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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8章 出息 (小小水手和氏璧+)

    萧士及对萧家老宅的这些亲戚其实并不熟悉,他连自己的祖父都没有见过,只记得祖母古氏,那时候偏疼小儿子,也就是他的二叔萧瑞生。

    而洛阳老宅萧家别的亲戚,比如他祖父的那些哥哥,早就分别死在征战高句丽的战场上。而萧士及的祖父因为是幼子,当年没有被征兵。

    前朝大周德祯帝三征高句丽,让无数良家子葬身在异国他乡的穷山恶水里。

    前朝大周德祯帝在位二十多年,造就了无数这样的悲剧,也难怪他在位的时候,就群雄并起,起义之事层出不穷。

    这也是大齐能从大周手里得国的原因之一。

    萧士及这一次回乡祭祖,只是连夜知会二叔萧瑞生,没有让他跟着一起过来。

    如果萧瑞生也来洛阳,怎么说他都是萧士及的长辈,万一出点难以控制的事,反倒影响他们祭祖的初衷。所以萧士及便暗示萧瑞生不要来。

    萧瑞生如今指着萧士及吃饭,当然不会得罪自己位高权重的侄子,反正只要给他银子,他也不在乎那些虚名儿。

    萧士及想着长安的事儿,问杨氏,“太祖母,您还记得我二叔吗?就是萧瑞生?”

    杨氏点点头,“我知道他,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他。”都是萧家太祖父的孙子,也就是她的孙子,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她作为填房嫁入萧家的时候,才是十多岁的少女,而萧家的那位太祖父已经年过四旬,大儿子的年纪比她还大。

    萧士及踌躇半晌,道:“我娘,您还记得吗?”

    杨氏眯起双眸,看了萧士及一眼,“记得。我虽然只见过她一次,但是好歹她是孙辈唯一一个来给我磕过头的孙媳妇,我记得她的样子。”说着,回忆道:“那时候她十分拘谨守礼,温柔沉静,总是以为在没人看着她的时候,偷偷看着你爹笑。”说完又叹息,“唉,她也不容易。你爹去得早,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将你们兄妹三人拉扯长大,你如今做了官,一定要记得孝顺她。”

    萧士及无语,紧紧抿着唇,琢磨好一会儿,才道:“太祖母,您跟我们回长安吧。我是萧家的子孙,您是我们萧家唯一的老祖宗,还住在这洛阳的尼姑庵算什么回事啊?”

    杨氏笑了笑,让萧士及进来坐,又拿火钳在火盆里拨着,翻出来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熟练地用火钳夹出来,用嘴吹吹灰,放到一旁的土陶瓷盘里,拿布巾擦了两下,再小心翼翼地剥皮。

    萧士及忙道:“太祖母,看烫着,让我来。”说着,从杨氏手里接过土陶瓷盘,用手拍了拍烤红薯,感受一下热度,然后熟练地拨开外面的皮,露出里面热乎乎的娇黄色薯芯子,香气扑鼻。

    “太祖母,您吃。”萧士及将土陶瓷盘放到杨氏面前。

    杨氏笑着推回去,“是给你的。你吃吧。我还有呢。”说着,指指火盆里面。

    萧士及看了一眼火盆,看见里面还有好几个凸起的东西,似乎就是烤红薯,便也不再客气,用手抓着烤红薯,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杨氏慈蔼地道:“慢点儿吃,小心噎着。”又道:“看你的样子,虽然如今出息了,可是小时候应该也没少吃苦吧?——看你的手心和虎口都是硬茧,站着和坐着的时候,都是挺直了腰,肩膀绷得紧紧的,很是警醒的样子。你是做什么官儿的?”

    萧士及慢慢嚼着嘴里的烤红薯,只觉得那香甜中夹了一丝苦涩,但是细嚼之下,又越来越有味道,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太祖母,我……我是从军的。”萧士及喃喃地道。

    “从军?”杨氏骤然变色,猛地抓住萧士及的手,“那你的官儿岂不是拿命换来的?——及哥儿,咱不做这官儿了,啊?萧家如今只剩你们兄弟两个人,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就算你做到一品大员又怎样呢?萧家死在战场上的人还少吗?”一边说,一边抽泣起来。

    萧家的这些儿子孙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她跟他们一起生活这么久,看着他们长大,又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就算当初萧家的那些儿子对她不地道,可是人都死了,她何必还斤斤计较呢?再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嫁入萧家,就是萧家人。虽然她跟小尼姑慧忍说,她不再是萧家人,那只是她不想给萧士及添麻烦的托辞而已。

    萧士及听见杨氏的话,心里对自己先前的盘算真有些无地自容之感,忙放下土陶瓷盘,跪在杨氏面前,恭恭敬敬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惭愧道:“太祖母,重孙刚才隐瞒了一些事,还望太祖母恕罪。”

    杨氏愕然,继而莞尔,看着萧士及道:“哦,是不是你的官儿?你不是六品官?——你压根就没有做官吧。”以为萧士及是用做官来哄她高兴的,“没啥,小孩子都喜欢说大话。我都晓得的。”

    萧士及只觉得背上的汗涔涔而出,伏在地上,终于沉声道:“确实是有关重孙的官位。”顿了顿,接着道:“重孙不是六品官。——重孙,如今是大齐的柱国侯,官拜二品神武将军。”说着,他拿出柱国侯的令牌,双手呈给杨氏。他是缴了印信,但是官位还在,只是如今没有实权。

    杨氏愣住了,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了好久那令牌,才悠悠地叹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脚步打飘,往禅房墙角一个小小的灵牌神位走过去。她站在神位面前,双手和什,喃喃地道:“老爷,您听见了吗?咱们萧家子孙可真的出息了……”一边说,一边捂着脸,在神位前无声地哭起来。

    萧士及忙站起来,也来到那神位前面,看见了灵牌。——原来是杨氏自己做的一个简陋的小木牌,上面写着自己太祖父的名字。

    萧士及忙又跪下磕头,给太祖父的神位上香。

    杨氏让在一旁,一边用帕子给自己拭泪,一边道:“好了,我都知道了。及哥儿,你是个好孩子我们萧家列祖列宗都以你为荣。——你回去吧,你如今有心能看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萧士及扶着杨氏的手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发现杨氏的手很是冰凉,再看看杨氏身上虽然厚实,但是鼓鼓囊囊的大袄,一看就知道里面的芯子都打结了,绝对不是新絮的大袄,更不要说穿皮子了,肯定不暖和。

    萧士及忙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给杨氏披在身上,坚持道:“太祖母,您至少要回去萧家老宅住,不能再住在这尼姑庵了。”不能说服杨氏马上跟他回长安,那就一步步来,先让她回到萧家老宅住。

    看见杨氏还是含笑摇头,萧士及只好把杀手锏祭出来,“……太祖母也知道,我现在是侯爵,若是让人知道您一个人单门别居,会到陛下面前告我不孝的。您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我们萧家这一个爵位,就因为这件事被陛下蠲了?”

    杨氏果然迟疑起来,看了看萧士及,“不会吧?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我住在这里?”又道:“我年纪大了,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很快你就不用为我烦心了。”

    萧士及大急,忙道:“太祖母,您千万别这样说。”想来想去,只好将自己的双生子拿出来试一试,“实不相瞒,如今我们回洛阳,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回乡祭祖。我们萧家有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陛下一清二楚,想瞒都瞒不住。还有,我四年多前成亲,如今有一对龙凤胎双生子,才三岁多。他们跟我一起来洛阳了,您就不想见见他们?”

    萧士及的双生子,就是杨氏的玄孙了。

    杨氏有些心动,“他们也来洛阳了?”

    “正是,就在萧家老宅住着。”萧士及镇定点头,扶着杨氏就往门外走。

    杨氏略加推辞,就道:“我还有一个仆妇在这里,她是从我做姑娘的时候就跟着我,这么些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萧士及忙道:“这位妈妈代我们尽孝,服侍太祖母这么多年,也应该跟我们回去。我会给她找几个丫鬟,好好伺候她。”

    杨氏点点头,“她跟着我这些年,吃了一些苦,两腿有很严重的风湿,若是你能帮她找个好郎中医一医,比什么都好。”

    萧士及也连声答应,等那位仆妇过来,杨氏道:“你跟我们回萧家老宅住几天吧。萧家人回洛阳祭祖,我得回去看一看。”

    那仆妇看上去比杨氏老多了,忙道:“老夫人等奴婢去收拾包袱。”

    萧士及只好在门外等着,等两个人收拾了两个大大的包袱,背在背上,才出来跟着萧士及回到老宅。

    萧家老宅里面后院的正院上房里,龙香叶已经醒了,不再昏昏沉沉。她吃了一路的镇静丹,一直睡过来的。此时清醒过来,又让下人打热水过来泡澡。

    梅香劝道:“老夫人,这里没有地龙,冷得很,就擦擦身子吧,免得着凉。”

    龙香叶不听,执意要洗,外面却有婆子过来传讯,“老夫人,曾太夫人来了,侯爷让您出去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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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39章 不认 (粉红900+)

    龙香叶听见这个称呼脖子就缩了缩,眉头一皱,反问道:“曾太夫人?哪一家的曾太夫人?”

    外面的婆子忙道:“侯爷说,是我们萧家的曾太夫人,让老夫人速速去见礼。”

    萧家的曾太夫人?!

    龙香叶的瞳仁猛地一缩,想起萧士及几天前在长安的时候,专门来问过她,这个住在洛阳尼姑庵的继太祖母杨氏的事情。

    难道是她?

    龙香叶脸上顿时浮起几丝蔑视。不过是个无儿无女的填房,也来要她的强。受她这个诰命夫人一礼,那个穷家小户出来的填房好大张脸,也不怕折了她的福寿?

    “让她等等,我要先洗一洗。”龙香叶撇了撇嘴,浑然不把那婆子的传话放在心上。

    外面的婆子没法子,只好回去复命。

    梅香知道龙香叶很是左性,不敢再劝,忙命婆子担热水进来,注到一个大木桶里,自己服侍龙香叶宽衣,坐了进去。

    龙香叶坐在木桶里,被热水包裹着。热水的蒸气冉冉而上,浸得她头脸都渗出汗珠。

    她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的那一瞬,那一坛迎面泼过来的黑狗血!

    “杜恒霜这个贱人!”龙香叶猛地睁开双眼,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敢对自己的婆母当众泼狗血,看来她真是不想跟自己的儿子过日子了!

    “老夫人?老夫人?”梅香看见龙香叶脸上的神情扭曲,有些害怕,轻轻又唤了一声。

    那天龙香叶被泼狗血的情形历历在目,梅香现在也觉得龙香叶是不是真的撞客着了?不然怎会变成这样?

    但是一想黑狗血都泼了,就算再大的邪祟都被赶跑了,便也释然了,拿了毛巾给龙香叶轻轻搓背。

    轻重适度的揉搓让龙香叶愤怒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她闭上眼,觉得自己又要睡过去了。

    梅香不敢让龙香叶再睡,忙含蓄地提醒她,“老夫人,侯爷说让您去见曾太夫人,不宜让侯爷和曾太夫人久等啊……”

    劝了好半天,龙香叶才不情愿地从木桶里面出来,对梅香道:“给我拿那件绛紫色缂丝兰草藻叶纹面子,貂毛里子的大袄过来,要配浅紫的灰鼠皮裙,还有那套赤金头面,也要都给我戴上。”

    梅香一一应了,服侍龙香叶穿戴好。

    那边萧士及在中堂听了婆子的回话,知道娘亲一时不能过来,脸上的神色虽然未变,眼底已经很是无奈。

    幸亏杜恒霜和萧嫣然带着两个孩子及时赶到。

    杨氏一见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顿时两眼放光,弯下腰一手一个,将他们两人抱在臂弯。

    “这是平哥儿,这是安姐儿。”萧士及没事人一样介绍道,又对两个孩子道:“这是曾太祖母。”

    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响亮地叫了她一声。

    杨氏搂着两个热乎乎的小孩子,打心底疼他们,忍不住一边一个,在两个孩子的面颊上亲了亲。

    杜恒霜和萧嫣然笑着上前见礼。

    萧士及指着杜恒霜道:“太祖母,这是内子杜氏恒霜。”

    杨氏看了一眼杜恒霜,不由一怔,进而笑着点头:“天底下居然有这样标致的女子,我今儿才算见着了。”又道:“早年前朝德祯帝带着他的皇后娘娘游洛阳,我在大街上见过她一次,虽然隔得远,我看见她的样子,跟霜儿有些像呢。”

    杜恒霜忙道:“太祖母谬赞了。恒霜寒门庶族出身,哪里能跟她们相提并论呢?”

    杨氏呵呵地笑,转头看向萧嫣然,道:“你是龙氏的女儿,是吧?”

    萧嫣然笑道:“太祖母知道我?”

    杨氏道:“你看上去,跟你娘年轻时候的样子很像。我见到她那一次,她跟你差不多年纪,可能稍微小一些。”

    萧嫣然愣了一下,“太祖母见过我娘?”

    杨氏点点头,“见过。你爹刚刚成亲,就带着你娘来洛阳看我了。”说完,还叹一口气,“过了这么多年,你爹不在,全靠你娘一个女人将你们兄妹三人拉扯长大。你大哥如今还封了侯。她这个萧家宗妇,还是立了很大功劳的。——没有她,就没有你们兄妹三人如今的好日子。你们可得记住了。若是让我听见不孝顺,我可不饶你们。”

    萧嫣然忡然变色,忍不住偷偷看了萧士及一眼,又看了杜恒霜一眼。

    只见萧士及云淡风轻地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却在瞥向杜恒霜。

    杜恒霜也在笑,不过那笑却没有进到她的眼底,完全浮在表面,如同戴着一个面具。

    萧士及叹口气,缓缓地道:“自从我爹去世之后,我们家被人从长安的宅子里赶出来,确实过了一段苦日子。那时候,我娘又病了,起不来床,多亏了霜儿,将她的私房都给了我们,帮我们渡过那一段最困难的日子。”

    杨氏笑道:“霜儿果然是个好的。”又夸她,“不嫌贫爱富,真是难得。”

    杜恒霜笑了笑,没有说话。

    萧嫣然也道:“那时候,若不是大嫂的娘家给我们送银子、宅子,还有下人,我们连饭都吃不上。”

    其实那时候萧嫣然还在襁褓之中,记不得这些事,都是萧士及后来跟她说的,让她不要忘了杜家的好意。

    杨氏听了这话,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看看杜恒霜,也看不出有钱人家小娘子那股骄矜无度的傲慢劲儿。

    杜恒霜觉得说这些话没意思,便转了话题问道:“太祖母一直都住在永慈庵?那些尼姑对太祖母怎样?如果有人欺侮太祖母,告诉我,我去找她们算帐!”

    杨氏听得乐了,笑着道:“没有的事儿,她们待我很好。”说完又在中堂四处看了一眼,问萧士及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弟弟?还有你二叔瑞生呢?”

    萧士及忙道:“二弟妹快要生孩子了,二弟在家陪着她呢。二叔在长安不方便出来。”

    杨氏听见萧泰及也快有孩子了,更是高兴,也不计较萧瑞生的事儿,只是对萧士及道:“既然这样,你们早些回长安吧。洛阳这里有我,你们不用担心祖坟和宗祠的事儿。”

    萧士及马上道:“太祖母还是搬回来住,更好照应。”

    杨氏见萧士及真的是功成名就,家里也十分豪富,就不再坚持住在尼姑庵,免得给萧士及招祸,便点点头,“也好。免得你们挂念洛阳老宅。”

    四个人在中堂寒暄一番,又吃了两杯茶,龙香叶还是没有来。

    萧士及有些坐不住了,正要寻个由头出去看看,就看见龙香叶披着一件红得发亮的大红羽纱银鼠里子鹤氅,带着梅香款款走进院子。

    萧士及、杜恒霜和萧嫣然一起站起来,等着龙香叶进来。

    杨氏端坐在上首,手里抱着两个孩子,此时见有人进来,便将两个孩子放下,也跟着站起来。

    龙香叶正眼也不看站在一旁给她行礼的杜恒霜,只是对萧嫣然淡淡点头,然后对萧士及笑道:“你这孩子,做什么这么顽皮?又给为娘寻什么好玩的人来了?”

    萧士及抿了抿唇,看向杨氏的方向,微微欠身道:“太祖母来了,娘亲还记得吧?”

