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施恩
许绍笑了笑,端起茶盅送到嘴边,低头闭目品那茶香,缓缓地道:“兰陵萧氏还不至于找我做说客。”
萧士及愕然,“不是找的许大人?那大人为何说这番话?”
许绍轻抿一口茶水,在嘴里打个转,缓缓咽下,任那清香的茶汤润泽五脏六腑,“我听说,崔家在跟兰陵萧氏接洽。如今才初二呢,崔家老大夫妇就带着重礼亲自登门造访中书令萧禹,甚至传出要跟萧家结亲的消息。”
萧士及:“……”这能说明什么?许绍想得也太远了吧……简直有异想天开之嫌。
许绍看见萧士及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以为然,便又道:“他们登门造访萧家,主要就在谈论他们兰陵萧氏,跟你柱国侯萧士及,是不是同气连枝的关系。”
萧士及很是意外。没想到许绍的耳目那样多,连崔家和萧家谈话的消息都能探听得到,简直是“稳、准、狠”,有带军大将的风范。
许绍站起身,走到自己书桌跟前,取了一本小册子过来,放到萧士及面前,笑道:“不是我厉害,是陛下厉害。我身为京兆尹,当然要对长安的里里外外都有所掌握。再说,崔大郎也是故意的,不然以他们的手段,怎么可能随便做客说句话,就让外人听去了?——他们是有意在给你递口风,同时也是做给陛下看的。”
萧士及低下头,伸手翻阅许绍放到他面前的册子。那是一本兰陵萧氏的族谱,当然是翻抄过来的。
“这是兰陵萧氏的族谱,你别问我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就在这里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这本族谱,想把自己名字摆在上面的人可不在少数。”许绍敲了敲桌子。
萧士及慢慢看着,却只看到镇守江陵的大将萧铣那一页,就住了手,笑着道:“萧禹是中书令,跟萧铣是什么关系?”
“萧铣跟萧禹虽然都是兰陵萧氏,但并不是近亲,已经出了五服,同族而已。”许绍意味深长地道,“江南的情形,我相信你也不陌生。萧铣蠢蠢欲动,萧禹为了保兰陵萧氏不被族灭,只好出此下策。他如果真的能把你拉入兰陵萧氏,至少能保一半族人的性命。”
萧士及心里怦怦乱跳,用尽全身力气,才镇定下来。
江陵大将萧铣蠢蠢欲动的消息,他从海西王杜先诚那里也听到过风声。这也是杜先诚改变主意,不肯下江南的原因。
“……萧铣那边,真的到了如此地步?”萧士及小心翼翼地问道。
许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了眼,笑着道:“这谁也不知道。萧禹这样做,也是未雨绸缪。不管萧铣那边出什么事,先拉你入伙再说。”
许绍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就是崔家的用心。
对于清河崔家来说,杜恒霜射断崔三郎的两条胳膊,陛下永昌帝却是轻描淡写地和稀泥,不肯惩处杜恒霜,固然是看在萧士及面子上,不肯伤了手下大将的心,但更重要的目的,还是彰显陛下要铲除“崔半朝”的决心。
而“崔半朝”,代表着士族门阀对朝政的掌控。
陛下当然不愿意看见在他的朝堂之外,还出现另一个小朝堂。
而且因为士族门阀对大齐普通百姓这么多年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如今永昌帝的政令根本传不出长安。
要跟士族门阀对抗,当然要扶植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员。
萧士及便是永昌帝要扶植的寒门庶族第一人。
如果,崔大郎能够说服兰陵萧氏,将萧士及也拉入士族门阀的阵营,势必要给永昌帝好看。
看永昌帝还会不会继续扶植萧士及。
到时候永昌帝骑虎难下,萧士及肯定会被边缘化。
被边缘化的萧士及,就算跟兰陵萧氏扯上关系,也不再是崔家的对手。
崔大郎就能一边抽陛下的脸,还能一边借助陛下的手,将萧士及打压下来。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萧士及的妻子杜恒霜,就连萧士及本人,就等着被崔家整吧……
这些弯弯绕绕,许绍没有打算对萧士及说得明明白白。
对于他来说,他把这件事提前告知萧士及,已经是大人情了。
如果萧士及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能做出正确选择。
如果他不能想明白,就让他先吃个亏,自己再出手帮他一把,到时候雪中送炭,更能让他铭记在心。
萧士及当然没有他想得远,但是有崔家介入,准确地说,这个提议完全是由崔家推动的,他就更要怀疑这件事背后的用心了。
“多谢许大人提前告知士及。不然的话,到时候在朝堂上突然被陛下问起来,士及可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萧士及躬身,诚心诚意地谢过许绍。
许绍笑着摆摆手,不肯居功,“我也是瞎猜的。事实到底如何,也要看以后。”
萧士及心事重重,在许家吃晚食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杜恒霜看在眼里,没有多问。
吃完晚食,杜恒霜带着杜恒雪、萧士及,还有两个孩子告辞离去。
回到柱国侯府,萧士及对杜恒霜道:“你带着孩子先回去,我去娘那里说说话。”
杜恒霜想起昨日的事情,知道萧士及嘴里虽然不说,心里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毕竟是她出手整了龙香叶一次。
但是她不打算道歉,也不后悔。
她跟龙香叶相处这么久,对龙香叶的脾气人品早就心知肚明了。
这个人就是那种你退一步,她就能蹬鼻子上脸,往你脸上吐唾沫的那种人。
但是如果你进一步,她又马上偃旗息鼓,做出一幅被迫害的可怜兮兮的样儿,再加上她的年纪和辈份在那里摆着,若是说出去,杜恒霜做的事就更不在理。
不过杜恒霜已经不在乎了。
对她来说,是做一个“人人称赞”,但是被婆母肆意欺压羞辱,只能忍气吞声的媳妇,还是做一个“恶妇”,但是能够挺直腰杆做人,保护自己的孩子和家的媳妇,根本就不用选择。
她不想委曲求全。
而龙香叶,也不是一个知道见好就收的人。对龙香叶来说,你委曲求全,她不会觉得你善良识大体,反而会觉得你好欺负,不欺负白不欺负。
你不把她的气焰打下去,就等着她由着性子来折腾你吧。
当年这种苦,她又不是没尝过?
若是吃了苦还学不会乖,那真是活该她被人“害死”了……
当然,也许是她的性子不够圆滑,弯不下腰吧。
有些女人就能把龙香叶哄得眉开眼笑,不住口地夸她好的,比如那个抱着萧士及的牌位也要成亲的陈月娇,就跟龙香叶处得极好。
杜恒霜想到这里,轻轻叹口气,看着萧士及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出了一回神。
平哥儿和安姐儿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沉默地站在杜恒霜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爹爹萧士及远去的背影。
知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杜恒霜还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轻声唤道:“夫人……天黑了,进去吧。”
杜恒霜回过神来,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
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是一脸怔忡的样子,仰头看着她。两双晶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充满了说不出口的担忧。
杜恒霜心里一软,弯下腰握握他们俩的手,“咱们进去吧。今儿娘亲给你们沐浴好不好?”
平哥儿和安姐儿脸上露出笑容,使劲儿点点头,跟着杜恒霜进屋。
萧士及心事重重来到龙香叶的慈宁堂。
一进院门,就被满院子的大红灯笼吓住了,忍不住叫了梅香出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瞥了一眼院子里的大红灯笼。
梅香苦笑着行礼:“侯爷,老夫人说她的运道不好,今年要转运,就要多点大红灯笼,一直要点到正月十五。”
萧士及无语,挥挥手,“下去吧。老夫人在做什么?”
“刚吃过晚食,这会子在跟二爷和二太太说话呢。”梅香往旁边让了一步,让萧士及进去。
“二弟和二弟妹也来了?”萧士及大步走进屋子,看见萧泰及和龙淑芝正坐在龙香叶身边说话。
龙淑芝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说话间扶着腰,一幅气喘吁吁的样子。
“大哥!”看见萧士及进来,萧泰及忙站起来行礼问好。
龙淑芝也扶着腰站起来,对萧士及福了一福。
萧士及点点头,“天晚了,又下了雪,路上不好走。二弟,你媳妇身怀六甲,这阵子就在屋里好好歇着,晚上就不用出来了。要说孝顺,也不在这上头。——是吧,娘?”对萧泰及说着话,后面一句话却是对着龙香叶说的。
龙香叶站起来,一脸祥和地道:“老二,你大哥说的有理,以后也不用过来请安,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萧泰及忙道:“淑芝可以不用过来,不过我是一定每天都要来的。”
龙淑芝也捂嘴笑道:“正是呢。我们二爷一天不见娘的面都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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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6章 享福 (绿葱小茶和氏璧+)
萧泰及和龙淑芝都一派识大体的样子。
龙香叶也在旁边慈祥地笑着。
萧士及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好。一家子和和气气地,比什么都强。”
萧泰及见萧士及这个时候一个人过来,肯定是有话要说,便扶着龙淑芝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又对龙香叶道:“娘,您好好歇着,我明儿再来看您。”
梅香忙上前叫了一个小丫鬟,命她提着灯笼,送二爷和二太太回去。
龙香叶抬头看了看萧士及。
大红宫灯下,萧士及的眉头紧皱,眉间拢成一个“川”字,心事重重。
龙香叶有些心疼,伸手往萧士及的眉间按了按,想要按平那个深深的“川”字,“老大,你这是怎么啦?有什么烦难事吗?”
萧士及笑了笑,轻轻将龙香叶的手格开,扶了她的胳膊,坐回暖炕上。
梅香送上茶,还有几碟小点心。
萧士及挥挥手,“你下去吧,我陪老夫人说说话。”
梅香便知道萧士及有话要说,就赶紧倒退着出去,索性一个人守在月洞门外,不让别的下人靠近。
暖阁里面温暖如春,龙香叶脱下鞋子,缩回到暖炕上面的被子里,笑着道:“娘的脚有些不舒服,今儿放肆了。”
萧士及想到昨天杜恒霜用雪给龙香叶“擦脚”的事儿,叹了口气。
一边是挚爱的妻子,一边是生养他的亲娘,他可真不想选一边站着。
萧士及从袖袋里拿出两个小瓷瓶,放到龙香叶面前,“娘,这里一个是抹冻疮的蛇油膏,一个是抹烫伤的獾油膏,都是上好的,毅亲王从宫里弄来的。”
龙香叶眉开眼笑地将两个晶莹润白的小瓷瓶捧在手里细看,似乎不经意地道:“哎哟,这可不错。我等你走了,我就抹上。你别说,你娘我还从来没有生过冻疮。以前我在娘家的时候,家里虽然不算豪富,可是嫡母对我们还算厚道,吃喝穿用上从没有苛刻过。后来嫁了人,跟着你爹,就没有吃过苦。再后来你爹没了,我有你这个能干的大儿子,日子过得更是红火,不仅没有吃苦,还熬到如今有了诰命。——可以说,我这辈子,从娘家到婆家,一直就是享福的命。年轻的时候,有自己男人宠着捧着,老了,有自己的儿子孝顺着。所以我也想得开,就算在媳妇缘上差一点,我也认了。”
萧士及窒了窒,两只手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想了又想,试探着问道:“娘这样说,儿子真是无言以对。”又道:“娘,其实霜儿是个极好的女子。您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十倍回报于您。”
龙香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一脸怜悯的看着萧士及,轻声道:“老大,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的。我知道,我这个婆母,是碍了她的眼。我也不多求什么,只望你看在你爹份上,让我这个老婆子安安份份过完这下半辈子吧。”说着就哭了起来,“……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我不会再说一句重话,一定像供菩萨似的把你媳妇供起来,好不好?”
萧士及的眉毛忍不住又拧了起来,忍着不顺,道:“娘,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昨儿你媳妇那样待我,我有说过她一句不好没有?——你还想我怎么做?”龙香叶抽抽噎噎的地道,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萧士及淡淡地道:“娘,您用不着在我面前给霜儿上眼药。她为了我,可以去死。这样的女子,我这辈子是不会跟她分开的。”
龙香叶听了,心里一窒,抽泣的声音略微小了下来。
“再说昨天的事,错也不全在霜儿。若不是您突然让她给您泡脚,她也不会出此下策。”萧士及说着说着,一颗心忍不住偏到杜恒霜那边去了。
龙香叶心中大怒,但是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再在萧士及面前大吵大闹。
很多次事实证明,大吵大闹只会让萧士及对她更加反感,反而将他往那泼妇一样的小蹄子那边推。
“是是是,这事儿是我不对,委屈你媳妇了,我明儿亲自去给赔不是。”龙香叶以退为进,满脸柔弱歉疚的样子。
萧士及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别扭,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默默坐了一会儿,道:“娘,霜儿跟我门当户对,杜家跟我们萧家是世交,她是我从小订婚的原配正妻,还给我们萧家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也是柱国侯府的侯夫人,就算是做人媳妇,可是这样的媳妇,一般人家都会给她留几分脸面。再说,以前祖母是怎样对待娘的,娘将心比心,只要能做到祖母的一半,霜儿都会对娘感恩戴德的。”
听到这里,龙香叶实在忍不住了,忙低下头,免得萧士及见到她嘴角的讥诮。
果然儿子娶了媳妇,这心都歪到胳膊肘儿去了。
什么都是媳妇好,连“留几分脸面”的话都说出来,不就是怕她再拿出做婆母的款,让杜恒霜下不来台?
可是谁让她是做人媳妇的呢?
做人媳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受婆母的气。
若是受不了,就不要做人媳妇。
龙香叶在心里对杜恒霜极是鄙夷,低声道:“我知道了。唉,其实,你不懂的。你祖母在的时候,你还小。我那时候怀着你,大着肚子,还天天去你祖母那里晨昏定省,你祖母虽然说不让我伺候,可是她是婆母,怎么会不想让媳妇伺候?就是客气说说罢了。我当然没有当真,一直做我的本份,你爹也对我极是满意。后来,我破水的时候,还在给你祖母端茶送水呢。”一边说,一边悄悄抬起眼眸,打量萧士及的神色。
萧士及从来没有听见这回事。他只记得,从他记事的时候起,就没有见过娘亲去祖母的院子请安,平日里跟祖母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记得听有些丫鬟婆子说过,说是因为二叔萧瑞生还跟祖母一起住,龙香叶是借口嫂子小叔子什么的不方便,所以从来不去祖母的院子里请安。
现在龙香叶又说自己大着肚子伺候祖母,甚至破水都在祖母的屋里,说得活灵活现,萧士及也不仅犹豫起来,疑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想了良久,萧士及只好道:“娘是长辈,就多担待一些吧。霜儿若有什么不好,就是性子太直,不会低声下气地委曲求全。但是她也从来不会故意欺侮别人。只是别人惹到她头上,她是不会隐忍的。”算是小小的跟龙香叶说清楚。反正他也不求什么了,如果娘亲能跟妻子井水不犯河水,那已经是上上签了。
龙香叶抬头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今儿巴巴地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萧士及摇摇头,“当然有别的事。”说话间,已经拿了主意,道:“娘,太祖母是不是还是一个人住在洛阳?”
