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雷霆 (enigmayanxi和氏璧+)
杜恒霜这厢发了脾气,立即惊动了萧士及。他本是担心侯府初建,杜恒霜还不能完全掌控后宅,就在后宅放了一些眼线,专门修理那些善惹事的刺儿头。
杜恒霜还从来没有当众发过这样大的火,那人赶紧就给萧士及递了信出去。
萧士及匆匆从外院进来,径直来到杜恒霜的上房问道:“出了什么事?”
知节满脸死灰色,匍匐趴在地上,似乎全身的骨头都撑不起来了。
杜恒霜余怒未消,指着趴在地上的知节,低斥道:“这种奴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的事,也能拿去嚼舌根!”
萧士及便向屋里的人看了一眼。
知数和欧养娘赶紧屈膝退下,来到外屋的回廊下候着。
上房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到外屋的回廊下站着,低声交头接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杜恒霜和萧士及的房事,只有知数、欧养娘知道得最清楚。另外知节、知礼两个大丫鬟,因是在内室伺候的,当然也瞒不过她们。
杜恒霜也没想过要遮遮掩掩。再说主子的内宅事,本来就瞒不过贴身丫鬟,而贴身丫鬟跟主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如果杜恒霜没脸,身边的丫鬟也没脸。如果杜恒霜倒霉,这些丫鬟肯定跟着倒霉。
杜恒霜只是没想到,本来说得好好的,要给知节和知礼聘出去的事,却在知节那里出了岔子。
知礼倒是在满心欢喜地备嫁,而知节,也没有不欢喜。
所以杜恒霜才带着知节和知数一起进宫。
她真是没有想到,知节的胆子居然这样大,连主子的房闱之事,她都敢对别人说。——那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杜恒霜指着知节恨恨地道:“你别猪油糊了心,打错了主意!你倒是跟我说说清楚,你把主子的房闱中事说给外人听,到底是存着什么心?!”
萧士及这才明白,原来是知节把他和杜恒霜的房事说给别人听了,一时也是恼怒至极。他自己也就算了,横竖是男人,就算别人知道,多半说他一句不容易,很可怜之类的话,虽然也很让他没脸,可是比起杜恒霜将要受到的责难,程度可是大大的不同。杜恒霜是女人,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杜恒霜已经扬声在对外面叫道:“刘卖婆来了没有?”
萧士及面沉如水,看了杜恒霜一眼,“叫刘卖婆做什么?”
“这种不听使唤的丫鬟,还留在家里做什么?继续做别人的耳报神吗?”杜恒霜极是不满,瞪了萧士及一眼。
萧士及面色缓和了一些,淡淡笑道:“光卖她有什么用?——而且卖了她,你才正是把自己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递。”
“啊?”杜恒霜呆了一呆,“把柄?”
“这丫鬟,连我们的房闱之事都知道,如今又吃里扒外,你还想卖了她?你难道不怕她在外间继续胡说八道?”萧士及细细地给杜恒霜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
杜恒霜听得心中一紧,慢慢明白了萧士及的意思。
“再说,你先前说过,她这样做,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的话都出了口,怎能又改口将她卖出去呢?”萧士及的声音越发轻缓。
杜恒霜却听得出来,萧士及已经动了杀机。
杀人,杜恒霜不陌生,她曾经当街射杀过王小福,当年从庄子里出逃的时候,也用箭射杀过那些追过来的“流民土匪”。
可是要杀一个身边伺候的丫鬟,她还从来没有过,一时有些踌躇。——哪怕是身边养的一条狗,说杀就杀,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有一丝的不忍。
萧士及就道:“这一次,不用你出手,让我来,也给那些蠢蠢欲动的贱人们看一看。若是敢背叛我柱国侯府,知节就是她们的下场!”说到最后,已经声色俱厉起来。
“来人!——给我把知节拖到外院刑房仗毙!同时让内院所有的管事媳妇、一等、二等的丫鬟,有执事的婆子,都去看着。以后谁要跟知节一样,吃里扒外,这就是她们的下场!”萧士及冷冷吩咐道。
知节一听,她今儿不仅没能攀上高枝儿,反而把自己的小命都要搭进去了,一时也有了力气,大急着往杜恒霜那边爬,一边爬,一边求饶道:“夫人!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奴婢这一次!求求夫人了!”
杜恒霜往旁边让了一步,默不做声。
萧士及已经发了话,杜恒霜在人前从来都是维护他的颜面,从来都不会驳回。就算她不认同,也只会先忍着,过后再跟萧士及细商量。
何况这一次,杜恒霜还是赞同萧士及的决定。
虽然从感情上来说,她有一点唏嘘,可是她也知道,知节犯下的错,只有用死亡来惩罚。不然她这个夫人就再也无法在侯府立足了,他们柱国侯府也毫无秘密可言。这个后果却是太过严重。
如果知节告密攀高枝的行为成功了,将在柱国侯府树立一个非常不好的榜样,对以后的日子造成无数混乱。
“你还敢求饶?”萧士及上前一脚将知节踹开,“背主求荣,是我萧某最不齿的行径。知节,你有大罪三:一,背主;二,造谣;三,犯上。这三大罪,就有一个沾上,也够你死上千百次。如今只是将你仗毙,你也要好自为之了!”萧士及厉声吩咐下去。
知节顿时两眼上插,晕了过去。
几个婆子过来,将知节一路拖着,来到外院的刑房。
内院略有脸面的丫鬟婆子都被拉来围观,也是震慑。
噼里啪啦,一阵阵竹杖声打了下去。
知节被打得痛醒了过来,杀猪一般地嚎叫起来。
“堵住她的嘴,给我继续打!——你们给我看好了,卖主求荣的下场,就是如此!”萧士及背着手,站在刑房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人,淡淡地道。
看了看台阶上云淡风轻的侯爷,再看看台阶下被打得成了一个血人的知节,内院的丫鬟婆子都一个个肃了脸。
那些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都悄悄收了起来。
杜恒霜也跟着过来,站在萧士及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刑房的下人行刑。
一顿竹杖打了近一顿饭的功夫,其实知节早死得透了,但是为了震慑侯府的下人,萧士及还是命人一直打下去,直到将知节的身子都打得如同一团肉酱,完全看不清人形为止。
无比血腥的场面,让许多丫鬟婆子晕得晕,吐得吐,个个受到极大的冲击。
杜恒霜虽然也白了脸,但是脊背依然挺得很直,站在萧士及身边,并肩而立。
萧士及见震慑得差不多了,才伸了神手,吩咐道:“停下来吧。”
打板子的两个下人停下竹杖,站到一旁。
萧士及就指着被打成一团肉酱的知节的尸体道:“这个贱婢,背主求荣,不惜造谣抹黑夫人。你们给我看好了,以后要是谁再有胆子去忤逆夫人,知节就是你们的下场!”
内院的众位丫鬟婆子本来就对杜恒霜敬重有加,如今听了萧士及的话,更多了一份畏惧之心。
对下人,当然要恩威并施,才是御下之道。
仗毙了知节,萧士及想想还是不放心,又派人去东宫,对太子言道:“敝府下人知节,在东宫胡言乱语,已经被柱国侯仗毙。如有冲撞之处,还请太子见谅!”
太子一听,就明白了萧士及的意思,立刻打消了给他赐美人的主意,笑着对柱国侯府的来人道:“你们侯爷客气了。那贱婢既然已经被处置了,孤有再大的气,也都消了。让柱国侯不必挂怀。”
唯有太子妃听见这件事,气得倒仰,有心想发脾气,又唯恐被人说她不尊重,没有世家嫡长女的风范,被人看出来她的底细,只得忍了又忍,心里只将杜恒霜骂了个狗血淋头,觉得肯定是她做张做致,才给萧士及灌了迷魂汤,居然从里到外,无处不体贴……
杜恒霜在内院听说萧士及又派人去了东宫传话,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萧士及的意思,心里极是感动。
不过,萧士及并不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原因。
那太子妃的手,着实伸得太长了。
估计她觉得她这一次,有了强大的“娘家”——大齐数一数二的世家清河崔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杜恒霜冷笑一声。你既然打算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了。
杜恒霜叫了萧义过来,细细问道:“你对清河崔家了解多少?”
萧义忙道:“清河崔家是真正的世家门阀,绵延上千年,夫人要知道清河崔家的情形,可否容小的出去慢慢打听?”
杜恒霜点点头,“一定要了解清楚。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给我把清河崔家的情形给我打听出来。——不要太久,给你十天时间,先把明面上的情形打探清楚。”
萧义领命而去,先去找了萧士及。
萧士及想了想,明白了杜恒霜的意思,对萧义道:“就按夫人的吩咐做。你可以用我的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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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分治 (粉红1710+)
萧义去安排人手,打探清河崔家的情形。
清河崔家是绵延上千年的士族门阀,旁支众多,嫡支这一代有三房。最风光的,是嫡支的大房,因为大房的嫡长女便是崔真真,如今的太子妃,当年被批命,说有“母仪天下”之命。最能干的,却是三房。
大房除了崔真真这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却一个比一个平庸,似乎他们这一房的机灵,都生到崔真真身上去了。
而三房却有五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都是嫡出。大女儿比崔真真小八岁。小女儿比崔真真小十岁。
崔真真今年有二十六了,崔家三房的嫡长女十八岁,嫡次女十六岁,都是花苞一样的年纪,听说还没有论婚嫁,还在家里养着。崔家三房的五个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出息。如今大房虽然占了崔家族长之位,但是崔家三房的五个儿子,却有四个都在朝为官,官职都在四品以上。三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还有一个才十岁,未曾出仕。再加上崔家旁支,以及崔家老太爷的门生故旧,遍及朝野,真称得上是“崔半朝”。
这些事情,都是明面上的,很容易打探到。
杜恒霜听到萧义的回报,不由蹙了蹙眉。
她单知道清河崔家是出了名的士族门阀,却不知道他们的势力大到这种程度,一时踌躇起来。
这日晚上,萧士及回来,看见杜恒霜一直愁眉不展,就问她为了何事烦忧。
杜恒霜便问道:“清河崔家为何在朝里做官的人这么多?”
萧士及跟她解释,“本朝都是门阀举荐为官,科举才刚刚起兴,科举取士,做得都是底层的小官儿。大部分实权官儿都是士族门阀出身的。”说着,抱住杜恒霜笑道:“像你夫君这样的运气,实在少有。”
杜恒霜嗔道:“别没打岔,跟你说正经话呢。”
“我听着呢,你说吧。”萧士及脱了外衣,上床展了被子,坐在床上看着杜恒霜卸妆。
杜恒霜一边从头上取下钗环,一边似闲聊一样道:“清河崔家只嫁了崔真真这一个女儿给太子,似乎很是大意啊。”
萧士及当年跟着毅亲王的时候,对清河崔家还是了解过的,闻言忙道:“崔真真是清河崔家长房嫡长女。有她一人做太子妃,可保清河崔家无恙。”
杜恒霜听了,卸妆的手势顿了顿,才又若无其事地道:“他们倒也笃定。”
萧士及笑了笑,道:“管他们笃不笃定,横竖与我们无关。”
杜恒霜卸完钗环,又将发髻解下来,拿糖白玉的梳子一遍遍梳着,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人影道:“……崔家号称‘崔半朝’,陛下作何感想?”
一听杜恒霜这句话,萧士及禁不住坐了起来,看着杜恒霜笑道:“何出此言?”
杜恒霜回头,冲他斜睨一眼,“这还用问?就像我们家里,如果家里的那些管事婆子,外院的管事,都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你我都不会放心啊。”
萧士及点点头,“正是这个理儿。但是,你不知道,如今还是士族门阀占了主要的位置。陛下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表露出来。其实谁做官不重要,只要能做事,都是一样的。只可惜门阀举荐的官儿,大部分都是尸位素餐。”一边说,一边叹息起来。
杜恒霜沉吟半晌,将自己脑子里先前的主意还是抛掉了,只挑了可以行得通的法子,对萧士及道:“我听说,清河崔家的三房,也是嫡出。家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十八岁,还没有订亲。不如,也建议太子跟崔家三房结亲?”
萧士及皱了眉头,“这是为何?”又看了杜恒霜一眼,“你不是一向不喜太子,如今怎地为了他打算?”
杜恒霜白了萧士及一眼,起身去屏风后头换了衣裳,出来的时候,曼声道:“我什么时候不喜太子?这种话你可不要瞎说。——可是要杀头的。”
萧士及呵呵一笑。杜恒霜对太子的厌恶,虽然没有明说,也没有怎么表露过,但是萧士及是谁?从杜恒霜出生开始,他就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喜怒爱嗔,他对杜恒霜很多事情的了解,甚至比杜恒霜本人都要深刻得多。
杜恒霜对太子的好恶,自然没有瞒得过萧士及。
而杜恒霜对太子妃的厌恶,就完全不用隐瞒,杜恒霜也没有想过要隐瞒。
“我是为了太子好。太子妃也太僭越了。她不就是仗着清河崔家是她的依靠,才这样肆无忌惮地给太子惹祸?”杜恒霜冷笑道,“再说太子是谁?太子看在清河崔家的份上,自然会对她忍让。可是清河崔家若不再是她的靠山呢?”
萧士及收起笑容,深深地看着杜恒霜,“你什么意思?”
杜恒霜走进浴房,洗了澡才出来,爬上床,靠在萧士及怀里,笑眯眯地道:“你为太子分忧,去建议太子给崔家三房的嫡长女下聘吧。不能做正妃,做个侧妃也不错。如果生了儿子,岂不是就能扶正了?”
萧士及恍然大悟,笑着在杜恒霜面颊上亲了一记,“你这是要让崔家自相残杀啊!”
杜恒霜轻轻推了萧士及一把,嗔道:“又胡说。我什么时候让崔家自相残杀了?——我明明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你想,崔家大房虽然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可是崔家三房,才是真正‘崔半朝’的领袖。还有,为何这崔家三房的嫡长女十八岁了,还待字闺中?难道不是和当年崔家大房的崔真真一样,在待价而沽?”
萧士及抱住杜恒霜躺了下去,让杜恒霜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在自己怀里,心里却比杜恒霜说的,想得还要多。
崔家三房,肯定是心里有想头。像霜儿刚才说的,他们家的嫡长女十八岁了,还没有订亲,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是如果让太子再娶一个崔氏女,这位置,可就更加稳如泰山了。
萧士及如今虽然已经把自己不再当做是毅亲王的家臣,但是毅亲王是他的旧主,他凡事先为他考虑,也是应该的。
萧士及想了一夜,也拿不定主意,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毅亲王府,跟毅亲王商议这件事。
毅亲王妃慕容兰舟也在旁边坐着,听他们二人说话。
听了半天,慕容兰舟忍不住道:“既如此,王爷就去将崔家三房的小女儿求娶过来吧。封个侧妃,也是崔家的福分。”
毅亲王和萧士及初听此话,不由面面相觑。后来却是越来越觉得这个办法绝妙。
而且崔家三房,肯定更加乐见其成。
崔家那么多房,唯有他们这一房跟两个皇子联姻。将来无论是哪一个皇子登基,他们崔家三房,必然稳如泰山。
“就这样说定了。让太子去迎娶崔家三房的大小姐,我来纳崔家三房的二小姐进门。”毅亲王一锤定音。
慕容兰舟挺着大大的肚子微笑。
夫妻俩四目相对,含情脉脉,似乎刚才说的话,跟不存在一样。
萧士及自忖自己做不到这般地步,笑着起身告辞。
回到柱国侯府,杜恒霜听说太子会去求娶崔家三房的嫡长女,而毅亲王会在太子给崔家三房的大小姐下聘之后,去聘崔家三房的二小姐,拊掌笑道:“太好了,如此比我先前想的还要周全。”
到时候,看太子妃还摆什么谱儿。
杜恒霜笑着和萧士及睡下不提。
已经到了腊月中,杜恒霜在柱国侯府越发繁忙。
杜恒雪这阵子已经开始跟着诸素素在她开的医馆里面坐馆。
她开始有些胆小,只敢坐在屏风后面,听着病人的陈述,自己大致猜一猜病情,然后再听诸素素的诊断,看看跟自己诊断的差多少。
只是大齐医术讲究“望闻问切”。像她这样,连病人的面都不见,能诊断正确才有鬼。
后来到底忍不住,杜恒雪还是从屏风走出来,开始正式帮诸素素看诊病人。
诸素素还是考虑到杜恒雪的性子,让她先看诊女病人,然后才接触男病人。
两个月时间,杜恒雪从最开始的扭捏,到现在的落落大方,已经和当日那个被人欺负都不知如何还击的失婚女子判若两人。
这一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
杜恒雪坐着柱国侯府的车来到诸素素的医馆,却看见医馆的门都没有开。
去诸素素家里,才知道今日是小年,诸素素不开门。
杜恒雪百无聊赖,正要回去,却见一辆大车慢悠悠驶过来,又往前行去。
杜恒雪没有在意,转身向自己的大车走过去。
刚走过去的大车却又回来了,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正是穿着一身锦缎方胜纹长袍,身披大毛大氅的孙耀祖。
杜恒雪皱了皱眉头,当没看见他,扶着丫鬟的手,往车上爬去。
孙耀祖忙在她身后叫道:“雪儿,你不要一见我就躲啊。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次……”
杜恒雪还没有说话,孙耀祖背后大车里面的柳彩云已经气得直哆嗦。她的丫鬟忙建议道:“夫人快装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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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章 踩碎
柳彩云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
听了丫鬟的话,柳彩云赶紧往她怀里一倒,就势装晕。
那丫鬟忙叫了起来,“大爷!夫人晕了过去,恐是胎有问题啊……”
孙耀祖听了不耐,回头怒道:“有什么问题?刚才不还好好的?吃多了撑的吧?”