    龙香叶毫不迟疑地道:“不记得了。我不记得萧家还有太祖母,我只记得,萧家老太爷的原配早过世许多年了。”

    杨氏先知道这是龙香叶的时候,还暗暗感叹这人保养得确实不错,跟二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差别不是很大,脸上的肌肤润泽细腻,一双手保养得如同一把子水葱,水灵灵的。

    杨氏的目光落在龙香叶的手上,又看向她对面萧士及的手,还有萧嫣然的手,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以萧家那时候的情形,龙香叶是如何做到带大三个孩子,复植家业复兴,然后又能将她自己保养得跟二十来岁的少妇一样细嫩?

    杨氏深思起来。

    杜恒霜在旁边忍不住轻笑出声。

    龙香叶听见杜恒霜的声音就忍不住翻白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媳妇,你能不能给你婆母留点面子,不要在外人面前嘲笑你婆母?”又道:“在家里你不管如何嘲讽讥刺我,我都不在意。可是在外面见客,这是萧家的脸面,你要再这样,丢了萧家的人,可休怪我不客气!”

    杨氏的脸沉了下来。

    这龙香叶,恁地不知好歹!

    自己本来体恤她一个寡妇带大三个孩子不容易,如今看她的作态,还不知道她是如何带大三个的孩子的!

    特别是龙香叶满头的赤金头面,还有身上大红羽纱的鹤氅,都让杨氏看不过眼。

    “龙氏,休得胡言乱语。”杨氏的声音低缓中带着股威严。

    龙香叶翻了个白眼,“你是谁?你来我家做什么?”

    萧士及又介绍一遍,“这是太祖母。娘,我刚才说过,您没有听见吗?”

    龙香叶仔细打量杨氏,从她花白的头发,皱纹明显的面庞,到身上臃肿结块的大袄,还有打着补丁,和下人穿的一个样式的裤子,穿着打扮比他们长安家里的三等仆妇都不如,不由得更加轻视杨氏。

    “我说了,你太祖母早死了,哪里又来的一个太祖母?你不要被人骗了。”龙香叶一脸严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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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0章 整治 上 (感恩节快乐!)

    龙香叶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认杨氏的身份地位。

    萧士及没有多说话,反而看向杨氏。他不是不知道如何证明杨氏的身份地位,可是他想看看杨氏有没有能力应付得了他娘亲龙香叶。

    他已经知道,自己对这个娘亲,不管怎么做,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若是他爹萧祥生还活着,自然不用他绞尽脑汁了……

    想到这里,萧士及神色很是黯然。古语说,家和万事兴。他也想有个和睦的家,妻贤子孝,长辈慈爱,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他在外面辛辛苦苦拿命拼来的爵位,不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吗?

    别家都是媳妇不懂事,搅风搅雨,自家却是老娘不占理。可是就像龙香叶说的,妻子不好,可以休弃,老娘不好,你可敢将她弃若蔽履?!

    别说外人的唾沫星子会不会淹死他,就连朝堂上他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是让他逼着妻子低头,去迎合自己不占理的老娘,他也实在是做不到。

    杨氏听了龙香叶的话,脸色也沉下来,沉声道:“龙氏,你听好了。我是洛阳萧家第二十五代孙萧重溪三媒六聘迎进门的正室妻子。虽然是填房,但是上了族谱,也给自己的婆母养过老送过终。——当年你夫郎萧祥生带着你来洛阳给我磕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倒要问问你,你还是不是当年萧家第二十七代孙祥生娶的妻子?为何跟当初判若两人?!”说着,从自己的衣兜里,将自己当年按了手指印的婚贴拿出来,给萧士及看。

    萧士及没有接过来,微微点头道:“太祖母,我这里有族谱,族谱上也有手指印,倒是不用这个。太祖母您自己收好。”他这么说,屋里的人就都知道这位杨氏肯定就是萧家太祖父的填房了。

    龙香叶没想到这衣衫褴褛的穷婆子竟然这样牙尖嘴利,忍不住拿袖子挡在面前扇了扇,皱着眉头嘟哝道:“哪里来的腌臜婆子,一开口就一股大蒜臭味儿,熏得人打个趔趄……”

    杨氏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她今日白天唯一吃的东西,就是一点子腌糖蒜。

    杜恒霜见状,忙打圆场,笑道:“好了好了,老夫人也是这些天坐车累着了,回去歇着,明日就好了。”说着对杨氏福了一福,“太祖母,跟重孙媳去后面吧。重孙媳帮您把屋子收拾好了,还有您缺的东西,咱们都去找管事马上置办。”说着,她身后走来两个婆子,帮杨氏和她带来的仆妇把背上背的两个大包袱卸下来。

    龙香叶看见杜恒霜一幅殷勤样儿,只知道贴这个不知道从哪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的“太祖母”,却对自己不闻不问,很是看不上她,又想起杜恒霜在路上往自己身上泼的那一坛黑狗血,脸色一变,甩了袖子道:“杜氏!你是我儿的原配正室啊,怎能不站在原配这一边,反而为一个填房说话?你的胳膊肘儿往哪边拐?!她不过是一个嫁了老头子的填房!你理她作甚?!十几岁的小姑娘,嫁给四十多的老头子,也不嫌害臊!”

    杜恒霜看着杨氏一脸难堪的样子,心有不忍,忙道:“老夫人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家里的情况不一样。有人能食肉糜,有人只能吃糠咽菜,您不能迫着别人跟您一样。再说,若是没了妻子,或者丈夫,愿意守着不改嫁,或者不另娶的,自然是好的。但总不能强迫人家守一辈子。人人都有不得已,不能一概而论。”

    龙香叶被杜恒霜的话噎得气短神虚,又一次口不择言,发起蛮,“做填房的女人就是不要脸!特别是寡妇改嫁做填房,一女嫁二夫,更是下贱!我龙香叶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嫁给第二个人!”

    龙香叶连削带打,既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嫁人,同时顺便把杜恒霜的娘亲方妩娘都骂进去了,自觉又出了一口恶气,心里才畅快许多。

    杜恒霜听见龙香叶又一次辱及自己的娘亲,也是大怒,连耳根子都红了,一双手在袖子里不断颤抖,真担心自己忍不住会跳起来抽龙香叶两个耳刮子。

    杨氏听到这里,脸色倒是淡了下去。她看看满脸羞愤的杜恒霜,又看看一脸隐忍的萧士及,还有洋洋得意的龙香叶,有些明白萧士及为何要专程来接她去长安了。

    如果萧士及只是单纯要孝敬她,其实最好的法子,是将她安置在洛阳老宅。次一等的,是多给永慈庵一些银子,她也能过得很好。

    毕竟说到底,她虽然名份上是萧家的老太君,但是活了这么多年,她也看明白了,名份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亲生子女才是实的。看,龙香叶不就是生了三个孩子么?所以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她的孩子就只有受着的份儿。

    萧士及这孩子都做了柱国侯这样的大官,对自己的娘亲还不是束手无策?看着他侧脸看着杜恒霜的眼神,还有杜恒霜握得紧紧起了青筋的拳头,杨氏叹息着摇摇头。——如果她没有猜错,萧士及专门请她去长安跟他们一起住,是为了他妻子在家里的日子好过一些吧……

    杜恒霜低下头。她知道萧士及在看着她,但是她没法用同样的眼神回报他,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萧士及的眼睛。

    杨氏慢慢走过来,拍了拍杜恒霜的肩膀。

    杜恒霜诧异着抬头,看见杨氏一派了然的目光,居然觉得鼻子一酸,有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龙香叶看见杜恒霜和杨氏的举动,就如同她们俩才是正经婆媳一样,顿时心里又泼了一缸醋,忍不住又叫道:“杜氏!正经婆母在这里,你不理,反倒是跟一个外四路的女人献殷勤,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哦,是了,你这人跟我向来不对付。我哪里能指望你孝敬我?从长安来洛阳的路上,你敢当着众人的面泼我一坛黑狗血,你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事儿?可怜我有儿子跟没儿子一样。还不如你们口里这个太祖母,她一生无儿无女,倒也清静……”说完,轻蔑地扫了萧士及一眼,吐出三个字,“窝囊废!”然后扬着头要走。

    “龙氏,你给我站住!”杨氏抬头,威严地厉喝一声。

    龙香叶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杨氏一眼,更加不屑,“就算你是老太爷的填房,你也不过是填房而已。我儿子是柱国侯,萧家祖宗八代也没有出过一个官儿。你能把我怎样?”

    杨氏大步走过去,手起掌落,往龙香叶脸上连扇四个耳刮子,打得龙香叶两颊浮肿,傻了眼。

    “你敢打我?!——老大!你娘被人打了,你就站着不动?!”龙香叶捂着脸,冲着萧士及恼羞成怒地道。

    萧士及闭了闭眼,淡淡地道:“对不住了娘,儿子是窝囊废……”言下之意,只能眼睁睁看着龙香叶被打。

    看见萧士及不动如山的样子,龙香叶终于有些慌了,踉踉跄跄退了两步,“你们要做什么?我是陛下亲封的诰命!”说完又像是找到大靠山,“哈”地一声大笑,“杨氏你敢打我!你是民,我是官!——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回去我要到陛下,哦,不,我去京兆尹就可以了,让他们把你抓到牢里去!”

    杨氏淡淡一笑,“我是萧家的老太君,辈份比你高两辈。我教训你,天经地义,就连王法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萧士及也一字一句地道:“按律,应该先封太祖母的诰命,然后才是娘亲和霜儿的诰命。士及这一次回长安,一定向陛下请罪,然后请封太祖母。”

    龙香叶这时才知道事情严重了。

    杨氏确实是萧家老太爷的填房。她一直故意混着不说,就是不喜欢自己头上再来一个太婆母。想当初她那个婆母古氏,除了偏疼她的小儿子萧瑞生,别的还都好糊弄。若是像……

    龙香叶不敢想下去,捂着脸张惶失措,忍了又忍,转身要走。

    “站住!”杨氏又威严地道,“你是萧家的媳妇,自当守萧家的规矩。大庭广众之下,你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辱及萧家的老太爷,还有萧家的列祖列宗。——不家法处置,恐众人无法心服。”

    龙香叶看着杨氏威严的样子,吓得两腿乱战,哆哆嗦嗦一会儿,扶着头道:“哎呀,我头好晕。”说着,就势晕在地上。

    龙香叶的丫鬟梅香连忙上前,在龙香叶鼻子前探了探,然后对萧士及使了个眼色。

    萧士及就知道龙香叶是在装晕,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对杨氏道:“太祖母,您今儿刚回来,还是安置一下,再来理事吧。”

    杨氏摇摇头,“今日事今日毕。及哥儿,你娘犯了家规,我要罚她,你服不服?”

    萧士及才是萧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杨氏知道,若是萧士及不肯,她也没必要插手了。——如果想要借她的辈份压制龙香叶,最关键还是要萧士及放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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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1章 整治 下 (enigmayanxi和氏璧+)

    萧士及阖上眼,淡淡点头,“太祖母是我们萧家的老祖宗,要罚谁都行。”顿了顿,又道:“太祖母这一次要跟我们回长安,重孙现在就给您去打点打点。”然后看着杜恒霜,迟疑道:“夫人,跟我出去一趟吧。”

    杜恒霜低垂着头,轻轻点两下,便带着两个孩子跟萧士及出了萧家老宅的中堂。

    他们俩一走,萧家中堂上的仆妇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杨氏。

    萧士及这句话说出来,萧家上下都知道,龙香叶不可动摇的老夫人的位置,算是不存在了。

    现在萧家的老太君,便是太祖父的填房杨氏。

    杨氏松了一口气,腰背挺得更直,对堂上的仆妇吩咐道:“将龙氏扶起来,跟我一起去祠堂跪祖宗。”末了又道:“你们记得去给及哥儿和他媳妇,还有两个孩子准备饭食。嫣然,你回你房里去吧。”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萧嫣然说的。

    萧嫣然不敢离开,犹豫着问道:“太祖母,这天够冷的,祠堂里面要不要生个炉子?”

    “生个火盆进去吧。”杨氏看了躺在地上的龙香叶一眼,又吩咐道:“把她身上的赤金头面,还有大红鹤氅都给我脱下来。”

    龙香叶本是装晕。

    萧士及这副态度,还有杨氏这样强硬,很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本以为,一个老太爷的填房,隔了不知多少辈了,而且那杨氏十几岁就嫁给老太爷,到底一个孩儿都没生出来,有什么底气来跟她叫板!

    她可是柱国侯的亲娘!当朝的一品诰命夫人!

    可是杨氏不仅跟她叫板,还动手打了她一个耳刮子。不仅打了她一个耳刮子,自己的儿子还对自己不闻不问,将自己扔给杨氏处置。

    龙香叶心里对萧士及更加埋怨。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自己的儿子,真不是个东西……

    龙香叶正不知所措间,便感觉到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伸过来,将她扶起来,然后在她的头上动来动去。

    龙香叶睁开眼睛,看见杨氏半蹲在她身边,将她头上的赤金头面正一件件取下来。

    “你做什么?”龙香叶气愤地嚷起来,伸手推了杨氏一把。

    杨氏这些年是下地干活的人,比一直养尊处优的龙香叶要有力气多了。龙香叶推在她身上,就如同推在一块大石头上,只是晃了晃,便若无其事地将龙香叶头上的首饰都拔下来了。

    “你是孀居之人,怎会不知孀居之人不能穿红戴绿?就连首饰,也只能用素银和真珠,赤金和红宝都不能用。你不是很知书达理吗?不是很贞静守节吗?怎么不记得这些事情?!”杨氏毫不留情地道,然后双手一扯,将龙香叶身上的大红羽纱鹤氅扯了下来,扔给龙香叶身后的梅香,“拿去。现在带我去你们老夫人房里,我要细细查检一番,看看还有没有眼生的东西。”

    杨氏说到做到,雷厉风行一般,将龙香叶扔在中堂,自己跟着梅香往龙香叶的屋子里走。

    龙香叶大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跟在杨氏和梅香后头叫道:“你们做什么?那是我的东西!”

    杨氏回头嗤笑道:“你不装晕了?不装晕就跟我们走。查验完你的屋子,你还要跟我去跪祠堂。”

    龙香叶这辈子,也只在她的嫡母面前作小伏低过,而她的嫡母也是要面子的人,不肯落人褒贬,又指着庶女们以后出嫁了,好帮衬娘家,所以对她们这些庶女极好,在吃穿住用上跟嫡女没什么差别。所以龙香叶在嫡母手下并没有吃过苦。

    后来萧祥生求娶,就是龙香叶扬眉吐气的时候,也是她从一个落魄秀才家的庶女,一跃成为大富商兼员外郎原配正室的转折点。

    再后来,虽然萧祥生身死,萧家落败,但是她儿子却比他爹还能干,不仅撑起这头家,而且能供她锦衣玉食,比萧祥生在世的时候还有豪富。

    最厉害的是,她的儿子还封侯拜将,成了大齐威风凛凛的一品柱国侯,给她挣了一个诰命夫人衔回来。

    在柱国侯府,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老封君,就算杜恒霜深得她儿子宠爱,还是不敢正面跟她冲突。

    这次路上那一坛狗血,已经让龙香叶深恨杜恒霜,只是说不出口,但是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一门计谋,等回了长安,就要施展开去。

    总之杜恒霜这个媳妇,她是绝对不想要了。

    生了龙凤胎又怎样?自己的儿子位高权重,又生得俊美无俦,大把的女人愿意嫁给他。就算是配公主,他也是配得上的。——配杜恒霜这个既粗俗,又霸道,还是下贱的商家出身的女子,实在是辱没自己儿子了。

    当一个婆母不想要她的儿媳妇的时候,无论这个儿媳妇怎么做,都是没有法子扭转乾坤的。哪怕你跪下来,把自己当做你婆母脚下的泥,她也嫌你的骨头太咯脚,总得将她磨成粉,扬成灰,远远地往空中散去,让她永远看不见这个碍眼的媳妇才好。

    杜恒霜如果想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被休弃,或者下堂求去。结果都是一样,就是放弃柱国侯夫人这个位置。——没有别的选择。

    自己打得好好的算盘,居然横空杀出一个杨氏,很可能就要破坏她的计划了。

    龙香叶心里一惊,眼珠子转了转,立时改了念头,不再对杨氏横眉冷对,也不再高高在上,反而带着哭音怯怯地道:“太婆母,刚才都是孙媳妇猪油蒙了心,睡迷了眼,才从长安来的路上撞客着了,才说了那些着三不着四的话。香叶给太婆母赔罪了。”

    说着,对着杨氏深深福身行礼,又对梅香道:“梅香,你是知道的。前两天,我的儿媳妇还往我身后泼黑狗血来着。我都不记得那时候发生什么事,只觉得脑子里糊里糊涂的,一片空白。后来她们告诉我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我自己是一点都不知道……”

    杨氏停下脚步,回头仔细瞧了瞧龙香叶,道:“若真是如此,麻烦倒是大了。咱们得去寺里找方丈大师做一场法事才好。撞客这件事,可大可小。”

    龙香叶被杨氏锐利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慌忙道:“好了,已经好了。那黑狗血很管用的。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杨氏点点头,“那就是了。这样看来,杜氏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她这样拼着别人说她不孝的名声,也要解救你,实在是一心为你好。若不是她泼你黑狗血,你现在还浑浑噩噩,说不定闯了大祸还不知道呢。所以啊,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她为你好,你要领情。忘恩负义的人,都会不得好死。你记住没有?”

