙军事,还特意向永昌帝求旨,说“三军之任,俱委士及”。

    萧士及看到这道旨意,整个人都傻了。——这不是坑他吗?所有的事情都要他做,如果打赢了,功劳是皇叔齐孝恭的。打输了,责任却是他萧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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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79章 过招 (4K6,粉红900、930+)

    难道自己注定就是个做苦力的?——打赢了,战功归齐孝恭;打输了,他这个“实际的三军统帅”就要承担全部罪责!

    萧士及实在有苦说不出。他不想接旨,但是又不得不接。自从接旨之后,他整个人就更加沉寂,整天待在书房写写画画,跟谁都不说话。

    杜恒霜想了想,还是拎着一壶酒去外书房看他,试着问道:“要不,去问问海西王?或者他有什么好主意?”

    萧士及想起来,杜先诚其实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太相信太子,说太子不一定能让他得这个征南大元帅的位置,很是脸红,却不好意思去见杜先诚,只是闷头坐在书桌后面不说话。

    杜恒霜叹口气,拿出两个酒杯,满上酒,递到萧士及面前,“来,喝杯酒。这是雪儿酿的参果酒,可以宁神养气。你最近太心浮气躁了,看你脸上都冒小疙瘩了。”

    萧士及摸了摸左颊,并不在意,跟着叹息一声,放下书本,接过杜恒霜递过来的酒杯,仰脖就喝完了,又要:“再满上。”

    杜恒霜又给他斟上,轻言细语地道:“士及,我觉得这件事,未尝不是好事。反正你是要做给太子看的,若是他真的给了你莫大的恩惠,到时候真相大白的时候,那些人会怎么看你,你想过没有?”

    萧士及若有所思地看着杜恒霜,“你是说……不妨事?”

    “你就安安心心把这一仗打下来再说。至于你是什么位置,又何必在意?你尽量表现得任劳任怨,既做给太子看,也是做给陛下看的。你也知道,这功劳到底是谁的,谁看不出来?那皇叔就算沾了你的光,以后也要承你的情的。不妨以退为进,好好谋划谋划。”说着,杜恒霜又笑着道:“最近萧铣称帝一事,已经传到长安了。听说他封了他唯一的女儿为皇太女,光这一点,就觉得他还是有几分气魄呢。”

    “气魄?”萧士及一笑,“有什么气魄?”

    “能人之所不能,为人之所不为。”杜恒霜静静地道,“这就是气魄。士及,你是武将,打仗的事情,你懂得比我多。我是内宅妇人,见识是不如你,但是我也知道,你要立于朝堂之上,不能只靠你的武将功勋。太子如今这样对你,不仅仅是他不信任你的关系。”

    萧士及眉头紧皱,看着杜恒霜道:“你什么意思?可不可以把话说明白?”

    杜恒霜嫣然一笑,“我没什么本事,只能言尽于此。你……好好保重吧。”

    那笑看得萧士及怦然心动,忍不住站起来握住她的手,道:“我这些天没有回后院,你是不是着急了?你放心,我没有……”

    杜恒霜摇摇头,用手捂住他的嘴,止住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淡淡地道:“没有。我知道你有正事,怎会着急呢?你此去江南,我只望你记得还有一个家,家里有妻儿老小。”

    萧士及似乎不信,偏头看着她,打趣道:“怎么啦?不吃醋了?我的小醋坛子……”说着,就要伸手把杜恒霜抱起来。

    杜恒霜轻快地一闪身子,从他身边挣开,道:“你别想歪了,我吃什么醋?谁人值得我吃醋?”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

    萧士及点点头,道:“你终于想明白了。你夫君不会这么没眼光。有这样好的妻子,怎会为别的女人动心?”

    杜恒霜笑了笑,不置可否,指了指酒瓶道:“这瓶酒给你留下,你也可以带去江南。我不打扰你了。东西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齐元帅那里报到?”

    萧士及叹口气,“不能再拖了。明儿就去。——家里的事,就都托付给你了。”

    杜恒霜点点头,正色道:“放心。你平平安安回来,我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萧士及没有多想,笑了一下,又坐回去对着江陵的地形图冥思苦想。

    回到内院,杜恒霜让知数将给萧士及准备的几个包袱送到外院。

    外院的大管事萧义看见知数,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冲过去,打躬作揖地道:“我的姑奶奶,小姑奶奶,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我想见一见夫人。”

    知数不假辞色,摇头道:“我帮你说了,夫人不肯见你,关我什么事?”

    萧义苦着脸道:“才刚我知道夫人来了外院,可是等我赶紧赶过来,夫人偏又走了。你说,这是要做什么?”

    “你要见夫人做什么?”知数有些不耐烦,想让她帮着传话,却又没一句准话,谁愿意被他当枪使?

    萧义没法子了,咬着牙道:“这阵子,夫人到底在做什么?”