杜恒雪想起来五个月前孙耀祖和柳彩云大婚的时候,就看出来柳彩云有两个月身孕了,如今也应该有七个月了。
诸素素教过她,妇人产育,到五个月之后,就有早产的可能。又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就是七个月早产,比八个月早产,存活率更高。
听见里面的丫鬟说柳彩云的胎恐有问题,杜恒雪虽然不知真假,但是依着行医之人的本心,她还是对孙耀祖道:“你的夫人有身孕,你还是赶紧带她去看郎中吧。”说着,转身扶着丫鬟往自己的车上去了。
孙耀祖看着杜恒雪披着一身海棠红锦缎面子、玄棕色貂皮里子的大氅,边上镶着深棕色细软的貂毛,衬着她白腻的肌肤,精致的眉眼,更是惹人怜惜,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他还记得,这衣裳底下的肌肤,是如何软腻嫩滑……
“雪儿,我忘不了,日里夜里都想着你……”孙耀祖紧走几步,来到杜恒霜的大车跟前,伸手出去,想要抓住杜恒雪飘飞的大氅。
许言邦骑着马,从街头拐了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许言邦自从去朔北投军之后,有两年多都没有回过长安过年。今年因为杜恒雪终于跟孙耀祖义绝,许言邦觉得看见了曙光,所以先前回了朔北都护府,就多方绸缪,终于向永昌帝求得今年回长安过年的机会。
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过小年的时候来到长安。
回来的第一件事,他就想看看杜恒雪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
去了柱国侯府,他才知道杜恒雪这几个月都在帮诸素素的医馆坐馆,今儿一大早就出去了。所以他追着杜恒雪的足迹,又来到诸素素的医馆。看见诸素素医馆关着门,他问过那里守门的人,才一路追到诸素素家住的里坊。
谁知一来这里,就看见孙耀祖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还在缠着杜恒雪。
许言邦的怒气渐渐聚集,但是两三年的从军生涯,让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学会了蛰伏观望,不能轻举妄动。
许言邦下了马,慢慢往杜恒雪和孙耀祖那边走过去。
杜恒雪坐的车,还有孙耀祖与柳彩云坐的车,都很高大,分别停在并不太宽大的街道两边,就把整条街占的满满的。幸亏已经是小年节的时候,街上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行人从旁边路沿上匆匆而过。
许言邦走过去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柳彩云这边车上的车夫和丫鬟婆子都在注视着孙耀祖。
杜恒雪只带了一个丫鬟,不过她的车夫是钱伯,是杜恒霜特意嘱咐钱伯照顾杜恒雪。
看着孙耀祖作势要追上来的样子,钱伯冷冷地伸出自己手上赶车的马鞭,抵在孙耀祖胸口,不许他再上前一步。
孙耀祖看见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赶车老头子挡着自己,气得胸一挺,指着钱伯骂道:“你个仆役也敢犯上?我是你主子,你瞎了眼是不是?”
钱伯嗤笑一声,抖了抖马鞭,“主子?你是我哪门子的主子?你还把自己当杜家的姑爷不成?”
孙耀祖面上一红,却没有反驳钱伯的话,觑着眼睛盯着前面一动不动的杜恒雪的背影,放软了声音道:“雪儿,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到底要生到什么时候?我都改了还不行吗?你知道吗?我的心里真的只有你,车上的那一个,她有了身孕,我不得不娶她。你放心,再等等我,我说服了我娘,再娶你过门,以后咱俩再也不分开了。以前的事,都让它过去吧。我不会追究你姐姐让我入狱的事,你也莫要再生气了。跟我回家,你还是我的原配正室。”
车里装晕的柳彩云听见这番话,气得再也装不下去,冲过来掀开车上挂着的厚重皮制帘子道:“孙耀祖!你还有没有良心?!——她是原配正室,我又是什么?”
杜恒雪这才转过身,对着孙耀祖淡淡地道:“我已经跟你义绝,再也不是夫妻。我跟你,根本是不相干的人,请你不要再烦我。你再说这种话,是伤我名节,我会告诉我姐姐,她不会放过你。”
孙耀祖见杜恒雪居然油盐不进,又是在柳彩云面前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恼羞成怒。他一向是认为杜恒雪只是一时气愤,心里还是忘不了他的。不管怎么说,杜恒雪的第一个男人是他,他就不信,女人能忘记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雪儿,你怎能如此狠心?你难道都忘了?我们的洞房之夜,你在我怀里辗转。我看过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无数次把玩抚摸过你软嫩的身子。还有你小日子的时候,是让我最畅快的时候……雪儿,你要再不理我,我只好把我们销魂的那些时刻都写出来,给世人传唱。我还要把你的身子都画出来,让大家观赏。让大家看看,我孙耀祖,以前有过一个多么让人销魂的妻子……”孙耀祖见杜恒雪就是不肯回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恐吓起杜恒雪来。
杜恒雪听得发晕。把他们那些隐秘的房事写出来给别人看?还要把自己的身子画出来……
“你无耻!”杜恒雪的身子摇摇欲坠,脑子里一阵发晕,忙扶着车站好。
柳彩云从车里探出头,听见这番话,反而笑了,掩着嘴道:“这倒是不错,让大家都看看,杜家二小姐生得怎样曼妙的一副身子,我可是听我们家相公说过很多次了,我倒要看看,如何让他念念不忘呢……”
许言邦在后面听得目呲欲裂,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腾地一声冲上头顶,甚至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眼前看出去都是血色氤氲的一片茫然。
啪!
许言邦大步走过去,手里长鞭挥动,往柳彩云那边拉着大车的马身上狠狠抽了过去。
嘶!
那马仰天长啸一声,纵身向上跃起,它身后拉着的大车顿时跟着颠簸起来。
“啊——!”正扶着车棂站着的柳彩云一下子就被颠簸的大车狠狠地从车上甩了下去。
孙耀祖听见身后的动静,忙回头一看,却看见自家的大车被惊马拖得歪歪斜斜,往旁边窜过去。而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玄色袍子的年轻人正虎着脸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孙耀祖一惊,后退两步,已经看见柳彩云捂着肚子在街上翻滚。
许言邦一言不发,过去一把抓住孙耀祖的肩膀,先照头冲他脸上捶了一拳,打得他脸上顿时鼻血长流,眼眶青肿,连嘴里的门牙都掉了一颗出来。
“你敢殴打朝廷命官?!”孙耀祖又惊又怒,拼命在许言邦手上挣扎。
“打的就是你!你个龟儿子什么时候又做官了?!”许言邦也是怒到极点。刚才孙耀祖的话,如一把把利刃一样戳在他心里。——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求而不得的雪儿,居然被这个贱人这样挫磨……
孙耀祖挥拳,跟许言邦对打起来。
可是他到底是书生,哪里是许言邦这样身强体壮的武将的对手,很快就被许言邦拧着他的右手腕一扳一拧,只听咯察一声,就把他的右手腕扳折了。
“我让你写!我让你画!”许言邦怒不可遏,顺手又将孙耀祖的左手腕也扳折了。
孙耀祖两只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软软地垂了下来,痛得他如杀猪一般狂嚎。
柳彩云的丫鬟连滚带爬地从颠簸的大车上下来,赶到柳彩云身边,也跟着狂叫起来:“姑爷!姑爷!夫人……夫人……流血了!”
钱伯将杜恒雪护在身后,冷眼看着许言邦跟孙耀祖打斗。
杜恒雪听见那丫鬟的哭叫,忙探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柳彩云人事不醒的躺在街上,她的丫鬟半蹲在地上,抱着柳彩云的上半身在哭喊。
因是冬日里,柳彩云穿得多,杜恒雪从远处看,并没看见柳彩云有出血的地方。不过那丫鬟这样叫,应该是不差的。
“钱伯,要不要我们过去看看?”杜恒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钱伯摇摇头,对着杜恒雪身边的丫鬟叫道:“春草,去找诸郎中过来瞧。我们二小姐不方便过去。”
杜恒雪的丫鬟春草忙应了一声,往不远处诸素素家的宅子去了。
这边许言邦已经把孙耀祖制伏在地上,一脚踩过去,正好踩在孙耀祖两腿间的地方,狠狠跺了两脚,还下死力踩在一个地方狠狠捻了几下。
孙耀祖只觉得一股比刚才断手更要剧烈的疼痛从两腿间传来,那痛如凌迟一样,一刀刀在他身上,在他神智里切割,痛得他连叫都叫不出来,直接颤抖着晕了过去。
跟着孙耀祖和柳彩云出来的丫鬟婆子哆哆嗦嗦躲在一旁,根本不敢过来。
钱伯见孙耀祖躺着不动了,才慢慢走过去,问许言邦道:“许都护,他怎样了?”
许言邦哼道:“没怎样。我刚踩碎了他的一个卵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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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4章 美谈 (繁花似锦和氏璧+)
钱伯听了许言邦的话,脸上有着赞许的笑意一闪而过,点点头,对许言邦拱手道:“多谢许都护仗义出手,我们先走了。”
许言邦知道杜恒雪留在这里多有不便,就没有狠留,跟着拱手还礼,“钱伯多礼了。还请快送二小姐回去,我在这里等着诸郎中过来料理之后再去柱国侯府拜访。”
钱伯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那我们就在柱国侯府恭迎大驾。”说着跳上车,手里长鞭一扬,“驾!”赶着大车绝尘而去。
杜恒雪的丫鬟春草带着诸素素匆匆忙忙赶到,看见只剩下一辆车在路上,自家的大车不见踪影,忙问道:“我们家的车呢?”
许言邦道:“他们先走了,你等下跟我一起回柱国侯府吧。”然后看向诸素素,拱手道:“有劳诸郎中,先去看看那边的孕妇吧。”
诸素素一眼看见孙耀祖面色雪白地躺在地上,两只手的角度很奇怪,忍不住努了努嘴,问道:“这又是上赶着受虐来了?”
许言邦嗤笑一声,“他运气不好。上一次在柱国侯府门口,我就警告过他,再有下次,就不是踹他一脚这么简单了。——他不听,我有什么法子?”
诸素素啧啧一声,摇头道:“确实是运气不怎么好,怎么就偏偏撞到您老人家枪口了。”说着,也懒得再看孙耀祖,径直往那正在哭喊的丫鬟那边走了过去。
“你家夫人怎么啦?”诸素素蹲了下来,先摸了摸柳彩云的脉搏。
那丫鬟哭道:“我们夫人刚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流了好多血……”
诸素素心中一紧,忙用手摸了摸柳彩云高耸的肚子。
肚皮紧绷似铁。
糟了,这是在强烈宫缩啊,是要早产的节奏。
诸素素立刻站起来,对那几个跟来的丫鬟婆子道:“赶紧把你们的夫人抬到我家里来,要快!你们夫人要生了。”
有个婆子是柳侍郎夫人专门送过来跟着柳彩云,照顾她的身孕的,闻言忙道:“我们夫人才怀胎七月,不会这么早吧?”
诸素素没好气地道:“正常的话,是没这么早。可是你难道不知道有早产一说吗?你们夫人刚才不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这样折腾,不早产才怪!”
那婆子忙闭了嘴,和跟着柳彩云来的下人一起,将她抬了起来,送到诸素素家的宅子里去了。
诸素素家里的宅子里,有一处厢房,是专给那些半夜敲门,需要临时看急诊的病人用的。
像柳彩云这样突然要生产的情况,诸素素也遇到过不少次。
诸家的下人也都驾轻就熟,各自忙碌起来。
吴世成听见响动,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问道:“又有病人找上门来了?”
诸素素点点头,“你去外面把那个晕倒在地上的男人给我扛进来,放到厢房旁边的屋子。等我安置好这边的产妇,再去看看那边。”
吴世成对诸素素的话,从来都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闻言赶紧去外面把孙耀祖扛了进来。
许言邦抱着双臂靠在门框边上,对诸素素轻描淡写地道:“这个男人,被我踩碎了一个卵子。”
诸素素听得手上一抖,瞪着许言邦道:“你这是要他做内侍啊。难道想让他进宫?”
许言邦嗤笑一声,朝柳彩云那边努了努嘴,“给他还留了一个呢,怎会弄到进宫那么严重?再说了,谁让那女人也那样嘴贱,若不是看着她是个孕妇的份上,我就要找根针给她把嘴缝起来。”
诸素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讪笑着道:“您真是大人有大量,没有跟他们一般见识。只踩碎一只卵蛋,还给他们留了一只,他们夫妻真要谢谢您才对。”
许言邦挥了挥手,“大恩不言谢。这个谢字就不必提了。”
诸素素眯着眼睛打量了许言邦一会儿,笑道:“真看不出来。男人说起刻薄话来,比女人都厉害。你太厉害了,雪儿不是你的对手,你还是离她远点儿。你这个样子,别说是她姐姐,就连我,都不放心让她跟你在一起。”
许言邦一下子局促起来,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踌躇半晌,低声问道:“……你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诸素素有些莫名其妙,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院子里一片萧索,正是寒冬腊月的情景,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许言邦就不好意思地道:“你看出来……我……我对雪儿……对雪儿有心?”
诸素素绝倒,捂着额头拍了拍,有气无力地说着反话:“您老人家藏得多深啊,我们凡夫俗子,怎么看得出来?——您放心,没有瞎子看得出来。”
“瞎子没有眼睛,当然看不出来。”吴世成在旁边愣愣地听着,插了一句嘴。
诸素素笑道:“正是。瞎子没有眼睛,是看不出来。可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说着,笑盈盈地斜睨许言邦一眼,进厢房给柳彩云接生去了。
柳彩云刚刚醒过来,满头大汗,嘴里咬着一根柳条儿,两只手抓着从横梁上掉下来的两块白布,叫得撕心裂肺。
诸素素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并不动手,只是把这当成一个绝好的机会,给她手下那些稳婆做实践。
诸素素知道,早产儿个头都比较小,其实生出来不难,难得是生出来之后,如何养大。
杜恒霜当年的双生子,也是早产儿,诸素素亲自住到萧家,和杜恒霜一起照顾两个早产儿,直到他们长到跟足月生下的婴儿差不多大小。
诸素素对早产儿的养育,还是颇有心得的。
不过,对于孙耀祖和柳彩云的早产儿,诸素素不打算插手。
孩子替他们平平安安接生下来,诸素素就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作为一个医生的职责。至于孩子生下来之后要如何养大,对不起,这是父母的职责,不是医生的范畴。
她帮杜恒霜照料早产儿,是情分,不是职责。
所以孙耀祖和柳彩云的早产儿,还是自求多福吧。
诸素素自问自己还没有那么无私博爱和大仁大义。
一个稳婆将手指伸到柳彩云的下身探了探,回头对诸素素道:“诸郎中,已经有四指宽了。”
“产道已经开了四指,可以用力了。——对,吸气,再呼气。每次呼气的时候,往下用力。不知道怎么用力?就是跟你平时解大溲一样。”诸素素的声音平静淡然,不带一点情绪。虽然听着有些冷漠,但是对于屋里这些急躁紧张的稳婆和丫鬟来说,却有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柳彩云听了诸素素的话,却觉得无比羞辱,可是她人在砧板上,又是要生孩子的时节,只好忍了耻,按照诸素素说的话去做,只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她生完孩子,一定要这个诸郎中好看!瞧她那幅德行,一幅草菅人命的样子,完全不把自己这个侍郎之女放在眼里……
诸素素袖手旁观,只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柳彩云就生下一个男婴。
因是早产,这男婴小的很,只有不到四斤的样子。
诸素素探头过来,看着稳婆给那男婴擦洗身上的血迹。
等稳婆给那男婴清洗干净了,诸素素才伸手过去给那男婴把了把脉。
还行,虽然是早产儿,可是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样子,只要好好照看,活下来不成问题。
诸素素便懒得再管,对外面的人吩咐道:“行了,去把帐单拿过来,给孙夫人签单。”
柳彩云刚刚生完孩子,正分娩胎盘,听了诸素素的话,瞪起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道:“什么帐单?我们什么时候欠了你的银子?”