许是太久没有人说过这个人,龙香叶一下子没想起来,愕然道:“你太祖母不是早就去世了吗?你爹这一脉的萧家别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哪里还有人?”
萧士及追问一句,“真的没有人了?我记得太祖父曾经有个填房,比他年岁小很多呢。”
龙香叶的眼珠转了转,才想起这个太婆母杨氏。
当年她和萧祥生刚刚成亲的时候,萧祥生还专门带她去洛阳的那个尼姑庵,给杨氏磕头。
“你说杨氏?这么多年,她还活着?”龙香叶脱口而出。
萧士及定定地看着龙香叶,缓缓地道:“娘,那是太祖母,您称她为‘杨氏’,实在太不敬了。”
龙香叶有些尴尬,忙道:“我这不是刚刚想起来嘛。”说完看见萧士及一脸不赞成的样子,又强自给自己找借口,“再说,她又不是正头娘子,不过是个填房而已。”言语间很是轻视。
萧士及“哦”了一声,站起来道:“这样啊,娘早些歇着,我回去了。”说着,对龙香叶行礼退下。
萧士及没有回正院,而是去了外院,找萧义说了今天的事,让他准备车子和人手,他要亲自去洛阳一趟。
萧义忙应了,下去料理。
萧士及就在书房翻看自己的东西,默默盘算萧铣什么时候会动手。
杜恒霜给两个孩子洗完澡,送他们回房睡下。
两个孩子今天精神紧张了一整天,晚上回来洗澡,累得不行,回到自己住的厢房,倒头就睡。
杜恒霜坐了一会儿,见萧士及还没有回来,又知道他从慈宁院出来,就去了外院,知道他定是有事,自己也睡不着,就去百草堂看杜恒雪和诸素素睡了没有。
杜恒雪也刚沐浴出来,正坐在妆台前跟诸素素闲话。
杜恒霜走进来笑道:“你们居然还没睡?”
诸素素抬头,看见是杜恒霜,有些诧异问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着,坏坏地笑,“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你这不是白瞎大好春光吗?”还对杜恒霜眨眨眼,一幅心照不宣的样子。
杜恒霜失笑,“素素,大正月的,你可别再口无遮拦了。”
诸素素忙改口,问道:“听说萧大哥去看萧伯母了?怎样,是不是为了昨晚的事?”说完又嘟哝道:“真不懂这些人,为何把孝顺看得这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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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7章 后路 (4K,粉红780+)
这个世间的人,似乎把孝顺看得比天大。
有些男人能因家里的老娘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就算妻子什么过错都没有,也能将妻子休弃。
如果男人执意站在老娘那一边,为人媳妇的人,除了忍让,似乎没有别的出路可走。
好一点的男人,也许会在人前对媳妇不好,让老娘满意,但是人后还是会对媳妇百般体贴,很是歉疚。
可以说,如果嫁了这种男人,已经是上上签了。
而萧士及,如果不是因为他早年丧父,完全靠自己在外面打拼,撑起这头家,恐怕他也会和那些男人一样,在人前处处维护自己娘亲的尊严,逼自己的媳妇低头。
能做到萧士及这样,已经是极难得了。
杜恒霜想了想,心里的郁结渐渐消散,对诸素素道:“你不知道,男人孝顺,不止是他们真的敬重爹娘到骨子里去了,而是有很多别的考较在里面。”
“别的考较?”诸素素不明白,“除了让他们的老娘心情舒畅,还有什么好处?”
杜恒霜咯咯笑道:“素素,你知不知道,男人要做官,除了家世以外,最重要的途径是什么?”
“科举?”诸素素有些迟疑地道,除了拼爹,另外一个途径不就是科举?
杜恒霜顿了顿,“科举才出现没几年,算不得最重要。”
诸素素:“……”现在不重要,以后就会成为唯一做官的途径了……当然诸素素没有说,她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杜恒霜笑道:“从古早以来,男子要做官,需要有人举荐。而举荐最重要的标准,一个是孝,一个是廉,又称‘举孝廉’。”
诸素素大大出了一口气,大力点头,“原来如此。我说有些男人怎会如此‘愚孝’,就跟没长脑子一样。——原来不是没长脑子,而是脑子大大的,‘愚孝’能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实际利益。”
杜恒霜淡笑着点头,“儒术声称为人立身当以孝为本,而任官从政,则要以廉为方。所以,孝廉就被当做是举荐做官的重要途径。在科举出现之前,举孝廉是那些男子入仕的唯一路子。”
诸素素嗤笑道:“原来如此。我敢说,若是没有‘举孝廉’,能做官这件事,就算儒术说破天,这些男人也不会一门心思到‘愚孝’的程度。”
孝顺当然应该,但是世间之事,大多是矫枉过正,过犹不及。
孝顺到后来,多半要有“愚孝”的表现,才能达到举荐的标准。
一般的孝顺,不足以让你扬名天下。
更极端的,需要“愚孝”到自残的地步,才能让大家交口称赞。
比如,为了爹娘大冬天想吃一条鱼,跑到冰上去卧冰求鲤。又或者,父母得了难治的病,孝子会割自己的胳膊上的肉,炖了给爹娘吃。能不能治得好是一回事,关键是要把“孝顺”的名声扬名天下,才能达到“孝顺”的目的。
杜恒霜掩袖点头道:“素素此话虽然直了些,但是理儿不错。”
诸素素却在想着,后世科举占据主要地位之后,“愚孝”的男子虽然要少许多,但是男人个个都是官迷,能多一条路做官,总是不会放过的。不过这些男人要是自己“愚孝”也就算了,但是大部分男人,都是用为难老婆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孝顺。难怪后世女子的选婿标准,好多都变成“有车有房,没爹没娘”了……
杜恒雪在一旁听得怔怔地,想起许言邦今日跟她说的话,不由心乱如麻。
杜恒霜又问诸素素,“身子好些没有?”
“好多了。我再养养,最近总是觉得乏。”诸素素有些困了,耷拉着眼皮道。
杜恒霜便起身告辞,对杜恒雪道:“正月十六我们要给崔家送一桌席面赔罪,正月十七就是你的归宗仪式,你好好准备准备。”
杜恒雪点点头,送杜恒霜出去。
杜恒霜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见萧士及终于回来了,一个人躺在长榻上,枕着胳膊出神。
杜恒霜本待不理他,可是想起刚才在诸素素那里闲聊的话,心里又软下来,慢慢走过来,坐到长榻边上,笑着问道:“怎么啦?你从许家回来就这个样子。许大人跟你说什么话了?”一句话都不问萧士及去他娘亲那里做什么了。
总之只要萧士及在人前维护她的脸面,她也不会去追问萧士及对他娘说了些什么安抚的话,免得自讨没趣。
至亲至疏夫妻嘛。
夫妻之间,有时候亲密无间,有时候却也要给对方留下一点距离,一点空间,否则会因靠得太近,将夫妻关系窒息而亡。
萧士及睁开眼,看见杜恒霜明丽的面颊在灯下越发夺目,不由眯了眯眼,笑着握住杜恒霜的手紧了紧,“是有些话。”这些事,萧士及不打算瞒着杜恒霜。
“……他说,兰陵萧氏想拉我入族谱,将我们萧家,上到兰陵萧氏的族谱上。”
“啊?真的?!”杜恒霜倒抽一口凉气,乖乖,这可了不得。兰陵萧氏,只比五姓七望的士族门阀低那么一丁点儿而已。而且在数百年前,兰陵萧氏建朝立国的时候,还没有五姓七望什么事儿呢……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萧士及看见杜恒霜似乎喜出望外的样子,有些意外地问道:“你觉得这件事很好?”
杜恒霜拍了拍胸口,“你别急啊,先让我缓一缓。这件事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简直是出门遇贵人,低头拣金子,完全是不劳而获的大福气啊。”
“福气?”萧士及挑高了眉,“你很想入士族门阀?”
杜恒霜白了萧士及一眼,“我什么时候想过。我都说了是‘不劳而获’。——不劳而获的东西有几个是正经东西?”
萧士及松了一口气,抓起杜恒霜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太好了,我还真怕你会觉得这是件好事儿。”
杜恒霜挑了挑眉,将手从萧士及唇边夺开,嗔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萧士及嘿嘿地笑,坐起来将杜恒霜揽入怀里,在她面颊上亲了亲,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这句话让杜恒霜感慨无限,静静地把脑袋靠在萧士及怀里,听着他镇定有力的心跳,一颗有些浮躁不安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过了许久,杜恒霜想起一事,问道:“兰陵萧氏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要拉我们家入族谱?到底是谁在背后怂恿的?”
萧士及有些惊讶,握住杜恒霜的肩膀,将她从自己胸前抱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探究半晌,道:“你怎会认为是有人怂恿的?”
“呃,就是觉得无风不起浪吧。凡事都有个缘由。我们跟兰陵萧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再说,姓萧的人多了,难道天底下姓萧的人,都是兰陵萧氏的旁支末节?”杜恒霜撇了撇嘴,斜睨萧士及一眼。
“我媳妇真是冰雪聪慧。”萧士及笑着夸了杜恒霜一句。
“少贫嘴,快说,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杜恒霜轻轻推了萧士及的胸口一把。
萧士及道:“是崔家。崔大郎夫妇今日去中书令萧禹家里拜访,还说要跟萧家结亲。许大人路子广,知道了这件事,就跟我提了一句。”
一听跟崔家有关,本来有些遗憾的杜恒霜立刻振奋起来,“让我说中了吧。看来真的有问题啊。”
杜恒霜从长榻上站起来,在里屋走来走去,最后在屋子中央放着的一人多高,一丈宽的紫檀木大插屏处停下来,看着插屏上精巧无比的牡丹花开的刺绣,若有所思地道:“崔家这是一石二鸟啊。他们现在放出风声,不管成不成,陛下都会忌惮于你。”
萧士及一下子站起来,紧走几步,来到杜恒霜身边,“你说陛下会信他们的话?就算我不肯入萧家族谱都不行?”声音中有些急切。
杜恒霜提到的这层意思,是萧士及没有想到的,也是许绍没有提及的那一层意思。
杜恒霜叹口气,低着头闷闷地道:“我爹说过,陛下最大的毛病,就是多疑。你看毅亲王,还是他的亲生儿子呢,这不说拔就拔了,将宫里凡是有跟毅亲王有关的人,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一口气全铲除了。”
萧士及的脸色阴沉下来,“崔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是我不好。给你惹麻烦了。”杜恒霜抱住萧士及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道。
萧士及忙道:“不关你的事。你不出手,我也会出手。——陛下的意思,我不是跟你早就说了吗?你不过是恰好挑中这个机会而已。”
“唉。”杜恒霜也知道是这个理儿。现在是摆明了陛下要拿萧士及做领头羊,打击“崔半朝”。但是一个不小心,“领头羊”就会变成替罪羊。这个分寸真是极难把握。
“不行,不能这一次让崔家得逞。”杜恒霜神色一凛,对萧士及道:“你打算怎么做?”
萧士及闷闷地道:“还没想好。”又对杜恒霜道:“不过我已经跟萧义说了,让他备车,我要去洛阳一趟,接太祖母过来住。”
杜恒霜心里一惊,继而一喜,偏着头饶有兴味地看了萧士及半天,看得萧士及半边脸火辣辣的。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萧士及拉着杜恒霜绕过屋子中央的大插屏,走入另一边。像个小房子似的千工拔步床就在那一边。
杜恒霜笑着道:“你为何要接太祖母到长安跟我们一起住?”
萧士及别过头,若无其事地道:“萧家只有她这么一个老祖宗了,怎能让她一个人继续住在尼姑庵里。”说得振振有辞。
杜恒霜却知道萧士及真正的意思,忍不住伸臂抱住萧士及的脖颈,软糯糯地问道:“……你是为了我,是吗?”
将太祖母接来长安,明显就是要在他娘亲龙香叶上头再加个长辈。
“你的心意,我领了。昨儿我也有不对,我明天去向婆母赔不是。”杜恒霜极是感动,偎到萧士及怀里,在他左颊上也亲了一下。
萧士及笑着回亲她一下,摇摇头道:“不用了。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也不会出此下策。”顿了顿,萧士及又道:“不过,你到底是晚辈,就算你是事出有因,可是若让外人知道,还是会觉得你太过份,让你名声不好听,我可舍不得让你被人戳脊梁骨。”
杜恒霜心底如同蜜糖流淌,简直甜得要溢出来。
龙香叶这个婆母是很咯应人,可是有萧士及这样的夫君,就算被咯应,她也甘之如饴了……
“我会亲自去洛阳,跟太祖母谈一谈,然后接她过来。”萧士及说着,将杜恒霜头上的簪子取下来,看着她黑漆漆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来。
杜恒霜的头发带一点天然的自来卷,披散头发的时候,卷卷的发丝在耳畔荡漾,慵懒诱惑至极,是萧士及最爱看的样子。
杜恒霜低头一笑,没有再阻止,可是心里突然灵机一动,猛地抬头对萧士及道:“你去洛阳接太祖母,不如我跟你一起去?——不止我去,咱们全家都去!顺便我也正好回洛阳,去把雪儿归宗的事儿跟杜家的族人敲定。”
“都去?外面下了大雪,这几天正在化雪,去洛阳的路可不太好走呢。”萧士及不知道杜恒霜为何要坚持要去,而且要带着全家大小一起去。
杜恒霜推了他一把,嗔道:“真是个傻子。咱们全家一起去洛阳,一定要大张旗鼓,说是回洛阳祭祖。——提前将这件事张扬开来,看那崔家和兰陵萧氏,还有没有脸过来如同施恩一样,让咱们入兰陵萧氏的族谱!”
这个主意实在太妙了!
祭祖自然是要告知天下,他们洛阳萧氏,跟兰陵萧氏一点关系都没有!从而断了对方要拉他们入兰陵萧氏的后路!
这样做,不仅自自然然地将太祖母杨氏接到长安,让龙香叶无话可说,而且能提前堵住清河崔氏和兰陵萧氏的嘴,并且向陛下表忠心,这是用实际行动向陛下表示,萧士及不肯入士族,宁愿以寒门庶族的身份,为陛下效力!
萧士及猛地站起来,看了杜恒霜半晌,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托住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转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咱们明日就声势浩大地回洛阳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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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8章 诱饵 (三更求粉红票!!!)
