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吐露 (粉红1380+)
“你刚回来,吃饭了没有?”许言辉问道,“去大哥那里喝杯酒,咱们哥俩两年没见了。”
许言邦抹了一把脸,发现脸上都是泪水。
“不了,爹不是让我们去外书房候着?”许言邦嗡着嗓子道。
许言辉悄声道:“太太这一趟过去闹腾,肯定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喝杯酒。你侄儿也有两岁多了,你都不认识了吧?”
许言邦窒了窒,才想起来大哥已经成亲有娃了,一时又想起杜恒雪的“宫寒”之症,若是治不好,她这辈子也别想有孩子了。
许言邦心情更是郁闷,便不再推辞,跟着许言辉去他的院子喝酒。
许言辉的妻子曾氏忙带着孩子过来跟许言邦见礼,然后又去给他们张罗酒菜。
因是七月里,天气炎热。
曾氏便命人将一个楠木透雕圆桌摆在抱厦。抱厦后面临一个小小的池塘,里面三三两两开着荷花,水面上还有片片浮萍和睡莲。
抱厦临近水池的地方,用细密透亮的鲛绡纱绷得严严实实,既能透风透亮,又能挡住蚊虫鼠蚁。坐在这里吃酒,看着水面,吹着带有水气的清风,任你有什么样的焦躁都能抚平了。
许言邦却一声不吭地喝着闷酒。
“这是河东的乾和葡萄酒,甜滋滋的,喝了不醉人。这里还有剑南的烧春,香醇无比,就是后劲儿大。咱们喝两盅就去睡觉,明天再跟爹爹说话也不迟。”许言辉笑着一杯接一杯地劝许言邦喝酒,想着只要把他灌醉了,等会儿爹爹回来的时候,自然不会动怒了。父子俩都缓一缓,过一晚上,到明天,两人的气就都消了。
谁知许言邦在朔北两年,喝的一直是从突厥那边传过来的烧刀子酒,酒劲奇大无比,许言邦已经练出来了。
许言辉取出来的两瓶酒,完全不在许言邦话下。
灌了几杯,许言辉发现自己都看不清对面的人影了。
而许言邦还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就跟喝蜜水儿似地不肯停。
许言辉眼看自己都要醉倒了,才苦笑着按住许言邦的酒杯,“二弟……你的酒量,真是大了不少……”
许言邦放下酒壶,直愣愣地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酒劲儿终于上来了,开始哽咽着哭了起来,对着许言辉说起了心里话。
“大哥……大哥,你说,我有什么不好?雪儿为何宁愿嫁给那个畜牲,也不愿意嫁给我?!”许言邦趴在桌上,手里举着酒杯,泪眼淋漓地看着。
这话触动了许言辉的衷肠,过了许久,他才笑嘻嘻地道:“人家为什么要嫁你?你又不会作低,又不会伏小,更不会殷勤小意儿说软话。姑娘家谁喜欢那些直愣愣的莽汉?再说你又老欺负她,她会看上你才怪!”
许言邦控制不住自己,拍着桌子大哭道:“我那是心里苦!我骂她,心里比她还难受……”
许言辉喝得多了,也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傻笑道:“呵呵,你难受。你动不动就骂她是拖油瓶,还不许她把自己当做是许家的小姐,在外人面前动辄下她的面子……”许言辉摇着头,“如果这样她还能看上你,她才是真的有毛病!”
许言邦呆呆地听着,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喃喃地道:“我不想她是许家的小姐……她如果真的姓了许,我就永远不能跟她在一起了……我听见人家说她是许家的小姐,我就生气,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许言邦说着说着,终于一头栽在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言辉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微风透过细密的鲛绡纱吹了进来。许言辉的深衣下摆被风吹得动了起来。他举目望去,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以前杜恒霜和杜恒雪住的绣楼一角。
很少有人知道,许家这么大,他为何独独喜欢坐在这里消磨时光……
方妩娘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直扑孙家人住的外院客房。
孙许氏和孙正平正在合计,如何才能让许绍出面,将孙耀祖从牢里弄出来,就看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知书一眼看见是方妩娘闯了进来,吓得赶紧躲到里屋。
孙许氏和孙正平一愣,就被方妩娘欺到跟前。
看着孙许氏眼珠子乱转的样儿,方妩娘一阵难受,忍了胸中的怒气,问道:“请问亲家,你们怎地住到我们京兆尹府上来了?我不是给雪儿陪送了一座宅子,你们怎地不回去住?”
孙许氏见方妩娘这样儿,就知道她是兴师问罪来了,不由撇了撇嘴。——还真以为自己做了填房了不起呢。生了儿子又如何?人家许大人连孙子都有了,还在乎你一个填房的儿子?
再说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寡妇做填房,还能翻出花花样儿不成?
孙许氏仗着自己姓许,对方妩娘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没那福气,那所宅子,已经被您的好女儿卖掉了。我们如今无家可归,只好到我堂哥这里借宿几天。等我儿耀祖从牢里出来,我们就搬走。”
方妩娘想起来,刚才许绍说过,孙耀祖被弄到牢里去了。不用说,肯定是许绍的手笔了。
方妩娘见孙许氏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儿,跟当初自己见她时候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心里更是痛悔不已。——识人不清的罪责,当然都是在自己身上了。
“卖掉了?不知为何要卖掉?”方妩娘故意问道,“也是我的不是。这一年来,竟然没有去亲家家仔细瞧过,也不知我女儿在您家里,过得好不好?家里活儿都是谁做的?有没有再买几个下人?”
孙许氏听见方妩娘的话,就明白她应该是都知道了,便冷笑着道:“夫人也不用这样说。我们没这么大福气,消受不起您的女儿。等我们耀祖从牢里出来,再来跟您说话。”
方妩娘见到了这个地步,这家人还这副嘴脸,就知道许言邦刚才说的话,大概都是真的,心里更是心如刀割,也懒得再跟他们绕圈子,冷笑一声道:“饶是害了我女儿,还在我面前仗腰子!我真不知,你们是靠了谁,有这样大的脸面?!”
孙许氏恼道:“夫人您不必指桑骂槐。我堂哥为何要把您女儿嫁给我儿子,想必您也心知肚明,不要装没事人一样。什么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看的事情,还要我将您女儿的老底揭出来吗?”
“什么老底?”方妩娘柳眉倒竖,“给我把这老虔婆拖下去,狠狠打她二十大板!敢欺侮我女儿,你活得不耐烦是不是?!”
一旁伺候的婆子刚唱一声喏,将孙许氏拖了下去。
许绍在门口撞见,听了孙许氏哭天抢地的哀嚎,皱眉道:“打十板子,再赶出去就行了。”二十板会闹出人命的。虽然许绍不在乎手里沾上血,但是这种事,总是越少越好。他不喜欢手里沾血。
听见许绍这样说,孙许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没想到,许绍居然一点都不为她说话……
这是不把她当许家人了。
孙许氏的脸色立刻灰败起来,如丧考妣,被人拖着去打了十板子。
孙正平哆哆嗦嗦从屋里蹭了出来,也被许绍命人拖了出去,同样打了十板子。
只有知书,因有身孕,方妩娘没有命人打她,只是吩咐道:“你害了我女儿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的身契呢?”
知书低着头不说话。她的卖身契,早在那宅子里烧东西的时候,都被烧掉了。但是卖身契不是烧掉就行的,还要主家去官府下档子,将她从贱籍中消掉,换成良籍,她的奴婢身份才真正解除。
现在,她依然还是贱籍身份。
“夫人问你话呢!”一个婆子大声呵斥道。
知书的嘴唇嗫嚅半晌,才道:“……柱国侯夫人将奴婢送给孙家了。”
方妩娘知道是杜恒霜做的,便不再言语。
许绍走进来,淡淡地道:“这种人还留在府里做什么?一并赶出去吧。”
方妩娘也生许绍的气,轻轻哼了一声,便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外院客房,回内院去了。
孙许氏和孙正平都被打了十板子。
打板子的婆子看在他们年纪大的份上,也没有狠打,不然的话,十板子也能要他们半条命。
但是就算轻打,也够他们受的。
知书没法子,只好扶着这两人,一步一挪地离开了京兆尹府,寻到一个最近的客栈,不管孙许氏辱骂挣扎,知书还是带着他们住到了这个客栈安顿下来。
孙许氏骂了一通,也累了,便住了口。她也知道,不住这个店,晚上宵禁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会被抓到牢里。到时候,他们孙家就真的完了……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去。
柱国侯府里鳞次栉比地掌上了灯。
杜恒霜将两个孩子哄得睡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撂开月洞门的帘子,正好撞见知节红着脸,低着头,从里屋窜了出来。
杜恒霜往里屋看了一眼,便看见萧士及披散着头发,从浴房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系着中衣的带子。他半敞着胸,月白色的中衣底下,露出一片古铜色健壮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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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2章 隔膜
杜恒霜放下月洞门的帘子,回头叫道:“知节!”
知节停了下来,在门口顿了顿,才慢慢走了回来,来到杜恒霜跟前站定。
杜恒霜倒不急着进屋了,自己走到圈椅上坐下,看了知节一眼。
跟着杜恒霜一起进来的知数忙道:“知节,你刚才怎么回事?慌慌张张不成个体统。不是让你在里屋伺候侯爷沐浴,你跑个什么劲儿啊?”
萧士及沐浴的时候,一般不要下人在跟前。伺候的丫鬟一般都是等在里屋,等着里面的人洗完了,才进去收拾浴房,将衣衫抱出去给洗衣房的丫鬟婆子清洗。
知节忙跪了下来,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奴婢……”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欧养娘带着一个小丫鬟,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对杜恒霜道:“夫人,养胃汤煮好了,夫人现在喝,还是等一会儿再喝?”
杜恒霜道:“现在给我吧,喝了你们也好下去歇息。累了一天了,大家都不容易。”又道:“还有一天,就是宴客的时候了。大家再坚持一下,都大宴结束,一定按等好好赏赐大家。”
欧养娘笑着将食盒接过来,打开盖子,端了一个小小的炖盅出来,还有一个甜白瓷小碗。
从炖盅里舀了两勺汤放到碗里,再端到杜恒霜跟前。
杜恒霜接过小碗,用勺搅了搅,才慢慢一勺一勺喝完。
上房里面鸦雀无声,丫鬟婆子都垂手侍立在两旁。
“下去吧。”杜恒霜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欧养娘看了知数一眼,又朝地上跪着的知节努了努嘴。
知数笑着使了个眼神,让欧养娘放心。
欧养娘就带着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出去了。
安排好上夜的人手,还有侯府二门上,以及晚上值夜打更的排班,欧养娘才回到厢房歇下。
这边正院上房里,杜恒霜叹了口气,道:“知节,你的年岁也不小了,若是侯爷愿意,我跟侯爷说了,让他把你收房吧。”
知节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抬头,觑着眼睛偷偷看了杜恒霜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道:“夫人,是侯爷在浴房里唤人进去,夫人不在,奴婢就斗胆进去了……”
杜恒霜“哦”了一声,“侯爷唤谁进去?”
知节道:“侯爷唤人跟他换一套中衣,说里面的那套有些小了。奴婢就在外面的箱笼找了一套新做的中衣,给侯爷送进去了。”
“嗯。然后呢?”杜恒霜淡淡地问道。
知节的脸更红,“奴婢进去……看见侯爷……没有穿衣衫……”
知数忙道:“侯爷在沐浴,当然没有穿衣衫。你见过谁穿着衣衫沐浴的?——就芝麻大点儿事,还值得你慌慌张张跟丢了魂儿似的?”
杜恒霜笑道:“真是如此?”
知节的脸更红了,却还是点点头,“确实如此……”
杜恒霜明白过来,大概是黄花大闺女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所以有些害羞吧。也是人之常情。
“行了,下去吧。”杜恒霜道,又叫住知节,“明天你和知礼都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知节忙点头,逃也似地离开了上房,回到自己和知礼一起住的耳房。
知礼正在铺床。
看见知节嗖的一下子钻进来,知礼直起腰,皱着眉头道:“大晚上的,你慌慌张张做什么?敢是后头有个鬼在追着你?”
知节“嗯”了一声,掀了自己的被子就躺下了。她面朝里睡着,心里还一直怦怦跳得厉害……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吓死她了……
侯爷的那话儿,怎会那么大。她看得清清楚楚,侯爷一看见她进来,那里便硬戳戳地直了起来。
知节在床上翻了个身,更是心神不宁。她知道,自己和知礼,本是夫人的娘亲给夫人预备的通房。如今夫人嫁了好几年了,自己和知礼年岁也日渐大了,可是夫人还是一点口风都不露。到底是给侯爷做通房,还是做主把她们聘出去,总得给个话吧?
“知礼?”知节睁开眼睛,叫了一声。
知礼掀开被子,才躺了下去,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道:“什么事?”
知节踌躇半天,才犹豫着道:“知礼,你……想过没有,夫人到底对我们是什么打算?”
知礼一下子坐了起来,瞪着眼睛问知节,“你想干什么?”然后警告知节,“你可别猪油蒙了心,带我跟着受累啊!”
知节觉得浑身燥热,索性坐了起来,拥着腿上的薄被,皱着眉头道:“我能干什么?我就是白问问。难道你忘了?我们本是夫人给侯爷预备的通房……”
知礼松了口气,复又躺下,“我道是什么。你急什么啊?夫人是厚道人,不会对我们不管的。”
知节想了想,也躺了下来,“你说得也是。不过……”
知节从自己床上起身,来到知礼的床上,跟她并头挤在一起,悄悄地跟她咬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知礼,你发现没有,夫人回来一个多月了,还从来没有跟侯爷……”
这件事也一直在知礼心里打转。可能不止知礼,整个上房的丫鬟婆子,心里对这件事都有疑惑。
就是从夫人回来一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跟侯爷行过房。
对于大齐的大户人家来说,主人行房与否,根本就不是秘密。房里贴身伺候的丫鬟知道,外面值夜的婆子知道,洗衣房里每日洗衣衫被单的媳妇子知道,就连茶水房、厨房烧开水的粗使婆子都知道。
柱国侯萧士及也算是新贵,目前只有夫人一个女人。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们夫妻。毕竟大家都把夫妻行房的次数,看成是夫妻关系是否和睦的重要依据。
知礼悄然点头,“虽然没有人说,但是大家伙儿都在犯嘀咕呢。”
目前柱国侯府内院的下人,全是杜恒霜当年从杜家带来的。萧家原有的下人,被萧士及整肃过几次,后来又被萧泰及清洗过几次,如今所剩无几,全数都到外院去了。
内院的这些下人,都是跟杜恒霜一条心,所以格外关注杜恒霜是不是跟侯爷夫妻关系和睦。
她们都知道,一旦侯爷纳了新欢,柱国侯府后院的格局,就要彻底被打破了。
现在还没有新欢进府,侯爷就不碰夫人了,以后可怎么处?——这种状况,着实让她们担忧。
知节就道:“是不是侯爷在外面有了女人?”
知礼压低声音道:“我听洗衣房的婆子们说荤话,说男人一旦开了荤,是离不了女人的。一夜两夜还行,十天半个月不在家里碰女人,不是在外面打了野食,就是在家里偷上了……”
知节悄然道:“家里应该没有人跟侯爷偷上。”
“那就是在外面有了女人。”知礼继续跟知节咬耳朵,“我听说,侯爷这一趟能死里逃生,是被人救了。外面有人在传,说救侯爷的,是侯爷的红颜知己呢……”
知节吃了一惊,“真是这样?夫人知道吗?”
知礼摇摇头,“不晓得。”
“夫人说,明天要找我们过去说话,你要不要把这件事跟夫人说一说?”知节忙道。她倒不是非要给侯爷做通房不可,只是不管做还是不做,总得给个准话。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算怎么回事呢?
“还是不了。我本来就是听了一耳朵。若是有人故意传的,让夫人晓得,岂不是又是一场气生?还是不了。就算真有其事,侯爷对那女人也有限。若是真得看重她,早让那红颜知己进府了。如今一个多月,侯爷什么话都没有说过,还要外面的人传来传去,可见那人撑死就是侯爷在外面包的粉头。不过是个外室而已,能有多爱重?”知礼看得更明白些,将好处坏处一条条跟知节说清楚。
知节听了,方才放心,回自己床上睡了。
而正房这边,杜恒霜出去又查了一趟各处上夜的情形,才回到屋里。
萧士及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就着床边的白玉宫灯细读。
“回来了?”萧士及放下书,起身将白玉宫灯的灯芯挑了挑,那灯爆出一朵灯火,刹那间又暗了下去。
杜恒霜点点头,“我去浴房泡个澡。今儿累了一天,怪乏的,你早些睡吧,别等我了。”说着,匆匆忙忙就要往浴房里走。
“霜儿!”萧士及低叫一声,掀开被子下床来。
杜恒霜的脚步顿了顿,又要往浴房里走。
萧士及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霜儿,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从你回来,一直到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啦?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不该抛下你们母子三人去从军?”
