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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2章 县主 (粉红1200+)

    对于龙香叶的诚恳和热忱,萧士及暗暗惊讶。

    “不用了。霜儿是个心宽的人,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顿了顿,萧士及还是道:“霜儿是老夫人从小看到大的,从来没有什么坏心眼儿,就是性子直一些,不会拐弯抹角,但是心地极好,老夫人多担待些。”语气越发生疏有礼。

    不仅杨氏听着不对劲,看了萧士及好几眼,就连龙香叶都察觉到不对味儿,但是一时没有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

    等萧士及走了,龙香叶才嘀咕道:“……怎么跟着别人叫起我‘老夫人’了?母子间不用这样多礼吧?”

    杨氏叹息道:“有礼还不好?你不是想让他们对你尊敬有加吗?”

    龙香叶张了张嘴,又把到嘴的话咽下去,改口道:“也是。霜儿现在又有了身孕,对我们萧家来说,可是大功臣了,我明儿要去给祖宗上香。”说着,喜滋滋地拉着杨氏道:“是不是我们这一次回去祭祖,祖宗有灵,送来的这个孩子?——如果这孩子是个男孩,我要给他取名叫继祖。”

    杨氏咳嗽一声,“这名字跟平哥儿的名字不搭,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孩子还不到三个月,你不要到处说。”

    龙香叶嗐了一声,闷闷不乐地道:“我天天都圈在这屋里头,到哪里说去?”

    杨氏笑了笑,不去理她,自己去浴房洗漱。

    第二天是正月十五,长安城可以不用宵禁。

    朱雀大街上摩肩接踵,都是来来往往看灯的行人。

    杜家宗族的人终于在正月十五这天来到长安城,找到柱国侯府。

    杜恒霜和萧士及两个人一起见了杜家来客。

    杜家这一次来的是杜恒霜的大堂哥杜恒机和大伯母田氏。

    杜恒机是田氏的嫡长子,今年三十多岁了,早已经娶妻生子,在洛阳安家。

    他能坐上杜氏宗族族长的位置,跟方妩娘嫁给许绍做了填房有很大关系。因杜先诚和杜恒机的爹爹是嫡亲的兄弟,杜先诚这一房跟杜恒机他们在杜氏宗族里属于同一房。方妩娘的势也被他们借到了。

    但是因当年吵得要分杜先诚家产吵得最凶的也是杜家大房这一家,方妩娘对他们母子也咯应得很,改嫁之后很少跟他们来往。

    虽然不来往,但是亲戚关系还在那里,杜氏宗族里面没有人比杜先诚这一房的地位更高,所以杜恒机就借了杜先诚这一房的势做了杜氏宗族的族长。

    来到柱国侯府之前,他们本还盘算着要再多向杜恒霜要点儿好处。总不能把他们杜家当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可是来到柱国侯府,他们立即被侯府气势吓住了。他们住的客院旁边那些膀大腰圆的护院看得他们心惊胆战,里面的屋宇陈设更是让他们老老实实打消了要继续敲诈杜恒霜的心。

    回洛阳借柱国侯府的势肯定是要借的,但是当面敲诈勒索就有些不着调儿了。杜恒机还没有那么傻,立刻改了主意,将杜恒霜和萧士及奉承得滴水不漏。

    杜恒霜和萧士及见他识做,才放了心。

    杜恒霜本来就大方,虽然杜恒机和田氏都老老实实没有开口,她还是主动给他们送了很多东西,当做是答谢他们帮助操持杜恒雪归宗这件事。

    柱国侯府的正月十五就在忙忙碌碌中渡过。

    萧士及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去朱雀大街看花灯。

    杜恒霜一个人在家里继续忙着家务。

    正月十六,柱国侯府从状元楼叫了一桌酒席,送到崔家三房在长安的大宅,算是给崔三郎赔罪。

    崔三郎断了两条胳膊,只换来一桌酒席,还不是最上等的那种,恼得命自己的小厮将那桌酒席砸得粉碎,谁都没有吃。

    状元楼去送酒席的人不敢乱说话,回来也没有跟柱国侯府提起此事。

    反正柱国侯府出了银子,他们也把酒席送到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萧士及当然后来还是知道了,不过一笑置之而已。

    到了正月十七,就是柱国侯夫人亲妹子杜恒雪归宗杜家的仪式。

    长安城排得上号的官员家里都收到柱国侯府的请帖。

    到了正月十七这一天,柱国侯府门前熙熙攘攘,连个停车的地儿都没有。

    孙耀祖和柳彩云,还有孙许氏从车上下来,看见这一幕,都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杜家不就是有几个臭钱?连个男丁都没有。如今归宗,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孙许氏嘀嘀咕咕地道。

    孙耀祖昨日才被专门请到崔家做客,今日就底气十足,他穿着一身缂丝藻叶团花羊皮袍子,披着灰鼠皮大氅,昂首挺胸地走在前头,不以为意地道:“管她们做什么?——他们今日既然请了我来了,不过我这关,就别想顺顺当当离开我孙家的大门!”

    柳彩云听了不高兴,嘟着嘴道:“你还想怎么样?她已经跟你义绝了,你还想再让她进你孙家的门?”

    孙耀祖笑了笑,没有说话,大步来到柱国侯府举行归宗仪式的中堂。

    大堂之上,杜恒雪一身粉蓝蜀锦如意纹短襦,镶着貂毛襕边,同色长裙,头戴八宝攒珠钗,富贵逼人,亭亭玉立地站在大堂中央。

    代表杜家宗族的杜恒机和田氏分坐在大堂上首,下面分坐着众宾客。

    孙耀祖扫了一眼,发现来得大多他都不认识,除了毅亲王齐义之以外,就只有坐在亲友那一边的许家人他还熟悉一些。

    孙许氏忙上前去跟许绍行礼问好。

    许绍淡淡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方妩娘直愣愣地瞪着她,那眼神看得孙许氏很有些发毛,忙寒暄两句就躲开了。

    主持归宗仪式的司仪过来请他们入座。

    来客都坐好之后,归宗仪式正式开始。

    司仪先在堂上宣读了一份对杜恒雪的赞美之辞,说她“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谦虚恭顺,敏慧冲达,今以独善之身,归于杜氏,幸之甚也。”

    然后杜恒机代表杜氏宗族也将杜恒雪狠狠夸奖一番,明确表示杜恒雪归于杜氏,是杜氏的荣耀,他们杜氏整个宗族与有荣焉。

    听得孙耀祖这个惯于拍马屁的人都觉得牙酸,同时对说出这番话面不改色的杜恒机很是侧目。

    杜恒机表完态,就要杜恒雪以前的夫家孙家表个态,表示大家好说好散,虽然做不成夫妻,但是也不至于要把对方逼到死胡同。

    宾客的目光就都转向孙耀祖。

    一般义绝之后,男方家族只会派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来走走过场就行了,很少有前夫亲自出面的。

    孙耀祖显然不是一般人。

    见大家的目光看过来,他轻笑着站起来,对着堂上众人团团作揖,然后走到堂前,先对杜恒雪含情脉脉地说了一句,“雪儿,你过得还好吗?”

    杜恒雪垂下眼眸,没有回话。

    杜恒机站在杜恒雪身边,背着手问道:“请问阁下是?”

    孙耀祖大笑,“我是令堂妹的夫郎,大舅哥居然不认识我?”

    杜恒机立刻明白是杜恒雪义绝的男人,只好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阁下。”又道:“今日是我堂妹归宗之礼,还望阁下高抬贵手,夫妻不成仁义在……”

    孙耀祖停了笑声,打断杜恒机的话,正色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雪儿归宗之后,是不是要立女户?”

    立女户,就表示杜恒雪从此自立门户,而且不能再出嫁。如果要成亲,只有招赘一条路。

    有点儿出息的男子都不愿意去赘婿。再加上本朝的赘婿身份等同乞丐和罪犯,愿意入赘的男人就更少了。

    杜恒雪还是嫁过一次的妇人,她要是立女户,从此只能招赘男人,那基本上表示,她这辈子别想再成亲了。

    杜恒雪猛地抬起头,怒视着孙耀祖,一双黑眸如同紫晶葡萄一样动人,看得孙耀祖大为怜惜。他对着杜恒雪眨了眨眼,似乎跟她有默契一样。

    杜恒雪恨的直咬牙。

    诸素素坐在杜恒霜身边,好奇地问道:“女户不好吗?”她还曾经想过要自立为女户呢,可惜被她娘严厉制止了……

    杜恒霜摇摇头,“当然不好。”说着,杜恒霜站起来,走到堂上杜恒雪身边,对孙耀祖问道:“我妹妹跟你已经义绝,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柱国侯夫人,我没什么意思。我知道雪儿跟着我,受了许多委屈。我不忍心她再到别人家受委屈。再说,不管她立不立女户,我一样会照应她,柱国侯夫人何必急吼吼要跟我撇清关系呢?——不管她跟我合离还是义绝,大家都会知道,我孙耀祖,曾经是她的夫郎,也是她第一个男人。”孙耀祖矜持地笑着,说出一番让杜恒雪几乎想吐血的话。

    杜恒雪站在台上,只觉得满心凄惶,似乎她嫁错一个人,就毁了一生,顿时生起生无可恋之感。

    杜恒霜大怒,握着拳头道:“孙耀祖,你不要欺人太甚!”

    孙耀祖毫不退缩,“她想归宗,就要我签字画押。想要我签字画押,就要答应我的条件!”

    双方正僵持不下,门外有人通传,“圣旨下!”

    堂上众人慌忙跪拜接旨。

    只见一个内侍伴着一个满脸虬髯的高大男子走进来,捧着圣旨宣读道:“……杜氏恒雪,救海西王于重疾,神乎其技。海西王感念恩情,收为义女。其女静容婉柔,端方识礼,贞静柔和,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既为王之义女,特封其柔嘉县主,享食邑奉田,职俸一品,钦此!”

    杜恒雪居然被海西王收为义女?还封为县主?!

    孙耀祖一时张口结舌,整个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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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53章 轮回 (4K5,含11月粉红1230+)

    “柔嘉县主这一次成为海西王的义女,海西王十分慎重,特意向陛下禀明,说他年岁已大,不会再有子女,以后要将海西王府所有产业都给柔嘉县主做嫁妆。”那宣旨的内侍笑吟吟地说着,将圣旨卷起来,交到杜恒雪手里。

    杜恒雪和杜恒霜的眼里都有泪珠不断打着转……

    原来这就是杜先诚先前要大肆宣扬杜恒雪救他一命的原因,这也是他说的,要隆重举办归宗之礼,并且要送杜恒雪的一份大礼。

    原来,有亲爹的滋味儿,就是这样的。

    两个自小失牯的女子,终于感受到父爱。

    父爱如山,总能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给你倚靠。

    杜恒霜推了推泪流满面的杜恒雪。

    杜恒雪忙上前一步,跪在杜先诚面前,哽咽着道:“王爷大恩,恒雪没齿难忘。此生唯有孝顺王爷,视同亲生爹爹。”

    杜先诚微笑着点点头,走过去,伸出双手,将杜恒雪扶了起来,朗声道:“乖孩子,咱不哭,有什么委屈,看义父帮你彻底出这口气!”

    孙耀祖呆呆地站在离杜恒雪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云鬓花容,梨花带雨,看着两个宫女捧着县主的翟凤冠和礼服走进来,当众将翟凤冠戴在她头上,再将鸾鸟服披在她身上。

    正午的阳光透过屋檐照射进来,映在杜恒雪身周,照的她更如神仙妃子一般。

    杜恒雪本来就生得绝色,而且柔顺入骨,此时头戴着县主服制的翟凤冠和鸾鸟服,更多了几分华贵出尘之意。

    孙耀祖定定地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叫:“海西王府的全部产业……柔嘉县主的食邑和封地……美貌听话的妻子……这一切明明是我的!我的!”他的心不甘,他狂怒,他愤慨!

    谁?是谁将他的美好姻缘拆散?

    公主有驸马,郡主有郡马,而县主有仪宾。

    谁?是谁将他县主仪宾的位置抢走?!

    这个县主仪宾的位置,本来是他的!

    孙耀祖的脸色黑如锅底,他的目光慢慢转动,落在了同样目瞪口呆的柳彩云身上。

    相貌平庸,妻性如虎,这种贱人,自己怎么会瞎了眼,竟然跟她在一起?!

    如果没有她,自己就能再跟杜恒雪再续前缘了……

    孙耀祖的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个念头一再地在他心中盘旋,挥之不去。

    柳彩云看见孙耀祖的目光,微微一怔,便瞪了他一眼。

    毅亲王这时大笑着走出来,对着杜先诚拱手道:“海西王这般慷慨,真有古人侠义之风,小王自愧不如……”

    杜先诚拱了拱手,笑着道:“过奖过奖……”然后看着孙耀祖道:“这位孙大人,是不是该签字画押了?”

    “不!”孙耀祖脱口而出。

    杜先诚的笑容冷下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看着孙耀祖的目光像是要杀人。

    孙耀祖被杜先诚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哆嗦,但是想起县主仪宾的好处,只得将这口气暗暗咽下,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杜恒雪长揖在地,“恭喜柔嘉县主!贺喜柔嘉县主!”说着,大大方方走过去,在杜恒雪的归宗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上大拇指印。

    “耀祖祝县主福寿绵长,芳龄永驻!——刚才孙某多有冒犯,还望柔嘉县主恕罪。”说着,孙耀祖似乎恢复了往日彬彬有礼的样子,也不纠缠,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杜先诚看着孙耀祖的背影,在心底冷笑两声。

    哼,想打着停妻再娶的主意,就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刚才的剑拔弩张似乎一瞬间消散了。

    孙家人一走,堂上的宾客立刻热闹起来。

    杜先诚反而不想留下来跟杜家人虚与委蛇,而是对杜恒霜是使了个眼色,悄悄跟着传旨内侍离开了柱国侯府。

    杜恒霜和杜恒雪要忙着招待宾客,只有萧士及跟着送到大门口。

    柱国侯府的大门前,萧士及笑着跟杜先诚送别,嘴里却低声问道:“……王爷,您不会就这样放过孙耀祖吧?”

    杜先诚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女儿受的的苦,他要一一给我还回来!”

    回到自己的海西王府,杜先诚来到书房,刚看了几封书信,就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杜先诚低声道。

    屋门推开,一个身穿灰衣的人闪身进来。他的样子极为普通,掉到人堆里立刻就寻不出来的那种人。

    “孙家那边如何?”杜先诚放下手里的书信,两手扶在身前的书桌上问道。

    “回禀王爷,那孙耀祖回家之后,正跟他爹娘商议要休妻呢。——柳彩云跟他吵了一架,带着孩子回娘家了。”那人躬着腰道。

    “哈哈,这么快!看来我还是高估他了。”杜先诚仰头大笑,笑完用手摸着后脑勺道:“然后呢?休妻可不是他说休就休的。柳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士族,但是比起孙家,一个手指头能捏死他们。”

    那人笑着道:“小人早就按照王爷的吩咐,找人在孙耀祖面前露过口风,说他的儿子,有可能不是他的种。这小子一直装不信,小人担心这步棋用不上。”

    柳彩云那孩子的蹊跷之处,是杜恒霜以前跟杜先诚提过的。

    为了杜恒雪的事儿,杜先诚早就向杜恒霜将一切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孙耀祖跟柳彩云匆匆成亲的事儿,也都暗中派人查探。

    柳夫人能将那一夜跟着她们母女一起关在宵禁大牢里面的仆妇杀的杀,卖的卖,却堵不住大牢里面那些牢头的嘴。

    不过那些牢头一般不会惹祸上身罢了,对这种事本来就是睁只眼闭只眼。

    有了杜先诚在暗中活动,用银子还是撬开了一些牢头的嘴。

    原来那柳彩云不知道是食髓知味还是怎地,总之嫁了孙耀祖之后,居然还跟那个当初有过露水情缘的混混继续来往,并且已经将他弄到孙家当差去了。

    柳彩云这边打着好算盘。

    孙耀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肯定比那混混要拿的出手。

    但是那混混却能给她孙耀祖给不了的东西。

    再说那混混也没有想过要跟她成亲,只要她给银子,那混混什么黄花闺女娶不到?何必去娶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妇人?况且那混混也不承认那孩子是他的……

    柳彩云只是没料到这件事,孙耀祖居然已经心中有数了。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只好借故大吵一场,带着孩子回娘家。

    此时孙家的屋子里,孙耀祖正跟孙许氏抱怨。

    “这柳家算什么东西?哪能跟县主仪宾相提并论?——娘,这个女人我是不要了。”

    孙许氏也极为后悔,但是她也真知道,柳家是他们孙家得罪不起的。

    柳彩云想合离还好。如果她不想合离,他们孙家根本不可能休掉她。

    强行休妻的话,柳家的人能把孙家这一家三口都扔到河里去!

    “这可怎么办?当初不急着成亲就好了。”孙耀祖叹息道。

    孙正平今天没有去柱国侯府,听见杜恒雪做了海西王的义女,晋封柔嘉县主的事儿,也懊悔不已,一个劲儿地埋怨孙许氏,“都是你!当初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太过份,你就是不听,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看你就是把头磕破了,雪儿也不肯再回来!”

