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原配宝典TXT下载原配宝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原配宝典全文阅读

作者:寒武记     原配宝典txt下载     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棋子 (含浅笑轻纱和氏璧+)

    “外面都天黑了,怎么会有人敲门?”陈月娇轻轻推开糊了厚绵纸的窗屉子,探头往院子里看去。

    她们的院子并不大,只有一进,隔着正房内室的窗子就能一眼看见前面的院门。院子当中只有一个不大的黄杨木框的插屏,当做点缀而已。

    “开门开门!”外面有人大声叫喊。

    听着有些耳熟。

    陈月娇心里一动,披了金姨妈的大绵袄,跻了鞋下炕,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院门口,隔着门缝往外张望。

    居然是太子妃身边的一个婆子!

    以前经常到她们家传话的那个婆子。

    陈月娇大喜,忙拉开门闩,笑着道:“真想不到是您来了。”

    那婆子穿着大毛通袖大袄,底下系着羊皮裙,可是脚上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进了雪,如今化成水,冻得她生疼。

    陈月娇探头看向门外,见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在她门前铲雪,已经铲出了一条道儿,那婆子才能走进来,不然的话,堆到大门半腰的大雪,就是累死陈月娇和金姨妈,也铲不出这条路。

    “这是……?”陈月娇指着外面问道。

    那婆子冻得牙齿嗑嗑作响,急着要办完差好回东宫,就回头对巷口叫道:“是这里了,把东西抬过来。”转头对陈月娇道:“小娘子,你们怎么不声不响搬到这里来了?让我们好找。”

    陈月娇想起当初去太子的东宫,根本不得其门而入的情形,心里有些不高兴,面上却一点都不敢露出来,拉着那婆子的胳膊道:“这是怎么说的?让您老人家费心了。我们现在,唉,也是一言难尽,您快进来坐坐,我好好给您说说这事儿,看看殿下是什么意思吧。”

    那婆子一听陈月娇话里有话,想到太子妃的吩咐,还是耐着性子道:“也成。”

    说话间,几个小厮背着几个大大的袋子来到院门口。

    那婆子就指着那些袋子道:“我们殿下知道小娘子如今不比从前了,这些米、面、油、盐、腌腊、冻肉、还有柴炭,都是给小娘子过年用的。”

    陈月娇又惊又喜,浑身上下顿时暖洋洋起来。

    有什么恩情能比雪中送炭更让人铭记呢?

    陈月娇的对太子和太子妃的怨言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

    这一刻,她深深明白,不管太子以后的命运是什么样的,对她陈月娇来说,太子和太子妃,就是她唯一的倚靠。

    为了自己以后的前程,她也不能放弃太子这棵大树……

    小厮搬着袋子流水价一样送到院子里的厨房。

    另外还有两个粗使婆子跟着进来,现通开火做饭。

    厨房的灶头烧起了火,正房暖阁的大炕很快就暖和起来。

    金姨妈坐在炕上,将被子叠起来放到一旁,炕上收拾出能坐人的一块空地儿,请那婆子上座。

    那婆子也不客气,在炕上坐了上首,跟陈月娇道:“太子、太子妃这一阵子不在长安,他们去了洛阳行宫游玩,最近才刚刚回长安。一回来发现小娘子搬家了,就急着到处打听。好在太子殿下能人众多,终于找到了你们的新住处。”然后叹着气道:“你们先前住的宅子原来是萧夫人送的,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陈月娇红了眼圈,拿绢子抹着泪道:“不瞒您说,我们也是没想到。谁能想到,送出去的东西,就连房契都给了我们,最后还能收回去?那时候,我去找太子和太子妃,结果也不见人影,我原以为,两位殿下是故意避而不见的,哪想到原来离开了长安?唉,也是我们活该要遭这个劫难。”

    那婆子点点头,同情地道:“是吃了不少苦头。看老夫人您真是老了不少,小娘子也容色憔悴。——那萧夫人,居然如此蛇蝎心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月娇听得大起知己之感,感慨地道:“不瞒您说,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久,知道萧大爷这人极好,可是他的夫人……说句不该的话,有了这个夫人,他以后的路,可是不好走。这个夫人,哪里是帮衬?竟是前世的冤家,这一世讨债来了。”

    很快晚饭端上来,三个人饱饱地吃了一顿。

    金姨妈许久没有吃得这么舒心,屋里也没有这么暖和过。吃完她就犯困,进去里屋睡觉去了。

    暖阁里只剩下陈月娇和那婆子。

    天色很晚,那婆子也不回去了,出去将今天带来的人手招呼着在陈月娇家的厢房住下,明日天亮再回去。

    好在陈月娇的这所院子,厢房还是有几间,烧了炕,还是能住人。

    那婆子就和陈月娇挤在一张床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婆子才说出来太子的嘱咐,问陈月娇:“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太子说,如果你想嫁人,他可以帮你做媒,嫁到一户不错的人家做少奶奶。”

    太子的意思,当然是试探陈月娇。

    他也知道,自己隔世重生,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

    比如陈月娇,他虽然知道陈月娇上一世是萧士及最疼的填房夫人,可是这一世,她还没长大,就被杜恒霜赶出了萧家。

    没有上一世十几年如一日的水磨功夫,她还能打动萧士及的心吗?

    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不是白说的。

    如今她住的远了,那月就更加遥不可及了。

    太子虽然也有法子帮陈月娇一把,但是最重要的,是陈月娇要自己有心。若是她无心,太子无论怎样插手都没用。

    “嫁人?”陈月娇冷笑,“如果就是为了嫁给别人,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那婆子眉心重重一跳,再次打量过了年才满十四岁的小娘子。——实在是不容小觑啊……

    “太子说,如果你不想嫁人,那你有什么打算?”那婆子继续说道。她明面上是太子妃的人,其实暗地里,太子才是她的主子。

    这些话,都是瞒着太子妃传给陈月娇的。

    陈月娇默然半晌,心里对太子的举动隐隐有些想法,在黑暗中静默了一会儿,陈月娇说道:“有些话,我只对太子说。如果太子有心,请见一面。如果无心,就算了。”

    那婆子暗赞陈月娇有胆识,笑着道:“那我老婆子明天回去问一问。”

    陈月娇“嗯”了一声,安心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那婆子起身,先指挥小厮将院子里的积雪扫到墙角,带来的两个粗使婆子做了一顿早饭,然后给陈月娇留下一个木匣子,才带着人走了。

    陈月娇打开匣子,看见里面是一份写着她的名字的房契,正是她们住的这所院子。还有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和五十两碎银子。

    看见这两份东西,陈月娇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木匣子在胸口,狠狠地哭了一场。

    两世为人,都没有人这样为她打算过。

    杜蘅的上一世跟萧士及曾经有过恩爱美好的时光,可是过了十年,恩情不再,那个宽宏大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萧士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时刻猜忌,性情阴郁,脾气暴烈的渣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而陈月娇,就更是事事要靠自己打算。生了儿子没多久,萧士及去世,她就更加只能靠自己。

    她们两个人能够合为一体,是因为她们上一世有同样的伤痛吧?

    都是因为萧士及这厮引起的。

    想起那个前世的冤家,陈月娇一时咬紧牙关,发誓等他回心转意,认清真相的那一天,她要好好“虐一虐”他,一时又有些隐隐的恐惧,生怕杜恒霜一直占着她的位置,让她没有机会去让萧士及认清真相。

    她在患得患失中过了两天。

    腊月初十的早上,太子一身便装,来到了陈月娇的小院子。

    陈月娇在暖阁对太子行了大礼。

    太子之前派了个婆子过来,将金姨妈哄出去串门去了。

    现在屋里只有太子和陈月娇两个人。

    太子端坐在炕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月娇道:“听说你要见孤,有什么事吗?”

    陈月娇跪了下来,咬了咬牙,道:“太子对民女的恩情,民女没齿难忘。”

    太子“嗯”了一声,淡淡地道:“然后呢?”

    陈月娇坦然问道:“太子殿下,民女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请问太子为何要对民女施恩?民女无济世之能,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只和寡母相依为命,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可以给太子带来好处的地方。”

    太子大笑了两声,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陈月娇道:“你总算是问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会一直将错就错呢。”

    陈月娇不明白太子是什么意思,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太子。

    太子本想说出以后的事,可是看见陈月娇闪烁的眼神,他直觉不对劲,就把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换了一种说法,从炕上站起来,在暖阁里走了一圈,扭头看向陈月娇道:“其实,孤是看重萧都尉,想在他身边放一个可靠的人。——并不是非你不可,你要不愿意,孤不会勉强。外面大把的人想得这件差事。”

    果然是为了萧士及……

    陈月娇心里五味杂陈,良久才讪讪地道:“太子殿下,我不过是萧家的远亲……”

    “正是,所以我说,不是非你不可。孤也可以找别人。——孤现在找你,是因为你最需要一个靠山,也最方便。”

    陈月娇看见太子似乎想改主意。是啊,又不是非她不可,不过是巧合而已。

    又想到自己无权无势,在杜恒霜面前没有丝毫优势,现在她只是将自己赶出去,以后若是萧大哥真的跟自己两心相许,杜恒霜肯定会要自己的命!到时候,自己可要拿什么跟杜恒霜斗?