杜恒霜笑了笑,淡淡地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埋怨呢?如果没有你从军,我们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封妻荫子,你可都做到了。”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萧士及手掌微一用力,将杜恒霜带着在原地转了个身,变成正面对着他。
“我哪有躲着你?我这不是忙吗,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我……我很累……”杜恒霜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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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3章 爱重 (粉红1410+)
萧士及伸出一只手指,挑起了杜恒霜的下颌,眯着双眸打量她的神情。
杜恒霜垂下眼帘,鸦翅般黑得发蓝的浓密长睫如同两排小扇子一样,挡住了窥探的视线。
明亮的灯光下,杜恒霜白皙的肤色像是镀了一层荧光,从里到外透着诱惑人的粉嫩。
萧士及觉得自己又燥热起来,忍不住低下头,挑着她下颌的那根手指绕了过来,扶着杜恒霜的后颈,另一只手横过她的纤腰,将她紧紧固定在胸前,唇边散发着热气,缓缓盖住杜恒霜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双唇。
双唇甫一相贴,便重重碾了过去。像是干渴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解渴的源泉,光是唇与唇的相接已经不能让萧士及满足了,他渴求更多,更深的接触。
舌尖慢慢探出,沿着杜恒霜的双唇轻轻描画一番,便在她紧闭的唇齿间辗转来去,一下一下地往里撬进去。
杜恒霜被萧士及全身的热气熏得骨酥筋软,竟是站都站不住,整个人软成一团,柔若无骨地靠在萧士及怀里。
萧士及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霜儿,我忍不住了……”萧士及低吼一声,将杜恒霜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屏风后面的千工拔步床。
杜恒霜下意识抱住萧士及的脖颈,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床帐,全身吓得发起抖来。
萧士及将杜恒霜放到床上,立刻俯身盖了上去。
“……霜儿……霜儿……我好想你……”萧士及低头再次吻上杜恒霜的双唇。
可是在她的唇边,萧士及感受到淡淡的咸味儿,还有点点的湿意。
萧士及睁开眼睛。帐帘里淡黄色的光线下,杜恒霜泪流满面,却一声不吭,死死地闭着眼睛。
萧士及吓坏了,满心的绮思立刻消散得一干二净。
“霜儿……霜儿……你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怕我……?我……我不碰你,不碰,你别怕……”萧士及赶紧把手从杜恒霜胸前挪开,翻身坐了起来,将杜恒霜抱在怀里,轻轻在她背后一遍遍摩挲,让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杜恒霜在萧士及怀里低声啜泣着,强制压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萧士及后悔不已。明知道霜儿对这事有些抗拒,他就该徐徐图之,不能一下子就将她推倒。
可是,自从杜恒霜有孕,然后他出征,中间又受重伤,养了一年的伤。算起来,他有三四年的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了。
他从小练有童子功,自制能力倒是比一般男人要强得多。不过这一次,他实在是忍得太久了,久到看见个女人闯进浴房,身体就自动有了反应……
萧士及左思右想,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在浴房的事,被杜恒霜知道了,虽然有些说不出口,可是见杜恒霜哭得那样,也顾不得了,在她耳边低声道歉:“今天是我不对,不该看见知节进来,就……硬了。你别生气,我没想要跟她怎样,我是……是……”琢磨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男人的这种自然反应,萧士及只好道:“是它不听话,你罚它吧。——怎样罚都行。”说着,抓住杜恒霜的小手……
杜恒霜本在害怕,听了萧士及的话,又破涕为笑,轻轻抓住拧了一下,嗔道:“你想得美……”
手上立刻变得脏兮兮的……
杜恒霜哭笑不得,整条胳膊都僵在那里。
萧士及也十分尴尬,讪讪地道:“……我是真的忍太久了。”说着,便起身下床,到浴房里洗了洗,再拿铜盆装一盆清水过来,给杜恒霜洗手。
杜恒霜偏头看了看床上,摇头道:“换换被单吧,粘粘乎乎没法睡。”
萧士及便扬声道:“来人!”
今晚外面值夜的是知数。
听了萧士及的传唤,她忙来到月洞门边上,大声问道:“夫人,奴婢可以进来吗?”
杜恒霜披了外袍下床,“进来吧。”
知数领着两个小丫鬟进了里屋。
杜恒霜和萧士及的这间卧房非常的阔朗。中间没有隔断,只用一层层的帐幔垂帘分出里外。
屋子正中摆着一架一人高紫檀木透雕如意云纹外框,红纱刺绣美人春睡图的龟足立地大屏风。
绕过屏风,穿过层层帐幔,才来到最里面的千工拔步床前面。
杜恒霜和萧士及坐在南窗下面的长榻上,对知数指了指床帐处,淡淡地道:“换床铺盖吧。”
知数心里一喜,忙笑着应了声“是”,就麻利地将床上的铺盖都卷了起来,自己抱着出去,命小丫鬟去墙边的立柜里面又取了一床铺盖出来铺上。
等床上收拾好了,知数带着值夜的小丫鬟退下。
杜恒霜和萧士及两人才回到拔步床里躺下。
萧士及刚刚舒缓过一次,倒没有那么急切了,将杜恒霜抱在怀里亲热一番,才沉沉睡去。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她这一个多月,确实非常累,身体有些不胜负荷之感。她知道自己没有尽到做妻子的责任,心里也十分内疚。可是她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儿。一想到当初那种不适和疼痛,就浑身难受,条件反射一样抗拒萧士及的亲近。
第二天早上,萧士及醒来,看见杜恒霜已经醒了,正默默地看着他,心里高兴,俯身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醒了?怎么不再睡会儿?”
杜恒霜笑了笑,“该起来了。”
两人一起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板壁上说话。
清晨是男人的身体最勃发的时候。
萧士及当然也不例外。
最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而且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他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要求杜恒霜,杜恒霜甚至不能反抗。
可是一想到杜恒霜昨夜的泪水,萧士及就绮念全无。他不想强迫她,他希望她能够同样享受到夫妻之事的美好,而不是被动地承受。
也许他们之间是生疏许多了。
三四年的天各一方,还需要时间来慢慢弥补。
萧士及不急。
杜恒霜却很着急。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可是萧士及一碰她,她就全身僵硬,非常抗拒。
欧养娘也跟她隐晦地提过,男人不能旷太久。
杜恒霜踌躇着,终于问道:“侯爷,你在外面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从军啊,能怎么过呢?每天就是行军、操练,然后是布阵、对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打杀杀。每天都有身边的人死去,或者伤残。你不知道,那些突厥人有多凶残,几岁大的孩子都不放过,用长矛捅死了,挑在矛顶,招摇过市。”萧士及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懑。
杜恒霜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紧紧地抓住了萧士及的衣襟,“你没事吧?”
萧士及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当然没事。”
从军,终归是件危险的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杜恒霜靠在萧士及的胸前,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一只小手顺着萧士及的胸线往下滑动,来到他脐下三寸之处。
不用她费心,那里早已经挺得直直的。
杜恒霜咬了咬牙,还要将手覆盖上去。
萧士及苦笑着抓住了她的手,“你做什么?”
杜恒霜涨红了脸,嗫嚅道:“……你不想吗?”
“我想,但不是这样。”萧士及简短又坚定地道,将杜恒霜的手握在他的大手里捏了捏。
“我……我觉得,可以试试。”说着,杜恒霜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摆出一幅“任君采撷”的姿态。
萧士及的眸色一下转为深黑,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可是一碰到杜恒霜僵硬的身躯,萧士及又颓然地放下手,将杜恒霜搂入怀里亲了亲,“不用了。我现在不想了。”说着,就要起身下床。
杜恒霜睁开眼睛,悄悄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萧士及的外袍一角。
刚要起身的萧士及又被拽了回去。
他回头,看见杜恒霜又满脸泪痕,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拭泪,道:“好好的,哭什么?——我不想,真的。”
杜恒霜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扑到萧士及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萧士及抱着杜恒霜,嘴角露出一丝疼惜的微笑。——这个别扭的傻姑娘,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过了良久,杜恒霜止了哭声,下定决心,在萧士及怀里抽抽噎噎地道:“……是我的错,我做不到……我给知节和知礼开脸,跟你做通房。”
萧士及一愣,忙将杜恒霜从怀里移开,两只手握着她单薄的肩膀,一双利眼逡巡着她的面庞,忡然变色道:“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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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人伦 (粉红1440+)
杜恒霜哭了一通,心里终于不那么堵得慌了。虽然她还是很难受,但是没有了那股如梗在喉的感觉,虽然依然很痛,但是痛得坦坦荡荡。——伸头缩头也是一刀,她反正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你什么意思?”萧士及托起杜恒霜的下颌,又问了一遍。
杜恒霜被萧士及鹰隼般的双眸看得有些胆战心惊,微微别过头,错开萧士及的视线。
“你真的想要我收她们做通房?”萧士及的声音变得冷了下来,“你是不是有了别人?”所以不想让他碰她,也迫不及待要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杜恒霜猛地抬起头,瞪着萧士及,“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有别人?——我……”
萧士及的脸色缓和下来,轻轻拍了拍杜恒霜的面颊,“没有就好。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给我准备通房。三四年我都忍了下来,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杜恒霜听了,心里更加歉疚,低着头道:“你别忍着,对身子不好。我……我实在是不能伺候你,也不能就让你空守着。”说着,杜恒霜抬起头,非常诚恳地道:“你纳两个通房吧。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我不会……”
萧士及打断杜恒霜的话,看着她道:“通房?那如果有了孩子,你要不要她们生下来?还是你一开始就给她们灌绝子汤,绝了她们的生机?”
杜恒霜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起妹妹杜恒雪,心里更是难受,别过头去,闷闷地道:“那怎么办?我不能伺候你,都是我的错,自然要我来弥补。”
萧士及看着杜恒霜歉疚的样儿,又好气,又好笑,将她转了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亲,“真是傻姑娘,尽说傻话。就算你真的不能,我也不会找别人。你以为男人都是畜牲么?没女人就不能活?”
杜恒霜讪讪地,极想点头。
不过看萧士及变了脸,还是忍住了,忙扬起一双白藕一样的胳膊,抱着萧士及的脖子,甜言蜜语地道:“当然,我知道及哥哥是不一样的。”
萧士及知道,成亲以后的杜恒霜,只有在想讨好他的时候,才会叫他“及哥哥”。虽然心里不虞,可是那声“及哥哥”着实悦耳,听得如三伏天饮佳酿,身上一阵阵颤栗般的痛快,忍不住将杜恒霜搂入怀里,低笑道:“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又在杜恒霜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不想,不是你的错。我总得让你心甘情愿跟我……”
话没说完,就被杜恒霜捏住了嘴,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杜恒霜嗔道:“你别急就行,让我慢慢来。可别尽想新花样儿,我可受不了。”
萧士及闷声笑着,在杜恒霜的手掌处亲了一亲。自从两人重逢之后,两人之间那股若有若无的隔膜,才完全消失。
萧士及扬声叫人进来,给他们打水盥洗。
吃完早饭,萧士及就道:“明天便是大宴,菜肴酒席都准备齐全了吗?来的客人很多,你能照应过来吗?”又道:“王妃说,如果你嫌烦,她可以从王府给你送几个能干的管事过来,帮你操持。”
杜恒霜知道说的是毅亲王的王妃慕容兰舟,就笑着道:“还好。自己学着做,总比做甩手掌柜强。”
“我也是这么说。”萧士及笑着点头,“我今天和明天都是休沐,可以在家帮你。还有,太子和太子妃也要来,你要记得给他们安排好座次。”
杜恒霜一听就犯了难,嘟哝道:“我们没有下贴子请他们吧?”
萧士及摇头,“没有。我还有帐没有跟他们算呢,居然找上门来了。”
杜恒霜知道,萧士及之前给她的那些铺子,因她消失一年,被萧士及的弟弟萧泰及给拿走了,拿走不说,居然把一半的财产,给了常总领。
常总领是太子的嫡系,给了常总领,就是给了太子。
萧士及当然不高兴。
毅亲王那边虽然不差这些银子花用,但是看着自己的产业跑到对头的腰包里,任谁也不会大方到不计较的地步。
杜恒霜想了想,就把当初太子明里暗里抬举陈月娇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士及听了,愕然半晌,才点头道:“还有这样一出,真是难为你了。”
“不过,自从我把陈月娇赶出萧家之后,太子就跟她疏远了。陈月娇后来应该是搭上了万贵妃这条船。”杜恒霜冷静地道。
跟萧士及后来打探出来的消息也差不多。
萧士及摸着自己的下颌沉吟半晌,“太子跟毅亲王虽然是同母所出,但是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对付。你明天要小心。”
萧士及是毅亲王门下第一大将。他的新居大宴,毅亲王和王妃肯定要到场。
太子跟毅亲王本来没有什么冲突,可是自从他夺了毅亲王的产业,就跟毅亲王结下了梁子。
“太子妃一个多月前生了个女儿,如今刚出月子,就要出来做客,真是了不得。”杜恒霜笑着道。
萧士及也道:“太子妃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女,是五姓七望里面最有名的世家出身。她的身份本就尊贵,现在又是太子妃,自然更加了不得。”
杜恒霜摇头叹息,“我说她刚做完月子了不得,你看你都在说些什么?”
萧士及笑着起身,“你再看一遍座位的次序吧。太子妃和毅亲王妃可不能坐得太近。”
“我理会得。这还用你说?”杜恒霜斜睇萧士及一眼,看得萧士及差一点又热血沸腾,忙道:“好了好了,我还有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一溜烟就走了。
杜恒霜看着萧士及的背影微笑。
早饭桌撤了下去,杜恒霜就让人叫了知节和知礼过来,对她们说道:“侯爷昨晚说了,他不用通房。”
知礼松了一口气。
知节却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两人都是一样地低着头。
杜恒霜又道:“你们的年岁也不小了。我就给你们这个恩典。外院的小厮和管事要成婚的,过两天会送名单进来,到时候你们挑一挑,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若是没有,我做主,放了你们出去,聘到外头做正头夫妻。”
知礼忙磕头道:“多谢夫人体恤。奴婢都听夫人的。”
知节见状,才跟着磕了一个头,不过一句话都没有说。
杜恒霜没有在意,让她们下去当差,然后唤了管事媳妇进来,和她们再一次合计明天新居大宴的宴客座次排行。
……
京兆尹许家的外书房里,许绍坐在书桌后面,看着肃立在自己面前的二儿子许言邦,一直没有说话。
许言邦等了半天,都不见爹爹开口,只好主动问道:“爹,您为什么要将雪儿嫁给孙耀祖?——那样的人家,如何配的上雪儿?”
许绍这才抬眸看了许言邦一眼,淡淡地道:“那什么样的人家才配得上一个失牯的前商户之女?”
杜先诚本是良籍,后来为了挣银子,成为大盐商。大齐的盐商是半官方性质,所以还是良籍。只是商户也是良籍里面的最低层。后来杜先诚从前朝的皇帝那里得了个“员外郎”的闲职,才算是摆脱了商户的身份。
孙家虽然穷一些,但是正正经经的耕读传家,就社会地位来说,比杜家要稍微高一点点。
当然,孙耀祖中了探花,孙家的地位才水涨船高。
许言邦被许绍一句话打击得几乎背过气去,过了许久才愤然反驳道:“雪儿的娘亲改嫁给你做填房,雪儿……”最后一句话,许言邦似乎意识到不妥,就将那句话又咽了下去。
许绍抬头,嘴角带着些许笑意,“是啊,雪儿连姓都未改,我实在不能把她当做我的亲生女儿。”
“就因为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你就随随便便把她嫁了出去。如果不是你,她怎会遭这份罪?!”许言邦怒视着许绍。
许绍默然半晌,道:“对于雪儿的遭遇,我确实很同情,我对雪儿也很抱歉。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也许不会把雪儿嫁给孙耀祖,但是同样会嫁给另外一个人。——我警告你,不要异想天开,做出那种没人伦的混帐事!”
许言邦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瞪着许绍看了半晌,许言邦忿忿地道:“如果我不姓许呢?雪儿是不是就能跟我在一起?”
许绍忡然变色,森然道:“不姓许?你想除族不成?——真是幼稚!”
许言邦大声道:“我不姓许,在朔北照样打得成了四品都护。可见这个姓氏,你要看重它,它就压迫你。你若是当它是臭狗屁,它就什么都不是!”