    孙许氏头一次被埋怨得无话可说,气了半天,嚷嚷道:“谁知道那女人有这么大福气?你们也别马后炮!”

    孙耀祖回到房里,一想到当初杜恒雪柔媚婉转,和顺端方,就连觉都睡不着,忍不住去到杜恒雪以前的丫鬟知书屋里。

    一进门,看见一张蜡黄的脸,发丝枯黄,手上尽是黑黑红红的伤痕,跟刚才在柱国侯府见到的杜恒雪,立刻就分了高低。

    小姐就是小姐,丫鬟还是丫鬟。再装也成不了小姐啊……

    孙耀祖一时无语,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会认为知书比杜恒雪还要知情识趣一些。

    “大爷!”这半年,孙耀祖从来就没有进过知书的屋子。

    柳彩云完全把知书当老妈子使唤,家里最重最脏的活儿,都让知书去做。

    半年下来,一个娇滴滴的丫鬟就变成了粗使婆子。

    “你坐。”孙耀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绣墩,长叹一口气,握着知书的手揉了揉,“我对不起你们小姐,也对不起你。”

    知书知道今日是杜恒雪归宗的日子,看孙耀祖的样儿,肯定是在柱国侯府受了刺激了,忙问道:“大爷可别这么说,是我们小姐没福气。”说着,把自己生的女儿抱过来给孙耀祖看。

    孙耀祖随便瞅了瞅,就叫了人将自己的女儿抱出去,对知书道:“你知道吗?今儿海西王收了雪儿做义女,陛下封雪儿为柔嘉县主,赏食邑封地……”

    知书的脑子哐当一声,就跟被大锤砸中一样。她愣愣地看着孙耀祖,眼里都有了几分仇视的目光。——如果她当初没有错了主意,她现在就是柔嘉县主的贴身大丫鬟……她还有大好的锦绣前程……而不是在这里给人做老妈子,一辈子出不了头……

    孙耀祖诧异,“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可惜,太可惜了。”知书摇摇头,一脸的惋惜之色。

    “可惜?你也知道可惜?”孙耀祖嗤笑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万般皆是命啊。”孙耀祖心里很清楚,他大概是生不出孩子了,柳彩云的那个野种,他得留着给他养老送终。所以休掉柳彩云,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不仅要承受柳家的怒火,还有这辈子断子绝孙的危险……

    “不行,不能休了她……”孙耀祖喃喃地道,慢慢看向知书。

    知书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往后悄悄退了两步。

    孙耀祖又喝了一口茶水,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庭院,想到刚才看见的柱国侯府里面的重檐飞顶,雕梁画柱,人来客往,高朋满座,心里如同二十五只老鼠打架——百爪挠心。

    就像看见一座金山银山在面前,却站着个不识相的柳彩云,挡住了他通往幸福的路……

    这一夜,孙耀祖没有回房,就歇在知书房里。

    柳彩云的大丫鬟,也是孙耀祖后来的通房桂竹已经跟着柳彩云回娘家了,此时也在柳家苦劝柳彩云,不要意气用事,想想孩子,想想以后会不会有男人如同孙耀祖一样好拿捏……

    终于劝得柳彩云回心转意,第二天又带着孩子和下人回了孙家。

    孙耀祖在知书房里待了一夜,两人商量好对策。

    柳彩云既然回来了,孙耀祖忙上前道歉,一个劲儿地自扇耳刮子,口口声声让大奶奶原谅他。

    柳彩云这才转嗔为喜,跟孙耀祖一起回房。

    两人之间反而比平日里更好。

    孙耀祖甚至更加知情识趣,每当柳彩云叫那混混进屋的时候,孙耀祖就故意在外面逗留,也不回家。

    孙许氏每日亲自下厨,给柳彩云炖各种补身汤。

    柳彩云见自己终于把孙家上上下下都拿捏住了,极是得意。

    不过她没得意多久,就发现自己自从这个月来了月事之后,那下红就一直不止,淅淅沥沥来了十多天,甚至又和下一次月事连在一起。请了好多妇科郎中来瞧,都说她身子太虚,要大补。

    孙许氏听了,更加下猛料,用各种大补的药材给她炖汤。

    可是越补,她的下红就越严重,到最后,已经面黄肌瘦,起不来床了。

    柳夫人听说女儿病重,也来看过几次。本想接她回家养病,可是柳侍郎听说女儿有得“女儿痨”的可能,死活不许柳夫人将她接回去,只说在孙家养病,每日让人送各种补品参汤过来。

    孙许氏一派慈母作派,将柳彩云移到后罩房,亲自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将柳彩云感动得眼泪汪汪。

    但是她的病,却是一日重似一日。

    杜恒霜从杜先诚那里听说此事,心里一动,想起了当日在梦中见过的妹妹的惨状……

    如果她没有猜错,当日雪儿经受过的一切,似乎转到柳彩云身上了。

    而孙耀祖却日日守在杜恒雪必经的路上,就为了看她一眼,跟她说句话,有时候还给她送支花,就跟他当初跟她相识的时候一样。

    有好几次,杜恒雪从诸素素的医馆回家,孙耀祖都骑着马,远远地跟在她身后护送。他也不近前,似乎只要远远地瞧上一眼就够了。

    这一个多月,知书也过来给杜恒雪磕过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忏悔自己的过错,还要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杜恒雪做小丫鬟。

    杜恒雪看着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实在无语。

    后来只好被迫改道回家。

    但是不管她如何改道,孙耀祖似乎总能跟着她。

    杜恒雪也觉得奇怪,跟杜先诚提过几次。

    杜先诚却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虬髯,让她别怕,也不要对孙耀祖太过绝情,不妨虚与委蛇,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杜恒霜也是跟杜先诚同样的提议。

    就连也是日日躲得远远地跟着她的许言邦,也是不情愿地让她跟孙耀祖说说话也无妨。

    杜恒雪无法,只好对孙耀祖的态度好了一点。

    孙耀祖大喜过望,以为苍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又一次打动杜恒雪的心了!

    这一天,孙耀祖又在街上堵住杜恒雪,跟她说了半天话。

    杜恒雪实在受不了了,也不想再虚与委蛇,就板着脸道:“孙公子,你自有妻室,请自重,不要再纠缠于我!”

    孙耀祖点点头,对杜恒雪道:“我知道了。县主放心,孙某不会让县主难做!”说着,转身离去。

    孙家上房后面的后罩房里,依然躺着病入膏肓的柳彩云。

    孙耀祖回到家里,对知书道:“大奶奶的病要是还好不了,县主就不要再见到我。”

    知书心领神会,亲自去煎了一碗药,往柳彩云的房里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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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54章 夙命 (4K5,广寒宫主a和氏璧2+)

    从煎药的耳房到正房后面的后罩房,要经过一条弯弯曲曲的抄手游廊。

    知书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稳稳地行走在通往后罩房的路上。

    虽然她的手有些颤抖,但是她镇定决绝的眼神显示出她的决心。

    只要一碗药,就能把她的日子带回到以前做“副小姐”的无忧无虑的好时光……

    没走多远,她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一点点淅淅簌簌的声音,像是春蚕吐丝,又像是身上穿的苎麻布在走动的时候蹭来蹭去的声音。

    知书的脚步顿了顿,静静地在抄手游廊上站了一会儿,偏着头回头瞧了瞧,身后空空荡荡,并没有人影。

    她一定是听错了。

    知书深吸一口气,轻轻咳嗽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她没有看见,一个灰色的人影就在这个时候闪身进了她刚才煎药的耳房。

    这两个月来,柳彩云病重卧床,孙耀祖和孙许氏挑了各种理由,一步步驱逐柳家的下人。

    柳彩云不在,孙许氏把持了她房里的大权,将下人的卖身契都哄了出来,然后叫了人牙子到家,将柳家的下人,从柳彩云的养娘,到她的陪房,都卖了出去。另外再托人牙子买了一些新的下人进来。

    这些下人都只知道奉承孙许氏和孙耀祖,对柳彩云身边的大丫鬟桂竹毫不理睬,甚至对知书都比对桂竹要好。

    桂竹知道有些不对劲,可是她害怕柳彩云真的得的是女儿痨,一次都不敢去后罩房看柳彩云……

    女儿痨可是会过人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柳彩云的儿子带在身边,日夜不离她的眼。

    因此知书在耳房煎药的时候,可以将下人都打发走。

    而孙许氏给柳彩云炖大补药的时候,也是将下人都赶走,说是不许人偷看她的“独门秘方”。

    孙家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新买的这些下人,都是杜先诚暗中安排进来的,就是想看看孙家到底会怎么做……

    知书这两个月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可是和当初在杜恒雪身边相比,还是差得远。

    再说,现在的杜恒雪对知书来说,已经比当初的吸引还要大。

    做县主的贴身大丫鬟,可比做一个有钱商户之女的大丫鬟要威风多了。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就是她比杜恒雪本人还要了解她。她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打动杜恒雪那颗善良单纯到愚蠢的心……

    抄手游廊的尽头就在眼前。

    知书咬咬牙,昂首走了过去。

    从丫鬟到副小姐的距离,就是这一条抄手游廊这么远而已。

    走过这条抄手游廊,她就离幸福又近了一步。

    从抄手游廊走上后罩房的屋檐,顺着墙根来到了柳彩云住的那一间后罩房。

    孙耀祖打过招呼,孙许氏已经借故出去了,顺便把孙正平也拉走了。

    柳彩云躺在低矮昏暗的后罩房里,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打着补丁的帐顶,心里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她下身的血还在汩汩地流着,流的她头晕眼花,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屋里回荡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但是柳彩云的嗅觉也快消失了,她闻不到这屋里的味道有多恶臭,多腥膻。

    她不知道女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流了接近两个月了吧?好像还没有流干。

    柳彩云觉得口渴,非常地渴。

    她扬声叫了起来,“水……我要水……”她以为她的声音很大,其实比猫叫声高不了多少。

    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地,没人理她。

    柳彩云气喘吁吁地想起身下床倒水,可是她动了动,发现全身酸软得厉害,完全起不来床。

    “这起子懒贼,等我病好了,一个个不揭了你们的皮!”柳彩云在心里咒骂着,用舌头添了添干枯的嘴唇,发现越舔越干,更加渴得厉害。

    “来人啊……来人啊……”柳彩云实在忍不住,又敲着床板叫起来。声音虽然小,但是也制造出了一点大的响动。

    此时孙家的小院大门,正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一脚踹开。

    孙家的那些下人纷纷从下人住的房里跑出来,给那些衙役带来。

    听说孙家的三个主子已经出去了,那些衙役便分了一批人,跟着孙家的一个下人上街,去抓孙耀祖、孙许氏和孙正平。

    另外一批人,也在下人的带领下,蹑手蹑脚往抄手游廊跑过去。

    知书浑然不知小院外面发生的事儿,已经走到柳彩云住的后罩房门口,自顾自推门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知书顺手将门又轻轻阖上,挡住了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

    柳彩云听见门那边的响动,吃力地偏过头,看见是知书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走进来,立刻眼前一亮,气喘吁吁地道:“是水吗?给我,我渴,我要喝……”

    知书微微一笑,端着那冒着热气的白瓷碗站在柳彩云的床边,看见柳彩云躺在一堆黑漆漆的破旧芦花被里面,面色苍白得像鬼,伸出来的胳膊完全是皮包骨,心里顿时升起几分快意。

    让你折磨我,还折磨了半年。

    这可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大奶奶,这是老夫人给您煎的药,奴婢特意端来给您喝的。”知书说着,一手托住药碗,一边坐在柳彩云的床边,一手托起柳彩云的头,将那碗往她嘴边凑过去。

    “别喝!”一声暴雷般的喊声从门口传来,接着轰隆一声,后罩房的门被轰隆一下子踹倒在地。

    柳彩云被那轰隆声吓得一哆嗦,只浅浅抿了一小口。

    知书猛地回头,看见一群衙役从门口冲进来,立刻将手里的药碗往地上一扔。

    热热的汤药全洒在床前的地上。

    “贱人!居然敢毁灭罪证!”领头的衙役大叫一声。

    柳彩云心里一紧,看了看知书,又看了看泼在她床前的汤药,还有那些怒瞪着知书的衙役,顿时觉得不妙。

    “出了什么事?”柳彩云趴在床上,往床边探出头去。

    “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问问坐在你床边的这个人!”领头的衙役拿刀指着知书的脖子呵斥道。

    知书的心里怦怦乱跳,吓得腿都软了。可是刚才她当机立断,将那碗药倒掉了,应该没事了吧?

    她强作镇定的看着那拿刀指着她的衙役,颤声道:“这位官爷,请问您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那衙役冷笑一声,“你到堂上去跟大老爷说去!”

    知书还要强辩,柳彩云却已经大叫起来,比她刚才叫人的厉害多了。

    她刚才还是喝了一点汤药进去,现在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了。

    柳彩云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疼得直冒冷汗。

    像是有人在她肚子里打拳,又像有人将她的肠子拧在一起打个结,然后拉着这个结晃来晃去打秋千。

    疼得她如虾米一样在床上弓起身子。

    “哈,你还想狡辩?看看你刚才做的孽!——人赃俱获,你去堂上跟大老爷说理去吧!”那领头衙役冲身后一挥手,“带走!”

    后面两个衙役冲上来,拿着木枷往知书脖子上一枷,再将她的一双手塞进去,然后阖上枷锁。

    知书这才吓得浑身瘫软,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一股腥臊突然传来,原来她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啪!

    一个衙役忍不住抽了她一鞭子,“这会子知道怕了!刚才你给人吃毒药的时候,可不见你怕!”

    知书痛哭流涕,瘫坐在地上,“我没有……我冤枉啊!”

    “你没有啥?你没有将她毒死?还是我们冤枉你下毒?——你在耳房煎药的家伙还在那里放着呢,还有一砂锅的药,咱们都要拿去给大老爷瞧一瞧。有理没理,你找大老爷说去!”那领头的衙役十分鄙夷地看着知书。

    正在床上翻滚的柳彩云突然大叫一声,四肢抽搐两下,嘴角流出一缕黑血,便一动不动了。

    “都带走!”那领头的衙役大手一挥。

    又上来两个衙役,将后罩房的门板下了,把柳彩云放在上面抬出去。

    一路往外走,从那门板上还淅淅沥沥滴下几滴暗红色的血。

    一伙人推搡着戴着枷锁的知书,抬着门板上人事不醒的柳彩云,出了孙家的大门。

    在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刚才出去抓孙耀祖、孙许氏和孙正平的衙役。他们在孙家下人的带领下,已经找到这三个人,而且将他们逮起来,个个脖子上都戴了木枷。

    “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官儿,我是六品官儿!”孙耀祖狂叫。

    怦!

    一个衙役将刀背横过来,在孙耀祖脸上狠狠抽了一刀背,立时打下孙耀祖的几颗牙齿。

    “还想做六品?——你的好日子到头了!”那衙役骂骂咧咧地,拿着鞭子在后面抽打孙耀祖、孙许氏和孙正平三个人,打得他们鬼哭狼嚎,一路喧闹着来到京兆尹的堂前。

    因孙耀祖是六品官,而被害者柳彩云是柳侍郎的嫡女,因此这桩案子,是由京兆尹来审。

    许绍坐在堂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家人,惊堂木一拍,问道:“下跪何人?所为何事?!”

    孙家的一个下人站出来,对着许绍拱手道:“回禀大人,小人是孙家的下人,因孙家这三人合起来谋害孙家主母,小的们看不过眼,特来向大人禀报,严惩这谋财害命的一家人!”

    孙许氏看见是许绍坐在堂上,如同看见救星一样,嚎啕大哭道:“堂兄,堂兄,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没有害人啊!”说着,瞪着跪在一旁的知书,怒道:“都是这贱婢心狠手辣,想害了我媳妇,她好扶正!——跟我们没有关系啊!我们今儿都不在家,都是这贱婢一手做的!”

    孙耀祖被打的头晕眼花,也忙磕头道:“正是如此啊大人!——都是这贱婢的错!请大人严惩,给我夫人报仇啊大人!”

    许绍静静地坐在堂上,等下面的孙家人都说完话了,才淡淡地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孙许氏和孙正平面面相觑,只好又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一遍,还有这些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也说了一遍。

    许绍在堂上听了半天,道:“原来知书是你们家的妾室?”

    “正是!大人!”孙耀祖连忙说道。

    “一个妾室能够做主自己能不能扶正?——孙耀祖,你也是做官的人。你编出这种话,是在羞辱本官吧?”许绍面色一沉,惊堂木啪的一下,拍的孙耀祖心惊胆战。

    “大人……那贱婢痴心妄想而已,以为……”孙耀祖还要强辩。

    知书面无人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此时听了孙耀祖的话,顿时明白他们要拿她做个顶缸的,更是大怒,立即打断孙耀祖的话,抬头对堂上的许绍道:“许大人,您不要被孙耀祖给骗了!明明是他说,要我毒死柳彩云,他好重新跟杜恒雪,哦,柔嘉县主重归于好。”

    知书刚说完,孙耀祖已经灵机一动,大声道:“大人!此事跟柔嘉县主有关,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绍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了,淡淡地点头道:“孙耀祖,你的口舌机变实在有些意思。可惜,你为何不走正道,偏要走歪门邪道呢?”