萧士及一瞬间已经打定主意,要向陛下上表,同意他摆下柱国侯的全幅仪仗回洛阳祭祖。
再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多吃亏啊……
杜恒霜又出主意,“咱们回乡祭祖,也当报于陛下知晓。最好向陛下讨个彩头,也好挂在祠堂上,光宗耀祖啊。”
萧士及哈哈大笑,抱住杜恒霜亲了又亲,“……好乖乖,看把你伶俐的……”亲完就让杜恒霜先歇下,他出去吩咐萧义准备明天的行头。
杜恒霜知道,一家大小突然要回洛阳祭祖,要准备的东西肯定不少。还有柱国侯的仪仗,以及沿途要关照的地方都不在少数,便笑着道:“那你快去吧。这两天辛苦一点,等上了路,可以在路上歇一歇。”
从长安到洛阳,虽然不是坐车,就是骑马,可是路上不好走,刚下了雪,现在是化雪的时候,就算路上没什么人,也得走上四五天才能到。再在洛阳待上两三天祭祖,办理杂事,然后回到长安,整个年就过得差不多了。
萧士及出去外院,再一次把刚刚睡下的萧义叫了起来。
萧义不知出了什么事,披了件羊皮大袄就赶过来。
待听说明日就要摆下柱国侯府的全幅仪仗回乡祭祖,萧义一下子愣住了。
“侯爷,您不是打算只有您一个人悄悄回洛阳么?”别听风就是雨啊。这整的一出是一出的……
萧义觉得头都大了。
萧士及笑道:“这你就别管了,赶快照我说的做。另外,你去给老夫人和二爷他们的院子里传话,就说……”
想起二弟妹就快生产了,顿了顿,萧士及便改了主意,“算了,就去说一声吧。二爷那里就通传一声,让他不用去,好好在家里陪着他媳妇待产。老夫人那里一定要去,你去跟梅香说一声,让她连夜把老夫人的东西都收拾好。”
萧义点点头,一一应下。
因说到梅香和荷蕊这两个老夫人那里年纪最大的大丫鬟,萧义就问道:“侯爷,梅香、荷蕊两个人都快二十了,是要嫁人的年纪了,侯爷看看要怎么办呢?”
萧士及愣了一下,“她们都快二十了?”
萧义点点头,又道:“梅香、荷蕊两个孩子倒是好的,主子不发话,她们也不跟二门上的小子眉来眼去,很是守规矩。但是人年纪到底是大了,男婚女嫁也是人之常情……”
萧士及笑了笑,“这我知道,不用你说。正月里忙得很,暂时顾不上她们的事儿。你就先记着些吧。跟她们说说,若是有合心意的人儿,你看看能不能撮合一下。若是没有,你就给配几个小子吧。”
萧义忙道:“谨遵侯爷吩咐!”
两人商议完,萧士及又去外书房,连夜给永昌帝写了一封奏表,说要回洛阳祭祖,请陛下赐下墨宝,好悬挂在洛阳萧氏祠堂,也是洛阳萧家的万世荣耀。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萧士及的奏表就送到永昌帝的案头。
永昌帝这几天烦心事多,睡不着,也没有去内宫招幸妃嫔,只在太极殿看折子。
萧士及的奏表一送到,永昌帝立刻龙颜大悦。
崔大郎和中书令萧禹之间的谈话,许绍知道,永昌帝当然也知道。
永昌帝正自头疼,不知道萧士及到底会是什么态度。
他可是知道,兰陵萧氏这个诱饵,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拒绝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上千年来,各个皇朝此起彼伏,几乎每隔四五十年就换一茬,而这些大的士族门阀却一直屹立不倒,比那些如同过眼烟云的皇朝存在的时间长多了。有些心思的人,都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有一个士族门阀做靠山,而不是死心塌地的忠于皇权。
也怪不了这些人。皇朝存在的时候太短了啊……
永昌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
但是萧士及的这封奏表,却如雪中送炭一样,让永昌帝龙颜大悦,也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拿笔来!研墨、展纸!”永昌帝大声吩咐下来。
等内侍太监铺上大幅的雪浪纸,研好清香扑鼻的松江墨,永昌帝手执兔肩紫毫笔,在雪浪纸上写下“星辉辅弼”四个大字,然后吩咐道:“拿去裱了,午时之前给柱国侯府送过去。”
萧士及的奏表上说得很清楚,他们午时之后就要出发,摆开柱国侯府的仪仗回洛阳祭祖。
萧士及是大将衔,不能擅自离京。如果要正大光明的出去,当然要从永昌帝那里得到许可。
永昌帝巴不得萧士及大张旗鼓地离开长安,回洛阳祭祖,恨不得代他诏告天下,他是寒门庶族的洛阳萧氏,跟兰陵萧氏一点关系都没有。
永昌帝的圣旨一下,宫里的匠人当然立即赶制九龙金匾,顺利在午时之前送到柱国侯府。
此时萧士及已经给长安城的各大府邸送了帖子,取消之前请吃年酒的约定,表示要回乡祭祖,还说陛下已经应允。
毅亲王得知这个消息,连忙命王府管事给萧士及送来猪、牛、羊三牲,让他带回去供在萧氏祠堂。
崔大郎得知这个消息,惊得瞠目结舌,在屋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崔夫人也很无语。想不到萧士及这个人这样滑头,连这样上好的饵儿都不吞。
这条鱼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崔家三房的嫡次女崔盈盈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大哥大嫂的正房吃茶,她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雪白。
崔夫人看见崔盈盈这副样子,对她十分怜惜,走过去将她一个人叫到里屋,轻声安慰她,“别急,我们再想办法。”又低声道:“萧士及既然不上道,不肯入士族门楣,也由得他。咱们另找好人就是了。”
崔盈盈凄然道:“大嫂,我们崔家女儿,从来没有嫁给寒门庶族之人的先例。就算是庶出,也都是各大士族门阀争着抢着要娶……我……”后面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对这些嫡出的崔家女儿来说,寒门庶族出身的男子,简直跟街上的乞丐一样,就算外表再光鲜,也掩盖不了他们肮脏的出身。
崔夫人叹口气,将崔盈盈搂入怀里,轻声道:“别哭,快别哭了。”顿了顿,又艰难地道:“既然萧士及不识抬举,咱们不嫁他就是了。”
崔盈盈抱住崔夫人,哭得浑身颤抖,抽泣着道:“那怎么行?大哥、大嫂筹划了这么久,怎么能因那萧士及刁滑,就改主意呢?——他们这样狡诈,咱们更是不能掉以轻心。”说着抹了抹泪,恨恨地道:“那杜恒霜让我三哥变成残废,我跟她势不两立!”
崔夫人拍拍崔盈盈的后背,叹息道:“唉,本来以为用兰陵萧氏做饵,萧士及一定逃不过。到时候,他受封成为士族门阀,那寒门庶族出身的杜恒霜自然就配不上他了。——萧氏一门,还从来没有过寒门庶族的女子做宗妇。他们可不是许家那样的半吊子士族可以比拟的。只可惜……”
崔夫人和崔大郎本来还打着一层主意。等萧士及顺利入了兰陵萧氏的族谱,萧士及就成了士族,到时候,杜恒霜肯定是要被蠲下来,贬妻为妾的。
兰陵萧氏出过四五个皇帝、十来个皇后,还没有寒门庶族的女子能够做兰陵萧氏的正妻,就算是填房,他们也不会挑寒门庶族的女子。
只要萧士及进了兰陵萧氏的套儿,很多事情就容不得他自作主张了。
到时候,崔家再提出把崔家三房的嫡次女崔盈盈嫁给他做正妻,萧士及还不感恩戴德?
崔盈盈,可是连毅亲王都求而不得的女子。
等萧士及娶了崔盈盈为正妻,他跟毅亲王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这一步“一箭三雕”的好棋,居然就被萧士及轻轻松松就避了过去!
不仅崔大郎憋屈,就连崔夫人都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
崔盈盈本来嫌弃萧士及不是士族,不愿意嫁他。
后来听说兰陵萧氏要接纳萧士及入族谱,才觉得好些。——兰陵萧氏的男子,勉强还是能配得上清河崔家的门第。
谁料萧士及居然烂泥扶不上墙,活生生在众人面前打崔家的脸!
当然,明面上是打兰陵萧氏的脸,但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知道,其实打的是崔家三房的脸!
“你别伤心,咱们从长计议。”崔夫人连声安慰崔盈盈。
崔盈盈咬着银牙道:“大嫂,若是……若是……实在不行,就算他是寒门庶族,我也嫁!”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看得崔夫人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抱着她道:“盈盈,盈盈,真是委屈你了……”
崔大郎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此时才进来道:“盈盈,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崔家的女儿,当然要为崔家着想。你放心,就算萧士及不是士族,他能给你的体面,一样都不会少!”
崔盈盈从崔夫人怀里站直了,对崔大郎道:“大哥,我都听你的!——不管怎样,我们一定不能放过杜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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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9章 争嘴 (慕南枝和氏璧+)
崔盈盈终于在崔大郎和崔夫人的安抚下镇定下来,带着自己的丫鬟回房去了。
长安城里的世家大族和高官显爵头一天才得知兰陵萧氏有意让柱国侯入族谱的事儿,第二天就知道柱国侯不领情,大摇大摆带着家人去洛阳祭祖了,都在瞠目结舌之余,不知该如何站队。
一时长安城各家吃年酒的安排也都被打得乱七八糟,谁都顾不上今天谁请客,全都带着管事下人,借着过年的档口儿,一天跑好几家。
柱国侯府正月初三的上午,是在紧张忙碌中渡过的。
萧泰及虽然不用跟着去,但还是来到龙香叶的慈宁院,帮着她收拾东西。
龙香叶不喜欢坐车,更不喜欢走那么远的路,正歪在炕上发脾气,说自己的脚不舒服,不想去。
怎料杜恒霜一大早就过来亲自为前天的事儿赔罪,还给她送了四五匹上用雪影绸和大红遍地金葫芦影儿的缂丝,以及一套赤金真珠点翠头面,还有一箱子金錁子,说是让她正月里拿着赏人。
杜恒霜别的不好,就是出手特别大方,不像有的人,就有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可是一个大子儿都舍不得掏。
龙香叶看在这么多厚礼上,又看着杜恒霜对她磕头敬茶,自觉婆母的威严又回来了,暗忖一定是自己那天上的眼药还是起作用了。不然杜恒霜哪里会乖乖地低头?她一向知道,如果男人宠着女人,女人是一定不会放下身段,去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的赔罪的。
但是龙香叶也没能拿乔,因萧士及后脚就来了。
看着杜恒霜对龙香叶磕头敬茶,萧士及的脸色十分难看,很快就把杜恒霜叫走了。
龙香叶此时正在琢磨自己对大儿子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
萧泰及见状,就悄悄对龙香叶道:“娘,现在可不是享清福的时候。您想想,祭祖这么大的事儿,您作为咱们萧家唯一的老封君,怎能不去呢?缺了您,还怎么祭祖啊?”
龙香叶横了萧泰及一眼,道:“什么时候祭祖不成?偏要在正月里?让人听了笑掉大牙!”
萧泰及虽然也很疑惑为何要在正月里突然提出回洛阳祭祖,但是既然事情都提出来了,府里头也在安排车辆马匹,那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何必纠结为什么在今天呢?
萧泰及就劝龙香叶,“娘,这一次,可是陛下都赐了匾,挂在祠堂上,可是大大的荣耀呢。咱们萧家的祖坟都在洛阳边上,听说这一次还要回去多置几顷祭田,娘不好好看着点儿?还有族谱,娘是不是去仔细瞧一瞧呢?”
龙香叶被说动心,坐起来道:“这么说,还是回去一趟的好?”
“正是。再说您回去,坐着柱国侯建制的大车,里面舒服得紧,比家里还舒服。您要是累了,可以歪着睡觉。不累,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看看那些升斗小民,见了娘这样的贵妇,只有跪拜的份儿。”萧泰及瞅着龙香叶的脸色,专门捡她爱听的说。
龙香叶果然听得越发有兴致,忙起身道:“我得多准备几身衣裳。——对了,我的诰命服色,也要都包好带去。祭祖的时候,穿着诰命服色,也要给你爹瞧瞧呢。”说着便叫了梅香进来,问道:“我的诰命袍服带上了吗?”
“带上了。老夫人,奴婢另外还给老夫人带了三件大氅,四件银鼠大袄,四条灰鼠皮裙,都包在这个衣包里呢。”梅香给龙香叶看那个大大的衣包。
龙香叶翻了翻,见都是月白、莲青的素色,但是又不过于素净,心满意足,道:“再带两套素银真珠的头面首饰就差不多了。”
梅香应了,下去又拿了一个长条红木匣子过来,装了两套素银首饰,一起包在包裹里。
各人都收拾好东西。午时之后,萧士及便带着杜恒霜、平哥儿、安姐儿,还有龙香叶、萧嫣然和杜恒雪,一起坐上车。
前面两百盔甲俨然的亲随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柱国侯建制的大车随后,还有五辆大车相随。
萧士及穿着玄色盔甲,外罩大红色貂毛大氅,骑在自己的大宛马上,走在杜恒霜和两个孩子所坐的大车旁边。
大街上的行人看见这柱国侯人材出众,将士龙精虎猛,都在街头驻足观望,对着这群人指指点点。
龙香叶坐在第二辆车里,心里有些不悦。
她一直以为,她是老夫人,是柱国侯的娘亲。柱国侯建制的大车,理应由她来坐才是,可是萧士及却让杜恒霜带着两个孩子坐进去,龙香叶一想这事就心里窝火。
大街上人多的时候,她还能勉强按捺住心里的不满,耐着性子候着。
等车队出了长安城的大门,走上往洛阳去的大道的时候,龙香叶就再也忍不住了。她掀开车帘,看见四围除了他们柱国侯府的车队和亲随以外,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就对着自己的车夫吩咐道:“停车!停车!”
龙香叶是柱国侯的老夫人,那车夫不敢怠慢,忙“吁”的一声停了车。
龙香叶的车走在第二的位置上,她一叫停,后面的车就都不能走,纷纷停下来。
萧士及骑着马走在第一辆车旁边,听见后面的动静,忙调转马头过来,问道:“娘,您怎么啦?”
龙香叶敲了敲自己坐的车,皱着眉头道:“这车太破旧了,我坐着不舒服。摇摇晃晃的,头晕得不行。我走不了了,咱们先住下歇一夜再走吧。”
萧士及看看天,这才刚刚过了午时,出了长安城,就要歇下。如果这样走,他们可以走到夏天,才能到洛阳。
“娘,我们这一路要赶路,不打算打尖住店了。吃的喝的都在车上解决。只会在路过客栈的时候,让大家下来更衣。”萧士及委婉说道。更衣便是上厕所。
龙香叶一听更加恼火。这哪里是出游?这是赶命好不好!
“但是我真的很累啊。这车颠簸得厉害,摇得我的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实在是抗不住了。再坐下去,你不用祭祖了,直接祭我这个娘吧……”龙香叶一脸的苦不堪言,歪在车上,让梅香给她捶背。
萧嫣然一脸不好意思地坐在龙香叶身边,不敢抬头看大哥的脸。
萧士及抿了抿唇,看了看龙香叶,瞥了一眼萧嫣然,又抬头往前方的路上张了张,在心里默默盘算行程。
杜恒霜从自己车里探出头,看见萧士及脸上不好看,以为龙香叶身上不舒服了,忙道:“去后面的车上让二小姐过来给老夫人瞧一瞧。”然后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道:“你们坐着别动,娘去看一看祖母怎样了。”
平哥儿和安姐儿连连点头,看着杜恒霜下车往后面走去。
“怎么啦?”杜恒霜来到萧士及身边,关切地问道。
萧士及拿着马鞭往前面指了指,龙香叶却抢着开口道:“这车太颠簸了,我坐着不舒服,让老大停下来歇一晚再走。”
杜恒霜知道他们这是赶着去洛阳,路上本来就不好走,如果还走半天,歇半天的话,真的要走到夏天才能到洛阳了。
杜恒霜飞快地睃了龙香叶身边的梅香一眼。
梅香趁机对她使了个眼色,往她们坐着的车里溜一眼,又朝龙香叶努努嘴。
杜恒霜顿时明白过来,龙香叶是在争着坐萧士及的柱国侯建制的大车呢……
杜恒雪背着药箱从后面的车上过来,问道:“老夫人,您怎样了?”说着,就要上车给龙香叶诊脉。
“别!你别上来!”龙香叶一下子急了。若是让杜恒雪给她诊病,有病都要说没病,她才不要让杜家的人碰她一下。
杜恒雪有些尴尬地从车上又退下来,看了看杜恒霜,道:“姐姐,我先回去了。”她看得出来,龙香叶没有病。脸上的气色那样红润,皮肤细腻光洁,怎会有病?