诸素素回头笑道:“我刚刚给你接生了一个孩子,你不是要赖帐吧?”说着,眼光往自己屋里溜了一圈,“你住在我的房子里生产,用了我的东西,我的人伺候你,这些难道不用花钱?”
柳彩云精力不济,没有力气跟诸素素拌嘴。
柳彩云的大丫鬟便不客气地道:“诸郎中说什么话。这又不是在医馆里。再说,是您主动要帮我们的,我们夫人回去之后,肯定有谢礼,绝对不会占诸郎中的便宜。可是要说签帐单,就太过了。——我们孙家,并不欠您什么。”
诸素素柳眉轻扬,心里暗暗好笑。哟,她这是头一次见到看病不给钱的情形啊……
“原来我提供房子,提供人手和医术,帮你们家夫人接生孩子,是该着你们。”诸素素面色一肃,“我今儿还没有叫你们直接给银子,只要你们签帐单而已。若是你们不签,那就是要赖帐了。看病不给钱,到哪里都行不通。那没的说,我直接把你们送到大牢里,等你们家人付了银子,再领你们出去。”
柳彩云气得瞪眼,“你敢?!我爹是兵部侍郎!”
诸素素好笑地提醒她,“孙夫人,我看您是贵人多忘事。您又不是第一次去牢里,装什么冷艳高贵?——上一次您和您娘在宵禁之后回家,被抓到牢里过了一夜,被人扯得外裳都没了,这件事,至今在长安传为美谈呢!怎么样?要不要在这美谈上,再加一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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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5章 欠帐 (粉红1740+)
柳彩云被诸素素的话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对她的恨意更甚。今日她早产,完全就是他们一伙人的错,不然的话,自己怎么能落到这副境地?还有当初因为没有宵禁令牌,被迫跟娘亲在牢里住一晚,简直是柳彩云心中的奇耻大辱,在柳家谁都不能提,谁提一次,立刻就会被赶出柳家,卖到最下贱的地方……
诸素素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彩云望向诸素素的目光更加不善。
诸素素感受到柳彩云的目光,也在心里冷笑一声。这种忘恩负义,转身就翻脸不认人的人她见得多了。这个女人,跟孙耀祖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现在就扔出去。”诸素素冷冷地道,对着拿着帐单过来的丫鬟道:“拿过去,让孙夫人签单。她要不签,你给我按着她的手签。我就不信了,在我这里生了孩子,还能不给钱?!”
柳彩云忍不住道:“谁不给钱了?我说了回去之后,自会派人送上谢礼,比你这样强着我签单肯定多得多。你这样咄咄逼人,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你瞧病!”
诸素素嗤笑一声,“谁稀罕!”然后指着那帐单道:“你废话少说,赶紧签字画押,然后跟你只剩一个卵蛋的男人滚出我家。我今儿吃饱了撑的,才发善心救你们。”说着,又走到外面,看着站在孙耀祖所在的厢房门口的许言邦道:“许都护,今儿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可要记住了。我是看在你面上,才救这两人的。结果一个狼心狗肺,一个狗肺狼心,真是一丘之貉。”
许言邦拱手笑道:“诸郎中放心,这份人情,我一定记在心里。”
诸素素点点头,回头看向柳彩云所在的厢房。就听见厢房里面传来柳彩云一声尖叫,“……你这是抢钱啊?!生个孩子,也就一顿饭的功夫,要八千两银子?!”
许言邦听见这个价码,忍不住笑道:“诸郎中的刀真是快啊……”宰得对方呲牙咧嘴。
诸素素面不改色地道:“我是杏林国手,自然价码高一些。”
一个婆子从孙耀祖所在的厢房走出来,对诸素素道:“诸郎中,里面那位大爷似乎在发高热。”
诸素素不以为意地道:“碎了卵蛋,肯定是会发炎的。发高热是正常现象,我也懒得医治他了,等会儿就将他们一起送走,让他们另寻高明吧。”
许言邦笑道:“不是说杏林国手?如何不能医治?”
诸素素挑了挑眉,往柳彩云的厢房走去,淡淡地道:“非不能也,乃不为也。”意思就是,不是她不能医治他,而是她不想医治他。
来到柳彩云的厢房,诸素素看见柳彩云已经在那帐单上签了单,点头道:“行了,让她们走吧。”
柳彩云这会子又不想走了,躺在床上道:“我付了银子的,你如何能赶我走?”
诸素素抖了抖手上的帐单,“第一,你才签了帐单,也就是打了欠条,你还没有付银子。第二,你现在不走,再过一顿饭的功夫,你又得欠我八千两银子。”
柳彩云听见诸素素的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着诸素素,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贪婪,这样不要脸的女子!
她记得很清楚,他们柳家,平日里家里来往的郎中,每次来看诊,都是不用给银子的,只是一年里头四节大趸送礼,是按年例算的。
这诸素素,她不过是想给她个体面,送个谢礼,以后也好常来常往,谁知她居然不买帐,硬是要签单。
不过看见帐单,柳彩云算是明白了,诸素素为何看不上她说的“谢礼”,就那些医士们惯常收的布帛、吃食还有银子,收一辈子,也没有八千两那么多。
“走吧,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柳彩云气呼呼地说道,看着婆子将她的孩子打了个襁褓送到她怀里,然后被两个婆子架起来,往外走去。
到底是刚生过孩子,柳彩云走了几步,就觉得身下沉甸甸地坠得慌,累得眼冒金星。
诸素素在后面冷言道:“行了,给她个圈椅,让她坐着圈椅,抬着去车上吧。”
一个婆子赶紧送了圈椅过来,让柳彩云坐上,抬着去车里。
吴世成又将孙耀祖扛了出来,也跟着送到车上。
孙家的车夫便问道:“夫人,咱们还要去夫人的娘家吗?”
因今日是小年,柳彩云跟孙耀祖一起出来,本来是要去她娘家柳侍郎府上过小年的。谁知半路遇到这种事。
柳彩云很是心烦,不耐地道:“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回得了娘家?还不赶紧回孙家!”
那车夫应了,赶着车回到孙家。
孙许氏听说儿子和媳妇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有些纳闷,带着一个婆子过来看他们,才知道柳彩云在外面早产,已经生了个儿子出来。
孙许氏大喜,合掌念佛不止,道:“真是菩萨保佑,我们孙家有后了!”说着,去自己的小佛堂上了香。
柳彩云生完孩子,当然要坐月子。
她在诸素素家里一通折腾,经了风,已经有些头疼,只让人赶紧把暖阁收拾出来,让她坐月子。
孙耀祖晃悠悠地醒过来,只觉得浑身滚烫,身下疼得撕心裂肺,一阵阵如浪潮般涌上他的四肢百骸,没撑多会儿,就又晕了过去。
孙许氏听说孙耀祖也回来了,却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儿,很是奇怪,就问起跟着柳彩云出去的大丫鬟,也是孙耀祖的通房丫鬟。
那丫鬟忙道:“老夫人,赶紧给大爷请个郎中。大爷被个恶人打了,正晕在屋里头呢。”
孙许氏吓了一跳,忙来到孙耀祖的内室,看见他晕倒在床上,虽是冬日里,身上却是一阵阵冒汗,但是额头滚烫,面如金纸,真像是生了大病一样。
“怎么会这样?伤到哪里了?”孙许氏着急地问道。
那丫鬟抛下柳彩云,悄悄地跟过来,对孙许氏道:“老夫人,赶紧去请郎中吧,不然大爷恐有性命之忧……”
孙许氏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拖延,忙出去让人去请郎中,自己坐在孙耀祖边上,给他擦拭身上的汗珠。
少顷郎中来了,给孙耀祖把了把脉,疑惑问道:“到底是伤在哪里?”
那丫鬟就指了指孙耀祖的两腿之间。
那郎中让孙许氏先出去,然后自己才解开孙耀祖的裤子瞧了瞧。
一瞧之下,那郎中觉得自己两腿之间都凉飕飕地发怵,忙掩了被子,对旁边伺候的丫鬟道:“怎会伤到那里?像是被碾碎了一样。”
那丫鬟眼圈微红,道:“郎中瞧着还有救吗?”
那郎中给孙耀祖再次诊脉,道:“先把高热褪下来再说。而且他只坏了一只睾丸,另一只还在,应该是无碍的。”
诊完脉,郎中给孙耀祖开了几贴退烧的柴胡汤,才告辞而去。
临走的时候,那丫鬟给他一两银子的诊费,他欢欢喜喜地去了。
孙许氏着人去给孙耀祖熬药,看着他喝了一碗药,身上的冷汗都退了,才放下心,去看柳彩云和小孙子去了。
柳彩云在暖阁里躺了下来,又遣人去娘家送信,说她今儿生了孩子,不能回娘家过小年了,又让她娘亲给送几个乳娘过来。
那孩子刚生下来不久,这会子饿了,正哇哇地哭。
可是他是早产儿,声音微弱,如小猫哼哼,好半天才被人听见。
一个婆子抱起那孩子,对柳彩云道:“夫人,小少爷饿了。”
柳彩云皱了皱眉,“乳娘还没有得,谁来喂他呢?”
孙许氏在外面听见,忙走进来道:“你刚生了孩子,自己就有奶,还不赶紧给我孙子喂奶?可怜的孩子,才七个月就生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彩云看来了孙许氏一眼,忍着怒气道:“哪里有做娘的自己喂孩子的?婆母说话也不注意些。我们又不是那穷家小户……”
孙许氏被柳彩云噎了一下,对她更加不满,忍不住道:“你就会犟嘴。当初雪儿做我们家媳妇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敢顶撞,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人家也是大小姐,却没有你这样娇贵无礼。”
柳彩云最恨别人把她跟杜恒雪相提并论,敲着床冷笑道:“既然是那么好的媳妇,你们怎会弄得人家跟你们义绝?!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们的嘴脸……”
孙许氏气得发抖,“真是反了!你说这种话,也能叫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还说有才名,你的才名都用到哪里去了?”
柳彩云嫁到孙家半年,正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孙耀祖的爹娘竟然是这个样子的。还有成亲之后,孙耀祖竟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先前孙耀祖给她做西席的时候,是多么的殷勤小意,风度翩翩。那时候,她只要看着孙耀祖那张俊俏的脸,就觉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现在却发现,孙耀祖一步步地展露出了跟以前不一样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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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6章 打探
柳彩云头上戴着狐毛昭君套,手里抱着手炉,靠在暖阁铺了狼皮褥子的暖炕上,还觉得脚底心凉飕飕地,头上也隐隐作痛。她知道,都是今日寒冬腊月在外面产子,经了风,受了寒,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记得娘亲以前跟她提过,说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一定要小心坐月子,绝对不能受寒,不然会落下各种月子病,等她老了的时候,就会痛苦不堪了。
“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听见没有?谁家的媳妇这样大模大样,看见婆母进来了连杯茶都没有,我们孙家真是太仁厚了,将媳妇惯的比祖宗还大……”孙许氏站在柳彩云的炕前,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了。
柳彩云很是不悦,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孙许氏一眼,对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斥道:“我在坐月子呢,你们就是这样伺候我的?!——还不快把这人打出去!”
柳彩云的丫鬟婆子都不是吃素的,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便摩掌擦拳,将孙许氏推推搡搡赶了出去。
孙许氏气得倒仰,在门口大骂,“我要去找亲家母评理去!媳妇这样对待婆母,小心天打五雷劈!”
柳彩云气得胸口闷疼,但是多年的世家小姐教养,让她没法子跟孙许氏隔着窗子对骂。
她和杜恒雪不同。当初杜恒雪嫁过来的时候,孙家说不要这么多的下人,所以杜恒雪只陪嫁了两个丫鬟,别的下人一个都没有带,不免势单力薄,被孙家人欺侮。
而柳彩云出嫁的时候,孙家本来也提出了同样的条件,比如不用带许多下人什么的,但是被柳彩云她娘一一驳回了。柳彩云她娘只说,自己的女儿娇生惯养惯了,没有许多下人服侍可不成。所以柳家陪嫁了不少丫鬟婆子。如今连孙家的门房,都是柳家陪嫁的。
有这么多娘家人撑腰,柳彩云的日子当然比杜恒雪过得舒坦。再加上她的性子没有杜恒雪那么柔弱,也没有那么耳根子软。而且她娘家庶出的兄弟姐妹多,庶母也多,在家里跟兄弟姐妹斗心眼子,也是熟惯的。所以她虽然心悦孙耀祖,但还不至于跟杜恒雪一样,人情世故完全不通,一颗心全在孙耀祖身上。
听了孙许氏在门口说的话,柳彩云的养娘便走出去,对着孙许氏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人骂得这么欢实,小心晚上没饭吃。”
孙许氏怒道:“我自吃我家的饭,关你什么事?”
柳彩云的养娘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慢条斯理地道:“老夫人别忘了,这孙家的家用,都是我们小姐从嫁妆里面出的。姑爷的那点子薪俸,也就够咱们门房的两个门子吃饭。”
孙许氏一下子愣住了,但是在媳妇面前,她输人不能输阵,就继续色厉内荏地道:“那又怎样?她既嫁进了我们孙家,就是我们孙家人,她人都是我们孙家的,还说什么嫁妆?也不怕寒了我们耀祖的心?”
柳彩云的养娘嗤笑一声,冲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道:“大家听听,居然连这种混帐话都说出来了,我们还真应该给我们柳家的老夫人报信,让她老人家看看,我们小姐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连嫁妆都想昧下,这满长安城就找不出第二家这样不要脸的人家。还说‘仁厚’,你们也配称仁厚?”说着照孙许氏脸上啐了一口,然后对外面的婆子吩咐道:“今儿晚上只做我们院子里的饭菜,别人的饭菜就不用管了。”
那婆子应了一声,下去传话。
孙许氏气得发抖,哆哆嗦嗦地道:“真是岂有此理!我要去找亲家母说理去!不给婆母饭吃,你们真的要我去衙门告你们吗?”
柳彩云的养娘甩了甩袖子,又整整自己灰鼠皮袄上的褶子,笑道:“老夫人,您可别往我们小姐头上乱泼脏水。我们什么时候不给您饭吃了?厨房里米、面、油、菜都有,您要吃,随时可以自己做,怎么就变成我们不给您饭吃?”说着,转身就进了屋子,对着丫鬟吩咐道:“关上门。小姐可在屋里坐月子呢,四门大敞的,经了风可不得了。”
柳彩云正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在孙许氏面前关上了。
孙许氏在门口瞪了半天大门,才悻悻地带着婆子回到自己住的屋子。
柳彩云在暖阁里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就问道:“杜姨娘在哪里?”
知书生了个女儿,在柳彩云进门之后,已经给她抬了姨娘。
知书其实不姓杜,不过柳彩云为了羞辱杜恒雪,硬是让大家都叫知书为“杜姨娘”。
知书虽然不姓杜,但是她是杜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说她姓杜,也不算很离谱。
柳彩云的养娘忙问道:“夫人找杜姨娘做什么?她在带大小姐呢。”
柳彩云“嗯”了一声,吩咐道:“去把她叫来。我坐月子,她要在旁边亲自伺候我。至于大小姐,那也是孙家的大小姐,让她一个丫鬟带着不合适,还是抱过来,由养娘你先带着,然后再去给寻个养娘吧。”
柳彩云的养娘忙应了,出去给知书传话,“杜姨娘,夫人坐月子,让你去伺候呢。”
知书很是为难,道:“我这里还有大小姐,恐不能照顾夫人周全。”
柳彩云的养娘笑道:“恭喜杜姨娘,我们夫人说,要把大小姐养在她身边呢。——杜姨娘,就把大小姐给我吧?”说着,伸出手去,不容分说,将那孩子从知书怀里抱了过来。
知书听说柳彩云愿意将自己生的女儿养在她身边,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可是不管她惊喜还是惶恐,她都要去伺候柳彩云坐月子。因为柳彩云是大妇,而且她发了话,她不去不行。
知书跟着柳彩云的养娘来到上房,忍不住四下瞧了瞧,问道:“大爷呢?婢妾还没有恭喜大爷喜得贵子呢。——这可是咱们孙家的嫡长子。”
柳彩云的养娘笑了笑,朝孙耀祖躺的厢房努了努嘴,“大爷今儿在外面被人打了,还躺在那屋里人事不醒呢。”
知书脸上立刻露出担心的神情。
柳彩云的养娘又道:“你就别想着去献殷勤了。大爷那边,有桂竹伺候着,不用你。你只要好好伺候夫人,就是为大爷分忧了。”
桂竹便是柳彩云的陪嫁丫鬟,已经给孙耀祖做了通房。
知书听说是桂竹伺候孙耀祖,不由咬了咬下唇,低低地应了一声,走进暖阁,对柳彩云屈膝行礼道:“多谢夫人看重小女。”
柳彩云闭着眼睛道:“她是主子,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为她着想。你不过是半个主子,可别耽误了她。”
知书忙道:“婢妾晓得,都是夫人的大恩大德。”
柳彩云满意地点点头,将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下去,对知书道:“我坐月子,就劳烦杜姨娘照应了。”
知书忙道:“不敢称劳烦。只要能伺候得夫人舒爽,就是婢妾的福气。”
柳彩云笑着道:“你倒是个识趣的。——来,给我捶捶腿。我下身麻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经了风,可要好好养一养。”
知书忙拿过美人捶,帮柳彩云捶腿。
一会儿的功夫,柳彩云的养娘就过来回报:“夫人,老夫人听说夫人生了儿子,很是高兴,已经派人送了一车礼物,还有两个乳娘,都跟车过来了。”
柳彩云松了一口气,吩咐道:“赶紧领去给小少爷喂奶,别饿着他。”
“夫人放心,她们已经在喂了。小少爷在正房的碧纱橱里,两个乳娘一起照看着。”柳彩云的养娘又说了一通,才挥着帕子下去了。
知书在旁边听得怔怔地。
柳彩云看了知书一眼,笑眯眯地问道:“你家小姐,以前待你如何?”