    知书听了孙耀祖的话,也明白过来,跟着道:“……柔嘉县主说,只有柳彩云死了,她才能跟我们大爷重归于好。”

    “你住嘴!”杜恒雪的声音从知书身后传过来。

    知书打了个寒战。但是她也顾不得了,只要能脱罪,她什么都敢说!

    柔嘉县主又怎样?本来就是她跟孙耀祖勾勾搭搭,才引得孙耀祖想下毒手,谁知却栽到自己头上!

    杜恒雪和诸素素一前一后走进来。

    本来是杜先诚通知她们过来的,说是孙耀祖家犯了事,让她们过来旁听审案。

    居然让她们听见孙耀祖和知书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把罪魁祸首栽到杜恒雪头上!

    杜恒雪恼得满脸通红,走上前来对孙耀祖道:“你每日在路上纠缠于我,我让你自重,说你有妻室,不应该做这种事,你居然丧心病狂,对你妻子下毒手!——你还是不是人!”

    孙耀祖看见杜恒雪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大叫道:“雪儿!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是你说,我妻子还活着,你就不能跟我在一起。只有她死了,我们才能再续前缘!”

    杜恒雪再也忍不住,从旁边衙役手里抢过鞭子,唰唰唰往孙耀祖脸上狠抽几鞭,恨声道:“孙耀祖,我这辈子就算去做姑子,也绝对不要再跟你在一起!你别痴心妄想了!”

    许绍的眉头皱起来。这孙耀祖一口咬定是杜恒雪指使,虽然没有人证,但是就事理来说,确实还是说得通的,一时很是头疼,他要如何证明这件事跟杜恒雪没有关系呢?

    堂上堂下的人都看向杜恒雪,脸上的神情各异。

    杜恒雪的眼睛溜了一圈,看见大家脸上的神情,心里顿时凉了一半。——难道这些人也认为孙耀祖说得有道理?!

    诸素素也在满屋子乱看,想着要如何破解孙耀祖和知书的血口喷人,将杜恒雪摘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躺在门板上的柳彩云身上。

    许是堂上太过吵闹,诸素素居然看见柳彩云的手指头居然动了一动。

    诸素素忙用袖子擦了擦眼,再看柳彩云,却没有发现她再动了。

    杜恒雪咬着下唇,告诫自己:不能哭,一定不能哭!姐姐说,别人泼了脏水,一定不能就范,一定要洗刷自己,将脏水原样奉还!

    她的目光也落在躺在木板上的柳彩云身上。

    看柳彩云嘴角那一丝干涸的黑血,似乎已经死了。

    杜恒雪深吸一口气,向柳彩云缓步走过去。

    ※※※

    大更4K5,为广寒宫主a11月22日打赏的两块和氏璧加更送到。呃……心碎的某寒爬走冬眠去鸟……

    ……

那就细水长流吧。。。。(免费)

    嗯,如题。

    为嘛今天木有第三更捏,原因很简单,因为粉红票加更很快就要加完了。

    11月粉红票一共1281张,每30票加一更,俺已经加到1230,还有一次加更1260,11月粉红票加更就结束了。

    12月呢,才开始,大家看见了,没几张粉红票,都不够俺塞牙缝的。如果还是按照俺以前每天三更,九千到一万二千字的更新速度,这点子粉红票,一周就加完了。

    而粉红票都加完之后,大家势必不得不接受每天一更的后果。

    俺思来想去,觉得从每天三更到每天一更,实在有些太突兀了。

    从每天三更,到每天一更,落差多大啊,俺这么厚道的作者(简直是业界良心←_←),肿么会忍心让大家承受这样大的落差捏?

    所以俺暂时决定,还是双更吧。这样可以细水长流,保证大家至少每天有双更可以看,而且看得时间长一些。

    想要三更呢,也很简单,就一个字:投粉红票!……(好像是四个字←_←)

    好了,更新的主动权和决定权其实都在大家手里。大家行使民主的投票权,决定俺以后更新的速度吧。O(∩_∩)O

    俺向来从善如流的。

    这个月投了粉红票的妹纸放心,很快就加到乃们投的粉红票了。

    木有投的,俺就韬光养晦鸟。

    爬走睡觉。临睡前瞄一眼粉红票的状况。

    貌似……算了算了,再看更桑心。睡了睡了,祝大家做个好梦。O(∩_∩)O

第355章 相思 上

    杜恒雪知道,她现在已经是县主。孙耀祖和知书的有意栽赃,她完全可以利用她县主的身份,直接将这两人打入大牢了事。

    可问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两人就这样红口白牙地说是她指使的,而且在一般人看来,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或者认为她想跟孙耀祖破镜重圆,只有柳彩云是绊脚石,所以仗着自己的身份,指使、或者暗示孙耀祖将柳彩云弄死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一般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位高权重的人肯定会以势压人,而且肯定会以权谋私。你要不谋人家都不信。

    杜恒雪从来没有做过位高权重的人。现在托了杜先诚的福,一下子变成县主,她还有些不适应。

    而她更不想让别人都这样误会她。

    她从来没有暗示或者指使过孙耀祖弄死柳彩云,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别人如果不信,她就要证明给他们看……

    杜恒雪走到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柳彩云身边。

    柳彩云面容蜡黄,骨瘦如柴,嘴角凝着一丝黑血。身上的大袄和裙子揉得皱巴巴的,如同咸菜一般看不出颜色。走近的时候,柳彩云身上那股恶臭和腥膻更加明显。

    杜恒雪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躺在门板上的柳彩云,想起曾经见过她活生生的时候的样子,在心里微微叹一口气。

    孙耀祖看见杜恒雪站在柳彩云旁边,披着蓝紫色的大氅,巴掌大的小脸越发雪白无暇,更加把地上那个死女人衬得面目可憎,心里又悔又气,忍不住瞪了知书一眼。

    知书被孙耀祖的目光吓得瑟缩着,往旁边挪了挪。

    杜恒雪低头看了一会儿柳彩云,慢慢蹲下来,在柳彩云的鼻间探了探。

    一点气息都没有。

    一个忤作走上来,对杜恒雪拱手道:“请县主让一让,让小的给她验一验。”

    杜恒雪点点头,让到一旁,看着那忤作给柳彩云验尸。

    那忤作也是先探了探柳彩云的鼻息,道:“没有气了。”然后拨开柳彩云的眼皮瞧了瞧,“瞳仁还未放大,应该刚死不到半个时辰。”

    “脉息全无,心跳停止,身子变凉,但是还没有尸斑出现。”那忤作当着众人的面,将柳彩云查验一遍,拱手对堂上的许绍道:“大人,这女子应该是刚死不久。”

    “你可知死因?”许绍一只胳膊撑在面前的案桌之上,沉声问道。

    那忤作道:“孟头儿带回来一锅药汤,据说是这女子死前喝的最后一碗药。小的刚才在后房用兔子验过,兔子喝了之后,已经死掉了。依小的看,应该就是被那锅药汤毒死的。”

    “孟祥,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许绍又问那个刚才冲进孙家,当场将知书逮到的衙役头儿。

    孟祥也上前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小的今日接到孙家下人报信,说孙家有人要谋害他们主母。小的禀承大人意旨,身为捕快,就要护一方安宁,听到此等丧心病狂的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愿是小人搞错了,也不想因为小人一时疏忽,断送一条人命。因此小人带着兄弟们赶往孙家,在孙家下人的帮助下,将这个毒妇当场捉拿。当时,她正端着一碗药给死者喝。”

    “那碗药呢?”许绍的眉梢跳了跳,又问道。

    孟祥垂手道:“被这毒妇扔到地上了。药汤都洒在地上,小人只将砸碎的药碗带过来了。”说着,命人呈上那几个碎碗片。

    许绍瞧了瞧这个平平无奇的碎瓷片,问知书,“你可知罪?”

    知书哭喊道:“……不关奴婢的事!是孙耀祖让奴婢做的!奴婢是被逼的……”又嚷着道:“衙差一进来,那碗就洒在地上,大奶奶根本就没有喝到药!她是被衙差们吓死的……不关奴婢的事,不是奴婢毒死的……冤枉啊!”

    杜恒雪听了,眉头紧皱,道:“如果柳彩云没有喝到药,她嘴角的黑血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被吓得出血?”

    知书听见杜恒雪说话,忙转过来对着杜恒雪磕头道;“二小姐……哦,不,县主,柔嘉县主,奴婢一心为主,县主一定要救救奴婢啊!”

    诸素素见这知书还口口声声攀咬杜恒雪,很是气不过,走过去一脚将她踹开,怒道:“我见过不要脸的,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当初背主偷人,现在又倒打一耙!——你说的话也能信,猪都能上天了!”

    杜恒雪拉住诸素素,“素素姐,别气。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得。——这件事,我有计较。”

    在旁边听了半天,杜恒雪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她看向许绍问道:“许大人,可不可以把那位孟头儿带回来的药汤给我看看。”

    许绍点点头,“呈上来。”

    孟祥赶紧命人将剩下的药汤和那只死兔子都拿过来。

    杜恒雪走过来,端起药汤嗅了嗅。

    那药汤带着股淡淡的香味儿。

    “麻烦再给我拿个碗过来。”杜恒雪彬彬有礼地对孟头儿道。

    孟头儿忙道:“县主言重。”亲自跑下去抱了一摞粗瓷大碗和细长的碟子过来,摆在堂上呈放证物的条桌之上。。

    杜恒雪用帕子垫着手,将那砂锅的两只耳朵攥住,慢慢往那粗瓷碗里倾斜。

    将里面残留的药汤都倒了出来,剩下的就是药渣了。

    她要查看的,就是药渣。

    杜恒雪拿着一个调羹,将砂锅里面的药渣都刮了出来,放到碟子里。

    黑黑的药渣在不懂药草的人看来,就是熬药剩下的垃圾废物。

    可是在懂得药草的人眼里,这些是会说话的证据。

    从药渣可以推断药方,甚至可以推论出服药的人得的是什么病。

    杜恒雪拿着调羹,在药渣里仔细划拉,一样样看过去。

    诸素素见状,也走过来和杜恒雪一起查看。

    “素素姐,你看……”杜恒雪的手一抖,从药渣里扒拉出一颗红色的黄豆大小的东西。继续划拉,从药渣里划拉出更多的红色小黄豆一样的东西。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烂成絮状物的碎片,看上去像是在水里泡过头的花瓣。

    杜恒雪更加小心,将这两样东西都扒拉到碟子的另一边单独放起来。

    诸素素心里一动,想起刚才好像见过柳彩云的手指头动了动,但是又疑惑,到底是她眼花,还是柳彩云刚才没死,但是现在已经死了?

    诸素素蹲下来,重新查看柳彩云的瞳孔、呼吸、心跳,还有脉搏。

    结果和那忤作验的时候一样,就是柳彩云已经死了。

    诸素素眉头紧皱,站起来凑到杜恒雪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杜恒雪的唇抿得紧紧的,在脑子里急速回想她看过的那些医书,还有那些有关草药的图画。

    再看看那红色的大小如黄豆的东西,杜恒雪眼前一亮,对诸素素道:“素素姐,你觉得这是什么药?”

    诸素素捂着鼻子,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就道:“……好像是相思豆?”声音有些迟疑,她没有杜恒雪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对于不常用的药材,她要仔细查书才能确定。

    杜恒雪笑着点头,拿了双筷子过来,将那红色的黄豆大小的东西挑出来,举起来给堂上堂下的人看,朗声道:“是,这是相思豆,也叫相思子。”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杜恒雪感慨地念着一首大齐家喻户晓的诗,“红豆的别名又叫相思豆,相思子。都说红豆最相思,可是有几人知道,红豆的种子,也就是这相思子,有剧毒。”

    诸素素拍拍额头,忙道:“啊,雪儿的记性真好。我也想起来了,红豆子确实有剧毒,食之即死。——这样毒辣的玩意儿,居然被人取了个‘相思’的名字,真是讽刺。”

    杜恒雪笑了笑,“相思断人肠,本就是剧毒。这名字也没有叫错。”

    诸素素窒了窒,讪笑道:“原来这句话是说红豆能真正断送人的性命,我还以为是打个比方来着。”

    “听说古天竺有情花剧毒,我大齐有相思子剧毒,也算是相得益彰了。”许绍在堂上听杜恒雪和诸素素说起相思子的剧毒,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大人真是见多识广。”杜恒雪不着痕迹地恭维了许绍一句。

    将那相思子放下,杜恒雪又用调羹将那糊状的花瓣举起来,给堂上堂下的人看。

    “这是入药的杜鹃花,不仅有剧毒,而且有强大的麻痹作用。据说当年神医华佗的麻沸散,里面就有少量的杜鹃花瓣。”杜恒雪博闻强记,说起来一套是一套,听得堂上堂下的人一片哗然,都对她信服不已。

    诸素素站在杜恒雪身边,一脸与有荣焉地看着她,脸上好似明晃晃的写着五个字:“这是我徒弟!”

    这时,京兆尹大堂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如同春风拂过水面,荡起一阵涟漪,很快就消失无踪。

    许言邦背着手站在堂下的人群后头,远远地看着在堂上侃侃而谈的杜恒雪。她面目间自信坦然,正如脱胎换骨一般。

    那个如同发着光的女子,就是他心里一辈子放不下的牵挂。

    ※※※

    捂脸,今天三更。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

    ……

第356章 相思 下 (11月粉红1260+)

    京兆尹大堂外面的喧哗,其实是杜恒霜、萧士及和杜先诚三个人带着各自的随从悄悄过来听审。

    看见杜恒雪在堂上光芒四射,杜恒霜的眼角有些湿润。她装作不经意地抬起手,别过身子,想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

    萧士及悄悄将自己的帕子递到杜恒霜手里。

    杜恒霜忙用萧士及的帕子印了印眼角。

    堂上杜恒雪已经放下那装着杜鹃花瓣的调羹,对许绍道:“许大人,有几句话,我想问问知书,不知道大人同不同意?”

    “但问无妨。”许绍在堂上听得津津有味。

    杜恒雪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知书,“知书,你仔细说说,柳彩云是如何喝下你手里的汤药的?”

    知书瞪着眼睛大叫:“她没有喝!她……她就抿了一口,湿了嘴角而已!”

    “真的没有喝?一勺都没有喝?”杜恒雪追问道。

    “最多在唇上沾了点儿,那一勺都倒在地上了!”知书死活不承认她喂柳彩云吃过药。

    杜恒雪也不知道知书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杜恒雪低声对诸素素说了几句话。

    诸素素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行!值得一试!”

    杜恒雪就对许绍又道:“请许大人给我们两盏油灯,还要烈烈的烧酒。”

    许绍的眉头高挑,看了杜恒雪一眼。

    杜恒雪微笑着看向许绍,既不畏缩躲闪,也没有以前那样的孺慕温良。

    许绍在心里叹口气,挥挥手,“给她们油灯和烧酒。”

    几个衙役上前,将两盏油灯和一壶烧酒放到条案上。

    “她们要做什么?”杜恒霜看得好奇,低声问萧士及。

    萧士及摇摇头,“这我不懂。”

    杜先诚两手叉腰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是深思地看着杜恒雪。

    孙耀祖和孙许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疑不定。——杜恒雪想做什么?!

    唯有孙正平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让开,让开,让我们过去。”堂下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这一次,是柳夫人带着柳家的下人过来了,还有桂竹带着柳彩云生的儿子,和知书生的女儿也跟在柳夫人后头走进来。

    桂竹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只看见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闯进来,先将知书抓走,又把柳彩云放在门板上抬走了,还有孙耀祖、孙许氏和孙正平,这孙家三个主子,也被衙役一索子锁到官府。

    桂竹的卖身契还在柳夫人手里,不敢私自逃走,便亲自去柳家报信,然后跟着柳夫人一起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京兆尹的大堂上。

    柳夫人挤出人群,一看见躺在堂上那个面黄肌瘦的女子,完全认不出她就是自己的女儿,一把拉住桂竹问道:“你不是说姑奶奶被抬到京兆尹大堂上了?她人呢?”一边说,一边掂起脚四处乱看。

    桂竹指着堂上那个睡在门板上的女子,低声道:“那就是。”说完低下头,不敢看柳夫人的眼睛。

    “什么?!”柳夫人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几步,扶着自己的婆子站住了,抬眼向地上那不像人样儿的女子看去,眼里的泪水唰地一下子流出来,“我的儿啊……”她哭叫着就要扑上去。

    “拦住她!——公堂之上,岂容人喧哗!”许绍惊堂木一拍,厉声呵止道。

    两个差婆冲上来,一左一右架住柳夫人。

    柳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叫声十分凄厉。

    “我的儿啊,才一个多月不见,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柳夫人哭着,在那两个差婆手里挣来挣去,转眼看见跪在堂上戴着枷的孙许氏,柳夫人如同疯了一样对她叫骂:“你这个死虔婆!你把我女儿怎样了?!她生了病,你是怎样照顾她的?——你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吗?!”

    听着柳夫人的话,杜恒霜眼前又出现了当日在梦中见到的情形!

    那个低矮昏暗的屋子,躺在床上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全身散发着恶臭的女子,本来是杜恒雪,是她最心疼的妹子,雪儿……

    那一世,没有人来解救她,为她沉冤,为她昭雪,所以她在凄然辗转中死去。

    在她死去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姐姐呢?