杜恒霜也有些尴尬,忙道:“那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就赶路了。”
杜恒雪点点头,忙转身回到自己坐的车上。
龙香叶有些恼羞成怒,指着杜恒霜道:“你什么意思?还让你妹妹过来给我诊脉?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杜恒霜沉默不语,束着手站到萧士及身边。
萧士及叹口气,想扶杜恒霜回车上去。
龙香叶大怒,索性道:“我真的是不成了。这车又破又颠簸,再坐这车,我一定会吐出来。——我要下车,我要回府!”
杜恒霜一下子明白过来。龙香叶在闹别扭,就是为了换车而已。她转过身,对龙香叶道:“婆母既然坐这车不舒服,要不跟我们换一换吧。”说着,叫车上的梅香和萧嫣然,“梅香,你把老夫人的东西收拾收拾,去前面的车上坐。我和两个孩子坐这辆车吧。——嫣然,你陪老夫人去前面的车好不好?”
萧嫣然忙道:“我在这里陪嫂嫂看着两个孩子吧。他们跟我熟的,我也正好解解闷。”
龙香叶横了萧嫣然一眼,“你是大小姐,又不是老妈子?带什么孩子!走,跟我去前面柱国侯府的大车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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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0章 路遇 (三更求粉红!粉红810+)
萧嫣然大窘,垂下头,两手不断揉着衣角。
杜恒霜笑道:“妹妹还是去前面车里陪婆母吧。我这里有养娘,还有丫鬟,妹妹不用担心。”顿了顿,杜恒霜又道:“若是妹妹闲了,可以到我们车上来说说话,聊聊天,顺便喝杯茶,吃些点心。”
萧嫣然忙不迭地点头,“一定!一定!”
龙香叶看不来萧嫣然那点头哈腰的样儿,一把拽住她的手,往前面柱国侯建制的大车快步走去。
杜恒霜只好跟在后面,对自己的丫鬟知数吩咐道:“去前面车上让养娘带着两个孩子下来,你带两个人把我们的包袱食盒都带过来。”
知数忙应了,快步跑到龙香叶前面,将两个孩子抱下来,后面跟着两个养娘,各背了两三个包袱在身上。
龙香叶皱着眉头站在车旁,等着车上的人下来。
平哥儿和安姐儿看见是祖母站在车旁边,忙向她问好。
龙香叶挥挥手,道:“你们的娘在后面的车里等着你们呢,快去吧快去吧。”恨不得一阵风吹过来,将两个孩子撮到杜恒霜那边去。
平哥儿和安姐儿虽然是小孩子,可是打小就敏感,此时看见龙香叶的样子,还有两个养娘背着包袱下来,知数又道:“夫人在后面呢,咱们过去吧。”便对龙香叶屈膝行礼,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往后头去了。
龙香叶暗暗得意,扶着丫鬟的手,爬上大车,又叫萧嫣然上来,对她耳提面命,“你是柱国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你大哥柱国侯,只有你这么一个亲生妹子,他不为你打算,为谁打算?你无论嫁给谁,都是他的面子。你真没必要奉承你那母老虎一样的大嫂。她什么出身?你什么出身?你何必去迎合她?告诉你,有你娘在,你的婚事,就轮不到她插手!”
萧嫣然瞪着龙香叶,在心里狂叫着:我想要大嫂插手啊!娘你就放手吧……
可是到底不敢对着龙香叶明明白白说出来,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缩成一团,靠坐在车里的小角落里。
杜恒霜带着两个孩子上了后面那辆车,和知数,还有两个养娘赶着重新整理车上的陈设,还有两个孩子用的脚炉手炉,以及路上的茶水、零食点心,都一一摆好。
平哥儿和安姐儿倒没有在意为什么换了一辆车,反而觉得挺有意思。兄妹俩趴在车窗上,看着自己的爹爹骑在高头大马上,甲胄俨然,显得十分威武,都看得兴奋异常,小手指头对着萧士及指指点点,咯咯的笑。
萧士及本来有些不虞,可是看着两个孩子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也禁不住一笑。
杜恒霜在车里冲萧士及点点头,温柔地笑了笑,让他莫要挂心。
萧士及叹口气,冲她说道:“把车帘子放下来吧,天冷,小心进风着凉。”
杜恒霜忙道:“你也要保重。前面的亲随,他们可穿得暖?一会儿天黑之前要停下来埋锅造饭,然后再连夜赶路。”
萧士及笑道:“这不用你担心,他们都是惯了的,比你还精明呢。”说着,一挥马鞭,跑到前面去了。
前面的亲随头儿看见萧士及过来,忙道:“侯爷,那边有一辆大车,停了有一会儿了。属下看着,好像是郡王建制的车,属下不敢自专,问侯爷要如何处置。”
萧士及定睛一看,居然是海西王杜先诚的车!马上道:“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说着,驱马上前。
果然是一脸虬髯的杜先诚坐在车里。
看见萧士及过来,杜先诚道:“本王今日出城看雪,正好碰见柱国侯的仪仗,所以停下来问候一声。”又故意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萧士及拱手道:“我们要回洛阳祭祖。——海西王好兴致。不过,那边的雪景更美。”说着,拿着马鞭指了指旁边一处山坳。
杜先诚笑道:多谢指点。”他在这里等了半天,才等到萧士及他们过来,本来还在嘀咕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看见萧士及,又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就问道:“你们是刚出门吗?怎么才走到这里?”
萧士及赧然,笑着道:“刚才车队里有些事。”
杜先诚征询地看着他。
萧士及不敢对杜先诚说白话,只好讪讪地道:“刚才我娘要跟内子换车,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杜先诚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眉头一皱,问道:“你们萧家,似乎还有个太祖母在洛阳,你知不知道?”
萧士及忙道:“知道。这次回去,我们会请她出来主持祭祖的大局。然后请她来长安,跟我们一起住,也让我们尽一尽孝心,奉养她。”
杜先诚满意地捋了捋虬髯胡子,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又问道:“你带着你家里人一起来了,那谁看家呢?”
萧士及道:“我二弟的孩子快要出世了,所以我没叫他们俩人过来,只在家里候着。还有诸郎中在家里养病,也好帮着看家。”
杜先诚奇道:“那雪儿呢?她不在家吗?”
“她跟着我们一起去洛阳。”萧士及笑着道。
杜先诚皱起眉头,摇头道:“这是做什么?——不妥,不妥。”话没说完,就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起来,脸上的颜色变得青紫一片,额头上也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萧士及吓住了,忙问道:“王爷,你可是身子不适?”
杜先诚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喘息着点头。
“王爷稍等,我去叫雪儿过来。”萧士及连忙大声道,迅速打马回到自己的车队里,对杜恒霜道:“前面是海西王的车驾。他出城游玩,正好碰上了,所以打个招呼。不过海西王身子有些不舒服,急需郎中,让雪儿去帮着瞧一瞧吧。”
杜恒霜一听就急了,忙道:“我去叫雪儿一起过去。”说着,让知数和养娘看着两个孩子,自己披了大氅下车,到后面的车里叫了杜恒雪,一起来到海西王的车驾前面。
里面的车帘掀开,露出海西王杜先诚捂着胸口不住咳嗽的面容,不过比先前满脸青紫的时候已经好多了。
杜恒雪细细一瞧,发现杜先诚的面容发青,眼底有蓝紫之色,觉得还真有些大症候的样子,忙道:“王爷,让我给您诊诊脉吧。”说着,便上了车。
杜先诚刚才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现在已经缓过劲来了,不过想顺势借着由头将杜恒雪叫过来,此时见杜恒雪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伸出手腕,让杜恒雪诊脉。
杜恒雪细细诊了一会儿,有些不放心,又让杜先诚换右手让她再诊一次。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杜恒雪才道:“王爷可否吐舌一观?”
杜先诚又伸出舌头给杜恒雪瞧。
杜恒雪仔细观察一番,才点点头道:“王爷的脉象虚浮,似乎有些不足之症。”
杜先诚一愣,继而大笑道:“我怎么可能有不足之症?我吃得香,睡得好,每日无肉不欢,没有比我更足的人了!”
杜恒雪笑了笑,轻言细语地道:“王爷,你面色发青,脉象虚浮。刚才观王爷的舌苔,很是单薄,而且颜色白中发黄,舌头两边却是赤红。敢问王爷,您是不是最近极为畏寒?身子经常感到酸软?关节处是不是也时有疼痛感?另外,咳嗽和咯痰的时候,是不是毫无力气?”
杜先诚一边听,一边心惊。因为杜恒雪说得,完全就是他最近以来的症状,不过他身体底子好,时常歇息一阵子,就好多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杜二小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杜先诚踌躇着问道。
“王爷,我觉得您有心疾。”杜恒雪严肃地道。心疾,便是心脏病。
杜先诚却是松了一口气,“心疾啊?不是什么大病……”
“王爷!”杜恒霜和杜恒雪异口同声地道,很是不赞同杜先诚的态度。
杜恒雪想了想,回头对杜恒霜道:“姐姐,我就不跟你们去洛阳了。我想好好替王爷诊诊脉,给他开个方子,煎几回药喝喝。”
杜恒霜见杜恒雪这样慎重,有些担心,悄声问道:“真的很严重?”
杜恒雪有些犹豫,看了杜先诚一眼,又看了杜恒霜一眼,才道:“我也说不准,所以想跟去瞧一瞧。”
杜先诚一听,正中下怀。他本来就不主张让杜恒雪跟着萧家一起去祭祖。就算杜恒雪回洛阳,是为了归宗的事儿,可是有她姐姐杜恒霜在,根本就没有杜恒雪的事儿。
杜先诚便道:“如此甚好,就麻烦杜二小姐,跟本王走一趟了。”又对杜恒霜保证:“本王一定好好照应杜二小姐。”
杜恒霜哪里会不放心?闻言忙道:“那就有劳海西王了。”说着,杜恒霜便去命人去取杜恒雪的东西过来,还有她的两个丫鬟,也都跟着一起过来,只说海西王突然病重,杜恒雪帮着送海西王回长安。
萧家的人都知道杜恒雪如今跟着诸素素学医,本事不小,而且海西王确实刚刚发病,有杜恒雪照应也是应该的。
海西王的车驾带着杜恒雪她们走了,萧家的车队才再次前行。
一路无话,走到长安和洛阳中间的三不靠地段的时候,山上的一些山匪盯上这个车队。
“老大,前面那辆是柱国侯的车驾,我认得的。那是一品柱国侯的建制……”一个喽罗摩掌擦拳地对头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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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这个月俺换了工作,是的,今年貌似很适合换工作,某寒三月份换了一次,11月份又换了一次,虽然有些频繁,但是有好机会来了,不换是傻子啊,是吧?
所以中间那段日子双更,也是为了适应新工作,精力一时顾不上啊。
现在适应一点了,又到了月底,就算不适应,也要拼了小命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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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有的妹纸对崔家想嫁女儿的情节不理解。这个其实很好解释,说一件跟本文无关的史实类比一下。某一朝的内阁里面,一个姓徐的阁臣为了把姓严的首辅扳倒,不惜将自己家嫡出的孙女送给对方庶出的孙子做妾。看好了,不是做原配,也不是做填房,而是嫡出的孙女,给对方庶出的孙子做妾。然后在扳倒这家首辅之后,姓徐的阁臣授意自己的儿子把那做了妾的孙女给毒死了。这是真实在历史里发生过的事儿,可以在史书中找到记载,不是俺的杜撰。如果把情节写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还要写史书出处啊?←_←
其实原配里面很多重要的推动故事发展的情节,都可以在《新唐书》和《旧唐书》里面找到影子,但是已经被俺为了本文故事的情节发展,施展了乾坤大挪移之术,重新组装过。欢迎各位妹纸们过来考据。
所以月底最后几天我会三更打底,四更远目中。。。大家有票可以投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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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截道
那群山贼的头儿用手在额前搭着凉棚,觑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前面还有不少穿盔带甲的军士呢……好像是硬点子,还是算了吧……”
呃,好像是这样哦……
这些山贼伏在大山腰间的一个山坳里,探着头往山下的羊肠小道看过去。
这个地方素来是山贼的大本营。
一般来往长安和洛阳的行人,都是大白天才敢从这里走。晚上都歇在附近的小镇上,等天亮再走。
现在已经是傍晚黄昏时分,那车队一行却没有停下来过夜的打算,似乎还在往前走。
只是比较奇怪的是,他们的车队走得非常地慢,慢得如同乌龟爬一样。
如果山脚的那行车队真的想过这个山口,他们应该现在加速前进,就能在天黑之前闯过去。
不过看他们现在龟速的样子,应该走到天黑也走不过去吧?
他们是不是可以伺机捞上一票?
不说跟那些穿着盔甲的军士硬抗,他们只要偷偷出手,从后面几个大车里偷点儿东西总成吧?
那头儿趴着瞧了半天,叫了一个小喽罗过来,一边吩咐道:“回去给大当家问一声,看看要不要干这一票。”一边对自己另外几个手下道:“你、你、你,还有你,们跟我过来,咱们跟着他们的车队走。”
山脚下,萧家的车队还在缓慢前行,浑然不知山坡上,有一小队人马趁着四下里快要降临的暮色,悄悄跟着他们的行踪。
龙香叶坐在车里百般无聊,对自己的丫鬟梅香抱怨道:“你看我的腿,这些天没能下地走路,已经肿成这样了。”又道:“这还是柱国侯建制的车呢,还是一样的颠簸。”撇了撇嘴,这里的车真是跟前世的“车”没法比,又慢又颠,坐两天车,把人的骨头架子都颠散了。所以她极不喜欢坐车,只喜欢坐轿子。可惜她儿子不许她一路坐轿子去洛阳……
“慢一些,让赶车的再慢一些。实在颠得要吐了。”龙香叶皱着眉头不断嘀嘀咕咕地抱怨。
梅香没有法子,只好对外面的车夫道:“劳驾,您能再慢一些吗?”