    “做什么?没做什么啊?就是同往常一样,打理侯府,照看孩子。哦,对了,夫人也常去看二小姐。”知数说的二小姐,就是柔嘉县主杜恒雪。

    萧义道:“那我就直说了。夫人的嫁妆铺子,最近怎么一个接一个地卖了?敢是夫人需要用钱?若是真的要用钱,我这里有,侯爷说了,夫人那边想用多少就用多少,何必要卖嫁妆铺子?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侯府过不下去了。”

    知数也吃了一惊,道:“不会吧?夫人最近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去处啊?”又问萧义,“你把这事跟侯爷说了吗?”

    “没有。侯爷出征在即,这事说了增加侯爷负担。”萧义摇摇头,袖着手,可怜巴巴地看着知数。

    知数两手一摊,道:“我真的是没法子。要不,等侯爷回来之后再说吧。”

    “如果等侯爷回来,夫人的嫁妆铺子恐怕都卖光了!”萧义大急。

    “这样啊?那我去问问夫人吧。你别急,应该没事的。——会不会是底下人干的,夫人并不知情?”知数往内院走,一边问道。

    萧义苦笑着道:“不可能啊。店铺的买卖是要东家的契纸和手印的。我去查过一个过了档子的铺子,真的有夫人的签名和手印。”

    “那我去问问。”知数说着,进了二门。

    回到正院,知数来到杜恒霜房里问道:“夫人,外院的大管事萧义已经追着奴婢问了几天了,说想见夫人。”

    “我不是让你跟他说,我不见吗?”杜恒霜皱了皱眉。

    “奴婢说了,不过,萧义今儿说实话了,他说,他是想问夫人有没有需要用钱的去处。说如果需要,他那里任凭夫人取用。”

    杜恒霜笑了笑,低头又看着面前的账本,道:“你转告他,说让他费心了。他那里有多少银子,我比他清楚。——我的嫁妆铺子,是我的财产,我想怎么用,不关他的事。”她明白了萧义的意思,直言了当让他不要操心。

    知数无法,只好原原本本把杜恒霜的话转告给萧义。

    萧义听着,倒是放下一半心,但是还有一半心,怎么也放不下来。

    正要去外院萧士及那里提醒一下,就看见门房的门子过来,悄声道:“大管事,那女人又来了。”

    “谁?”萧义问了一句。

    “还有谁?——穆侯家的小姐呗。咱们侯爷也真是狠心,现在说不见就不见,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大美人……”那门子笑嘻嘻地道。

    萧义踹了他一脚,瞪着他道:“又胡说!再美能有咱们夫人美?——这种外面的狂蜂浪蝶就该远远打发了,还上门,真是马不知脸长!”

    那门子捂着腿在地上转圈,哎呦叫疼,又道:“咱们夫人是美,可是架不住天天看啊。您老还装,不知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偷着的不如偷不着的……”

    “滚!就你小子聪明!”萧义骂了他一声,还是转身去了萧士及的书房。

    里面已经乱糟糟的,正在打包。

    萧士及在那里指挥,让人给他把要用的书都包起来带走。

    看见萧士及这幅样子,心思完全在这场战役上,萧义就又悄悄退了出来,自己来到大门外头,看见穆侯家的大车,走过去拱手道:“穆三小姐,请问有何贵干?”

    穆夜来掀开帘子,看见是萧义,微微颔首道:“萧大总管有劳了。我来,是替太子妃传话的。请劳烦通传一声。”

    萧义笑眯眯地道:“是太子妃啊,我这就去请夫人出来接懿旨。”

    穆夜来一窒,道:“不是给你们夫人的。”

    “哦?那是给谁的?”

    “是你们侯爷。”穆夜来微微一笑,“你也知道,你们侯爷要出征,太子妃有几句话要嘱咐他。”说了,又觉得有些别扭,加了一句,“当然,也是太子的意思。”

    萧义一拱手,“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

    “哎!不用通传了,你让我进去就行!”穆夜来想了想,从车里下来,却见萧义跑得比兔子还快,一句从角门进去了。

    穆夜来再让自己的侍女去敲门,角门却死活不开。

    穆夜来笑了笑,好脾气地站在那里候着。

    萧义回到府里,没有去萧士及那里回报,反而去了后院,再一次求见杜恒霜,这一次明明白白地道:“穆三小姐说带着太子妃嘱咐的话来看侯爷,夫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杜恒霜本来不想理会,可是次次被人堵到家门口,她不出去一下还让人以为她是怕了。

    “也罢,我去看看吧。”杜恒霜放下账本,披上深紫卷云纹的薄氅,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坐上小轿,慢慢悠悠来到大门口。

    穆夜来居然还背着手候在那里。

    柱国侯府的大门打开,杜恒霜从门里出来,看着站在角门那边的穆夜来道:“穆三小姐,请问有何贵干?”