“放肆!祖宗面前,岂容得你信口雌黄?!你在军中,明面上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升官儿。可是你想过没有,努力的人多了,为什么只有你做到了都护?!——还不是许家的门庭在给你撑腰?!”许绍一字一句地道,努力说服许言邦。
“你既然回来了,明日去柱国侯府参加新居大宴的时候,去见一见太原王氏的嫡长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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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5章 相询
虽然许言邦并不想见那什么太原王氏的嫡长女,但是柱国侯府的大宴,他不可能不去,便只闷闷地“嗯”了一声,回房躺着琢磨去了。
这天上午的时候,诸素素也来到柱国侯府。她自从收了杜恒雪做弟子,杜恒霜就将侯府东面靠近花园的一处三进院子收拾出来,取名叫百草堂,送与杜恒雪住。院子后面有自带一片田地,以前是花圃,现在被诸素素改做了药圃,教杜恒雪种一些常见的药草,同时教她识别各类药草。
去杜恒雪的百草堂之前,诸素素先去给侯府女主人杜恒霜打声招呼。
明日就是侯府大宴,按理说,杜恒霜今天会很忙。
诸素素本来打算说句话就走,可是杜恒霜心事重重的叫住了她,带着她去里屋,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还特意叫了知数和欧养娘在外间伺候,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竟是郑重其事。
诸素素诧异,不动声色地看着杜恒霜。
杜恒霜踌躇良久,坐到诸素素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素素,我有一事相询。”
“什么事?”诸素素在心里嘀咕,这么慎重,一定不会是小事吧?
“我……我……”杜恒霜支吾半天,声音如蚊子哼哼,脸上很快红了起来,竟不像往日大度开朗的样子。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诸素素更加惊讶。有什么话不好启口吗?
杜恒霜想起昨夜萧士及失望的面庞,心如刀绞,连五脏六腑都是疼的,心一横,顾不得羞怯,伏在诸素素耳边道:“……素素,就是那个,夫妻……行房的事儿。”
“哈!”诸素素听得眉头重重一跳,觉得自己狼血沸腾,恨不得学狼嗷嗷叫两声,急切地问道:“房事怎么了?怎么了?可是房事不谐?”
杜恒霜点点头。
“是萧大哥太厉害?你吃不消了?”诸素素笑得贼忒兮兮地问道。
杜恒霜脸色更红,支吾半天,才摇头道:“不是。是我……我不想,一点都不想,让侯爷很失望。”
“一点都不想?”诸素素心里一动,两根手指已经切上了杜恒霜右手的尺关脉。
切脉是为了掌握脉象。脉象与心气的盛衰、脉道的通利和气血的盈亏直接相关。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从脉象就可以知道整个人体的健康状况。气血是脉象的基础。气血于脉道之中全身流转,生生不息。
心、肝、脾、肺、肾,便是人体五大重要脏器,也是脉象的主要探测对象。脾生血,为气血生化之源行;肝藏血,修养生息;肾藏精,精能生血,又能化气,肾气又称为元气,乃是生命之源。当五脏发生病变,就会在气血上反映出来,从而能影响脉象。号脉之人,就是从脉象的变动,逆推而知身体里面的病变。
人的左右手腕的“寸、关、尺”三部,对应不同的内脏器官。
诸素素按住杜恒霜的右手尺关脉,就是在探测她的肾门,也是人体的命门,先天元气所在。
诸素素知道杜恒霜那一场大病,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其后奔波逃命,强行御敌,生死攸关之际,又得知萧士及的死讯,一时痛苦得无法承受,将整个人封闭起来。
这一连串事件的结果,便是伤了杜恒霜的元气。
先前诸素素也对杜恒雪说过,她姐姐虽然病好了,但是到底伤了元气,身子比一般人要虚弱得多,并不是诳她的话。
只是元气受损,是温水煮青蛙,不像别的病,能立时让人看出来生病了。补元气,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诸素素也没有特意夸大。
不过杜恒霜今日问起夫妻的“房事”,诸素素才猛然想起来,以杜恒霜如今的身体状况,她和萧士及的夫妻生活,肯定是没法“和谐”的。
切了半天脉,果不出她所料,杜恒霜的肾脉漂浮虚滑,气若游丝,正是元气大伤的表现。
肾为先天之本,是人体的先天之气。肾气虚,则脉象浮,尺脉飘忽不定,正是肾气大损的脉象形态。不过阴中肾气犹存,先天之本未绝,尺脉沉取尚可见,便还有生机。《脉诀》所云:“寸口虽无,尺犹不绝,如此之流,何忧殒灭”,就是杜恒霜目前的状况。
诸素素放下杜恒霜的右手腕,看着她问道:“你们房事多久一次?”
杜恒霜忍着羞耻,低声道:“我也不知为何,就是一点也不想……从回来之后,到现在一个多月,我们从来没有过。每日到了晚上,我就觉得难过,极怕侯爷会……”说着抬起头,有些绝望地看着诸素素,“素素,你说,我到底是怎么啦?我对不起侯爷,他也没有别的女人。我是他唯一的女人,却又不能伺候他。我本来打算要给他纳几个通房,可是侯爷根本就不要。我真的担心,若是我一直这样,会不会伤了侯爷的身子?”
诸素素叹口气,拍了拍杜恒霜的肩膀,不知道怎样跟她解释。她看得出来,杜恒霜除了身体上的原因,应该也有心理上的原因。身体上因元气不足,肾水枯竭,当然身体不会有欲望。而心理上,诸素素估摸着,杜恒霜大概有些性冷淡……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杜恒霜有这个毛病,但是她知道,只要杜恒霜的元气补足了,心理上的问题,很好解决。
心理上的问题,大多数其实都是由身体上的病变引起的。
身体不好,还不如不行房事。不然的话,做一次,她的生机就损一分。做得越多,损得越快,整个人最后就枯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诸素素就安慰道:“你是有病,得治。治好了,你就没事了。”
“真的?”杜恒霜狐疑问道。
“你不信我?!”诸素素瞪大眼睛,“我可是神医耶!”
杜恒霜被诸素素的耍宝逗笑了,啐了她一口,“好吧,我信你一次,诸神医。——既然你说我有病,那你给我开方子吧。”
诸素素挠挠头,“我本想把这事交给雪儿做,让她给调理身子。不过,看你这么急切,还是我来吧。”
杜恒霜笑着谢过,命人送她去杜恒雪的百草堂盘桓了一上午。
吃过午食,诸素素就离开杜恒雪的百草堂,打算要回家去。
刚出了二门,诸素素就被一个小厮叫住了。
“诸郎中,我们侯爷有请。”那小厮规规矩矩地行礼说道。
诸素素诧异,忙跟着小厮过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侯爷有事吗?”
那小厮摇头笑道:“小的不知,诸郎中见了侯爷便知。”
诸素素来到萧士及的外书房,看见那里重兵把守,个个兵士都是穿甲戴盔,杀气腾腾,跟以往的萧家外院大相径庭,便知道是因为萧士及如今身份不一般了,除了柱国侯的爵位,更重要的,是他的神武将军一职。爵位是虚的,将军的品级可是实打实的。
这外书房,大概就相对于侯府里面的军事重地了。
诸素素揣摩着,背着药箱立在院门口,看那小厮拿着对牌,一里一里地传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小厮才出来道:“诸郎中请进。”
诸素素跟着走了进去。
来到萧士及的外书房,那小厮躬身退下,远远地避到院子里。
诸素素回头看了一下。空旷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也没有像别的院子一样,有影壁或者插屏在院子中央放着。院墙四周也是光秃秃的,并没有树。墙根底下隔几步就立着一个箭靶,靠近书房这边廊庑底下,立着一个原木挂架。架子上插着刀、剑、矛、戬等兵器,架子左面挂着一张一人高的强弓,右面却是挂着一张玄色劲弩。
没有多少摆设,一股杀气却油然而生。
诸素素打了个寒战,再回头看着坐在书桌后面默默看着她的萧士及,就没了往日欣赏帅哥美男的平和心态。——这可不是一般的美男,这个美男杀人如麻,动辄就能要人命的……
萧士及看见诸素素脸色都有些变了,暗暗好笑,咳嗽一声,道:“素素,坐。”指了指自己书桌前面的绣墩。
诸素素忙坐了过去,满脸堆着笑,谄媚地问道:“侯爷找素素来,可是有事?”
萧士及笑了笑,“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侯爷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诸素素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说实话。
萧士及却有些犹豫起来。这种话,问诸素素合适吗?
手里把玩着两只黑玉弹子球,一双眼睛盯着诸素素沉吟起来。
诸素素被萧士及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不安地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讪笑道:“侯爷,您倒是说话啊?”
萧士及垂下眼眸,看着自己面前紫檀木嵌大理石的书桌,终于开口问道:“素素,我想问问你,霜儿的身子如何?”
诸素素心里一乐,眯着眼睛打量萧士及。
目光虽然焦躁,形态却很安然,好像没有欲求不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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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6章 春宫 (enigmayanxi和氏璧+)
诸素素看着萧士及不自在的样子,笑盈盈地问道:“萧大哥,你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萧士及一愣,“我问霜儿的身子。你没听错吧?”
诸素素撑着胳膊,靠在萧士及的书桌上,笑着道:“萧大哥,你离家三四年了吧?这三四年内,你难道就没有碰过女人?”
萧士及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我问你霜儿的身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没有女人,关你什么事?”
诸素素了然地点点头,“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忍得住吧。放心,我不会告诉霜儿的。”
萧士及听得额头青筋直冒,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诸—素—素!你不要想得太多。我说没有女人,就是没有女人!”
“怎么可能?!——正常男人都不会憋这么久!”诸素素也不甘示弱,吼了回去,就差拍桌子打板凳了。
萧士及脸色变得通红,瞪着诸素素道:“你说我不正常?!”
诸素素哑然,过了许久,才讪讪地道:“好吧,没有女人,你也不会憋的。五姑娘随身携带,童叟无欺……”
“诸素素!”萧士及再次怒吼一声,终于让诸素素摸了摸鼻子,不甘心地闭了嘴。
“我问你,霜儿的身子到底如何?”萧士及悻悻地问道,觉得十分丢人,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诸素素定了定神,暗忖昨夜这小夫妻。肯定是“床事”不谐了。一个两个都这样暴躁易怒……
“萧大哥,你为什么这么问?”诸素素也把球踢了回去。
萧士及就皱着眉头道:“霜儿大病过一场,我原以为她的病已经好了。可是这一个月来,她每晚都会盗汗,跟人说话的时间长一点,就会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有时候,跟下人交待话呢,也能突然就睡着了。我本以为有大症候,可是等她醒了,就没事人一样。也没有别的地方不妥。霜儿的身子一直是你照看的。我就想问问,她的病,是不是还没有好?”
诸素素赞赏地点点头,道:“萧大哥。你观察得真仔细。霜儿的病是好了。但是那场病。耗尽了她的元气。她如今元气大伤,虽然没有别的症候,但是在需要元气的时候。她都会供给不足……”
萧士及看着诸素素,“什么意思?你能说明白点吗?”
诸素素就摊开了说:“元气来自肾水。肾水不调,女子就会容易倦怠,而且不喜行房事。”
萧士及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说病就可以了,不用说别的。”
诸素素好笑地欣赏着萧士及难得的囧态,“萧大哥,我是医士。医者父母心,你不能讳疾忌医啊。”
萧士及讪笑,“房事也是病?”
诸素素收起笑容,正色道:“房事不是病,但是房事不谐,却是由病引起的。”
“哦?”萧士及心里一动,想起杜恒霜昨夜的百般抗拒,忍不住问道:“什么病?”
诸素素的眼珠转了转,“萧大哥,恕我冒昧,请问你和霜儿之间,多久行一次房?”
萧士及更加不自在,踌躇半晌,才讪讪地道:“自从回来之后,还从来未曾……”
诸素素松了一口气,趁机对萧士及解释:“萧大哥,这事您别怪霜儿。她是没法子。她的身子伤了元气,在这方面,肯定是力不从心。您要知道,男女之事虽然是自然天理,但是也要身体健康,才能有生机需求。身体不好的人,不会有精力行房的。”
“行房的本意,是繁衍后嗣,也就是以命养命,很伤元气的。行一次房,就会损伤一次元气。不过身体健康的人,身体会自我调节,将损失的元气再描补回来。而身体虚弱的人,损伤的元气,靠自身是调节不回来的。所以纵欲的男人大多短寿,能活过三十就不错了。——萧大哥,您可一定要保重啊。”
萧士及听得郑重其事,忙点头问道:“还有呢?”
诸素素又道:“再说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人天生**强烈,有人天生淡泊。霜儿本来就是比较淡泊的那一种。再加上她元气大伤,不愿行房就是情理之中的。”
萧士及这才明白过来,对自己昨晚的莽撞十分后悔,忙道:“多亏素素解释,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差一点,他就真的认为杜恒霜心里有了别人了……
诸素素再接再励,对萧士及道:“萧大哥,你若想和霜儿琴瑟和谐,必要做两件事。”
“哪两件事?”萧士及忙道,“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做到。”
诸素素在肚子里快要笑断肠子,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道:“其一,当然是给她补元气,调理身体。如今她回来了,侯府里面什么药材没有,再加上我会给她做些药丸,让她服用,过个一年半载,她的元气应该就能调理回来了。”
萧士及忙点头,“行,这个没问题。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跟我。”
诸素素又道:“其二呢,就是萧大哥你,不能只顾自己享受,而是要好好引导霜儿,慢慢调教她。让她尝到那事的甜头,自然就食髓知味了。以后说不定你还嫌招架不住呢……”
萧士及叹口气,摇头道:“第一条好做,第二条,实在太难了些。”他不敢想象,霜儿有主动求欢的那一天。若是真的有那一天,让他尝到那滋味儿,立时死了都成……
诸素素站起来,打开药箱,从箱子底部抽出一本画册一样的东西,在手上敲了敲,道:“萧大哥,你运气好,碰到我了。我吧。早年有奇遇,遇到一个世外高人,他传我一本画册,你若能照册子上画的步骤做,就算是石女也能被你弄得神魂颠倒,欲仙欲死啊……”
萧士及半信半疑地伸手,“什么东西这么厉害?给我看看。”
诸素素一手护着画册,一手敲了敲药箱,“这是世外高人所画,价值不菲。萧大哥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萧士及出手如电。一下子就从诸素素手里将那画册抢了出去。
“喂。萧大哥,您不能强抢啊!”诸素素握着拳头叫道。
萧士及翻看画册扫了一眼,立时就将画册阖上,心里怦怦乱跳。
这本画册。如他所料。是一本春宫册子。但是又不同于时下一般的春宫册子。里面画的人物。非常的逼真,关键处简直是纤毫必现,而且那些手段。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萧士及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爆了,忙低下头,掩饰着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诸素素笑盈盈地道:“我不是说了吗?——世外高人啊。萧大哥听不懂‘世外高人’四个字?”其实这是诸素素自己画的春宫册子。她本来想着,若是学医不成,就靠卖这些春宫图为生。没想到居然让她学成了医术,才不用去丢人现眼大规模卖春宫图了。
不过,小范围里卖卖应该也无妨。
“你要多少银子?”萧士及将那册子收入自己的书桌底下的抽屉里。
诸素素狮子大开口,“萧大哥我们这么熟了,我给你打八折。两万两银子怎样?整个大齐,也只有这样一本哦!”
萧士及看了诸素素一眼,两手合起,撑在下颌,意味深长地看着诸素素道:“素素,你萧大哥不是傻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世外高人,是谁吗?”
诸素素正得意呢,闻言脸上的笑容差点都挂不住了,结结巴巴地道:“萧……萧大哥,您不要乱瞎猜。真的是世外高人,我小时候遇到的。”
“编,继续编。”萧士及淡淡地道。
诸素素泄了气,低头道:“萧大哥,这册子就送给您了。我不要银子还不行吗?”说完心如刀绞,这可是她的独家创作,独一无二的,就这样一下子没了……
诸素素恨不得扎小人使劲儿用鞋底抽。
萧士及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若是管用,我给你四万两银子。”
诸素素眼前一亮,立刻振奋起来,“真的?四万两?不能食言哦!食言就让你一辈子跟五姑娘过……”
“住嘴!”萧士及立时喝道,指着大门又道:“你可以走了。”
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诸素素在心里腹诽一句,背着药箱就要往外走。
“……别告诉霜儿。”萧士及在后面又叮嘱一句。
诸素素停下脚步,往后伸了伸手,做了个要钱的动作。
萧士及失笑,“若是你告诉了霜儿,你一分银子都拿不到。若是不说,又管用,我再加一万两,一共五万两,如何?”
诸素素伸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嘴里响亮地道:“成交!”