那车夫没法子,只好将车赶到路旁的草地上,等着后面的车先过去。
萧士及骑着马过来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那车夫苦着脸道:“老夫人说颠得慌,让慢点儿走。小的担心挡了大队的行程,所以就先停一停,让老夫人歇一歇,再追上去。”
萧士及皱了眉头,摇头道:“这里是山坳,天又快黑了,咱们还是快一点,等过了这个山坳再歇息吧。”
那车夫忙应了,道:“那好,既然侯爷发了话,小的一定听从。”
萧士及点点头,驱马往前面奔过去,来到杜恒霜的车旁边,敲了敲她的车窗。
杜恒霜掀开车帘,看见萧士及在外头瞧着她,嫣然一笑,问道:“怎么啦?”
萧士及忍不住跟着微笑,探头往她车窗里瞧了瞧,看见平哥儿和安姐儿两个人蜷在车里的长榻上,睡得正香。
“天色还早呢,怎么现在就睡了?”萧士及笑着问了一句。
杜恒霜轻声笑道:“白天玩得太兴奋了,刚才又吃得多,就困了。”又问萧士及:“还有多久可以到洛阳?”
萧士及算了算行程,道:“快了。走得快的话,再有一天半就到了,如果还这样慢……”萧士及苦笑一下,“大概还要两三天吧。”
杜恒霜默然。他们已经在路上花去两天时间了。
“没法子了,咱们该快还是快吧。”杜恒霜含蓄地道。
萧士及点点头,“我晓得。刚才已经跟那边说了,让车夫赶着车快过来。跟上前面的车就行。”
杜恒霜笑了笑,撂下车帘。
而大山的山坡上,一行人迅速赶过来,跟先前跟着车队的那队人汇合,悄声道:“二当家说别放过他们,咱们做一大票!”
“大当家呢?大当家怎么说?”先前那头儿连忙问道。
那传话的人挠了挠头,“这个不知道啊。没见到大当家,是二当家发的话。”说着,凑到那头儿的耳边,“二当家说,有人出重金,买柱国侯夫人的脑袋……有这个数儿……”
“啊?”那头儿的瞳孔猛地一缩,“真的出这么多?”
“当然。现在你明白为何是二当家出面了吧?——大当家早被他的压寨夫人降住了,根本就不敢开这个口。”那传话的人似乎对大当家夫人极为不满。
那头儿听了这话,很是不高兴,嘟哝道:“关大当家的婆娘什么事?我看那女人挺好的,生得漂亮,又知书识礼的,咱们大当家能够娶到她,真是三生有幸呢。”
“唉,你这人咋回事来着?你难道不知道大当家的婆娘什么来路?你当她真的看得上大当家啊?若不是大当家抢了她来,人家现在……”
“现在怎么啦?”那头儿瞪了那传话的人一下,厉声道:“少废话!”说着,看了看山下,“既然二当家说要做一票,咱们就动手吧。——柱国侯夫人在哪辆车里?买她脑袋的人有送消息过来吗?”
那传话的人忙道:“听说是在柱国侯的大车里面,还有她的两个小崽子,如果能一并做掉,酬劳加倍。”
“乖乖,那可是笔不小的数目。——喂,二当家接的这单生意到底牢不牢啊?”那头儿很是担心空欢喜一场。
“现在的生意都是二当家兜搂来的,你还怕收不到银子?”那传话的人嗤笑一声,往山下瞅了瞅,“你还是琢磨该怎么做掉那车里面的大人孩子吧!”
那头儿看了看自己的人手,还有传话的人带来的人手,轻声道:“……过来,咱们合计合计,该怎么做……”
一伙人凑在一起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写写画画,将晚上的行动分派清楚。
……
天色越发黑下来。
龙香叶坐的车已经走在车队的最后头。
她坐在车里,被颠簸摇晃的大车弄得昏昏欲睡。
正要吩咐赶车的车夫再慢一些,就听见嗤啦一声,她坐的大车像是绊到什么东西上,一下子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龙香叶的眉头已经拧得紧紧的,在眉心凑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传来车夫的一声闷哼,然后听见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梅香听见这声音,心里一紧,正想掀开车帘瞧一瞧,却感觉到有人似乎在牵着马转圈儿,连大车都跟着在转。
再过一会儿功夫,有人突然狠狠抽了拉车的马一鞭子。
只听前面拉车的马扬起前蹄,嘶叫一声,便一头扎下来,拖着大车风驰电掣般往前头奔去。
梅香一下子没有把住车框,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重重一掼,在车板壁上砰的一声撞过去。
龙香叶也没有坐稳。突然奔跑起来的大车让她失去平衡,在车板壁上将脑袋撞得砰砰响,疼得龙香叶眼泪都出来了。
“什么人!兀那车夫是不是不想活了!”龙香叶怒骂道,好不容易扶着车里面的把手稳住身子。
梅香也抓着一边的把手,一边撂开车帘。
看着两边不断倒退飞行的景物,梅香突然道:“这怎么是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她们居然在往回走!
龙香叶不解,“什么走过的地方?”
梅香看看车前面的路,然后回头瞧了瞧来时的路。
一瞧之下,梅香瞪大眼睛,有些恐惧地道:“糟了!老夫人,这马掉了个个儿,如今正往相反的方向跑呢!”
说着,梅香一手抓住车框,一手掀开车前面的垂帘,大声道:“你怎么赶车的……”
赶车的车夫转过头,冲着梅香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大黄牙,“这位姐姐生得不错,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吧!”说着,又往那马背上抽了一鞭子。
前面拉车的马发了疯似的往前奔。
梅香目瞪口呆。——这个车夫,根本不是先前那个一直给她们赶车的车夫!
“你……你是谁?!”梅香大惊之下,连忙问道。
“你管我是谁……”那人回头,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嗖的一声,一支长箭破口而来,带着吁吁的风声,正中那赶车之人的脖子。
那赶车之人脸上还露着对梅香垂涎的笑意,身子却已经僵硬,很快就从飞奔的车上掉下去。
“护着老夫人!”萧士及骑着快马,带着数十个护卫飞奔而来。
梅香忙钻进车里,护着龙香叶道:“老夫人,侯爷来救我们了!”
龙香叶打了个哆嗦,“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老大来救我们?”
梅香忙道:“刚才那车夫不是我们的车夫。我们的车被他掉了个个儿,正往来的路上跑呢。”
说话间,萧士及飞身跃起,从自己的马背上跃到大车前头,一手抓起缰绳,一手执起马鞭,“吁”的一声高叫,勒住前面疯跑的马。
那几匹马前蹄陡得竖起来,嘶鸣声响彻夜空。
与此同时,从山坡上飞下如蝗般的箭雨,往他们车队一行人射过来。
萧士及怒吼一声:“敢截你家侯爷的车!活得不耐烦了!”一边从已经停下来的车上飞身跃起,如同大鹏展翅般,往那些羽箭飞来的地方纵跃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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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2章 修罗 (Οo醉☆奕采和氏璧+)
萧士及飞身跃起的同时,右手拇指和食指撮在嘴前,发出一声嘹亮的呼哨。
紧接着,他的身后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哨,正是他那群从朔北带回来的亲兵跟着发出来应和的。
听到这久违的哨声,这群亲兵立刻热血沸腾,似乎又回到那弯月如钩,大漠如雪的朔北战场上。
当年在朔北,萧士及就是跟他们与哨声为号,三长一短,三短一长,既迷惑敌人,又联络战友,响亮处如同战鼓响雷,激励大家的斗志。
听见萧士及的哨声,他的亲兵立刻分成两队,一队将车队团团围住,另一队跟着他的哨声纵马前行。
山坳里顿时回响着此起彼伏的哨声,惊起林间夜栖的飞鸟,呼啦啦飞上深蓝的夜空。一时各种夜枭、猫头鹰的叫声也充斥林间。
唰的一声火光亮起。
一堆一堆又一堆。
树林山坳间鳞次栉比地燃起一堆堆篝火,将从山上到山下的路照的清清楚楚,也逐渐照到萧士及这边的人马。
“吼吼吼……”
后面的亲兵见状,喉咙里立时发出低沉的吼叫声,马尾上倒拖着松枝,奔跑间尘埃纷飞,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配合密切。在旁人看来,人数霎时多了几倍不止。
山上埋伏的山贼立时心里打起退堂鼓。
难道柱国侯还有奇兵在后?
不管怎么说,柱国侯萧士及“战神”的名头实在是太深入民心了,就连这里的山贼都知道他的赫赫战功。他们起先,也只想仗着天时地利人和,将那载着柱国侯夫人和其子女的大车弄翻,然后把人掳走就行了。
现在看起来,似乎难处不小。
那山贼头儿想了想,悄悄分了一队人马从另一边下山,往明显落在后面的柱国侯大车掩过去。
山下杜恒霜听见萧士及的哨声,立时将劲弩从车座底下取出来,架上弩箭,对知数道:“拿大绵被,盖在平哥儿和安姐儿身上。”这样就算有箭射进来,也能抵挡一阵子,又问道:“老夫人和大小姐的车呢?”
萧嫣然本来跟她娘龙香叶都坐在柱国侯建制的大车里面。
不过走了一天,龙香叶就说整天缩着不舒服,想伸直腿躺着,萧嫣然就从车里下来,自己一个人坐到后面以前给杜恒雪准备的车里去了。
知数的心怦怦乱跳,却还能镇定下来,低声答道:“大小姐的车就在我们的车旁边。老夫人的车好像落在后面了。侯爷已经追过去了。”一边说,一边弯腰将车座底下备用的被子拉出来,盖在平哥儿和安姐儿身上。
杜恒霜放了心,道:“你们只要小心护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就行。”
平哥儿被车外的呼哨声惊醒,睁开黑黢黢的大眼睛,正好看见知数将一床厚厚的被子盖在他和安姐儿身上,连忙一骨碌坐起来,小声问道:“娘,爹爹呢?”
杜恒霜回头,安抚地看着平哥儿笑了笑,将手里的劲弩架在车窗口上掀起的一个角落里,道:“爹爹和娘亲都要打坏人。——平哥儿,你怕不怕?”
平哥儿从自己随身的小袋子里拔出一柄木制小匕首,横握在胸前,瞪着眼睛道:“不怕!平哥儿要和爹爹娘亲一起保护……”低头看了看还睡得跟小猪一样的安姐儿,然后响亮地道:“保护妹妹!”
杜恒霜莞尔,点点头,“好,平哥儿,你和安姐儿要待在一起,记得要盖着绵被,不要让她跑出来,记住了吗?”
平哥儿连连点头,又缩回被子里,将安姐儿紧紧抱住。
安姐儿睡得正香,不喜欢被人抱住,嘟哝两下,想把平哥儿的手推开。
平哥儿牢牢地记住杜恒霜的话,将安姐儿抱得紧紧的。
安姐儿挣不动,也就算了,放松手,又沉沉睡去。
杜恒霜示意知数和两个养娘都挡在两个孩子跟前,自己回过头,继续伏在车窗口,眯着眼,看向车外。
漆黑的山坳林间,一堆堆火光亮起,将四围照的发红。
摇摇曳曳的火光中,萧士及的身影如同大鹏展翅,在林间穿行。
杜恒霜因从小习箭,耳力比一般女子要灵敏。
虽然呼哨声繁杂,杜恒霜也从中听见那一声声嗖嗖的箭声。
而那火光映着漆黑的夜空,在林间山坳投下一个个怪兽般的剪影,中间时有箭雨纷飞,在萧士及身周环绕。
杜恒霜心里一紧,眯起双眸,抬起劲弩,对准了林间箭雨最密集的地方,凭着自己的一丝直觉,手腕一翻,手指扣动扳机,三支劲弩呼啸射出,往那处最黑暗,又最致命的地方激射而去!
杜恒霜手里的劲弩是萧士及专门给她防身的,就算大齐军方,也没有比她手上的劲弩更精良的弩弓。不仅准头好,而且射程远,诸素素还专门给她的弩箭上了麻药,据说上面涂的麻药的量,足以撂倒一匹悍马。
而杜恒霜本身就箭术精良。
三支弩箭同时飞出,在半空中画个半弧形,竟然是分指三个不同的地方!
铮!铮!铮!
弩箭后发先至,从萧士及身后飞掠而过,射向他前方正往他这个方向放箭的暗处!
“啊——!”前方响起三声惨叫,密集的箭雨立即停顿下来。
趁着这个当口,萧士及用锦帽护住头脸,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如同杀神一样从天而降,落到刚才那个密集放箭的山坳里。
那里聚集着这群山贼里面最厉害的弓箭手。
可惜杜恒霜一发弩箭,已经撂倒三个射手。
萧士及从天而降,手握长剑如同地狱修罗,眨眼间就将躲在这里放冷箭的十来个山贼尽皆砍成几段,一抬脚,那些零碎的尸块被他揣得漫天飞舞,山坳间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火光映照下,萧士及长剑单立,身后奔来一百多个亲兵,个个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入水,对付些许山贼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竟是毫不容情。
这些山贼虽然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饭,也杀过无数过往客商,个个手里都沾了不少血,可是跟这些从朔北回来的正规军相比,还是根本不够瞧的。
对于这些跟突厥人血战过的亲兵来说,杀戮不是为了活命,也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一种本能。只要领兵的将领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立刻对敌人赶尽杀绝!
“鬼啊!”一个山贼看见萧士及一个人将十来个同伙砍得稀烂,纷飞的血雨和残肢在林间飞舞,那景象如同地狱修罗重临人世,立时吓破胆,不仅尿了裤子,而且变得疯疯癫癫,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挥舞着双手大叫,“恶鬼来了!恶鬼来吃人了!撞邪了啊……啊——!”
惊慌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萧士及立在那人奔跑的路前,眼神如寒冰,不带丝毫情绪,长剑举起,在半空中划下一道闪亮的剑痕。
剑锋过处,又一个头颅飞上天空。
那无头的尸首凭着惯性,往前继续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
其余的山贼见状,发一声喊,立时四散奔逃。
萧士及在黑暗里挥手,发出一声呼哨,那是“放箭!”的意思。
萧士及的亲兵立刻收剑入鞘,从背后解下弓箭,拉弓如满月,眯着眼,抿紧唇,对准山林里四下奔逃的山贼射过去。
箭去如流星,将满山遍野奔逃的山贼当了兔子一样围猎。
萧士及眉间的怒气犹未散尽,琢磨着要不要一鼓作气,将这里的山贼窝全部铲除算了。
可是再想到他拖儿带女,还有妻子老娘妹子,都在山下的车里,他不宜离开她们太久。
再说他对这里地势不熟,兵法有云,穷寇莫追,他也是时候要收手了。若是前面有个大陷阱,他岂不是要阴沟里翻船?
想到这里,萧士及收回前行的步伐,站到自己的亲兵身后,也拔出自己的长弓,对着前面两个正在奔跑的山贼射过去。
那两个山贼一前一后,本来正拼了命地要逃。
可是一支比一般的箭长许多的长箭轰的一声从后面射到,竟将他们俩如同串肉串一样串在一起。
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轰然倒地。
那带着人过来传讯的山贼看见这一幕,连忙掉转头,仗着熟悉地形,悄悄往山下摸去。
他们几个人本来打算绕过这个山坳,从山后回寨子。
下了山,他们发现柱国侯的车队被一百来个悍勇的甲兵围得严严实实。
最中间一辆车里还不时射出呼啸的弩箭,往半山腰不停射过去,劲头奇准,一次最少也要撂倒一个目标。
这些山贼看着傻了眼,到底不敢放火箭过去,担心一放火箭,就暴露自己这边的身影。就算火烧上对面的车队,可是也不是马上就能烧死他们。对方反手一箭,自己的小命儿立刻就要玩完。
要说他们为什么要做山贼?不就是想有个活命的机会嘛?谁会为了寻死而做山贼?!