    这番话听在龙香叶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是又句句扣在理上,让她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还说忘恩负义的人不得好死,这是在咒她么?

    龙香叶咬碎银牙,也不敢反驳一句,只得不情不愿地向杨氏保证,她一定不会再提此事。若有再提,就是忘恩负义……

    杨氏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去祠堂跪一跪了,让祖宗保佑你。——祠堂是最干净的地方,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是进不去的。”说着,索性拉着龙香叶的手,“先去你屋里看一看,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请出去,然后去祠堂。——你身上的衣裳也当换一换。”

    龙香叶身不由己,被杨氏拽着,跟在梅香后头,回了她住的屋子。

    杨氏进来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她对梅香道:“你们老夫人的包袱呢?”

    梅香指了指屋子靠墙边上大大的四个箱笼,“都在那里面。”

    杨氏愕然,“你们回洛阳祭祖,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如何带这样多的东西?”

    龙香叶撇了撇嘴。土包子,穷家小户的人,如何知道大户人家出门,不仅衣裳首饰,铺盖行李,房间陈设,有的甚至连马桶都是自己带着的。四个箱笼算什么?她还是精简又精简,不肯给儿子添麻烦,才只带了这四个箱笼。

    梅香领着杨氏去箱笼细看。

    杨氏也不碰那些箱笼一个手指头,只是让梅香将箱笼打开,翻看里面的东西,让她细看。

    “这也是你能穿的?”杨氏命梅香住手,让她将箱笼里面一件艳紫色绣鸳鸯的肚兜拿出来,对着龙香叶问道。

    龙香叶臊得满脸通红,冲过来夺过自己的肚兜,喃喃地道:“那是我穿在里面的,有什么关系……”

    杨氏不理,回头对梅香道:“将箱笼里面凡是沾红的衣裳都收出来,还有这边的首饰,除了素银和真珠,别的都收起来。放到箱笼里锁起来。这些都是你们老夫人不能穿,不能戴的。若是以后让我看见她再穿着这些艳色的衣裳,戴着那些不应该戴的首饰,不用多说,你们赶紧给你们老夫人准备嫁妆让她嫁人吧。”

    龙香叶顿时想起萧士及让她按过手印的婚约,吓得魂飞魄散,问道:“为何要我嫁人?我说了守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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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2章 来客 (4K,粉红930、960+)

    杨氏见龙香叶这样激动,诧异道:“这可奇了。你既然这样忠贞,难道不知道守节应该不着艳饰、粗茶淡饭吗?有些讲究的人家,连高屋大厦都不住,只在坟前结庐而居呢。”

    结庐,就是要住草棚。不能遮风挡雨,而且四面透风的草棚。

    龙香叶瞠目结舌。这是什么话?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杨氏摇摇头,“是了,祥生去的早,你们萧家没有长辈,你就算做错了,也没人敢对你说个‘不’字。没关系,现下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能让你继续错下去。——你刚才说了要守节,咱们就要做出个真正守节的样子。发于内,才能形于外。孝顺和守节一样,都是要既讲行,又讲心的。你明白吗?”一边说,一边挑了两套看上去很素净的衣裳,让龙香叶换上。

    龙香叶不敢再硬抗,乖乖换上,然后跟着杨氏去祠堂。

    杨氏还在感叹,“你以后不要穿绫罗绸缎了。”

    龙香叶一愣,忙道:“我儿子现在是柱国侯,家里有的是银子,又不是穿不起?”

    对于龙香叶来说,守节是一定要守的,但是享福也是一定要享的。她不知道从杨氏嘴里说出来,这两者居然是矛盾的。

    杨氏笑了笑,“守节之人,不能穿绸,不能穿皮裘,只能穿布。不能食荤腥,只能吃素。更别说首饰。你见过哪个守节的节妇满头珠翠的?最多插一支银簪。还有,房里陈设也以素净为主,跟衣饰一样,只能用白、蓝、青这三种颜色。另外,凡有热闹之事,一定要回避。不能有吹拉弹唱之举,当然也不能听戏见戏子……”

    看见龙香叶瞠目结舌的样儿,杨氏就知道这个“节妇”肯定不懂这些规矩,便也只笑笑,安慰她道:“还好,咱们先去跪祠堂。等祭祖结束,咱们回长安,我再好好教教你规矩。”

    “还有规矩?!”龙香叶又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想起来,杜恒霜的欧养娘也曾经提过类似的话,她当然是不肯听的。让她学豪门大户的行动举止,她是愿意的。但是让她粗茶淡饭,她是绝对不肯的。

    而且那时候杜恒霜和萧士及也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欧养娘也只好折衷,把这些有关守节的事儿再也不提。

    如今从杨氏嘴里又听到这些似曾相识的话,龙香叶心里的不安更加严重。

    “别的规矩我不懂。我守了数十年的节,只懂这个。”杨氏淡淡地道,说话间,已经带着龙香叶来到萧家祠堂。

    里面已经放了一个火盆。

    杨氏推开门,带着龙香叶进来,对梅香道:“你回去跟你们侯爷和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们会在这里跪半天。晚上不用给我们准备饭食。”

    龙香叶忍无可忍,恼道:“太婆母,您这是怎么啦?难道是想饿死我?我这一天,就早上喝了点儿燕窝粥,到现在还饿着呢!”

    杨氏瞥了她一眼,“正经守节的节妇,一天只吃一顿饭,你知不知道?”

    龙香叶紧紧地闭了嘴,跟杨氏一起分别跪在两个蒲团上。

    正月里的寒风很厉害,从门缝里吹进来,浸得祠堂里冰寒刺骨。

    刚才在房里的时候,杨氏又逼着龙香叶脱下银鼠大袄,灰鼠皮裙。她没有芦花袄,最差的也是丝绵袄子。所以杨氏也只好网开一面,让她换上丝绵袄子和裙子。

    这样的衣裳在屋里穿还行,在这空旷的祠堂里,就跟没穿一样,那飕飕的冷风吹得她骨头都快结冰了。

    龙香叶整个人恨不得扑在火盆上向火。

    杨氏没有多说,一个人跪在自己的蒲团上,看着面前香案上的灵牌默默出神。

    两个人默不做声地跪在这里,很快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龙香叶饿得头晕眼花,对杨氏央求道:“太婆母,孙媳妇实在撑不住了。能不能给点儿吃的再跪?”

    “不能。”杨氏淡淡地道,自己闭着眼,继续数着手里的念珠。

    龙香叶饥寒交迫,却无计可施。只好咬牙死撑。

    梅香去萧士及和杜恒霜的房里回报了杨氏的话。

    杜恒霜没有说话,只是在把两个孩子安置到床上。

    他们刚吃了午食,要小睡一会儿。

    萧士及就带着梅香来到外屋,沉吟着问道:“别的还好说。可是让老夫人今日不吃饭,会不会对老夫人的身子有碍?”

    萧士及记得龙香叶身子好像特别虚弱,家里一有大事,龙香叶就病得起不来床。

    梅香笑了笑,含蓄地道:“侯爷,您放心,老夫人身子好着呢。别说是一顿不吃,就算两三天不吃,老夫人也不会有事的。”

    萧士及不信,看了梅香一眼,“我记得老夫人的身子很弱的。以前大病过好几次。”

    梅香见萧士及不信她的话,不敢再说,忙低下头,“嗯”了一声,“奴婢会给老夫人和曾太夫人送茶水。”

    萧士及知道,人只要有水喝,还是能够支撑数日的。他们在朔北跟突厥人交手的时候,经常轻骑简装,深入大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一羊皮袋的水。只要有水,他们就能活着从大漠出来。

    既然能有水喝,饿一次也无所谓吧。

    萧士及想起他们小时候,爹爹刚刚死在狱中的时候,他们一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几个孩子那么小,也都是有过饿肚子的经验的,也就不说什么了,挥挥手,让梅香下去。

    杜恒霜一直没有说话,坐在床沿,看着两个很快就睡过去的孩子出神。

    萧士及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也看着刚刚睡着的两个孩子微笑。

    自从那一天击退山贼,杜恒霜就没有跟萧士及在私下里说过话。人前他们依然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是人后这些天,杜恒霜对他都是淡淡的。

    萧士及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也知道,这事不能怪杜恒霜。他贴着杜恒霜坐下来,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别生气了。”

    杜恒霜挣了挣,伸手拨开他的手,淡淡地道:“我没有生气。”

    这还叫没有生气?

    萧士及失笑,索性从背后伸出双臂,揽住杜恒霜的纤腰,道:“我代我娘向你陪不是。”又道:“你看,太祖母不是去劝我娘去了?以后一定会好的。”

    杜恒霜叹口气,低着头,一根手指在萧士及横过来的手臂上慢慢滑动,“如果没有太祖母这个人呢?你当如何?——是不是就是一个死结?要么,我自求下堂,要么,你休了我?”

    萧士及双臂一紧,将杜恒霜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的后颈项亲了一口,道:“当然不会。就算没有这个真的太祖母,我也会去找一个‘太祖母’回来。”

    “啊?真的?”杜恒霜很是惊讶地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你会……?”杜恒霜迟疑着问道。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连这种事都能做假……

    萧士及笑了笑,“其实这种事,我以前也做过。当然不是在咱们家里,而是那时候为毅亲王办事的时候。如果我跟你说,我还主持过好几次‘仙人跳’,就是为了拿住一些官儿的把柄,你信不信?”

    杜恒霜无语半晌,拿青葱般的手指头往萧士及额头上点了点,“你呀,以后可别把这种心事用在我这里。我可是看得出来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萧士及忙道:“我当然不会骗你。对我娘那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过到底不想说这件事,萧士及还是转了话题道:“明天就要祭祖。洛阳的大司马会过来观礼,还有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儿,大概也都会过来。你到时候多准备些赏封儿。这些人来了,礼肯定也会到的。”

    说起这件事,杜恒霜倒是笑起来,道:“那我们岂不是会发一笔不大不小的财?”

    “你还想发财?不都填进去就不错了。那些赏封儿,你可得用最大的,不然让人小看我们。”萧士及细细叮嘱杜恒霜。

    杜恒霜嗔道:“还用你说?你仔细准备你的祭祖吧。不用管我这边的事儿。”

    两人商量好了,都去各行其事。

    外面又有洛阳城的官儿来拜访,萧士及到外面见客去了。

    杜恒霜就在后院将所有的仆妇叫过来,仔细吩咐明天的事情。

    祭祖是大事,不过好在他们萧家人还不多,只剩他们这一房人。

    杜恒霜要管事将陛下赐的匾挂到祠堂的门框上,盖上红绸,等明日正式祭祖的时候,再来揭匾。

    “这可是陛下的御笔,一定要小心伺候。要是出了岔子,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杜恒霜一再叮嘱。

    那管事是从柱国侯府带过来的,自然知道轻重,忙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亲自挂上去。”

    杜恒霜看着那管事去了,又叫了厨娘过来,吩咐道:“明日来的客人都是官儿,你知道要怎样整治酒席吧?”

    因是正月里祭祖,商贩都没有开市,所以他们的吃食,都是从长安带来的,整整拖了一大车的各种食材,整治个七八桌酒席绰绰有余。

    那厨娘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们临来的时候,萧大总管给奴婢抄了酒席菜馔的单子,到时候照着做就行了。那些菜不麻烦,很快就能做好。”

    杜恒霜这才放下心来,又吩咐厨娘准备晚饭,还有,给祠堂里面正在跪祖宗的曾太夫人和老夫人各送一碗参汤,暖暖身子。她也不想让两位老人就此冻得生病。

    厨娘一一应了,退下不提。

    “夫人,累不累?奴婢这里刚冲了上好的茶面子,夫人要不要来一碗?”知数笑着问道。

    杜恒霜也觉得有些饿了,点点头道:“就来一碗吧。”

    知数下去做茶面子,杜恒霜拿起萧家的族谱细看。

    一个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似乎有话要说。

    杜恒霜放下族谱,对着门口的小丫鬟招了招手,“你来做什么?”

    那小丫鬟极是伶俐,忙跑进来道:“夫人,外面有个夫人要见夫人一面。外门上的门子问夫人见不见。”

    “要见我?”杜恒霜略一思忖,就觉得自己明白过来,“大概是有事相求,让她进来吧。”杜恒霜以为是跟那些官员的女眷一样,借着跟她套近乎的机会,给她们的夫郎或者儿子寻找更好的升迁机会。

    那小丫鬟忙咚咚跑出去领人进来。

    杜恒霜端起茶面子吃了一口,就看见人进来了。

    只见进来的是一个娇俏的少妇,一身淡蓝色缂丝兔毛大氅穿在她身上,既暖和,又华贵,样式很是好看。

    杜恒霜盯着那人的大氅看了一会儿,才抬头笑道:“……请问你是……”

    “啊!”杜恒霜唰地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到那少妇身边,急切地问道:“是你?真的是你?”

    来的人这位少妇,正是一年半前,她以为已经死在山贼手下的贴身丫鬟知画!

    “你……你这个打扮,难道是你嫁人了?”杜恒霜又惊又喜,拉着知画的手,不知该从何说起。

    知画笑着扶着杜恒霜去里屋坐下。

    杜恒霜知道知画有话要跟她说,忙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遣出去。

    “知画,你可要好好告诉我。这些年,你都是在哪里过的。”杜恒霜拉着知画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

    穿的是绫罗绸缎、裘皮棉花。脸上的皮子白皙红润,一点都没有遭过罪的样子。

    杜恒霜拿起帕子拭泪,“知画,你可算活着回来了。告诉我,你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我要去谢谢那位救了你,照顾你,最终还让你回了家的人。”

    知画有些不好意思,听着杜恒霜的话,只在一旁“嗯嗯”两声。

    她今日来洛阳,时间有限,不能说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打算长话短说。

    原来是因为他们山贼的二当家,突然不见了。

    大当家先前不满二当家企图夺取他的山寨,所以挑了一个由头,一拳将那位二当家几乎打得半身不遂,关了起来。

    可惜他们审二当家没有审几次,二当家就神秘地从他们的牢房里消失了。

    也就是从二当家嘴里,他们知道长安有人要对付杜恒霜和她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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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3章 抖露

    “知画……想不到我还能见到你!”

    屋里只剩下知画和杜恒霜两个人。

    杜恒霜紧紧抓着知画的手,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知画也很激动,她没想到杜恒霜这样看重她,扶着炕沿就要给杜恒霜下跪行礼。

    杜恒霜拽不动她,便跟她一起对面跪着。

    知画大急,忙推着杜恒霜让她起来,连声道:“大小姐……夫人……夫人,您折杀奴婢了!奴婢怎受得了您这一拜?”

    杜恒霜执意不肯起身。

    知画看不能让杜恒霜起身,只好连连给她磕头,泣道:“夫人,您真的是要奴婢的命吗?”