诸素素离开侯府之后,杜恒霜就派人再次去大理寺,催促他们赶快审结孙耀祖贪墨占田的案子。
大理寺派人将孙家人传唤过来,说要开堂审理孙耀祖的案子。
孙许氏、孙正平和知书忙赶到大理寺听审。
知书这些天一直不自在,孙许氏索性骂道:“你别想着要一个人偷跑。逃奴没一个有好下场。你再不安分,我就把你如同青儿一样卖掉。”一个月前,杜恒霜将杜恒雪接走之后,孙许氏嫌青儿什么活都不会做,还年岁小,不想花银子养活她,就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知书听了,忙打消了偷跑的念头。她可是知道,孙许氏心狠手辣,青儿才九岁,就被她卖入教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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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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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上善若水610、enigmayanxi 浅笑轻纱、昨天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水水cat昨天打赏的香囊。o(n_n)o
第227章 审结 (粉红1470+)
知书不敢造次,默默地跟着孙许氏和孙正平来到大理寺的堂上听审。
孙耀祖满脸青紫,披着件灰布衫子,摇摇晃晃被衙差从后堂推了出来。
“儿啊——!”孙许氏看见孙耀祖的样子,如同见了鬼一样。这才几天,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孙许氏一时忘情,哭着就要扑上去,被衙差呵止住,“兀那婆子!一边待着去。扰乱公堂,小心打板子!”
孙正平忙拉住孙许氏,悄声道:“官爷这里,你还敢闹?你堂哥都把你赶出去了,还想怎样?”
孙许氏一下子泄了气,搓着手站到一旁,眼泪汪汪地看着孙耀祖。
孙耀祖看见爹、娘,还有知书,伸着脖子往他们后面找,“雪儿呢?娘,雪儿怎么没有来接我?”
孙许氏一拍大腿,哭道:“你就别惦记那个贱人了。那姐妹俩都不是好东西,见你被抓到衙门,她就撒丫子跑了!”
孙耀祖恼道:“怎会如此?娘难道没有跟她说清楚,说我这辈子不会有别的女人了吗?”
一旁押着孙耀祖的衙差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孙耀祖脸色变得通红,恨恨地瞪了那衙差一眼,继续问孙许氏,“娘,您去把雪儿找来啊。您说我很想她,我心里只有她。——她必来的。”
知书低着头,悄悄往孙许氏身后蹭了蹭。
堂上的寺丞便一拍惊堂木,喝道:“审案呢!你们吵吵闹闹,意欲何为?”
衙差忙朝孙耀祖腿弯踹了一脚。
孙耀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寺丞便装模作样地问道:“下跪何人?”
孙耀祖拱手道:“下官孙耀祖,乃太常寺博士。”
寺丞冷笑一声道:“孙耀祖,你做官之前,家产不到三十两银子。做官之后,年俸不过二十五两银子,俸料七十五石,做官不到两年,请问你是如何购得两千亩良田的?——有人告你贪墨占田,你有何话说?”
孙耀祖只好大叫冤枉,道:“大人明鉴。下官虽然没有这么多银子,可是下官的妻子杜氏,却有陪嫁十万两银子。她自愿拿出银子,与我置田地,请问大人,大齐有没有律法规定,妻子不能用陪嫁给丈夫买田置地?”
那寺丞摇头晃脑地从案上取出一封书信,道:“还敢狡辩?!——我这里有杜氏的亲笔陈词,言道她的嫁妆十万两银票,都已收回,一文不差,你作何解释?”
孙耀祖大吃一惊,抬头道:“大人,这不可能啊。明明是我和娘拿着杜氏的陪嫁银子去买的田地,若不是她姐姐来接她回去,她都不知道我们用了她的陪嫁。后来,她姐姐还三番五次派人过来,找我们索要这一万二千两银子。”
他话还没说完,堂上堂下就响起一阵哄笑声。
孙许氏和孙正平臊得满脸通红,将头压得低低地,恨不得堵住耳朵,就不用听见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了。
“啧啧,太常寺博士,偷拿妻子的陪嫁买田地,还写自己的名字,真是有够不要脸!”
“这算什么?你没看人家还大言不惭地在公堂之上说了出来吗?啧啧,长成小白脸就是占便宜啊。一文不名也能娶到有十万两陪嫁的女人。若是我娶到这种女人,我一定将她供起来,每天三炷香,早中晚各拜三次。”
“你还是投胎换个模子再来吧。看你这副杀猪的屠夫样儿,你得倒贴才有人愿意嫁给你……”
堂下围观的闲人们又是一阵哄笑声,听得孙耀祖脸上也火辣辣的。
可是他也顾不得了,他死也不要再回到那地狱一般的牢房去了。——杜恒雪,你这个贱人,都是因为你,我才遭这份罪。等我回去,不折腾死你……
孙耀祖一边在心里发狠,一边赶紧给堂上的寺丞磕头道:“求大人宣杜氏过来当场对质,就知道这笔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寺丞得了柱国侯府和京兆尹府两大势力的叮嘱,哪里会去宣杜恒雪过来对质?竟是连黑钱都不敢收,一拍惊堂木道:“对什么质?这里有杜氏的亲笔陈词,岂不是比空口说白话更管用?——孙耀祖,你就不要砌词狡辩了,说吧,你的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孙耀祖和孙许氏都是冷汗淋漓,心里都有个不好的猜测。
当初杜恒霜将杜恒雪的嫁妆要走的时候,连个字据都没要。他们那时候本就打定主意赖帐。你说你只拿回八万八千两,可是我说你已经将十万两全数拿走了,你能奈我何?——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我们孙家还欠杜恒雪的嫁妆银子。
可是如今,这笔好算盘,竟然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石头,砸得他们头晕眼花,很快就要头破血流得了……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杜恒霜有意阴他们?——当然,他们没人认为这事是杜恒雪做的。以杜恒雪软弱又良善的性子,他们都不认为杜恒雪会做这样的事。
是了,肯定是杜恒霜的手笔。
“证据呢?证据何在?”那寺丞大声喝问道。
孙耀祖重重地垂下头。当初他要是留个字据,让杜恒雪画押该有多好。
只是他忘了,那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还这笔银子,所以就装没事人,当时一个字都没有提。
结果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哈!没有证据!”那寺丞再次敲了一下惊堂木,判道:“一,兹有太常寺博士孙耀祖,贪墨占田,数额巨大,除没收田产之外,经吏部评定,削去孙耀祖功名,除去官职,永不录用。”
孙耀祖一听,两眼一黑,差一点没有晕过去。
孙许氏大叫着扑了上去,拍着孙耀祖的后背嚎哭起来。
那寺丞又道:“二,孙耀祖贪墨罪名成立,其妻杜恒雪,判与孙耀祖义绝。”说着,扔出来一张义绝的判决书,让孙耀祖签字画押。
孙耀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晌,怒道:“我不签!——想跟我合离,门儿都没有!”内心深处,他感到无尽的恐惧。他已经没有功名了,他不能再没有杜恒雪。不能,一定不能……
那寺丞冷笑道:“你听好了,人家要跟你义绝!——合离,你也配?”说着,沉下脸来,对一旁的衙差吩咐道:“让孙耀祖画押!”
孙耀祖旁边的衙差走过来,一个人按着孙耀祖的脖子,一个人按着他的手指,取了红色的印泥,让他义绝书上画了押。
衙差将画了押的义绝书送到寺丞手里。
寺丞十分高兴,索性将人情做足,命人拿着义绝书,去户部将孙耀祖和杜恒雪的婚姻登记撤了下来。这样才彻底解除了两人的婚姻关系。从此在孙家的户籍上,杜恒雪的名字已经从孙家划去。然后就命人将孙耀祖画了押的义绝书,给柱国侯府送去。
画押之后,寺丞逼着孙耀祖将两千亩田地的地契交上来充公,不然的话,就判他入狱三年。
孙耀祖一想到那地狱一样的牢房和那些凶神恶煞的犯人,立刻泄了气,逼着孙许氏将地契拿了出来,交到寺丞手里。
寺丞验明无误之后,才将孙耀祖当堂开释。
从大理寺走出来,孙家四口人如过街老鼠一般,被堂下围观的闲人唾弃着,灰溜溜离开了这里。
“娘,咱们先回家,我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然后去找雪儿。”孙耀祖还不死心,还想挽回杜恒雪。
孙许氏哭着道:“咱们的房子被杜恒霜卖了,我们如今住在客栈里面。”
孙耀祖恼道:“那就去客栈。我身上臭烘烘的,这个样儿,怎么去见雪儿?”
孙许氏想起以往杜恒雪对孙耀祖的死心塌地,也升起一丝希望。
毕竟对他们来说,如今的杜恒雪,已经成为他们最好的选择。
孙耀祖被除去功名,而且永不录用,还有许绍也不肯再帮衬他们孙家,就表示已经孙耀祖的仕途已经完全断绝。
孙耀祖二十多年来,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念书,然后是考试和做官。
如今他不能科举,也不能做官,他的状况,就连个挑脚汉都不如。
挑脚汉至少能养妻活儿,孙耀祖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和杜恒雪在一起,他一辈子就只有穷困潦倒了。
知书到底对杜恒雪了解的多一些,知道这个二小姐,虽然平日里单纯良善,以前也对孙耀祖死心塌地,可是她一旦下了决心,就牛心孤拐,怎么也不肯回头的,就怯生生地道:“大爷写得一手好字,不如在街头卖字为生,也能挣许多银子呢。”
孙许氏忙道:“对啊对啊,我儿读了这么多年书,就算不能做官,去卖字,或者去坐馆,都能衣食不愁。”
孙耀祖沉吟半晌,还是道:“我还是想试试能不能劝得雪儿回心转意。若是她能回来,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就连官儿,我都是做得的。”
孙许氏和孙正平商议半天,觉得可以试一试。毕竟杜恒雪也就硬气了那么一次,以她对孙耀祖的感情,说不定孙耀祖多求几次,她就回心转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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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8章 贱人
孙耀祖从大理寺正堂走出来看见外面的天空的时候,实在有恍同隔世之感。
终于离开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了……
孙耀祖跟着孙家三个人回到客栈,先饱饱地吃了一顿,然后叫了两桶热水,痛痛快快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
“娘,给我买套衣裳。”孙耀祖披着他爹孙正平的一件袍子,从里屋走出来。
他们被从杜恒雪的陪嫁宅子里赶出来的时候,除了随身穿的衣裳,还有身上的一些零碎东西,什么都没有带。
孙许氏本来还想着有两千亩田地的地契,就算长安待不下去,去他们买的田庄栖身总可以。
没想到,他们最后的倚靠,也被大理寺的寺丞给抄走了。
孙许氏苦着脸道:“这里的房租都快付不出来了,哪还有银子给你买衣裳?”
孙耀祖很是不高兴,道:“我穿成这样,雪儿怎么会看得上我?想要她回心转意,总要下点本钱才行。”
孙许氏和孙正平面面相觑,知道孙耀祖说的有道理,可是他们真的是没钱,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两个人把目光慢慢投向了站在孙耀祖身旁的知书。
知书被孙许氏和孙正平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她知道,这两人在打她的主意了。如今他们一家人,也就她值几两银子……
慌乱间,知书急中生智,忙道:“大爷,话不能这么说。您现在的模样儿就正好,越凄惨,少夫人就会越心疼。若是打扮得光鲜,反而让别人说闲话。”
孙耀祖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颔首道:“还是知书更了解雪儿。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看看雪儿有什么话说。”
知书虽然不想再去面对杜恒雪,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跟孙许氏和孙正平在一起,这两人肯定会把她卖了,所以还是跟着孙耀祖往柱国侯府去了。
他们来到柱国侯府所在的承康坊的时候,已经快到申时。
来到承康坊的入口,知书悄悄对孙耀祖道:“大爷,奴婢上次跟老夫人和老爷来过一次,被柱国侯夫人赶了出来,还说以后看见我们再来,就要我们好看。——还是大爷进去吧,奴婢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着大爷。”
孙耀祖诧异道:“还有这回事?雪儿没有为你们说情吗?”
知书一窒,讪笑道:“……少夫人当时正生气呢,大概没有来得及吧。”
孙耀祖点点头,“你就等在这里。我进去看一看。”
知书叮嘱他,“别说是找少夫人的,就说,是京兆尹许府派你过来有事的。不然那里坊守门的门将不会让你进去。”
孙耀祖听了知书的话,来到承康坊的入口,跟那守门的门将说了两句话,对方也知道柱国侯府明日就是大宴,这几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孙耀祖上次没有跟着孙家人一起过来,这门将记不得他,就放他进去了。
明日晚间就是柱国侯府的新居大宴,柱国侯府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里里外外重新收拾打理,往府里送各色菜蔬和鸡鸭鱼肉,以及各类山珍海味的车马络绎不绝,从另一端的角门源源不绝送入府里。
孙耀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当他绕着院墙,走了半天才来到侯府的正门的时候,看见里面的重檐飞顶,还有绿树枝桠间露出来的一座座亭台楼阁,心里艳羡不已,再一次坚定信念,他不能没有杜恒雪。
是杜恒雪,让他进入了另一个阶层,真正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孙耀祖心情激动,凑到角门跟前,对着守门的门子拱了拱手,道:“劳烦通传一声,小生是京兆尹府的亲戚,过来有事求见二小姐。”
那门子没有见过孙耀祖,见他虽然衣着陈旧,但是一表人材,而且说话彬彬有礼,又说是从京兆尹府里过来的。二小姐和大小姐的娘家,正是京兆尹府,便笑着道:“您稍等,小的去给您通传。”说着,一溜烟去二门传话去了。
因明日就是大宴的正日子,杜恒雪除了跟着诸素素学医,平日里也没有别的事做,就自告奋勇要帮杜恒霜打理厨房,此时正好在二门上清点外院的采买送来的各样菜蔬。
那传话的门子直接就把话传到杜恒雪耳朵里。
杜恒雪以为是娘亲派来的人,忙道:“我出去一下,你们把这些东西担去厨房,让管事娘子入帐。”说着,就带了姐姐杜恒霜送她的两个大丫鬟冬元和春草,一起坐了青绸小骡车,去外院角门处见人。
“雪儿!你终于肯见我!”孙耀祖抬头看见一个容色清丽无比的女子冉冉走了过来,心头大喜,忙走过来要拉她的手。
杜恒雪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道:“怎么会是你?不是京兆尹府上派人来的吗?——人在哪里?”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门子问的。
那门子挠挠头,“这不就是吗?”
杜恒雪便知道是孙耀祖诳了那门子,心里很是难受,含泪道:“我们已经义绝,你还来做什么?趁早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若是我姐姐看见你,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孙耀祖看见杜恒雪光鲜靓丽的模样,头上的点翠凤钗,身上的绢丝半臂,还有吹弹得破、胜似白雪的肌肤,心里懊悔不已。这样好的妻子,他怎么能让她逃走呢?
“雪儿,虽然你跟我义绝,可是你要知道,我孙耀祖这辈子的原配正室,只有你一个!我绝对不会要别的女人做我的原配正室!”孙耀祖连忙指天发誓,只望能挽回杜恒雪的心。
杜恒雪身后的大丫鬟冬元翻了个白眼,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本来原配正室就只有一个。就算孙公子再娶,最多是正室,可不是原配。还把这当个宝来现,真是……”
孙耀祖听了,脸上微微有些讪讪的。
杜恒雪叹息道:“不用再说了。我跟你这辈子夫妻缘尽于此,你多保重,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孙耀祖听了这话,觉得肝都痛了,扑通一声给杜恒雪跪下,膝行几步进了角门,抱着杜恒雪的腿道:“雪儿,雪儿,求求你,求求你,饶我一次吧。以后我绝对不让我娘那样对你,她要再敢让你做活儿,我就把她赶出去!——雪儿,雪儿,我心里只有你。你不知道,这几天在牢里,我心里最想的就是你……”
杜恒雪忙要推开孙耀祖,着急地道:“你快起来,把手放开。这如何使得?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你不要这样……”
孙耀祖跪在地上,抱着杜恒雪纤长的小腿,越发心里一荡,腆着脸仰头道:“雪儿,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忘了我们是如何做夫妻的吗?”说着,孙耀祖从地上站了起来,握着杜恒雪的双肩,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就别装大家小姐了。你跟我睡了一年多,哪里没让我玩过?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身上哪一处最白,哪一处最黑,又有哪一处最嫩,哪一处最紧。——你想让别人知道吗?”
杜恒雪听得瑟瑟发抖,怒视着孙耀祖斥道:“你不知羞耻!”