几个人更加屏息凝气,恨不得融入黑暗里,从山坡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来,正好跟先前被派下来从另一处山坳绕过来的山贼碰在一起。
“你们怎么在这里?!”两伙人大眼瞪小眼,又听见一个女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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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内讧 (粉红840+)
“你们这起子懒贼,出了事就顾不上主子。等我回去跟你们侯爷说了,皮不揭了你们!”
这些人借着山间残余的火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华贵,头戴凤钗的女子从半翻倒在路边的车里爬出来,车前站着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伸出一双胳膊,将她勉力拖出来。
“老夫人,侯爷在山上追贼,咱们快去夫人那边吧……”那侍女正是梅香。刚才山上一声紧似一声的厮杀声和惨叫声听得她心惊肉跳。
跟着萧士及过来的十来个护卫跟着萧士及扑上山,好几个被山贼的流矢射中,从山上滚落下来,吓得龙香叶腿软得站不起来,催着梅香赶紧去把车赶到车队那边,跟那边的人马汇合起来。
梅香哪里会赶马车,咬牙挥着鞭子往马车上抽了一鞭子,结果那马疯一样乱跑,撞到一个树桩上,整辆车就翻倒在路旁。
梅香和车里的两个丫鬟护着龙香叶,好歹没让她被伤到。
龙香叶被这番情景吓得胆都破了,在心里不知把祭祖这件事骂了多少回,全身抖得如同筛糠,软得如同一摊烂泥,完全撑不起来。
梅香没有法子,只好自己先爬出来,然后让随后爬出来的两个丫鬟去前方车队求救。
结果那两个丫鬟刚跑到火光能照到的地方,就被从山上射下来的冷箭射中胸口,倒地而亡。
龙香叶和梅香在后面看见,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缩在半翻倒的马车背后,生怕被山上的人发现她们。
也是过了这么久了,听着山上的厮杀声渐渐没了,自己这一方明显占了上风,龙香叶才敢从车里探出身子,推着梅香先出去,然后让她把自己拉出来。
“山上没事了吧?”龙香叶站直身子,觑着眼往山上看了一眼。
梅香也回头细看,点头道:“应该没事了。”看看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柱国侯府的车队,心里定了定,扶住龙香叶的胳膊,“老夫人,我们赶快过去吧。”
龙香叶觉得腿还是软得走不动路,不耐烦地道:“你在这里叫一声,让他们过来接我们。”她才不想这么狼狈地凑过去。她是老夫人,这些人理应过来接她。
梅香迟疑地看了看四周。
一阵寒风吹来,伴着夜枭的叫声,梅香激灵灵打个寒战。
那几个山贼看见梅香和龙香叶,欣喜若狂。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山上的厮杀声已经渐渐远离,山上被他们点燃的篝火也渐渐熄灭,只听见一声急似一声的夜枭声在林间凄厉地叫着。
夜空里云破月开,洒下几缕月辉,照在龙香叶白皙的侧脸上,看上去虽然有些年纪大,但是也不算特别老。看得穿得花枝招展,满头珠翠,应该就是柱国侯夫人吧?
那几个山贼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躬着腰,分成两队,往龙香叶和梅香站立的地方掩过去。
“你倒是叫啊!扭扭捏捏做什么?!”龙香叶今晚被吓得够呛,着急要赶紧回到车队那边,可是她腿软得很,实在走不动路。
梅香没有法子,刚要张口,一只胳膊从背后伸过来,捂住她的嘴。
梅香软软地倒下,晕了过去。
龙香叶扭头,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凶神恶煞地盯着她,立即不受控制地尖叫一声,似乎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拔腿就要跑。
但是她哪里跑得过那几个做惯山贼的男人,很快就被两个男人扭着手臂拽过来。
“快走!柱国侯来了!”一个山贼盯着山上,感觉到不对劲,忙拖着龙香叶就要跑。
龙香叶着急地要叫喊。
那山贼回手啪地一声往她脸上抽了一个耳光,低声呵斥,“叫你娘啊叫!”
山贼的手劲奇大无比,龙香叶顿时被抽晕过去。
“走!”那传讯的山贼一挥手。一个人扛起梅香,另外两个人却拖着龙香叶的胳膊,将她往山上拽过去。
山地崎岖,山石嶙峋,龙香叶的脚后跟在地上拖行,一路磨蹭,将鞋都蹭掉了,脚后跟蹭得破了皮,流出血,一路往山上行去。
黑夜里,几个山贼忙着仓惶逃命,就没有注意到地上留下踪迹,只是贸足了力气往山寨里面跑。
好不容易跑到山寨门口,后面也没有看到追兵,他们才放下心,在门口大叫,让里面的人开门,放他们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才慢吞吞打开山寨的大门。
那传讯的山贼劈头就道:“爷爷们在山下拼死拼活的截道,你小子倒好,睡得稀里糊涂,还埋怨我们吵醒你小子睡觉了吧?”说着还抽了那开门的人几巴掌。
那人不敢还嘴,只得低着头道:“大当家跟二当家大吵一场,都在里面等着几位呢。”说着,往他们身后瞧了一眼,诧异地道:“怎么就你们这几个人回来了?别的人呢?”他记得可是出去不少。不说倾巢出动,也是精锐尽出啊……
“关你娘屁事儿!”那山贼反手再一个耳光,将那人掀翻在地,然后对着后面的人一招手,“赶紧进去!”
后面的几个山贼一个扛着梅香,两个拖着龙香叶,跌跌撞撞往大门里面走去。
山寨里面的路弯弯曲曲,最里面有一座高高的竹楼,便是这群山贼的议事厅。
那传讯的山贼让同伙等在外头,自己躬着腰,缩手缩脚地蹭了进去。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厅,南面正中的墙上,供着一幅巨大的关公像,像下面摆着条案,条案上摆着香炉,里面一直点着三炷香。三炷香燃尽了有专人更换。
条案两旁各放着一把紫檀木大圈椅,是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位置。
此时灯火明亮的议事厅里面,满脸横肉的大当家和一脸斯文秀气模样的二当家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不高兴。大当家夫人坐在大当家身旁的锦杌上,一脸怒气地盯着二当家。
看见那传讯的山贼蹭进来,二当家挑了挑眉,沉声道:“小路,事情办得如何?”
那传讯的山贼姓路,这里的山贼都叫他小路,闻言马上道:“人带来了。”说完踌躇一会儿,又道:“这次点子很硬,我们折损不少兄弟……”
“当然很硬!你当杀得突厥人闻风丧胆的柱国侯是吃素的!老子还奇怪你们怎么会有人活着回来!”大当家声如洪钟,响亮的声音硬是在众人耳边嗡嗡作响,有回音。
小路讪讪地低下头,不敢还嘴。
二当家不屑地瞥了大当家一眼,掸掸身上的袍子,满不在乎地道:“大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柱国侯再厉害,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咱们的儿郎办事,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看,这不是稳稳当当把人弄回来了?”
大当家夫人听得浑身一震,霍地一声站起来紧走两步,来到小路面前,焦急地问道:“把人弄回来了?把什么人弄回来了?”
小路耷拉着脑袋,不敢看大当家夫人的脸,喃喃地道:“就是柱国侯……夫人。”
“哈!”二当家长笑一声,也从紫檀木大圈椅上站起来,“大哥您看看,咱们山寨当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这一笔买卖做下来,咱们兄弟都可以分了银子立时散伙下山做良民啊。”
大当家夫人怒视着二当家,一字一句地道:“你休想!”
“我有什么不敢想的?”二当家对大当家夫人极为不屑,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别跟我充夫人娘子,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人家的丫鬟而已,等大哥玩腻了,迟早将你卖到山下的窑子里去……”
大当家夫人听得柳眉倒竖,出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二当家促不及防,忍不住也要举手还击。
“住手!——老二,你越来越放肆了!连大嫂你也敢打!”大当家大步走过来,一手将自己的夫人拉过来护在身边,一手格开二当家举起来的胳膊。
二当家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杀气一闪而过,很快镇定下来,换了幅脸色,若无其事地笑道:“大哥,这么生气做什么?小弟开个玩笑不行啊?”
“将我卖到窑子里,也是开玩笑?”大当家夫人冷笑一声,用力甩脱大当家的胳膊。
大当家脸上立时黑了下来,瞪着二当家道:“你真的这么说?”
二当家有些发怵,讪讪地道:“大哥,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您不是要为了这个贱婢……”话未说完,大当家已经当胸一拳,将二当家击飞出去。
二当家单薄的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往后倒飞,一下子撞到竹楼的墙壁上,咣当一声,撞得整个竹楼摇晃起来。
与此同时,二当家藏在袖子里的袖箭破空而出,往大当家胸口射过去。
铛的一声。
那袖箭触到大当家胸膛,却如撞到铁块一样,从他身上滚落下来。
“你居然想杀老子?!”大当家怒不可遏,“来人!把二当家给老子关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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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4章 恼恨
几个喽罗赶紧上前,将已经撞得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二当家扶起来,快步往门外走去。
小路吓白了脸。他一向知道大当家神勇无比,却不知道大当家能够神勇到这种地步。——居然能够一拳将二当家打得晕死过去!
想想自己的小身板,小路的两条腿战战兢兢打着摆子,站都站不稳。
大当家夫人定了定神,问小路道:“你们抓的人呢?”
小路指了指门外头,嘴里“啊啊”两声,好像不知道怎样说话了。
“带进来!”大当家听得不耐烦了,对着门外怒吼一声,一边伸手扶住夫人的腰,声音轻缓许多,“夫人,你如今是双身子,还是歇着吧,不要累坏了。”
大当家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两眼紧紧盯着从门外被带进来的两个女人身上。
“这就是柱国侯夫人?”大当家看了一眼那满头珠翠的女子,从衣饰打扮上看,应该是跟侯夫人一个级别的。
不过抬起龙香叶的头,那大当家瞧了瞧,又摇了摇头,“不像。柱国侯夫人不应该这么老吧?”
大当家夫人冲过来,将大当家推开,瞪着眼睛看了看那两个山贼拖着的龙香叶,才换了喜色,道:“这不是……!”
“不是什么?”大当家很是奇怪。
“不是柱国侯夫人,而是柱国侯的娘亲。”那大当家夫人笑着道,又看了看旁边的那个侍女打扮的女子。
那个侍女正是梅香。她早已经醒过来了,被那山贼扛在背上,一直装晕,想伺机逃出去。
此时听见有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过去,正好跟那女人的眼神碰个正着。
只见那个女人脸上蒙着面纱,只能看见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有些熟悉。
“你是梅香?”那女子首先发话了,声音里隐隐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梅香听着声音极耳熟,但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好了,大当家,还是放她们回去吧。——柱国侯不是好惹的,何必为了银子,惹来杀身之祸?”那女子柔声劝道。
小路在旁边听见,张大嘴,呆怔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大当家,这样不好吧?我们为了抓这两个娘们儿,可是吃了不少亏,折损不少兄弟。——怎么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给放了?!”
大当家沉吟一会儿,点头道:“小路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先把她们两人关起来,明日再处置吧。”说着,扶着夫人的胳膊道:“夫人,天晚了,还是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大当家夫人还要再劝,却被大当家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只好闷闷地跟着他回房。
一回到房里,大当家夫人就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出身哪里?柱国侯府,就跟我娘家一样,你何必一定要跟她们过不去?”
大当家忙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小声点儿!”说着,将自己的夫人拉入里屋,低声道:“我们是山贼,山贼打家劫舍,是份内事。你让山贼有买卖不做,就算我听话,别人也未必听你的啊……”
大当家夫人想了想,知道大当家说得有道理,沉吟半晌,道:“别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柱国侯府,就是不能动!”顿了顿,又问道:“到底是谁委托二当家要柱国侯夫人和她两个孩子的命?忒也歹毒了吧?”
大当家嗤笑一声,扶着夫人坐在床前,自己半跪下来,给她揉着因怀孕经常抽筋的腿肚子,道:“这倒是不知呢。刚才要不是小虎子给我送信,我还真不知道我的山寨,我都做不了主了!”说话间,语气里杀机顿显。
大当家夫人叹口气,低着头道:“都是我连累你了。”
“不关你的事。老二脑子活泛,心思又多,我知道他想坐我的位置,想得很久了。”大当家满不在乎地道,“不过他也没想清楚,做山贼的,除了要脑子好使,更重要的,是要拳头好使。他再聪明,也挡不住我一拳。——我这次可是用了暗劲,他就算侥幸不死,也会一辈子咳嗽。那一拳,已经打伤他的肺经。”
大当家夫人笑了笑,伸手拍拍大当家的肩膀。
大当家受宠若惊,笑着看向自己的夫人,手上揉得越发用力。
大当家夫人低声道:“天晚了,歇一会儿吧。”
大当家应了,服侍她上床睡下。
没过多久,大当家就扯起响亮的鼻鼾。
大当家夫人听了一会儿,便披上衣裳偷偷起来,穿上翻毛麂皮靴子,蹑手蹑脚地从屋里出去。
她刚一出去,大当家的鼾声便戛然而止。他翻身坐起来,用手抹了抹脸,从床尾扯过来自己的羊皮大袄披在身上,拉开门,跟着自己夫人的足印前行,只不过远远地跟在后头,不让她知晓。
外面的天开始亮了,柔和的晨霭在林间洒下星星点点的晨光。
山寨关押人质的屋子,是靠着山坡建的一些窑洞。
大当家夫人来到关押人质的地方,对那守门的喽罗道:“我来看看她们,还请你行个方便。”
那人是大当家的人,闻言忙道:“夫人客气,快请进去。”又问道:“里面刚进来两个新人,夫人要小心她们,还没有饿着她们,她们手上还有几分力气的。”
大当家夫人笑着点点头,指着窑洞道:“看,她们怎么出来了?”
那守门的喽罗下意识转头往窑洞里面看过去。
大当家夫人手里不知何时倒拎着一根洗衣棒,此时手起棒落,往那守门的喽罗脖子上敲过去。
那喽罗吭都不吭一声,便晕倒在地上。
大当家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夫人用力过猛,伤到孩子。
可是看见她镇定自若地将守门的喽罗放倒,大当家又觉得由衷的骄傲。
大当家夫人从晕倒的守门喽罗身上摘了钥匙,闪身进到窑洞里面。
里面被分割成大大小小无数的铁笼子,就像给狗住的狗笼一样。
龙香叶和梅香被扔到里面最里的一间铁笼子里。
大当家夫人急急忙忙走进去,裙角飞扬,像在幽暗的窑洞里开出一朵炫目的花。她往关着龙香叶和梅香的铁笼子里走过去。
此时龙香叶和梅香都已经清醒过来。
龙香叶看着这狗笼一样的屋子,吓得嚎啕大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们是不是遇到最不好的事情?!