知书愣了愣,才明白柳彩云问的什么问题,手里的美人捶顿了顿,道:“我家小姐待我很好。”
“你是不是后悔了?”柳彩云又问道。
知书忙摇头,“婢妾不后悔。婢妾既然嫁给了大爷,就是大爷的人。如今大爷娶了夫人,婢妾就是夫人的人……”
柳彩云摇摇头,“这可不敢当。你的卖身契,也没在我手里。”
知书不知道柳彩云是什么意思,陪笑着看着她。——对知书来说,卖身契在谁手里,根本就无所谓。
柳彩云就道:“我想问问你,你们家小姐以前在许家做姑娘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人?可跟别的男人有私情?——我听说,她在许家做姑娘的时候,就跟大爷好上了,还没出嫁,就将红丸丢与大爷了?”
知书眼神闪烁地看着柳彩云,脑子里飞快地算计着:杜恒雪的贞操,确实是孙耀祖得了,不过是成亲之后洞房的时候得的。但是听柳彩云的口气,似乎很想给杜恒雪加一个“先奸后娶”的名头……
“夫人,当初的事,奴婢虽然是我们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小姐的行踪。她经常一整天见不到人影,有时候天黑了才回来,也是衣冠不整地……”知书顺着柳彩云的话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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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7章 卖好 (enigmayanxi和氏璧+)
“但是我也听说,许家规矩大,外男不能进内院。如果你们家小姐婚前就失了红丸,那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呢?——我觉得大爷倒是背了黑锅了,或者,是戴了绿头巾也说不定……”柳彩云笑着说道,眼神有些疲累,但是放在杏子红绫被面上的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红丸便是贞操。
知书听柳彩云这么说,更加琢磨不透,不敢再跟着说下去,暗忖这种事如何做得假?孙耀祖又不是傻子,便只得讪笑着提醒道:“这倒不会。有没有得了小姐的红丸,大爷自是清楚,这是如何也做不得假的。”
柳彩云听了知书的话,倒是有些意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慢滑下去,躺在床上道:“这倒也是。别人可以猜,大爷却不用猜。他自是清楚明白的。”慢慢阖上眼,柳彩云假寐了一会儿,才道:“你在旁边守着,我要睡一会儿。”
知书忙点头。
柳彩云又道:“把你的铺盖也抱过来,铺在脚踏上。这一个月,你就在这里伺候我。等我出了月子,大爷自然谢你。”
知书想起来,听柳彩云的养娘说,孙耀祖被人打了,就多问了一句,“大爷听说被人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见知书这样问,柳彩云倒是睡不着了,睁开眼睛微微地笑:“我们今天在外头,遇到你以前的主子了。”
知书一愣,偏头想了一会儿,迟疑着道:“……是杜家二小姐?”
“正是。”柳彩云的目光移向暖阁的横梁,还有横梁上挂着红木透雕宫灯,“不仅有杜家二小姐,还有许家的二少爷。”那时候,她虽然从车上摔了下来,一度晕迷不醒,可是后来她醒过来后,听见自己的丫鬟婆子说了,是许家在朔北都护府任都护的二少爷许言邦,将大爷打成这样的。
知书心里一动,眼珠子转了转,坐到炕上,替柳彩云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夫人,您可知道,许家的二少爷,是杜家二小姐的继兄?”
柳彩云窒了窒,才想起来,杜恒雪的娘亲方妩娘,嫁给京兆尹许绍做填房,而朔北都护许言邦,正是许绍原配所出的嫡次子。
许言邦和杜恒雪,真的是继兄继妹的关系。
“他们以前的关系如何?”柳彩云心里怦怦地跳,抓住炕上的褥子,又坐了起来,靠在板壁上,将被子拉高盖到脖子下面。
知书仔细想了想,“许家二公子,以前特别喜爱欺侮我们二小姐,而且不许二小姐说是许老爷的女儿,一旦被他听见我们二小姐自称是许家老爷的女儿,他务必要狠狠羞辱我们二小姐,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来不留颜面。”
“哦?”柳彩云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失望,居然没有像她想的一样?
知书看见柳彩云的神情,抿着嘴笑了一回,才道:“夫人,其实许家二公子这么做,完全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因为他不想让人看出来,他心悦他的继妹……”知书凑到柳彩云的耳朵边上,悄悄说道。
柳彩云听了,精神一振,“你是说,他们继兄妹之间,真的有私情?!”这可是一个大大的丑闻,太子妃肯定感兴趣,而且也能对崔家卖个好儿。
上一次回娘家的时候,她曾经听爹娘说过,说如今朔北都护府成了肥缺,有实权,又手掌重兵,简直是权倾一时。崔家三房那个做武将的三郎,对朔北都护一职绸缪许久,志在必得。
若是能将许言邦跟自己的继妹有私情的事宣扬出去,陛下必定会罢了许言邦的官儿,这样一来,崔家三房的三郎就有机会了,自己的爹爹也能借此机会,跟权倾朝野的“崔半朝”搭上话儿。而太子妃是崔家女,就更也要对自己家高看一眼了。到时候,给自己的夫君孙耀祖再谋个肥缺都是容易的。
柳彩云对孙耀祖这个工部员外郎的职位并不十分满意。再说这半年多,陛下一直厉行节俭,宫中上下无一建数,就连长安城,官办的新屋都少了许多,所以孙耀祖基本上就没有过手过任何差使,当然给自己存私房就更无从谈起了。
柳彩云虽然自己嫁妆丰厚,但是也不想坐吃山空,完全靠自己的嫁妆养孙家一家大小。她的嫁妆,日后是要留给自己的儿子给他媳妇下聘的。
“你真的笃定,许家二少爷,跟他的继妹杜恒雪有私情?”柳彩云再一次强调问道。
知书眼神闪烁着,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说啊?别想着欺瞒于我。”柳彩云看见知书的神情,淡淡地道。
知书看见柳彩云这副样子,终于明白她什么意思,可是这件事,关联太大,特别是会涉及到许家的二少爷,势必最终会落在许绍眼里。
那位许老爷,知书虽然跟他接触不多,可是对他是打心眼儿里惧怕。
她还记得那一阵子,孙耀祖下死功夫追着杜恒雪的时候,许绍还将她叫过去,特意问过她,杜恒雪跟孙耀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开始不想说实话,想用几句似是而非地敷衍过去。
谁知许绍一眼看穿她的伎俩,几句话就迫得她不得不说实话。
许家的规矩严,架子大,知书是尽知的。而且因为杜恒雪深得许绍的宠爱,就算她有些错,那些人都不忍心责罚她,而是都把错算在自己这个贴身丫鬟身上,为了二小姐,自己不知道受过多少累……
想到这里,知书便老老实实地到:“婢妾是瞎猜的,做不得准。如果要严格说起来,婢妾真的不知道他们的情形到底如何。至少表面上看,他们是很正常的兄妹关系。而且二小姐并不喜欢许家二公子这样的人。”
柳彩云“哦”了一声,看向窗外的天空,问道:“那她看得上什么样子的人?”
知书笑道:“当然是大爷这样风度翩翩、一表人材的人中龙凤了。”
柳彩云被知书拍得十分舒服,禁不住笑骂道:“你倒是学得快。”然后又问她:“二小姐真的看不上许家二公子?她凭什么呢?一个寡妇填房的拖油瓶女儿,还真的当自己是士族门阀的嫡出小姐不成?”
知书讪讪地道:“婢妾先说过了,二小姐就是喜欢这样的男子,婢妾也没有法子。”
“好了好了,你下去搬铺盖去吧,我要仔细想一想。”柳彩云说着,又滑到被子里躺下,默默想了一会儿。她应该把这件事,尽快传给爹娘知晓。按理说,洗三的时候,娘家亲戚都是要到,到时候,自然让这帮人好看。
这样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她终于睡着了。
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孙家的厨娘果然只给柳彩云的上房做了饭菜送过来,别的屋里都没有做。
孙耀祖因住在柳彩云的厢房,柳彩云的大丫鬟还是偷偷取了饭菜过来喂与他吃。
孙许氏和孙正平就没有这样好运,到了晚上,一点饭菜都没有。
孙许氏无法,只好自己带着婆子来到厨房,亲自捅开火做饭。
她有一两年没有自己做过活了,如今重新上手,还有些生疏。
不过在婆子的帮助下,还是做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跟孙正平两人吃了睡下。
第二天,孙许氏径直带着婆子,要出去柳侍郎府上,找柳侍郎夫人说个青红皂白。
结果在大门口,被门子拦下了,对着孙许氏拱手道:“老夫人恕罪。我们夫人传下话来,事情没有查清之前,谁都不许出门。”
孙许氏梗着脖子叫道:“有什么清不清楚的?媳妇忤逆婆母,还需要什么彻查?”对于门子的说辞非常不满。
门子是柳彩云带来的柳家的下人,自然对孙许氏不买帐,嘻嘻笑着道:“老夫人稍安勿躁。我们夫人的孝顺,是宫里头的太子妃和万贵妃都赞不绝口的,怎么老夫人比太子妃和万贵妃还要尊贵?还说我们夫人忤逆婆母,啧啧,这种话也好意思说得出来?”
孙许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到底争不过门子,只好闷闷不乐地又回到自己的房里坐下。
许言邦昨日送了杜恒雪的大丫鬟春草回到柱国侯府,并没有见到杜恒雪的人影,就只好去杜恒霜那边打了个招呼,跟她说了明日再来探雪儿。
杜恒霜觉得不妥,已经嘱咐许言邦,不要再来看雪儿了。
许言邦却置若罔闻,暗暗拿定了主意。
他这一次还有几天的假,一定要多去看杜恒雪。当杜恒雪落落大方的举止,许言邦知道她还没有对自己生出情意。
说实话,他不知道,杜恒雪会不会对自己生出情意……
第二天一早,许言邦就早早起身,要再去柱国侯府。
许绍却派人截住他,传话与他:“今日在家里待着,太原王氏的嫡长女,今儿会跟着她的爹娘兄长来家里做客,你不能到处乱跑。”
许言邦听得愕然,恼道:“我半年前不是说了,不要什么太原王氏的嫡长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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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8章 慈父
许绍派来的下人陪笑着道:“二少爷,老爷既然说了,您就在家等一等,横竖给老爷个面子,不行么?”
许言邦见他爹还是不放弃跟太原王氏结亲的念头,心中越发不满,转身就往许绍的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我爹是不是在外书房?”
那下人点头哈腰地跟在许言邦身后,笑着道:“老爷正在外书房看邸报。”
已经过了小年,衙门里面都封了印,除非特别要紧的事儿,一般事情都不再处理,要一直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官员们才开印坐堂。
许言邦大步来到许绍的外书房门口,伸手叩了两下门。
那下人在外面回道:“老爷,二少爷来了。”
“进来吧。”屋里传来许绍低沉的声音。
许言邦推开门走了进来。
“把门带上。”许绍放下手里的邸报,指了指自己书桌前面的圈椅,“坐。”
许言邦虽是满腔怒气,可是看见自己爹爹淡然无波的平静面庞,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坐到了许绍书桌对面的圈椅上。
“我让你留下来,见一见太原王氏来的客人,你可都晓得了?”许绍起身,走到书房一角的茶窠旁,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千峰翠色的秘瓷小罐,打开拿了一块小小的茶饼,投到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里。煮了不一会儿的功夫,茶壶里就飘出袅袅的茶香。
许言邦见状,忙走到许绍身边,“爹,我来。”说着,拎起红泥小火炉上面坐着的小茶壶,往上撂了撂,再将壶嘴往下倾斜,一股清亮的泉水带着蒸腾的热气,袅袅注往红木梅花小高几上摆着的两个冻石蕉叶杯。
随着热水的注入,茶杯里顿时传出一阵阵清淡却不容人忽视的茶香。
许言邦将两个冻石蕉叶杯放到茶托上端了过来,放在许绍和他之间的鸡翅木大书桌上。
许绍去往书房另一边的架子上取了点东西,然后也端着一个荷叶琥珀托盘走过来,放到书桌上。
托盘上放着四碟小点心,都是一色儿的白地狮子戏球鸳鸯鱼藻纹碟,镶着金边,不是很常见的样式。
许言邦一见之下,却立时红了眼圈。
因那镶金边的藻纹碟,本是他娘生前最爱的一套瓷器。他小时候顽皮,不小心将一个碟子摔到地上。他记得娘亲房间的地上虽然铺着厚重的地衣,但是这碟子何等精细,还是在边角上碎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而那四个碟子中,有一个碟子,正是缺了一个小口。在这一整套瓷器当中,显得如此醒目。
“这里是昨儿我才命人去东市买的李环饧,你小时候爱吃这种糖,但是你娘怕你坏了牙,不让你多吃,你就趁你娘歇午觉的时候,偷着摸到你娘放糖的地方,将一罐子李环饧都倒了出来,藏在胸口,用衣裳盖着,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你以为别人看不见,却不知你胸前鼓起那样大一个包,将那些丫鬟婆子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后来你娘将你叫来,解开你的衣裳一看,那糖都粘你身上了,撕下来的时候,你痛得哇哇叫,哭得好不凄惨……”许绍一边说,一边拿小银叉给许言邦夹了一块李环饧,“吃吧,今儿多吃点。这种糖,只有我们长安有,朔北是吃不到的。”
许言邦也用自己面前的小银叉夹起那块李环饧,放到了嘴里,还是记忆中那股清甜入骨的感觉,拿舌头唆拉一下,立时满口余香,甜的让人酥了骨头。
许言邦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细细品味着那许多年都再没有吃过的李环饧。
“还有这个水晶龙凤糕、玉露团和满天星,都是你从小就爱吃的点心,正好配你爱喝的青饼茶。我自从知道你今年会回来过年,一早就叫人买了许多你打小就爱吃的点心,还托人弄到今年晋上的青饼茶团,都是为你准备的。咱们爷儿俩有好几年没有好好喝茶了。”许绍又给许言邦夹了一块水晶龙凤糕,放到许言邦面前的双龙戏珠莲瓣甜白瓷碗里面。
许言邦端起冻石蕉叶杯,闻那茶的清香,正是他最爱喝的青饼茶。
许言邦闻了闻,却又放下了,对许绍道:“多谢爹爹。不过我在朔北已经喝惯了苦茶砖,这样的细茶,我反而觉得不得劲了。”
许绍点点头,“朔北苦寒,多食牛羊肉,确实需要苦茶砖解腻。我也早已给你在你房里备下了。而且厨房里,我也吩咐过,让他们多多准备牛羊肉。若是你吃不惯咱们的饭菜,就让他们给你做烤肉。我这里也预备下几个善做北地饭菜的厨子,专门服侍你一人。”
许言邦愣愣地看着许绍,心里百感交集,过了半晌,才哽咽着叫了一声“爹……”
许绍笑了笑,招呼许言邦,“吃啊,愣着做什么?——过两日,就是你娘的冥诞,你哥早就说,要带你,还有群儿一起去大慈恩寺做一场法事。”群儿便是许言邦大哥许言辉的嫡长子,也是许绍的嫡长孙。
许言邦吃了一口水晶龙凤糕,糯香甜腻,和他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爹,娘已经过世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她吗?”许言邦忍不住问道。他娘虽然是前朝的郡主,身份尊贵,可是样貌只算清秀,自然比不上方妩娘这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方妩娘刚进门的时候,许言辉和许言邦都是半大小子,对这个后母恨之入骨,认为是她耍狐媚,迷惑了自己的爹爹。
虽然后来他们长大之后,知道了当年方妩娘过门的原因,远比大家表面上看到的复杂,但是方妩娘本人的魅力,自然是勿庸置疑的。
许绍叹了口气,对许言邦道:“你也大了,我也不瞒你。你娘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子,少年夫妻老来伴,情分跟别的女人相比,是不一样的。虽然她不在了,但是在我心里,没人能取代她的位置。就连你们哥儿俩,你也当知道,我从来就没委屈过你们。不过我跟方氏,也是多年夫妻,还生了一个儿子,也是有情分的。”
许言邦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许绍也吃了一个玉露团,细细品咂一番,道:“你娘当初留下的遗言,我跟你和你大哥说过。你还记得吧?”