    穆夜来一笑,没想到还真把杜恒霜给激出来了……

    “柱国侯夫人,怎么是您来了?我是奉了太子妃之命,来见柱国侯的。”穆夜来故意道。

    杜恒霜掩袖轻笑,“瞧你说的,跟拉皮条似的,也不怕辱没了太子的名头。——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居然没有气得火冒三丈,立刻大打出手……

    穆夜来有些遗憾,进一步道:“也罢。柱国侯夫人跟柱国侯夫妇一体,我跟您说也是一样的。——是这样的,我是太子妃的女官。太子妃说,柱国侯这一次出征,太子很是不放心他,所以让我陪着他一起去,有事也好关照关照。我从小习武,骑马射箭都是好手,所以跟去也不会扯柱国侯的后腿。柱国侯夫人,我们完全是公事,您不要想歪了,在长安城败坏我的名声就不好了。我虽然说了今生不嫁,但是我穆家清清白白的名声,却不是您能随便羞辱的。”

    这是找上门来了?

    杜恒霜凝神想道。若是以前,自己肯定回去又要跟萧士及闹了。萧士及出征在即,自己再大闹一场,说不定会让萧士及彻底厌弃自己……

    就算现在不闹,这颗怀疑的种子埋下了,萧士及这出征一路,自己心里会逐渐被各种猜疑设想所占据,等萧士及出征回来,自己也一定会闹,到时候,还是会被萧士及彻底厌弃。

    无论怎么分析,她们都是不想自己跟萧士及在一起啊。

    杜恒霜如今就像一个不相干的人,旁观着以前的自己,冷静地分析着对错好恶。但是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她怀念那个可以热情激越、冲动易怒、不管天翻地覆、闯了祸有人兜着、始终被人钟爱着的杜恒霜……

    但是毫无疑问,以前那个杜恒霜的弱点,被这些人分析透了,所以她们可以左右她的喜怒哀乐,甚至把手伸到他们夫妻之间。

    对于和萧士及的关系,杜恒霜已经想得很明白。她不是非他不可,但是就算她要走出这个柱国侯府,也是她主动走出去,不是被这些魑魅魍魉挤出去!

    杜恒霜拢了拢薄氅,淡淡地道:“哦,出征大军里面除了带红帐妓女,还可以带随身女官?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是太子妃首创吧?”

    穆夜来笑道:“当然不是以女官的身份。我会女扮男装,做柱国侯的随身小厮。”

    “嗯,那就有劳了。——好走不送。”杜恒霜淡淡点头,转身进去。

    柱国侯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在穆夜来面前关上。

    看着杜恒霜清白的脸色,穆夜来忍不住想笑,暗道太子妃真是促狭,非要来刺激杜恒霜一下。不过不得不说,太子妃的计策实在是太管用了。

    这一计,杜恒霜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她如果跟萧士及闹,结果肯定是让萧士及更加烦她。但是她如果不闹,就只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跟着柱国侯去江南。以她的偏激性子,怎会受得了?——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等他们从江南回来,肯定还是会闹的……

    所以不管怎么说,杜恒霜只会一步步亲手把萧士及越推越远。

    想到自己这一次要跟在萧士及身边,一起去江南,穆夜来就激动不已。

    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杜恒霜回到府里,立即对知数道:“给我把钱伯叫来。”

    钱伯就在外院住着,来得很快。

    “夫人,什么事?”

    杜恒霜招招手,对钱伯耳语几声,最后道:“……别让人看见。”

    钱伯面不改色,点头离去。

    朱雀大街上,穆夜来正在穆侯府的大车里笑得一脸满足。

    嗖!

    一声石子儿破空的声音突然传来,正砸在拉车的马的眼睛上。

    那马长嘶一声,前蹄立起,疼得当街乱跳,然后狂奔起来。

    嗖!

    又一声石子儿破空的声音传来,砸在那马的另一只眼睛上,彻底打瞎了这匹马。

    穆夜来猝不及防,被从马车里面掀了出来,如滚地葫芦般滚了下来。

    幸亏她还有几分功夫,连忙往街旁边滚去。

    可是那马被打瞎眼睛,疯一样拉着马车在街上乱跑,居然像是被人牵引一样,往穆夜来这边奔过来。

    穆夜来急速滚动,却还是慢了一步,马车从她双腿上压了过去。

    “啊——!”穆夜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的腿好像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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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80章 不医 (4K,含粉红960+)

    穆夜来乘坐的大车是穆侯府的车,当然不是侯爵用车,但也是用结实的红木造的,上面配有金饰,刻镂龟文。里面有长褥和坐椅,样样都是上好的。

    上好的东西一般都很沉重。

    这份重量被一匹瞎了眼的马拉着从穆夜来的双腿上压过,顿时让她疼得差一点晕过去。

    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然后又涨得通红,再也顾不得礼仪风度,杀猪一般当街叫喊起来。

    两支小腿处疼得她完全控制不住,惨叫连连。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一向十分热闹。

    穆夜来的车驾出事,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而且她家的奔马在繁忙的街市上胡乱穿行,已经踢翻了不少街市临时摆起来的年货摊子。