    杜恒霜扶住知画的肩膀,不许她再磕头,一字一句地道:“知画,当日要不是你舍命相救,今日我已经是地下一抔黄土。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怎能受你的大礼?你才是要折杀我……”

    知画感动不已,一双手也扶上杜恒霜的胳膊,仔细瞧着杜恒霜的面容,哽咽着道:“夫人,奴婢……”

    “不许再自称‘奴婢’。”杜恒霜马上打断她的话,“你的卖身契我早就烧了。你的名字也早就下了奴籍档子,你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子,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知画连连点头,“夫人,奴婢……我……我知道,多谢夫人大恩。”

    那时候,谁都不知道知画还活着,可是杜恒霜还是当她还活着一样,烧掉她的卖身契,还去官府将她的名字从奴籍转为良家子,就凭这一番心意,没有几个主子能对自己的家生奴婢做得到。

    杜恒霜扶着知画站起身,让她在炕上坐下,瞧了瞧她身上的打扮,点头道:“你那日怎么这么傻呢?你一个人冲出去,白白送死而已。还不如留下来,我们三个人一起想办法,要死就死在一起。”

    知画有些不好意思,拭了拭泪,道:“夫人,当日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只希望能引开那些山贼,让夫人和诸大小姐能够逃出去。”

    杜恒霜泪中带笑,握住知画的手,“这下子好了,知画,你回来吧。你嫁给谁了?是你的救命恩人吗?让他一起来吧,你知道的,大爷已经是柱国侯,养得起你们一家人。”

    听了杜恒霜的话,知画的脸色却是一白,怔怔地看着杜恒霜说不出话来。

    杜恒霜感觉到知画的脸色有异,不由问道:“怎么啦?”

    知画低下头,不敢杜恒霜的眼睛,声音小的要杜恒霜凑过去才听得见,“……夫人,奴婢……我……现在……是山贼……”说完红晕满脸,羞愧得无地自容。

    杜恒霜愕然。山贼?知画?她左看右看,也不能把知画和穷凶极恶的“山贼”联系在一起。再说,知画跟她一起长大。知画是什么人,她会不知道?

    知画见杜恒霜久久不说话,以为杜恒霜是看不起她了,自己也很看不起自己,忙忙地将自己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出来。

    “夫人,你们这次被山贼偷袭,就是……我夫郎的山寨……不过不是他指使的。他一点都不知道,是二当家。有人从长安连夜给二当家送信,让他对你们车队动手。他们要对付的是你,还有你的两个孩子。夫人,你要小心。长安有人对你们不利。我本想让我夫郎问出长安指使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二当家不知怎地,居然跑了,我觉得这件事对夫人很危险。他们这一次没有成功,肯定还会动手,夫人你一定要小心,特别是两个孩子。他们才三岁半。”说完知画就站起来,对杜恒霜福了一福,“夫人保重。我走了。”转身就要走。

    杜恒霜回过神,快步上前抓住知画身上的大氅,嗔道:“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这样匆匆忙忙走了?”

    知画惭愧道:“夫人,我……奴婢现在是山贼,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会给夫人添麻烦。”居然还在为杜恒霜着想。

    杜恒霜感动莫名,深吸好几口气,才放缓了声音,镇定地道:“知画,我又欠你一次人情了。”

    知画一说她是那山寨里面的人,杜恒霜就立刻明白过来,龙香叶嘴里救了她和梅香的那个“贼婆子”,一定就是知画!

    “夫人何出此言?”知画愕然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恒霜不仅没有看不起她,反而还说她又欠她一次人情!

    杜恒霜抚了抚知画的面颊,满心怜惜地道:“知画,你受苦了。这段日子,不知道你是如何熬过来。”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知画是被山贼掳走,然后嫁给了山贼的某位当家……

    “知画,当初是不是就是这群山贼袭击我们的庄子?”杜恒霜对当初的袭击一直有所疑虑。她想不出来,谁对她那么仇恨,同时有那么大的能力,来做下那样的案子?而且事后把蛛丝马迹打扫得干干净净,至今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幸好,知画还活着,也许她能知道一点真相?

    知画却摇摇头,“我问过我们当家,他说也是二当家接回来的生意。他带着人下山做的……”说着,又给杜恒霜跪下来,“夫人,我对不起您……”

    杜恒霜将她扶起来,正色问道:“那你就是在那一晚,被他掳走的?”

    知画点点头。

    “你嫁给他,是他强逼你,还是你心甘情愿的?”杜恒霜接着问道。

    知画迟疑一番,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杜恒霜没有催她,静静地看着她头顶的发髻出神。

    过了许久,知画才长叹一声,“开始我是不愿的。但是他也没有强迫我,就是把我关在山寨里。后来,别的人要欺侮我……他护着我,我才知道,要在那里活下来,活得像个人,只有嫁给他。”

    杜恒霜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过了许久,正要再劝,就听知画又道:“……现在我已经有了身孕。以后有了孩子,我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会永远是个‘贼婆子’。”

    杜恒霜看了看知画的肚腹,还没有隆起,应该是才有孕不久吧。

    “他对你好不好?”杜恒霜只好这样问。

    知画笑了笑,看向杜恒霜,“除了他是山贼这一点不好,别的都好。夫人,说句不该的话,我跟他在一起,比夫人跟侯爷在一起的麻烦要少多了。——他没有爹娘,没有家人,只对我一个人最好。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

    杜恒霜嫁到萧家之后的情形,知画是一清二楚的。

    杜恒霜也不禁笑了,伸出手指头轻轻点了知画的额头一下,“你真是胆子肥了,比以前会打趣了。”说着,又道:“那你这次下山报信,你男人知道吗?”

    知画点点头,“他知道。”顿了顿,又道:“是他送我来的。他就等在外头。——夫人,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知画再给您磕一个头吧。”说着,又跪下来给杜恒霜磕头。

    杜恒霜扶之不迭,道:“你今日磕了多少个头了?以后快别这样了。就算你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知画站起来,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道:“夫人,我知道你们是来洛阳,才一路追过来报信的。——你千万要小心。”

    杜恒霜很是感激,凑到知画耳边轻声道:“你别急匆匆要走。我带你去见侯爷,让他见见你男人。”

    “不要!”知画大急。“侯爷是官,我男人是贼。我不想侯爷为难,也不想我男人被抓……”

    杜恒霜见知画这样护着她男人,就知道那人对她很不错。只可惜是山贼。

    “知画,你听我说。你男人是山贼,难道你想你儿子孙子,世世代代做山贼?”杜恒霜正色问道。

    知画怔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凄然道:“想那么远做什么?夫人难道不知道,那些山贼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人。子孙后代这种事,他们从来没有想过。”

    “他们没有想过。你呢?你也没有想过吗?”杜恒霜的话,问得知画心头大震。

    杜恒霜见知画已经有所松动,就接着道:“其实大齐初立,山贼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出身。你要知道,咱们陛下起兵的时候,收编了七十二路英雄。你道这七十二路‘英雄’真的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个个都是山贼出身。如今在朝堂出将入相,都是做大事的人。”

    “啊?这是真的?”知画很是诧异。

    “我骗你做甚?”杜恒霜说着,带了知画去外院。

    萧家老宅不大,外院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萧士及刚给留在长安的萧义写完密信,就听说夫人带着一个客人来了。

    萧士及迎出来,看见杜恒霜旁边站着一个娇小的妇人,眼神不安地扫来扫去,看着十分眼熟。

    “这是?”萧士及忍不住问道。

    “侯爷,她是知画。她还活着!”杜恒霜欣喜地道,然后把刚才知画给她说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当初她和诸素素、知画一起在萧家田庄遇袭的事都说了。

    萧士及一听原来这一次的山贼截道不是偶然,而是有人从长安指使,并且指名要对付杜恒霜和她的两个孩子,更是心头大怒,连忙道:“你男人在哪里?我要见一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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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4章 激化 (粉红990+)

    萧士及的语气让知画很是害怕,她瑟缩着躲到杜恒霜背后。

    杜恒霜嗔道:“你声音小点儿。我们知画可是有身子的人,小心吓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啊?恭喜恭喜!”萧士及愕然,可是瞥见杜恒霜瞪了他一眼后,连忙转为欣喜,声音也小了许多。

    杜恒霜看了看知画,已经是满脸笑容,然后对萧士及道:“我带她过来,正是想让你见见她夫郎。——听说是那山寨的大当家。”还对萧士及眨了眨眼睛。

    自从那次遇袭之后,杜恒霜还是头一次在萧士及面前露出这样调皮的神色,看得萧士及的心情也立刻好起来,甚至觉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上去如同晴空万里。

    “你夫郎也来了?怎么不请他进来?”萧士及一时有些热情过头。

    杜恒霜轻声咳嗽一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在外面车上呢,你让人悄悄领进来吧。”

    知画看见这两人的样子,有些想笑,忙低了头。

    萧士及“嗯”了一声,看了杜恒霜一眼,大步走出去吩咐下人,然后去偏厅等着大当家进来。

    杜恒霜就对知画道:“行了,没事了。你们回去要小心一些,别让人看见。”

    知画笑道:“夫人放心,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洛阳。再说,我跟夫人在洛阳住了那么久,还是知道些轻重的。”

    杜恒霜怅然颔首,送知画出去。

    知画上了停在萧家老宅外面的马车。

    杜恒霜不想太扎眼,便没有出去,只是送她到二门上。

    大当家被人叫到萧家老宅外院的花厅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走吧。”大当家一幅老实赶车人的打扮,坐上车就扬鞭往马背上挥了一圈。

    知画忍不住问道:“侯爷找你说什么了?”

    大当家嘿嘿笑道:“横竖是好事,你就别多问了。大老爷们儿的事,说了你也不懂。你就好好给我养胎生孩子,以后咱也给孩子寻个好出路,总不能让咱的孩子也当山贼。”

    听起来,和杜恒霜跟她说的话差不多。

    知画便明白萧士及应该也是这样劝大当家的,不由问道:“你有法子?”

    “这种事,关键是要朝里有人愿意帮你一把。不然光靠我们一些打家劫舍的弟兄,能有什么法子?”大当家满不在乎地道,啪地一声,又一鞭抽到马上,趁着天黑之前出城去了。

    萧家老宅里,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平哥儿和安姐儿已经吃过晚食,在杜恒霜房里玩耍。两人坐在暖炕上,头碰头扎在一起,对着一个精巧的九连环使劲儿,琢磨着要怎样把它拆开。

    萧家老宅的屋子都没有浴房。杜恒霜晚上想沐浴,就只有让下人炊热水到里屋,然后坐在木桶里浸浴。

    萧士及回房,跟平哥儿和安姐儿玩了一会儿,打发他们去厢房睡觉,见杜恒霜还没有出来,就转身出去,去了娘亲龙香叶住的院子,看见梅香在屋里收拾东西,没有看见龙香叶,就问道:“曾太夫人和老夫人呢?”

    梅香忙过来行礼,道:“曾太夫人和老夫人还在祠堂呢。奴婢刚才去看过,曾太夫人说,还有半个时辰就够了。”

    萧士及点点头,“一天没有吃东西,还是晚上准备点儿热汤吧。”

    梅香忙道:“夫人早吩咐了,先前也送过参汤过去。不过曾太夫人不许喝,换成热的茶水了。”

    萧士及一窒,踌躇良久,才缓缓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好生听曾太夫人的话。这里的一切,都以曾太夫人为主。”

    梅香笑道:“谨遵侯爷吩咐。”又道:“曾太夫人说了,要跟老夫人一起住,不用给她另外准备屋子了。”

    萧士及倒是笑了起来。看来这个曾太夫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几分。

    心里彻底轻松下来,起身道:“那你好好服侍吧。明天祭完祖,咱们就回长安。”想了想,为了宽梅香的心,萧士及还是道:“回去我就跟夫人说,看看你是想除籍,还是想嫁府里的管事,任你挑。”

    梅香笑道:“那奴婢就多谢侯爷和夫人了。”

    萧士及点点头,“好生当差。”转身回自己的院子了。

    杜恒霜已经收拾好屋子,坐在床上看书。

    看见萧士及进来,杜恒霜放下书,往被子里钻,“你回来了?我要睡了。明日一大早就要起来祭祖。”又问萧士及:“祭文让人写好了吗?”

    这次祭祖要隆重得全洛阳和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才好。

    萧士及已经请了洛阳四品以上的官员过来观礼。

    “都准备好了。你别操心了,累了好几天,也要好好歇息歇息。过了明日,咱们就能回长安了。”萧士及笑着道。他自己是惯常在外的,但是杜恒霜和两个孩子都不习惯。还有龙香叶,以及妹妹萧嫣然,都是满脸疲色。

    说着,萧士及命人打热水过来,隔着屏风跟杜恒霜一边说话,一边泡脚。

    两人的话题刚说到对曾太夫人杨氏的安置问题,就听见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特别是龙香叶哭泣的声音,格外明显。

    杜恒霜叹口气,连忙从床上起来,披上青绿色镶暗金色襕边的妆花小袄,系上丝绵裙子,跻上屋里穿的暖绣鞋。

    萧士及也忙擦干脚,看着下人将铜盆端出去,只穿了皂鞋起身。

    看见杜恒霜只穿着贴身的小袄,身姿更加窈窕,只是也看上去凉飕飕的,忙道:“快披上大氅。”一时手边找不到别的大氅,便伸手将自己深棕色猞猁皮大氅拿过来,给杜恒霜披上。

    幸亏杜恒霜的个子也不矮,萧士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也就将将拖在脚边而已。

    知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夫人……老夫人……您现在不能进去。等奴婢进去通传……”

    “让老大出来。他再躲着不出来,他娘就要被逼死了!”龙香叶尖利的声音越来越高。

    很快梅香焦急的声音也传进来,“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自己跑过来了?奴婢这不是给您取茶汤去了?”

    “我呸!我饿了一天,你给我喝茶汤?你是不是要饿死我?!”龙香叶更加愤怒。

    萧士及和杜恒霜快步走到月洞门前的时候,就听见啪地一声响,有人挨了一巴掌。

    萧士及赶忙掀开帘子,让杜恒霜先出去,自己跟在她后头出来。

    他们俩看见梅香捂着左颊,在龙香叶面前低头不语。

    龙香叶还要骂她,就听见屋里的丫鬟婆子一片行礼声:“侯爷、夫人。”

    龙香叶回头,看见是萧士及和杜恒霜一前一后出来了。

    萧士及只穿着镶毛边的深衣,杜恒霜却是披着一件深棕色的猞猁皮大氅,一看就是男人的款式,肯定是萧士及的大氅。

    龙香叶越发恼怒。她自己不能穿绸缎,不能穿皮裘,身上只有一件丝绵袄子,披着梅香的夹棉披风,冻得直打哆嗦,更加见不得别人穿得好,穿得暖。

    “老大,你今儿一定要把那女人送走。她要在这里,为娘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龙香叶拉住萧士及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痛诉杨氏的各种恶行。

    “……你听听,她是故意整你娘啊。不能穿绸缎,不能穿皮裘,还不能吃荤腥,只能吃素食。你娘我今儿跪了一天的祠堂,只早上吃了一顿饭,到现在滴米未沾,饿得头晕眼花。老大,你就这样看着你娘活活饿死吗?”龙香叶哭得很是凄惨。

    萧士及叹口气,扶着龙香叶的胳膊到墙边的圈椅上坐下,道:“娘,这件事……”话没说完,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杜恒霜。

    杜恒霜低着头,一声不吭。

    在龙香叶面前,杜恒霜算是彻底明白了。她无论说还是不说,做还是不做,都是错。

    与其费心费力还被埋怨,杜恒霜索性打算不再插手这母子间的事儿。

    萧士及看见杜恒霜低垂着头,并不看他一眼,只得抿了抿唇,低声道:“娘,要不,等明天过了,咱们再仔细商议。”

    龙香叶虽然捂着脸在哭,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萧士及和杜恒霜的一举一动。

    此时看见萧士及还要用眼神向杜恒霜请示,心里腾地一下升起一把火,唰地站起来,冲到杜恒霜面前,从她身上狠狠拽下那件猞猁皮大氅,裹在自己身上。

    待看见杜恒霜里面穿着的青金绿小袄,紧紧地裹在杜恒霜凹凸有致的身子上,更是戳了龙香叶的眼睛,照头又向杜恒霜啐了一口,道:“以后我不能穿绸缎穿皮裘,你也不能!以后我吃什么,做什么,你都要跟着做!——哪有婆母吃糠咽菜,儿媳妇享用富贵荣华的!说破天都是你没理!”

    杜恒霜脑袋往旁边让了让,躲过龙香叶的唾沫,淡淡地道:“婆母这话说的,难道是要咒您自己的儿子早死不成?!”

    龙香叶呆了一呆,怒道:“胡说八道!你不要挑拨我们母子的感情!我什么时候咒他去死?——你才是天天咒他去死,你才好和你那不知廉耻的娘一样,男人一死就攀高枝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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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5章 表态 (粉红1020+)

    杜恒霜猛地抬起头,森然看着龙香叶,一字一句地道:“老夫人,你若再说一句侮辱我娘的话,我马上跟你儿子义绝!”