    陈月娇当机立断,马上道:“太子殿下,我愿意。只要太子殿下不为难萧大哥,我愿意帮太子做这个中间人。”

    太子点点头,“你要想好了。杜恒霜我看着不顺眼,早就想拿下她。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将她拉下马?”

    陈月娇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他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是说真的,还是在试探自己?

    太子背着手,定定地看着陈月娇。

    清晨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的雪堆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照在厚厚的窗纸上,显得暖阁比平日里亮堂许多。

    陈月娇的面容映在晨光里,有着不合她年纪的成熟和稳重。

    一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娘子,容色清丽无双,双眸靓丽如同深紫色的葡萄。虽然这半年她过着贫苦的日子,容色有些憔悴,可是美人就是美人,只要好好睡一觉,立刻就恢复如初。

    太子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

    陈月娇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太子盈盈一礼,“请太子成全。”

    太子反倒笑了,“孤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些后院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月娇听不明白,“太子不是说看杜恒霜不顺眼么?”

    “是,孤是看她不顺眼。不过,再不顺眼,她也跟孤无关。”太子说得意味深长。

    陈月娇的脸色黯淡下去,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老茧。才劳作了半年,她就变得跟那些贫困的农妇一样。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过头?

    “太子殿下,您只要伸伸小指头,杜恒霜就被扫地出门了……”陈月娇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太子能出手,将杜恒霜休掉。

    太子大笑摇头,“陈月娇啊陈月娇,孤还以为你多有出息,也不过如此。”一边大笑,一边往外走。

    陈月娇急了,忙道:“太子殿下,您难道说话不算话?”

    太子回头,看着陈月娇微微一笑,“你要有本事,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孤可以帮你一时,不能帮你一世。你说,你是想孤将你捧上‘萧夫人’的位置,然后从此撒手不管。还是你自己爬上‘萧夫人’的位置,然后孤做你的靠山,让你在萧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来说去,都是要看陈月娇本人的本事如何。

    陈月娇一下子白了脸。她听懂了太子的意思。

    太子的帮助,要看她的本事来定。如果她不能向太子显示自己的能力,太子就会将她当做弃子丢掉。

    ※※※※※※※※

    一更送到。今天三更。下午和晚上都有更新。求粉红票和推荐票支持。

第167章 动心 (二更,求粉红)

    “想得到孤的照拂,先让孤看看你的本事吧,看孤值不值得为你做靠山。”太子走出了暖阁,离开陈月娇的院子,径直出城,去郊外的乐游原和太子妃汇合赏雪去了。

    这一次东宫太子妃出面,请了长安城不少夫人、少奶奶和小娘子,一起来乐游原的皇室行宫赏雪。

    京兆尹许家的女眷和轻车都尉萧士及的女眷,都在邀请之列。

    杜恒雪披着一袭宝蓝色锦缎凤穿牡丹大毛斗篷,梳着双环髻,发髻两侧戴着宝光璀璨的鱼篮观音金镶玉掩鬓,一对雕工细致的羊脂玉白兔捣药耳坠在腮边摇晃来去,那羊脂玉白兔的双眼却是两粒上好的红宝石,在雪光掩映之下,越发衬得她肤色如玉,眉目如画,唇丹眉翠,绝色初显。

    杜恒霜带着萧嫣然一起过来赏雪。因萧士及还在北方苦战,杜恒霜不肯浓饰,头上梳着椎髻,只插了一支如意云纹的羊脂玉簪,两耳塞了两粒米粒大的珍珠塞子。身上的衣衫也都是清雅为主,外罩豆绿色锦缎月白绸里滚毛边大氅,里面穿着银白色滚蓝边绣金丝藻叶纹银鼠大袄,藕荷色双林绢丝绵小袄,下系着青绿如意牡丹锦镶银鼠里子长裙,脚上一双里外发烧鹿皮长靴,最是暖和。

    萧嫣然早上本来穿着大红羽纱面灰鼠里子大氅,看见杜恒霜穿着清雅,有些不好意思,回去赶忙换了莲青斗纹银丝白梅鹤氅,头上的金镶玉满池娇分心也取了下来,换了一个鎏金小凤钗。

    她的样貌随了龙香叶,不算很漂亮,但是沉静寡言,举止有度,气质上佳。

    不过跟杜恒霜和杜恒雪这一对姐妹站在一起,她就快被淹得看不见了。

    萧嫣然似乎也不以为意,一直含笑跟在杜恒霜身边,一步路也不肯多走,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落落大方的为人行事,倒是让不少到场的夫人太太看得入眼,纷纷打听她的家世背景。

    待知道她是新晋轻车都尉萧士及的嫡亲妹子,那些夫人太太就更加热心。

    有几个平日里跟杜恒霜相熟的夫人索性对杜恒霜道:“萧夫人,萧大小姐很少出来吧?不妨让她跟我们坐一坐?”

    杜恒霜觉得把小姑子一个人扔下不太好,正要推辞,萧士及吴姓同僚的夫人轻轻推了推她,笑道:“把你小姑子交给我,等宴席结束的时候,我保证将她全须全尾送还给你。”

    杜恒霜笑道:“吴夫人这话说得,我不同意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说着便悄声问萧嫣然,“吴夫人你也认识的,你愿意跟她们过去坐坐吗?”

    萧嫣然有些羞怯地点点头,低声道:“我看见大嫂的娘亲在那边呢,大嫂快过去吧,我去跟吴夫人她们坐一坐就回来。”

    杜恒霜到底不放心,伸手帮萧嫣然重新系上大氅的带子,笑着道:“如果你不嫌弃,我让欧养娘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欧养娘出身不凡,对于这种世家大族夫人之间的弯弯绕,她最是熟悉。让她陪着去,是如鱼得水。

    萧嫣然也知道杜恒霜身边的欧养娘不是一般人,她自己并没有养娘,忙点头道:“大嫂偏了我了。”又转身对欧养娘行了半礼,“有劳欧养娘了。”

    欧养娘知道杜恒霜的顾虑,笑着道:“大小姐放心,我老婆子只是跟着站蠧儿,不会给大小姐添麻烦。”

    萧嫣然就带着欧养娘跟吴夫人她们去亭子里坐着吃茶说话。

    杜恒雪笑眯眯地看着萧嫣然走远了,才一把抱住杜恒霜的胳膊道:“姐姐,现在你是我的了。”

    杜恒霜又好气又好笑地伸指轻点杜恒雪的额头,嗔道:“你这小妮子,越发古怪了。不相干的飞醋你也吃。”

    两人说着话,来到方妩娘这边。

    方妩娘作为许家的女眷头儿,身边还带着两个庶女。

    看见杜恒霜和杜恒雪走过来,方妩娘连忙道:“听说今儿太子也来,还请了一帮子男客,你们可要小心,不要走得太远,冲撞了就不好了。”

    萧士及不在身边,杜恒霜对赏雪这种事并不热心。若不是因为太子妃亲自下帖子,还有萧嫣然要寻婆家,她才懒得来今天的赏雪会。

    龙香叶本来也想来的,还送信给娘家,要接娘家内侄女龙淑芝一起赴宴,结果龙淑芝死活不肯来。她爹娘最后问出来是杜恒霜不许她上门,都是大怒,原原本本对龙香叶说了,还怪她娶的好儿媳妇,这么快就不要舅舅家了。

    龙香叶恼得一夜睡不着,结果晚上着了凉,今天发烧起不来床。

    诸素素一早去给龙香叶看诊,也没有来。

    因是太子妃的帖子,萧家人不能不给面子。杜恒霜只好带着萧嫣然过来坐坐,关芸莲虽然想来,但是萧泰及让她在家里伺候龙香叶,不许她跟来。

    杜恒霜到了这里,当然是无可无不可,陪着方妩娘在一旁静坐都好。

    杜恒雪却是小孩脾气,看见这里满山遍野的白雪皑皑,还有白雪掩映的各色梅树,一时心痒难挨。

    许家的两个庶女对视一眼,悄悄笑着,走过来拉着杜恒雪的手道:“雪儿,咱们去那边堆雪人?那边有好些我们熟悉的小娘子呢。”

    杜恒雪连连点头,转头央求方妩娘和杜恒霜,“娘、姐姐,我过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方妩娘知道这里防卫森严,不相干的外男绝对进不来,又心疼小女儿这阵子在家里被拘得紧了,有心要放她松泛松泛,就点头道:“去玩吧,带着你们的婆子丫鬟,别一个人到处乱跑。”