    一时叫骂声有之,惊慌声有之,还有呼喊声更是连绵不绝。

    穆夜来的车夫和丫鬟们吓得屁滚尿流从摔倒的地方爬过来,企图扶起穆夜来。

    但是他们托住穆夜来的肩膀略一用力,穆夜来就疼得径直晕了过去。

    穆侯府的丫鬟和车夫吓得傻了,呆呆地看着他们的主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旁边一个老者指点,说这小娘子的腿可能被大车压断了,让他们赶紧抬去医馆看郎中,晚了恐怕就不是瘸子的问题,也可能一辈子站不起来。

    穆侯府的下人更是慌乱,毫无头绪地忙乱一通,才慢慢镇定下来。

    瞎了眼的马一头撞在街旁的墙壁上,撞得自己跪了下来,才安静点儿,缩在墙角不动弹。

    穆夜来的丫鬟便让车夫去把马和车拉过来。

    马瞎了眼睛,不能自己走路,此时也受了惊,只能让他牵回穆侯府报信。

    至于穆夜来,他们七手八脚将她抬入车里,用人力拉着这辆大车,吃力地往最近的医馆赶过去。

    可是去了,那医馆的人只是简单给包扎了一下,就说,小腿骨断得太碎,他们没有法子,让他们去找诸氏医馆的诸郎中,说她有法子治骨伤。

    穆侯府的下人听了,忙问诸氏医馆在哪里。

    那人给指了路。

    穆侯府的下人就拉着装了穆夜来的大车,再一次往诸氏医馆行去。

    那回到穆侯府报信的车夫跟穆侯说了,穆侯大惊,忙亲自骑马过来寻他们。

    知道他们去了诸氏医馆,穆侯又匆匆打马而去。

    来到诸氏医馆,正巧诸素素和杜恒雪都不在,坐馆的大夫不敢自作主张,而且也对骨科不擅长,只好派人去给杜恒雪和诸素素报信。

    杜恒雪和诸素素听说有人断了腿,也很着急,两人都从自己家里出来,坐了车匆匆来到诸氏医馆。

    岂知这病人居然是穆夜来!

    杜恒雪马上若无其事地从房里退出来,道:“素素姐,我晕血。再说王府里我义父今儿身子不舒服,我还要给他煎药呢。——我先走了啊!”说着,转身迅速离去。

    诸素素只差对杜恒雪破口大骂。——晕血个毛啊晕!断腿而已又没有血!

    杜恒雪快速离去,从穆侯身边经过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穆侯伸出一支胳膊,挡在杜恒雪面前,怒道:“你去给我女儿治腿!——要是治不好她……”

    咣当,穆侯拔出一把随身的弯刀,在杜恒雪面前晃了两下。

    杜恒雪冷笑道:“你们父女都是这样自说自话吗?——来人!”

    杜恒雪一声招呼,四五个精壮的护卫从院门外冲了进来,团团将穆侯围住。

    穆侯的护卫也跟着冲进来,拔出他们的弯刀,跟杜恒雪的护卫拔刀相向。

    “穆侯,你只是侯爵,我是县主,我的级别要高你一级。——你确定你想以下犯上?!”杜恒雪站到自己护卫身后。

    那些护卫,都是她爹海西王杜先诚专门给她配备的,不是朝廷里面那些滥竽充数的东西。

    看看他们的眼神,就比穆侯的护卫要凶悍许多倍。

    穆侯目光一凝。倒是他疏忽了,他根本不记得面前这个娇滴滴的漂亮小娘子还是御封的县主……

    “把刀放下。”穆侯往后挥了挥手。

    他的手下齐声将刀收入刀鞘。

    杜恒雪却没有下令,只是冷冷地道:“让开,我要出去!”

    穆侯往旁边让了一步。

    杜恒雪大步往院门口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停下来,转身对自己的护卫道:“你们只要一个人送我回去就行。别的人,给我在这里守着。”说着,她目光不善地看了看院子里穆侯府的护卫和下人,阴测测地道:“给我看好了,谁敢在这个医馆捣乱,给我格杀勿论!——哼!”说完暗暗啐了一口,转身不顾而去。

    走出诸氏医馆大门的时候,杜恒雪听见一阵啪啪的掌声。

    她抬头,正好看见许言邦的眼睛里。

    许言邦穿着一身银灰色窄袖劲装,腰间系着犀牛带,歪靠在医馆大门边上,正含笑看着她,双手还在大声拍着给她鼓掌。满脸的络腮胡子剃得干干净净,露出小麦色的脸,英武不群。

    杜恒雪有些脸红,不由自主嘟起嘴,“许二哥不许嘲笑我!”

    “我哪有嘲笑?我是在夸你呢!雪儿你刚才太威风了。”说着,许言邦咳嗽一声,对着院门里面学着杜恒雪刚才的样子道:“……谁敢在这里撒野,给老子格杀勿论!”

    杜恒雪噗嗤一声笑了,上前推了许言邦一把,道:“我哪里说得那么难听?许二哥就知道埋汰人!”