    龙香叶在杜恒霜面前明地暗地骂过方妩娘不少次。

    这是第一次,杜恒霜向龙香叶明明白白地表示,她不肯再隐忍,不肯再退让,也不肯再听到龙香叶说这种侮辱她娘亲的话。

    龙香叶被杜恒霜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可是后面听到杜恒霜说要跟她儿子义绝,心里又是一喜,冲口又要骂方妩娘。

    “娘!岳母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说她?——这件事是娘不对,娘一定要向岳母赔罪。”萧士及斩钉截铁地道。这一次,他没有姑息龙香叶,也不敢再姑息龙香叶……

    龙香叶愕然看着萧士及,看见他脸上流露的痛楚和难堪,不由得讪讪地,只好闭了嘴,悻悻地道:“好吧,是我的错。不该说她娘。”顿了顿,到底不甘心,指着杜恒霜道:“可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拨我们母子感情,总不能说我诬赖她吧?你怎地不让她向我道歉?”

    萧士及的唇抿得更紧,脸上的神色更加冷峻。

    “难道不是吗?”龙香叶自觉自己占了理,下巴颌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请问老夫人,我是如何挑拨你们母子感情的?”杜恒霜冷冷地问道。

    “呵,你还装不知道?刚才这么多人亲耳听到,你还敢狡辩?!——好,你装不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刚才是不是你说我咒自己的儿子早死?!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龙香叶连问三个“是不是”,自觉气势十分宏大磅礴。

    杜恒霜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声,才淡淡地道:“您刚才说的,是要我跟您一样吃穿住用,可是您要知道,您的不能穿绸缎,不能穿皮裘,也不能吃荤腥的原因,是因为您是立志守节的节妇。——如果我要跟您一体行事,难道您不是让我也变成守节的节妇?我要做节妇,当然只有死男人才能做了。老夫人,请问您这样要求我,是不是就是在咒您儿子去死呢?”

    “我哪有这个意思?——老大,我真的没这个意思,都是这女儿乱讲。我是……我是……让她跟我一样行事,但是没有咒你去死啊!”龙香叶满头大汗,怎么也不明白杜恒霜是如何将这件事绕来绕去,又绕回她头上了。

    “老夫人真是苦心孤诣。为了让儿媳妇做节妇,居然明目张胆咒儿子去死。看来您真是恨我到一定份上了,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杜恒霜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接着道,“不管怎么说,我宁愿下堂求去,也是不愿意做节妇的。所以……”

    “你不愿意做节妇?你的意思是,我儿子死了,你也不愿给他守节?!——哈!我就知道,你跟你……”龙香叶被杜恒霜一番话搅得晕头转向,只想在儿子面前圆回场子,立刻口不择言起来,差一点就忘了杜恒霜刚才说过,若是她再说一次关于她娘亲方妩娘的话,就要立刻跟她儿子义绝!

    而她儿子已经明明白白表示出来,不想跟这个女人分开……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龙香叶满心愤慨,但是也知道不能硬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及时刹车,没有将刚才那番话说完。

    “嗯哼!”一句威严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来。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曾太夫人杨氏过来了。

    萧士及忙道:“太祖母您来了?快进来坐。”

    杜恒霜也过去给杨氏行礼。

    杨氏在门口已经站了一会儿了,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氏,我才不过去洗漱,你怎么就跑出来了?”杨氏的声音很是不虞。

    龙香叶仗着有儿子在身边,顾不得才跟杜恒霜闹过一场,拽着萧士及的衣袖道:“老大,就是这个女人。她不让你娘吃饱,也不让你娘穿暖,还说是守节的规矩。我可从来没有见过长安城里哪个节妇是这个规矩!”

    杨氏的眼神移到龙香叶身上,“龙氏,你跟我说说,哪个节妇没有这个规矩?不管是前朝大周,还是如今的大齐,立志守节要做节妇的,除了你以外,我还没见过不守这个规矩的。”

    龙香叶被杨氏的话挤兑得脸上通红,大声嚷嚷起来,“你不要信口开河!长安城里的肖侍郎的娘亲,就是节妇,可是她穿红戴绿,成日在家里叫戏子听戏,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不能穿绸缎,不能穿皮裘?!——啊呸,你就胡诌吧!你家家贫,穿不起,吃不起,自然想穿绸缎皮裘都不行。我们萧家,可是出了名的豪富……”

    杜恒霜重重地咳嗽一声。

    萧士及忙道:“娘,肖侍郎的娘亲有六十了……”

    “六十怎么啦?六十也没有再嫁,难道不是节妇?!”龙香叶愤愤不平,只觉得为何自己就这样倒霉。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大儿子做了大官,自己要好生享受一下,却来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说她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想想她就窝火!

    杨氏笑了笑,问萧士及,“及哥儿,你可知道那肖侍郎的爹爹是什么时候没的?”

    萧士及愣了一下,摇摇头,“这我不知道呢。”

    杜恒霜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龙香叶洋洋得意,“我知道。肖侍郎的爹爹是两年前没的。那时候我和老二还去他们家送葬坐席了。”

    杨氏点点头,“那就是了。她的情况跟你不一样。她可以不用守这些规矩,但是她也不能称为守节的‘节妇’。”

    “为什么?!你不要诓我!都是死了男人,都是立志不再嫁人,为何她不能称为守节的‘节妇’?!”龙香叶极为诧异,觉得这杨氏是不是失心疯,尽在这里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这你都不知道?”现在换杨氏一脸诧异的样子。

    “知道什么?”龙香叶往后退了两步,隐隐觉得自己又掉坑里去了。

    “节妇,是给三十岁之前死了丈夫,立志不嫁,为夫守节,一直守到五十岁的女人的称呼。而那些关于守节的规矩,也是给这些三十岁之前死了丈夫,立志不嫁的女人要守的规矩。你说的那肖侍郎的娘亲,她丈夫去世的时候,她都五十多了,不管她再嫁,还是不嫁,她都不能叫作‘节妇’,你明白吗?”杨氏细细地给龙香叶讲着“节妇”的由来和规矩。

    大齐律例规定,“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并免课役”。就是说,如果是这四种人中的一种,可以免除税赋、劳役,并且还有特殊的奖励。当然,要成为官府认可的“节妇”,自夸是没用的。必须要三十岁之前就开始守节,一直守到五十岁,然后由地方官往朝廷上奏,朝廷派遣官员到实地查访,还要地方乡里都认可,才能成功旌选,得到“节妇”的称呼,同时得到赋税、劳役方面的好处。当然子孙后代也会因为家里出了一个“节妇”,得到一定的名声。

    而对节妇在衣食住行上规矩严苛,就是因为守节的少妇年纪轻(不到三十岁),如果生活太安逸了,未免饱暖思淫欲,不利于守节。外在的诱惑太多,当然就守不下去。只好有用这些形于外的规矩,来规范守节之人的行为。

    龙香叶听得瞠目结舌。这些东西,她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好不好……她还以为只要不改嫁,就是节妇了……

    杨氏叹口气,带着一脸怜悯看了看萧士及,又看了看杜恒霜,然后才对龙香叶道:“龙氏,你无知不是你的错,可是你老是在人前炫耀你的无知和蠢笨,实在不给你孩儿留脸面,也把我们萧家的脸都丢尽了。若我是你,一个人躲在后宅偷着乐也就是了,还要在人前诸多卖弄,实在是……唉,好在我还活着,以后我真要好好教教你。既然要守节,咱们就拿出点儿样子,免得再被人笑话。”

    龙香叶无话可说,可是实在不想过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就想嚎哭起来。

    “龙氏,你再不听我的劝告,你也别回长安了,就在这里跪祠堂吧。我陪着你,每日看着你跪,直到你想通为止。”杨氏的语气不容置疑。老太君的威严立现,连萧士及都立刻站直身子。

    匆匆赶来的萧嫣然站在门外,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看着龙香叶在屋里被杨氏质问得手足无措,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很想帮娘亲,可是她也知道,确实需要杨氏这样的一个人,不管是在辈份,还是在能力上,都能治得住自己的娘亲的,不然的话,这个家,真要被娘亲给闹散了……

    萧嫣然从门外走进来,对杨氏先躬身行礼,然后对萧士及和杜恒霜叫了声“大哥、大嫂”,对龙香叶伸出手,“我来晚了。娘,咱们回去吧。”

    龙香叶立刻扶着萧嫣然的手,一路哭着回到自己和杨氏住的院子。

    杨氏最后一次提醒萧士及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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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6章 抄检 (粉红1050+)

    杨氏的意思,萧士及很明白。

    他既然要借杨氏的势,来制衡自己的娘亲,就要彻底放手,而且要完完全全相信杨氏。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太祖母多虑了。您是我们萧家的老祖宗。明儿祭祖供菜的时候,需要您亲自捧了放到祖宗的供桌上,霜儿也只能给您打下手。”萧士及笑着将明日杨氏要做的事情分派清楚。

    杜恒霜也忙道:“才刚我已经给您送了一些衣裳首饰,还有鞋袜褥子,您先凑合着用,等咱们回了长安,我再让针线上人给您专门做新的。”

    杨氏笑着道:“不用太麻烦了。你送过去的那些我看了,虽是布,却都是上好的天竺棉花做的,比那些上等的绸缎皮裘还要贵呢。这个样子,我可受不起。”

    “太祖母说什么话?您就算是守节,可到底是我们萧家的老祖宗,只要不让您坏了规矩,能做到的,我们会尽量帮您做到的。”杜恒霜诚心诚意地道。好不容易婆母龙香叶有个人能够管着她,而这个杨氏看上去也是个知礼懂进退的。杜恒霜恨不得给她磕头谢恩。

    杨氏有些好奇,不知道萧家到底有多富,特别是龙香叶今日在她耳边嘀咕了一下午,都是在夸耀他们萧家的豪富,明里暗里埋怨杨氏,不该过得抠抠叟叟的。

    以前的萧家,也不过是中等偏下的人家而已。

    当然,杨氏的娘家更加穷苦。不然她也不会十六岁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做填房了。因为她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她出嫁,萧家老太爷还是出了一笔不小的聘礼的。

    不过她也没有问。

    萧士及这一支不管有多豪富,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填房,是萧士及祖父的继母而已。这个弯,其实已经绕得太远了。

    当然,就名份来说,她还是萧家的老祖宗。明日祭祖供菜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个辈份最高的女性长辈掌舵才行。

    “没问题。明日霜儿跟着我做就行。”杨氏笑着说道,“天不早了,你们好生歇息吧。我也要回去了。”说着,转身就走。

    杜恒霜和萧士及一起送她到院门口。

    回到房里,两人都困了,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杜恒霜和萧士及就起身,开始为祭祖做正式准备。

    外院一批批的客人都到了,守在偏厅吃早食喝茶。

    因是祭祖,只请了洛阳城的官员,女眷没有来。

    内院就轻松许多。

    时辰一到,萧士及带着自己的儿子平哥儿缓步来到祠堂,对着守在那里的洛阳各大官儿拱手行礼,“有劳各位做个见证。——我萧士及,洛阳萧氏第二十八代孙,今奉圣命,祭祀先祖,诏告天地。”

    平哥儿才三岁半,但是已经很懂事了。他穿着小小的羊皮袍子,一脸严肃地站在萧士及身边,看着他行事。

    萧士及主祭,先命人将祠堂门上的红绸扯下来,露出永昌帝御笔亲题的“星辉辅弼”牌匾。

    前来观礼的官儿立刻对着那牌匾行了一礼,看向萧士及的眼神更加不一般。

    萧士及像是没注意到大家的反应,命人献上毅亲王给他准备的猪、牛、羊三牲,然后亲自念了让幕僚写的祭祀文,再点香跪拜,和平哥儿一起大礼参拜,才把祭文放到香炉里面焚烧。

    萧士及接着向祖宗献爵、献帛,平哥儿捧着一个小小的香炉站在一旁跟着弯腰参拜。然后守焚池,请的人奏乐,三次献爵,最后焚帛奠酒,祭祀才结束了。

    这一趟程序走下来,足足一个时辰。

    萧士及还好,平哥儿白玉般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额头都是汗珠。

    萧士及看着心疼,忙对诸位观礼的洛阳城大小官儿拱手道:“多谢大家做个见证。前面花厅摆了几桌酒席,请各位移步前往。”

    那些官儿以洛阳城的大司马为主,有来拍萧士及马屁的,也有别有用心的,此刻见毫无异状,都在心里大呼没趣。好不容易等这祭祖结束了,当然都忙不迭地去花厅坐席去了。

    一路上有人嘀咕,“这柱国侯不知图什么。好好的兰陵萧氏不入,非要编他家的野族谱。嗐,寒门庶族就是寒门庶族,上不得台面……”

    显然很多人已经知道,兰陵萧氏曾经打算要让萧士及入他们的族谱,将他从名不见劲传的寒门庶族,抬高到顶尖士族门阀的地位。

    萧士及却在这个关头,大张旗鼓回洛阳祭祖,表示自己是洛阳萧氏一脉,跟兰陵萧氏毫无关联,就是在表明他对兰陵萧氏提议的拒绝。

    这些官儿大多是士族出身,对萧士及的举动十分不解。

    若是换了是他们,拼着得罪陛下,他们也要跟兰陵萧氏扯上关系。

    别说寒门庶族想入士族难如登天,就算他们这些低一等的士族想往更高处走,也难以拒绝兰陵萧氏这样的提议。

    可是萧士及却明明白白地拒绝了。

    当然,也有些聪明人察觉到风向的变化,对萧士及的举动十分赞赏,更加坚定了要抱萧士及大腿的决心。

    萧士及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小心思,祠堂的祭祀刚一结束,他就亲自把平哥儿送到内院,跟着供菜。

    内院的正堂之上,萧家祖宗的灵牌神相前锦幔高悬,彩屏围绕,香烛闪烁。上面正中悬着萧氏第一代老祖的画像,旁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包括萧祥生的画像,都在旁边。

    萧士及在正堂门外,门内是女眷。萧家的男仆都在仪门之外。

    每传一道菜,都是先到仪门,由管事接了,传到台阶上萧士及手里。

    平哥儿是唯一的男孙,随女眷站在门内。每次萧士及捧着菜,都是先交到平哥儿手里,然后平哥儿交到杜恒霜手里,杜恒霜捧了菜,来到供桌前面,交到龙香叶手里,龙香叶最后才交到杨氏手里,由杨氏将供菜放在供桌上。这样一直到所有的菜饭汤点酒茶都传完,大家一起磕了头,萧士及才退出去,到外院招呼客人去了。

    祭祀完毕,内院的女眷都去上房给杨氏行礼。

    龙香叶只能侍立在杨氏身边,看着大家在杨氏面前磕头行礼,心里极是不忿。——若不是杨氏突然冒出来,今日在祖宗前面供菜的人就是她!而坐在这里接受大家跪拜的,也会是她龙香叶,不是她杨氏!

    不过想归想,龙香叶还没有胆子真的去跟杨氏做对。

    本来她以为以杨氏的填房身份,萧士及和杜恒霜不会理会她。

    可惜她想错了。萧士及和杜恒霜不仅理她,而且对她极好,比对自己还要好。

    龙香叶頹丧着脸,站到下午吃晚食的时候,杨氏才发话,让她过来吃饭。

    她们因要守节,不跟杜恒霜他们一起吃饭。

    “你先伺候我吃。吃完你再吃吧。”杨氏吩咐道,指了指那一碗白菜粉条豆腐,“给我夹一点豆腐和粉条。”

    龙香叶只好拿了勺子,给杨氏夹菜。

    好在杨氏并没有故意折腾她。

    吃了两口菜,一碗饭,就放下不吃了,让龙香叶自便,她去做晚课念经去了。

    虽然杨氏没有出家,但是在永慈庵住了这么多年,她也习惯每日念经颂佛,以修来世。

    萧家的人祭完祖,第二天就要回长安去了。

    鉴于他们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山贼,这一次,萧士及特意向洛阳大司马借了五百兵士,一路护送自己一行人回长安。

    也许是他们有了防备,也许是他们人手比来的时候多了一倍还多,一路上并没有山贼再次拦截他们。再加上有杨氏跟龙香叶同坐一辆车,龙香叶使不出妖蛾子,大家的行程比来的时候就快了许多。

    一行人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就回到长安。

    回到长安的时候,还不到正月十五。

    杜恒霜回到柱国侯府,先叫了针线上人过来,让她们拿天竺棉布和上好的苎麻布给杨氏和龙香叶做衣裳和铺盖行李。同时,杨氏一到柱国侯府龙香叶的慈宁院,就带着丫鬟四处查看,凡是不入眼的东西都让丫鬟收起来,送到杜恒霜的院子里登记造册,然后入到库里。

    龙香叶心疼得肝都颤了,却拦不住杨氏抄检的步伐。

    她有几大间屋子,专门给她放衣裳首饰,还有屋里的陈设家具。

    杨氏几乎将里面清点一空,只给她留下大概一个箱子的衣裳首饰和鞋袜铺盖。

    “这都是我的东西。就算不能用,也要入我的库,你为何要送到我儿媳妇的院子里?”龙香叶死活不让杨氏将这些东西也送到杜恒霜的院子。

    杨氏就道:“不送也行。但是你不能有这些东西,也不能有私房。”

    龙香叶大怒,“你够了啊!别给个棒槌你就当真!我为什么不能有私房?哪个女人没有私房?”