    而那一世,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来解救自己的妹妹?!

    杜恒霜心乱如麻,将自己的脸捂在萧士及大大的帕子里,低低地啜泣。

    “怎么啦?”萧士及很是惊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跟柳彩云有交情?”

    杜恒霜听了这话,顿了顿,居然哭不出来了。

    她拭了泪,将帕子塞回到萧士及手里,嗔道:“就知道胡说八道。谁为她流泪了?——罚你回去洗帕子。”顿了顿,又加一句,“把我的帕子也要都洗了。”

    萧士及看见她娇嗔的样儿,正要再打趣两句,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人群里有些男子直愣愣地盯着杜恒霜,两眼发直,看着真令人讨厌。

    萧士及重重咳嗽一声,将杜恒霜披风上的风帽展开,给她戴在头上,将她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

    一个男子还不死心,索性蹲下来,仰头瞧着杜恒霜的脸。

    萧士及大怒,上前拎着那人的衣襟,将他高高提起,随手一挥,就将他远远地扔出去。

    “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的眼睛!”

    满身杀气的萧士及终于挡住了那些觊觎的眼睛。

    杜恒霜拽了拽他的衣袖,“别这样儿,让人笑话。看那边,雪儿和素素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萧士及转头看去,却见堂上的差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手,柳夫人正一边骂,一边揪着孙许氏的头发发疯一样地撕打,将孙许氏的头发大把大把揪下来,有些甚至还沾着一块块带血的头皮。

    孙许氏头上被揪得乱七八糟,许多地方甚至露出光秃秃的头皮,疼得她如杀猪一般的叫。只恨她的双手戴着枷,无法自由活动,不能跟柳夫人对打。

    许绍皱着眉头,等柳夫人发泄够了,才将惊堂木一拍,怒道:“咆哮公堂,像什么样子?!——给本官拖下去!”

    那两个差婆才又上前,将柳夫人拖到一旁站着。

    柳夫人回头看着躺在门板上的柳彩云,只觉得心如刀绞,“儿”一声,“肉”一声,抖衣而颤。

    杜恒雪和诸素素对堂上的喧哗充耳不闻,两人半跪在柳彩云身边,专心致志地拿着从药箱里面取出来的银针,用烧酒擦拭过以后,又在点燃的油灯上反复炙烤。

    等银针被烤得发红,杜恒雪和诸素素才将银针一根根插到柳彩云头上、脸上和胸口。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女儿已经死了,你们还要糟蹋她的尸身吗?”柳夫人看得又惊又怒,冲着杜恒雪和诸素素大叫起来。

    杜恒雪头也不抬,一边将炙烤得发红的银针往柳彩云脸上的人中穴上扎进去,一边沉声问诸素素:“人中、涌泉、檀中、鸠尾、天枕,还要哪些穴位?”

    诸素素拿手往柳彩云鼻子间探了探,皱眉道:“要下猛药试试。”说着,索性将一盏点燃的油灯捧在手里,来到柳彩云的脚底,脱了她的鞋袜,用油灯上的灯火直接炙烤柳彩云足底的涌泉穴。

    涌泉穴是人身上的大穴之一,最是受不得刺激。

    诸素素和杜恒雪一边将烤得红通通的银针扎入柳彩云身上最关键的穴道,一边用灯火炙烤柳彩云的涌泉穴。数管齐下,只要柳彩云还有一线生机,她就能活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地上躺着一动不动、脸上插满银针的柳彩云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她咳嗽得那样剧烈,吐出一口口黑血。

    “诈尸了!”

    “诈尸了!”

    堂下许多观望的闲人看见刚才一个死得透透的女尸,居然动了起来,而且咳嗽得吐出黑血,都吓得纷纷后退,争先恐后往门外跑去。

    转眼间就只剩下几个人还站在堂下观望,显得特别突兀。

    许绍抬头,这才看见海西王和柱国侯萧士及都来了,忙以目示意。

    海西王微微摇头,让他不要做声。

    许绍点点头,看向杜恒雪和诸素素那边,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是不是要向大家解释一下?”

    孙耀祖看见柳彩云居然又活过来了,顿时呆若木鸡,心里一阵阵失望排山倒海而来,牙齿咬的咯蹦响,恨不得扑上去将柳彩云再掐死算了。

    知书看见柳彩云活过来,心里又惊又怕,忍不住手脚并用,往一边躲起来。

    孙许氏被柳夫人打得晕头转向,正靠在墙边喘气。此时看见柳彩云又活过来了,忍不住恨恨地“呸”了一口。

    孙正平松了一口气,盘算着既然柳彩云没有死,京兆尹大人应该就不会治他们的罪了。

    杜恒雪站起来,对许绍朗声问道:“许大人,我和师父倾力相救,已经将柳彩云救活过来。——大人,刚才知书和孙耀祖都说是我指使他们毒死柳彩云的,现在可以洗刷他们泼在我身上的脏水了吧?”

    许绍点点头,“自然是他们诬告。——不过,你到底是如何判断柳彩云还未死的?”

    在许绍看来,如果已经死得透了,自然是救不活的。如果能救活,那肯定是没死。

    ※※※

    二更,11月粉红1260加送到。晚上7点第三更。

    ……

第357章 问罪 (Abazhuoma和氏璧+)

    诸素素听了许绍的话,在心里暗道,你这话大致是不错的,但是也有一种情况,是死得透透的,再换个“芯子”活过来……

    当然,对于柳彩云的情况,诸素素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她行医多年,又有丰富的“个人”经验,自信还是看得出来到底是换了芯子,还是没换芯子。

    柳彩云刚才不是真死,而是假死。

    杜恒雪跟大家解释,“……那一锅汤药里面,有杜鹃花和相思子。这两样东西确实有剧毒。但是毒这个东西,很是奇妙。用的量少,可以是治病的良药。用得量大,才能见血封喉。我刚才听知书说,柳彩云只是唇上沾了一点药汤,按理说,不应该死得这么急,这么快。”

    “哦?”许绍来了兴趣,“那些最毒的毒药,比如鹤顶红,都说是一滴致命,见血封喉啊?”

    杜恒雪笑了笑,“我没试过鹤顶红的效果,但是从药理上来说,再毒的毒药,都需要下到一定的份量,才能致死。同样,有些毒性不大的东西,如果日积月累的吃,也是能中毒死亡的。”

    萧士及在一旁听得暗暗点头。他当年帮毅亲王打理那些黑道上的事儿的时候,可是用过鹤顶红,确实不是传说中的“一滴致命”……

    许绍听了,看了看知书,又问道:“她说的话,你不是不信吗?”

    杜恒雪两手一摊,“许大人,我其实也只是猜测,赌一把而已。如果知书没有说实话,那说明就是她毒死了柳彩云。但若是她说了实话,那柳彩云就是有一线生机的。”

    “可是刚才忤作和诸郎中都验得柳彩云是死了啊?”许绍又一次问道,同时扫了那忤作一眼。

    那忤作吓得满脸发白,哆嗦着双腿,在堂前扑通一声跪下。

    杜恒雪忙道:“忤作大人不用下跪,这不是你的错。”说着,走到条案前面,将她刚才放在那里的装着杜鹃花的调羹举起来,“我刚才说过,杜鹃花既毒,又有强大的麻痹作用。服用了含有杜鹃花瓣的药汤,也会呼吸停止、脉搏断绝、心脏停住跳动,看上去就跟死了一样。我和师父刚才做的事,就是用针灸和炙烤的方式,提前解除杜鹃花的麻痹作用。人中、涌泉、檀中和鸠尾是人身上的大穴道,用银针扎穴和灯火炙烤这些穴道,对人的身子有很强的刺激作用,能够解除杜鹃花造成的麻痹作用。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吃得不多,只是一点点,所以我们的措施能够立杆见影,马上将她救活。”

    杜恒雪一边说,一边和诸素素一起,给柳彩云将嘴边的黑血都擦拭干净,又给她喝绿豆水解余毒。

    柳彩云眼前一片花白,根本看不清是谁,喉咙里如同烟熏火燎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这样!

    刚才那些以为柳彩云“诈尸”而跑出去的人见堂上并无异状,又一个个跑回来了。

    此时听见杜恒雪将柳彩云“诈尸”的原因娓娓道来,都忍不住在堂下猛叫一声“好!”,声震屋宇。

    杜恒雪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站到诸素素身边。

    诸素素笑了笑,拱手对许绍道:“许大人,此事已经水落石出。——知书谋害柳彩云,罪证确凿。请大人不要因为她没有最终毒到柳彩云就网开一面。”

    许绍点点头,“诸郎中所言极是。知书以奴害主,罪加一等。来人!——将知书拖入死牢,待本官禀告陛下之后就问斩!”

    知书一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朝着杜恒雪的方向快步爬过来,哭喊着道:“二小姐!二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诸素素上前一脚踹倒知书,在她脸上啐了一口,道:“你还年轻,你不想死,你就能去杀人,让别人去死?!你什么人啊这是!——在你眼里,就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等同猪狗是不是!”

    知书见杜恒雪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有惋惜,可是就是没有同情和软弱。

    知书知道自己是死罪难逃了,便又冲杜恒雪磕头道:“二小姐!二小姐!求求您!我是不行了,求二小姐收留我的女儿好么?她是无辜的!她还小啊,孙家那些人不是人,她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啊!”

    杜恒雪的眼里露出不忍之色,张了张嘴。

    诸素素大声咳嗽一声,堵住了杜恒雪没有说出口的话,转身对许绍行礼问道:“许大人,请问知书问了死罪,她的女儿该怎么办呢?”

    按理应该是由孙家人抚养。

    诸素素又道:“孙家没人了,许大人是如何安置那些犯人留下的孩子的?”

    孙耀祖见知书问了死罪,正自欣喜,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却听诸素素说孙家没人了,立即怒道:“你说什么话?什么叫孙家没人了?我是她爹,我还活着呢!”

    “你别急啊,很快就到你了。”诸素素冷冷地道。这一次,她一定要治得他死得透透的,再不能出来蹦达恶心人。

    “关我什么事?”孙耀祖很是不满,转头向许绍要求给他解开枷锁,“大人,如今真相大白,大人是不是应该将我们家的人放了?”

    许绍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那一股无形的压力,看得孙耀祖终于低下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件事,不可能是知书一人所为。”诸素素又道,指着那一锅汤药,“这里的药,不是寻常所见的药。知书这个人是婢女出身,我不认为她知道这个害人的巧方儿。”说完拱了拱手:“请大人明察。”

    许绍嘴角翘了翘,淡淡地道:“这是自然。”分别将孙家的下人叫来问话。

    这些下人都是杜先诚的人,借了人牙子的手,故意卖到孙家去的,自然早有准备,此时七嘴八舌,居然就将孙耀祖当日的去向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最后连药铺老板都找来了。

    那药铺老板听说他卖的药差一点惹出人命,急得满头大汗,在堂上不断给许绍磕头,指着孙耀祖道:“那药是他执意要买的。我说这两样东西用多了会出人命的,这个人说没关系,他要入药,做许多的药丸治病,所以需要多买点儿。小的实不知道他真的拿去害人啊!”

    如杜恒雪刚才所说,相思子和杜鹃花,其实也都是药材。就连砒霜,本来也是药材。比如少量的砒霜能够增白,许多大齐女性都服用少量砒霜来美白肌肤。

    许绍看向孙耀祖,“你还有什么话说?”

    知书大叫道:“是他!是他指使我去下毒的!跟二小姐无关!——大人,奴婢已经是要死的人,求大人高抬贵手,将奴婢的女儿判给我们家二小姐吧。她心地良善,定不会苛待奴婢的女儿!”

    诸素素嗤笑一声,“还打如意算盘呢?啧啧,县主,你这个当年的贴身丫鬟真是千伶百俐,一点儿亏都不吃。难怪你老是吃亏,便宜都被她占了。”

    杜恒雪看见知书满怀期许的目光,笑了笑,摇头道:“不成的。我不可能收养你的女儿。你让她自求多福吧。”

    知书亲耳听到杜恒雪拒绝,眼神才逐渐黯淡下去,瘫软在地上,如同一团烂泥。

    两个差婆上前将她拖了下去,嘀咕道:“现在知道怕了?先还拿毒药杀人呢……这种人不死谁死?切,老婆子我在这里当了几十年的差,就数你这个犯人最是罪有应得!嘿嘿,老婆子学了十八般大刑,可要在你身上试试了……”

    知书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被拖下去。

    许绍就宣布对孙耀祖的判决,“孙耀祖谋杀妻子罪名成立,免官去职,同样关入死牢,待本官禀告陛下之后问斩!”说着,发下押签,“带走!”

    “我的儿啊!”孙许氏这才狂叫一声,要扑过来。

    柳夫人见自己的女儿活过来,孙耀祖和知书都被问了死罪,心里才好受些,过去跟柳彩云说话。

    柳彩云听见柳夫人的声音,转过头四处乱看,两只手在空中不断挥舞,“娘……娘,是你吗?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柳夫人握住了柳彩云的手,又问诸素素,“请问诸郎中,我儿的女儿痨……”

    诸素素跟柳家并不对付,闻言只是撇了撇嘴,道:“你女儿没有‘女儿痨’,你不要乱咒她。”

    “没有?!”柳夫人又惊又喜,只觉得要欢喜得晕过去了,“真的没有?可是她瘦成这个样子……”

    杜恒雪走过来给柳彩云诊脉,过了半晌,对柳夫人道:“她没有‘女儿痨’,但是她有‘血山崩’,这病也不轻。”

    “血山崩?!”柳夫人吓了一大跳,“好端端地,怎会得了这种病?”这是那些难产的妇人产后失调,导致大出血的病,自己的女儿生了儿子半年多了,怎会现在得“血山崩”?!

    杜恒雪看向孙许氏,一字一句地道:“这,就要问这位老夫人了。——这位老夫人是‘妇科圣手’,专会让女子染上各种妇人病。”

    ※※※

    第三更,为Abazhuoma11月30日打赏的和氏璧加更。

    ……

第358章 惩罚

    孙许氏听见杜恒雪的话,顿时扑地大叫“冤枉”,声称自己好心好意照顾媳妇,根本就不懂什么医啊药的。

    结果孙家一个在厨房做事的厨娘出来指证,说孙许氏总是一个人在厨房给柳彩云煎药,还不让她们下人看着。这个厨娘担心整出事来,让她们下人背黑锅,所以偷偷盯着孙许氏,发现她总是照着一个药方给柳彩云煎药,抓的药也都是按照那个药方来的。这个厨娘随之拿出孙许氏用来照着煎药的药方,给许绍查看。

    许绍命人拿给孙许氏看,问道:“孙许氏,这是不是你的方子?”

    孙许氏当然不承认,摇头摇得如同拨郎鼓,“不是……不是……大人明鉴,我们小户人家,哪有这样的方子?”

    许绍定定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看得孙许氏战战兢兢,却还是咬牙不肯认。

    诸素素在旁出主意,“大人,不若这样。大人就按方抓药,然后煎给孙许氏吃。若是她吃上半年,还是安然无恙,这件事就跟她无关。若是她吃上一段日子,就得了跟柳彩云一样的‘血山崩’,那柳彩云的病,肯定就是孙许氏所为。——大人您看这个法子如何?”

    许绍挑了挑眉梢,眼里已经带了点笑意,却转头问柳夫人,“柳夫人,你看这个提议如何?”

    孙许氏一听,大惊失色,连声叫道:“不要啊!大人!不要啊……老身年老多病……”

    诸素素打断她的话,“年老多病正好用药补一补。你不是用这个药给你媳妇补身吗?话说回来,你给你前后两个媳妇都用补药补身,我看,不如这两贴药你都吃一吃,早上吃你给你以前的儿媳妇补身的药,晚上吃你给柳彩云补身的药,如何?”

    孙许氏面如土色,只知道这两贴药如果都给她吃,她这条老命很快就断送了,摇头不止,泪流满面,就是不肯。

    柳夫人深恨孙许氏将自己的女儿挫磨成这个样子,本来觉得让孙许氏只是吃吃这些药,还是太便宜她了,现在看见孙许氏执意不肯吃,柳夫人反倒回过劲儿来,对许绍道:“许大人,我看这个法子不错。请许大人将这孙许氏打入大牢,日日用这两贴药给她吃吧。若是吃了没事,算她造化。若是她也得了同样的病,才是报应不爽!”

    柳夫人是柳彩云的娘亲,算是苦主,她都同意了,许绍当然没有不允的,就提笔写下判书,判柳彩云和孙耀祖义绝,柳彩云生的孩子跟她姓柳,不给孙家传宗接代。孙许氏有谋害嫌疑,在女牢关押半年。半年之内,若是得了和柳彩云一样的病,就投入死牢。若是半年之内安然无恙,就可以无罪释放。

    孙许氏一听,觉得还不如赌一把。她也是粗通药理,知道同样的药方,对不同的人,不一定起到同样的作用。

    诸素素却哪里能让她得逞,慢悠悠走过来,给孙许氏把了把脉,又仔细瞧了瞧她的气色,心里有了底,回头将那药方的剂量稍微改了改。

    孙许氏被投入女牢,早晚各吃一碗她自家方子煎的药,不到一个月就得了和柳彩云一模一样的“血山崩”,再加上她年纪大了,不像柳彩云年轻身体底子好,没有熬过两个月,就血流干了死在牢里,此是后话不提。

    这边京兆尹的大堂上,孙家只剩下孙正平一个主子,跪在地上如同打摆子一样全身哆嗦。

    许绍便道:“你虽未作恶,但是你看着你的儿子、妻子作恶而不阻挡,袖手旁观,有推波助澜之嫌。当他们盛时,你享受了他们带来的好处。如今他们败了,你也当和他们共患难才对。——来人,将孙正平流放岭南,终身不得回返中原!”