    杜恒雪展颜一笑,忙跟着许家的两个庶女往梅林深处去了。

    梅林里是各家小娘子玩乐的地方。各家带来的丫鬟婆子只能远远地等在另一个地方,不能挤到主子中间碍眼。

    今日长安城里数得着的豪门世家里的小娘子都在这里了。

    有意相看媳妇的夫人太太也不少。

    大部分小娘子都心知肚明这种赏雪宴其实是变相的相亲宴,大家着意打扮,装扮得莺惭柳妒,美不胜收。

    可是这些小娘子加在一起,也没有杜恒雪一个人好看。

    几个世家公子从梅林另一端走过来。

    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小娘子立刻安静下来,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拿着冬日里也不离身的羽毛团扇遮着脸,偷偷地打量那些来来往往的公子少爷。

    杜恒雪一个人站在一树怒放的素心腊梅底下,掂起了脚想摘一枝梅花。

    可是她总也够不着,气得小脸红扑扑,鼓起双颊,丽色中带着三分莽撞的天真,看得有几个公子目不转睛。

    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忍不住走过去,亲手帮她摘下那支腊梅,笑着递给她,问道:“请问小娘子贵姓芳名?”

    杜恒雪笑盈盈地接过腊梅,福身谢过,却不说自己的姓名。

    旁边有个小娘子笑道:“她是京兆尹许家的小娘子。”

    那公子大喜,忙道:“原来是许小娘子。”

    许家的那两个庶女嗤笑一声,忙转身掩面,躲了起来。

    梅树后面又转出来几个公子少爷,正是安子常、许言辉、许言邦和孙耀祖一行人。

    听见那玉面公子一直追问杜恒雪的名字,许言邦忍不住走过去,一把将杜恒雪手里的腊梅夺过来扔到地上,下死力踩了两脚,冷笑道:“又在装许家小姐了?拖油瓶——!”

    “拖油瓶”三个字拖得长长的。

    杜恒雪嫣红的面庞离开褪尽了血色。她嘴唇翕合,忍了又忍,才没有当众哭出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根本就不姓许,姓杜!我们许家,什么时候有姓杜的小娘子?!——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许言邦字字如刀,一刀一刀凌迟着杜恒雪。

    “啊?原来是拖油瓶?——是填房杜氏夫人带来的女儿吧?”

    “对啊!我都忘了这茬儿了。那许大人的填房夫人,听说是个商人的寡妇,居然这么好运,能嫁给京兆尹做填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娘做了夫人,女儿当然就升格做大家闺秀了。”

    杜恒雪的容貌本来就让这些小娘子有些不舒服。现在逮着机会可以狠踩她一脚,自然有些人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厚道一些的缄口不言。

    刻薄一些的说得话就更难听。

    许言邦看着杜恒雪难过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好过一些。——他日日看着她,却不能接近她,就跟被凌迟一样。今日,他也让她尝到这样凌迟的苦楚了……

    杜恒霜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安子常轻叹一声,正要说话,孙耀祖已经抢先一步,站到杜恒雪身边,拿了绢子帮她拭泪,牵着她的手道:“别哭。这不是你的错。拖油瓶这种话,只有无知无礼的人才说的出来,你不要跟那些人一般见识。”说着,拉着杜恒雪离开了梅林。

    许言邦气得全身发抖,却被许言辉和安子常一左一右跟上来,死死拉住他,不许他再跟上去。

    “放开我!”许言邦对着安子常和许言辉怒目而视。

    安子常低声道:“你再这样,你会后悔一辈子!”

    许言邦大力挣脱他们的桎锢,一拳头砸在梅树上。

    梅树上的雪簌簌往下落,合着花瓣,纷纷洒落在许言邦身上。

    梅林外面,杜恒雪挣脱了孙耀祖的手,低斥道:“别碰我!我不要你可怜我!”

    孙耀祖背着手,一脸怜悯地看着她,缓缓地道:“雪儿,你没有改姓,我很佩服你。”

    杜恒雪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如果你还要讽刺挖苦我,请你走远点。”

    “我怎么会讽刺挖苦你?我是真心佩服你。京兆尹多大的权势,你却可以守住本性,不数典忘祖。做人见高拜,见低踩是常事,所以像你这样的人就尤为可贵。”

    杜恒雪怔怔地听了半晌,抬头问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不是嘲笑我自不量力?”

    “当然不会。”孙耀祖看着杜恒雪花瓣一样无暇的小脸,心里痒痒的。真是个绝色美人,而且心地如同水晶一样澄澈透明。不像那些说一句话,至少要转十来个心眼子的小娘子,算计来算计去,不过是算计功名利禄四个字。

    孙耀祖劝了半天,终于将杜恒雪劝得破涕为笑,心花怒放。

    两人走到方妩娘和杜恒霜坐的小亭子的时候,已经有说有笑。

    方妩娘看见孙耀祖陪着杜恒雪过来,奇道:“你们怎么凑到一起了?”又问道杜恒雪:“你的丫鬟婆子呢?”

    杜恒雪一惊,四下回头看了看,吐了吐舌头,“我把她们忘在梅林了。”

    说话间,杜恒雪的大丫鬟知书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急匆匆走了过来,对着方妩娘和杜恒霜行礼道:“奴婢刚才跟丢了三小姐,请夫人和大姑奶奶责罚。”

    方妩娘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们下去吧,不关你们的事。”然后瞪了杜恒雪一眼,“就知道淘气。以后再这样,我不带你出来了,就让你一直待在家里。”

    杜恒雪知道没事了,忙走上亭子,坐在方妩娘和杜恒霜中间,喝一口热热的杏仁茶,再抱抱两个人胳膊撒撒娇,刚才的难堪心痛立刻一扫而光。

    孙耀祖笑了笑,对方妩娘和杜恒霜拱手道:“舅母、大表妹。”

    “不敢当。孙公子,你跟谁一起来的?”杜恒霜问道。

    孙耀祖指了指梅林深处,“安表哥、大表哥和二表哥,都在那边呢。”

    杜恒霜知道他说的是安子常、许言辉和许言邦,忙点头道:“那我们不打搅你会友了。”客气地请孙耀祖离开这个亭子。

    孙耀祖知道杜恒霜有些不待见他,也没有生气,转身对方妩娘行礼道:“舅母,我前日得到爹娘的家书,他们过年就要来长安看望舅父和舅母。”

    方妩娘闻言大喜,知道许绍跟孙耀祖暗示过的亲事,看来孙家老两口是很重视的,不然不会过了年就从洛阳来长安相看杜恒雪。

    “原来是孙老爷和孙夫人要来。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好好招待。”方妩娘笑着道,打发孙耀祖走了。

    杜恒霜看了方妩娘一眼,方妩娘微微点头,将杜恒雪支开,“雪儿,你去给娘和姐姐折两支梅花过来。那旁边就有一棵梅树。”

    ※※※※※※

    二更,为浅笑轻纱大大七月打赏的第五个仙葩缘加更送到。求粉红票。晚上七点有第三更。

第168章 探花 (粉红420提前+)

    杜恒雪一走,她的丫鬟婆子也忙忙地跟了上去。

    支走了杜恒雪,杜恒霜就悄声问方妩娘,“娘,不再多看看?难道就这样定了下来?”又问她:“许大嫂怎么今日没来?”

    说起许言辉的妻子,方妩娘皱了皱眉头,道:“她说她身子不舒服,今日来不了。”然后摆了摆手,“说别人的事做什么?还是说你妹妹的终身大事吧。——哪里就能定下来?老爷说了,就算要定,也要等到明年春闱之后,看他能不能中进士。”

    杜恒霜默然半晌,皱眉道:“我觉得还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方妩娘挑高了眉毛问道。

    杜恒霜看着不远处杜恒雪的背影,低声道:“孙家公子年少有为,而雪儿太过单纯,她恐怕不能为他操持后院……”

    方妩娘轻笑着捂住嘴,含糊不清地道:“谁天生就会打理家事的?还不都是赶鸭子上架?你娘我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出嫁的时候,连根针都不会拿。可是你看我现在,不仅会刺绣,做饭,会做衣裳。你弟弟的小衣都是我亲手做的。”

    杜恒霜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点头道:“娘说得也对,雪儿又不笨,别人会的东西,她怎么会学不会?”