许言邦点点头,顿时觉得满口的茶香甜腻都变得苦涩起来。
许绍给他们看了他们娘亲留下的遗书,让他们务必以家族为念,不可放纵自专。生为许家子,就当为许家着想。
“你也知道,我想让你跟太原王氏结亲,并不是为了自个儿,而是为了我们整个许家一族上千口人。你生为许家儿郎,怎能放弃你的责任,只顾自己喜好,一意孤行呢?”许绍苦口婆心地劝着许言邦。
许言邦低下头,还是保持着军士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
“你在朔北从军,对朝堂之事恐怕了解得不多。我这就给你看看这份邸报。”说着,许绍将一份邸报推到许言邦面前。
许言邦伸手接过来,随便翻了翻,立时眼睛一瞪,怒道:“崔家三郎欺人太甚?!”
许绍欣慰地点点头,“你才知道?——你以为你这个朔北都护的位置真的稳如泰山?你要知道,自从突厥人被柱国侯赶入大漠之后,朔北都护府就成了一个肥差,朝堂上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位置,恨不得立时找出你的错儿,将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许言邦一拳砸在书桌上,将桌上的杯儿、碟儿震得跳了起来,几块李环饧落到了书桌上。
许绍忙用细白的苎麻布将那几块李环饧包了起来,放到一旁。
“这个位置,是我拿命打下来的,那崔三郎有何脸面坐上这个位置?!”许言邦恼道,“若是真的想坐这个位置,先前跟突厥人大战的时候,他又在哪里?那时候他怎不来抢这个位置?!”
许绍的嘴角微翘,伸手捋了捋下颌的短须,道:“清河崔家当自己是大齐第一世家。他们家的儿郎,怎舍得去前线从军杀敌?——其实我们许家,也轮不到你去朔北卖命。以我们的家世,你根本就用不着和柱国侯一样,拿命去博前程。”
许言邦脖子一梗,道:“不要把我跟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崔三郎比。他要敢抢我的位置,我管他是谁,见一次,打一次。如果不服,打死为止!”
许绍莞尔,居然没有训斥他,而是难得的拊掌赞赏道:“好!好!好!——不愧是我许绍的儿子,有血性!不过,”许绍话锋一转,“跟人斗狠,总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要既斗狠,又斗智。若是清河崔家不识相,这大齐第一世家,也该换人做做了。”说到最后,一向清淡冲恬的许绍,也露出几分阴狠之意。
许言邦听得精神一振,忙道:“爹,这话中听。您想怎么做?”
许绍笑吟吟地看着许言邦,“我想怎么做,也要看你们兄弟如何配合了。你知道,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我们许家上上下下,要拧成一股绳,才能跟别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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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9章 差别 (3117420和氏璧+)
许绍的话,听得许言邦热血沸腾,忙问道:“爹,到底您想怎么做?”一幅摩掌擦拳的样子,恨不得马上跟崔家面对面火拼一场。
许绍满意地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道:“你别急,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你放心,有你爹在长安坐镇,我看那崔家那泥鳅能钻出什么风浪!”
许言邦大笑着拍桌子,拍得桌子怦怦作响,“正是!正是!那崔家可不就是四处钻营的泥鳅!——何止是泥鳅,我说他们还是王八!千年的世家活王八!”
许绍笑着又跟许言邦说了几句话,就听见外面有人回报:“老爷,太原王氏的王老爷和夫人,还有公子小姐到访。”
许言邦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慢慢瞪起了眼睛,唰地一下子站起来,指着许绍怒道:“爹,您耍诈!”
许绍一脸讶然的样子道:“我耍什么诈?言邦,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嘴角微微上敲,就如一只老狐狸一样,连眸子里都闪烁着笑意。
许言邦待要发怒,可是眼角瞥见了许绍鬓边露出的星星点点的白发,喉头一时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绍站了起来,大步走在前面,“走吧,言邦,别让客人久等。”
许言邦没法子,只好叹了口气,跟在许绍后头来到许家后宅待客的中堂。
方妩娘和许言辉已经候在那里陪客了。
看见许绍走了进来,一个白白胖胖,穿着深棕色团花长袍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对着许绍拱手道:“许兄,好久不见了。”
许绍大笑着走过去,跟他拱了拱手,“之行老弟,多年不见,你风采不减当年啊!”
那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正是太原王氏的族长王之行。
听了许绍的话,王之行笑道:“那是,我的肚子才是不减当年!”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笑得很爽朗。
王之行的妻子王郑氏掩袖笑了笑,对着方妩娘点点头道:“让许夫人见笑了。外子就是这个样子,一见了老朋友,就得意忘形了。”王郑氏出身荥阳郑氏,也是五姓七望里面的士族门阀,跟洛阳许家乃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方妩娘笑了笑,招呼王郑氏坐下,“王夫人说哪里话。王老爷是熟不拘礼。”
王之行的嫡长子王文林走上来给许绍行礼,“见过许伯父。”
王之行的嫡长女王芳华也上前对着许绍福了一福,“见过许伯父。”
许绍忙道:“两位世侄、世侄女多礼,快快请起,请起!”说着虚扶一把,就和王之行分了宾主,在上首坐下。
许言邦只好走上前来,对着王之行也拱手行了一礼,“见过王老爷、王夫人。”又对着坐在王之行下首的王郑氏行了一礼。
然后王文林过来跟许言邦互相见礼。
王芳华也笑着走过来,对着许言邦福身道:“见过许都护。”
许言邦对她拱了拱手,也不看她,就走到自己大哥身旁坐下,问道:“大哥,大嫂和群哥儿呢?”
许言辉笑道:“他们就来了。”
说话间,许言辉的妻子曾氏带着儿子群哥儿过来了。
堂上又是一番契阔。
互相厮见过了,许言邦站起来,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让曾氏坐在许言辉旁边。
方妩娘看了看曾氏,娴静如姣花照水,身上的青罗底通袖对襟银鼠夹袄很衬她头上的双股小银凤钗,系着淡牙白银鼠皮裙,坐在高大沉稳的许言辉身边,默默不得语。
而坐在她对面的王芳华,却是一身玫瑰红泥金暗彩牡丹争艳通袖貂皮长袄,脚下穿着翻毛鹿皮小靴,身量高挑,俊眼修眉,顾盼之间有几分英气逼人,说话行事落落大方,确实是世家嫡女风范。
不知怎地,方妩娘就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在她心里,大女儿杜恒霜自然比这屋里的两个女子都要强,而自己的小女儿杜恒雪……
方妩娘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雪儿本来就性子柔弱,如今又嫁过人,还义绝过一次,以后谁要愿意娶她?她总不能真的一辈子跟着姐姐过吧?
不知不觉,方妩娘将目光投向许言邦。
因在外面征战两年,许言邦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白皙俊逸的男子,而是肤色浅棕,举手投足之间彪悍之气十足的模样。
这个样子,并不是时下长安城里受欢迎的美男子的模样。孙耀祖那个样子,才能让仕女们芳心暗许。
许言邦察觉到方妩娘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很是温和有礼。
方妩娘心里一动,但是想到许绍的态度,又觉得心灰意冷。
今日太原王家嫡长房几个主要人物都到了,许绍却只叫了他原配所出的两个儿子,以及大儿子的妻室、儿子过来见面,自己生的小儿子,竟像没有一样,心里更是难受,坐了一回,就站起来道:“王老爷和夫人第一次上门做客,今日一定要赏脸吃顿饭。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下人准备吃食。几位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地方?如果有,还请不要客气,让下人跟我说一声。”说着,就要告辞离去。
王芳华见状,忙起身道:“许伯母,不如芳华陪你一起去啊?”
方妩娘轻轻摇头,“不用了。王小姐远来是客,用不着这样熟不拘礼。”竟是将刚才王郑氏说的话驳了回去。
王芳华一下子涨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了自己的爹娘一眼。
王郑氏忙道:“是小女僭越了,还望许夫人莫要怪罪。”
方妩娘嗤笑道:“我哪里敢?王夫人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听得许绍微微皱了眉头。他听得出来,方妩娘很是不悦。可是这样当众给客人没脸,却是没有大家风范。不过,他也知道方妩娘出身市井,本来就没有大家风范。那股跟呛了辣椒一样的性子,一直觉得很是新奇。如今呛了王家人,许绍依然捻须不语,没有指责方妩娘失礼。
曾氏大为奇特,暗忖太太今日是吃了大蒜了,一开口说话就呛人一个跟斗。
许言辉也觉得奇怪。他知道方妩娘虽然不是大家出身,但是嫁入许家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人前失过礼。越是大场合,她越是拿捏得妥当。今日却是有些奇怪。
许绍也在纳闷,便在屋里看了看,顿时明白过来,问道:“言朝呢?怎么没人叫他过来见客?”
许言朝便是方妩娘生的儿子,也是许绍的第三个嫡子。
自己都发飙了,许绍才想起来,方妩娘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老爷不用忙。左是忘了,就当没这个儿子吧。”说着,转身就走,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许绍留。
曾氏有些担心地看了许言辉一眼,嘴唇翕合,想要打圆场说话。
许言辉却对她说道:“太太都去厨房了,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帮太太的忙?”
论理,方妩娘是曾氏的婆母。
但是因为许言辉一直跟方妩娘不对付,也从来没有把方妩娘当是继母,曾氏也没有把方妩娘真正当婆母一样对待,很少去方妩娘那里晨昏定省。
再说,她嫁了进来,本是原配嫡子的正室,这个家理应由她来当才是,可是方妩娘还是把着家里的管家大权,一点都没有放权的意思。
曾氏虽然从来不抱怨,但是心里未免就没有含怨,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见许言辉当众给她没脸,曾氏对方妩娘的怨气又多了几分,面上还是含笑站起来,对着屋里人福了一福,才带着群哥儿下去。
许言邦也起身团团一抱拳,“几位慢聊。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也不看他爹许绍蕴含了怒火的双眸,转身大步离去。
王芳华默默地看着许言邦远去的高大背影,心里很是翻腾。
她还是几个月前在柱国侯府的新居大宴上见了许言邦一次。
那时候,太原王氏想和洛阳许氏联姻。她是嫡长女,本应该嫁给许绍的嫡长子,不过因王氏以前想和崔氏联姻,就没有跟许绍接洽过。
直到后来崔氏那边迟迟不给回音,王氏这边彻底怒了,才想着另给王芳华再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这时候,许言邦从朔北异军突起,一跃成为朔北都护府的都护。
他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而且是士族门阀子弟里面很少见的实权武将,身价顿时高涨。
虽然他不是嫡长子,依然入了许多士族门阀的眼。
太原王氏,便是最殷切的一家。
王芳华本来对于嫁给谁都无所谓。她是王家的嫡长女,自然有她身为王家女的责任。
不过许言邦这个人的经历实在跟别的士族子弟太不一样了,所以王芳华第一次动了心思,想亲自会一会他,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几个月前在柱国侯府新居大宴时的那一次惊鸿一瞥,居然就让她动了心。
回到太原家里,她第一次尝到了朝思暮想的滋味儿,差一点得了相思病。她爹娘知道了端倪,自然是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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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牵袢 (粉红1770+)
家族联姻,虽然以家族为重,但是小儿女们的心思,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顾及到。
比如说如果两家人决定联姻,并不会完全盲婚哑嫁,乱点鸳鸯谱。而是会两家多多交往,让孩子们有机会多接触,然后挑选彼此有些意思的一对孩子联姻。这样的姻缘,才能确保真正起到联姻的作用,而不是让联姻因为一对怨偶,最后变成结仇。
太原王氏本来就想和洛阳许氏联姻,更确切地说,是看上了身为朔北都护府都护的许言邦。
而太原王氏用来联姻的嫡长女王芳华真正看上了许言邦,这一点,对于两家的联姻愿望来说,绝对是好事不是坏事。
所以王之行和他夫人跟族里的耆宿商议之后,决定带着孩子来长安过年,趁着许言邦从朔北都护府回来探亲过年的机会,让两个孩子多多接触,最好过年之后,就把亲事定下来。
许言邦年岁不小了,王芳华也满了十八岁,都是可以马上谈婚论嫁的年龄。
王家联姻的心很是迫切,所以就算王家是女家,也顾不得矜持,特意上门拜访了。
王芳华今日再一次见到许言邦,发现他比上一次还要更加打动她的心,只是他不加掩饰的冷漠,让她有些气馁。
许绍微微一笑,吩咐道:“去把三少爷叫来。就说是我说的,今日家里来了贵客,跟先生说,今日放一天假吧。”
屋门口候着的婆子赶紧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大红箭袖锦衣的少年风驰电掣一般闯了进来。
“爹!”他看着许绍,展颜一笑,又看向许言辉的方向,脆生生地叫道:“大哥!”
看样子不过七八岁大小,但是身量倒是不矮。正是方妩娘所出的儿子许言朝。
看见他粲然一笑,中堂上顿时响起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
这个孩子,怎地生得如此俊俏?!
许绍一看见这个孩子,脸上的神情顿时柔和下来,笑着对他招手道:“言朝,过来见见王老爷和王夫人,还有这位王大哥和王小姐。”
许言朝便逐一过去行礼。
王郑氏一见许言朝的模样,喜得拉过他的手,细细看了一遍,才对王之行道:“都说崔家的五郎乃大齐首屈一指的美郎君,依我看,我们许家三郎才是大齐真正的美郎君。”说着,又抱歉地道:“第一次见面,本来应该准备见面礼的。居然给忘了,都是我们的错,该打该打……”
许言朝很是不喜欢别人评说他的样貌,闻言马上挣脱王郑氏的手,笑着道:“王夫人过誉了。我外甥才是真正的美郎君。”又道:“你们远来是客,岂能让你们破费?——王夫人这样说,实在太见外了。”
“你外甥?”王郑氏吃了一惊。这孩子也不过才七八岁吧?他的外甥岂不是更小?
许言朝点点头,“是啊,我姐姐的儿子,今年才三岁,生得好看极了,我给他提鞋也不配。”
听说是一个三岁大的小奶娃,王家的人都笑了起来,以为许言朝在说笑。
王文林笑着过来拍了拍许言朝的肩膀,“你也太谦虚了。不瞒许伯父,”王文林转头看向许绍,“我跟崔家五郎见过几次。他就比令郎大一岁,平日在家弹琴赋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穿衣都只穿白衣。他们家说,他们家五郎是谪仙降世呢……”
许言朝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一步,躲着王文林拍他肩膀的手,笑吟吟地道:“谪仙?这可不是好彩头。”
“谪仙如何不是好彩头?”王文林好笑地问道。
“谪仙,顾名思义,是从天上被贬谪的仙人。而被贬谪的仙人,最终还是要回天上归位。——你们说,夸他是谪仙,到底是赞他呢,还是损他?”许言朝和方妩娘一样,都有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
王文林干笑了两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摇头道:“三公子真是有趣。”
许言朝趁这个当口,眼睛滴溜溜地在屋里转了一圈,看见王芳华虽然低垂着长睫,可是她眼角的目光不断往门外飞去,像是在找谁一样。
“王小姐,请问你在找谁?”许言朝故意装作天真的样子问道。
王芳华脸色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找谁……”
许言朝就掰着指头数:“我们家,只有我娘、大嫂、群哥儿和二哥不在这里。王小姐肯定不是在找我娘,应该也不是在找大嫂和群哥儿。”说着,笑眯眯地又看了王芳华一眼,“王小姐一定是找我二哥了。——王小姐,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许言朝三言两语就猜出了她的心思,让王芳华十分难堪,勉强扯着嘴角笑道:“三公子真会说笑,怎地是二公子?三公子多虑了。”
许言朝拍着手笑道:“不承认也无妨。我去找二哥去了。”又问许绍,“爹,今儿晚上在哪里吃饭?”