    许言邦嘿嘿笑着,反手不动声色抓住杜恒雪的手,另一只手接过她的药箱,自己背上,然后带着她慢慢往台阶下走,轻声问道:“你怎么匆匆忙忙来了,又匆匆忙忙要走?是医馆有事吗?——以后有事要叫我一声,不要一个人出来。”

    杜恒雪似乎没有觉得有异,乖乖地让许言邦牵着手往前走,撇了撇嘴,回头看了一眼医馆门里面,见穆侯家的人似乎都进到屋里去了,才又啐了一口,低声道:“该!我可不给那种女人治病!——她最好一辈子站不起来!”

    原来萧士及和穆夜来的事儿,杜恒雪终于也听说了。她当然是为姐姐忿忿不平,若不是杜先诚拦着,她都要打上侯府,找萧士及算账了。

    “……你说,我姐姐有什么不好?!那……女人有什么好?!我姐夫为何要护着她?还说我姐姐没有她大度!”杜恒雪的嘴越嘟越高,都能挂一个油瓶。

    许言邦叹息了一声,一边对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十分机灵,悄悄地将许言邦的马牵走了,顺便还让海西王府的车夫不要出声招呼他们的小主子。

    杜恒雪就这样不知不觉,被许言邦拉着手,在长街上漫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空气中似乎有木樨花淡淡的芳香,在鼻间萦绕。

    许言邦握着杜恒雪的手,像是握着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糖。明明那手上还有没有磨去的茧子,可是就连那茧子,都能让他心里开出花来。

    一阵微风吹来,将杜恒雪几根发丝吹得飘散。

    正好她说了一句话,许言邦没有听清楚,就侧过身,做出倾听的姿势。

    那几缕发丝便被风吹到许言邦脸上,一直痒到他心里去了。

    这一刻,从他少年时,第一次看见那个躲在姐姐背后怯怯的小姑娘开始,似乎就在盼望着,盼望着……

    开始的时候,他不敢面对自己的盼望,就用最恶劣的态度掩饰自己的惶恐不安。

    但是那样做,只是将杜恒雪越推越远。

    直到最后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杜恒雪欢欢喜喜嫁了别人,而他黯然去了漠北从军。

    他去了漠北那么久,本来以为只要隔得远了,他就自然能忘了她。可是他发现他再一次错了。隔得越远,她的音容笑貌就越是清晰,以至于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他梦里让他回味一下跟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虽然没有真正的相处,但是就算是在大家庭里面一起吃饭这样的场合,他也梦见过无数次。

    后来,他经常梦见杜恒雪在哭,叫她也不说话,只是对他摇摇头,等他走过去,她就变成一股轻烟散了,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虚汗……

    那个时候,他哪里想过他会有今天呢?

    许言邦半边身子都是酥的,走路如在云端行走,一路高低不平,愣愣怔怔地带着杜恒雪往前走。

    有好几次,都错过了路口,还是杜恒雪提醒他,他才拐到正确的方向。

    杜恒雪也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被许言邦拉着手。她只是在滔滔不绝地向许言邦宣泄她对萧士及和所有男人的愤怒。

    两人一路从诸素素的诸氏医馆,走回海西王府,足足走过了四五个里坊,不下四五里路。

    可是两人一点都不觉得远,反而都觉得一眨眼就到了。

    站在海西王府,杜恒雪最后总结陈词:“……所以,我这辈子是不会嫁给任何男人了。”

    这句话如同一句重锤,将一直晕晕乎乎的许言邦从美梦中敲醒,他一急,道:“那怎么行?你不嫁人了,那谁给我生儿子?”

    杜恒雪狐疑地看着许言邦,“许二哥?你怎么啦?撞客着了?青天白日地,说什么胡话?——我不嫁人,跟你生儿子有什么干系?”

    许言邦一窒,可是偷偷看杜恒雪一眼,又怕把她吓跑了,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呃,这个嘛,你是郎中啊,也许……也许……”

    “哦,你是说让我给你娘子接生?——那没问题!到时候叫我一声,我连素素姐一起给你找过去!”说着还状似豪爽地拍拍许言邦的肩膀,才从他身上接过药箱,道:“谢谢您了,许二哥,我进去了。——你早些回去吧。别让许大人着急。”自从杜恒雪认回自己的爹爹,就再也不把许绍叫“爹”了。许言邦当然乐见其成。

    海西王杜先诚正在门口候着,笑眯眯地看着杜恒雪状似无意地打击许言邦,心里乐开了花。

    嘿嘿,小子,想娶我的女儿,能耐还差点儿!

    许言邦摸了摸肩膀,看着杜恒雪的背影,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义父,您怎么在这风口上待着?昨儿有些咳嗽,今儿就不听劝。再这样,我去告诉素素姐了啊!”杜恒雪忙拉杜先诚进去。

    杜先诚笑道:“我是着急你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医馆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杜恒雪撇了撇嘴,“是那女人——就是穆侯家的那个穆三小姐被大车压断了小腿。我留在那里,我怕我会管不住自己,给她下点儿药。若是素素姐知道,可要把我赶出医馆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杜先诚听了哈哈大笑,道:“这真是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该!真是该!”