    方妩娘双掌一阖,悄声道:“正是这个理儿。我跟你说,老爷打听过他们家的家事。孙老爷为人方正不必说了,孙家太太也是极和善爽朗的一个妇人。最好的是,孙家自来就没有通房小妾,他们家子嗣一直很旺,只是到了孙耀祖他们这一房,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儿子。孙家太太曾经要给孙老爷纳妾,再生几个儿子。孙老爷却说,儿子在精不在多。与其养一堆败家子儿,还不如好好教养这一个孩子,让他成大器!——因此上,孙耀祖从小跟着他爹学字认书,十八岁就中了举。”

    杜恒霜笑道:“看来孙家的家风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孙家太太好不好相处。”

    方妩娘满不在乎地道:“我看比你婆母好相处……”

    杜恒霜想起龙香叶,倒是笑了,嗔道:“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方妩娘看着杜恒霜高华沉静的样儿,感慨地道:“没办法,你娘我就是市井出身,一辈子改不了的习惯。”说起龙香叶,方妩娘的心思就转到大女儿身上,忙问道:“你婆母最近有没有再整妖蛾子?”

    杜恒霜含笑摇头,“婆母还好,她就是年纪大了,比较唠叨。”

    方妩娘知道杜恒霜是不肯在大庭广众下说婆母的不是,便半是打趣,半是劝告地说道:“你是我的女儿,却不怎么像我。对付你婆母那种人,你就得学我的样儿。要是你老顾着礼啊,名声啊,那些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只能憋屈自己。”

    杜恒霜叹口气,手里的银匙搅着已经变凉的杏仁茶,一点都吃不下了,没精打采地道:“娘,道理我都知道,可是这礼啊,名声啊,不顾也不行啊。我如今有了平哥儿、安姐儿,我如果不顾自己的名声,是害了他们啊!”

    方妩娘嗤笑一声,将手里的银匙往空碗里一扔,道:“你以为这些人真的看重名声啊?我们平哥儿、安姐儿以后的婚事,不是看你这个做娘有多孝顺,而是看他们的爹爹有多本事,做多大的官儿。——如果你连这点都看不透,你别说你是我的女儿。”

    杜恒霜转头看向亭子外面三三两两的人群,仔细琢磨方妩娘的话,心里逐渐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龙香叶总是敲打她,说主母的名声不好听,会连累孩子不好说亲。

    其实除了那些特别离谱的,比如像那些折磨死儿媳妇,或者庶子、庶女的恶妇以外,一般人的名声并不重要。

    家里孩子能结什么亲,归根到底,还是看这家的男主人有什么本事。

    靠女人的名声,就算结了亲事,腰杆也直不起来。

    因为姻缘,是结两姓之好,互为首尾,是一种利益上的联合体。

    这样的婚姻不是最美好的,但是是最牢靠的。

    杜恒霜和萧士及青梅竹马的婚事,也是因为他们的爹爹是同一个牌面上的人。

    如果两家差距太大,哪怕方妩娘或者龙香叶的名声再好,也是不可能结亲的。

    “娘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就属刚才这话最有意思。”杜恒霜笑道:“我恨不得以茶代酒,敬娘一杯。”

    方妩娘做了个喝酒的手势,笑道:“我女儿敬的酒,当然要喝。”

    杜恒雪捧着两支腊梅走过来,偏着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哪里的酒?”

    方妩娘打个哈哈混了过去,问道:“你冷不冷?要不要过来坐一坐?”

    不远处,太子妃带着一帮有才学的夫人少奶奶,对着梅林雪景吟诗作赋。

    杜恒雪最怕做诗,忙跑到方妩娘身后躲起来,一直到赏雪宴散了,才走出亭子,跟着方妩娘回家去了。

    很快年节过去,孙耀祖的爹娘从洛阳来到长安,住到京兆尹许家。

    方妩娘打量孙耀祖的娘亲,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倒是跟孙老爷一样方正,真是不知怎么生出来孙耀祖那样俊美的儿子。

    还好孙太太非常健谈,也很识趣,并不嫌弃杜恒雪是没爹的拖油瓶,反而言语之中对她多有怜惜,一点弃嫌之意都没有。

    方妩娘反而有些不适应了。在她心里,她的女儿当然是德容言功,无一不精。可是她也知道,别人不是这样看的,而孙家太太这样怜惜杜恒雪,让方妩娘感觉有些不真实。

    她暗地里跟大女儿杜恒霜嘀咕,杜恒霜反而笑了,劝她道:“娘别想左了,就不兴人家真的疼我们雪儿,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

    方妩娘狐疑道:“有这么好的婆母?我真的没有见过。”

    杜恒霜掩袖笑道:“娘见过的唯一一个婆母,大概就是我的婆母吧。——作不得数的。”虽然杜恒霜的婆母不是好相与的,但是杜恒霜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世上,有通情达理的婆母,还有把媳妇当女儿待的婆母。她自己的运气,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差。至少跟那些被婆母折磨死的媳妇比起来,杜恒霜觉得自己又是幸福的。

    也许,雪儿能比她的运气好,可以碰到一个能疼她如女儿一样的婆母。

    “不过,娘问过雪儿没有?她是怎么想的?”杜恒霜觉得,在许可的范围内,还是应该问一问杜恒雪的意见。不是说让她自己作主挑夫婿,但是至少给她一些选择,让她可以尽可能地挑选合心意的人。

    “雪儿当然满意。她现在一天里头十句话最少有七句是有关耀祖。老爷也甚是高兴,昨儿还主动说,要给雪儿添妆。”方妩娘将许绍给的单子递给杜恒霜看。

    杜恒霜一路看下去,点头道:“老爷有心了。”

    杜恒霜自己也见过孙太太几次,觉得她确实有些古板,但是言辞之间,对杜恒雪赞不绝口,确实很疼她。

    “娘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给雪儿多陪送一些嫁妆,补贴一下孙家。孙家老爷和太太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们的好意,他们必然心领的。”杜恒霜已经开始算杜家那些铺子和田庄的帐,看看该给杜恒雪陪嫁多少。

    方妩娘笑道:“你比我还急。没事的,等春闱之后吧。就算订亲,也不是马上出嫁,还来得及。——如果耀祖高中,老爷已经许诺帮他或者在长安谋个差事。总要在我眼旁底下,我才放心。”

    杜恒霜算了一下,现在已经是永昌三年的正月,二月底就有礼部的春闱,四月是殿试。到时候,只要孙耀祖中进士,他们就可以正式议亲了。

    杜恒雪今年十四岁,定了亲,明年她及笈之后,就可以出阁了。

    方妩娘倒是有些惆怅,“这么快就要嫁人,我真有些舍不得。”

    杜恒霜劝道:“耀祖已经十九了,明年二十。这么大年纪,未必愿意等。再说大齐女子一般都是十五出嫁,娘就别犹豫了。”

    母女俩说定了这件事,就一心等着孙耀祖春闱的结果。

    孙耀祖果然才气过人,春闱之后,他被取中参加四月的殿试。

    殿试就要分一甲三人、二甲若干,还有三甲同进士。

    孙耀祖殿试之中,应对机敏,下笔有神,只是年纪实在太小,总是有些不够沉稳。

    永昌帝虽然欣赏他的才气,但是觉得年轻人还需要磨练,就没有取他中状元,而是点了探花。

    他生得面目俊美,做个风流倜傥的探花郎正是合适。

    殿试的时候,万贵妃带着千金公主站在屏风后面,仔细看了所有的殿试举子。

    只有一个孙耀祖能入她们的眼。

    到了殿试结束,永昌帝回后宫的时候,万贵妃就忙问道:“陛下,那个探花郎,生得真是好,臣妾觉得他跟欢儿倒是一对。”

    永昌帝对前三甲都仔细查探过家世,闻言淡淡地道:“孙耀祖你就不要想了。他是他们家的独子,把欢儿嫁过去,你是要人家家里断子绝孙呢。”

    千金公主齐欢之因两年前跳胡旋舞从大鼓上摔下来,摔坏了骨盆,现在走路因为穿了高低鞋,倒是不一瘸一拐,但是骨盆受损,这辈子别想生孩子了。

    如果孙耀祖尚了公主,他是不能纳妾的,就算包养外室也不行,被人发现,是要杀头的。

    而千金公主不能生育,孙家这一房只有他一个独子,确实就是让孙家断子绝孙了。

    万贵妃听了这话,脸上过意不去,讪讪地道:“陛下怎么这样说话呢?”

    “朕难道说错了吗?”