孙耀祖松开杜恒雪的肩膀,背起了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恒雪涨得通红的小脸,心里一阵快意,大笑道:“生平最快事,碧血洗银枪!——快哉快……”
“啊——!”孙耀祖的话还没有说完,有人拽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个过来,拎起醋钵大的拳头,照头冲他鼻梁上狠狠砸了一拳,孙耀祖立刻鼻血长流,尖声惊叫起来。
那人还不解恨,在孙耀祖胸口连砸几拳,将他推开几步,再抬起脚,狠狠地踹向孙耀祖的双腿之间……
孙耀祖“嗷”的嚎叫一声,捂着下身滚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杜恒雪被眼前的变动吓得呆住了。两个大丫鬟忙抢上前,一左一右护住她。
只见面前身影晃动,一个高大的人影已经站在她面前,将她完完全全挡在身后。
“孙耀祖,男人中,我就没有见过比你更贱的!——你不配做男人!”站在杜恒雪身前的,正是许言邦。
孙耀祖已经完全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了。他只觉得下身疼得撕心裂肺,再也忍不住,双眼往上一插,直接晕了过去。
杜恒雪从许言邦身后探出头,看见孙耀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有些担心,轻声道:“他没死吧?”
许言邦嗤笑一声,“死哪有那么容易,了不起重伤。”又回头对杜恒雪道:“他来求你回去,你会不会回去?”双眸紧紧地盯着杜恒雪,一派紧张的样子。
杜恒雪窒了窒,摇头道:“我就算死了,也不要再跟他们搭上关系。”可是刚才孙耀祖的话,还言犹在耳,杜恒雪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会不会从此成为姐姐的负担?成为别人取笑柱国侯府的笑柄?
许言邦挥舞着拳头道:“你别担心。他要敢在外面胡说八道,我保管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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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9章 转机 (kalking和氏璧+)
孙耀祖在地上慢悠悠醒过来,听见许言邦的话,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挣扎着扶着墙根站起来,一手撑着墙,一手捂着下身,一步一挪地沿着侯府的院墙根儿往外走。
许言邦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道:“若是让我再听见这种混帐话,就不是踹你一脚这么简单了。——你回去让你家给你买块坟地吧。如果没有银子,去京兆尹府领。就说,是我说的,给你买坟地用的!”
孙耀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将自己的嘴紧紧封住,往前走得更快了。
杜恒雪轻叹一声,脸上很不好看,对着许言邦福了一福,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进去。
许言邦叫住杜恒雪道:“以后不要随便出来。孙家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我听说大理寺已经判了义绝,你拿到义绝书没有?”
杜恒雪想起刚才孙耀祖说的那些话,心里十分难受,也没有转身,背对着许言邦,脚停了停,低着头“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往院子里走。
许言邦追上去,“雪儿,你别急,就在你姐姐这里住着,等我……”
杜恒雪诧异地抬头道:“许二哥,等你做什么?”一双明澈的眼睛看着许言邦,真的是不含一丝情愫。
许言邦心中酸苦难言,愣愣地看着杜恒雪明丽的小脸,终于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杜恒霜在内院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特别来到杜恒雪的房里,安慰她道:“别听那贱人胡搅。你若不高兴,姐姐帮你出这口气。”
杜恒雪摇摇头,“姐姐,我没事了。我对孙家,是彻底死心了。”
杜恒霜也知道,这些事,到底还是需要杜恒雪自己能想通。只有她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从那段往事中走出来。不然你费心尽力的帮她,她转身又同孙家人亲亲热热一家亲,真是能让帮她的人吐一口老血出来。
所以孙耀祖这样闹一场,让杜恒雪彻底死了心,也算是好事。
杜恒霜就又问道:“听说许都护来了,怎么没有进来?”
杜恒雪要想一想,才明白杜恒霜说的“许都护”,说的是许言邦。出了一会神,又想起刚才孙耀祖的那些话,不知道有没有被许言邦听了去,杜恒雪有些脸红地道:“不晓得。许二哥想是过来找姐夫有事吧?”
杜恒霜觉得有道理,颔首道:“想是如此。那我走了,你早些睡。明日的大宴,还要你在厨房坐镇呢。”杜恒霜虚晃一枪,转移了杜恒雪的注意力。
杜恒雪果然就把心思转到明日的大宴上。她虽然不是主厨,但是杜恒霜特意请了状元楼的大师傅掌勺,杜恒雪在旁边瞧一瞧,就学到不少东西,正是心热的时候,忙点点头,又吩咐冬元端出一碗人参黄芪白术红枣乳鸽汤,道:“姐姐,这是专门给你炖的汤药,你快喝了吧。”她跟着诸素素学医,第一要紧的,就是给姐姐杜恒霜补元气。
人参有股甘苦的味道,杜恒霜一向不大爱喝,不过是妹妹亲自炖的,就算再苦她也要喝。
杜恒霜就从冬元手里接过汤匙,在碗里搅了搅,喝了一口,发现这参汤居然一点都不苦,便赶紧几勺都喝完了,笑着道:“雪儿,你是如何炖这参汤的,居然一点苦味都没有。”
杜恒雪抿着嘴笑,“我也不爱苦味,所以一直在寻找祛除苦味的法子。后来让我找到荔枝蜜,在参汤里面稍微加一点点荔枝蜜,便可以祛除苦味,让整个汤变得鲜甜。”
杜恒霜啧啧道:“原来是荔枝蜜。这一碗汤可不便宜。”
“只要能给姐姐补好身子,荔枝蜜算什么?我还托人外院的管事给我去寻龙眼蜜,那可比荔枝蜜还要管用。”杜恒雪笑着又给杜恒霜舀了一碗药膳汤水。
龙眼蜜在大齐是个稀罕物儿,只有在极南的岭南道一带才有,比干鲍鱼还要稀少。
杜恒霜笑道:“那我就承你的情了。”姐妹俩说笑几声,杜恒霜才起身回正院。
这边孙耀祖终于一步一挪,来到承康坊门口。知书看见孙耀祖满头大汗,脸色比纸还白,神情痛楚不堪,忙过去扶住他,问道:“大爷,您还好吧?”
孙耀祖痛得说不出话来,半边身子靠在知书身上,被她搀扶着回到客栈。
孙许氏看见孙耀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哭得死去活来,将杜恒雪和杜恒霜姐妹骂了个贼死,直咒她们这辈子不得好死。
孙耀祖被许言邦打得怕了,生怕被人听见,又知道许言邦是个混不吝,实在怕他气性上来,一刀把自己宰了,忙道:“娘,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人家权大势大,咱们惹不起……”
孙许氏做了一年多的“老夫人”,架子一时放不下来,敲着桌子道:“他们打人还有理了?!我就不信这个世道没有王法……”
孙正平咳嗽一声道:“王府?你跟京兆尹、柱国侯讲王法?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孙耀祖想起在牢里影影绰绰听那些牢头说的话,突然明白过来,恨恨地道:“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先他们乐着吧。——我孙耀祖没那么好欺负的!这个亏,我一定不会白吃!”
孙许氏忙住了嘴,哭着道:“可是我们的房钱怎么办?”
孙耀祖烦躁道:“还要给我请郎中呢,我身上疼得很。”
“哪里有钱去请郎中?让知书给你用热水敷一敷算了。”孙许氏叹息着走了出去。
来到客栈大堂,孙许氏看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问那掌柜,“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住着一户姓孙的人家?孙正平?”
孙许氏觑着眼睛瞧了瞧,认不出来这人是谁,踌躇半晌,踱了过去问道:“您找我家老爷可是有事?”
那管事回头看见孙许氏,忙问道:“是孙老夫人?”
孙许氏矜持地点点头。
那管事忙笑着取过来一个包袱,送到孙许氏手里,“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我家主人很为孙公子的遭遇惋惜,不过我家主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孙许氏接过包袱,手里一沉,掂着包袱的重量,心下暗喜。——这明明是一包银子啊。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丝毫不怕有人会骗他们,或者利用他们。因为他们的状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再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我主人还说,兵部侍郎柳家正在寻业师坐馆,孙公子不妨去试一试。”说着,那管事抱一抱拳,便扬长而去。
孙许氏忙叫道:“你家主人是谁啊?”
这人并不答话,快步离开了客栈。他穿着一身灰布长衫,生得样貌十分普通。
看着他的背影走入街上的人流当中,孙许氏居然记不起来这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不过不管他是谁,他给他们家送来了银子不假。
孙许氏抱着包袱噔噔噔就上楼来到自己住的房间,对孙正平和孙耀祖道:“说了你们也不会信。我刚下去转转,居然见到有人找我们,还特意给我们送了一包银子。”
解开包袱,孙家三口人头碰头凑在一起数了数。
“居然有一百两。这人真是大方,而且帮了我们,连名字都不说,施恩不望报,真是个好人啊。”孙许氏由衷地说道,又对孙耀祖转述那管事的话,“那人说,兵部侍郎柳家,在寻业师坐馆,说你不妨去试试。”
孙耀祖听说,脑子活络起来,道:“我先去歇一歇,然后去柳侍郎家打探一下。”
在床上躺着假寐了一会儿,孙耀祖就起身,往柳侍郎家的府邸去了。
巧的很,柳侍郎家就在这个里坊。
孙耀祖来到柳侍郎家,被门子引入外院的门楼里面候着。
门楼里面已经有几个老先生模样的人在那里等着,似乎都是来应征业师这一位置的。
柳家的宅院也很大,不过还是比不上萧家以前的老宅,就连杜家的宅子都比不上,更不用说柱国侯府了。
孙耀祖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过了一会儿,从屏风后面转过来一个穿着鹅黄衫子,青绿裙子,束着双环髻的丫鬟,笑着道:“让各位久等了。”说着,拍了拍手,又有几个小丫鬟出来,每人手里捧着一幅文房四宝,放在各人面前。
“家主有令,大家用这副文房四宝,做律诗一首,给家主品评。”那丫鬟说了题目。
孙耀祖做诗上面有天分,闻言提笔一挥而就,很快就写好了一首五言律诗。
“江元节时暖,腊初菊已残。夜来北风至,喜见今日寒。
扣冰浅塘水,拥雪深竹阑。复此满尊醁,但嗟谁与欢。”
那丫鬟见孙耀祖生得一表人材,又诗才敏捷,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捧着他的诗作问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孙耀祖笑道:“不才姓孙,名耀祖。”
那丫鬟点点头,等另外几个老先生都做完诗,才一起收了,转过屏风后头。
孙耀祖感觉到,有两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许久。
没过多会儿,那丫鬟又转了出来,将那几位老先生一一请了出去,只留下孙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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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0章 旖旎 (粉红1500+)
“公子姓孙,名耀祖,跟前科探花倒是同名。”那丫鬟笑意盈盈地道。
孙耀祖颔首道:“真是惭愧,正是不才在下。”
那丫鬟十分欣喜,看着孙耀祖的眼里,多了几丝含情脉脉。
孙耀祖心里一动。这丫鬟的眼神好熟悉。当年知书不就是这样经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孙耀祖立即明白过来,这柳家,是在给他们家的小娘子寻业师呢。就是不知道他们家小娘子多大了。
孙耀祖揣摩着,拱手问道:“请问业师一事?”
那丫鬟转过屏风后面问了问,出来道:“我们家主说,公子既然是前科探花,不是在太常寺做官吗?为何要出来寻业师坐馆?”
孙耀祖红了脸,无比惭愧地道:“不才得罪了人,被人剥夺了功名,只好出来寻点事做,也好养家活口。”
屏风后面有人似乎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丫鬟会意,道:“如此,孙公子先回去,改日我们再给公子音讯。”
孙耀祖以为没戏了,没精打采地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柳家。
等他走后,屏风后面坐着的人才走了出来。
竟然是柳侍郎夫妇,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生得一般,但是穿着十分豪奢,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倨傲。
“爹,您刚才为何咳嗽?我瞧这个孙公子不错。”那小娘子抱着她爹柳侍郎的胳膊撒娇道。
柳侍郎皱了眉头道:“你们不知,这孙探花,前些日子被关到大理寺的大牢,据说是贪墨占田。不知道怎地又放出来了。而且刚才他说,他得罪了人,不能再做官,我们怎能让他来做彩云的业师?”
这小娘子便是柳侍郎的女儿柳彩云。
听爹爹这么说,柳彩云嘟起了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柳侍郎夫人十分疼爱女儿,忙道:“老爷打听打听,看是得罪了谁。如果是一般的人家,我们也不放在眼里。”
柳彩云笑着点点头,“还是娘有道理。”
柳侍郎只好应了,派人出去打探不提。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要在里坊关门落匙之前回家。
柱国侯府的内院,杜恒霜跟两个孩子一起吃晚食。
平哥儿不喜吃菜蔬,安姐儿不爱吃肉食。这兄妹俩虽是双生,倒是口味各异。
杜恒霜给平哥儿夹了一筷子素炒茭白,笑着道:“这个很好吃的,平哥儿吃一口啊。”
平哥儿二话不说,张口就将茭白吃了下去。
一口吃完,还道:“娘,我还要吃。”
杜恒霜惊讶,笑着道:“咦,平哥儿又喜欢吃菜蔬了。”
平哥儿笑得眯了眼睛,“只要娘亲让我吃的,我都吃!”
杜恒霜听得心里发酸,忙掩饰着给安姐儿舀了一勺蛋蒸肉糜,浇了一点点鲜甜的蛤蜊汁,鲜得掉眉毛。
安姐儿也一口就吃尽了,嚷着还要肉糜。
这阵子因杜恒霜比较忙,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是杜恒雪和萧嫣然带着一起吃饭。
两个孩子在小姨和姑姑面前,已经很自如了,也能淘气,更开始挑食。
杜恒霜看着两个孩子讨好的样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便对他们循循劝道:“吃东西的时候,素菜、肉菜,都要吃,不能再挑食了。知道吗?”
平哥儿和安姐儿一起点头,齐声道:“我们再不挑的。”
杜恒霜笑道:“我可记住你们说的话了。如果做不到,娘可要罚你们。”
“一定不会的!”两个孩子响亮地说道,为了表示他们的决心,平哥儿多吃了许多菜蔬,安姐儿吃完整整一小碗的蛋蒸肉糜。
吃完晚食,杜恒霜又亲自带他们去浴房沐浴。
一个大盆里坐一个小孩子,杜恒霜亲自舀水给他们清洗。
没过多久,杜恒霜就累得气喘吁吁,扶着浴房里面的凳子起不了身。
萧士及回到屋里,没有见到杜恒霜的人影,问了在一旁垂手侍立的知节,才知道杜恒霜在浴房给两个孩子沐浴。
孩子的丫鬟和婆子在外间侍立,没有跟进来。
萧士及走到浴房门口,却看见杜恒霜半坐在地上,侧身扶着凳子,正在喘气。
两个孩子是头一次由娘亲给他们洗澡,快要乐疯了,正在浴盆里泼水玩儿。
萧士及快步走进来,轻轻将杜恒霜扶起来,问道:“累了吧?你去旁边歇着,我来给他们沐浴。”说着,萧士及拿起绒布方巾,先给平哥儿上了皂角,细细搓了一遍,再用清水清洗干净。
给平哥儿洗完,接着给安姐儿洗。
两个三岁的小娃自出生到现在,头一次有爹有娘伺候他们沐浴,高兴得简直要疯了,不停地在浴房里面尖叫,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萧士及嫌吵,皱着眉头道:“你们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杜恒霜斜靠在浴房里面的美人榻上,笑着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他们又没有做错事,成日里让他们避猫鼠一般做什么?”
萧士及笑着摇摇头,“慈母多败儿啊。”
“养不教,父之过。我做慈母,你做严父,岂不是相得益彰?”
萧士及说不过杜恒霜,也不想跟她争个输赢,闻言只是笑着看了她一眼,就将两个孩子用大的绒布方巾抱起来,擦干了身上的水珠,一边手腕一个,抱着他们出了浴房,将他们送回厢房去了。
因为孩子还小,杜恒霜不放心,没有给他们单独派一处院子,而是让他们住在正院的东厢房,由四个大丫鬟,四个管事婆子一起带着。欧养娘管总。
“孩子大了,也该给他们寻养娘了。”萧士及回到浴房,弯下腰,将杜恒霜打横抱起来,送回里屋卧房。
“今日觉得怎样?还有一天,明天过了,你一定要好好歇歇,保养身子。”萧士及将杜恒霜放到床上,自己却不舍得离去,还是俯在她的上方,静静地看着她。
杜恒霜笑着伸出胳膊,抱住萧士及的脖子,“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萧士及缓缓露出一丝微笑,低下头,附在杜恒霜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杜恒霜脸上立即飞上两片红晕,身子在床上扭了扭。
“……我不进去,就让我揉揉,好不好?”萧士及一边说着,一边单手将帐帘挥了下来,自己跟着上床,将杜恒霜抱在怀里。
杜恒霜半闭着眼睛,如同梦呓一样道:“你若是实在想,我也可以……”
萧士及偷偷抬眸看着杜恒霜的神情,见她还是闭着眼睛,面上虽有红晕,却一呼一吸之间绵长舒缓,没有那种迫不及待的喘息。
萧士及开始按照那春宫册子上的图画给杜恒霜按摩穴道。
杜恒霜慢慢从鼻子里发出了几声轻哼,随着萧士及或轻或重的揉按拍打,慢慢觉得身子热了起来。
萧士及满头大汗,却极力忍耐着。
杜恒霜很有些不适应,伸手抓住萧士及的手,羞怯地道:“好了没?”