许绍笑得很纵容,“去吧,顺便去看看你娘准备的桌席怎样了。”
许言朝应了,朝屋里团团一揖,转身一溜烟跑了。
王芳华到底还是坐不住,不敢看着堂上那些人探询的目光,强撑着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伯母和大少奶奶。”
许绍应了,叫了个婆子送她过去。
拐上抄手游廊,王芳华就看见许言邦急匆匆地在前面走。
王芳华心里一喜,顾不得矜持,忙追上去打招呼:“许都护!许都护!”
许言邦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居然是王芳华,心里有些不耐烦,停下脚步“嗯”了一声,“王大小姐有事吗?”
王芳华气喘吁吁地停在许言邦面前。因刚才跑急了,额头上有些微的汗珠,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面颊红晕,双眸似水,眉弯睫长,一笑露出嘴角两个小酒窝,很是俏丽可喜。
不过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许言邦想起的是杜恒雪,花做肠肚,雪做肌肤的一个小人儿,却经受了那样的磨难。许言邦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顿了顿,转身又走。
王芳华见刚才许言邦愣愣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终于心动了,结果还没等她回过味儿来,许言邦已经又走了。
真是个榆木疙瘩!
王芳华又好气,又好笑,在抄手游廊上跺了跺脚,娇嗔道:”许言邦!你给我回来!”
听见那一声“许言邦”,许言邦还以为听见了杜恒雪在叫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一身玫瑰红长袄的王芳华站在那里,似嗔似喜地看着他。
许言邦难掩心中的失望,转身又要离去。
王芳华这时才看出些端倪,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鼓足勇气,快步来到许言邦身边,将跟着她的丫鬟婆子甩得远远的。
后面的丫鬟婆子看见王芳华和许言邦并肩走在一起,也都没有多事跟上去,反而都故意放慢了脚步,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而已。
王芳华对于许言邦的冷淡很是计较,往前跨了一步,站在许言邦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鼓足勇气道:“二公子,你为什么躲着我?”
许言邦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干嘛要躲着你?”
“我不知道啊,所以我问你啊。”王芳华偏了头,露出一个调皮的笑颜。
许言邦愕然,继而明白了王芳华的意思,忍不住劝道:“王大小姐,我劝你别白费功夫了。我不想成亲。联姻之事,若是你执意要嫁到许家,大可以挑许家别房的有为青年。”
王芳华没有料到是这个说法,不由得咬了咬唇,一排雪白的编贝小齿映在红唇之上,极尽诱惑之能事。
许言邦却只漠然地看了她一样,淡淡的道:“请让开。再不让,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芳华再好的涵养也被气着了,一双手握成拳头垂在身子两侧,对着许言邦低声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们两家的用意,我就不信你不明白,不知道!”
许言邦抱起双臂,靠在抄手游廊的栏杆上,看着王芳华愤怒的脸,好整以暇地道:“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我也把话说明白了。王、许两家联姻,我没意见。但是我不会跟王家联姻。”
“为什么?”王芳华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她一向自视甚高,以前对于嫁给谁她并不在意,因为她有充足的信心,认为她无论嫁给谁,她都能让对方对她死心塌地。
可是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她唯一一个动心的对象,居然对她无动于衷!
王芳华虽然不想往这方面想,此时也忍不住了,问道:“你这样,是不是心里有人?她是谁?你的通房丫鬟吗?还是外面养了外室,不能进门?”
许言邦好笑,“为何我的心上人,都这样不堪?——不是丫鬟,就是外室。王大小姐,既然我在你心里这样不堪,你还追着我干嘛?”
王芳华脸上一红,讪笑着往旁边让了一步,“许都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你到现在都未能娶亲,大概是因为有牵袢,所以没有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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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警告
牵袢?
许言邦想起杜恒雪的身影,眼神微微一黯,脸上的神色却还丝毫未变,摇头道:“这跟我心里有没有牵袢没有关系。我不想成亲,你另找别人吧。”
被这样直言不讳地当面拒绝,王芳华脸上火辣辣的,但是却也被激出一丝气性。她其实也并不是要非他不嫁,可是人心就是这样奇怪。若是许言邦上赶着讨好她,她说不定就无可无不可了,更不会这样巴巴地凑上来。
许言邦越拒绝,王芳华就越放不下。
“世家大族的好男儿多得是。而且王大小姐,你是嫡长女,该配嫡长子才对。我只是嫡次子,其实配不上你。”在一个不掩饰对自己有好感的世家贵女面前,许言邦也有些无奈,有些心软。
这也是男人的通病。对于主动追求自己的女子,哪怕不喜欢,也硬不起心肠说太重的话。更何况,那女子模样靓丽,出身高贵,就更能满足男子那一点不可告人的飘飘然的心态。
王芳华见许言邦放软了声调,心里一动,偏头笑着道:“士族男子我见得多了,像许都护这样年轻有为,还有担待的男子,实在是太少了。”
这样一说,许言邦倒是从刚才有些飘飘然的心态里面清醒过来。——本来就是看中了他的职位,跟他这个人又有多大关系呢?
许言邦就抱着胳膊,注视着王芳华的双眸问道:“如果我现在还和别的士族子弟一样,涂朱傅粉,偎红倚翠,你还会一定要嫁给我吗?”
王芳华暗忖,若是你跟那些软骨头似的士族男子差不多,我又怎能对你另眼相看?但是这话如何说得出口,迟疑半晌,踌躇着道:“正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觉得你大有可为。”
许言邦挑高了眉毛,“大有可为?——我告诉你,在我们朔北军中,比我强之又强的人多得是。那些寒门庶族子弟打仗的时候,就跟不要命一样,他们积累军功,比我快多了。若是你真的想找个有本事,有上进心的夫君,寒门庶族里面大把青年才俊任你挑选。”
王芳华笑着摇摇头,轻飘飘地道:“你以为我们太原王氏的女儿真的没有人要吗?从我十二岁起,每一年,都有无数的士族和寒门子弟上门求娶,只是我看不上他们而已。”
许言邦笑了笑,“原来王大小姐眼界这样高。许某是不是要感谢王大小姐盛情,竟然慧眼挑中了在下?”
“许都护客气!”王芳华拱了拱手,一派落落大方的举止,干脆直言不讳地道:“许都护,听你刚才的话,我对你更欣赏了。你知道自己的份量,知道自己的短处,既不自卑,又不自大。这样脑子清醒的人,实在很难得。”
“其实,像你这样上进的寒门庶族子弟确实不少,有些也真的闯出了名堂,比如陛下新封的柱国侯萧士及。但是你要知道,柱国侯若不是娶了你继母的女儿,他又怎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展露头角?——这就是我看不上寒门庶族子弟的原因。”
许言邦听了这番话,并没有反驳,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王芳华又升起一线希望。
“他们求亲,只是看中我们太原王氏士族门阀的地位,为他们往上爬添砖加瓦而已。可许都护你就不同了,我们两家门当户对,若能结成秦晋之好,定能让太原王氏和洛阳许氏的声望更上一层楼。还有,你娘是前朝郡主,血统尊贵。我娘出自荥阳郑氏,也是五姓七望之一的门阀大家。无论从父族、母族哪个方面考虑,与我联姻,都不会辱没你,更不会辱没你们许家。”王芳华自忖这一番话情辞恳切,有理有据,只要许言邦是个头脑正常的人,就必会考虑她的话。
许言邦静静的听完,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你只看见我今天的成就,却没有看见让我成就今日地位的原因。还有,你们王家想跟我们许家联姻,还不是看上了我这朔北都护的位置?还不是跟你鄙夷的寒门庶族男子一样,是要借别人的势,壮自己的威风?”
王芳华一下子张口结舌,被许言邦的话打击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要告诉你,柱国侯跟他的妻子,是订的娃娃亲,不是像你所想的一样,为了往上爬,求娶许家的继女。柱国侯战功赫赫,威震朔北,为了救毅亲王更是九死一生。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完全是实至名归。到你嘴里,他居然就成了吃软饭的。——王大小姐,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许某告辞了!”说罢拱一拱手,就要告辞。
王芳华见许言邦又要走,着急地跺脚:“就算你身边已经有人了,我也不在乎。你至今未娶,证明你身边的人身份不足以为正室。既然她最多只是做妾,我身为大妇,又怎会跟一个婢妾过不去?我们王家,妾室本就不少,家里庶出的弟妹,也就只比仆役下人的地位高一点点而已。我们王家,只有嫡出,才能真正在族里担当重任。你我自小看着这样的情形长大,又怎会学那小户女子,为夫君纳不纳妾纠结苦恼?——许都护,你千万放下心。我若嫁你为妻,一定第一个让你的宠姬进门,给她名份地位,也给她的孩子一个姓氏。”
许言邦嗤笑一声,回头弹了弹手指,“王大小姐真是想得多。八字儿还没一撇,就把如何处置我的妾室都想得到了,我该你说心思缜密,还是该说你异想天开,脑子非常人所能及?”
王芳华听出许言邦话里不加掩饰的嘲讽之意,到底是没有出阁的姑娘,唰地一下子红了脸,愤愤地道:“本来就是这样,你难道还有别的说头?——难道你还想让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心里人做正室?就算你肯,你爹,整个洛阳许氏都不会肯!”
许言邦想起杜恒雪的身份,有些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不关你事,你不要把精力用在我身上了,免得耽误了你。”
王芳华心里一沉,果然有一个人……不甘心地问道:“你心里的人,到底有什么好处?我不信我比不上她。”无论是容貌、家世,还是才学、谋略,王芳华自信都是世家嫡女里面的佼佼者。
许言邦却停下脚步,怔忡半晌,才回身道:“用不着比。我从来不把她跟别人比。别人比她好,干我鸟事?若是因为她有别人比不上的好处我才心悦她,那我不是成了吃软饭的?”
“这样说,你心里真的有人?到底是谁?”王芳华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许言邦语窒,瞪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你不说,我自己去查。”王芳华在后面遥遥叫了一声。
许言邦更加恼怒,回头道:“你若敢插手我的事,我必尽我全力,让你太原王氏从此一蹶不振!”
王芳华一颗心顿时如同掉到冰窖里,从里到外冰了个透心凉。
她愣愣地站在抄手游廊上,看着许言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游廊拐弯的地方,只觉得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是对还是错。
“大小姐?”她的丫鬟婆子见许言邦走了,才敢上前来。
王芳华定了定神,高高地抬起头,“我们去看看许夫人吧。”
许家的婆子忙给王芳华带路。
王家的一行人从抄手游廊上走了过去。
她们刚走,一袭大红色箭袖锦衣从游廊的横梁上露出了踪影,一个俊美的少年坐在横梁上,晃着两条腿,笑吟吟地看着远去的这拨人,在心里暗道,敢说我姐夫坏话,胆子倒不小……
那少年在横梁上坐了一会儿,一个鹞子翻身,从横梁上跳了下来。
他刚一落地,几个小厮带着丫鬟婆子已经屁滚尿流地追了过来,只差抱着他的双腿嚎起来,“三爷,我的好三爷,您可不要再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刚才差点吓死小的,以为把三爷跟丢了。”
那少年正是许绍的嫡三子,也是填房方妩娘所出的许言朝。
许言朝笑着踢了那小厮一眼,骂道:“臭球囊的,你小爷在自个儿家里也能丢,你当你小爷是白痴啊?!”
说罢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去找他二哥去了。
方妩娘离开中堂,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吩咐婆子丫鬟去厨房传话,今日要备酒席,准备招待太原王氏的贵客。
到了吃饭的时候,方妩娘遣人过来告罪,说她不舒服,就不来陪客了,请王老爷和王夫人见谅。
许绍知道方妩娘是犯了小性儿,也不去揭穿她,跟着向王之行和王郑氏道歉,“内子禀性脆弱,想是昨儿劳累过甚,还请之行兄弟不要见怪。”
王之行和王郑氏当然连说不会。其实方妩娘不在,他们还自在些。在他们眼里,就算方妩娘嫁给了许绍,但出身还是上不了台面。本来就是市井平民,而且还是个嫁给商人的寡妇,这样的人做填房,在士族门阀里面,确实不大抬得起头。
吃饭的时候,机灵鬼一样的许言朝看出点儿端倪,笑吟吟地问许绍,“爹,王家老爷和夫人看不起我娘,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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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较真 (泡_沫和氏璧+)
饶是许绍一向素有急智,也被许言朝一席话堵得瞠目结舌。
这样刁钻的问法,让他能怎么回答?——不管他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都只能坐实了许言朝的话,那就是:王之行和王郑氏看不起方妩娘。
这个结论,真的是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只是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大家一笑置之,无伤大雅。
往大了说,却是整个太原王氏看不起洛阳许氏,这是要人命的面子问题,甚至让两个家族因此决裂都有可能。
因王之行和王郑氏是太原王氏的族长和宗妇。而方妩娘是洛阳许氏的宗妇。王之行和王郑氏看不起方妩娘,完全可以看做是太原王氏看不起洛阳许氏。
许绍尚在愣怔之中,许言邦已经听得大乐,笑眯眯地摸了摸许言朝的头,夸赞道:“三弟打小是个实心肠的好孩子,从来只说实话,未免得罪人。还望王家老爷和夫人看他是小孩子,不要怪罪于他。”然后又故作凶巴巴地对许言朝道:“三弟,二哥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大咧咧说出来,会得罪人的!”
许言辉也忍不住莞尔,忙低下头,给许言朝夹了一筷子菜,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喏,你爱吃的明火水炼犊,还不能堵住你的嘴?”
曾氏倒是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许言辉因不喜方妩娘,对许言朝这个异母弟弟也是淡淡的,就以为他很讨厌他。如今看来,倒不是这么回事。——仨兄弟其实还是颇有默契的……
王之行和王郑氏却尴尬得不得了,也对许言朝隐隐有些怒气。——到底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生得孩子,一样上不得台面……
王家的嫡长子王文林很是不好意思,忙道:“三公子错怪我爹娘了。我爹娘怎会看不起许夫人呢?许夫人是洛阳许氏的宗妇,看不起许夫人,就是看不起洛阳许氏。我们太原王氏跟洛阳许氏向来交好,更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王芳华眨了眨眼睛,看看许言朝,再看看许言邦,心里一动,出声试探道:“三公子,你觉得我爹娘看不起你娘,是为什么呢?”
许言朝本来被两个哥哥明里暗里警告,不想再惹是非了,但是王芳华的话实在太过诛心,忍不住摆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仰脸看着许绍道:“爹,王家大小姐在暗示爹爹不会挑填房呢。——爹爹身为士族,却娶了寒门庶族的女子做填房,还生下我这个儿子,人家很是看不上我和娘呢!”
王芳华被许言朝的话噎得差一点背过气去。——这孩子太可恶了,说话居然一点都不留情面……
许绍再也忍不住,沉声道:“胡说八道!王大小姐哪有这样说?”
“怎么没有?”许言朝眼圈都红了,指着王芳华道:“王大小姐刚才问我,我为什么会认为她的爹娘看不起我娘,不就是在引着我说我娘出身配不上爹爹?——既然我娘配不上爹爹,可爹爹为什么要娶我娘?娶了我娘,为何又让她受这些委屈?这些人看不起我娘,难道就看得起爹爹?看得起大哥、二哥,看得起我们许家?!”然后又索性把许言邦今日跟他说的话说了出来,“你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家大小姐跟清河崔氏联姻不成,才退而求其次,找我们许家!”
许言邦听得暗暗高兴,悄悄在桌子底下对着许言朝竖起大拇指。
这些话,别人不能说,但是许言朝说了却无妨。一来他年纪小,纵然有些什么不妥的地方,别人也好给他遮掩过去。二来,王芳华刚才确实言之凿凿,表达了她看不起方妩娘的意思。
许绍一向疼这个小儿子,本想板着脸训他一顿,可是看他眼圈都红,想是这些话憋的很了,今日才一股脑儿发作出来。
再说许绍娶了方妩娘,虽然有私心,但是也时时刻刻防备家里人会赶着趋奉方妩娘,因此怠慢了他原配生的两个嫡子,所以在很多事上,都以许言辉和许言邦为重。方妩娘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想着许绍有了新欢就将旧人,连同旧人生的儿子都抛在脑后,所以也没有跟他计较,凡事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
而下人都是最能看风向的,自然就看得出来,原配夫人的两个嫡子,在家里的地位绝对超过填房夫人,自然不敢对许言辉和许言邦不敬。却没想到因此让小儿子受了委屈。
许绍大是内疚,但是他性子向来沉稳,也做不出大发雷霆的事,只有淡淡道:“言朝,人家做得不妥当,你难道就要跟着人家学?咱们洛阳许氏,不比任何一个士族门阀差。谁看不起你娘,就是看不起我洛阳许氏!”王芳华刚才的问话,确实很戳人心窝子。许绍这一下表态,却是一巴掌打在王芳华的脸上。
王芳华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很快又变得通红,嘴唇翕合两下,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许绍福了一福,低声道:“许伯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哪个意思?你说啊?你今儿不说出个青红皂白,以后就别上我家的门!不然的话,你一来,我就带我娘走!”许言朝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点都不示弱地看着王芳华。
王文林暗道一声糟了,心里也暗骂妹妹怎么今儿就跟吃了呛药一样,明明知道许家三公子犯咯应,还要上赶着拿草棍儿去捅老虎的鼻子眼儿,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三公子,三公子,你别生气,是我妹妹的错,我让她给你赔礼,还请三公子大人有大量……”
许言朝抱起一双胳膊在胸前,半仰着头,冷冷地道:“我年纪比她小,凭什么要比她度量大?她饶骂了人,还要我去有大量,有没有这个道理?莫不是你们太原王氏,向来就喜欢以大欺小,狗眼看人低?!”