    “没……没有……”万贵妃叹了口气,知道孙耀祖是不可能了,只好回去劝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听了,趴在床上大哭一场,但是永昌帝把话说死了,她们也不敢造次。——让人家断子绝孙这个罪名,就算是公主,没有皇帝陛下撑腰,也是担不起的。

    这一番风波无声无息过去。

    孙家和许家都茫然不知。

    孙耀祖作为探花郎,打马游街那一天,长安城的少女都目睹了探花郎的风采。

    方妩娘和杜恒霜都有些傻眼。她们没有料到,孙耀祖居然高中了探花。

    如果只是二甲,甚至是三甲都好。

    可他偏偏中了一甲。

    这样的身份可不一般。

    方妩娘和杜恒霜都觉得孙耀祖不再是杜恒雪的良配。

    而孙家太太的腰杆近来越发直了,对杜恒雪也没有平日那般好态度。

    这些事情看在方妩娘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杜恒雪倒是懵然不觉,想到能和探花郎共偕连理,心里就甜滋滋的。

    方妩娘心事重重地来到杜恒雪房里,遣散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低声问道:“雪儿,咱们再找一户人家吧?孙公子中了探花,以后会有大出息。作为他的妻子,会很累很累……”

    杜恒雪羞红了脸,声若蚊呐地道:“……雪儿不怕累……”

    “你真的是非他不可?若是娘不同意呢?”方妩娘心一横,打算棒打鸳鸯。

    杜恒雪想了想,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脸色苍白了许多,不过还是乖顺地点点头,“娘说不同意,雪儿就不嫁。”

    这番话,比杜恒雪闹着要嫁还要让方妩娘伤心。

    许言邦听说杜恒雪和孙耀祖的亲事要不成了,心里乐开了花,正准备想个法子,如何说服爹爹,将雪儿许配给他,就听到孙耀祖跟他娘亲私下里闹了一场。

    闹的结果,就是孙家太太直接带了官媒上门,向方妩娘求娶杜恒雪。

    方妩娘当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去打听孙耀祖到底闹了什么事。

    孙家住在许家的客院,很多事情瞒不过身为许家主母的方妩娘。

    “孙公子跟他娘亲说,非我们家雪儿不娶。他娘亲倒是没有说不许,就是觉得雪儿太孩子气,恐以后不能帮衬她儿子做官。”方妩娘打听清楚之后,就同许绍商议此事,看看许绍有什么意见。

    ※※※※※※※※

    三更粉红420加更提前送到。今天三更一万二啊。求粉红票。

第169章 逼近 (5K ,含浅笑轻纱和氏璧+)

    许绍听了方妩娘的话,笑着让她放心,“雪儿有我这个继父,你还担心什么?——探花,探花有什么了不起?”

    方妩娘不明白。

    许绍也没有对她说得十分清楚,而是径直去孙家住的外院,跟孙耀祖的爹娘叙旧,并且明确表示,他把杜恒雪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从小娇养长大,以后若是做了他们家的媳妇,让他们多担待。

    许绍做出了这样的保证,自然是将孙耀祖的前程揽在自己身上。

    大齐承袭大周,科举刚刚兴起。朝中官员,大部分都是门荫入仕。科举所取的进士,只能补充到下面的郡县从最低层做起。就算是状元,也只能授从八品的吏官。

    如果没有大的门阀高官举荐或者支持,考取进士的那些举子一辈子不得志的也很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许绍并不觉得孙耀祖考中一甲第三名有什么了不起的。

    杜恒雪配他,其实依然算是杜恒雪下嫁。

    许绍的心里当然有自己的考究。于情于理,杜恒雪如果能尽快订婚,对他那个逆子当然更有好处。——断了他的念想,免得闹出乱伦的丑剧,影响儿子以后的仕途。

    孙耀祖的爹娘其实也不过是想听到许绍做出这样的保证。他们不是不知道,杜恒雪其实不是许绍的亲生女儿,但是从小在许绍跟前长大,她娘方妩娘又是得宠的填房夫人,如今掌着京兆尹府的后院大权,枕头风一吹,许绍的心不就偏到杜恒雪身上去了?

    孙耀祖考中一甲第三名,才刚刚进了官场的门槛。想一步登天,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们孙家不算豪富,跟许家这样的大门阀也只有孙许氏这个出了五服的许家旁支女儿算是沾亲带故。

    再加上这一次,许绍的大儿子许言辉,也考中二甲。他的家世在那里,就算是二甲,他将来授官的时候,也必然比孙耀祖要强上许多倍。

    如果娶了杜恒雪,就完全不一样了。孙耀祖会是许绍的女婿,就能名正言顺得到许绍这样一个大助力,实在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别说孙耀祖本来就喜欢杜恒雪娇俏单纯,就算杜恒雪貌似无盐,孙耀祖不喜欢杜恒雪,只要许绍发话照应孙耀祖,孙许氏也会逼着孙耀祖娶杜恒雪。

    一辈子人上人的好日子,和一时的你侬我侬,应该选哪一边,小孩子不懂,大人却是知道厉害。

    听了许绍的话,孙耀祖的娘孙许氏再无顾虑,爽朗地笑道:“许老爷的话,我们自然是听的。我们也疼雪儿,而且我们家里人不多,不像别人家有那些腌臜事,家里只有我们夫妇俩,再有耀祖这孩子。不瞒许老爷,自从耀祖长到十二岁,我连丫鬟都不给他用,都是婆子和小厮伺候。”暗示孙耀祖并无小妾通房。

    许绍捻须微笑,频频点头道:“耀祖如今高中三甲第三名探花,起步本来是从八品的太乐吏,不过他既然是雪儿的未婚夫,一个从六品的国子监丞是跑不了的。”

    孙家夫妇喜得合不拢嘴,连声道:“那就劳烦许老爷了。我们明天就让媒人合八字,下聘礼!”

    许绍笑着起身,摆摆手道:“你们跟我说没用,得让内子点头才行。”说着,哈哈笑着离去。

    第二天,孙许氏很快就得到八字的结果,果然是“上上大吉”。

    官媒得到孙许氏的嘱咐,一天三遍往许家跑,磨着方妩娘要聘杜恒雪。

    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

    方妩娘当然不能对方一求,就马上应下来。总得拿足架子,考验对方的诚意才好。

    许绍倒是有些着急了,问方妩娘为何还不答应。

    方妩娘一想到许绍跟她说,对方是因为他答应帮衬孙耀祖,才一口应下婚事,心里就不舒服。

    “老爷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这是想着,若是老爷给孙耀祖谋了好缺,他们又反悔怎么办?——雪儿就算现在订婚,也要明年及笈之后才能出嫁。这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中间的变数实在太多了。”方妩娘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许绍笑道:“先下小定吧。等年底再下大定,明年雪儿及笈之前将婚期定下来,及笈之后就出嫁,不就皆大欢喜了?”

    方妩娘撇了撇嘴,“这么急做什么?——我的女儿不愁嫁。”

    许绍担心着自己的儿子,作好作歹劝方妩娘,方妩娘才不情愿地别过身子,轻轻点头,道:“你可记着,雪儿就算出了嫁,你也是她的靠山。”只要许绍在一天,杜恒雪在孙家做媳妇,就不会有问题。他们就算是为了孙耀祖的仕途,也会把杜恒雪供起来当菩萨拜。

    这样一想,方妩娘也就愿意了。最难得杜恒雪也心悦孙耀祖,而孙耀祖也为了娶她,敢和家里爹娘大闹一场。

    不管这中间有多少算计和争执,至少两个小儿女还是能够尝到两心相许的滋味儿。

    许绍将方妩娘的身子扳过来,看着她艳丽绝色的面庞,低声道:“你也把心放一点在我身上吧。你的心都在三个孩子身上,就不能分我一点?”

    方妩娘笑了笑,将许绍轻轻推开,“老爷自然是在我心里的。不过,孩子们还小,我多挂念他们,老爷还要吃醋不成?”说着,又问起小儿子的情形。

    许绍有三个儿子,也只有跟方妩娘生的小儿子,是他亲手带的,情分自然不一样,便眉开眼笑地跟方妩娘说起儿子的情形。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外面有丫鬟回报,说外院有管事找老爷说话。

    许绍就起身道:“我出去了。今天晚上就歇在外院,不回来打搅你了,你自己歇着吧。”

    方妩娘点点头,目送着许绍离去,自己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空出神。

    她忍不住想,如果是杜先诚在许绍的位置上,他会怎么说?

    几乎不用考虑,她都知道,杜先诚肯定将孙耀祖排除,不会这么容易把杜恒雪嫁给他。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虽然口口声声说为了雪儿,其实方妩娘看得很清楚,许绍是为了他的二儿子许言邦,才催着杜恒雪赶紧订婚,也好绝了许言邦的念想。

    一想到许言邦阴郁的眼神,连方妩娘都有些心慌。

    她也害怕。

    说实话,如果这件事真的闹出来,最后没脸的,只有她的女儿杜恒雪。哪怕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世人都会说是杜恒雪勾引继兄,而不是继兄觊觎继妹。

    这种事,男人可以犯错,女人一错,就是致命的后果。

    所以许绍催杜恒雪订婚,其实也是为了杜恒雪着想。

    若是他真的完全不顾忌杜恒雪,直接将杜恒雪弄死都有可能。

    多少世家大族后院的阴私,都在一条条人命填就的枯井里。

    “掌灯。我要去看看雪儿。”方妩娘再也站不住了,她要去看看雪儿,看看这个她从小就娇宠的女儿。

    丫鬟在前面端着一盏雪浪纸绣球风灯,为方妩娘照着前面的路。

    来到杜恒雪的绣楼房里,杜恒雪还在灯下刺绣。

    方妩娘没有做声,静静地站在月洞门前,看着杜恒雪的侧影。

    杜恒雪面前的绣绷上架着一个大红的盖头,上面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已经快要完工了。

    杜恒雪轻抿着唇,嘴角含笑,一时端详着自己的刺绣,一时出神,一时叹息,一时羞涩,完全是一幅心有所属的样子。

    方妩娘瞧了半天,轻轻咳嗽一声,笑着走了进来。

    杜恒雪从沉思中惊醒,偏头看见是方妩娘进来了,笑着跳起来,“娘!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方妩娘笑道:“我来看我女儿,难道还要挑一个良辰吉日?”