萧士及失笑,在她耳边呢喃道:“不舒服吗?那我换一换。”
灵巧的舌尖代替了有些粗糙的大拇指。
“霜儿,你这里比以前大了好多……”萧士及含含糊糊地道。
“嗯……”杜恒霜很是不耐地扭了扭身子,“不要含了。”
“给我吃一吃,就吃一吃。”萧士及轻声哄着杜恒霜。
杜恒霜一惊,忙要抱住萧士及的手,却被萧士及的轻声哀求弄得心软,咬牙任他施为。
杜恒霜轻轻喘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及哥哥,我好累……”
萧士及忙住了手,抱住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道:“我去给你端药进来。”
从耳房端了诸素素给她开得药,还冒着热气。
萧士及片腿坐上床,要给杜恒霜喂药。
杜恒霜闻到那苦味就眉间微微蹙起,很是抗拒这药。
萧士及笑了笑,自己低头,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凑到杜恒霜嘴边,迫着她张开嘴,嘴对嘴将那药哺了进去。
杜恒霜脑子里晕晕乎乎,很快就被萧士及这样“喂”了一碗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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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规矩
一碗药就被萧士及这样一口一口哺到杜恒霜嘴里,迫着她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等药喝完,杜恒霜的小脸已经艳似桃花,红粉菲菲,嘴角残留着一滴药汁。
萧士及俯身过去,伸出舌尖,迎着那滴药汁淡淡地印了上去,再轻轻一添,舌尖触到杜恒霜的唇角,带着股温热的湿润,还有那股她熟悉已极的气息,如羽毛在她心上轻轻拂动,让杜恒霜觉得半边身子都酥软酸麻。
微张着丰润的粉唇,困惑地看着萧士及,黝黑的双眸里有着对这股陌生情潮的不适和恍惚,竟让她艳似牡丹的面颊上有股说不出的媚态浑然天成。
而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反而更见诱惑。
萧士及看得目不转睛,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哑着嗓子道:“……霜儿,你真好看……”
杜恒霜立时觉得满口的苦药味变得甜滋滋的,笑着从萧士及手里接过药碗,起身撂开帐幔,就要下床。可是她体力虚弱,刚才又有些激动,甫一下床,脚下一软,便坐倒在脚踏上。
萧士及忙跟着从床上下来,伸出双臂,兜着腰将她托了起来。
腰肢柔软如柳枝,纤细得一只手掌就能笼过来,更衬得胸前越发饱满鼓胀。
萧士及见了,既心疼,又心痒难挨,将杜恒霜扶着在身前站定,垂下头,埋在她的颈项处,不住深深嗅闻,似乎只要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就能平息他躁动的心情。
杜恒霜咯咯笑着,往一旁躲避,“及哥哥,你弄得我好痒痒。”
“痒?你哪有我痒……”萧士及悻悻说着,放开了杜恒霜,从她手里接过药碗,“我去吧,你先上床歇着,我打水过来给你擦一擦身子。”
杜恒霜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去浴房洗一洗就好了。”
“那不成。你站都站不住了,还能去浴房沐浴?如果在里面睡着了怎么办?——或者,我帮你洗……”萧士及斜睨着杜恒霜,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杜恒霜啐了他一口,“就没个正经。”然后推着他道:“快去把药碗拿出去,然后唤小丫鬟给我打水过来吧。”
“要小丫鬟做什么?还是我亲自来服侍少奶奶……”萧士及打趣着,顺便在杜恒霜脸上亲了一记,才拿着药碗出去了。
萧士及果然说到做到,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去浴房端了一大铜盆热气腾腾的热水过来,水盆边上搭着绒布方巾,正是给杜恒霜抹身用的。
杜恒霜当然不肯,躲在床上帐幔里不肯出来。
萧士及将方巾浸在水里打湿了,然后拧得半干,笑着道:“快出来啊,不然我就进去了。到时候要你好看。”
杜恒霜没法子,终于从帐幔里探出头来,道:“你把方巾给我,我自己擦。”
萧士及见杜恒霜轻嗔薄怒,知她已经恼了,便不再逗她,将拧好的方巾递过去。
杜恒霜在帐幔里褪下衣衫,用温热的方巾在身子上慢慢擦洗。
然后将方巾递出去,萧士及接过来,再次在热水里面润湿,拧得半干,再递进去。
如是几次,终于全身都擦拭一遍。
杜恒霜也累得脱了力,倒下就在床上睡着了。
萧士及将铜盆端回浴房,给自己又冲了一个凉水澡,才出来拥着杜恒霜睡了过去。
虽然时值盛夏,但是杜恒霜晚上还是会畏寒,有时候也会盗汗,都要萧士及在身边一一照料,或是将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火热的身子温暖她,或是用放在床头的干布巾子帮她拭去背上的汗珠。
两人一夜好睡。
第二天天没亮,知数和欧养娘就过来叫醒了杜恒霜和萧士及。
今日是柱国侯府新居大宴的日子,也是柱国侯府萧家第一次在长安的世家勋贵面前亮相的日子。
从今日开始,萧家才算是真正跨入了世家豪门的门槛。
杜恒霜昨夜睡得沉,早上醒来分外精神,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着萧士及在床边撂起帐幔,道:“这些事是丫鬟们做的。你把她们的活儿抢了,我可是白给她们支月钱了。”
萧士及笑着道:“你快穿上衣裳吧,羯羯嗷嗷地做什么。一会儿经风着了凉,又要在家里躺几天,素素见了,越发要念叨我不够体谅你了。”
杜恒霜想起诸素素的样儿,歪着头笑道:“素素挺有意思的。她有很多想法,我总觉得跟一般人格格不入,但是听起来又怪有道理的。”
萧士及扶着杜恒霜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弯腰给她穿上在内室穿的绸面绒底的绣鞋,“她这个人,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你可仔细别被她往不好的地方带。”
杜恒霜掩袖笑道:“那哪能呢?你没见素素跟我在一起,也学了不少乖。”
两人说笑着起身,叫了外面的丫鬟进来服侍。
萧士及先洗漱了,陪着杜恒霜吃了早食,就和她一起去给龙香叶请安。
龙香叶住在侯府东面靠近后花园的最大一处院子,一共有四进,名叫慈宁堂,是龙香叶自己取的名字。
进院门处有两排门楼,住着伺候她的粗使婆子和厨娘,还有两间厨房,是第一进。院子中间有座天女散花琉璃影壁,绕过影壁,就是慈宁堂的堂屋正房,便是第二进。正房一共三大间,全部打通,并无隔断,显得异常的宽敞辉煌。正房两旁各有一间耳房,是给上夜的丫鬟婆子住的。
正房后面是第三进,一个小巧精致的院子,便是龙香叶日常起居的屋子,有卧房、暖阁、书房和梢间,一排四间大屋子。院子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是宴客用的花厅,待客用的客房。
第三进后面还有一排七间的后罩房,便是第四进,住着她身边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还有身边得脸的管事婆子。
院子东南方还有几间没有窗子的库房,有专人看守记帐,放着她历年存下来的私房体己。
龙香叶刚住进来的时候,欢喜不已,就是觉得身边的丫鬟婆子太多了。
她以前在萧家,只有两个大丫鬟梅香和荷蕊,另外还有几个管事婆子巴结她。
可是来到柱国侯府,她身边配置了四个一等大丫鬟,八个二等小丫鬟,十二个三等粗使丫鬟,还有四个管事婆子,八个粗使婆子,以及两个厨娘。
这么多人,就服侍她一个人。
龙香叶当然是心满意足,可是也觉得略有些不自在,曾经对杜恒霜隐晦地抱怨过,说她太大手大脚,没必要花这么多银子,用这么多下人。说把自己的下人裁撤一半都使得。
杜恒霜却派欧养娘给她顶了回去。
柱国侯府的这般配置,其实都是欧养娘一手操持的。
欧养娘对外说姓欧,其实她是复姓欧阳,本是欧阳家的家生子。她家祖上给欧阳家立了大功,所以赐姓欧阳。
欧阳家,可是真正的豪门世家,是关陇豪族之一,而且是有名的皇后世家。前朝大周的欧阳皇后,也是大周德祯皇帝的生母,后来的欧阳太后,以及如今大齐的先皇后欧阳紫,都是欧阳家的嫡女。
欧养娘的父母本是欧阳家的内管事和外管事,她跟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把豪族的规矩学得十成十。当年本来是想求了欧阳夫人,到年龄将她放出去,自谋夫婿,但是被夫人看中,让她给自己的儿子做通房丫鬟,结果因喝避子汤喝多了生不出孩子,嫁人之后过得不好。丈夫死后,在婆家待不下去,便放出风声要给富贵人家的女儿做养娘,后来被杜先诚聘来给自己的大女儿杜恒霜做养娘。
欧养娘是照着世家豪族的规矩教养杜恒霜的。只可惜,萧家先前的门第,还够不着世家的门槛,再加上杜恒霜总想着息事宁人,不欲家里后院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所以欧养娘颇有些有劲没处使的感觉。
现在萧士及封侯,萧家一跃成为豪门,欧养娘满肚子那些豪门大族的规矩,可就真正派上用场了。
龙香叶慈宁堂里面的那些丫鬟婆子,便是欧养娘给配置的。
龙香叶觉得束缚了自己,过得不自在,却被欧养娘一句话顶了回去。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侯府也有侯府的规矩,而且是有律法规制的。若是不按制而行,让侯爷获罪,老夫人可就心安理得了?”欧养娘搬出侯府的规矩,说得龙香叶哑口无言。
大齐确实有律例,规定几品官住多大屋子,用多少下人,甚至能纳几个妾室都规定得一清二楚。
比如大齐律《六典》规定,亲王可以纳妾十二人,郡王以及一品官能纳妾十人,二品官能纳妾八人,三品官六人,四品官四人,五品官只能纳三人。这里说的妾,是指得到官府认可的妾室,而且都是有一定名分名号和特权的。
当然,纳妾这种事,只能规定上限,不纳最好,若是要纳,只能根据品级纳这么多。其余的,就算是偷上了床,也不能算有名份的。
纳妾的规定,跟仆役下人的规定是不一样的。仆役下人规定的是排场,是爵位尊卑大小的一种体现,不遵守都不行。
龙香叶就发现自己儿子的地位越高,自己的日子反而过得越发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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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章 提醒 (enigmayanxi和氏璧+)
自从来到柱国侯府,龙香叶以为自己是老封君了,可以真正享享儿子的福。
结果她没料到,每天天不亮,她的大丫鬟兰草就将她叫起来,又是诵经,又是念佛,还要等佛前一柱香燃尽了,才能去吃早食,说是世家大族的老封君都是这样过的,清晨诵经是为了给家族中人祈福,保佑家里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家族昌盛,绵延百年。
吃完早食,她想和以前在萧家老宅时一样,找几个人过来斗牌都不行。欧养娘给她寻了一个教世家大族规矩的女教习,每日来给她讲书。比如四时八节、春秋二祭、元旦年节,还有大齐实行的九品三十阶的官宦制度,以及相对应的女眷品级,各种品级的服侍规制、日常用度、上下尊卑,都要给龙香叶一一讲述清楚。
讲完一段规矩,龙香叶还要全数背诵下来,甚至要写读后感,一直要写到女教习满意为止。
龙香叶曾经很不耐烦,宣称自己是侯爷的亲娘,就算这些事一点儿都不懂,侯爷也不会不认亲娘。
不过她这样说了之后,欧养娘只笑着对她说,老夫人如果不想习学这些规矩制度,那么为了侯爷的前程,和整个侯府所有人的身家性命着想,就只有把龙香叶送到家庙去修行,为萧家人祈福了。因为只有这样做,龙香叶才不用顶着侯府老夫人的头衔出去交际,也不会因不懂规矩,给侯府惹来杀身大祸了。
龙香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况且,她也最好面子,最怕别人说她不懂规矩,因此心一横,也咬紧牙关,拿出前世死记硬背的本事,学得很是专心。
萧士及和杜恒霜过来请安的时候,龙香叶刚在佛前诵完经,准备去吃早食了。
杜恒霜便亲自伺候龙香叶吃早食。
那女教习在旁边看见,便轻声咳嗽一番。
龙香叶只好对杜恒霜道:“不用你伺候了,我这里有丫鬟婆子,她们伺候我就行。你和老大坐下来说话吧。”
杜恒霜抿嘴一笑,跟着萧士及打横坐下,陪龙香叶吃早食。
龙香叶一边吃,一边要开口问话,那女教习又在旁边咳嗽一声。
龙香叶便知道是在提醒她“食不言、寝不语”,面上一红,只好闷头苦吃。
吃完早食,喝了泡上来的消食茶,龙香叶才问道:“今日的大宴准备得怎样了?”
杜恒霜忙道:“多谢婆母记挂着。都已准备妥当,只等酉时开宴。”
酉时是下午五点的时候,是一般人家吃晚食的时辰。
一般世家大族的重要宴饮,都是在酉时开宴,然后吃酒娱乐,一直到入夜。能参加这种宴饮的人,当然非富即贵,是能在宵禁之后,依然在城市中行走的人。
“歌舞伎和耍百戏的都预备了吗?”龙香叶这段日子跟着女教习学得不少世家大族的日常世情,免不得要拿来显摆一番。
杜恒霜微笑颔首道:“都预备好了。侯爷在外院跟男客畅饮,请了教坊里最富盛名的舞伎程佛儿,她新排了一支乐舞飞天,极是不凡。她在外院跳完一曲之后,就会来内院给女眷歌舞,婆母到时候就能大饱眼福了。还有几个西域来的胡姬,据说善舞胡旋,到时候也会给宾客助兴。”
龙香叶在侯府憋了一个月,天天跟上学似的勤学苦练,早就苦不堪言了,闻言忙道:“那倒要好好瞧一瞧。”说着,龙香叶又看着杜恒霜笑,“霜儿啊,我记得你的胡旋也是一绝,到时候要不要给大家跳上一曲?”
在大齐的长安,上至宫中嫔妃,下至黎民百姓,都酷爱歌舞,特别是从西域传来的胡旋舞。西域来的胡姬若是能舞一曲胡旋,立刻声动长安,从此声名雀起。
宫中和世家大族的宴饮,也多有宫中嫔妃和世家女眷亲自下场,和胡姬共舞胡旋,一比高下。
杜恒霜笑了笑,正要说话,萧士及已经忙道:“娘,霜儿这阵子累得很,光把这侯府里上上下下撑起来就不错了,还让她去跳胡旋,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龙香叶其实也只是提一提,臊臊杜恒霜而已,没想到萧士及却紧着护短。龙香叶心里不畅快,冷下脸来来,耷拉着眼皮道:“哦,那就算了。我不过是说一说,你就紧着给你娘扣帽子。你娘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
萧士及忙笑着道:“自然不是。我知道娘是极疼霜儿的,不过娘这阵子在内院修身养性,没有怎么出来,恐怕不知道这些事情。”
听萧士及这样说,龙香叶也无法再施展下去,但是又不甘向杜恒霜低头,只好闷坐在那里转着手里的茶盅不说话。
萧泰及带着继室龙淑芝过来给龙香叶请安,笑着对萧士及和杜恒霜见了礼,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平哥儿和安姐儿已经走了?我还说要跟他们说说话呢,好久没有见了,怪想他们的。”
杜恒霜忙道:“他们就快来了。我们今日有事,起得早,所以来得早一些。按以往的习惯,要过一会儿才是请安的时辰。”
萧泰及笑着点点头,又对萧士及道:“大哥,今日就是大宴了,可有没有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
萧士及淡淡地道:“还好,都安排妥当了。”顿了顿,又问道:“你们这一向可好?”