“够了!”许绍眼看到王之行和王郑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厉喝一声,打断了许言朝的话。
“爹!你胳膊肘儿往外拐!”许言朝大叫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许绍有些尴尬地摇摇头,对着王家的四个人道:“……都是我把他惯坏了……”可是也只说到这里为止,并不肯承认是许言朝的错。
许言邦见机极快,忙拣起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跳起来道:“三弟伤心了,我去劝劝他!”说罢一溜烟就跑了。
王家的嫡长子王文林只好讪讪着道:“许伯父的几个儿子虽然不是同母,真是兄友弟恭,比同母亲兄弟还要和睦。”
许绍大是感慨,捻须说道:“世侄此言不虚。我这几个儿子,确实兄弟情分还不错。”世家大族,最忌祸起萧墙。只要内部能够拧成一股绳,外面的风浪再大,都是能够渡过难关的。
王之行和王郑氏这才回过神来,对许绍歉意地道:“许兄,真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们真的没这个意思……”说着也觉得心虚,忙转了话题,“你家三郎如此聪明伶俐,又生得好样貌,真不知哪一家的姑娘能够配得上他。”
许绍呵呵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许言辉笑着道:“他才八岁,还是小孩子,考虑不到那么远。——来,大家吃菜。”轻轻把过节揭了过去。
王之行和王郑氏就坡下驴,拉着王芳华坐下,将刚才的事绝口不提,和桌上的人高谈阔论起来。
王之行故意道:“许兄,不是我多嘴,如今崔家三郎来势汹汹,他的意思,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许兄打算怎么办?”
许言辉知道说的是崔家三郎觊觎朔北都护府都护的事儿,便沉吟说道:“这事儿还要看陛下的意思。不管是崔家三郎,还是我们家老二,都是陛下的臣子。朔北都护这个位置,也是陛下的。陛下嘱意谁,就是谁的。陛下不嘱意你,争也没用。”
王文林听了,大起知己之感,端着酒杯来到许言辉的矮几前,对他敬道:“许兄说得这话着实透彻,我们太过心急,倒是落了下乘。”
许言辉没有就接过王文林手里的酒杯,只是似笑非笑地道:“其实这件事,是我们家和崔家之间的事儿,跟你们太原王氏,关系确实不大。”
王芳华忙着要改变刚才在许绍心里留下的坏印象,忙道:“我们是为你们许家着想。崔家本就势大,如今又出了太子妃,着实无人可挫其锋芒。”
王之行笑吟吟地看了王芳华一眼,赞许地点点头。
王芳华心里大是镇定,便又道:“其实,我们还知道一个消息,不知许伯父和许世兄是不是知晓。”
“什么消息?”许言辉从王文林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王文林放下心来,知道许言辉喝了他敬的酒,就表示既往不咎了。
许绍也看向了王芳华。
王芳华跪坐在面前的矮几之后,侃侃而谈:“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向崔家三房下聘,要拼三房的嫡长女崔莲莲为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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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说说这个文里的士族世家的概念。看见书评区有些妹纸表示不解,说千年世家应该是规矩严格的,千年世家女怎么表现得像穿越女巴拉巴拉。俺觉得这是有个思维上的误区。
首先这里的世家是自魏晋南北朝以来的士族门阀世家,不是明清时期发展出来的书香世家。书香世家当然是以规矩礼仪为准绳的,但是士族门阀世家是以血统为依据,不是以个人素质为依据。
士族门阀的规矩,从来都是让寒门庶族执行,不是让他们自己执行的。
书香世家讲究礼仪传家,并不是一个固定的阶层和概念。普通人家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跻身这个阶层。
而士族就不完全不一样。对于士族来说,你在最初士族兴起的时候输掉了起跑线,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机会再跻身其中。
兴盛于魏晋南北朝,最后在唐宋时消亡的士族门阀,从来就不是讲究的礼仪规矩,而是讲究的血统和权力。他们能传承千年,靠的就是把持朝政。
隋唐以前,皇帝的废立很多都是操纵在士族手里,形成所谓“王与马共天下”。士族靠的是血统出身,就能堂而皇之享受各种特权和社会地位,他们不是靠的个人素质哈。而且士族本身传承到隋唐的时候,已经腐朽到不能再腐朽,不管是他们的礼仪风范,还是他们的身体素质,都完全不能跟寒门庶族竞争,所以才走向消亡。
士族兴起的时候,就是以做官为依据的,他们是一伙从把持政权中得到绝对好处,然后企图把这个好处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固定下来的狭隘自私的人。小伙伴不信可以去度娘。不要以为传承千年的士族了不起。士族当然有优点,比如追求个性的解放,很多特立独行的士族中人得到尊重和追捧,也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荒谬言论。
但是总的来说,士族在隋唐时期已经腐朽到阻碍历史进步的程度。某寒也不是要黑士族。历史上的士族众从盛到衰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小伙伴们可以自己去度娘。某寒喜欢唐人庶民的勃勃生机,对总是45度角望天,明媚忧伤,放浪形骸的士族众不持欣赏态度。
还有,不要认为表现才干,和追求一夫一妻,以及追求自己所爱的人,是穿越女的特权。俺从写烟水寒以来,一直坚持的一个观点,就是中国的古代是一个长达五千年的历史概念,每个历史时期都有自己不同的特点,不要把明清当做是中国全部的历史。隋唐时期的女性本来就很彪悍(其实宋朝的女子也很彪悍,那是后话),像本文开头的时候那个前朝的太后,她的原型就是隋文帝的独孤皇后,她在历史上就是这样一个彪悍的人,隋文帝的后宫只有她一个皇后,没有别的妃子,她不喜欢小妾,她的大儿子做为太子的时候,确实是因为宠幸小妾,不亲近太子妃才被她厌弃的。她的小儿子装得好,只亲近自己的妻子,才博得她的好感,后来被立为太子,做了皇帝。但是这个小儿子比较坑爹,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隋炀帝。这个太后刚在文里出来的时候,有人就发贴说古代没有这样的女子,这人肯定是穿越女啥的。让俺这个一直态度很端正地在翻看隋唐史的人内牛满面。敢情一部隋唐史,在某些小伙伴眼里就成了穿越史,武则天不用说,肯定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是么?
……
第263章 弥补 (粉红1800+)
“哦?此话当真?”许绍也不尽抬高了眉毛,沉吟起来。若是太子真的聘了清河崔氏三房的嫡长女为侧妃,太子妃的地位倒是岌岌可危了。
王芳华见许绍感兴趣,心下大定,跟着又道:“千真万确。我们连太子的聘礼单子都弄到了。”说着,看了她爹王之行一眼。
王之行微笑着缓缓点头。
王芳华就从袖袋里拿出一份单子,双手捧着给许绍呈上。
许绍从下人手里接过这份单子瞧了瞧,立时就知道这是一份真的聘礼单子。
“太子真是不偏不倚,这份单子,看上去跟当年给太子妃下聘的时候差不多。”许言辉探头在许绍手里看了一眼,笑着道。
“清河崔家虽然势大,但是大房和三房势力并不均衡。崔家大房掌管族内事务,同时大房的嫡长女是太子妃。而崔家三房在朝为官的多,如今不止崔家,崔家的门生故旧也是遍布朝堂,号称‘崔半朝’的崔家,可是指的崔家三房。太子此举,其实有些画蛇添足……”许绍不无遗憾地道。
如果是要将崔家拉到太子这边,有一个崔家女儿做太子妃就绰绰有余了。连娶两个,却是要崔家自相残杀啊……
想到这里,许绍猛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捻着胡须的手不由自主重了一些,将自己的下颌拉得生疼,忙住了手,摸了摸下颌,低头喝了一杯酒,又命人给王家人敬酒,笑道:“太子此举颇有深意,颇有深意啊……”
王芳华急着在许绍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干,忙道:“正是呢。想是崔家大房和三房的不合看在别人眼里,太子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索性再娶一个崔家女,这样就把清河崔家牢牢抓在手里。而且崔家三房是号称‘崔半朝’的那个崔家。三房五个儿子,三个文官,一个武将,还有一个才十岁,正是有‘谪仙’之称的崔家五郎。武将便是崔家三郎,他对朔北都护一职志在必得,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
“确保万无一失?呵呵,王大小姐很有见教,很有见教啊……”许绍呵呵笑了两声,又命人上菜羹。
王芳华见终于扭转了在许绍心中的形象,心情顿时好转起来,席间用了许多饭菜,又趁着酒意挥毫泼墨,画了一幅写意大漠风烟图,让众人赞不绝口。
这边吃得高高兴兴,许言邦也一路追着许言朝来到他住的院子。
许言朝很小的时候,就被许绍带到外院亲自教养,身边除了几个年纪大的养娘和嬷嬷,就没有别的人。
许言邦悄悄走了进来,看见许言朝背对着大门坐在堂上,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似乎正在伤心。
许言邦看得大为内疚,心道自己多年来,对这个弟弟虽然没有不闻不问,可是真的不如自己和大哥的关系。可是今天却是许言朝出手,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三弟……”许言邦走了过去,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张泪眼磅礴的脸。
许言朝愕然回头,嘴角还带着些许的油光,手里一只嫩嫩的脆皮烤乳猪小腿。——原来刚才他在啃烤乳猪……
许言邦无语地看着他,刚才酝酿起来的对许言朝怜惜、爱护和感激的心情,霎时间烟消云散。
许言朝看见是许言邦站在那里,才拍着胸口道:“二哥,不待这么玩我啊。进来都不敲门,人吓人,吓死人的好不好?”
许言邦好笑地坐了下来,顺手拿了个帕子递到许言朝手里,“你就知道吃。你吃东西的时候,就算是雷打在你耳朵旁边都听不见。——敲门,你听得见敲门吗?”
许言朝嘻嘻一笑,将手里的烤乳猪小腿递到许言邦面前,“二哥,要不要来一只?”
“当然要,不过不要你手里这只已经啃过的。”许言邦在许言朝身边坐了下来,又问道:“你刚不是在哭吗?我还以为你有多伤心呢……”
许言朝:“……”
“我才不伤心好不好?刚才是故意做给那四个人看的。若不是我掉几粒金豆儿,我们现下还在那里陪着他们呢。”许言朝得意洋洋地道。他聪明,但不小气,很多事情过了就算了,也不会到时候对起景来,会吃亏。
许言邦点点头,“那看来是我多事了。我明明看见你挺不高兴的。”
“二哥,我哪里有不高兴?你不要信口开河好不好?——你到底是怎样当上朔北都护的?是不是因为我姐夫不干了,你才赶鸭子上架?”许言朝说话总是那么“一针见血”,旁人跟他说话,势必要打起足够的精神,不然随时被他给牵沟里去。
许言邦没有否认,招手叫过来许言朝的下人,吩咐道:“给我取一只烤好的腌腊猪肘子过来,皮要烤得脆,腌腊要香,咸一点不要紧……啊哟!”话没说完,就被许言朝狠狠踹了一脚。
“你踹我干嘛?”许言邦很是不满。
“干嘛要在我这里吃腌腊?你不能回去吃?!——盐巴很贵的!”许言朝很是不满,他的份例不多,他又“爱好”广泛,吃不惯大厨房的东西,都是另外拿了钱,去内院的小厨房买东西回来另外做的。
许绍用自己的私房补贴许言辉和许言邦,但是从来没有补贴过许言朝,因为许绍以为方妩娘会私下用私房补贴许言朝。而方妩娘又认为她的财产都是杜家的,要留给杜恒霜和杜恒雪两姐妹。虽然杜恒霜答应要分四分之一的分红给许言朝,但是许言朝到底还小,方妩娘就帮许言朝收起来了,也没让他知道,免得又多生祸端。
许言邦知道了自己的这个三弟这些年过的日子,有些发酸。不过幸好,他天生心胸宽大,很多事过了就算了,也没有养成个尖酸刻薄,谁都对不起他的性子,还是很值得欣慰的。
许言朝看了看许言邦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珠子跟着滴溜溜一转,凑到许言邦身边,神秘地道:“二哥,你会不会娶那个王大小姐?”
许言邦懒洋洋地瞅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管大人的事做什么?吃你的烤乳猪去!”
许言朝气得哇哇大叫,舞着满手的油扑了过来,一股脑儿蹭在许言邦的裘皮锦袍上,怒道:“那会子拿我当枪使,你怎么不说这话?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看我能饶了你!”
许言邦一听,伸手架住许言朝的双手,讪笑着道:“……你也知道我是……拿你当枪使?”
许言朝“哼”了一声,傲慢地别过头,“我当然知道。想利用本小爷,也要看你够不够份量。若不是你先前帮我二姐出气,我也不会白白被你当枪使。”
原来是为了替杜恒雪还人情。
许言邦听了,又是欣慰,又觉得别扭,忍不住道:“喂,你可是姓许啊,我怎么觉得,你对你二姐,比对我这个亲二哥还要好?”
许言朝一听,眨巴眨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居然结巴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二哥……二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咱不能厚此薄彼是不?”
许言邦笑着拉着许言朝的手去浴房清洗,轻声道:“你多顾着你的两个姐姐,我们只有替你们高兴的。”
许言朝放了心,笑着洗了手,出去继续和许言邦对坐啃烤猪。
两人吃完整整一只烤乳猪,都觉得撑得快要到喉咙了。
许言邦命人去他房里取了苦茶砖过来,亲自煮与许言朝吃。
许言朝看见许言邦不断加各种调料在里面,有盐、有糖,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煮出来的苦茶,一般人是喝不下去的。
“二哥,您这是煮的什么茶?”许言朝小心翼翼地问道。
“朔北苦茶砖,特别解油腻。咱们刚吃完烤乳猪,需要吃吃这茶,免得折腾太过。”许言邦耐心给许言朝解释。
两人吃完茶,不等王家的人还在做客,已经悄悄离开京兆尹府,往崇康坊的柱国侯府府邸过去了。
来到柱国侯府内院,他们先去见了杜恒霜。
杜恒霜看见是许言朝,也十分高兴。她对这个小她十一年的弟弟很有疼爱之心。在许言朝面前,她就跟方妩娘第二一样,耐心且细心地照料他的起居。
许言邦从明面上说,跟杜恒霜也是继兄继妹,也上前行了一个礼。
杜恒霜安置好许言朝吃东西,转身问许言邦:“许都护今日前来,可有事端?”
许言邦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最后才道:“太原王氏在我家做客,我嫌烦,就提前告罪出来追三弟了。”
“言朝怎么啦?他又惹事了。”杜恒霜十分头疼。
许言邦笑道:“没有惹事,是事惹他了。”说着,就把刚刚在席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杜恒霜听着十分感慨,不断摩挲着许言朝的头颈,“唉,这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娘亲都不在乎,你又何必在乎呢?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就说真话。如果是谎言,直接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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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4章 反扑
听了杜恒霜的话,许言朝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眼光一溜,往笑眯眯的许言邦那边偷偷看了一眼,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看着杜恒霜,甜甜地道:“姐姐,你别怕。他们太原王氏是士族门阀,我们洛阳许氏也不差他们多少。再说,现在是他们上赶着我们家,要跟我二哥结亲呢。——你说,不趁着他们有求于我们的时候,下死力踩他们几脚,难道要等那个鼻孔朝天的王大小姐嫁进来,给我和我娘脸色看的时候,再来抱怨吗?那不是太晚了?”