    孙正平见自己还能逃得一死,已是喜出望外,给许绍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便被人押着往岭南去了。

    岭南在大齐人看来是蛮荒之地,除了犯人流放,就是在中原犯了大案子的强盗,去往岭南避难。孙正平年岁已大,又没有存身立命的本事,在岭南也只能苟且偷生。

    孙家的大人都判了,剩下的只有知书的女儿。

    许绍就问诸素素,“诸郎中,请问柳彩云的‘血山崩’,还能治好吗?”

    血山崩这种妇科病,除了需要很多珍贵大补的药材,就是需要病人的身体底子好,能够抗过来治愈的过程。

    诸素素也不敢打保票,只得含蓄地道:“这很难说,成不成,在五五之数。——若是柳彩云能配合治疗,可能有六成把握。”

    居然还有六成把握!

    柳夫人一听,急忙来给诸素素行礼,着急地道:“请诸郎中帮我女儿治病。”

    诸素素笑了笑,看了杜恒雪一眼。

    杜恒雪抿了抿唇,以目光示意让诸素素自便,不用理会她。

    诸素素是担心杜恒雪不快,这时见她并无不满,就点头允了,不过加了一句,“让我治病,诊金可是很贵的。你们还是先交定金吧。”

    “没问题!没问题!”柳夫人满口应允,只要能治好她女儿的病,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都拿出来。

    诸素素点点头,“那好,你明儿去我的医馆交定金,然后将你女儿送来我的医馆住诊。”

    柳夫人有些不愿意,“诸郎中,你不能到我家去吗?我女儿病得这样厉害,她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诸素素当然不肯去柳家。她现在学乖了。豪门世家的内院水太深,一不小心,她就被淹死在里面。所以她现在给这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瞧病,都让她们到医馆来。她可以另开单独的贵宾室接待她们,保证绝对不会有人窥探她们的隐私。如果病情严重,她自己准备有几个防卫严密的小院子,跟后世医院的住院部一样,让这些贵人入住。在她自己的地盘,无论是煎药还是做吃的,她都能严格把握,从而杜绝了她给人背黑锅的可能。

    那些世家大族的女眷起了坏心想害人的时候,一般都有个郎中当替罪羊。就算不做替罪羊,被拉下水也是很可能的。

    诸素素现在除了柱国侯府和毅亲王府,别的地方,她从来不上门应诊。

    她的名气已经打出来了,慕名而来的病人很多,她也不愁没有银子挣,这也是她能进一步扩大自己医馆的原因。

    见柳夫人有这个顾虑,诸素素也能体谅,也早想好对策,就道:“柳夫人莫急。如果愿意,你大可以和你女儿一起住到我医馆的贵人房,一应陈设布置,不比你们家里差。而吃药养病的条件,更是比你自己家要好百倍,并且不用担心会有人给你煎错药的情况出现……”其实是在暗示柳夫人,在她的医馆专门养病,可以躲过他们柳家后院那些杀人不见血的刀。

    柳夫人一辈子都在后宅打滚,家里的通房小妾姨娘二房也有不少,一听就明白了诸素素的意思,立刻改口同意,“如果诸郎中那里有专门给我们住的院子,我自然是要跟来照顾我女儿的。”

    诸素素连连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就是价钱要再贵一些。”

    柳夫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关系。明日一早,我就带我女儿来你的医馆。”

    诸素素笑着拱手,“我们医馆倒履相迎。”

    杜恒雪这时才道:“回去拿上好的人参给你女儿熬一碗浓浓的参汤,让她吊吊气血。”

    柳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应了一声,便对许绍道:“许大人,我能不能带我女儿回去了?”

    许绍想了想,道:“孙家现在只剩知书生的女儿,柳彩云曾经是孙家的主母,还是把这孩子带回去养吧。”

    柳彩云不是很愿意。知书差点害死她,她还给知书养孩子?当她是傻了吧?

    杜恒雪当然也是不愿的。

    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站在堂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众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被人带走了。

    一个差婆上前道:“大人,若是无人愿意将她带走,她就只有跟着知书去死牢里待着。”等知书问斩之后,这小孩子就会被卖掉。

    桂竹在旁边踌躇许久,才上前道:“大人,奴婢愿意留在孙家照料这个孩子。”

    许绍看了她一眼,“你是何人?”

    “奴婢是孙耀祖的通房丫鬟,也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桂竹满脸通红地道。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柳彩云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自己在孙家这一阵子也算是得罪她了。现在柳彩云生病,不会把自己怎样,一旦她病好了,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再说自己的卖身契捏在柳家手里,就算要再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还不如一个人带着孙家的孩子,还能靠着孙家剩下的财产渡日,也不用回柳家受柳彩云的气……

    果然许绍听了,点头道:“如此正好。孙家已经没有了旁人,只剩下这个小女童。你既然愿意带着她,就把孙家剩下的家财给你照料,待这小女童长大成人,你再将这家财给她做陪嫁吧。

    ※※※

    下午两点二更,晚上尽量三更。

    ……

第359章 顿悟 (粉红30+)

    桂竹听了,忙跪下给许绍磕头应是,又对柳夫人道:“夫人,奴婢就不能回柳家服侍姑奶奶了。”

    柳夫人明白今儿多亏了桂竹回柳家报信,不然她女儿的一条命说不定就送在外头了,就道:“你有这份心,我也成全你。我回去之后,让人把你的卖身契送回来,你从此不再是我们柳家的下人,跟我们柳家再无瓜葛,你可愿意?”

    桂竹压抑住心头的激动,愣愣地看着柳夫人。

    “怎么?你不愿意?”柳夫人反问道。

    桂竹忙道:“不是……”

    堂上的京兆尹许绍打断她们的话,道:“桂竹的卖身契确实应该还回来,但是她为孙家抚养女儿,没有卖身契似乎也不太合适。这样吧,柳夫人,你把桂竹的卖身契送到我这里来。等孙家的女儿出嫁的时候,我再把卖身契还给桂竹,并且消去她的奴籍。——你看如何?”

    柳夫人看了桂竹一眼,果然从她脸上看到来不及掩饰的浓浓的失望和震惊,不由掩袖嗤笑一声,对许绍道:“许大人果然好主意。我回去就马上让人把桂竹的卖身契给许大人送过来。”

    许绍看向桂竹,微笑着问道:“桂竹,你可愿意?”

    到这个时候,她再说“不愿意”也晚了。

    桂竹只好点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将大小姐抚养长大。”

    许绍“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若是孙家的大小姐长不到出嫁的时候就夭折了,你的卖身契就拿不回去了,到时候,会有人牙子来将你卖出去。你可愿意?”

    桂竹心里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无踪,她垂下头,给许绍磕了头,“奴婢遵命。”

    “行了,带着孙家的小女娃回去吧。”许绍挥了挥手。

    桂竹站起来,将知书生的小女童抱了起来。

    孙耀祖和知书都已经问罪,等着问斩。

    孙许氏被下了女牢,就算无事,也要在牢里关上半年。

    孙正平被流放岭南。

    柳彩云跟着孙耀祖义绝,带着她生的孩子回了柳家。

    而桂竹,她想想自己,只能跟这个小女孩相依为命了。

    柳夫人叫住桂竹,“你回去好好守着门。回头我让人去把我女儿的嫁妆抬回去。”

    桂竹默默点头。

    幸亏孙家住的屋子是在孙耀祖名下,以后会转到她怀里的这个小女孩名下。

    看着桂竹抱着孩子远去的身影,杜恒霜和杜恒雪都很是感慨。

    杜恒雪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终于是过去了,它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让自己痛到想哭。

    杜恒霜却是想着那个小女孩惊惶的眼神。有那么一刹那,她有股眩晕的感觉,她的脑海里出现一幅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影像。在她不知名的记忆深处,同样飘过一双惊惶失措的眸子,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陈月娇身边,拉着她的手,半是孺慕,半是讨好的看着她……

    那个小女孩是谁?好像也是她女儿,但是绝对不是安姐儿,跟安姐儿长得完全不一样……

    “霜儿?霜儿?”萧士及一回头,看见杜恒霜两眼发直,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去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她在看什么?

    “霜儿!”萧士及轻轻抓住杜恒霜的手捏了捏。

    杜恒霜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那双惊惶失措的眸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萧士及关切的眼神。

    “哦,没事。刚才有些感慨……想到了我们的女儿。”杜恒霜定了定神,含笑说道。

    萧士及一笑,“安姐儿好好的,你别瞎想。”他明白杜恒霜的感受,是看见了知书和孙耀祖的女儿有感而发。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老。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萧士及伸手揽住杜恒霜的肩膀,“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杜恒霜“嗯”了一声,对海西王杜先诚微微点头,便跟着萧士及转身走了。

    坐在回柱国侯府的大车里,杜恒霜默默想着这一次孙家遭报应的情形。杜先诚设的局,瞒着杜恒雪,却没有瞒着杜恒霜。所以从头到尾她都知道,自己的爹爹在其中做了哪些安排,才将孙家一网打尽,给自己的妹妹彻底报了仇。

    果然等着老天收拾恶人是不可能的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杜恒霜握了握拳头。她是时候要好好学学了。不仅要稳重坚强,而且要胆大心细。

    杜先诚用自己的法子教会她。对于恶人的姑息,就是对好人的谋杀。还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彻底击垮对方。最后,为了能够保护自己在意的人,放软身段是必要的,不是可耻的。

    萧士及坐在杜恒霜身边,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从怅然到坚定,但是那股凛冽之气却淡了许多,不再像刀锋那样锐不可当,而是多了几分温润从容之气。

    ……

    杜先诚在堂下眯了眼打量许绍半天,才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孙家没了主人,孙家的下人纷纷求去。

    桂竹也知道自己用不了这么多的下人,便让他们自己赎身。

    没想到这些下人还有些银子,一个个都给自己赎了身,离开了孙家。

    这些下人当然都是杜先诚的棋子。他布了这些日子的棋,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铲除孙家。虽然最后还是留下一个小女孩,但是也无关紧要。他没有想过要将孙家赶尽杀绝。他只想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让害人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从来不信老天。

    要收拾这些害人精,只能靠自己。

    杜恒雪跟诸素素在一起,先回医馆。

    “这一次可是大主顾。咱们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诸素素言笑盈盈,坐在车里,心情很好。

    杜恒雪笑了笑,又有些担心,“‘血山崩’不是小症候,素素姐能治好吗?”

    诸素素摊了摊手,“我说了,五五之数。最多也只有六成把握。具体要如何治疗,”诸素素顿了顿,正色道:“雪儿,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寻找合适的方子?”

    中医治病,讲究的是量身订造。每个病人的情况不一样,可以说,就算是同样的病,每个病人的药方都是不一样的,总有些差别,不是剂量的差别,就是用药君臣佐使的差别。

    诸素素知道杜恒雪的天赋极高,若是她能投入进来,能摸索到合适的方子的可能性就大许多。

    杜恒雪咬咬牙,“如果素素姐信得过我,我助素素姐一臂之力!”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我不信你,还能信谁?”诸素素大笑着拍了拍杜恒雪的肩膀。

    杜恒雪莞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跟诸素素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医馆门口。

    医馆看门的婆子迎上来,对诸素素和杜恒雪笑着行礼道:“诸郎中,杜二小姐。”又对医馆大门边上蹲着的一个人撇了撇嘴,“诸郎中,吴小哥在这里等诸郎中呢,等了大半天了。”

    诸素素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猞猁皮袄的高大人影从墙边站了起来。再一愣怔,那人已经快步来到她面前,欢喜地道:“素素!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大半天了。”

    正是有两个月没有见过的吴世成。

    诸素素沉下脸来,冷冷地道:“素素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我跟你很熟吗?!”

    吴世成早习惯诸素素这个样儿,笑嘻嘻地道:“素素,别玩了。咱们回家去吧。”

    轻轻巧巧一句话,似乎两个月前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了就能回到从前两个人的日子。

    诸素素瞪着吴世成,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杜恒雪站在旁边,看见一向伶牙俐齿的诸素素居然愣愣地看着吴世成不说话,还以为她心软了,便在旁边笑着道:“吴小哥儿,你这两个月都住在哪里?”

    诸素素从那晚之后,就一直在柱国侯府,和杜恒雪一起住在百草堂。她的医馆,也是过了正月十五才开门的。

    诸素素因为之前大病一场,又因为吴世成的事儿心力交瘁,着实沉寂过一阵子。

    可以说从正月十六,到如今三月初一,她一直是处在半休息状态,医馆都是杜恒雪在照料。

    吴世成来过好几次,都被杜恒雪命人赶走了。

    直到今日在京兆尹大堂上和杜恒雪一起搞定孙家的那三个害人精,诸素素才重新振作起来,打算好好打理医馆,将自己的一身医术在这个时空发扬光大。

    就在这个时候,吴世成偏偏又跑来了。

    杜恒雪只好用这个法子隐诲地提醒诸素素,吴世成跟刘爱巧的关系……

    诸素素拢了拢身上的夹棉披风,冷着脸道:“他住在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雪儿你忒也多嘴。”

    杜恒雪嘻嘻一笑,知道诸素素已经明白过来,故意道:“素素姐,我先进去了。你也快些进来啊。贵人房好多事儿要你拿主意呢。前些日子有位尚书的小星得了怪病,在这里住了十几天治好了,那位尚书感激不已,除了五千两银子诊金照付,还多送了一千两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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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60章 纠缠 (see_an和氏璧+)

    十几天就是六千两银子……

    吴世成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他眨眨眼,眼巴巴地看着诸素素,如同一只迷途的小狗,“素素……咱们回去吧。你气了这么多天,也该消气了。不如回去我给你做饭?你以前不是老夸我做饭做的好吃?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声音从迟疑到坚定,从试探到热忱,像是终于找到方向。

    诸素素用手抚额,有些啼笑皆非。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淡淡地道:“这位小哥儿,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就不要在这里卖熟了。再说,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你一个外男跟我纠缠,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若是我未婚夫见了,他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儿……”

    没想到吴世成听了诸素素的这话,搓着手嘿嘿笑道:“素素,你不要被那些纨绔子弟给骗了。”说着,又将诸素素拉到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呢?那安国公是什么人,怎会娶你这样身份的人呢?你还是不要做梦了。我在王府当差,一直留神你的情况,那安国公至今还没有正式提亲对不对?清河崔家也享把女儿嫁给他对不对?你也不想想,你怎会是崔家女儿的对手?”

    诸素素被吴世成说得一愣一愣地,下意识摇摇头。

    “这不就结了!我知道我跟巧儿好,让你伤心生气了,但是这两个月,我终于想明白了,你在我心里是第一位的,巧儿一直排在你后面,从来没有超过你。”吴世成说得郑重其事,似乎他的回心转意,对诸素素来说,是天大的恩赐,诸素素应该欢天喜地地扑到他怀里才对……

    诸素素听到这里,才忍不住笑了。她笑得那样厉害,全身一抖一抖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诸素素抬手拭泪,仰头看天,过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巴巴瞅着她的吴世成,轻轻摇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跟你没啥说的……”

    诸素素升起一股无力感,原来不能沟通,就是这副情形。她往南,他往北,两人注定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吴世成见自己好说歹说,诸素素都不肯跟他回家,也有些恼了,嘟哝道:“我又不在乎你名声不好,你还想怎样?”

    诸素素握了握拳,忍住自己想抽吴世成一巴掌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吴世成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男人,自己不该把他往“忠犬”那个筐子里套。——忘掉他曾经是一只“忠犬”,她就能正常面对他了。

    “你走吧,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记得这点情分,就赶快走吧。我不想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两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你现在走,我还记得你有好的地方。你要还是纠缠不休,你那点子好处都要断得干干净净了。”诸素素转身就要走上台阶。

    吴世成没想到好说歹说,诸素素就是不肯回头,一时有些茫然。

    他一直觉得自己明白诸素素的意思了,懂得了那一晚,自己说要娶巧儿,她为什么那么愤怒。所以他才敢过来寻她。

    至于安子常的求婚,吴世成觉得就是说着玩的,不能当真。

    他从正月初二就带着刘爱巧去毅亲王府拜年,结果在王府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王妃见他们。

    后来回来了,他还有些不高兴,但是刘爱巧却很兴奋。她从来没有去过王府那样的地方,虽然头一次去,只在外院的下人房里待了一会儿,可是也够让她高兴了。

    正月十五过后,他开始去王府当差。后来二月初一的时候,他看见诸素素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去王府帮毅亲王妃接生。看着王爷对诸素素礼敬有加的样子,吴世成怅然若失,忍不住打听起诸素素和安子常的消息,也才知道,安子常还没有正式跟诸素素订婚。

    等了一个多月,又听到清河崔家三房要将嫡出的二小姐崔盈盈许配给安子常,这个消息在长安城穿得沸沸扬扬,让吴世成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就是诸素素是不可能嫁给安子常的,才鼓足勇气想找她。

    在毅亲王府他没法子接近诸素素。因为诸素素一来就是由王府的大管事陪着,直接进内院,他是没资格去的。所以只好经常来诸素素的医馆等她。

    没想到诸素素基本上不来医馆,他一次都没有碰见过她。

    今儿还是这两个月来的第一次。

    可是见到诸素素,结果也不像他想象的一样。

    吴世成很是失望,又不明白诸素素为什么不跟他回去,想来想去,他只有一个念头,“素素,你变心了……”幽幽的声音从台阶下方传来,将正往台阶上走的诸素素雷得差一点摔个跟斗。

    “我变心?吴世成,你够了啊!”诸素素大怒转身,“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还想让我去给你的巧儿妹妹提亲啊?!”