    “你现在要私房做什么?你要贴补谁?你的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不用你贴补。难道你是想贴补野男人?”杨氏冷冷地道。

    龙香叶一窒,很快又反驳,“你不要乱想。我哪要贴补什么野男人?这些是我的东西,我放着不行吗?”

    杨氏这样一抄,龙香叶就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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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妹纸,咱们终于光荣滴送走了十一月,迎来了十二月。这是2013年的最后一个月,明年就是2014了,真是时光如梭,岁月无痕啊。

    好了,废话说完,咱们说正题。

    十一月总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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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寒从来没有存过稿,因为一存稿,就木有灵感,不知道肿么写。最后还是算了,现写现发,有大纲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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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作死 (求保底粉红票!)

    当天晚上,龙香叶气愤不过,拿着汗巾子挂在里屋的横梁上,打了个结,想一死了之。

    梅香见了,大惊失色,忙叫了杨氏过来,又派人去正院给萧士及和杜恒霜报信。

    杨氏端着茶水,慢悠悠地走进来,看着站在绣墩上,作势要把脑袋往汗巾圈子里套的龙香叶道:“你要是个烈性的,早把自己吊死了,还要等到今日?”说着,坐到屋里中央的圆桌旁边,放下茶水,“有本事现在你套。套好了,明年的今天,我多给你上柱香,多给你烧些纸钱,让你在地底下过个好年。这个柱国侯府呢,就真的只有我一个老封君了。”

    龙香叶本来就不是真的要上吊,只想吓唬吓唬萧士及和杜恒霜,还有威慑一下这个老不死的杨氏而已。

    如今看见杨氏完全不受她威胁,心里更是恨她入骨。

    外面萧士及和杜恒霜赶到,紧张地拍着门问道:“太祖母,老夫人,出什么事了?你们开门啊!”

    屋里的丫鬟婆子想去开门。

    “站住!”杨氏威严地呵止她们,“开什么门?你们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能让外男进节妇的屋子吗?!”

    龙香叶见萧士及和杜恒霜根本就进不来,自己做这番姿态给谁看呢?双手拽着那白汗巾子,恨恨地道::“那是我儿子!哪里是外男?!”

    “对于节妇来说,所有的男人都是外男。包括自己的儿子和老爹,你不知道吗?”杨氏嗤笑一声,吹了吹茶水上的茶沫。

    龙香叶气得倒仰,一不小心,将脚底的绣墩蹬了一下。那绣墩顿时如圆轱辘一样往屋角滚去。

    龙香叶两手抓不住汗巾子,将自己真的吊了起来。

    杨氏这才冲过去,将龙香叶在空中乱晃的双腿抱住,对周围目瞪口呆的丫鬟婆子道:“还不快来把你们老夫人解下来?”

    梅香忙将滚到墙角的绣墩正过来,然后和另外一个丫鬟荷蕊一起,将绣墩搬到龙香叶脚下,让她掂着脚。

    杨氏力大,抱着龙香叶的双腿往上托了托,就将她从汗巾子套圈里解下来,抱到一旁的床上放平。

    龙香叶的脖子上一股紫色的勒痕极是明显,她捂着脖子,粗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氏这才摇头道:“一天到晚地闹,不闹你就不安生是不是?龙氏,你想清楚,就算是你亲儿子,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你闹得跟你离心离德。——到时候,你可别怪别人。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说着,又对梅香道:“还是去请个郎中来瞧一瞧吧。”

    梅香慌忙应道:“咱们府里头就有两个好郎中。”说着,慌慌张张来到门口,拉开大门,对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萧士及和杜恒霜道:“侯爷,夫人,老夫人失手将自己伤着了,要请郎中瞧一瞧。”

    萧士及大急,顾不得杜恒霜在旁边,飞快地往屋里冲过去。

    杜恒霜叹口气,吩咐知数道:“去看看诸郎中好些没有。如果好些了,请她来看看。若是没有,就拿侯爷的帖子,去请个好些的御医过来吧。”

    龙香叶也算是一品诰命夫人,请御医看病也不算过愈。

    知数忙应了,匆匆忙忙往诸素素和杜恒雪住的百草堂跑去。

    诸素素歇了十多天,倒是大好了,此时已经睡下。

    听说龙香叶那边又出了乱子,诸素素叹息着从被窝里起身,披上大氅,背着药箱,跟着知数往龙香叶的慈宁院赶过去。

    一路上,诸素素问了问知数,龙香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知数并没有进去,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只是道:“就是梅香过来回报,说老夫人要上吊呢……”

    诸素素噗哧一声笑起来。

    知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诸郎中为何发笑?”

    诸素素忙整了整脸色,“呃,我是想到白天的事儿,跟你们老夫人没有关系。”

    知数暗暗好笑,装作也无事的样子,道:“诸郎中这边请。”

    说话间,两人来到龙香叶的慈宁院。

    院子里的大红灯笼当然已经被杨氏命人都取下去了,只留下几个气死风灯,在院子里闪着惨白的光。

    诸素素拢了拢大氅,走上台阶,看着杜恒霜披着宝蓝色缂丝貂毛大氅,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笑着问道:“霜儿,怎么不进去?站在门口做什么?”

    杜恒霜回头,看见诸素素背着药箱进来,忙道:“素素快进去,看看老夫人怎样了。”

    “哦,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咱们一起进去吧。”诸素素拉着杜恒霜的胳膊往里走。

    杜恒霜推辞,“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着就行。你快进去吧。刚才还听见声儿,这会子连声音都听不到了。”很是焦急的样子。

    诸素素敏锐地察觉到杜恒霜不再称呼龙香叶“婆母”,而是叫她“老夫人”,虽然更加恭敬,但是也更加生疏,便松开手,“那我进去了。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诸素素拍拍杜恒霜的手,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冷,而且还微微颤抖。

    里面传来一声萧士及的怒吼,“郎中呢?!请了这么半天的郎中,人都死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诸素素对着里屋大叫一声,马上又回头对杜恒霜使个眼色,低声嘀咕道:“真是嚎丧啊……这人欠收拾……”

    杜恒霜苦笑着摇头,推着诸素素进去,“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你快进去吧。那是他亲娘。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颤抖着声音不敢说下去。

    诸素素在心里叹息,面上只是点点头,“放心。就算她死了,我也能把她从阎王那里拉回来。”说完大步流星往里走。

    “诸郎中真厉害!”跟着她一起进去的梅香笑着奉承一句。

    “那是自然。我见过阎王爷,跟他有交情。”诸素素笑嘻嘻地打趣着,步履轻快地走向里间。

    看着诸素素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里面,站在门口的杜恒霜才发现自己手心捏着一把汗。

    欧养娘匆匆赶来,看着杜恒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慈宁院上房门口的廊庑底下,气死风灯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台阶的石级上。

    “夫人,咱们回去吧。这里风大。”欧养娘忙帮杜恒霜挡在风口。

    杜恒霜摇摇头,“我回去也睡不着,不守在这里,我不安心。”

    请杨氏来的主意,是自己的爹爹杜先诚提议的。虽然萧士及也说过,就算没有这个真正的太祖母,他也会去寻一个“太祖母”过来。但是万一因为这个太祖母,让龙香叶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夫妻情分,大概也就到头了。

    杜恒霜心里无比凄惶。她受不了别人诋毁自己的爹娘,萧士及也是如此。就算他们的爹娘再不堪,也是他们的亲生爹娘。

    他们为人夫,为人妻,但是同时,也为人子,为人女。

    哪一样情分更大一些,她也说不明白。

    慈宁院上房的里屋床边,诸素素正在给龙香叶诊脉。

    她的药箱放在一旁的圆桌上。

    萧士及半跪在龙香叶床边,两眼赤红地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煞白的龙香叶,特别是她脖颈上那一股紫红色的勒痕,让他内疚之余又深深后悔。

    头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诸素素一边诊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萧士及的脸色,在心里暗晒,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杨氏,问道:“这位是?”

    萧士及没有做声。

    梅香忙道:“这是我们萧家的太祖母。”

    诸素素点点头,“有礼。”又问梅香:“到底发生什么事?”

    梅香看了看萧士及,迟疑着道:“……我去请侯爷和夫人去了。”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杨氏就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

    诸素素听了,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忍住笑,点点头道:“这样啊?”然后对萧士及道:“萧大哥,不是我说老夫人。这种事,还是不要玩的好。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儿玩进去了,可是要让谁痛苦伤心一辈子呢?——别人都是无妄之灾,搁老夫人这里是唯恐天下不乱。”一边说,一边摇摇头,“真是太难伺候了。你们这些下人碰到这种主子,也算是倒了血霉。”

    “你胡说什么呢?!”萧士及怒吼一声,“我娘都快死了,你还说这种话!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咒我娘亲?!”

    诸素素冷笑一声,一手将龙香叶的胳膊重重一甩,手指悄悄用劲,掐在龙香叶的虎口之上。

    本来在装晕的龙香叶忍不住痛,大叫一声“疼死我了!”

    萧士及愕然地听见龙香叶中气十足地大叫。——一个快死的人不可能喊得出来这样中气十足的叫声。

    “看见了吧?大孝子!——你娘就是这个死样子!不管你孝顺还是不孝顺,她就在这里,作天作地。不管你跟你媳妇的关系好还是坏,她就在这里,爱搭不理。”诸素素刻薄地道,“也不用吃药了。一个人要作死,谁都拦不住。趁早准备后事吧。”

    “我又没死?准备什么后事!”龙香叶大怒着从床上坐起来。

    “你这个闹法,今儿不死,明儿也会死。大家早做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诸素素冷冷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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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8章 过往 (11月粉红1080+)

    龙香叶听了诸素素的话,立时瞪起眼睛,一只手捶着床,恼道:“你跟你那好姐妹一样,就等着我死,这府里才是你们的天下了吧?——我告诉你,我龙香叶没那么容易死!”

    “那真是太遗憾了。”诸素素低叹着摇摇头,将药箱背在自己肩上,脸上一片惋惜之色。

    龙香叶被诸素素的反应气得差一点岔气,抚着胸猛烈地咳嗽起来。

    萧士及慢慢地从龙香叶床前的脚踏板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一片死寂,眼底深处无波无识,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诸郎中,我娘真的没事了吗?”萧士及木着脸问道。

    诸素素笑着摇头,“完全没事。她的脉象跳动有力,叫喊中气十足。脖子处虽有勒痕,但是伤并不重。因为,”诸素素顿了顿,“因为老夫人的肌肤特别细嫩,稍微碰一下就会有红痕出现,并不是伤得特别严重的表现。事实上,若是那紫红勒痕真的是因为吊脖子引起的,老夫人的喉咙一定会受到重创,她的声音从此会变得沙哑如破锣。”而龙香叶的声音依旧清脆响亮,毫无阻障,完全看不出咽喉受创的症状。

    萧士及缓缓点头,连说三声:“好,好,好。”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龙香叶一看急了,从床上跳起来要追过去,“老大!老大!及哥儿!及哥儿!你不能不管你娘啊……你这样是要逼死你娘啊!”

    走到月洞门前的萧士及猛然回头,看向龙香叶,声音中带着隐忍的痛楚,“娘,是不是……我被逼死,您就满足了?!”

    龙香叶看见萧士及的神情,一下子愣住了,怔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明明是你们要逼死我,咋变成我逼死你呢?”

    杨氏咳嗽一声,“扶龙氏到床上歇息。这些天,这屋子里不能断人,一天十二个时辰,每次至少两个人在这里陪着龙氏。”

    龙香叶愣愣地,被丫鬟搀扶着坐回床上,还在喃喃自语,“……到底谁逼死谁啊?”

    诸素素极不耐烦,拍着桌子道:“甭管谁逼死谁!您老人家不要再闹了!——把你家老大逼死了,你还想安享荣华?到时候被人满门抄斩都不一定啊!你以为官儿是人人能做的?!”

    龙香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一脸怯怯的样子。

    屋里的人只有杨氏不吃这一套,自顾自吩咐下人,出去打水的,搬铺盖的,整理箱笼的,井井有条。

    诸素素想了想,又将药箱取下来,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些药膏,递给杨氏道:“曾太夫人,这些膏药您差人烤热了,给老夫人孵上。一天换一贴就行。我回去再送个柳条嚼子过来,您给老夫人套在脖子上,让她别乱拧来拧去的。”

    杨氏接过膏药,迟疑着问道:“你不是说,没关系吗?”

    “是没关系。但看萧大哥这么着紧他老娘,您说我能不慎重点儿吗?”诸素素嘟嘟囔囔地,将药箱收拾好,盖好盖子,再背在背上。

    “也不知道这拖后腿的老娘有什么好在乎的……要有下次,大家都迟一点过来……”诸素素往龙香叶那边翻了个白眼。

    居然看见龙香叶已经闭着眼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杨氏笑着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总是他的亲娘。若是一个人看见亲娘要死了,还一幅铁石心肠的样儿,他还算个人吗?——诸郎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诸素素被问得哑口无言,讪讪地道:“嗯,是这个理儿。幸亏我没这样的老娘……啊,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天,生怕说出这句话,就应在自己身上。

    萧士及前面闷头出了月洞门,看见杜恒霜一脸担忧地立在门口。

    “侯爷,老夫人怎样了?”杜恒霜迎上去,急忙问道。

    里面半天没有声音,她急坏了。不管怎么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婆母龙香叶去死。虽然跟龙香叶这种婆母过日子有很多的不适应,但是在生与死面前,杜恒霜从来就没有恨她到要她死的地步。

    最多自己跟萧士及不过了,她也不想为了自己的幸福,就让龙香叶去死。

    龙香叶是萧士及的亲娘,她不喜欢她,但是也知道,如果龙香叶死了,萧士及一定极难过。

    将心比心,她能体谅萧士及的心情。

    她深爱萧士及,自然不愿意看见萧士及伤心难过。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焦急的面容,心里一时五内俱焚。

    “霜儿……没事,咱们回去吧。”萧士及窒了窒,跨出门槛,伸手揽住杜恒霜的肩膀,带着她往回走。

    杜恒霜回头,看着龙香叶的上房问道:“真的没事吗?”

    “素素在里面呢。别担心,就算有事,也是天意。”萧士及深吸一口气,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鼻音。

    杜恒霜一怔,没有多问,默默地跟他回到自己的院子。

    萧士及去浴房洗漱,过了很久才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杜恒霜已经睡着了。

    看得出来,她是想等他的,但是实在困得受不住了,就靠在床板壁上睡过去了。

    被子从她胸前滑落下来,盖在她的腿上。

    身子半扭着,脑袋耷拉在肩膀上,眉头紧皱,似乎在睡梦中也在紧张,不得放松。

    萧士及坐到床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杜恒霜的眉间,将她眉间拧起的弧度轻轻熨平。

    杜恒霜动了动,眉头皱得更紧。

    萧士及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伸臂抱住杜恒霜,将她放平在床上,再给她盖上被子,躺下紧紧拥着她,一起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杜恒霜有些怔忡,愣愣地看着床顶帐子绣的荷花纹发呆。

    她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杜恒霜摸了摸她身边的位置,还有余温,好像刚走不久。

    “你醒了?”帐帘掀开,露出萧士及俊美无俦的面容,眼底满是笑意。

    杜恒霜不由自主跟着笑了笑,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你起得这么早?孩子们呢?”