自从萧泰及带着自己这一房的人跟着萧士及他们搬到柱国侯府,就住在侯府西南角隔出来一处宅子里。那里有一所三进宅院,带着两个跨院,也有一片小小的后花园,从侯府的后花园里用太湖石隔断出来。
这所宅院没有单独的入口,和萧家老宅不一样。进出还是走侯府的大门,所以在外面人看来,就是萧家两兄弟依然住在一起,萧家二房也是柱国侯府的主子。
萧泰及和龙淑芝当然没有不满的,虽然他们也有些心虚,但是萧士及和杜恒霜回来之后,并没有多加责怪他们,待他们一如既往,讪了一阵子,他们两人也就若无其事了。
萧泰及便道:“有个好消息,今日要告与大哥大嫂知晓。”
“愿闻其详。”萧士及微微颔首。
萧泰及就拉了龙淑芝过来,对杜恒霜道:“大嫂是过来人,要帮着指点一下我们淑芝。——我们昨日刚刚请了郎中诊脉,淑芝有喜了。”
杜恒霜和萧士及愣了一下,才笑道:“那恭喜二弟和二弟妹了。”
杜恒霜还道:“今儿事忙。明日我命人给二弟妹补一份贺礼。以后你们二房的用度,也要提一提,毕竟要添丁进口了,也是咱们柱国侯府的喜事啊。”
萧士及背着手,看着杜恒霜招呼自己的弟弟和弟妹,淡淡地道:“你们大嫂不是小气人,以后要好生过日子,切不可再生事端。”
萧泰及心中一凛,忙笑道:“大哥说得是,小弟一直心里有愧,可是大哥大嫂一句重话都没说,小弟更是无地自容。”说着,对着萧士及和杜恒霜长揖在地。
萧士及站着不动,受了萧泰及一礼,脸上的神色缓和许多,颔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们认真改过,我们还是一家人。”说着,又对杜恒霜道:“要去准备迎接来客了,我们先走吧。明日再来请安。”
龙香叶一直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着,此时方挥挥手道:“你们有事就忙去吧,我跟泰哥儿和淑芝说说话。”
萧士及和杜恒霜便先告辞而去。
过了没多久,萧嫣然就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过来一起给龙香叶请安。
龙香叶抱着两个孙子孙女亲香了一会儿,才对萧嫣然道:“嫣然,你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萧嫣然便让丫鬟看着平哥儿和安姐儿,自己跟着龙香叶进到她的暖阁里面。
外屋里,正好龙香叶的丫鬟出去办差,女教习在厢房准备今日要讲习的内容,屋里就只剩下龙淑芝、萧泰及,和平哥儿、安姐儿在一处。
龙淑芝笑着对平哥儿和安姐儿招招手,将他们俩叫过来,摩挲着他们的脑袋道:“可怜见的,你们还记得你们以前有个母亲吗?她天天带着你们到祖母这里来,陪祖母说话,吃饭。”
平哥儿和安姐儿有些疑惑。
“你说的是娘吗?”安姐儿已经不大记得陈月娇,在心里已经把母亲和娘混在一起了。
龙淑芝有些诧异,忍不住道:“安姐儿啊,你们母亲辛辛苦苦将你们带大,你们现在却将她忘得干干净净,真是……唉,这样一想,养孩子还有什么意思?”
平哥儿还隐约记得陈月娇,不过,他对陈月娇的印象并没有别人觉得的那样好。因为他比安姐儿记事早,心里也有成算得多,便上前一步挡在安姐儿前面,对龙淑芝道:“二婶婶,那个母亲不是好人,她想害我娘,二婶婶不知道吗?”
龙淑芝一惊。没想到平哥儿这样聪慧了,一时倒不知如何施展开来,忍不住回头看了萧泰及一眼,萧泰及微微摇头,龙淑芝就忙改了话题:“正是呢,二婶婶记错了。还是平哥儿记性好,那个女人不是好人,我们不说她了。”说着,敷衍两句,就跟萧泰及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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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临门 (粉红1530+)
萧泰及和龙淑芝走后,屋里只剩下平哥儿和安姐儿两个小孩子。
跟着萧嫣然和两个孩子过来的丫鬟婆子都候在门口的回廊上,没有吩咐,不敢进来。
平哥儿低声同安姐儿说了几句话,就对在暖阁说话的龙香叶和萧嫣然叫道:“祖母、姑姑,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萧嫣然在暖阁里听见,忙对龙香叶道:“娘,我先把两个孩子送到大哥大嫂的正院,有话咱们明天再说。”说着,逃也似地离开了龙香叶的暖阁。
龙香叶看着萧嫣然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对身旁的丫鬟道:“这孩子还害羞呢。终身大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身旁的丫鬟跟着笑了一回,就对龙香叶道:“老夫人,教习说,今儿只上半日的课。下午就让老夫人放半日的假,好好捯饬捯饬,晚上贵客临门,老夫人正好让那些人看看咱们侯府的威仪。”
龙香叶虽然不大情愿,可是也没法子,只好点点头,带着丫鬟去厢房听教习讲课去了。
柱国侯府的正院里,杜恒霜坐在廊庑底下的圈椅里,正最后一次听底下人拿了家人的花名册子照着念,分派今日的职司。
知数站在杜恒霜旁边,对着院子里站着的乌鸦鸦的下人婆子一一念着名字,“你们十人,专管在二门上接应来客进来,还有宴席开场之后,你们在堂上伺候客人。你们十人,专管在堂上倒茶看坐。这边四人,单在内茶房专管收拾杯碟茶具。这四人,专管宴客时候的酒具器皿。中间这二十人,专管到时候上菜添饭。后面那十人,专管宴席散场之后的收拾打扫。还有下剩的人等,照着以前分派的各院各房分开,各守各处,每个院子的桌椅古董,以至痰盒笤箸,如有丢失损坏,都要与守这处的人算帐描补。”
柱国侯府的丫鬟婆子为了这一天,已经忙了快一个月了,知道今天才是正日子,都打起精神预备着,在底下齐声唱一声喏,应了下来。
杜恒霜微微颔首,道:“把对牌发下去,今日就按知数说的做。大家好生伺候,等这件大事一了,明日侯爷自然赏你们。”
院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又都跪下来给杜恒霜磕头,然后才四下散去。
萧士及先前和杜恒霜从龙香叶的慈宁堂出来,就去了外院,跟萧义去核准今日外院宴客的事。
男客在外院,女眷在内院,都是各有去处。
杜恒霜分派完毕,看见萧嫣然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进来,便停下来跟他们说了两句话,才对萧嫣然笑道:“嫣然,你回去好好收拾,今日来的客极多,你是我们侯府未嫁的姑奶奶,尊贵着呢,也要人看看我们嫣然有多出挑才是。”
萧嫣然不禁脸红,笑道:“大嫂真会说玩笑话。今儿大嫂事忙,我就不打扰。平哥儿和安姐儿,不如跟我去我的院子吧。我那里清静,人又少,带着他们的丫鬟婆子过去都使得。”
杜恒霜摇摇头,笑道:“你别管他们了,我会找人好生照料他们的。你今日好好打扮自己。”说着,杜恒霜叫了知礼过来,吩咐道:“去我的箱笼里把那一幅南珠头面取出来,给大小姐送去。”
萧嫣然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我那里有呢。”
“你有是你的,我给的是我的心意。难不成嫣然看不上大嫂的东西?”杜恒霜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萧嫣然忙道不敢,只好命丫鬟从知礼手里接过首饰,自己回去了。
杜恒霜就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回了东次间,笑着命人拿点心过来与他们吃,在旁边嘱咐道:“今儿来客很多,你们要跟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不要到处乱跑。”
两个孩子齐声应了。
平哥儿看了看杜恒霜,欲言又止。
杜恒霜见了奇怪,便把他拉过来坐在怀里,摩挲着他的头颈问道:“平哥儿怎么啦?是有话要跟娘亲说吗?”
平哥儿看看杜恒霜,想着陈月娇的样子,总觉得心里一团模糊,便悄声问道:“娘,母亲是坏人,是想害娘的,是吧?”
杜恒霜不知道平哥儿怎么突然说起陈月娇了,诧异道:“你们爹爹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她为了嫁给你们的爹爹,想要害死娘。她不是好人。”
平哥儿松了口气,大力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呢。不过今日,二婶婶在祖母那里问我们有没有惦记母亲,还说我们忘了她,是白养了我们。”说着,脸上的神情有些惊慌,似乎担心自己做错了事,认错了人。
杜恒霜心里极不舒服,面上却没有带出来,只是笑着问平哥儿,“那平哥儿是相信爹爹和娘亲说的话,还是相信二婶婶说的话?”
无论是从情理,还是亲疏来看,平哥儿都应该更相信萧士及和杜恒霜的话,如果他更相信龙淑芝的话,杜恒霜就觉得自己要好好检讨检讨,为何自己亲生的孩子,宁愿相信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的话,也不愿相信亲生爹娘的话。如果是个不分亲疏,没有脑子的糊涂虫,她可是要多费几分力,好好教养孩子。否则以后真的是要亲者痛,仇者快了。
平哥儿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杜恒霜的意思,大力点头道:“我明白了。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又对杜恒霜道:“爹娘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我们不信爹娘,却信二婶婶,难怪娘要伤心呢。平哥儿错了,请娘责罚。”说着,从暖阁的榻上跳下来,垂首站在杜恒霜身前。
杜恒霜失笑。这孩子真是敏感。自己的喜怒并没有在面上带出来,这孩子却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不悦。——还好还好,这是个懂事的聪明孩子,不是那等耳根子软的糊涂虫。
“嗯,娘知道了。你们吃完点心,就跟丫鬟婆子回厢房歇一歇。今儿确实人多,侯府地方又大,你们要离了我的眼,我实在不放心。平哥儿和安姐儿就委屈一天,今儿不要出这个院子,好不好?”杜恒霜笑着跟平哥儿和安姐儿商议。
三岁大的孩子,当然最爱是出去玩。
不过今日家中有事,他们也都尽知,而且他们住的厢房不小,里面各种玩具都有,还有人陪着玩,就都应了,跟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下去。
杜恒霜见琐事都安排妥当,便命人烧水,自己去浴房沐浴,然后出来收拾打扮。
她如今也是诰命夫人,衣裳都是有定制的,换上侯夫人的大袍服,看上去也威仪顿生。只是如今是盛夏,穿这样繁琐,未免有些累人。
“今日内眷的宴席安置在临水的花厅。花厅檐子四周有泉水流过,取其凉意。花厅四角也有格子扇,到了夜间,也就没那么燥热了。”知数在旁边一边看知礼给杜恒霜梳头,一边对她回报。
杜恒霜点点头,“这样才妥当。”
杜恒雪在厨房分派完今天的事务,又看见状元楼的大师傅都到位,开始准备晚上的宴席菜肴,才洗洗手,离开大厨房,回自己的百草堂洗漱歇息去了。
今日的宴席,杜恒雪不想出席,杜恒霜体谅她的难处,也没有狠说她,就由她去了。
柱国侯府的人匆匆吃过午食,就要开始准备迎接来客了。
有贵客来的时候,杜恒霜和萧士及要去大门口迎接。
不过今日来的需要他们去大门口迎接的贵客,只有毅亲王和毅亲王妃,还有太子和太子妃而已。
宫里的永昌帝曾经想过要微服过来凑热闹,被毅亲王和太子一起劝阻了,所以只是派了内侍过来赏了好酒好菜,给他们助兴而已。
太子的东宫里,太子看着已经大妆的太子妃崔真真,皱着眉头道:“你才出月子不久,不多歇一歇?孤听说,民间许多妇人有坐双月子的习俗,你身份尊贵,更该多养一养才好。”
崔真真妙目流转,笑着斜睨太子一眼,曼声道:“太子体恤,真真感激不尽。不过,柱国侯是国之栋梁。太子既然看重他,我作为太子妃,自当助太子一臂之力,怎能躲在家里偷懒耍滑呢?”
太子十分满意,提点她道:“你如今看出来了,萧爱卿最看重的,是他的原配正室杜氏,你去柱国侯府内院做客,一定要对杜氏多加笼络,免得因以前的事,让她心生怨怼,给萧爱卿吹枕边风就不好了。”
崔真真掩袖笑道:“还是太子大才,早看出那陈月娇不堪重用,将那些事都引到那边头上去,才使得柱国侯的怒火没有烧到我们这边来。”她朝万贵妃和千金公主住的那边努了努嘴。
太子淡笑不语。
崔真真曾经问过他,为何要疏远陈月娇。太子也只说了一半而已。
两人说完话,便登上太子车驾,离开东宫,往柱国侯府那边去了。
萧士及和杜恒霜正在堂上款待早来的毅亲王和毅亲王妃。
听说太子车驾已到,萧士及和杜恒霜对毅亲王和毅亲王妃道了声恼,便赶着出去接驾。
小白狐打斜刺里窜了出来,咬着杜恒霜的衣裙,不许她出去。
杜恒霜忙将裙子挣开,对小白狐低声道:“今日的事很重要,小白你不要闹了。”说着,便和萧士及一起上了青绸小骡车,一起向外院行去。
小白狐低低地唔了一声,夹着尾巴去守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去了。
杜恒霜和萧士及来到柱国侯府的大门前,站在台阶上,大开中门,躬身迎接太子和太子妃的仪驾。
太子笑着当先走过来,对杜恒霜点点头,就拍着萧士及的肩膀道:“柱国侯今日神采奕奕,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又道:“今日孤要与柱国侯多喝几杯,不醉不归啊!”
萧士及忙笑着斜身向太子行礼。
杜恒霜也行过礼,转身看着台阶下面的车驾,问道:“太子妃还在里面?”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吩咐杜恒霜,“孤与太子妃是来做客的,客随主人便,柱国侯夫人不用多礼。”
“这如何使得。”杜恒霜忙道,“君臣有别。太子和太子妃是君,我们是臣,怎能失礼呢?”
太子笑道:“柱国侯夫人言重了。”说着,携着萧士及的手,举步往大门里走去。
杜恒霜恭送他们离去,回身微笑着看着太子的车驾。
车驾的垂帘掀开,两个宫女扶着一个盛装的妇人走了下来。
头上八宝翟凤钗,赤金提篮观音掩鬓,身上玄青为底,朱红锁边的太子妃袍服,显得气度不凡。
太子妃站在柱国侯府门前的空地上,仪态万方地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台阶上的杜恒霜。
杜恒霜也眸色幽深地看着站在台阶下面的太子妃。
只有杜恒霜看得见,夕阳从太子妃身后投射过来,清清楚楚映出太子妃身后的两个重影……
……
第二卷《常存抱柱信》,完。
明日请看第三卷《风尽角弓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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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夜宴
“拜见太子妃殿下。”杜恒霜盈盈拜倒,虽然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一派沉静。
太子妃笑得很温婉,亲自伸出手,将杜恒霜扶起来,亲切地道:“柱国侯夫人多礼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去吧。本宫听说,柱国侯府请到了教坊的程佛儿做飞天之舞,这可是我们东宫都难得一见的美景。”
杜恒霜跟着笑道:“太子妃殿下言重了。程佛儿是因为这飞天之舞还未完全编排妥当,不敢去东宫献舞,担心有辱太子和太子妃的雅兴。”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举了太子和太子妃,又自贬柱国侯府,就算是仇视杜恒霜的人听到这番话,都会觉得心里很舒畅。
太子妃颔首道:“柱国侯夫人真是会说话,难怪柱国侯对夫人宠爱有加。”
杜恒霜笑着没有再说话,领着太子妃上了专门给她准备的步辇,自己上了青绸小骡车,一路往二门上行去。
进了二重垂花门,来到柱国侯府正院的中堂,屋里的客人都站起来向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笑着一一点名,“曾将军夫人,好久不见了……刘都督夫人,免礼免礼……鲁中郎将夫人,这可是你的女儿,生得真是花容玉貌……咦,柳侍郎夫人也来了,这可是你家的大小姐彩云姑娘?听说是长安的一大才女呢……哦,这是穆侯夫人吧?前儿我带着刚满月的尪娘去宫里见陛下,还见了穆淑妃一面。她如今越发举止尊贵了。——这是穆淑妃的妹妹吧?”
穆夜来忙上前向太子妃行礼,道:“多谢太子妃记挂着。我姐姐也说,多亏太子妃照应呢,还说尪娘很可爱。陛下一见大喜,亲自赐名婉顺。”
太子妃抿嘴笑道:“多谢穆淑妃费心了,我们尪娘可有大名儿了。”
杜恒霜在旁边侧身端立,微笑着看着太子妃满场打招呼,一派长袖善舞的样儿。
离杜恒霜不远的地方,两个尚书夫人用团扇挡住脸,在一旁窃窃私语。
“太子妃如今的架子可小多了。以往她见了我们这些人,能点下头就不错了。——现在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可不是。依我说,太子妃根本不必如此。以她们清河崔家的名望,还有太子妃的地位,哪里需要这样折节下交?——随便说两句就是了。”
“我也觉得她有些过于有礼了,反而失了皇家的尊贵。她有天底下最强有力的娘家,还有天底下最强有力的夫家,完全不必要这样辛苦啊。可是你看她拉着穆侯家的三小姐这样亲热,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谁都知道,太子妃最重嫡庶,最厌庶女,而穆侯家的三小姐,可是不折不扣的庶女。”
“确实有些奇怪啊。难道是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所以太子妃不得不亲自出来笼络人心?”