    吴世成愣了一下,很快咧开嘴笑道:“……不求,不求。”巧儿已经是他的人,求不求亲都那样……

    “不求?你不是已经跟人住在一起,出双入对了吗?”诸素素讥诮地道。别以为她天天窝在柱国侯府,就不知道吴世成跟刘爱巧做了些什么。

    她娘还住在那条街上好不好。街坊邻居的眼睛毒着呢,早就议论纷纷了。

    吴世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呃,就算这样,你也是大的,她是小的。”

    诸素素听见这话,只恨自己手里没有鞭子,如果有的话,她肯定要抽得吴世成满地找牙!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还想学别人享齐人之福!

    “我跟你说,你再不走……”诸素素一步步走下台阶,威胁吴世成,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辆大车急匆匆从街角转过来,车里一个男人探出头大叫:“诸郎中!诸郎中!王妃有请!小世子有些不妥啊!”

    诸素素一惊。

    毅亲王妃是二月初一晚上产下毅亲王的嫡长子的。有诸素素照应,她生产的时候很顺利。

    可是孩子出生之后,却有些不妥。

    开始的时候好好的,过了十来天,就开始有些气喘,好像继承了他娘亲的嗽疾。

    诸素素开始没有在意。因为她知道,新生儿的呼吸器官还没有发育完全,是有些呼哧呼哧的,等满月了就好了。

    明天三月初一,就是小世子的满月礼了。毅亲王特别看重这个嫡长子,早就定了要席开二百桌,给全长安城的世家显贵都发了帖子。

    可是这个王府管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跑来,说小世子有些不妥。

    诸素素忙正色问道:“出了何事?”

    那管事带着哭腔道:“从早上醒来就开始咳嗽,到今天中午的时候,咳得更厉害了,吃得东西全吐出来了。奶娘急得不行,王妃就命小的过来快请诸郎中过去。”

    诸素素想了想,道:“我刚从京兆尹的大堂上回来,身上有些不干净,你等我回去换身衣裳,换个药箱,再去王府。”

    那管事忙道:“诸郎中,不用换了吧,这样不挺好的?您老人家就别拿乔了,咱们快去吧……我给您老人家跪下求您了!”

    吴世成在旁边见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这……这是他们王府里面不可一世的大管事?怎么在诸素素面前跟个下人似的?还管诸素素叫“老人家”?

    吴世成忍不住插嘴道:“素素,你快去吧。小世子要紧。”顿了顿,又笑着道:“你可别不识抬举,王府的门槛高,你不去,想去的人多得是。”

    本是讨好那大管事、拍马屁的话,谁知却拍在马腿上。

    大管事两眼一瞪,对吴世成怒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给我滚!”

    吴世成听了很是不舒服。他在王府当差两年半了,王府从上到下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包括王爷和王妃在内。

    这大管事以前对他也是很有礼的,对别人颐指气使,对他却一句重话都没有。

    现在却对他吹胡子瞪眼睛,吴世成很是不适应。

    诸素素瞧也不瞧他,对王府的大管事道:“您有所不知。小世子还没满月,外人一定要干干净净才能见他。不然会带些不好的东西传染给他,加重他的咳嗽的。——您放心,磨刀不误砍柴工,我换了衣裳,再换个新药箱去见小世子,一定没事的。”

    那管事听见说得有理,也就罢了,叉着手道:“那您快去快回。”

    诸素素点点头,快步走进自己的医馆。

    杜恒雪在里面的屋里等她。

    见她进来,杜恒雪迎上来问道:“吴世成走了?”

    诸素素不想再提这个人,道:“谁理他走不走?快给我拿新药箱过来,就是那个里面装着给新生儿药材的箱子。”说着,自己走到屏风后头换衣裳。

    杜恒雪将那药箱取过来,问道:“怎么啦?哪家孩子生病了?”

    诸素素道:“毅亲王快要满月的小世子,听说嗽疾又犯了。”

    杜恒雪皱紧眉头,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你带我去过两次王府,王妃的身子是你亲自调养的,早就痊愈了,怎会生个孩子也带嗽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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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61章 碰撞

    诸素素这倒是没有疑心。她知道,毅亲王妃的嗽疾,有些像后世的哮喘,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毅亲王妃也许是小时候过得苦了点儿,身体底子有些差,伤了肺经,所以容易咳嗽气喘。而哮喘这种病,本来就有遗传的因素在里面。

    毅亲王妃现在的身子是调养好了,抵抗力增强,嗽疾自然不药自医。但是她的孩子有可能遗传到嗽疾,而且刚出生的孩子,肺经本来就弱,就算仔细养着,也要满月之后才,肺功能才会发育成熟。

    这番道理,诸素素用了杜恒雪能听懂的话给她解释,“……小世子大概有些从娘胎带来的毛病,应该不会太严重。毅亲王的嫡长子,自然是金尊玉贵,比他娘亲小时候肯定要过得好。只要小心照料,不会有大毛病的。”

    杜恒雪眉头微蹙,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是真的娘胎带来的毛病,那就好了。素素姐,若不是娘胎带来的呢?”

    诸素素惊讶,看着杜恒雪笑道:“雪儿,想不到你也长心眼了!”

    杜恒雪:“……”人家从来就不笨好不好!

    “你说得也有道理。”诸素素将药箱背在身上,“我上次还是十天前去的毅亲王府。上一次去的时候,那孩子就哭闹咳嗽的厉害,还吐奶,是我用了针才让他安静下来的。后来听说就好多了,你看,这不隔了十天才又叫我过去?”诸素素说着,对杜恒雪做了个鬼脸。

    杜恒雪咯咯笑起来,想想也有道理。毅亲王府的内院,比他们柱国侯府只严不松。如果在这副节骨眼上还能让小世子着了人家的道儿,毅亲王和毅亲王妃两个人都可以去谢罪了。

    “小世子如今是谁带着的?”杜恒雪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王妃。不过,还有四个奶娘贴身跟着。王妃事多,大部分时候还是奶娘抱着小世子。王妃理事的时候,她们就在王妃眼皮子底下。还有啊,”诸素素得意地道,“毅亲王府这一次找的奶娘都是刚生了头胎儿子的年轻女子。而且我也向王妃提议,让那些奶娘把自己的儿子也带到王府,和小世子一起养。如果这些奶娘敢对小世子下手,她们的孩子也跑不了!”

    杜恒雪怔了怔,立时觉得不妥,忍不住拉住诸素素的衣襟,道:“素素姐,真的是你提议,让奶娘带着孩子跟小世子一起养的?”

    “是啊?有什么不妥的?我觉得很妥当好不好!你看,用她们的孩子做人质,她们谁敢对小世子不好?!——我记得上一次去的时候,那些奶娘对小世子都尽心得不得了。这你就不懂了吧?要拿捏这些人,当然要拿捏住她们最在乎的东西了。”诸素素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真是妙极了。至少杜绝了奶娘被别人收买的可能,而且自家的娃就在王妃手里攥着,她们敢翻天不成?

    杜恒雪看着诸素素飞扬得意的神采,在心里叹口气,觉得姐姐说得真是没错。素素这个人不仅有很多小毛病,而且有些奇怪。有时候聪明异常,有时候又傻得紧,好像一个刚到这个世上的孩子一样,总喜欢做惊人之举。其实跟旁的人总是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她自己看不清楚罢了。

    杜恒雪拉住诸素素的手,正色道:“素素姐,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你以为这些奶娘孩子的命,能跟毅亲王的嫡长子相提并论吗?你觉得可以将这些奶娘的孩子拿捏在手里做质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和小世子是一个牌面上的人吗?——且不可因此就掉以轻心啊。”

    诸素素语塞。细细一想,如同醍醐灌顶,顿时觉得杜恒雪说得很有道理。她自己还是用的现代思维,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奶娘孩子的命,和毅亲王嫡长子的命。自然是一样重要的,因此能用这些孩子做人质,保证奶娘们对小世子忠心耿耿,不会起坏心。

    可是这个世间的人却从来不认为人是生而平等的。在他们看来,人天生就是分三六九等,还有士族门阀,寒门庶族这样泾渭分明的对立。

    若有人真的想要小世子的命,牺牲几个奶娘的孩子算什么?就算要这些奶娘全家子的命,都不在话下。

    用几个平民孩子的命,换一个亲王嫡长子的命,简直是大大的合算。

    只有像自己这样的傻子才跟人玩“将心比心”这种小伎俩。

    其实在这个世间的人看来,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诸素素身上涔涔冒出冷汗。她擦了擦汗,讪笑着道:“……你说的有理。”

    “素素姐,你想,这些人进了王府做奶娘,本来他们一家子都拿捏在王府手里了,她们的孩子,不管进不进王府,都是跟奶娘一条藤上的人。如果小世子因奶娘有个长短,这奶娘一家子都逃不了,何必要多此一举,还把她们的孩子接到王府?再说了,奶娘在王府,就要一心一意对小世子。把她们自己的孩子放在跟前,谁还会一心一意对待小世子啊?你说是不是,素素姐?”杜恒雪拿出帕子,给诸素素额头上拭汗。

    诸素素越听越觉得杜恒雪说得有道理,忙道:“那我去跟王妃说,让她们把孩子送回去吧。”也是,就跟现代社会找保姆看孩子一样,谁会大方到请个住家保姆看自己的孩子,还非让那保姆把她自己的孩子带来一起养着?

    也就是毅亲王府下人多,懒得计较罢了。

    “你说,王爷王妃怎么不提醒我呢?”诸素素十分懊恼,又觉得丢人,在屋里磨磨蹭蹭不肯出去。

    杜恒雪笑着道:“可能觉得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吧。毅亲王府里,小世子是第一个孩子,也可能王爷王妃想着,多个孩子,也多热闹些吧。其实刚才也是我的小见识,以王爷王妃的能耐,必定早有对策的。你还是快去给小世子瞧病吧。”

    诸素素深深地叹口气,拉着杜恒雪的手摇了摇,才转身离去。

    走出医馆,诸素素径直上了毅亲王府的车。

    吴世成还窝在墙角,看着毅亲王府的大管事对诸素素毕恭毕敬,既羡慕,又不解。既然诸素素已经走了,吴世成也没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回刘家小院去了。

    “吴哥哥回来了。”刘爱巧像只小鸟儿一样跑过来迎接他。

    吴世成挺了挺胸,自觉高大几分,问道:“你今儿在干嘛呢?”

    “我在给吴哥哥做件袍子。你的袍子都落在隔壁诸郎中家了,等天暖和了,你就不能穿这猞猁大袄了。”刘爱巧笑着道,服侍吴世成脱了外面的大袄。

    那件大袄本来是吴世成送给刘秀才了。但是他从诸素素家里“净身出户”,还欠了一屁股债,哪里有别的衣裳穿?所以他又找刘秀才把那猞猁大袄要了回来。

    刘秀才虽然舍不得,但是想到日后更大的好处,这一件大袄算什么?所以也答应先“借给”吴世成穿。

    吴世成一穿就是一个冬天,一直没还。

    眼看就要到三月了,春风送暖,万物复苏,他的这件大毛衣裳是再也不能穿了。

    刘爱巧只好拿着吴世成交上来的一点点禄米,拿到外面换了点苎麻布,回来给吴世成做长衫。

    “吴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刘爱巧一边做针线,一边问道。吴世成一直住在她房里,两人胡天胡地,什么都做过了,但是吴世成迟迟不提成亲的事儿,刘爱巧心里有些没底。

    吴世成就着刘爱巧的手看了看那布,皱着眉头道:“不是绸子的?”

    刘爱巧的手一顿,那针重重地扎到她的食指上。

    “哎哟!”刘爱巧叫了一声,把冒出血滴的食指放到嘴里唆拉,对吴世成愁眉苦脸地道:“绸子?你知不知道绸缎有多贵啊?你一年的禄米,也买不起一尺绸缎啊。还想用绸缎做衣裳,你去找你的素素吧。”说着,将那袍子扔到吴世成怀里,一个人坐到炕沿上扭头生闷气。

    吴世成摸了摸那袍子,居然都不是上好的苎麻,摸在手里毛刺扎得手疼,忍不住道:“怎会如此?我把俸禄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吃得米是黍米,平日里做菜舍不得放盐,肉一个月也吃不了一次,我都忍住没说,现在连衣裳料子都拿这种破烂糊弄我。你自己不会当家过日子,却来说我的嘴。——你说连一尺绸缎都买不到,可是别人却能用我的俸禄给一家大小买绫罗绸缎,还有胭脂米。”

    刘爱巧气得发抖,捂着脸哭起来,抽泣着道:“别人?谁是别人?哪个别人?!——不就是你那个男人一样粗鲁的诸素素嘛!你既然觉得素素比我好,为何要浪在我房里?她好,你找她去啊?!没见当初是谁死乞白咧往我房里钻,白天夜里不出去……我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你睡了,还要倒贴……”

    “住口!”吴世成听得青筋直冒,他最受不了女人说“倒贴”两个字,瞪着眼睛看了刘爱巧半晌,“我走!我走还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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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62章 奶娘 (粉红60+)

    吴世成拔脚就往外跑。

    刘爱巧一见,趴在炕上哭得更加厉害,一边哭,一边捶着炕沿,伤心得不得了。

    吴世成听了觉得心烦,索性离开刘家小院,来到隔壁诸家小院门口徘徊。

    诸素素的娘亲尤倩娘正在屋里收拾被褥,拿到院子里面晒。这边忙完了,她推开门出来,想回自己家去,就看见吴世成站在门口,便照他脸啐了一口,恼道:“好狗不挡道!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吴世成的嘴唇翕合着,喃喃地叫了一声:“诸大娘……”

    “啊呸!不要叫我大娘,我当不起。——黑子,咬他!”尤倩娘一闪身,背后一只大黑狗闪电一般冲出来,朝着吴世成呲牙咧嘴地扑了上来。

    吴世成当年做乞丐的时候,最怕狗咬,一看见这只大黑狗,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不由自主地冲进隔壁刘家小院,将院门紧紧闩住。

    大黑狗在门外咆哮不停。

    吴屠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黑子闭嘴!”

    狗叫声戛然而止。

    “你给我回去,跟这种人缠夹不清做什么?素素又不会回来住了,你把这小院卖了吧,卖了再去别处买间好的,给素素做嫁妆。”吴屠户的声音又响亮又高亢,在门口大嗓门一亮,街坊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吴世成心里恼恨不已,闷头往院子里走。

    “站住!”刘秀才叫住吴世成。

    吴世成愕然抬头,看着刘秀才道:“刘叔,啥事儿?”

    刘秀才看着吴世成憨厚的面容,懵然无知的眼神,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出来,捂住胸口揉了半天,挥挥手让他进去,“巧儿在哭呢,你是男人,也当让让她。哄哄她去吧……”

    吴世成心里也不舒服,梗着脖子道:“刘叔,你怎么不让她来哄我?我也难受啊,哭都哭不出来。”

    刘秀才被吴世成的话被震惊了,张大嘴,愣愣地看着他。

    “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我明日还要去王府当差,我今儿就在厢房睡了。”说着,吴世成往厢房走去。

    刘秀才看着吴世成推开厢房的门走进去,然后又从厢房里探出头来对刘秀才道:“晚上给我加个炒鸡蛋,不然半夜饿醒了难受。”说完才把厢房的门咣当一声关上。

    刘秀才转身捂着胸口,一步一蹭地回到正房。

    刘爱巧从自己屋里出来,来到正房,问刘秀才,“爹,吴世成呢?您把他找回来了吧?我刚才好像听见他的声音。”

    刘秀才重重地咳嗽两声,安抚着自己翻涌的气血,哀声叹气地道:“这哪里是女婿?——这是尊活菩萨!”然后又道:“他晚上要吃鸡蛋,你记得吩咐灶上的婆子加菜。”

    “啊?”刘爱巧有些急了,“家里的鸡蛋拿到集市上还能换米换盐呢,他要吃了鸡蛋,以后又抱怨我不会过日子,不能给他吃肉吃盐。”

    刘秀才瞪起眼睛看向刘爱巧,“他真的这么说?——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畜牲!若不是看在他是个做官的份上,我早把他赶出去了!”想了想,对刘爱巧招招手,“巧儿,你过来。”

    “爹,什么事儿?”刘爱巧走到刘秀才身边。

    “你跟着吴世成去过王府,可见过那里别的官儿?王府的管事呢?”刘秀才心思活络,隐隐觉得吴世成不是那么可靠,只是刘爱巧的身子已经给了吴世成,刘秀才就不敢往深里想。

    没料到刘爱巧摇摇头,“没有。我就跟着吴世成在下人房里坐了半天,除了那些小厮,我就没有见过别的人。”

    刘秀才沉吟良久,对刘爱巧暗示道:“你催着他跟你成亲吧。成了亲,才能好好治治他。”

    刘爱巧点点头,“我正跟他磨呢。也快松口了,爹爹放心。”

    从正房出来,刘爱巧想了想,来到吴世成刚才进去的厢房门口,侧耳听了听。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吴哥哥?吴哥哥?”刘爱巧轻轻在门口唤了两声。

    吴世成在屋里分明听见,却懒得理她,再说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和在诸家一样,他所有的俸禄都上缴了,在诸家,就能过得好好的,吃得好,穿得好,从来不用为油盐酱醋操心。可是在刘家,这父女俩却说他的俸禄不够吃,也不够喝,还说在“倒贴”他!