    许言邦赶紧恭恭敬敬给杜先诚行礼,“见过海西王。”

    “好了好了,不用那些虚礼。——你回去吧。一天到晚往我们这里跑,你家里人知道吗?”杜先诚摆摆手,让他回去。

    许言邦有些依依不舍,他伸出自己刚才拉着杜恒霜手的那只手,在眼前看着,面上的神情很是奇特。

    杜恒雪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把自己的手在身上蹭了蹭,撇了撇嘴,才扶着杜先诚的胳膊一起进去。

    王府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

    许言邦伸伸胳膊,给自己打气:他已经能顺利牵雪儿的手了,下一步,就是要雪儿解开心结,能够真正接受他。

    刚才雪儿说什么来着,好像是“我这辈子是不会嫁给任何男人了”……

    许言邦的脚步打个踉跄,知道都是因为雪儿姐姐和姐夫在闹别扭的关系,不由对萧士及很是怨念:你小子家里有个好的,还在外面勾三搭四,我这儿一个老婆都没有呢,就要被你带累了!——哼,哪怕就是为了雪儿,也绝对不能让那小子跟雪儿的姐姐闹别扭,这直接影响自己跟雪儿的关系啊魂淡!

    许言邦转身上马,往柱国侯府的方向行去。

    他想,他该跟萧士及来一番男人之间的谈话。

    诸氏医馆里,诸素素瞪着病床上晕过去的穆夜来,在心里暗骂着临阵脱逃的雪儿,不情愿地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小腿。

    一路捏过去,诸素素故意用了点儿暗劲,穆夜来嘤咛一声,痛得醒了过来。

    “……小腿粉碎性骨折,大概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了。”诸素素在心里暗道,又寻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故意问道:“怎么伤的这是?难道是你自己躺到车底下让人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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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知道今天就是除夕了。刚刚加班回来的某寒一称体重,心都要碎了。一天没吃没喝也能长两磅啊~~~发烧啊你快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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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1章 沆瀣 (4K,粉红990、1020+)

    “你这么有钱有身份有地位,大概不是想故意被人撞好诳钱的吧?——你要是想故意讹人,我这里可不会被你出证明的哦!”诸素素开始脑洞大开,设想各种可能的情形。

    穆侯呆呆地看着她,“诸郎中说什么?为什么被撞了好诳钱?”

    诸素素:“=,=”无知的古人,连“碰瓷”都不懂……

    “不是……”一旁穆夜来的丫鬟怯生生地道。

    “哦,那就是苦肉计?我说姑娘啊,你这番苦肉计,倒是要做给谁看啊?——唉,不是我说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能这样作践自己呢?只为了一个男人?你不累我这看客都累了……”诸素素嘟嘟囔囔说着闲话,听得穆侯脸上发烫,忍不住用拳头捂在嘴前咳嗽一声,希望诸素素不要说了。

    穆夜来刚刚痛醒过来,听见诸素素说的话,只觉得又要气晕过去!

    若不是她实在没有力气,简直要破口大骂了!

    谁会吃饱撑得自己跑车底下被压?!就为了几个银子?又或者为了苦肉计……

    好吧,就算苦肉计,也要男人在场的时候好不好!

    穆夜来哼哼唧唧地道:“我的腿,我的腿,能不能治好啊?我还要赶着去江南……”

    诸素素心里一动,又捏了捏穆夜来的小腿骨。

    “啊——!”穆夜来如同杀猪一般又叫了起来。

    放开手,诸素素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去江南做什么?那里在打仗,朝廷的讨逆大军都快要开拔了。”

    穆夜来转头看见穆侯,立刻眼泪汪汪地撒娇:“……爹,女儿腿好痛!”

    “乖女儿你放心,爹一定找最好的郎中帮你治好!”穆侯说着,转头求着诸素素,“诸郎中,请问我女儿的腿也没有救?”又道:“您是安国公的夫人,安国公是我们昭穆九姓之一。我们昭穆九姓同气连枝,在这大齐共进退,还望诸郎中费心救我女儿!”说着,竟然一撂袍子,给诸素素半跪下来。

    诸素素是国公夫人,按品级比穆侯这个爵位高半级。

    但是安子常从年岁上说,本来就比穆侯年轻,从辈分上说,他也是晚辈,诸素素作为他的夫人,当不得这样的大礼。

    诸素素连忙往旁边让了让,低头看见穆侯花白的头发,还有满脸求肯的表情,心里一软。

    可怜天下父母心。

    而且穆夜来这时候是病人,她是医生。

    不想治穆夜来,是她的阴暗小心思。

    但是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让她不能如同杜恒雪一样闹情绪,故意袖手旁观。——杜恒雪那小妮子,还要敲打敲打。既然跟她学医,这一点职业道德肯定要培养出来的。不然就哼哼……杜恒雪应该很好吓唬吧=_=