    杜恒雪忙道:“当然不用。只是天晚了,娘也该歇息了。”

    母女俩坐到罗汉床上叙话。

    方妩娘将屋里的下人都遣了下去,才又一次低声问道:“雪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到底心悦谁?”

    杜恒雪脸上一红,扭股糖一样在方妩娘身上扭着,哼哼唧唧不肯说。

    方妩娘是个急性子,又不喜欢把话存在心里打哑谜,只是掰着杜恒雪的肩膀问道:“跟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老老实实跟娘说实话,不管是谁,娘都会帮你想办法。”

    杜恒雪终于被逼不过,羞羞答答说了“孙公子”三个字。

    方妩娘追问了好几遍,才确认了杜恒雪的心意,点头道:“好,娘一定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方妩娘走了,同样深夜前来的许言邦却贴在绣楼二楼外面的廊庑顶上痴了过去。

    原来,雪儿真的心悦孙耀祖。

    她不是为了气他,也不是为了激他,更不是在跟他耍花枪。

    她心里眼里根本没有他。

    她心悦孙耀祖,想嫁给他。

    自己在她心里,现在恐怕连个哥哥都算不上了。

    许言邦木木呆呆地望着夜空上明朗闪烁的星星,无数颗星星,看上去都像杜恒雪璀璨的双眸。

    许言邦闭了闭眼,两串泪珠夺眶而出。

    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四月的夜空里,微风轻拂下,靠在杜恒雪绣楼外面廊庑的屋顶墙上,堂堂七尺男儿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而且不敢哭出声。

    只是无声的流泪,让汹涌的泪意,带走他一辈子的欢笑和快意。

    他知道,他这一生,将永远不会再笑了。

    从此后,日日夜夜,他都会在异乡遥祝杜恒雪和孙耀祖一辈子琴瑟和谐,儿孙满堂。

    没等到天亮,许言邦给许绍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许家,离开了长安,径直往北方投军去了。

    北方毅郡王和萧士及那里战事正酣,他没有了儿女情长,只有将一腔热血投入保家卫国的厮杀当中。

    他什么都没有带走,背上背的小包袱里,只装了杜恒雪遗落的那件大红猩猩毡。

    许绍第二天醒来,看见许言邦的留书,吓得连忙让人备马,亲自骑上去,一路追出了长安城。

    可是许言邦心痛难忍,一路打马狂奔,早就远远地离开了长安这个伤心地。

    许绍一路追出长安以外一百多里,也没有追到许言邦,才悻悻然打马回府。

    回到外书房,许绍提笔给毅郡王和萧士及分别写了一封信,托他们照拂许言邦。

    为此,许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释怀,对杜恒雪变得淡淡的,再也没有了以前毫不掩饰的疼惜。

    方妩娘倒是松了一口气,从容给杜恒雪备起嫁来。

    永昌三年的四月底,也是杜恒霜一对双生子满周岁的日子。

    大齐人都很看重抓周。

    萧士及在北方一年多了,到底惦记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两个孩子,千里迢迢遣人送了周岁礼回来。

    杜恒霜别出心裁,让诸素素给两个孩子画了两张惟妙惟肖的画像,托来人一起给萧士及带了回去。

    诸素素这一手画技,从来没有在旁人面前表露过。她也叮嘱杜恒霜,不许跟别人说是她画的,只说是外头请的一个精于丹青的异人所画。

    杜恒霜倒没有多想,连忙应了,并没有让别人看见,而是直接封好带到北方。

    萧都尉的一对双生子抓周,就连永昌帝也跟着凑热闹,下旨给两个孩子赏了好多精致贵重的礼物。

    长安城的很多人家也争着来参加萧家的抓周礼。

    杜恒霜在内院看见来客名单,吓得咋舌,对欧养娘和知画道:“怎么有这么多人?咱们准备的席面够吗?”

    欧养娘笑着道:“大少奶奶不用担心,厨房里都安排好了。”

    杜恒霜看了又看,在房里算了一天,然后拿着单子去萱荣堂龙香叶那里问道:“婆母,这一次抓周礼,来的客人很多,婆母看看这个单子怎么样?”

    龙香叶觑了一眼,也吓了一跳,忙道:“这么多人,得准备多少桌席?”

    杜恒霜道:“光内院就得五十桌。”外院是男客,有萧义负责,杜恒霜还能轻松一下。

    一桌能坐八个人,五十桌,得有四百来人。

    “这么多人?都是你认识的吗?”龙香叶很是惊讶。

    杜恒霜笑道:“都是托大爷的福。陛下也跟着凑热闹,赏了无数好东西。”说着,命人将陛下赏的东西拿过来,给龙香叶过目。

    龙香叶连连点头,“都是好东西,给他们放起来吧。等他们长大了,好好给他们瞧瞧。”

    杜恒霜应了,说了几句闲话,就要起身告辞。

    萧泰及和关芸莲也过来给龙香叶请安,看见杜恒霜,忙过来向她道喜。

    他们如今分了家,也算是两房人了。

    “大嫂,大哥要是在这里,我们一家人还不知怎么乐呢。”萧泰及感慨地道,说着,拿出一对完美无暇的碧玉珏,双手呈给杜恒霜,“这是我们做叔叔婶婶的一点心意。望大嫂不要嫌弃。”

    杜恒霜很是惊讶。

    这一对玉珏,润白细腻,如有油光,是上好的羊脂玉,价值不可估算,真不像是萧泰及拿得出来的手笔。

    萧泰及看出杜恒霜的犹豫,一脸诚恳地道:“大嫂别多想,这是前些日子我的当铺收的死当,我瞧着实在是白璧无瑕,只有两个侄儿侄女才配得上。”

    杜恒霜释然地点点头,让知画收下来,笑道:“多谢二弟费心了。”

    龙香叶看了看关芸莲一脸艳羡的样子,也觉得她可怜,就对杜恒霜道:“抓周那天人太多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让芸莲帮你照应些吧。”

    杜恒霜没有推辞,笑道:“那就麻烦二弟妹了。抓周那天确实人太多了,萱荣堂这边的小厨房和内院的大厨房就托二弟妹看一看了。”

    萱荣堂的小厨房是准备龙香叶这边的饭菜的。

    内院的大厨房是准备抓周的席面。

    杜恒霜和孩子平日里都是吃的自己院子里小厨房的饭菜,是绝对不会让外人插手的。

    关芸莲以前在大房管家的时候,就是管着这两处厨房,倒是驾轻就熟,当下也没有推辞,笑着应了,道:“大嫂可要好好保养,最近都瘦了一圈了。”

    杜恒霜笑道:“瘦了正好。我怀孩子的时候,足足胖了一圈。如今正好能穿回以前的衣裳了。”

    关芸莲掩嘴咯咯笑,“大嫂真会说笑话。大嫂的衣裳,每天不重样的穿,也能穿好几年,哪里需要穿以前的旧衣裳?”

    杜恒霜心里高兴,也没有计较关芸莲说得不伦不类的话,站着寒暄两句,才带着丫鬟婆子离去。

    萧泰及和关芸莲也只在龙香叶这里坐了一坐,就回自己院子了。

    关芸莲就对萧泰及问道:“我表妹和姨妈也想来参加两个孩子的抓周礼,你怎么不在娘面前提一提?”

    萧泰及不虞地道:“你表妹和姨妈是被大嫂赶出去的。难道你还想在这样的日子里惹大嫂不开心?”

    关芸莲撅起嘴,自己坐了车,来到陈月娇和金姨妈的新宅子里诉苦。

    她这一年多,就跟守寡一样。

    萧泰及忙着吃药养身,不仅不碰她,也不碰自己的通房姨娘,居然跟和尚一样。

    萧泰及碰都不碰她,她哪里来的孩子?