许言邦笑眯眯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他又恼又气地瞪了许言朝一眼,像是在责怪他竟然把这件事告与杜恒霜知晓。
许言朝嘻嘻一笑,低头猛吃杜恒霜给他准备的美食。
杜恒霜却若有所思地看了许言朝一眼,就把不善的目光落到许言邦身上,声音也变得不冷不热,“许都护,那真是恭喜您了。以后成了太原王氏的乘龙快婿,仕途势必会更上一层楼了。”
许言邦听得额头冷汗淋漓,不由自主地缩着手站了起来,对着杜恒霜陪笑着讨好:“……霜儿妹妹……”
许言朝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趴在桌上直拍桌子。
杜恒霜也难再绷着脸,嘴角微翘着莞尔道:“这声‘霜儿妹妹’实在是太过熟不拘礼,不敢当。”
许言邦也觉得别扭,愣怔半晌,改了称呼:“萧夫人,我没有跟王家结亲的意思。他们看上我,又不是我看上他们。——萧夫人……不要搞错了。”
杜恒霜挑了挑眉,好笑着道:“你要娶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可别跟我解释,若是让我们侯爷知道……”
“知道什么?”萧士及掀了镶着狼皮的帘子走进来,正好听见杜恒霜的后一句话。
许言邦大急,杀鸡抹脖子地向杜恒霜做手势,让她不要乱说。
不过他警告了杜恒霜,却漏掉了许言朝。
许言朝回头看见萧士及进来,欢呼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着“姐夫!”往萧士及身上扑过去。
萧士及伸手接住他,将他举起来往空中抛了抛。
萧士及身材高大魁梧,八岁的许言朝才到他腰间而已。
“爹!爹!我也要!我也要!”一个欢快的小声音从萧士及身后传过来。
许言朝往萧士及身后一看,原来是平哥儿和安姐儿也跟着他们的养娘和丫鬟婆子过来了。
平哥儿看见萧士及将许言朝举得高高地然后抛起来,羡慕得不得了。
萧士及忙将许言朝放下,转身弯腰,将平哥儿托着腋下抱起来,也高高地甩了几圈。
平哥儿乐得咯咯大笑,安姐儿也跟着拍手大笑。
平哥儿才三岁,杜恒霜看得胆战心惊,忙道:“行了行了,别惊着孩子,小心晚上睡不安稳。”
萧士及忙停下手,将平哥儿托在手臂上,抱在怀里。
平哥儿伸出小胳膊,抱住萧士及的脖子,笑得两个小脸蛋红扑扑的,如同两个熟透的小红苹果。
许言朝看着平哥儿的模样,叉腰站在一旁,感慨地道:“平哥儿生得这个模样,以后长大如何得了?那太原王氏还说清河崔氏的五郎是美郎君,等我们平哥儿长大,将那崔五郎衬得就成了烧糊了的卷子,看他还有没有脸称是大齐第一美郎君!”
许言邦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言朝,你这话说的。人家太原王氏还说你比崔五郎生得好看呢。”
许言朝摆摆手,“得了吧。那是他们没有见过我们平哥儿。”看了看安姐儿好奇的大眼睛,许言朝又笑着过去抱起来安姐儿,“还有安姐儿。以后平哥儿是第一美郎君。安姐儿是无双大美人儿!”
萧士及笑道:“安姐儿也就罢了,她生得跟她娘一模一样,以后肯定最好看。可是平哥儿是男孩子,生得漂亮有什么用?”
这话说到许言朝心坎里去了,将安姐儿送到杜恒霜怀里,走到萧士及身边,拍着他的胳膊道:“姐夫最公道了。想是姐夫从小也是美郎君,所以讨厌别人夸赞男子样貌,是不是?”
萧士及一窒,飞快地睃了杜恒霜一眼。
杜恒霜忙抱着安姐儿转过身,肩膀却是一抖一抖地,明显在偷笑。
许言邦笑得直打跌。许言朝总算是找到一个跟他有同样经历的人了,难怪他对萧士及总是最膜拜……
萧士及的样貌确实俊美无俦,杜恒霜也是美艳秾丽,不然他们俩也生不出平哥儿和安姐儿这样一对美貌无双的双生子。但是萧士及肯定不喜欢别人说他的容貌。他在朔北风沙中将自己晒得一身小麦色的肌肤,虽然长相没变,但是那股硬铮铮的男儿气概却是强大许多。
萧士及将平哥儿放下来,走到杜恒霜身边问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杜恒霜也将安姐儿放下来,对他们先道:“快来见过小舅舅,还有许大人。”明显在许言朝和许言邦之间分了亲疏。
平哥儿和安姐儿才刚刚懂事。这半年来,许言朝经常来他们府里,跟两个孩子也熟了。两个孩子便连忙叫道:“小舅舅!”
许言朝笑着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小舅舅今日忘了给你们带礼物,下次补上啊!”
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边一个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说着话。
杜恒霜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等他们说完话了,才道:“平哥儿、安姐儿,今儿去看过小姨没有?”
平哥儿忙道:“娘啊,我和妹妹正要去呢,在半路上被爹爹叫过来了,说来客了,让我们先来见客呢。”
看见平哥儿一本正经,小大人一样说着“见客”的话,屋里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杜恒霜点点头,“爹爹说的是对的。不过你们已经见过小舅舅和许大人了,现在可以去见小姨了。”
平哥儿和安姐儿应了,手拉手走到他们的养娘身边。
他们的养娘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给屋里的人屈膝行礼,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出去,去百草堂见杜恒雪去了。
许言邦从杜恒霜说“小姨”开始,一颗心就恨不得飞到百草堂,去见杜恒雪。
可是杜恒霜和萧士及都在这里,他们不发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许言朝笑嘻嘻地道:“姐姐、姐夫,我也去看看二姐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对着许言邦挤眉弄眼。
杜恒霜摇摇头,“今儿天色不早了,你过去不方便,以后再说吧。”
萧士及就又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许言朝抢着道:“说我二哥呢。太原王氏想跟我二哥结亲,我二哥跟那王大小姐很谈得来呢!”
“许言朝!”许言邦怒喝一声,“我什么时候跟她谈得来?你不要颠倒黑白?!”
许言朝往萧士及身后一躲,探出颗头道:“你们在中堂外面的抄手游廊上有说有笑,当人家都是瞎子呢!”
萧士及和杜恒霜都将探询的目光投向许言邦。
许言邦本来不想说,但是许言朝将他的底儿都兜了出来,他也别无选择了。再说,他对雪儿的心,如果真的有如愿的一天,杜恒霜和萧士及两个人肯定是要支持才行的,不然他就算搞定许绍和方妩娘,也是不可能抱得美人归的。
当下许言邦就老老实实地道:“就是跟她说了几句,让她不要在我这里耽误了,我是不会娶她的。”又表示,“太原王氏跟洛阳许氏可以联谊,但不是我就行了。许氏这么多好儿郎,也不用紧盯着我一个人。”
萧士及明白过来,笑着招呼他们坐下,又命人上茶,挥了挥手道:“许家儿郎虽多,但是你是年轻一代里面唯一一个在军中身居要职的。朔北都护这一职,确实戳了很多人的眼睛。”
许言邦想到崔家三郎,不无恼怒地道:“若我真的是寒门庶族子弟,他们崔家早就将我不知道赶到哪里去了。如今不过是因为同为士族门阀,他们不敢做得太离谱而已。”
萧士及对这一点深有同感,忍不住颔首道:“寒门庶族子弟确实不容易,刚有一点点军功,就有士族子弟出来抢滩摘桃子。你幸好是洛阳许氏,不然你的骨头恐怕就打鼓了。”
许言朝坐在一旁,眨着眼睛听着,觉得有些不明白,一脸紧张地问道:“姐夫,有没有要抢你的位置?”
萧士及讪笑。他的爵位柱国侯,当然抢不走。可是他的神武将军一职,已经在昨日正式卸任了。吏部尚书是崔家三房的大郎,兵部侍郎是柳大人。太子又正好要聘崔家三房的嫡长女为良娣,毅亲王也准备要聘崔家三房的嫡次女为侧妃,而永昌帝,最近一段日子不知为了何事,对他也淡淡地,没有以前热络。所以他被免职,在整个朝堂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就悄无声息地缴了印。
“崔半朝”的势力当真不容小觑。
没有了神武将军的实权,他的柱国侯,就是赋闲在家的空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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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5章 迷离 (enigmayanxi和氏璧+)
听见许言朝的问话,杜恒霜也有些神色黯然。
当初为了对抗太子妃,是她出主意,让太子去聘崔家三房的嫡长女为良娣,同时毅亲王也生了兴趣,要去聘崔家三房的嫡次女为侧妃。
只是没有想到,崔家三房的女儿还没有嫁过来,他们就开始联手对付萧士及了。
萧士及虽然封了侯,但是萧家并非士族门阀,根基还是太浅了。
“崔半朝”的威力,就连陛下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太子和毅亲王倒是都亲自来安抚过萧士及,让他不要太过介怀,说朝廷正在用人之际,相信很快就会起复用他,不要为一时的得失置气。
萧士及能怎么说呢?
虽然他心里很不满,很是难受,可是连太子和毅亲王都让他忍,他就只能忍下去了。
杜恒霜更加内疚,她觉得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出主意,让太子去聘崔家三房的嫡长女,崔家三房的大郎就算是吏部尚书,也没有那么容易,把一个二品的神武将军置闲。
当然,人家有正当理由,白纸黑字、堂而皇之地在罢职令上写着:“今四海承平、海宴河清,当止干戈而罢甲兵。兵士将帅都应归田还种,共缔大齐盛世……”
简单来说,就是仗打完了,不用再打仗了,你们当兵的都回去给我种地吧。
杜恒霜看见这个罢职令的时候,曾经很是不解。她虽是女子,也知道如今的大齐,还远远不到四海承平,海宴河清的时候。
大齐初立的时候,西面有薛家父子,东面有刘黑达,北面有刘周、突厥,南面有萧铣、李子通的重兵割据。后来毅亲王和萧士及东征,解决了刘黑达,然后顺势北上,消灭了刘周,赶跑了盘桓在朔北的突厥人。这些都是毅亲王,特别是萧士及的赫赫战功。
但是也只解决了东面和北面的敌人,目前还有西面和南面的重要对手。
可以说,西面的薛家父子,和南面的萧铣、李子通,比刘黑达和刘周更难对付多了。
新生的大齐离扫平宇内,真正建立大一统的政权,还差的很远。
根本就还不到止干戈而罢甲兵的地步。
许言邦看见萧士及面色异样,也是心里一动。他自己身上那个正四品的朔北都护,都被这么多人虎视耽耽,而萧士及那个神武将军,可是能持帅印的,难道不会被别人盯上?何况萧家并非士族门阀……
“柱国侯,你似乎有难言之隐?”许言邦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士及苦笑道:“也不算是难言之隐吧。就在昨日,我的神武将军一职,刚刚被吏部尚书罢免了。”
“什么?!”许言邦和许言朝一起叫了起来。
“岂有此理!崔家那个大胖子真是欺人太甚!”许言朝先就跳了起来。
杜恒霜有些意外,看着许言朝问道:“你知道崔家的大郎?”
崔家大郎因太过肥胖,平时出入都要人搀扶,自己根本走不动路。
看起来,许言朝不仅知道崔家大郎是胖子,而且知道他是吏部尚书。
可他才八岁啊……
许言朝看见屋里的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也是不解地挠着头问道:“我不该知道吗?爹爹平日里跟人议事的时候,我就在他的书房里面写字,都听见了啊。”
许言邦点点头,夸赞道:“言朝是我爹亲自带大的,自然不同凡响。”
杜恒霜想起妹妹杜恒雪过目不忘的本事,也释然了,摸着许言朝的头,温言道:“弟弟,以后一定要给娘亲争气。你知道,我们不是士族门阀出身,我们只是寒门庶族。许家是士族,但是娘不是,很多人会看不起她,同时也会看不起你。”
许言朝忙点头道:“我知道的,姐姐。比如那太原王氏,就把‘看不起’三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简直是引着人来打他们的脸!”
杜恒霜笑了笑。
许言朝的母族虽然一般,父族却是不折不扣的士族门阀。再说方妩娘并不是妾室,乃是填房继妻,许言朝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敢看不起他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而自己的娘亲……
杜恒霜微微蹙起了眉头。
当年方妩娘改嫁的时候,杜恒霜还小,除了有些不高兴娘亲改嫁给别的男人以外,她没有别的想法。
但是现在她长大了,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能想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比如说,方妩娘是寒门庶族出身,杜家也是寒门庶族,许绍这个士族门阀的族长,为何要娶方妩娘做填房?难道仅仅是因为方妩娘生得绝色?过了这么多年,杜恒霜也发现,许绍并不是一个特别好色的人,他的妾室,还有许家外院养的那些歌姬里面,有几个跟方妩娘的美貌不相上下。
更何况在那个时候,她们一家处于危难当中,许绍出面救了她们。其实就算许绍不娶方妩娘做填房,哪怕就让她做外室,方妩娘都无法拒绝。
如果许绍只是垂涎方妩娘的美貌,让她做个外室,也就足够了吧?
但是许绍还是等了三年,明媒正娶方妩娘,让她做了填房。
从寒门庶族的寡妇,一跃成为士族门阀的宗妇,方妩娘的际遇,不可谓不传奇啊……
一瞬间,杜恒霜突然明白过来婆母龙香叶每次说到自己娘亲的时候,那股压抑不住的鄙夷、嫉妒和酸涩。
本是同样阶层的人,而且龙香叶一直认为方妩娘除了一张脸,什么都不如她。
可是方妩娘不仅没有不如她,并且在“丧夫”之后,过得比她好多了。
这样的际遇,怎能让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龙香叶受得了?
这样说来,力排众议娶方妩娘做填房的士族门阀的族长许绍,难道是因为真心喜爱她才做出这种让士族同仁们看不起的事儿?
那又为何在娶她过门之后,放任自己原配的两个嫡子处处踩在方妩娘头上呢?
这些怎么都说不通啊……
杜恒霜一时觉得头绪纷乱,有些想不清楚,忙定了定神,暂且将此事放下,淡淡地道:“我们到底不是士族,崔家满门权贵,又是太子妃的娘家,拿我们祭刀很正常。——就是苦了侯爷。如今赋闲在家……”
萧士及忙打断杜恒霜的话,“其实我在家里挺好,可以天天督促你和孩子打拳,还能有空去处理一些庶务。田产、铺子都能理一理,家里上上下下的人手也能好好梳理一遍,正是难得的机会呢。”
杜恒霜知道萧士及就算心里难受,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便也跟着含笑点头道:“侯爷要是这么想,是我们一家大小的福气。说实话,我们新搬到这个侯府,还有些害怕,如果侯爷能在家里多住些日子……”
许言朝哈哈笑着打断杜恒霜的话,“正是呢,姐夫在家住着,可以镇宅啊。一切魑魅魍魉,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我不是这个意思!”杜恒霜有些脸红。怎么能说萧士及是镇宅的呢?虽然其实差不多……
萧士及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杜恒霜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莫要急。”
萧士及的话,带着股神奇的抚慰人心的作用,让杜恒霜有些躁动不安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
许言邦自从知道萧士及的神武将军被罢免之后,脸上的神情就格外阴郁。
见屋里的几个人都不再说话了,许言邦才道:“这件事,我要回去跟我爹商议商议。”
萧士及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言邦你不要劳烦许大人。”
“怎么叫劳烦呢?”许言朝叫了起来,“我爹一定会帮姐夫把这个位置抢回来的!”
杜恒霜明白萧士及的主意,担心这两人好心反而帮倒忙,忙道:“言朝,你要听你姐夫的话。姐夫说这件事不用许大人插手,就是不用许大人插手。我们不是矫情的人,不会将帮手往门外推。只是现在的情形,其实真的用不着许大人出手。那崔家……”
杜恒霜冷笑两声,“忒也着急了,吃相太难看。以现在大齐的局势,侯爷复职只是迟早的事儿。许大人硬是要插手,反而着了相,不仅让崔家更加不高兴,而且也给许家增添麻烦,实在是不值得。”
许言朝尚在疑惑之中,许言邦已经明白过来,拊掌大笑道:“正是呢!到时候西面和南面战事一起,崔家那些涂朱傅粉、体胖面白的郎君们,就要避之不迭,躲回自家山庄‘休养’去了。”
萧士及跟着笑了一回,才淡淡地道:“别说西面的薛家父子和南面的萧铣、李子通,就说朔北,崔家三郎着急想要你这朔北都护的位置,我看也是太眼皮子浅了些。——你我都知道,突厥人虽然退回大漠,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朔北那片土地。先前的大齐军队,其实补给不够,并没有能趁热打铁,将突厥人彻底打垮。”
许言邦点点头,“突厥人再次打回来,是迟早的事儿。崔家三郎若是不信,尽可以让他大哥罢了我的职,自己亲自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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