    诸素素收回跑得没边的思绪,叹口气道:“穆侯您言重了。我尽量吧。”说着,叫了人过来打理穆夜来的伤势,又将穆侯和他带来的下人都请出去。

    穆侯知道是要剪开裙子给穆夜来的腿包扎,就连忙出去了。

    诸素素在屋里指挥着一个婆子给穆夜来清理伤口。然后她亲手把穆夜来腿骨对好了,贴上自己特制的膏药,让那婆子包扎,然后再用两块柳条板给固定住。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以内,你要在床上躺着,不能下床行走。”诸素素冷冷地道,“还有,你的腿到底怎么伤的?说清楚了,我也好对症下药。”

    穆夜来哼哼唧唧地道:“问我的丫鬟吧。她们都看着呢。”

    诸素素就转头看向穆夜来的丫鬟。

    穆夜来的丫鬟哭着道:“我们好好地,坐着车在大街上走,突然拉车的马被两粒石子儿打瞎了眼睛,就拉着车乱跑起来。我们被颠出车外。三小姐不小心,被那车从腿上压过去了……”

    噗嗤!

    诸素素忍不住笑了一声,忙转过头,不让穆夜来看见她的笑颜。

    敢情她是被自己的车压断腿的啊!

    这是谁这么天才?——居然用这种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损招儿……

    穆夜来的丫鬟满脸涨得通红,瞪着诸素素的背影,正要说话,却见诸素素已经若无其事转过头来,一脸笑容道:“她的腿伤比较严重,要在我这里先住几天。——你们谁去外面的账房先缴费?”

    既然来了个冤大头,她诸素素不坑她就不是诸素素了!

    诸素素自觉笑得很职业,但是看在穆家人眼里,都觉得这位郎中笑得很是狰狞……

    穆夜来的丫鬟不敢自专,看向穆夜来。

    穆夜来满头大汗,但是脸色已经比先好多了。她摇摇头,气息微弱地道:“不用了,我要回家。”

    “回家?好,那你的腿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我就不保证了。你只要出了我这医馆的大门,就跟我无关了。——另外,凡是拒绝在我这里住下的病人,以后都会列入本医馆‘再不医治’的名单。所以,你想清楚了?”诸素素马上叽叽呱呱地把条件摆出来。

    她才不想治穆夜来呢!

    治好了穆夜来,肯定杜恒霜要给她白眼儿……

    想到杜恒霜,诸素素心里一动,再看向穆夜来,脸上已经有些坏坏的笑容。

    “好吧,把今天你做的所有事情都说一遍,我要详细了解,才能开出最合适的方子。”诸素素又循循善诱。

    穆夜来懒得跟诸素素周旋,就闭上眼睛,思考着要不要回家。

    穆夜来的丫鬟见主子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开始老老实实交代今天的行程。

    “你们是先去了东宫?然后去柱国侯府?然后要回穆侯府?结果在朱雀大街上突然惊马?”诸素素逐渐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

    本来她还想是不是跟杜恒霜有关,想着要不要帮她“洗脱嫌隙”……

    但是一听在朱雀大街惊马,立刻没事了。

    朱雀大街离柱国侯府那么远,离穆侯府倒是近一些,而且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你还真难说到底是有人故意把马的眼睛打瞎,还是有人不小心扔了两颗小石子儿,那马运气不好,正好被打瞎了。——其实都说得过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完全没有可能抓到凶手啊啊啊!!!

    诸素素在心里暗爽,面上保持着“职业微笑”,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穆三小姐流年不利啊,出门没看黄历吧?也许今天不宜出门。”又问:“如果你们不想在我这里住下,也行,还是要到我的账房先结账。不交银子,不能出我的医馆大门。”

    穆夜来带来的丫鬟从来没有来过诸素素的医馆,对她的风格也不熟悉,听了只觉得十分荒谬,轻哼一声道:“诸郎中,就算您是安国公夫人,可是我们三小姐,却是穆贵妃的亲妹子,也是太子妃的女官。您看,这样的身份,是您拦得住的吗?”

    “你什么意思?想看病不给钱?!”诸素素大怒,习惯性地,她往前走了一步,冲到那丫鬟跟前,那手指在她胸前指指点点,“你试试不给钱!老娘不信你能活着走出这个大门!”

    “素素!——你已经是我的夫人了!如何还要出此恶言?!你是不是要丢光我的脸!”从门口传来安子常的声音。

    诸素素回头,看见安子常一脸不悦地负手站在那里,似乎对她刚才说的话很是不满。

    “可是她看病不想给钱!老娘——我不是做白工了!”诸素素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么多年做小郎中,跟各方人士周旋,都靠她自己一个人努力打拼。那时候,她挣一点点小钱,都要费尽力气。这股对钱财的重视,对贫穷的恐惧,已经深入到她的骨髓了。

    安子常有些头疼。

    诸素素什么都好,就是一说到钱,立刻六亲不认,谁要看病不给钱,就跟剜了她的心一样。

    安子常很确信,如果自己和银子一起掉进河里,素素一定一个猛子扎下去,先捞银子!