    陈月娇坐在屋子里的暗影中,静静地听着,等金姨妈出去了,陈月娇轻声道:“表姐,别生气了,咱们去厨房做点心吃。”

    关芸莲最喜欢吃甜点,闻言忙道:“好啊,表妹,上一次你做的玉露团,实在是太好吃了。”

    陈月娇带着关芸莲来到厨房门口,微笑着推开厨房的门。

    几只硕大的黑鼠从她们眼前一掠而过,吱吱地溜走了……

    ※※※※※※※※

    下午有加更。求粉红票和推荐票。

第170章 事成 (5K,浅笑轻纱灵宠缘8+)

    关芸莲撇了撇嘴,在厨房门口停住脚步,对陈月娇道:“你们家该养只猫了。这么大的老鼠,我看见好几次了。你难道不害怕吗?”

    陈月娇咯咯笑道:“老鼠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举步走了进去。

    关芸莲见陈月娇毫不在意,被她影响,觉得自己刚才是大惊小怪了,讪笑着跟着走了进去。

    这一次,陈月娇亲手做了单笼金乳酥,一味很香甜的点心。

    关芸莲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金乳酥,一口气吃了七八个,直到完全吃不下去了,才放下筷子。

    陈月娇笑道:“还剩下四五个,我拿食盒给你装了带回去送给大少奶奶尝一尝吧。”

    关芸莲有些踌躇,“大少奶奶未必会吃……”若是知道是陈月娇做的,杜恒霜肯定远远地将食盒扔了。

    陈月娇冲她眨眨眼睛,“没事,你说是你在外面买的,别说是我做的就行。”

    关芸莲笑了笑,知道杜恒霜未必会吃外面买的东西,不过这金笼酥做得实在好吃,外面买的都没有这样好的,拿去也不丢人,就点头道:“那就了偏了表妹的好东西了。”

    陈月娇拿过来一个红木透雕牡丹食盒,里面放着一个玛瑙盘。

    关芸莲眼前一亮,笑道:“哟,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食盒?还有这玛瑙碟子。啧啧,表妹,你越发豪奢了。”

    慢条斯理地将金乳酥一个个夹到食盒里,陈月娇盖好盖子,递到关芸莲手里,“表姐说什么话。这都是托了太子妃的福。殿下对我们十分照顾。——拿去吧。还有几天就是抓周礼了,你可要忙了,好好养着。”又叮嘱道:“四月天里,时冷时热,容易染了时疫,表姐可要好生保重。”

    关芸莲本想拍着自己胸脯说自己的身子好着呢,谁知拍了两下胸脯,居然咳嗽起来。

    这一咳,就一时止不住了,只咳得面色潮红,额头冒出了虚汗。

    坐在厨房里,一股穿堂风从外面吹进来,关芸莲打了个寒战,抱着双肩道:“好冷,你这屋里怎么这么冷?”

    陈月娇看了关芸莲一眼,笑道:“这里是厨房,灶台里还有火呢,怎么会冷?——表姐,你是不是着凉了?”说完叹息道:“敢是这几天累着了?回去好好歇着吧……”说着,将食盒塞到关芸莲怀里,自己先走了出去。

    关芸莲咳了一阵子,觉得好些了,拎着食盒上了车,回萧家去了。

    她没有先回自己家,而是先去了杜恒霜的院子。

    此时正是午后,两个孩子在厢房小睡,杜恒霜一个人在上房看帐本。

    关芸莲拎着食盒打着飘儿的走进来,冲着杜恒霜笑道:“大嫂在忙呢?”

    杜恒霜抬头,看见关芸莲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眼里神色恍惚,便很是关切地站起来问道:“二弟妹,你怎么啦?”

    关芸莲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也有些困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冷的很,可是身上不住流汗。”

    杜恒霜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关芸莲的额头,如火一样滚烫。

    杜恒霜吓了一跳,忙将手缩回来,对关芸莲道:“二弟妹,你生病了,赶紧回去歇息,我去命外院管事给你请素素过来瞧一瞧。”

    关芸莲忙道:“我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大嫂,这里有些点心,是我……是我表妹亲手做的,大嫂尝一尝吧。”她想了想,还是想帮着陈月娇说说话。她知道,表妹和大嫂之间,大概有些误会,她想做个中间人,让她们俩和好。

    杜恒霜当然不会要陈月娇的东西,笑着推辞道:“你表妹的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我不爱吃点心。”推脱两次,关芸莲无法,只好拎着食盒回去了。

    杜恒霜看着关芸莲踉跄的背影,很是不安,忙命外院管事去请诸素素过来。

    诸素素听说有人病了,忙背着药箱过来。

    “谁病了?还要让管事去请我。”诸素素还未进门,声音就先传进来。

    杜恒霜站起来,指了指二房萧泰及那边的方向,道:“是二弟妹,我看着有些不好,额头烧得滚烫,走路都打飘,又冒虚汗,可是又觉得冷。”

    诸素素听着奇怪,忙道:“有多久了?”

    杜恒霜想了想,“没有多久吧?我早上在婆母那里见到她还好好的。”

    诸素素背着药箱就要过去,一边道:“春末夏初,正是时疫流行的时候,若是她染了时疫,可要移到别处才好,不然一家大小都免不了过上。”

    杜恒霜想起来本来内院的大厨房和萱荣堂的小厨房都是分给关芸莲照看,幸好她还没有上任,但是就得另外安排人手了,就对诸素素道:“你先过去,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就过去看看。”

    诸素素点点头,冲杜恒霜摆手,“你别急,我过去瞧瞧。”

    同一时刻,陈月娇命人在厨房里收拾,各处撒上雪白的石灰,又叫了工匠过来,在另一边的厢房旁边再建一个新的厨房,旧的厨房就暂时封存起来,等石灰散了之后再说。

    收拾好厨房,陈月娇派人给龙淑芝送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两个字,“事成。”

    龙淑芝见了大喜,忙派人去萧家寻萧泰及,也对他说了这两个字。

    萧泰及得到信,立刻就住在外书房不回去了。

    诸素素来到萧家二房的内院的时候,关芸莲已经躺在床上,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这是怎么回事?”诸素素吃了一惊,忙放下药箱,坐在关芸莲床边,开始给她切脉。

    脉搏跳得异常的快,而且气若游丝,面色发黑。

    诸素素大惊,再问旁边伺候的丫鬟,知道关芸莲刚才已经吐了好几次了,都是呕出来的血,而且腹泻,拉出来的也是血,尿出来的也是血。

    完了……

    诸素素心里一沉,连忙从药箱里拿出一双自制的双林绢手套,套在手上,去感受关芸莲的颈动脉,以及她的心跳。

    心跳时断时续,近乎衰竭。

    颈下淋巴结肿大。

    诸素素想起她日夜攻读的《伤寒杂病论》,一颗心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沉。

    她想,她是遇到了来到这个世上之后最厉害的烈性传染病了。——鼠疫,又称黑死病,这里的人也叫它“伤寒”。

    看关芸莲的情形,是最烈性的,致死率最高的败血型鼠疫,就算在她曾经生活过的现代,败血型鼠疫的死亡率也是百分之百,而且从发病到死亡,只有二十四个小时。

    也就是说,关芸莲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诸素素茫然,一双手有些颤抖地从关芸莲的脖子上移开。

    关芸莲大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喃喃地说着胡话,“黑老爷来接我了……我不走……我要吃点心……表妹的金笼酥……”

    诸素素突然想起来,杜恒霜说她今日见过关芸莲!

    杜恒霜那边还有两个还差几天就满一周岁的幼儿!

    诸素素霍地一下子站起来,对屋里的人虎着脸道:“都给我待在这里,不许出去!”自己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院子叫道:“来人!去把大少奶奶赶紧叫过来!就说我有急事!”

    外面的婆子面面相觑,终于推了一个胆大的出来,去对面的大房求见杜恒霜。

    杜恒霜收拾好帐本,正要去看两个孩子睡醒没有,听见诸素素有急事找她,以为是关芸莲的病有了麻烦,就带着知画连忙赶到二房的院子。

    谁知诸素素不许她进来,就让她站在外面的回廊下,跟她说话,“恒霜,有个不好的消息。——你暂时不能回大房。”

    杜恒霜莫名其妙,四处看了看,见二房的丫鬟婆子也都一脸迷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素素,到底是怎么啦?你出来说话。”杜恒霜耐着性子对着窗口说话。

    诸素素摇摇头,“我暂时不能出来,要在这里待一天一夜。你命人去取几丈白布过来,在院子里燃一堆火,将你们二少奶奶今日回来之后碰过的东西都扔到火里烧了。同时让人去拿烈酒,在这个院子上下所有的地方擦洗干净。还有,多弄点石灰,装在缸里,给我抬进来。”

    杜恒霜听得心惊胆战,一只手抓在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总得说清楚吧?”