    想起刘爱巧的这句话,吴世成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用枕头将自己的耳朵蒙起来,思绪却飞到毅亲王府,琢磨诸素素在王府做什么呢。

    ……

    毅亲王府的大门口,诸素素背着药箱,跟着王府的大管事一起,匆匆忙忙跨过角门,坐上小骡车。那赶车的下人往骡子身上唰地一鞭子抽过去,带着他们飞快地往二门上赶。

    二门上两个婆子搓着手,焦急地等在那里。她们身后站着两个侍女,一个穿着青色窄袖短襦,系着同色裙子。另一个穿着深蓝色半臂,腰间系着宽宽的腰封。

    看见远远的一辆小骡车过来了,这俩婆子大喜,忙叫道:“可是诸郎中来了?”

    赶车的人应了一声。

    很快小骡车来到二门门口,诸素素扶着婆子的手下车,抬头就看见王妃身边两个最得力的侍女也在二门上候着。

    诸素素心里一沉,难道小世子真的不好了?

    虽然她也知道,这个世间幼儿的夭折率十分之高,如果小世子真的熬不过去,也是正常的。但是如果不是自然原因夭折,而是人为“夭折”,诸素素觉得自己会难辞其咎。

    也是一条小生命啊。

    “小世子怎样了?”诸素素跟着两个侍女快步往王妃的正院行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青衣侍女苦着脸道:“小世子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咳嗽,咳得越来越剧烈,奶娘给他喂奶都不吃,吃一口吐一口,最后都能从鼻子里喷出奶来。奶娘吓坏了,哭得泪人一样来敲王爷王妃的门,说小世子不行了,求他们赶紧找诸郎中您过来瞧瞧。”

    诸素素知道,小世子明天才满月。小孩子一岁以前,晚上都要吃好几顿夜奶,所以晚上的时候,都是徐、焦、樊、乔四个奶娘轮流排班,每人晚上带一天,四天一轮换。昨晚正是徐奶娘带着小世子过夜。

    “徐奶娘啊?”诸素素了然地点点头。

    这一次毅亲王府挑奶娘的时候,诸素素出了不少主意,让毅亲王妃深以为然,连带对诸素素的印象也好了许多,对她的提议言听计从。

    原来诸素素说,孩子从小吃谁的奶,就会像谁,跟谁亲。所以要挑跟王妃生得轮廓有些相像的奶娘,这样孩子吃奶的时候,看见的还是跟娘亲差不多的样子。当然不可能跟王妃生得一模一样,只要大致的脸型、身高差不多就行了。比如说,王妃是鹅蛋脸,这次挑的奶娘,也都是鹅蛋脸,不会挑一个大圆胖脸,来混淆婴儿的视线。反正新生儿都是“近视眼”,也看不清大人具体的样子。他们更多是用嗅觉和触觉感受外界的存在。

    王妃虽然不能一直亲自喂养孩子,但是刚下奶的时候,还是应该亲自喂上四五天。至少要让刚出生的宝宝吃到亲娘的初乳。

    王妃听诸素素的话,生完孩子刚下奶的时候,虽然身子极度虚弱,还是硬撑着奶了四五天孩子,把自己折腾得快要掉了半条命,将毅亲王心疼得无以复加,硬是把孩子从她身边抢过来,扔给奶娘去带,不许王妃再白天黑夜地带孩子。

    孩子给了奶娘带着,王妃晚上能够睡整觉了,身子才慢慢歇过来。

    也因为此,王妃很是信服诸素素的提议。

    这些天都是由奶娘带小世子,但是王妃也会每天抽出一定的时间,让人把小世子抱过来,放在她床边,不让孩子对她有生疏的感觉。

    只是今天孩子哭得厉害,而且一边哭,一边咳嗽,小小的人儿,瑟缩在王妃怀里,嘴里鼻子里还不断往外喷奶。有的奶已经结了块儿,堵在他的鼻子里,让他更加难受。

    诸素素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徐奶娘跪在王妃床前的脚踏板上,哭得快要晕过去。

    王妃反而镇定地将小世子抱在怀里,一边给他拍着后背,一边用细软的天竺棉布给孩子擦拭鼻子和嘴。

    另外三个奶娘都是一脸惶恐地站在床前,看着王妃怀里的小世子,个个噤若寒蝉。

    “王妃,诸郎中来了。”青衣侍女快步上前,对毅亲王妃行礼道。

    王妃抬起头,还没有说话,徐奶娘却已经猛地转过身,膝行到诸素素跟前,冲着她连连磕头道:“求求诸郎中!求求诸郎中!快救救小世子!救救小世子吧!他从昨晚一直咳到现在啊……”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诸素素叹口气。她明白徐奶娘为何这样惊慌。毕竟昨晚是由她带着小世子的时候出的事,就算她什么都没做,如果小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毅亲王和王妃都不会放过她。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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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63章 抢食 (绿桥^^ 和氏璧+)

    徐奶娘放声大哭的声音很是尖利刺耳。

    要不是听得出来她的哭声是真真切切的伤心和痛苦,毅亲王妃早命人将她赶出去了。

    “哇——!”像是跟徐奶娘的哭嚎声应和,王妃怀里的小世子的哭声也大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又要咳嗽,两厢纠缠之下,小脸顿时紫涨起来,喉咙里更是发出呼哧呼哧如同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诸素素见状,顾不得在她脚边匍匐哭泣的徐奶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王妃床边,对小世子伸出手,“王妃,把他给我。”

    王妃咬咬牙,颤抖着双手将小世子交到诸素素手里,“素素,我们都靠你了……”

    诸素素低声道;“我会尽力的,王妃放心。”

    徐奶娘的哭声停了一瞬,听见诸素素这句话似乎不是很有把握,顿时又放声嚎起来。

    王妃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徐奶娘,你这样哭法,素素怎能安心给小世子瞧病?你还是下去吧,不要在这里打扰素素。”

    徐奶娘一听,马上捂住嘴,抽抽噎噎地道:“王妃,奴婢不哭了,求王妃不要赶奴婢下去。奴婢实在担心小世子,就让奴婢留在这里吧。”说着,给王妃连连磕头,很快就把白嫩的额头都磕得青紫。

    王妃叹口气,她也看得出来,四个奶娘当中,只有这个徐奶娘是真心疼爱小世子,另外三个奶娘,对小世子虽然好,但是远远没有徐奶娘这样打心眼里疼。

    是不是真的心疼孩子,一比较就出来了。

    焦奶娘、樊奶娘和乔奶娘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一会儿,便推乔奶娘过来,将她扶起来,安慰她道:“没事的。徐姐姐,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再说诸郎中是杏林国手,只要她出手,没有她救不了的人。”

    诸素素听了,差一点“噗”地一声喷口水。

    “咳咳,还是让奶娘们下去吧。”诸素素觉得屋里人太多了。这里本来是王妃的月子房,四面都用厚厚的帘子盖得严严实实,并不透风。再加上四个奶娘,两个管事婆子,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还有王妃和自己,一共十六个大人,一股味儿熏得自己只想打喷嚏。

    王妃忙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青竹和兰芳留下来伺候就行了。”

    青竹和兰芳就是刚才去二门上接诸素素的两个侍女,也是王妃的大丫鬟。

    焦奶娘、樊奶娘和乔奶娘立刻屈膝行礼退下。

    只有徐奶娘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诸素素手里还在咳嗽不停的小世子。

    诸素素看着自己手里的襁褓,还有襁褓里不停咳嗽的男婴,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孩子怎么这么轻?跟十天前她来王府的时候,重量似乎没有差别……

    再细看抱在贵重襁褓里面的孩子,小脸瘦到没肉。拨开襁褓,看见孩子细瘦的胳膊,窄窄的肩膀,还有尖得能当武器的肩胛骨,诸素素的心不断往下沉。

    这孩子明显是营养不良啊……

    这种状况,明明是贫民区的新生幼儿经常出现的状况好不好,谁知道会出现一个亲王的嫡长子身上!

    他有四个奶娘啊!还有一个王妃亲娘,绝对不会不给他吃奶……吧?

    诸素素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她将孩子放到床上,解开襁褓,先用银针下去,往孩子的喉咙边上的一个穴道扎进去。

    那里的穴道,对止住哮喘的咳嗽有奇效。

    因为那里能够帮助喉间肌肉松弛。

    果然立杆见影,孩子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王妃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唉,这孩子,刚一生下来就三灾八难的,若是有个好歹……”她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诸素素心里虽然也很不好受,但还是安慰王妃,“王妃,若是想让他顺顺当当长大,就少疼他些吧。福气太重了,恐孩子受不住。”

    王妃拿帕子拭了拭泪,道:“王爷说了,给他起个贱名,好养活。”

    “什么名字?”诸素素好奇地问道。

    “蝎奴。”王妃笑道,“还是徐奶娘提议的。王爷说好,就用了。”

    诸素素知道,这个世间的人小字总是有各种“奴、婢”在里面,并不是指的真正的奴婢,而是一种爱称,比如面前这位毅亲王妃慕容兰舟,她的小字就叫“观音婢”。

    “这名字倒别致。”诸素素笑了笑,看小世子慢慢的喘息逐渐平息,就道:“可以给他喂一次奶了。”说着,摸了摸小世子瘦骨嶙峋的小身子,心疼地道:“这孩子怎么不长肉呢?”

    从出生到满月的孩子,明明是一天一个样儿,体重身高都会蹭蹭地往上长。

    这孩子跟她十天前来的时候看见的样子,几乎没有变化。

    王妃解开自己的上襦,将孩子横抱在胸前,拨开他的小嘴,将自己的乳头塞了进去。

    小世子含住王妃的乳头,一吮一吮的吃起来。

    诸素素瞪着看了一会儿,道:“王妃,能不能取杆秤来,我要再称一称小世子的重量。”

    上一次她来的时候,给小世子称过重量,量过身长、头围和胸围。

    这一次再量一遍,用数据说话。

    毕竟她现在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

    也许还没满月的孩子本来就不太容易感觉到变化吧。

    王妃应了,让青竹去取杆秤过来。

    等青竹把杆秤拿过来的时候,小世子已经吃饱喝足,又换了个尿布。

    诸素素将小世子脱光了放在杆秤上称了称。

    她有记录。小世子刚出生的时候,是六斤六两,上上大吉的数字。上一次,也就是十天前,是八斤多。

    可是这一次……

    诸素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担心自己看错了,让青竹和兰芳都过来看秤。

    她们两人看到的和诸素素看到的一模一样,都是六斤三两……

    诸素素心里很是发慌。

    长了一个月,居然比刚出生的时候还轻,这是什么节奏?!

    “这十天,奶娘都是怎么喂小世子的?”诸素素已经断定是奶娘的问题。

    刚出生的孩子,又不能吃别的东西,除了奶,还能吃什么?

    青竹忙道:“每个奶娘喂奶的时候,都有丫鬟另外在旁边看着。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都有丫鬟陪侍在奶娘那里。”

    呃,看守得还是很严密……

    兰芳也道:“白天奶娘喂奶,都是在那边的屏风后头。有丫鬟跟在旁边,看着奶娘喂。这是做不了假的。”

    “是啊,每天喂很多遍的。只是这十天以来,小世子吐奶吐得很厉害,徐奶娘最是细心,每次吐了接着喂,总想让小世子多吃点儿才好。”青竹笑着夸徐奶娘忠心,“有一次,我看见她自己的孩子饿得嗷嗷叫,她都不理睬,还是抱着小世子喂奶,非要让小世子多吃一点才好。”

    “正是呢。徐奶娘的奶几乎都喂了小世子,她的儿子比小世子大一个多月,现在都是拿米糊喂的。再就是另外三个奶娘看那孩子哭得可怜,也经常抱过来用自己的奶喂他。”兰芳笑嘻嘻地道。

    诸素素听了,不由脸红,将小世子交到青竹手里,让她把小世子重新包起来,然后来到王妃床边,低声道:“王妃,不如,还是让奶娘的孩子们回去吧。如今他们在这里,反而抢了小世子的食,倒是不好。”

    王妃看了看诸素素,笑道:“其实四个奶娘,小世子一个人也吃不完的。”

    “不是吃不吃得完的问题。而是她们的孩子在这里,她们就很难对小世子一心一意。”诸素素顿了顿,“您不能指望人人都同徐奶娘一样,可以把小世子看得比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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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64章 缺陷

    王妃听见诸素素的话,叹口气,看向那边青竹手里的小世子,道:“也不尽然,你看徐奶娘不就尽心尽力?比疼她自己的孩子还要疼我们蝎奴呢。”

    “再说,王爷也说了,这府里孩子多,也热闹些。”说这话的时候,王妃眉眼弯弯,笑得很是甜蜜。

    诸素素见单用话劝不动王妃,就把自己的记录拿过来给王妃瞧。

    “王妃您看,这是小世子刚生下来时候的重量,这是身长。这里,是十天前小世子的重量和身长。而这里,是我刚刚给小世子量的重量和身长。”诸素素除了记录,也画了一个简易的生长曲线图。在这个图里,王妃清清楚楚的看见,小世子的重量如同一个惊心动魄的拱门,从低升到高,又从高唰地下降。

    “这是正常孩子的重量增长图。”诸素素又用一般正常孩子的数据做了一个图,对比着给王妃看。

    王妃的脸色很不好看,细细的柳叶眉尖蹙得快要碰到一起了。

    “怎会这样?”因她每天都看着孩子,这些生长变化反而感觉不到,“怎么会差的这么多?”

    诸素素指着小世子的生长曲线图道:“王妃,您知道吗?这种图,一般只有那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的孩子才有可能长成这样。”

    王妃的脸色更差。他们是大齐唯一一个毅亲王府,怎会吃不饱饭?!——真是笑话!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妃将诸素素的两张图握在手里,揉得边角都起了印。

    诸素素想了想。因这事实在太过蹊跷,她打算慢慢查。如果真是有人故意作祟,她就要更加小心谨慎,不能打草惊蛇。

    “王妃,先跟我说说,这四个奶娘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吧。”诸素素决定还是从奶娘入手,看看是不是因为小世子的食物源出了问题。

    “还有王妃您一天的饮食,最好也跟我说一说,然后带我去给奶娘和王妃做饭的厨房看一看。”诸素素觉得自己问得十分含蓄。

    不料王妃立刻就往阴谋论上想过去了,“你是说,有人在我们吃的东西上动手,来害小世子?”王妃的脸色都变了。

    她的两个侍女也白了脸。

    青竹抱着刚刚包好的襁褓,止不住地打哆嗦。襁褓里的孩子又爆发出一阵哭喊。

    诸素素抬头,正好看见一股奶箭如同小喷泉一样从小世子的襁褓里喷出来。

    青竹正看着诸素素这边,没提防就被小世子喷出来的奶洒了满头满脸。

    诸素素忙走过去将孩子接过来,将他竖起来抱直了,轻拍他的后背。

    小世子还在继续吐奶,吐得诸素素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王妃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并没有如同徐奶娘一样放声大哭,而是无声的哭泣,双眸看着诸素素手上的小世子,一股非常明显的不舍和眷恋,浓得化不开。

    诸素素看见王妃这副样子,不由在心里叹息,这才是真正亲娘的哭泣和眼神啊。这样想来,刚才徐奶娘的哭声和关切就显得太过张扬,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疼小世子一样,非常表面化。

    是亲妈还是后妈,要有比较才有鉴别。

    诸素素拍着小世子,看他逐渐平息下来,叹息道:“得,刚才的奶又白吃了。看来,还真是这孩子的问题。”

    这话一说,王妃的脸色立刻变得灰败不堪,整个人如同风中落叶,靠在床头瑟瑟发抖。

    兰芳忙过去帮王妃拢拢身上披的猩猩毡披风。

    诸素素不敢再看王妃的眼神,转身抱了小世子走到屏风后面,打算仔仔细细给小世子做一番身体检查。她有些手段,但不想让王妃看见,不然见了会心疼的。

    “青竹,你过来,跟我说说四个奶娘每天都吃啥。”诸素素将小世子放到屏风后面的炕上。

    炕是暖炕,烧得温热,就算把小世子脱光了放在上面,也不怕着凉。

    青竹忙跟进来,看着诸素素从药箱里面拿出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一头一个圆盘,贴在小世子肚皮上,一头一根细管,贴在诸素素自己的耳边,好像在侧耳倾听的样子。