“太子不至于吧?前两天还听我家老爷说,陛下夸了太子,贬了毅亲王呢。”
“哦,那是不是清河崔家犯了事?——太子妃娘家出事了,当然也端不起架子了。”
杜恒霜在旁边听着这两位尚书夫人瞎琢磨,几乎没笑出声来。心里刚才升起的恐惧和忧虑,突然一扫而空。
是啊,她怕什么呢?
需要害怕的,是那正满场打招呼的“太子妃”才对。——你真的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披上人家的皮,就能轻轻松松夺去别人的身份、地位和人脉?
如今的情形,是杜恒霜在暗,太子妃在明。
恐怕太子妃打死也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在杜恒霜眼里,根本就无处遁形。
杜恒霜笑眯眯地看着太子妃温婉的笑容,甚至看着她身后紧紧跟随的两个重影都觉得亲切无比,恨不得上去打声招呼,问一声,“累不累?要不要找个位置坐一坐……”
毅亲王妃慕容兰舟站在杜恒霜身边,看见她脸上笑眯眯的样儿,微觉得有些诧异,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杜恒霜察觉到毅亲王妃的目光,侧头低声道:“王妃,您跟太子妃熟么?”
毅亲王妃正要说话,太子妃却已经带着穆夜来来到杜恒霜跟前,看也不看毅亲王妃一眼,伸手拉着杜恒霜的手,一派十分熟悉的样子道:“霜儿,来,我给你介绍个好妹妹。”说着,将穆夜来的手交到杜恒霜手里,道:“这是穆侯家的三小姐,一直跟我说十分倾慕柱国侯夫人的胡旋舞,想拜你为师呢。”
杜恒霜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穆夜来手里抽出来,笑着道:“穆三小姐过奖了。我这些年大病一场,当年的舞艺早就抛下了。不过,我们今儿请了几个胡姬过来,给大家跳一曲胡旋,穆三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跟这些胡姬一比高下。”
穆夜来微笑的脸上顿时有些垮了下来,讪讪地道:“柱国侯府大宴,居然让客人跳胡旋助兴,我倒要去问问萧大哥,他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跟萧士及一派很熟悉的口气。
杜恒霜没有放在心上,笑着道:“哦,穆三小姐不愿意啊?这可是太子妃提议的,穆三小姐怎好驳了太子妃的回?——是吧,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愣了一下,没想到杜恒霜居然直接说她大病一场,身体不好,不肯再跳胡旋了。
穆夜来忙道:“我不是不愿意啊。只是今日是柱国侯府的大宴,我总不好抢了主人的风头。”
杜恒霜点点头,“穆三小姐真是大家风范,确实知礼。”
太子妃还要发话,毅亲王妃已经笑着对她行礼道;“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刚出了月子,不好一直站着呢。”又嗔着杜恒霜,“还不快扶太子妃坐下?你这主人是如何当的?”又让太子妃不要多心,“太子妃,我们柱国侯夫人年纪轻,第一次举行这样的大宴,招待不周是有的,望太子妃看在柱国侯份上,不要为难柱国侯夫人。”
毅亲王妃把话说到这份上,太子妃也难再施展下去,只好就坡下驴道:“弟妹多虑了,本宫怎会为难柱国侯夫人?本宫最看重的就是柱国侯夫人。”
杜恒霜就趁机把龙香叶推了出来,对太子妃道:“太子妃殿下,这是我们萧家的老夫人。”
龙香叶忙对太子妃见礼。
太子妃笑着夸了两句,又看见龙香叶身旁的萧嫣然,不用杜恒霜介绍,主动说道:“这是萧家的大小姐,柱国侯的嫡亲妹子吧?”
杜恒霜忙说是。
萧嫣然上前给太子妃行礼。
太子妃拉着她的手夸了半天,末了,问道:“许了婆家没有?这么好的姑娘,本宫都忍不住要做媒了。”
萧嫣然愣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龙香叶却喜笑颜开,道:“若是太子妃能帮忙说合,真是我们侯府天大的脸面呢。”
太子妃笑道:“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我不帮忙都不行了。这样吧,你们家大小姐的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们就在家听信儿吧。”
萧嫣然大急,不断向杜恒霜使眼色。
杜恒霜也很诧异,想了想,道:“太子妃殿下,我们侯爷一向最疼他这个妹子,在家不知道说过多少遍,说嫣然的亲事,要侯爷亲自过问呢。”
杜恒霜搬出了萧士及,太子妃倒不好插手了。她就算想插手,可是想起太子对她的警告,还是不得不收敛几分,闻言只好放开萧嫣然的手,笑道:“哟,那本宫可不好管了。嫡亲哥哥做主,一定能给萧大小姐寻个好亲事的。”
龙香叶很是不虞,觉得是杜恒霜从中作梗,让她的女儿没了一个强有力的助力,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
太子妃就转了话题,问道:“听说你有一对双生子呢,怎么不叫上来见一见?”
杜恒霜有些警惕,笑道:“他们俩年岁小,撑不住呢,已经吃了晚食,睡觉去了。”
太子妃讶然道:“这么早就睡了?那倒是没法子。咱们也赶紧去吃了饭,好回去歇息吧。”说着,哈哈一笑,携了杜恒霜的手,一起往花厅行去。
花厅里伺候的婆子见来客都到齐,便在外面的回廊上击了三下掌。
外面一里一里的掌声传了出去,很快就有饭菜送了上来。
今日的女眷里面,太子妃的地位最尊,自然坐了首席。
毅亲王妃其次,坐在太子妃左侧,杜恒霜坐在太子妃右侧。
剩下的座位,都按照各位女眷家里男人的官职大小,依次排了座次下去。
大厨房将早就准备好的菜一个个呈了上来,摆在各人面前的条案上。
杜恒霜是主人,便站起来给各位敬酒,道:“今日是我们柱国侯府头一次新居大宴,感谢各位拨冗出席,侯爷和我感激不尽。这里先干为敬,大家随意啊。——请!”说着,杜恒霜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翻了手腕,给各位看她喝得干干净净的酒杯。
太子妃也站起来,道:“既然柱国侯夫人这样豪气,大家也不要客气,来,咱们都干了这一杯。祝柱国侯和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在场的女眷纷纷举起酒杯,一起干了这一杯。
唯有毅亲王妃有些为难。她有身孕,素素交待她,不能喝酒。
杜恒霜瞧见,笑容满面地俯身过来,宽大的袍袖盖在毅亲王妃面前的条案上,低声对毅亲王妃道:“王妃尽管喝,无碍的。”
毅亲王妃半信半疑地举起酒杯放到唇边,一闻之下大喜,马上一饮而尽。——原来她条案上的酒壶是杜恒霜特意为她准备的,装的其实是清水,不是酒水。
杜恒霜见大家都喝了,脸上露出喜色,又拍了三下掌心,便看见一队胡姬迤逦而来,在花厅下面的场院里舞起了胡旋。
隔着花厅不远的地方,又有悠扬的乐声传来,给在场的宾客歌舞助兴。
各位女眷吃两口菜,看一会儿舞,又劝一回酒,再跟平日里熟识的夫人小姐畅谈一番,气氛十分热烈。
杜恒霜看见大家都吃得开开心心的,心情好了不少。
太子妃见毅亲王妃跟杜恒霜举止亲密,一派熟稔的样子,心里一动,笑着道:“弟妹,父皇昨儿给毅亲王府赐了四个美人,不知道弟妹如何安置她们的?”
毅亲王妃跟毅亲王成亲没有多久,才刚有了身孕,闻言只是点头笑道:“多谢父皇挂念。我昨日就给她们开了脸,给王爷做侍妾。”说着,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东宫倒是不需要美人了。太子的美人都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了,不像我们毅亲王府,至今还没有小孩子呢。——我肚子里这一个,才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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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5章 宵禁 (enigmayanxi和氏璧+)
毅亲王妃也是针锋相对,根本就不让太子妃好过。
太子娶太子妃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东宫已经有好几个儿子,这是事实。
太子妃的第一胎,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也是事实。
不像毅亲王府,毅亲王妃的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是嫡长。
太子妃一下子被毅亲王妃的话戳得肝都疼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子妃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很快就笑意盈盈地回击道:“弟妹不用挂心,很快你们毅亲王府,也会多许多个孩子了。到时候都要叫你一声嫡母,你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毅亲王妃笑着道:“大嫂放心。大嫂如何对待东宫里的那些庶子庶女,我也会如何对待我们府里的庶子庶女。”
太子妃听了这话,暗暗觉得好笑,暗忖道:“这女人怎会知道,上一世太子被杀之后,东宫里的那些庶子全被你的好夫君处斩了,只留下我生的尪娘,养在宫中你的名下……不过,这一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既然现在成了太子的人,自当辅佐太子,跟你不是一个阵营的。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太子妃和毅亲王妃之间销烟四起,杜恒霜和龙香叶虽然是主人家,也不敢说半句话,只能闷头苦吃。
柳侍郎家的大小姐柳彩云在席间左顾右盼,像是在寻人的样子。
太子妃冷冷地横了毅亲王妃慕容兰舟一眼,瞥向坐在她下首不远地方的柳彩云,转瞬间脸上便堆起了笑容,曼声道:“柳大小姐在找谁呢?”
柳彩云忙站起来答道:“回太子妃的话,民女听说柱国侯夫人的妹妹貌美如花,家财万贯,忍不住想结识结识。”
杜恒霜心里一愣,不知道柳彩云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就连忙道:“我妹妹身子不适,在养病呢。等我妹妹身子好了,再与柳大小姐道恼可好?”
柳彩云喃喃地道:“病了?真的病了?”
诸素素坐在杜恒霜不远的地方,一直没有做声,此时才扬声道:“正是病了,我这些天一直给杜二小姐看诊呢。她的方子都是我开的,请问柳大小姐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若是很重要,我去找两个婆子将杜二小姐抬过来,听凭柳大小姐问话。”
柳彩云被诸素素抢白得红了脸,又不甘示弱,嘟哝着坐下,“不是昨儿才跟她夫君义绝?怎么今儿就病了?”
杜恒霜很是不虞。太子妃在她家里摆架子,她是没法说话,可是柳彩云凭什么?她爹柳侍郎是兵部侍郎,说起来,还是萧士及的下属。
做下属的家眷敢在上司家里甩脸子,这份规矩,杜恒霜还没有听说过,就沉下脸道:“柳大小姐,我妹妹遇人不淑,本是她生平憾事,您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柳侍郎夫人一听就知道杜恒霜生气了,忙在桌子底下去轻轻踩了柳彩云一脚,让她不要多嘴。
柳彩云“哎哟”叫了一声,看着她娘亲道:“娘,您干嘛踩我一脚?”
柳侍郎夫人被柳彩云的话臊得满脸通红,知道是自己在家里把她惯坏了,有心要说她两句,可是看见大家都看了过来,只好站起来向杜恒霜赔礼道歉,“柱国侯夫人见谅,我家彩云年纪小,说话没轻重,还请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杜恒霜毫不客气地道:“您家大小姐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我妹妹也有十六了,不算年纪小吧?”这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柳侍郎夫人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太子妃好笑地看了看杜恒霜,又看了看柳彩云,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才道:“不过是件玩笑话,柱国侯夫人大人有大量,是一定不会介意的。”
毅亲王妃也跟着道:“就是,瞧太子妃多大人大量,霜儿你可得学着点儿。我先前说了那么多让太子妃难受的话,太子妃一点迁怒都没有,真是难得的大人大量呢……”
席间响起了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
太子妃面上一红,只得恨恨地又瞪了毅亲王妃一眼。
杜恒霜垂下眼眸,笑着欠身道:“王妃说得是。”然后看向太子妃道:“既然太子妃为柳大小姐说情,我自当卖太子妃一个薄面。”说着,杜恒霜看向柳侍郎夫人道:“古云,养不教,父之过。柳侍郎要好好教养柳大小姐才是。今儿在我家得罪了我是小事,若是以后得罪了别人,别人可不会如我这般好说话。”
柳侍郎夫人更是臊得脸不知往哪儿搁,嗫嚅半天,也只点了点头,就拉着柳彩云要坐下。
谁知柳彩云今日没有见到杜恒雪,心里已经是百爪挠心,又听杜恒霜话里话外说她没家教,更是不虞。
她一向自诩出身高贵,父亲、母亲出身士族门阀,虽然只是旁支,但也算是有根底的人。不像杜恒霜和萧士及,其实都是商户出身,良籍里面的最末等。就算萧士及军功封侯,根基也是不能跟他们那些世家大族相比的,就也沉下脸道:“柱国侯夫人这样能说嘴,就应该管好你的妹妹。——嫌贫爱富,不守妇道,秽乱伦常,不是大家闺秀所为!”
杜恒霜听了大怒。她都打算把这口气咽下去了,这柳彩云还不依不饶,是要逼着她把这口气吐出来吗?
“柳大小姐,这等污人名节之事,不能乱说的。请柳大小姐拿出证据,证明您刚才说的话。如果拿不出证据,就休怪我对不住了。”杜恒霜紧紧地盯着柳彩云,淡淡地道。她的声音轻柔舒缓,听在柳彩云耳朵里,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柳彩云有些慌乱地扯了扯她娘亲的衣襟。
柳侍郎夫人心里怕得要命,忙站起来给杜恒霜道歉:“她还是小孩子,请夫人……”
杜恒霜打断她的话,冷冷地道:“小孩子就能说出这等污人名节之事,更是该罚。——柳夫人,您女儿若是不能拿出证据,今儿这话,我要让她自己咽下去!”
柳侍郎夫人见杜恒霜不依不饶,也有些恼了。她也是做惯了夫人的,又有娘家撑腰,除了太子妃和王妃,别人她都不放在眼里,听见杜恒霜这样说,柳侍郎夫人忍不住道:“请问柱国侯夫人,如何让我们彩云把她说出的话咽下去?——这些话说就说了,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您想瞒都瞒不住。”
听了柳侍郎夫人的话,杜恒霜不怒反笑,颔首道:“果然是小孩子不懂事,原来根子都是从大人这里来的。柳侍郎夫人这样不把我们柱国侯府放在眼里,也难怪柳大小姐不把我们侯府放在眼里。”说着,杜恒霜起身,对太子妃那边福礼道:“太子妃殿下,这件事,请太子妃给我们柱国侯府一个公道。不然的话,我就是到宫里告御状,也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听见杜恒霜说“告御状”,太子妃的身子明显瑟缩两下,似乎勾起她一些不好的回忆,就连瞳孔都收缩起来。
柳侍郎夫人见状,拉着柳彩云从条案后面走出来,对杜恒霜微微颔首道:“柱国侯夫人,今儿得罪了。小女有错,我回去一定重重罚她。今儿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告辞!”说着,拉着柳彩云转身就走。
杜恒霜也没有拦着她,只对着外面的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会意,笑着上前送柳侍郎夫人和柳小姐出去。
柳侍郎还在外院坐席。
柳侍郎夫人使了自己的丫鬟去给老爷报信,柳侍郎却正左拥右抱,喝得高兴,挥挥手道:“走吧走吧,让她们先回去。我这里还没有散席呢。”
那丫鬟无法,只好回来禀告柳侍郎夫人。
柳侍郎夫人只好带着柳彩云离开萧家,坐上自己的大车,先回去了。
她们顺利离开承康坊,要回到自己住的里坊,却在不远的大街上,被查夜的兵士截住,找她们要宵禁之后可以上街的令牌。
柳侍郎家有两个,一个柳侍郎用,一个就是柳侍郎夫人带在身上的。
可是柳侍郎夫人寻了半天,也没有寻到自己放在腰间的令牌。
糟了!令牌什么时候丢了?!
“官爷,我们是柳侍郎的内眷,今儿刚刚从柱国侯府的大宴回来,您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们先回家?”
柳侍郎夫人连忙堆起笑脸,向那兵士哀求道。
那兵士冷冷地道:“没有令牌,一律不许宵禁之后还在大街上行走。——对不住了,请跟我们去大牢一趟。等明日,让你家人拿了令牌过来取你们。”然后对着身后暴喝一声,“带走!”
从后面跑来几个兵士,将柳侍郎夫人和柳彩云推下车,和赶车的婆子、伺候的丫鬟一起,被带入了大牢。
大牢里面,关着的尽是入夜之后,还在街上无家可归的流民,且男男女女被关在一起。
柳侍郎夫人一行人被关入大牢,立刻被那群流民盯上,将她们头上的首饰、身上的外衫,都抢得干干净净,只给她们留下一身中衣遮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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