    “就算她不给银子,你也不要口出恶言。老娘老娘的,听了我耳朵难受。你再不把嘴巴放干净点儿,我就……我就不给你发私房钱!”安子常出手狠准快,一下子掐住诸素素的七寸。

    诸素素闭了闭眼,默念:高富帅不懂屌丝的苦……哼,看在私房钱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安子常踱了过来,给诸素素整了整发钗,声音里带着笑,道:“你急吼吼地突然跑出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那,以后有人看病不给钱,你让他们找本国公说理。说不过本国公的,一律拉到后院做花肥!”

    诸素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艾玛啊!这是来给她撑腰了?!以后讨债的时候,是不是都可以趾高气扬地说一句,不给钱?!——好,关门,放安子常!

    一想到这个前景,诸素素发现自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双眼了,它们一个劲儿地眨啊眨啊,还对着安子常冒星星……

    艾玛,真丢人!

    安子常忍俊不禁,回头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穆夜来,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原来是穆三小姐断了腿。怎么?不愿意住在这里?不住更好啊,我家素素刚成亲不久,我不想她太操劳的。你若是想回家,现在交了银子就可以走了。”

    穆夜来瞪着安子常,都忘了自己双腿的剧痛!

    这这这……是她认识的安国公吗?!

    居然和那个卑贱的郎中一样,开口闭口不离银子!也跟那个贱人杜恒霜一样,满脑子铜臭气!

    但是这个时候,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走。也许走了,她的双腿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这个后果太严重,她承担不起。

    穆夜来向来很有决断,她马上拿了主意,“我住下来,就劳烦诸郎中了。”

    “是安国公夫人。”安子常指了指诸素素,“她现在是安诸氏,不要再叫错了。”

    诸素素咬了咬唇,居然出声反对:“公爷,在这医馆里,我是诸素素,这是诸氏医馆。”哼,这是我的婚前财产……

    安子常明白了她的意思,回头瞅了她半天,点点头,道:“好吧,在这里,你是诸郎中,不是安诸氏。”说着,也往四周看了看,对于诸素素的本事还是心生几分佩服之意。

    一个小女子,在搭上萧士及和毅亲王的关系之前,就能撑起这样一家医馆,着实不容易。

    穆夜来强笑着点点头,对自己的丫鬟吩咐道:“出去跟我爹说,让他去安国公夫人医馆的账房交钱吧。”

    诸素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口吩咐几句,又道:“陪床的人只能有一个人。多一个人,要多交一份钱。”

    穆夜来对钱财不甚在意,再说今天又痛又累,实在撑不住,就睡了。

    穆夜来的丫鬟出去跟穆侯说了。

    穆侯便去账房。

    然后就听见穆侯的怒吼声。

    安子常偏着头看着诸素素,“你的账房到底有多黑?”

    “哪有黑?都是明码标价好不好?——不信你去看。我这里够本事!哼,诸氏医馆朝南看,有病无钱莫进来!”诸素素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站在回廊底下。

    安子常不放心,还是过去瞧了瞧。

    回来的时候,对诸素素道:“……我给打了个八折。”

    诸素素放下胳膊,正要瞪眼。

    安子常又道:“不过穆侯答应送我五百匹安西战马。——我给你把差价补足,行不行?”

    诸素素还是有些不高兴,喃喃地道:“下次,你要先跟我说一声。”她才是老板好不好!

    安子常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道:“知道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男人?”

    诸素素不理他,自己往外走,道:“我要去看霜儿,你去不去?”

    安子常不由自主地跟着去了。

    两人来到柱国侯府,安子常立刻被萧士及请到外院去看他收拾的东西,同时向安子常请教一些事情。

    诸素素就来到内院见杜恒霜。

    “你知不知道,那穆夜来今儿好倒霉,居然在朱雀大街上被自己的车压断腿!”诸素素眉飞色舞地道。

    杜恒霜笑了笑,给诸素素添上一杯热茶,“居然是断腿?我还以为是断手。——她的手伸得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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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祝大家除夕快乐!明天就是马年了!

    晚上会更一章《补天记》的番外,在公众章节里面,免费的。^_^给大家的除夕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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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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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配宝典介绍:
流光镜里,窥见后世。红罗帐中,困守鸳鸯。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弱水河畔,盘踞虎狼。 既已结同心,野花不堪剪。可叹穿越重生女,不修今生求来世。 本土原配显神通,管教你今生来世都成空! ——*——*——*——*—— PS:美女,我这里有响当当的《原配宝典》附加一百零八式驭夫之术,可以防小三上位,灭继室填房,还能斗垮红颜知己,拍飞灵魂伴侣,要么? ——*——*——*——*—— 有完结文古言系列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正在连载VIP玄幻仙侠文《补天记》。坑品保证,欢迎跳坑。O(∩_∩)O原配宝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配宝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配宝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