    看见青竹好奇的眼神,诸素素将食指放在嘴边,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这可是我的独家手法,你可不能跟人乱说。否则会砸了我的饭碗的。”诸素素似笑非笑地告诫青竹。

    青竹忙指天发誓,她一定不会告知旁人知晓,一边跟诸素素说四个奶娘日常的吃食。

    “四个奶娘每天都是吃一样的饭菜,一共吃六顿。除了菰米、碧粳米、胭脂米轮番做粥,配鱼醢和雉羹,另外,每人每天都要吃一碗不加盐的猪肘子羹,吃肉喝汤,都要吃得点滴不剩。”青竹扳着指头给诸素素数奶娘们平时吃的饭菜,“这些饭菜都是王妃这院里的小厨房做的,掌勺的人是王爷的亲信,绝对不可能故意使袢子。”

    青竹后面的话说得很含蓄,诸素素明白,是在告诉她,不可能有人在奶娘吃的饭菜里下手。

    诸素素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她跟毅亲王府打交道,不是一时半会,对毅亲王这个人也多有了解。在她起心想嫁给吴世成之前,她是一心想给毅亲王做侧妃的。只是后来发现毅亲王对他的未婚妻,也就是慕容兰舟的感情简直坚不可摧,和萧士及对杜恒霜的感情有一拼,才悻悻地收了手。

    她从那时候,才发现传说中纳妾玩女人如同家常便饭的古代高富帅,居然还有痴心专一的,而且好死不死,还都被自己碰上了。

    当然,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是发现有专一痴情的高富帅,偏偏那高富帅痴情专一的对象,都不是自个儿……

    诸素素一边在心里讪笑,一边结束了对小世子的全身检查。

    “青竹,把小世子再包起来吧。——一会儿我有话跟王妃说,你出去的时候,顺便让奶娘们把她们的孩子都抱来,我给他们诊个平安脉。”诸素素深深吸了口气。如果她没有查错,这小世子,确实有些毛病。一般婴儿多多少少都有吐奶的毛病,因为新生儿食道与胃之间的贲门还没发育成熟。而小世子呢,食道与胃之间的贲门不仅没发育成熟,而且有可能这辈子都很难发育成熟。

    说白了,诸素素从刚才的检查中觉得,这小世子可能属于有先天缺陷的那种孩子。

    如果是在后世,有各种先进的仪器来证明她的结论。但是在这里,她没法子,只能从经验里靠猜。

    小世子的食道与胃之间的贲门没有收缩力,所以抑制不了奶水的反涌。

    若是小心伺候,也能慢慢长大。但是聪明健康就谈不上了,因为他从小就会有轻微的营养不良,而营养不良的孩子都没法成长为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大脑发育需要食物营养的补充。

    他得不到足够的补充,他的身体所能摄取的食物的量,似乎只能维持他的生命,还要别的,似乎是要求太高了。

    诸素素不知道该如何跟王妃说。

    她知道,这个孩子,是王妃和王爷的嫡长子,王爷和王妃都对他寄以极大的希望。如果他平安长大,这孩子应该是毅亲王王爵的继承人。

    但是这样有缺陷的孩子,能成为王位的继承人吗?

    他日后就算长大,也是个病秧子,风吹吹就倒,要说担起什么重任,那是完全不行的。如果再虚弱一点,恐怕连传宗接代都有问题……

    诸素素只好乐观地想,幸亏毅亲王不是太子,否则的话,这日后的饥荒可难打了……

    抱着包好襁褓的孩子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诸素素对王妃道:“王妃,有些事,我想跟您说说。”

    王妃知道是让青竹和兰芳都下去的意思,就挥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青竹和兰芳屈膝退下。

    来到外屋,四个奶娘顿时围上来问道:“青竹姐姐、兰芳姐姐,小世子怎样了?”

    “刚才又听见小世子哭了,是不是又吐奶了?”徐奶娘眼泪汪汪地问道,伸着脖子想往里看,目光恨不得能穿透那厚厚的挂帘,看到屋里面的情形。

    青竹和兰芳一起站到门前,挡住奶娘们的目光,笑着道:“没事的。诸郎中手到病除,小世子一定没有事的。”

    四个奶娘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徐奶娘脸上的神情跟拣到宝一样,尤为欢喜。

    青竹便笑道:“诸郎中等会儿要给你们的孩子也诊个平安脉。去把你们的孩子都抱过来吧。”

    诸素素如今派头极大,等闲不给人瞧病。别说如这些奶娘一样的普通人家,就是达官显贵,四品官以下的人,诸素素都不亲自瞧病了,直接让人去她的医馆。

    她的医馆如今也请了四五个坐馆的郎中,据说都是她的徒弟,医术也有两把刷子。

    但是一般都认为师父比徒弟要强,所以都盼着诸素素能亲自给诊脉。

    现在诸素素主动说要给奶娘的孩子诊脉,这些奶娘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马上回去抱孩子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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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65章 查问(4K,粉红90、120+)

    诸素素在里屋坐到王妃床边,将孩子递到王妃手里。

    王妃抱起孩子,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小世子刚才可能折腾过两次,疲累不堪,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这下乖了?唉,刚才不知道吃进去多少。等会儿要再喂喂。”王妃怜惜地说道,一双眼睛离不开怀里的孩子。

    诸素素看见王妃这副样儿,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正踌躇间,听见外面传来青竹和兰芳的声音,“王爷来了。”

    诸素素回头,看见毅亲王一手掀开厚厚的门帘走进来,脸上含笑问道:“兰舟,你今儿好些没有?”又向诸素素打招呼,“素素来了。是不是我这小子又出妖蛾子了?——这小子,刚生下来就会折腾他娘。”

    毅亲王的声音貌似责怪,实则欣喜。

    诸素素忙站起来,把王妃跟前的位置让出来。

    毅亲王对她点点头,片腿坐上床沿,从王妃手里接过孩子,“你别累着了。有奶娘有丫鬟,你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啊。”

    “怎么会累呢?这孩子这样轻……”王妃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毅亲王忙将孩子挪到一边胳膊里,从床边抓起一块帕子,给王妃耐心地拭泪,“不哭,咱不哭啊……你还在月子里呢,哭了对眼睛不好。——是吧,素素?”毅亲王想让诸素素给他帮腔。

    “正是正是。王妃别急,小世子……没什么大碍的。就是最近肠胃有些不舒服,饿一饿就好了。”诸素素看见王妃这个样儿,一瞬间改了主意,将本来快要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这种事,还是先跟王爷说吧,看看王爷是什么主意。跟王妃说了,她身子又软,频添一段心事,若是拖垮了身子可不好。

    冷血一点说,这个孩子就算有问题也不要紧,只要大人没有问题,以后可以再生。可是如果把大人累坏了,以后可就没得生了。

    诸素素决定给毅亲王妃一点念想,不跟她说自己的猜测。

    况且,她的想法也就只是猜测而已。

    里面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她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就暂时不说出来吓唬王妃了。

    听诸素素说孩子没有大碍,王妃果然破涕为笑,“真的?”手里拿着帕子胡乱拭了拭泪。

    “当然是真的。”诸素素笑嘻嘻地道。

    毅亲王抱着孩子在屋里走动几番,笑着道:“素素真不愧是国手。你不知道,他昨儿咳嗽得那个厉害,吓得我魂儿都快没了……”

    诸素素:“……”老大,您是王爷啊,怎么也这样不济事?

    可是再一想,他和王妃一样,都是亲生爹娘,又是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的嫡长子,能不心疼吗?能不牵挂吗?能不慎重吗?

    诸素素便又改了主意,王爷那边也不说了,等她把里面有些问题想明白了再说。

    “王爷、王妃,你们慢慢聊。我出去看看奶娘的孩子。”诸素素笑着背起药箱,屈膝行礼。

    毅亲王奇道:“你看奶娘的孩子做什么?”

    诸素素窒了窒,急中生智找个由头,“……他们跟小世子一直在一起,必须要身体健康。如果他们生了病,岂不是会拖累小世子?”

    毅亲王听了诸素素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重,偏着头,像是在想什么问题。

    诸素素悄悄后退,想不声不响地出去。

    不料毅亲王将手里的孩子放到王妃枕头边上,站起来道:“素素,我跟你一起去瞧瞧。”

    王妃抿嘴笑道:“素素就是这么一说,你不要太在意,小心吓着孩子们。”

    毅亲王笑了笑,“怎么会呢?我最喜欢孩子了……”说着,跟诸素素一起往外走。

    来到外面的屋子,青竹给毅亲王和诸素素行礼,道:“兰芳带着奶娘和她们的孩子去东次间候着了。”

    毅亲王点点头,跟诸素素一起往东次间走。

    诸素素一路心神不宁,最后还是悄悄对毅亲王道:“王爷,要不,还是把奶娘们的孩子送回去吧。他们也才两个多月,正是吃奶吃得多的时候。奶娘们顾得了自己的孩子,就顾不上小世子了……”

    “她们敢?!”毅亲王的脸色严肃起来,停下脚步,看着诸素素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小世子长得不好,是奶娘没有尽心喂他的结果?”

    诸素素:“……”王爷,不要想偏了。

    “奶娘们当然不敢啊。喂还是喂的,但是没有眼前只有小世子那样尽心吧。”诸素素诚恳地道:“我当初提这个建议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一点。还请王爷见谅。”

    是诸素素提出让奶娘们把孩子一起带过来的养的,说是这样能让奶娘们更加尽心。但是好像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毅亲王背着手没有说话,过了半晌,点头道:“也是,我也疏忽了。光想着这府里孩子少,小世子也能多个伴儿。”

    “王爷当然有王爷的考较,不过小世子还小,还不到跟别的小孩子一起玩的时候,王爷放心,等小世子长大了,王爷膝下肯定又添了孩子。——自家嫡亲的兄弟姐妹一起玩,岂不是比跟外人的孩子一起玩还要更省心?”诸素素奉承地十分含蓄。

    倒是说到毅亲王心坎上。

    他好像看见自己和兰舟儿女绕膝的景象,忍不住抿嘴笑了。

    诸素素恨不得抹一把冷汗。——总算把这一关过了。

    两个人说话间来到东次间。

    东次间南窗底下一个大炕,炕沿用一块半人高的挡板挡着。

    将这炕围成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盒子里面躺着四个同样包着襁褓的孩子。

    都是小男婴,个个生得白白胖胖,双眸亮晶晶的。见人就笑,很是大方开朗。

    一个举着小拳头放到嘴里唆拉大拇指。

    一个在吹泡泡。

    一个举着两只小拳头在脑袋两边,望着屋顶咿咿呀呀好像在说话。

    还有一个在襁褓里面拱来拱去,好像受不了被绑得紧紧的,想要挣脱襁褓的样子。

    毅亲王看见这四个活泼可爱的男婴,再想起自己儿子面黄肌瘦、哭闹不堪的样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

    诸素素站在毅亲王身边,也留神看着这四个男婴。

    他们的襁褓都是一样花纹,打的蜡烛包也是一模一样,并且连样貌都有些相似。

    当然,细看差别还是很大的。

    不过都是小婴儿,而且都是白白胖胖,脸型差不多的情况下,要分辨样貌的不同,还是只有亲妈才能做到。

    诸素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奶娘的孩子,如今见了,很是无语,不明白自己怎会出那样脑抽的主意。——王爷和王妃看见这些比他们的嫡长子生得更好的孩子,不知道心里难受成什么样儿。

    诸素素回头又仔细打量这四个奶娘。

    都是一样的鹅蛋脸,丰腴的身材,个子都不矮,比王妃慕容兰舟也只矮半个头而已。而慕容兰舟已经是女子当中比较高的那种人了。

    诸素素就问道:“这都是谁的孩子?抱起来给我瞧瞧,我好诊脉。”

    焦奶娘忙走过去将自己的孩子抱了过来,就是在吹泡泡的那个男婴。

    诸素素笑着接过来,抱到自己怀里。

    她仔细瞧了瞧,又看了焦奶娘一眼,发现这孩子眉毛比较粗,跟焦奶娘不一样,大概是随了他的父亲。

    诸素素掂了掂怀里的孩子,比小世子沉多了,大概有十一二斤的样子。再看他的身长,还有气色,眼里的神采,都甩小世子几条街。

    诸素素在心里暗暗摇头。自己的孩子不能健康成长,做父母的该是有多担心啊。

    这一瞬间,她理解并且原谅了她前世的某个闺蜜。

    那人本来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是比她结婚早,生孩子也早。

    只是生了孩子之后,这闺蜜成天在秀她儿子的照片,每天三句话不离孩子,妈妈经念得诸素素忍无可忍,取消了对她的关注,整个世界才清静了。

    可以说,就连杜恒霜生了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没有让诸素素对孩子有特别的感触。

    也许是因为平哥儿、安姐儿太健康正常了,又生得美貌无比,还有极疼爱他们的爹娘,诸素素潜意识就觉得这俩孩子不需要她的同情。

    可是毅亲王这个有缺陷的小世子,却让诸素素第一次动了慈母心肠。

    也许,她真的是到了可以成亲生孩子的年纪了。

    诸素素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一边跟那孩子诊了诊脉,果然脉搏强劲,呼吸通畅,眼仁清澈,皮肤润泽,是个非常健康的孩子。

    “诸郎中,我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焦奶娘见诸素素迟迟不说话,看着她的儿子发呆,心里顿时一沉。

    诸素素回过神来,抱着孩子笑了笑,看着焦奶娘道:“你跟我到隔壁的屋子来,我有话要问问你。你别担心,没事,你孩子很好。”说着,给毅亲王使了个眼色。

    毅亲王会意,点头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说着,大步走出东次间,其实是到隔壁屋子,坐到屏风后面等着了。

    诸素素抱着孩子,带着焦奶娘也来到隔壁屋子坐下。

    青竹在门口守着门,不让人窥探。

    诸素素就问道:“焦奶娘,你家孩子一天吃几顿?每天睡几觉?晚上要吃几次夜奶?”

    听说自己的孩子没事,焦奶娘整颗心落回腔子里,笑着连声道谢,“多谢诸郎中!多谢诸郎中!我儿吃得多,长得快,白天要吃六到八次奶,晚上也要醒两次吃夜奶。有时候长得快的时候,一晚上要吃三四次。那尿啊,哗哗地流,一天尿布都要换十几次!至于睡觉呢,他上午要睡半个时辰,下午睡一个时辰,晚上倒还行,除了饿了的时候会哼哼,别的时候都在睡觉。”

    跟所有的母亲一样,一说起自己的孩子,焦奶娘就止不住地话题,恨不得把孩子拉的臭臭都取出来跟诸素素分享。

    诸素素忙止住她,“打住打住,够了啊。”看了看手里的孩子,诸素素又问道:“那我问你,小世子一天吃几顿?睡几觉?晚上吃几顿夜奶?”

    焦奶娘的脑子还在自己孩子身上,一时没有听清楚诸素素的话题,只听见“小世子”三个字,还是竖起耳朵,又问了一遍,“诸郎中说什么呢?”

    诸素素笑了笑,将怀里的孩子放到自己身旁的桌子上。

    焦奶娘顿时担心得脸都扭起来,她眼巴巴地看着诸素素,颤声问道:“诸郎中累了吧?不如让我来抱孩子?”

    生怕诸素素伤到她的孩子。

    诸素素在心里轻叹一声,知道自己又学了一个乖。

    奶娘就是奶娘。奶娘的任务,是给别人奶孩子。别人付了银子,给你应有的体面,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养别人的孩子,把心也要放到别的孩子身上。——这是起码的职业道德。

    当然,如果觉得受不了,也可以选择不做奶娘。

    这里的人从来不逼女人做奶娘。因为大家都知道,不是心甘情愿做奶娘,谁会舍得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交到这种人手里?

    所以奶娘必须要自愿,谁都不能逼。

    况且给大户人家做奶娘,本来就是机遇和风险共存。不是心甘情愿的人,人家也不会让你去做奶娘。

    既然做了奶娘,就要把自己的孩子抛下。

    别说这样很残忍。觉得残忍,可以选择不做奶娘,没有人逼你。

    不能又想给家里挣体面银子,又要能同时照顾自己的孩子。

    甘蔗还没有两头甜呢。

    诸素素深深觉得自己又犯傻一次。

    让这些奶娘来到毅亲王府,让她们的孩子享受着小世子的待遇。

    这不是毅亲王府出银子请这些奶娘奶小世子,而是毅亲王府出银子请这些奶娘奶她们自己的孩子。

    是她的提议,生生把毅亲王府变成了慈善机构……

    诸素素心里囧囧有神,暗道亡羊补牢,希望还不太晚。

    “我刚才问你话呢?小世子一天吃几顿?睡几觉?晚上吃几顿夜奶?”诸素素提高声音问道。

    焦奶娘眨了眨眼,这次听清楚诸素素的话,迟疑着道:“……吃三顿?”

    屏风后面的毅亲王听到这番对话,脸上已经黑似锅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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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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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615/ 第一时间欣赏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作者:寒武记所写的《原配宝典》为转载作品,原配宝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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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配宝典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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