梅香看见龙香叶这样悲伤,也不好劝的,只好静静地等她哭完,才道:“老夫人,您歇着点儿吧。”
龙香叶嘟嘟囔囔地不住抱怨杜恒霜。——刚才那些山贼和山贼婆娘说的话,她可都听见了!
原来她这场无妄之灾,是代杜恒霜受过!
龙香叶一想到自己因为换了车,才招来这场磨难,就恨不得往自己嘴上抽几十个大耳刮子。
若是没有换车,今日待在这里被绑架的,就不是她龙香叶,而是杜恒霜了!
可惜,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龙香叶一边暗自腹诽,一边看向铁笼子外面。
一个身披大红羽纱斗篷,脸上戴着月白色面纱的女人走到她们跟前。
“你是谁?想干什么?”龙香叶警惕地问道。
那女人道:“老夫人莫慌,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
“出去?就凭你?”龙香叶很是不信。
那女人急道:“老夫人快走!等会儿有人来了,你们想走都走不了了。”说着,用她从守门的喽罗那里偷来的钥匙,将龙香叶和梅香所在的铁笼子打开。
“啊,终于从那没有自由,没有隐私的地方解脱了!”龙香叶只想高声大叫。
正在这时,她们听见窑洞外面传来大声的喧哗、奔跑声。
“出什么事了?”那戴着月白色面纱的女子走到外面问道,双眸一溜,发现刚才被她打晕的守门的喽罗已经不见了。
“柱国侯带着人上山了!”不远处传来山贼惊惶失措的叫喊声。
“哦?那真是太好了,都不用我们派人送她们下山。”大当家夫人笑着点头,回头走到窑洞里,道:“柱国侯来了,你们还不走?”
“我儿子来了?!”龙香叶又惊又喜,忙拎着裙子,身上的大氅歪歪斜斜,往门外跑去。
“在哪里?”外面却空无一人,刚才的奔跑嘶喊声似乎突然消失了。
那戴着月白色面纱的女子走出来,指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从这里下去,看见有水的地方就过桥,顺着水流走,你们就能遇到柱国侯。”
因这是唯一一条上山的路。柱国侯他们要上来,肯定要从这边走。山寨的后山背临绝壁,想从后山攻进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龙香叶不敢再拿乔,扶了梅香的手,飞快往那羊肠小道上走过去。
那戴着月白色面纱的女子似乎说话算话,也没有派人追击她们,径直放她们下山。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龙香叶和梅香终于见到萧士及一行人。
“老大!”龙香叶大叫一声,往萧士及那边跌跌撞撞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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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5章 清白 (helenc和氏璧+)
“娘!”萧士及也很惊喜,忙扶住龙香叶,问道:“娘,您还好吧?”
看见萧士及,龙香叶立即有了底气,恨恨地道:“好个屁!我的鞋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里面那个假惺惺的贼婆子也不说给我送双鞋!”
萧士及看向跌跌撞撞跑在龙香叶背后的梅香,“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自己跑出来的?”说着,已经给自己的手下打了个手势。手下亲兵立刻四散分开,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动静,唯恐是山贼“引蛇出洞”的伎俩。
梅香看见萧士及,也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一口气顿时松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是有个妇人放我们出来的。”顿了顿,看着萧士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了话题,道:“侯爷,咱们快走吧。这里地方很大,咱们人不多……”
萧士及明白过来,点点头,将龙香叶负起来背上,招呼手下,“撤!”
一行人转头往山下奔去。
山上的吵嚷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为止。
来到山下,萧士及将龙香叶放下来,让她歇一会儿,然后叫了梅香到一旁的大石头后面说话。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从龙香叶和梅香被掳走,到她们又被莫名其妙地放出来,都透出股诡异。而梅香刚才吞吞吐吐的样子,也看在萧士及眼里。
“梅香,到底怎么回事?”萧士及悄声问道。
梅香本就是萧士及放在龙香叶身边的人,往四下瞧了瞧,梅香压低声音道:“侯爷,山上那个放了我们的妇人,似乎认识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好像也认识奴婢。”
萧士及愕然。他万万没有想到,梅香居然说的是这件事。
“有人认识你们?”萧士及皱紧眉头。
“是啊。我看得很清楚,虽然她脸上戴着面纱,但是当她看见老夫人的身后,如释重负,眼里的笑意十分明显。”梅香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而且还能一口气叫出奴婢的名字。”
认识龙香叶,也许不奇怪,不过连梅香都认识,这人可是不同寻常。
“那你认出来她是谁没有?”萧士及背着手,看向山上那山寨所在的地方。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易守难攻,如果他落草为寇,肯定也会选这里做据点……
梅香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不确定到底是谁,只是低声道:“听着声音很耳熟,眼睛看着也有些熟悉。但是,确实想不起来是谁。——奴婢只能断定,她跟我们柱国侯府,或者说,跟萧家有渊源。她待奴婢和老夫人都极好。而且,她的地位好像这里很高。我听见那些山贼叫她大当家夫人。”
大当家夫人?
萧士及嘴角微翘。这可有意思了。
看这人的行事,对他们萧家肯定是友非敌。
如果她还真的是大当家夫人,他们倒是可以考虑将来有机会,好好招降这股山贼。——就算不能招降,将来要剿匪,也容易许多……
“行了,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这一次回去之后,我会让萧义帮你配一门好亲事。如果你想脱籍,我也会帮你成为良籍。”萧士及对梅香很是感激。不仅是她今日一直跟着龙香叶,对她不离不弃,而且她跟在龙香叶身边这么多年,帮了萧士及很大的忙。萧士及可是知道自己的老娘有多难缠……
听见萧士及的承诺,梅香眼前一亮,高兴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居然有做良民的机会!
“侯爷……”梅香激动得声音都哽咽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龙香叶终于不耐烦了,冲了过来。自己从山上刚刚死里逃生,这个儿子居然忙着对一个丫鬟嘘寒问暖,对自己的亲娘却不闻不问!
虽然看见萧士及眼里终于有了别的女人,龙香叶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高兴,可是看见儿子又一次把女人放在亲娘前面,她的心里又积了一缸醋。
梅香见龙香叶冲过来,忙住口不说,敛身行礼退下。
萧士及摇摇头,对龙香叶道:“娘,您不要乱说。梅香这次对娘有大恩,回去我要好好赏她。”
龙香叶一听就乐了,双手一阖,大声道:“这敢情好!她确实对我有大恩,救了我一命。你就纳她做二房吧,我给她撑腰,你媳妇也不好说什么的。”
不仅梅香听见这话,在场的亲兵护卫也都听见这话,个个脸色怪异地看着梅香。
梅香脸上火辣辣的,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龙香叶拎不清……
萧士及苦笑一声,再次摇摇头,道:“娘,这话您可别乱说。梅香以后可是要聘出去跟人做正头夫妻的。——做妾,娘不觉得太对不起她的救命之恩了吗?”
龙香叶很是不屑,撇了撇嘴,“能做侯爷的妾,难道比不上做市井小民的正妻?再说,她又不是一般的贱妾,她是我赏给你的……”
萧士及眼神阴沉下来,双眉跟着竖起来,冷冷地看着龙香叶。
龙香叶被萧士及的眼神吓得打个寒战,不敢再提这件事,忙转了话题,拉着萧士及的袖子走到林间更深的地方,离那些人远远的,支吾半天,才悄声道:“老大,跟你说件事。若是你依了我,我这辈子都不逼你纳妾。若是我逼你纳妾,天打五雷轰!”
萧士及叹口气,“什么事?娘,您说吧。不用发誓。”龙香叶的誓,大概就是个屁,放过就忘。
龙香叶也有些说不出口,但是想到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实在受不住回去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就鼓足勇气道:“你先答应为娘。答应了我就说。”
萧士及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龙香叶,眼里的神色却是明明白白表示,他不接受威胁。
这孩子,打小就不听她的话。
龙香叶再一次感叹,孩子的教育真的应该从小抓起。
萧士及这样强硬,龙香叶也没法子,只好嗫嚅道:“是这样的。今天这件事,我希望……不要被人知道,是你亲娘被山贼掳到山贼窝里去了。”
原来是这件事。
萧士及眼底的厉色缓和下来,温言道:“娘,您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龙香叶急了,萧士及完全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怎么会没人知道?!——梅香知道,你知道,你那群亲兵护卫知道。说不定那边车队里面的好多人都知道了!”龙香叶急得快哭了。
萧士及忙道:“娘,梅香您知道的,她是您的大丫鬟,从来就嘴紧。别人不可能从她那里听到一个字。我的亲兵,娘更是放心。他们要是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就不会活着从朔北战场回来了。至于那边车队里面的人,他们还不知道娘和梅香被掳走,只知道娘坐的大车坏了,正在修呢。”
龙香叶狐疑地看着萧士及,“真的?他们真的不知道?”说着,脸拉老长,“你可别糊弄我。整个车队只有我的车落在后面,又一晚上不见人影,你真觉得他们不怀疑?不想想?——我们柱国侯府车队遇袭的事儿,你觉得真的能瞒过别人?”
萧士及笑道:“当然瞒不过。为什么要瞒?——我们遇到山贼,并且击退山贼,说出去又不丢人。”
龙香叶大怒,几乎要跳脚,“怎么不丢人?!你娘被山贼掳走了,你脸上很有光吗?!”
听了龙香叶的话,萧士及额头的青筋直冒,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忍着怒气,压低声音道:“娘,您就被掳走一会儿,而且很快就被人放出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是你娘啊!——我被山贼掳走,这件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不仅你我颜面尽失,就连你死去的爹,我们萧家列祖列宗,都颜面尽失!”
萧士及抿紧唇,定定地看着龙香叶,过了半晌,问道:“娘,我用性命担保,这件事一定没有人知道。”
龙香叶啐了萧士及一口,“谁让你用性命担保?谁要你的命?我清清白白的名声,不能因为这件事毁于一旦。我龙香叶这辈子行的正,坐的直,跟外男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你以为是跟你媳妇一样,动不动就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
“娘!”萧士及不知道龙香叶为什么又扯到杜恒霜身上,“天不早了,咱们快些上路吧。”
萧士及不想再听龙香叶说话,转身要走。
龙香叶叫住他,脸色也冷下来,“士及!——今日之事,你一定要拿个决断。”
萧士及的脚步停下来,背对着龙香叶,“什么决断?”
“要么,你把知道今天这件事的人都灭口。”龙香叶缩着脖子,看了看在远处肃立的亲兵,还有梅香纤瘦的身影,心里有一丝不忍。
“不行!”萧士及回头反对,“绝对不行!咱们又没有做亏心事,灭什么口?!——娘,您到底想做什么?”
“不灭口也行。这些人到底是人命,我也不忍的。但是如果这件事真的传到外面,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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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6章 黑狗血 (粉红870+)
萧士及冷冷地道:“没有怎么办。我们的车队遇袭这件事,外面的人肯定会知道。但是儿子保证一定没有人知道娘和梅香被掳走的事儿。”
龙香叶觑着眼睛看着萧士及,“那你发给誓。若是让别人知道你娘被人掳走,你媳妇不得好死!”
萧士及大怒,“这是什么誓?”
“对你来说,你最重要的人,不就是你媳妇吗?你要发誓,难道不应该拿你最看重的东西发誓?”龙香叶振振有辞,不肯让步。
萧士及冷下脸,也不理龙香叶,转身就走。
“士及!”龙香叶大急,待要不走,可是这林子里阴森森的,满山遍野都是松柏,顶着白雪,映着雪青的松针柏枝,林间似乎还有野兽绿莹莹的眼睛……
在原地转了两个圈,龙香叶终于还是慢慢蹭出来。
萧士及已经带着亲兵走了,只留下梅香在原地等着她。
龙香叶阴着脸从林子里出来,对梅香道:“给我重新绾个发髻。”又指着梅香的鞋道:“把你的鞋脱下来给我。”
梅香没有法子,只好把自己的鞋脱下来,跪在地上,给龙香叶穿好。
梅香的脚比龙香叶大许多,龙香叶穿得并不舒服,但是想着要遮掩过去,不穿也不行。
两人跟在萧士及他们后面追过去,来到柱国侯大车翻车的地方,龙香叶对梅香道:“去把我们的包袱取出来。”她们这趟出远门,吃得喝得穿得用得,都准备了很多东西。其中也有鞋。
梅香忙过去细看,从车座底下的空格里,将包袱取了出来。
几个亲兵用力将大车正过来,正在查看有没有坏的地方。
龙香叶却死活不想再坐这辆车,径直带着梅香来到杜恒霜坐的车跟前,皱着眉头道:“你下来,咱们再换回去吧。”
杜恒霜从车里探出头来,看见是龙香叶,大喜道:“婆母,您可回来了!您没事吧?那些山贼……”
这话正好触到龙香叶的痛处,她最怕别人知道她被山贼掳走过,冲着杜恒霜的脸照头就啐了一口,“小娼妇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离开过?我明明一直在后面的车里,你睡迷了眼瞎说你娘的!”
杜恒霜下意识别过头,避开龙香叶的唾沫,再探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有着隐隐的怒气,但是很快也明白过来,龙香叶要面子,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昨晚被山贼掳走的事儿,再一想也是自己太不小心了,便忍着气改口道:“婆母没事就好,媳妇没有去将婆母接过来,是媳妇的错。”说着,下得车来,冲龙香叶敛纴一礼,算是向她道歉。
龙香叶哼了一声,瞪了一眼车里面的人,“还不下来?”
知数忙将平哥儿和安姐儿叫醒,道:“咱们换辆车坐。”
平哥儿昨晚紧张了一晚上,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实在抗不住,昏昏沉沉睡着了。
现在被知数一下子叫醒,还有些怔忡,愣愣地看着知数焦急的脸,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安姐儿倒是睡了一晚上,比平哥儿精神好,神采奕奕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伸出双臂让知数给她穿衣裳。
知数匆匆忙忙用大氅将安姐儿裹好了抱下来。
安姐儿看见龙香叶和梅香站在车旁,先甜甜叫了一声,“祖母,梅香姐姐……”明亮的大眼睛往两个人身上看了一眼,又道:“梅香姐姐,你怎么没有穿鞋?祖母,您的大氅破了,好几个大洞……”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往龙香叶和知数的下半身看过去。
龙香叶身上披的大氅下摆果然破破烂烂,大毛里子掉得满地都是。
梅香不用说了,一双苎麻袜子脏的不像样子。本来是白色的,现在看上去更脏。
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是在后头车里坐着?