    萧士及笑道:“他们也起来了。我带他们刚去湖边打拳,这会子刚回来。欧养娘说,他们背上都是汗,带着他们去浴房擦洗换衣裳去了。”

    杜恒霜忙掀开被子,笑着道:“哟,我可要起来了,不能赖床。等会子平哥儿和安姐儿进来,可要羞我了。”

    萧士及从床旁边的挂衣架上将杜恒霜的贴身小袄取下来,给她披上。

    如丝般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带着微微的卷曲,还有一股玫瑰味儿。

    萧士及深深嗅一口,从背后抱住杜恒霜,在她头发上亲了一记。

    杜恒霜笑了笑,回头抚了抚萧士及的面颊,“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轻轻推开他,自己往浴房里面洗漱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都对昨日慈宁院龙香叶那边的事儿闭口不提。

    杜恒霜梳洗完毕,从里屋出来,和萧士及一起吃早食。

    萧士及想起他们在洛阳的时候,杜恒霜并没有机会去见杜家的族人,便问道:“妹妹归宗的事儿,准备得怎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杜恒雪归宗,是杜恒霜一手筹办的,需要请洛阳杜家宗族的族长、耆宿,杜恒雪以前的夫家孙家人,里坊的里正,以及长安和洛阳的官府中人到场。

    杜家宗族的族长,如今是杜恒霜娘家大伯的嫡长子杜恒机,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

    当年方妩娘带着杜恒霜和杜恒雪回洛阳,本来打算在洛阳祖籍跟着杜家族人好好过日子。没想到杜家人见杜先诚身死,方妩娘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还有诺大的家产回到洛阳,都起了觊觎之心。特别是杜恒霜的大伯父和二伯父家里,闹得格外凶。

    她的大伯父和二伯父虽然都死在高句丽的战场上,但是他们都有儿子,不像杜先诚,只有两个女儿。

    按照规矩,女儿是要嫁出去的,不能继承家业。如果要继承,可以招赘。

    但是因为杜先诚已死,杜家人居然连招赘都不允许,强逼着方妩娘将杜先诚的私产归到杜家宗族,要不就要平分给杜先诚的三个嫡亲侄子,大伯父家的两个儿子杜恒机和杜恒材,还有二伯父家的杜恒栏。

    方妩娘也是个烈性子,当然是不肯的。

    闹得最激烈的时候,她根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差一点被杜家族人将她们一家三个女人都赶到大街上无家可归。

    在方妩娘最困难的时候,是当时的洛阳大司马许绍出面,帮方妩娘保住了杜先诚的家产。后来杜恒霜出嫁的时候,才能将大部分带到萧家做嫁妆。

    当然,后来方妩娘嫁给洛阳大司马许绍做填房,杜家族人再也不敢欺负杜恒霜和杜恒雪,也不敢再打杜先诚遗产的主意。

    这些年来,方妩娘一直和杜家宗族并无来往。

    杜恒霜这一次要将杜恒雪归宗回杜家,必须要跟杜家现任族长,也是她的大堂哥杜恒机打交道。

    但是因为他们这一趟回洛阳的时候,在路上耽搁了行程,她也没有时间去找杜恒机细谈,只是命人给杜恒机送了一封信,让他提前带着人到长安柱国侯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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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49章 心疾 (三更,求粉红!11月粉红1110+)

    听见萧士及问起杜家的情形,杜恒霜只是淡淡地道:“没有什么麻烦的。如今我是柱国侯夫人,我娘是京兆尹夫人,杜家又无一人在朝做官,他们得罪谁都不敢得罪我们家。”

    “那就好。”萧士及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看得出来,杜恒霜对他有些疏离和淡漠。

    他心痛难受,但是他一点都不怪她。

    萧士及默然半晌,像是想起什么事,问道:“雪儿呢?怎么我们回来了,也没见她过来?”

    杜恒霜坐在妆台前梳妆,闻言看着镜子里萧士及探询的面容,道:“雪儿还在海西王府里没有回来。昨天素素就给我送信了。”诸素素跟杜恒雪一起住在百草堂。

    “这么多天,她都在海西王府?会不会有问题?要不要我去接她回来?”萧士及忙问道。

    他们出长安去洛阳的那一天,在长安城外遇到突然发病的海西王,杜恒雪便没有跟着他们去洛阳,而是跟着海西王回他的王府去了。

    他们一去一回,足足十来天的时间,杜恒雪居然一直在海西王府没有回来。

    杜恒霜也有些担心,往脸上抹滋容膏的手顿了顿,道:“我今日会去海西王府接雪儿,顺便看一看王爷的病怎样了。”

    杜先诚虽然是杜恒霜和杜恒雪的亲爹,但是他是以佛朗斯牙杜那兹的身份封的异姓王,杜恒霜和杜恒雪都不能叫他一声“爹”。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萧士及忙道。他对昨天的事很是抱歉,但是让他对杜恒霜坦白,他又有些说不出口,只好从别处补偿杜恒霜。

    杜恒霜笑着摇摇头,“不用了。你一去,大张旗鼓地,大家都知道了。不如我悄悄过去瞧一瞧,再带着雪儿回来就是了。”

    “好吧。你带着钱伯,还有臂弩不能离身。我那边给你派四个出门的护卫。每次出去,你都要带着护卫和钱伯,,还有臂弩,记住没有?”萧士及仔细叮嘱杜恒霜,很是紧张。

    “知道了。你不要太过担心。”杜恒霜安慰他。

    “怎能不担心?你忘了,知画给我们的消息?”萧士及回到长安,第一想做的事,就是去查到底是谁想要杜恒霜和两个孩子的命。这件事不查清楚,他坐卧不安。就像是有毒蛇在暗中窥伺的感觉。

    杜恒霜站起来,走到屏风后面换出门的大衣裳,一边道:“我省得。”心里倏然转过几个念头,忙从屏风后面探出头,道:“如果你真的想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你可以查一查太子妃,还有崔家。”

    “你觉得是他们?为什么?”萧士及连忙问道。他倒是怀疑清河崔家三房,但是没有怀疑到太子妃头上。太子妃是清河崔家大房的嫡长女,而且是太子那边的。以太子对他的笼络和施恩,他真的想不出太子妃有什么理由会对杜恒霜和两个孩子不利。

    杜恒霜当然没法说出实话,只是做出深思的样子,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想到太子妃看我的眼神,就觉得全身毛骨悚然。你说,我也没有得罪过她,为何她的眼神看上去那么渗人?”

    “真的?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萧士及很是意外。他本来还想让杜恒霜多跟太子妃来往,就跟她和毅亲王妃慕容兰舟来往一样。

    杜恒霜笑了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往镜子里照了照,道:“怎么跟你说呢?说我就是不喜欢太子妃?——我算哪门子的人,有胆子看不起太子妃?说出来也是徒惹人嘲笑而已。”

    萧士及听了这话,走到她身边正色道:“不要这样说。在我心里,无人比你重要。若是太子妃真的对你不利,我让太子后悔这辈子娶她做老婆!”

    杜恒霜听得笑起来,伸手抚了抚萧士及的胸口,感受着他怦怦乱跳的心脏,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动气。——你这个样儿,可怎么领兵打仗呢?一点子小事就跟炮仗一样跳起来。”

    萧士及握住杜恒霜放在他胸口的手,定定地看了她半天,才有些艰难地道:“你虽身在内院,过的日子却比我在外头跟突厥人拼杀还要累。——真是难为你了。”

    对萧士及来说,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退步了。

    杜恒霜叹口气,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低声道:“其实过日子,累点儿痛点儿都没事。只要你知道我的难处,我就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是能够挨下去的。”

    萧士及一听,便紧紧抱住杜恒霜的身子,怔忡半晌,道:“……你瘦了。”身子越发的纤弱,细细的柳腰不盈一握。

    两人在屋里温存半晌,杜恒霜便催萧士及出去,“我还没收拾完呢,你别在这里捣乱了。”

    萧士及笑着从正院出来,正好碰见从百草堂过来的诸素素。

    “素素,昨日真是多谢你。”萧士及拱手向诸素素道谢。

    诸素素嗤笑一声,往旁边让了一步,“哟,这个大礼我可受不起。”说着往四围看了看,见没有别人,就压低声音凑到萧士及跟前问道:“喂,昨儿跪搓板了吗?”

    “搓板?”

    “哦,跪脚踏板了吗?”诸素素改了种跪法问道。

    “为什么要跪脚踏板?”萧士及很是不解。

    诸素素更加不解,“怎么霜儿昨儿没有狠狠罚你?——你完了你完了,你知不知道女人越是云淡风轻,就表示她们心里越是记恨啊!”

    萧士及明白过来,笑着摇头道:“霜儿不是这样的人。”

    “霜儿是怎样的人?”诸素素追问道,对萧士及的态度有些不满。

    萧士及的声音很是温和,一说到杜恒霜,他的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霜儿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跟我过不去。她不会闹,也不会抱怨,更不会出坏点子挑拨离间。——素素,霜儿不像你。”说这话的时候,萧士及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调侃。

    看见萧士及这样儿,诸素素用膝盖想也知道杜恒霜没有抓住机会大闹一场,让萧士及又一次“蒙混过关”了。——贱男,都是女人惯出来的。

    诸素素在心里暗暗“呸”了一声,对萧士及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事到如今,你也该想到,谁才是真正为你好的人吧?你昨儿还敢给霜儿脸子瞧,那么冷天,让她在屋门口吹冷风,你厉害啦啊!”

    “霜儿不会闹,不会抱怨,你就理所当然利用她的大度,尽情地委屈她么?萧大哥,你就是这样对你爱的人?哎玛,谢天谢地,你爱的不是我。你这样的感情,一般人真是受不住。”诸素素语带讥嘲,说得萧士及红了脸。

    萧士及讪讪地道:“昨天我太着急了,我担心我娘有个三长两短……”可是诸素素的话,也让他忍不住反思。他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利用霜儿的“无怨无悔”吗?

    萧士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他怔怔地看着诸素素,诚心诚意长揖在地,“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素素提点。”

    诸素素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娘的身子康健,什么毛病都没有。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啊?再说上吊这种事,你用用脑子好不好?她真的要上吊,还能大张旗鼓让所有人知道,等着你们来了才把脖子往绳圈里面套?!——萧大哥,你是帝国双璧之一啊!不要被安子常那厮比下去了……”

    说起安子常,萧士及又警惕起来,问诸素素:“你怎么不担心?那是你的未婚夫。”

    “你管我担不担心?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真正关心你的人,是会让她自己难受,也不舍得让你难受。而你娘呢,是宁可让你难受,也不肯委屈她自个儿一丁点儿。这么久了,你不会没有看出来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吧?还是你就是缺母爱,没娘就活不下去了?如果是这样,你早点儿说,大家有个心理准备。”诸素素一边说,一边走进院门,剩下萧士及面色沉静地站在门口。

    看见诸素素的背影绕过院子中间的影壁,萧士及才往二门上去了。

    杜恒霜刚出里屋,就看见诸素素走进来,忙道:“素素你来的正好,陪我去海西王府一趟接雪儿回家。”

    诸素素点点头,“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海西王那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我拟了几个方子,去跟雪儿参详参详。”

    杜恒霜紧张起来,抓着诸素素的手问道:“真的很严重?”

    诸素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管严不严重,关你什么事儿啊?——你跟海西王很熟吗?”

    杜恒霜窒了窒,忙道:“不是很熟。但是雪儿在给他治病呢。若是治不好,岂不是雪儿的罪责?我是为雪儿担心啊。”

    诸素素想到自己当初在千金公主身上栽得跟斗,了然地点点头,“你别担心,海西王的病不是很严重,就是要好好保养。给他做一些急救药丸随身带着就行。我就是去给他送方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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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50章 有喜 (4K,含粉红1140+)

    诸素素医术高明,杜恒霜对她十分信赖。

    听她说不严重,还要给杜先诚送方子,杜恒霜感激莫名,忙要给诸素素行大礼。

    诸素素忙伸手托起她,笑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虚礼的。如果要真的谢我,还不如……”

    “多给你些银子是吧?”杜恒霜莞尔,伸手掐了诸素素的脸蛋一把。

    诸素素大笑着躲开,“知我者,杜氏恒霜是也……”

    两人说说笑笑,带着丫鬟婆子,登上柱国侯府的马车,往海西王府行去。

    柱国侯府内院的慈宁院里,萧泰及和萧嫣然过来请安走后,杨氏坐在龙香叶床前劝她。

    “你啊,也真是想不开。有儿有女,儿子出息,女儿听话,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闹什么闹?闹到儿子女儿都不理你,你就开心了?”杨氏的语气缓和许多。她不想看见一对亲生母子落到不可开交的下场。

    “你说你跟你儿媳妇置什么气?人家都是希望儿子媳妇夫妻和顺,好传宗接代。你呢?你到底想做什么?”

    龙香叶不忿,梗着脖子道:“我是婆母,她是我儿媳妇。怎能不孝顺我?怎能要我的强?太婆母,你没有见过她对我做的那些事儿!”说着,喋喋不休地将杜恒霜对她做的事儿挑肥拣瘦地说出来。

    杨氏听了,诧异道:“霜儿为何要无缘无故用雪给你擦脚?我不信,总得有个缘由吧?不然的话,你儿子岂能容她这样挫磨你?”

    龙香叶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道:“……谁知道她哪根筋不对?你看,好端端的,她不也泼我黑狗血来着?”

    杨氏一下子明白过来,笑着道:“你先前不是说你自己撞客着了,她泼你黑狗血是救了你一命?现在又改口,你呀,从你嘴里说出来,今天黑,明天白,没个准信,谁会信你啊?——我看,这家里从上到下都知道是你看不上你儿媳妇,故意要跟她过不去的。”

    龙香叶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明白什么,深思道:“这么说,因为我一向跟她不对付,所以我说什么,别人都不信?”

    “当然。一个跟儿媳妇处处作对的婆母说的话,大家都只能当耳旁风听听。”杨氏一边说,一边拿了针线笸箩过来做针线。

    杜恒霜虽然让针线上人给她和龙香叶重新做衣裳和铺盖,但是内里穿的小衣衬裤,杨氏还是觉得自己动手比较好。

    “一个家里,老夫人慈爱和顺,走出去才有面子。只有大家都众口称赞的人,说出的话才有份量。你连这点都不明白吗?不是你儿子厉害,大家就都要捧着你的。做事太出格,手伸的太长,不说是你,就算是前朝太后娘娘,后来还不是被她儿子德祯帝关起来了?你也不想开点。你儿子孝顺,你就不要让他为难了。他对他这个媳妇的情义,连我这个刚来几天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如何看不清楚?”

    龙香叶默默听着,暗道,就是看得清楚才不忿好不好?谁家儿子不是先顾着老娘,压着媳妇弯腰?谁家媳妇不是上赶着拍婆母的马屁?偏他们家就不行?偏她就要“体谅”儿媳妇?啊呸!他们为什么不先体谅她?不体谅她是长辈,又是老人?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龙香叶虽然心里不忿,但是也明白不能再在面上表露出来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都试过了,都不管用。没法子,她只好韬光养晦,徐徐图之了。

    刚才杨氏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是有一点还是说到点子上。就是如今她在外人面前没有地位,每个人都知道她跟她儿媳妇不对付,她要说点儿什么话,没一个人会信她……

    说不得,她是要改一改了。

    ……

    长安城崔家三房的大宅里,崔夫人正在跟崔大郎说话。

    柱国侯萧士及大摇大摆去洛阳祭祖回来,现在长安城人人都知道是在他们崔家三房脸上打了一耳光。

    “萧士及这样不识抬举,老爷可想好对策没有?”崔夫人一边给崔大郎剥橘子,一边问道。

    崔大郎放下手里的书,温言道:“这些让下人做就行了,你仔细伤了指甲。”

    崔夫人温婉一笑,“没关系的。老爷爱吃橘子,我就给老爷剥橘子,直到老爷不爱吃。”说着,将剥开的橘子分成小瓣儿,放到白玉碟子里,再一瓣瓣插上银制小牙签。

    崔大郎拿起一支小银签,将那蜜橘瓣儿放到嘴里,闭了眼,细细品尝,末了一口吐到一旁放果皮核儿的小碟子里,皱着眉头道:“这也是庄子上送来的?”