有些仆妇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龙香叶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些仆妇脸上暧昧不明的微笑,心里陡得升起一股邪火,脸色一沉,手臂高高扬起,往知数脸上啪的一声,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刮子。
安姐儿被知数抱在怀里,只觉得一阵凌厉的风从耳旁刮过,将细嫩的小脸刮得生疼,然后眼睁睁看见祖母一巴掌打在抱着她的知数姐姐脸上,顿时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小娼妇!嚎得什么丧!你娘还没死呢!”龙香叶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都在怀疑她被山贼玷污……一时失去理智,破口大骂起来。
萧嫣然从后面的车里探头出来,看见这一幕,也急得不行,忙下了车,来到龙香叶跟前,劝道:“娘,别吓着安姐儿。您不是一向最疼她的?今儿是怎么啦,您仔细手疼。”
龙香叶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这样的情形,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当年萧家被抄家,她带着孩子被人从萧家赶出来,还以为已经是她这辈子最惨的时候了,没想到还有比那时候更惨的事情发生。
龙香叶只觉得五内俱焚,有些歇斯底里,伸手将萧嫣然推开,“你知道啥?!还不给我滚!”
杜恒霜脸色一沉,对萧嫣然使了个眼色,让她躲开,然后从知数手里抱过嚎啕大哭的安姐儿,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劝哄,一边对旁边的仆妇道:“山里晚上不干净,老夫人撞客着了。去弄点儿黑狗血过来治一治。还有镇静丹,也要给老夫人吃一粒。”
大家看向龙香叶,见她满脸通红,一直骂骂咧咧,跟平时的样子大不一样,都觉得杜恒霜说得很有道理。
就连萧嫣然都半信半疑。因为龙香叶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以前她虽然也看杜恒霜不顺眼,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失仪。——也许真的是需要用黑狗血冲一冲……
萧嫣然看了杜恒霜一眼,默默让开。
一个仆妇忙去装着杂物的大车上,抱了一个小黑坛过来,对杜恒霜道:“夫人,黑狗血。”
大齐的人出门在外,都会随身带着黑狗血和桃木做的护身符,到了陌生的地方,如果有不干净的东西,黑狗血和桃木护身符是最能祛邪祟的。
杜恒霜点点头,“都淋过去,然后给老夫人吃一粒镇静丹。”镇静丹本来是诸素素给萧士及专门配制的,用在公事上的。后来杜恒霜知道了,也闹着让诸素素给她一瓶备用,没想到先在龙香叶身上试试药效了。
“你们要干什么?!”龙香叶又惊又怒,不敢相信杜恒霜会当着众人的面对她不敬,“老大!老大!你们侯爷呢!让他过来!他娘要被他媳妇逼死了!他死哪儿去了?!”
萧士及本带着亲兵在掩埋昨晚死去的人,还有给受了伤的人清洗上药,包扎伤口。
听见龙香叶的叫声,萧士及的脸又黑了几分,大步转过山路,正好看见一个仆妇将一坛黑漆漆的东西泼到龙香叶脸上。
龙香叶杀猪般大叫。
然后另外两个仆妇过来,按住龙香叶的胳膊,塞了一个东西到她嘴里。
萧士及沉着脸走过来,看见龙香叶软软地往后躺倒。
身后的仆妇忙架住她,看向杜恒霜。
杜恒霜一边拍着趴在她肩上抽泣的安姐儿,一边道:“把黑狗血清理一下,送老夫人去车上歇着吧。”又转头对梅香道:“我给你几粒镇静丹,老夫人一醒,就再给她吃下。等到了洛阳,就不用吃了。”说完看也不看萧士及一眼,抱着孩子往后面的大车走去。
两个养娘也从车上下来,一个抱着还在熟睡的平哥儿,一个背着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跟在杜恒霜后面。
知数摸了摸被龙香叶打过的脸,低了头,跟着她们身后快步离开。
几个亲兵将柱国侯建制的大车赶过来,对杜恒霜道:“夫人,这车没事,结实着呢。”
杜恒霜问道:“你们都检查好了?”
几个亲兵连连点头。
一直在旁边闷声不响的钱伯走过来,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再重新查了一遍,然后对杜恒霜道:“确实没事。”
对杜恒霜赶车的人,一直是钱伯,杜恒霜也对钱伯最放心,闻言便道:“那我们上车去吧。”说着,抱着还在抽泣的安姐儿上了车。
后面养娘抱着平哥儿也上了车,跟着另一个养娘,还有知数,几个人一起上车坐定。
萧士及翻身上马,深深地叹口气,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勒马往前狂奔而去。
大家明白这是“出发”的意思。
亲兵纷纷上马,跟在他后面追过去。
萧家的人也都赶紧上车,车夫挥动着马鞭,往前奔行。
这一次,没人唧唧歪歪扯后腿,他们走得快多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萧家的车队终于进了洛阳城。
杜恒霜从车里看着外面的街道,很有些百感交集。
她在这里渡过她的少年时期,很多记忆还很鲜活。
来到洛阳,他们一家人当然住进萧家在洛阳的老宅。
萧家的祖坟在洛阳城外不远的地方,旁边就是祭田,还有一个田庄。祠堂设在萧家老宅里面。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和孩子、还有家人,住进老宅,还没有安顿好,现任洛阳大司马赶过来拜会。
很快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萧家老宅门房投递名贴。
萧士及除了跟洛阳的大司马喝了杯茶,别的人都不见,然后另外换了便服,悄悄去杨氏寄居的尼姑庵,打算先见一见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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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凑字数。。。(免费单章,木有凑字数)
凡是你们不喜欢的人物都是我的败笔,我用透支生命的时间来凑字数。。。
但是不管你们如何不满意,不下了龙这个人物就不订阅什么的,我还是要把这个人的戏份都写完,龙这个人物本来就是年轻时候自私到极点的人物,你不能指望一个人老了,突然就变得慈悲和宽宏。以前她在正常情况下,都有各种因自私产生的奇葩行为,到了被山贼掳劫这种极端情况,她的反应肯定更为奇葩,不奇葩就不符合她极端自私自利的性格。
另外,请别再说一个现代人还不如古人这种话,说多了俺会有逆反心理,会有种把这个现代穿越女写得更奇葩的冲动……
请接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种宽容的现代思想。现代人都是有好有坏,有圣母有包子也有极品。穿越不是特权阶级享受的,极品也有穿越权。
看连载文要有耐心,和对我的信心,不然咱们合则来不合则去,没啥好说的。你可以不给我投票,但我不会因此不写下去。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使命。
我没啥能耐,只有拼了命的更新给喜欢我文的书友写故事,你看了喜欢撒点票给我,看了不喜欢我只有很抱歉,大家就此别过。
我不是神,没法每天一更就能有这么多的粉红票,只能用我所有的私人时间扑在写作上面。
你可以不喜欢龙这个人(俺也很不喜欢她,她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相信很多妹纸都看出来了),但是请不要再说俺凑字数。俺没有每天吃喝拉撒,或者服饰衣裳、心理活动就是一章。俺的文,每一章都有情节发展,每一次更新,都是为了下一次情节爆发做准备。
请尊重作者的劳动。
谢谢。
第337章 见亲
萧士及的太祖母,准确地说,是继太祖母杨氏,一直在洛阳永慈庵寄居。
早年萧祥生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每年给杨氏送份例,供养她在永慈庵的生活。
萧祥生死后,唯一知道杨氏在永慈庵的龙香叶躲她还来不及呢,怎会自讨没趣提起她?所以萧家从上到下,没一人知道他们还有一个继太祖母,生活在洛阳永慈庵。
萧士及从杜恒霜那里听见这个消息,起初还有些不敢相信,后来去龙香叶那里求证之后,才知道这事儿是真的。
站在永慈庵的白墙黑瓦前面,萧士及背着手,久久地看着那庵前的大匾出神。
这一进去,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觉得这一步如有千钧重,怎么也提不起来。
当年在朔北面对突厥的千军万马,他曾经单骑长枪,攻入突厥的战队,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地,都没有觉得有这样艰难。
如今不过是进一个小小的尼姑庵,他却踌躇起来。
萧士及暗暗叹一口气。
如果不是这一趟来洛阳途中发生了那样的事,也许他会更加迟疑吧……
毕竟,娘亲是亲娘,可是妻子也是他愿意同生共死之人。两个人他都不想失去,只是光凭他,没有能力在两者中周全。
还是进去吧,看看这位继太祖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萧士及抖抖衣袍,让自己的亲随上去敲门。
永慈庵的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缁衣尼帽的小尼姑探出头来,双手何什问道:“施主请问何事?”
萧士及的亲随笑着双手何什还礼,道:“这位小师父,我们大爷来永慈庵探望一位姓杨的老夫人,请问她是不是在这里?”
“啊,你说杨老娘啊,她在的。”说完瞟了一眼站在那亲随后面的萧士及,脸上立刻浮起两团红晕,忙慌慌张张地道:“你们是谁?找杨老娘什么事?”
萧士及的亲随回头看了他一眼。
萧士及背着手,温言道:“麻烦小师父通传一声,就说,长安萧祥生的长子造访,还请拨冗一见。”
“哦。”那小尼姑听见萧士及亲自开口说话,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慌忙转身往庵里走,都忘了把庵门阖上。
萧士及的亲随觑着眼睛,往半开的庵门里看了一眼。
里面一派青石砖地,庭院素净,屋宇俨然,一股寺庙里常有的檀香味荡荡悠悠从里面传出来。
是个很不错的尼姑庵。
那小尼姑快步跑到庵里后面一派禅房里面,走到东面第一间最小的禅房门前,伸手推开门,对着里面正在向火的一个老妇人道:“杨老娘,有一个自称是长安萧祥生长子的人过来拜访你,你要不要见他?”说完又忍不住道:“那人生得可真俊,穿得也豪富,还姓萧,杨老娘,你死去的相公不就是姓萧?是不是你家亲戚啊?——你不是说你家亲戚都没人了吗?”
杨氏回过头,看了那小尼姑一眼,皱眉想了一想。长安萧祥生?这人她知道,萧祥生的长子……过了这么多年,他的长子终于记起她来了?
杨氏苦笑,摆摆手道:“不用了。他跟我不算什么亲戚。”顿了顿,又道:“我跟他们萧家没有关系。”
小尼姑撇了撇嘴,“杨老娘,师父说,你是被你的继子赶出来的。可是无论怎么说,你也是萧家的媳妇,就算是填房,你也是萧家人啊,上了萧家族谱的。”
杨氏别过头,拿火钳拨了拨火盆里面的木炭,再也不回头,淡淡地道:“那是以前的事了。萧家没人了,我不认得他。你让他走吧。”
小尼姑没有法子,又咚咚跑回来,从大门里探出头,对萧士及道:“这位施主,杨老娘说,不认识你,让你回去呢。”
萧士及愕然。难道杜先诚的消息是错的?可是杜恒霜跟他说过,杜先诚前不久来到洛阳,还借故见了杨氏一面,她应该就住在这里啊?
“这位小师父,我能不能问一问,这位杨老夫人,到底是怎么说的?”萧士及微笑着看着这位小尼姑,彬彬有礼地问道。
那小尼姑被萧士及的笑容晃花了眼睛,一股脑儿把杨氏的情况全卖了,“……我觉得她就是在赌气啊。我听我师父说过,杨老娘是这洛阳萧家老太爷的填房,因跟继子不合,被赶出来,一个人住在我们庵里。头些年,萧家一直送供奉过来供养她的,绝对不会有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见您啊……”
萧士及放了心。这个杨氏,肯定是他的继太祖母没错的。
既然她不想见他,萧士及心里一动,又笑着道:“这位小师父,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再跑一趟,就说,长安萧祥生的长子,如今已经是六品官,想来接她去长安享福的。——这样说,她肯定就会见我了。”一边说,一边对自己的亲随使了个眼色。
那亲随十分识相,笑着从褡裢里拿出一吊钱,塞到那小尼姑手里,“麻烦小师父跑两趟,这是一点香火钱,还望小师父笑纳。”
没料到那小尼姑十分守规矩,忙摆手道:“施主想布施是好的,不用单独给我,可以送到庵里的功德箱里,有师叔会为施主写上姓名,挂在佛前供奉。”
那亲随有些尴尬,讪讪笑着跟着那小尼姑进去,将那一吊钱放入功德箱内,然后编了个假名字让一个中年尼姑写下来。
那小尼姑就对那中年尼姑道:“师叔,他们是杨老娘的亲戚,想见杨老娘一面。”
那中年尼姑留神瞅了瞅萧士及和他的亲随,道:“请两位到前面随喜,让慧忍帮你们去传话吧。”
那小尼姑法名慧忍,闻言忙又去杨老娘的禅房,道:“杨老娘,你的亲戚说,他如今是六品官了,有心要接你去长安享福呢。”
杨氏一怔,过了许久方道:“萧家有人做官了,倒是一件大喜事,可惜他太祖父看不到这一天。”说着,还是摆摆手,“让他回去吧。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不想跟他们回长安。再说,他们跟我实没有关系。说是亲戚,不过是人家客气而已。”说着,又低头去拨火盆里的木炭,右手抬起袖子,顺手往额头擦了擦,将眼角流出的一滴泪擦了去。
那小尼姑更加不解,问道:“杨老娘,这庵里哪里比得上做官人家?你在这里这么多年,要自己耕田种菜,还要织布绣花,每天从早忙到晚,才能吃一顿饱饭,你为何不肯跟他们回去?”
杨氏低着头,闷闷地道:“慧忍小师父,你也知道,我只是他们萧家老太爷的填房。我命不好,一生无儿无女。没有亲生子女,哪里有人真的愿意孝顺我?再说,我也曾经被自己的继子赶出家门。永慈庵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方,让我能够活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我自食其力,在这里自做自吃,不用看人脸色,也不会占别人的便宜,就算一天只能吃一顿饱饭,我心里都痛快。”还是执意不肯见萧士及。
小尼姑听了很是怅然,在门口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一转身,却看见刚才那两个年轻人站在她身后,忍不住用手抹了一把脸,发现脸上全是泪水,忙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萧士及冲她点点头。
小尼姑想要说话,萧士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尼姑忙捂住嘴,退到一旁。
萧士及站在杨氏的禅房门口,想起刚才无意中听见杨氏的话,心里极是感慨。
这一次,他应该没有找错人吧……
杨氏若是一听他是六品官,就忙不迭地跑来讨好他,他可能还是会犹豫下去,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接到柱国侯府去制衡自己的娘亲。
可是杨氏却极有骨气,宁愿在这里辛苦劳作,也不肯去长安享福。
就冲这一点,他也应该相信她。
萧士及咳嗽一声,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太祖母,士及来迟了。”
杨氏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藏蓝色袍子的年轻人,气宇轩昂,俊美无俦,看上去,就跟当年的萧祥生几乎一模一样……
杨氏缓缓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抬头看着萧士及,眼里顿时盈满泪水,她用颤抖的声音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是祥生的大儿子,士及?”
萧士及听见自己爹爹的名字,也觉得鼻子一酸,胸口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但是他也很快镇定下来,点点头,道:“正是。太祖母,请恕重孙来迟。”一边说,一边索性跪了下来,对着杨氏磕了一个头。
杨氏忙拿帕子拭泪,一边用力将萧士及拉起来,道:“不用这样大礼,不用这样大礼。你如今做了官,萧家列祖列宗都面上有光了。”
萧士及跟着站起来,仔细打量杨氏一眼。
只见她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皮肤虽然依然白皙,但是眼角和额头的皱纹非常明显,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他记得杜先诚跟杜恒霜说过,杨氏是太祖父的填房,算起来,杨氏最多五十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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