    “是啊。”崔夫人点点头,“是咱们在蜀地的庄子。那里盛产蜜橘,每年冬天都送好些过来。”

    “今年的蜜橘怎么变得又酸又涩?难道朝里变了天,蜀地也变了天?”崔大郎心里很是不安,胖胖的身子像山一样坐在一个特制的大圈椅里。圈椅上搭着极为罕见的白老虎皮。

    崔夫人见状,拿起牙签也吃了一瓣,细细品了半天,笑道:“我吃着还好。老爷的口味太挑剔了。一点点的变动都逃不过老爷的舌头。”

    “是吗?”崔大郎失笑,拍了拍椅背上的白老虎皮,感慨道:“可能是近来事多心烦,自然吃什么东西都不对味儿。”

    崔夫人笑了笑,挥挥手让下人把橘子撤下去,免得崔大郎见了心烦。

    “二妹那里,老爷看着要怎么办?依我看,还不如嫁到毅亲王府做侧妃吧。”崔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要再盯着萧士及了。

    崔大郎冷笑一声,看着崔夫人道:“夫人怎么胆小了?难道我们怕了一个寒门庶族出身的小子不成?你道他真有那么能耐?不过是被陛下拿来当枪使。如果连这个人我们都收服不了,以后如何服众?士族本身就不是铁板一块。你看那洛阳许氏,不早就向陛下卑躬屈膝了?”

    “到底是陛下。我们还能变天不成?”崔夫人有些不以为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崔三郎不能掌领军事,他们崔家就是跛脚鸭,拿什么跟陛下要权?

    “你放心,萧士及如果不识抬举,就做掉他,另外找人代替他的位置。——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寒门庶族遍地都是。你去发个帖子,三月三的时候,给咱们家二妹比武招亲,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萧士及更出色的人才!”崔大郎一念之间,给崔盈盈的终身大事拍板。

    “啊?”崔夫人很是惊讶,“这……这……于理不合吧?”

    “有什么于理不合的?现在的陛下,当年不也是比武招亲?还‘雀屏中选’呢……我们不如也来个‘鸾台选婿’,选中的人,十万两银子陪嫁,将我们二妹风风光光嫁出去。”崔大郎越说越兴奋。

    崔夫人忍不住泼他冷水,“老爷,你我都知道,当年陛下雀屏中选,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真相是,陛下向欧阳家多方求娶,费尽心机,欧阳家经过多方查证挑选,才挑中他做女婿。后来的‘雀屏中选’,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老爷想用这个法子选出和柱国侯媲美的人才,还不如直接去找安国公前来提亲为好。他打仗的本事就不用说了,比那些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强多少倍。而且他是昭穆九姓之一,本是安西王族之后。这样的家世,不比五姓七望差多少,比柱国侯萧士及,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这番话说得崔大郎动了心。他捻须沉吟许久,缓缓点头道:“夫人果然不愧我们崔家的‘女诸葛’之称。这个主意,果然比为夫刚才的提议要妥当。——不过这安国公,实在是太阴损了,杀了前朝德祯帝不说,还把自己一家子都杀了,这人不好驾驭啊……”

    崔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就是因为他全家都没了,他才能更好地为我崔家所用。到时候,不是赘婿,胜似赘婿,岂不是比屈就那个寒门庶族的小子要强百倍?而且朝堂里面,唯一能跟柱国侯对着干的,也就只有安国公了。”

    崔大郎大笑着点头,“既如此,就照夫人说的做!——来人,拿我的帖子,请安国公过府一叙!”

    崔家的门人拿着崔大郎的帖子,急匆匆地往京兆尹府上去了。

    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安国公如今住在他姑父许绍的府里。他的安国公府本来在洛阳,当然已经不能住人了。陛下已经下令在崇康坊给他另建一个国公府邸,还没有完工。

    诸素素和杜恒霜的车在朱雀大街上跟崔家门人交错而过。

    来到海西王的王府,杜恒霜和诸素素坐在中堂之上,等着海西王和杜恒雪过来。

    她们没有等多久,就听到海西王宏亮的带着异域风情的口音,“可是柱国侯夫人来了?”

    还有杜恒雪柔和的嗓音,“王爷您慢点走,走得太快对您的心脏不利。”

    杜恒霜和诸素素一起站起来,对着进来的海西王行礼。

    “柱国侯夫人回来了?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去洛阳的路上。——咦,怎么瘦了这么多?是路上太累了吗?”杜先诚一眼就看出来杜恒霜瘦了。

    杜恒雪也抬眼望去,看见杜恒霜确实比十几天前瘦得很明显,诧异着走过来,拉着杜恒霜的手,顺手给她诊脉,道:“怎么瘦了……啊……喜脉啊!”

    “什么?!”诸素素和海西王一起叫起来。

    诸素素忙走过来,拉住杜恒霜另一只手腕,“我来看看。”这两天就忙着绕着龙香叶转了,她都没有功夫给杜恒霜请平安脉。

    细细诊了半天,“真的是喜脉!”诸素素又惊又喜,忍不住轻轻捶了杜恒霜一拳,故意道:“你厉害啊,去洛阳才几天就怀上了。”果然旅行是最好的备孕法子……

    说得杜恒霜满脸通红。

    杜恒雪抿嘴笑道:“素素姐就会打趣。明明是早就怀上的。”

    从脉象看,至少有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应该是年前怀上身的。

    诸素素想起在柱国侯府听下人说过他们这一趟去洛阳遇袭的事儿,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乖乖,你这孩子够皮实的。听说你们这一趟在路上被山贼追杀,你还能安然无恙。——这孩子真是福大命大……”

    “什么?山贼?”杜先诚的眸子眯了起来。

    “柱国侯是领军大将,哪个山贼这样不长眼睛,连大齐‘战神’的车队也敢拦截?——我记得你们回去的时候,明明是摆开了柱国侯的仪仗的,又不是微服出行?”杜先诚一下子就看出其中有诈。

    杜恒霜对杜先诚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道:“这倒是不知。反正我们侯爷骁勇,那些山贼没有讨到好,被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杜先诚会意,点点头道:“我想也是如此。跟柱国侯一起出行,就算有惊,也是无险的。只是吓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了。”

    杜恒霜微笑着抚了抚肚子,心里既高兴,又有些不安。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来得是不是时候。家里最近事多,难怪她最近觉得精神不济,小日子也乱得很,一时过了日子也没有觉察到。

    “多谢王爷关心。素素说,给王爷配了个药丸的方子,要给雪儿看看吗?”杜恒霜笑着道。

    杜恒雪知道姐姐跟爹爹有话要说,忙拉着诸素素的手,道:“素素姐,跟我去药房,看看我上次配的药丸子如何?”

    诸素素也想试试她的新方子,闻言忙道:“走吧走吧,咱们快去快回。”又让杜恒霜等她一会儿。

    杜恒霜等她们俩走了,才跟着杜先诚去暖阁叙话。

    “跟我仔细说说,那山贼是怎么回事?要详详细细,一丝儿都不能隐瞒。”杜先诚正色问道。

    杜恒霜也不想瞒着爹爹,就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待听见又是龙香叶扯后头,杜先诚恼得一掌将自己身边的五角梅花方几拍得粉碎,“这个死婆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三卷《风尽角弓鸣》完。下午开始第四卷《征蓬出汉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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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51章 补偿 (粉红1170+)

    杜恒霜笑了笑,含蓄地道:“……王爷,没事的,都过去了。如今太祖母在家里看着老夫人,我和侯爷都很放心。”

    见杜先诚这么大反应,杜恒霜就忍住没有把昨天晚上府里闹腾得一幕再说出来。

    结果她瞒住了这边,杜恒雪一个人回来给海西王诊脉的时候,却已经口无遮拦地对海西王道:“王爷您不知道,昨儿那老夫人还闹着不活了,叫了一堆人来看她上吊玩儿。姐夫急得冲进去,把姐姐一个人扔在外头吹冷风。我现在想起来还一身冷汗。您看,姐姐刚刚有喜,若是昨儿冻着发个烧什么的,倒霉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杜先诚再次抬手,将他另一边的方几也敲得粉碎,“她还要上吊?”说着,冲到杜恒雪跟前指着她的鼻子问道,“你们怎么不按着她的脖子往绳圈里套?!她一死大家就皆大欢喜了!”

    杜恒雪和杜恒霜对望一眼,都有些啼笑皆非。

    杜恒霜忙扶着杜先诚坐下,轻声道:“王爷,幸亏素素不在这里。不然王爷这个样子,她迟早会生疑。——王爷还是注意些吧。”

    杜恒雪看着杜先诚的脸色又有些青紫的迹像,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塞到杜先诚嘴里,“王爷,快咽下去。”

    杜先诚毫不迟疑地一口咽了下去。

    闭着眼睛静静调息,杜先诚的神色缓和下来。

    “王爷这爆炭一样的性子也要改改。”杜恒霜很是担心杜先诚的身子。她好不容易才得回这个爹,可不想没团聚多久就再一次失去了。

    杜先诚点点头,笑嘻嘻地道:“我会保重自己的身子。我还有两个牵挂在这个世上,不把她们安顿好,我是不能撒手的。”

    杜恒霜忙笑道:“何止两个呢?王爷有好多的牵挂呢。”

    “真是,你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到处乱跑了。雪儿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先还想着,等她归宗之后,就从你们府里搬出来吧。可是你现在有了身孕,身边不能离了人。就让雪儿在你那里多住一阵子,等孩子生了再说。”杜先诚指着杜恒霜的肚子道,他确实有很多牵挂。

    杜恒霜看了杜恒雪一眼。

    杜恒雪对她微微点头。

    杜恒霜就笑着劝杜先诚:“王爷,您也该找个人,平时有人嘘寒问暖,再生个儿子……”

    杜先诚咳嗽一声打断杜恒霜的话,“我年纪大了,儿子是生不出来了。不过,我倒是有心娶房媳妇儿。嘿嘿,就算我不娶,有人也惦记着我,迟早我这里会塞满了人。”

    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有些担心。她们只不过是不想看见爹爹孤零零的一个人。其实杜先诚四十多岁,他也不可能一个人过一辈子。

    “没事的。你们不要多想了。”杜先诚看向杜恒霜,“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王爷请说。”杜恒霜忙道。

    杜先诚看着杜恒雪,感慨地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雪儿,我希望能补偿她。——这一次,她救了我的命,我已经让人传得满长安都知道了……”

    “啊?”杜恒霜很是惊讶,“王爷,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您不用这样吧。”

    杜先诚温言道:“当然是需要的。不传得满长安都知道了,如何能让别人知道我欠了雪儿一个大人情呢?——另外,我希望雪儿的归宗礼,要更加隆重一些。多请些客最好。”

    杜恒霜忙道:“这没问题,我回去再多发几个帖子,把我们能请到的人都请到。”

    杜先诚笑着点头,看见诸素素进来了,就转了话题道:“这些天,有劳诸郎中和杜二小姐,我这里有些小小的心意,不足挂齿,还望两位笑纳。”说着拍了拍手。

    两个高鼻深目的侍女端着两个蒙着红绸的大圆盘走进来。

    杜先诚拉开盘子上的红绸。

    两盘黄澄澄的小金砖晃瞎诸素素的眼睛。

    “王爷!”诸素素惊喜得扑过去,“这些……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当然。你们一人一盘,当是我给你们添妆了。你们两位杏林国手,也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福气娶到你们。”杜先诚呵呵笑道。

    杜恒雪笑着道:“王爷您不知道?素素姐,刚刚订婚了。她的未婚夫,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国公安子常公子。”

    “哦?素素居然是未来的国公夫人?!”杜先诚又惊又喜,拱手道:“失敬失敬!”

    诸素素浅笑着点头,“王爷多礼了。我这不还没嫁吗?”

    杜先诚又道:“怎么大家都没有听说过呢?——安国公订婚,可不是小事啊……”

    诸素素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杜恒霜。

    杜恒霜忙道:“安国公的聘礼都送到我们府上素素住的院子了。因在过年前下的聘,只有我们家和少数几家人知道。等过了十五,安国公会向陛下请旨,让陛下赐婚呢,因此没有事先张扬。”

    “陛下赐婚?——好啊,这个主意着实妥当。我看啊,你们过了年,会比过年的时候更忙啊!”杜先诚哈哈大笑,心情好得出奇。

    送了杜恒霜、杜恒雪和诸素素一行人出去,杜先诚也回到书房写奏表,给永昌帝送进去了。

    上了车,诸素素就对杜恒霜耳提面命,“霜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男人不能惯着。你现在又有了身孕,大可以‘挟身孕以令夫郎’……”

    杜恒霜和杜恒雪听了骇笑不已。

    回到柱国侯府,诸素素和杜恒雪跟着杜恒霜先去她和萧士及住的正院。

    萧士及正好在屋里没有出去,坐在暖阁里喝茶看书。

    看见她们三人一起进来,萧士及放下书,笑着从炕上起身,过来帮杜恒霜取下身上的大氅,道:“回来了?海西王那边怎样?”

    杜恒雪笑着对萧士及行礼问好,又道:“王爷还好,身子旺着呢。”说完看了看萧士及,又福身下去,“恭喜姐夫!贺喜姐夫!”

    “呃……”萧士及苦笑,伸出手虚扶一下,“雪儿这是做什么?可是寒骖我吗?我何喜之有呢?”

    杜恒雪起身,走到杜恒霜身边,扶着她的胳膊笑道:“我姐姐又有喜了,这难道不是喜事?”

    “什么?是真的吗?霜儿,你真的又有喜了?!”萧士及惊喜莫名,顾不得诸素素和杜恒雪都在这里,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杜恒霜囧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推着他,“让我下来!让我下来!……素素和雪儿都在这里,你这像什么样子?”

    萧士及忙小心翼翼地将杜恒霜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她是一尊易碎的薄胎瓷器。

    杜恒雪两手交握,笑嘻嘻地看着杜恒霜。

    诸素素在旁边抱着双臂哼了一声道:“雪儿你这就不懂了。你姐夫是大孝子,人家亲娘刚刚死里逃生,怎么会有心情想别的呢?——再说了,女人怀孕生孩子,在你姐夫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何喜之有啊?”最后一句话,学着萧士及刚才的语气,居然惟妙惟肖。

    杜恒霜笑着斜睨诸素素,“素素,你又调皮了。”

    诸素素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大师兄,不要老说我调皮。”说着,一把拉过杜恒雪,“咱俩回百草堂好好合计合计,让人家小夫妻说说话。”又对杜恒霜眨眨眼,暗示她别忘了她在车里如何劝她的话。

    杜恒霜笑了笑,目送诸素素和杜恒雪出去。

    等她们都出去了,萧士及再一次将杜恒霜打横抱起,送到卧房的床上。

    “等了三年,你终于又有身孕了。”萧士及轻抚着杜恒霜的小腹,轻声说道。

    杜恒霜偏着头看着萧士及头顶的发髻,笑着道:“我们一直聚少离多,真正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一年。”

    萧士及“嗯”了一声,紧紧抱住杜恒霜,喃喃地叫了一声:“好霜儿……”便低头吻了上去。

    杜恒霜温柔地回应着他,在辗转的唇齿交汇间感受着彼此的心意。

    “夫人,梅香姐姐来了。”知数站在屏风外面,大声回报道。

    萧士及放开杜恒霜,翻身坐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她有什么事吗?”

    知数忙道:“梅香姐姐说,老夫人对昨儿的行为很是愧疚,想亲自过来给夫人赔礼道歉呢。”

    萧士及对杜恒霜道:“你歇一歇,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杜恒霜慢慢坐起来,香腮带赤,摇头道:“不管怎么样,可不能让老夫人过来赔礼道歉。不然我真没法做人了。”

    萧士及点点头,“我去说一下,顺便把你有身孕的消息告诉太祖母和老夫人。”

    杜恒霜敏锐地察觉到萧士及也把龙香叶改称为“老夫人”,而不是“娘亲”,微微一怔。

    萧士及已经大步走出去,往慈宁院去了。

    慈宁院里,龙香叶和杨氏知道杜恒霜有了身孕,两个人都是喜出望外。

    “要不,我和太婆母去看看霜儿吧。可怜见儿的,昨儿真是委屈她了,我这个做婆母的,真是过意不去呢……”龙香叶极是诚恳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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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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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镜里,窥见后世。红罗帐中,困守鸳鸯。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弱水河畔,盘踞虎狼。 既已结同心,野花不堪剪。可叹穿越重生女,不修今生求来世。 本土原配显神通,管教你今生来世都成空! ——*——*——*——*—— PS:美女,我这里有响当当的《原配宝典》附加一百零八式驭夫之术,可以防小三上位,灭继室填房,还能斗垮红颜知己,拍飞灵魂伴侣,要么? ——*——*——*——*—— 有完结文古言系列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正在连载VIP玄幻仙侠文《补天记》。坑品保证,欢迎跳坑。O(∩_∩)O原配宝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配宝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配宝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