    诸素素摇头,“你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害你。真正的原因,我暂时不能说。”说了,恐怕引起大的恐慌。

    横竖关芸莲的情况,她发现得早,应对及时的话,应该能将影响控制到最小的范围。

    她可是知道,在现在这个时空一旦鼠疫真的蔓延开来,后果将不堪想象。

    当年欧罗巴洲“黑死病”肆虐的时候,大陆上十室九空,几乎将整个欧罗巴洲变为无人之地。

    还是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传到欧洲,才挽救欧罗巴洲人免于遭受灭种的命运。

    诸素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对杜恒霜道:“还有,这里二房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一直要待在这里。从现在开始,十二个时辰以内,没有发高热的,才能出去。凡是发高热的,都要到旁边的厢房去待着。”

    诸素素说着,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唰唰写下她酝酿很久的药方。

    “桂枝、芍药、生姜、大枣、炙甘草,各三两,抓来在院子里熬汤。大家都喝一碗,把十二个时辰熬过去就好了。”诸素素冷静地将药方递过去。这只是预防的药方,真的有点效果的,还要她的陈荠菜卤出面。

    杜恒霜一下子明白过来,两手发抖地接过药方,问道:“可以让知画出去吗?”

    诸素素问道:“二少奶奶去你们大房的时候,知画姑娘在屋里吗?”

    杜恒霜摇头,“她不在。她那时候去了库房。”

    诸素素便同意了,“一切有劳知画姑娘。”

    知画白了脸,问杜恒霜道:“大少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大少奶奶为什么不能回大房?”

    杜恒霜尽量放平声调,缓缓地道:“我有事,你先去吧。外面有劳你了。”

    知画忙应了,出去抓药不提,又跟萧义说了,加派人手过来看着二房的内院,不许人出去,同时根据诸素素的嘱咐,将载着关芸莲出去的车夫也用单独的房子关起来,不许跟别人接触。

    杜恒霜又了解到关芸莲是从陈月娇家里回来才生病的,心里有几分疑惑,但是暂时没有证据,她也不好多说,只想等明日关芸莲好一些了,再问清楚。

    这一晚,杜恒霜披着知画给她送过来的大氅,在二房内院上房的廊庑底下坐了一晚上。

    院子里一直烧着火堆,将关芸莲的衣裳、被褥,还有内室所有的门帘锦帐都扯了下来,扔到火里烧了。

    同时按照诸素素的嘱咐抓了药过来,熬了桂枝汤给大家喝。

    二房的人都惴惴不安地等在院子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关芸莲的内室,只有诸素素一个人待在那里,仔细观察记录着关芸莲的症状。

    天还没亮,关芸莲就熬不过去了,吐了最后一口黑血,两眼翻白地死在床上。

    诸素素看着全身发黑的关芸莲,苦笑着摇摇头。她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好运。

    好事轮不着她,坏事却接二连三找上门。

    关芸莲死了,但是鼠疫杆菌可以在尸体内存活数周到数个月。

    诸素素咬了咬牙,将白布裹着石灰撒到关芸莲身上,将她紧紧地用石灰盖了起来。

    别的丫鬟婆子都挤在对面的东次间里,忐忑不安地等着诸素素发话。

    天亮了,阳光洒在二房的院子里。

    诸素素疲惫的声音传出来,“大家去阳光底下站一天,到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没有发高热的,就没事了。”

    她知道,鼠疫杆菌虽然厉害,但是如果还没有侵入有机体,在阳光下直射四到五个小时也能将病菌杀死。

    诸素素发了话,二房的下人却一动不动。

    杜恒霜一夜未睡,熬得一双眼里尽是血丝。她站起来,淡淡地道:“按照诸郎中说的做。”

    二房内院所有的下人才一个个从屋子里蹭了出来,站到院子里的阳光下。

    院子中央的火堆依然在熊熊燃烧,烤得周围的温度比别的地方都高。

    鼠疫杆菌也不喜高温,这一点温度,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是也聊胜于无。

    诸素素一个人坐在内室,一遍遍地将石灰洒在关芸莲的尸身上。

    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十二个时辰终于过去了。

    二房只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婆子发起了低热,别的人都无事。

    外院的大总管萧义传来话,说载着关芸莲出去的车夫也发了热,但是还好,没有高热,只是低热。

    诸素素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好,她没有发烧。

    “行了,都出去吧。继续拿烈酒擦洗院子,同时让萧义弄幅棺材进来,你们二少奶奶今天早上去世了。”诸素素对着院子外面说道。

    “啊?”二房的下人惊得目瞪口呆。

    昨天还骂骂咧咧责罚过下人的二少奶奶,居然病了一晚上就死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年纪大一些的婆子却敏锐地觉得不对劲。

    她们都是过来人。

    当初大周那会儿战乱的时候,长安城的近郊曾经出过瘟疫。

    那时候,那些过来治病的郎中,都是如同诸郎中一样,用火和石灰来隔离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二少奶奶到底得了什么病?”一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杜恒霜眉头紧皱。她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开。

    关芸莲已经死了,无谓再造成更大的恐慌。

    “二少奶奶撞客着了,被勾了魂了。我让你们站在院子里让太阳照着,也是试试你们中有没有和二少奶奶一样的情形。”诸素素不想说关芸莲是得了瘟疫中最厉害的“黑死病”,而是换了种不会引起恐慌的说法,在屋里说道,同时吩咐道:“来人,将棺材抬进来。”

    萧义很快就置办了一个楠木棺材过来。

    几个小厮将棺材抬到二房的内院门口,换了几个婆子上去,一直抬到关芸莲的内室。

    诸素素亲自将棺材里面撒满石灰,然后用白布包着手,将关芸莲的尸身用绳子绑了,放到棺材里面,然后又将缸里所有的石灰都撒了进去。

    最后费了老大的力气,将棺材盖阖上。

    “灵堂就设在上房吧。横竖这个院子,以后是不能住人了。”诸素素对门外的杜恒霜说道。

    杜恒霜点点头,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发热,知道自己大概是累着了。

    想起来关芸莲昨日拎着去大房的一个红木透雕牡丹纹的食盒,杜恒霜忙问道:“你们二少奶奶昨日拿回来的食盒呢?”

    一个丫鬟指了指火堆,怯生生地道:“诸郎中吩咐要烧了,奴婢就扔进去了。”

    杜恒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等诸素素出来,再跟她合计合计吧。

    “大家把外衣脱下来,扔到火堆烧掉。”诸素素等抬棺材进来的小厮走了之后,又吩咐道。

    反正这院子里都是女人,大家紧张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什么忌讳的,都赶紧脱了外衣,扔到火堆里。

    杜恒霜也将自己的外衫脱了,包括昨日知画给她送来的银鼠大氅。

    “去外院大管事萧义那里送信,就说,抓周礼不办了,让他给发了帖子的客人上门赔礼,一家一家都送到。”杜恒霜冷静地说完话,两眼一黑,晕倒在诸素素怀里。

    ※※※※※※※

    二更也是五千字。默,早上木有一张粉红票,难道大家都是留着双倍再投?

第171章 发威

    诸素素连忙托住杜恒霜的身子,立即在她额头探了探。

    还好还好,还没有发烧……

    诸素素心里虽然怦怦直跳,面上却是做出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对着二房院子里惴惴不安的下人道:“你们大少奶奶真是吓着了。这几天忙着抓周礼的事,昨晚又一夜没睡,刚刚知道这边没事了,心一松,就睡过去了。你们瞧,一脸倦意呢……”

    二房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长舒一口气,有些人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她们二房的女主人刚刚去世,可不能大房的女主人就接着出篓子。

    要知道她们萧家大房的男主人萧都尉大人,如今还在北方鏖战,大房的两个小主子,还不到一岁。

    现在整个萧家的担子,都落在杜恒霜一个人身上了。

    “去外面抬个躺椅过来,再拿一床毯子,给大少奶奶盖上,我送她过去歇息,这边的事,叫你们二爷过来管总。——对了,你们二爷呢?”诸素素现在才想起来二房的萧泰及。他昨天晚上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人影儿。

    萧泰及的姨娘春云和两个通房从屋檐底下蹭出来,对诸素素喃喃地道:“二爷这阵子总在外书房歇息,很少回内院。”

    “哦?”诸素素拖长音调,扫了她们一眼,“这是为何?”

    春云福了一福,陪笑道:“说是诸郎中说的,在吃药呢,不能老在内院厮混。”

    诸素素想了想,好像自己是说过这话,便打个哈哈,“哦,原来是这样啊,倒也听话。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能计较这些?赶紧地派人去把二爷叫回来,让他拿主意。他媳妇去世了,他总得过来操办丧事。”

    “对了,你们还要继续在这个院子里待着,不要出去,等你们二少奶奶过了头七,才能出去行走,听见没有?”鼠疫的潜伏期最长是七天,所以最保险的情况,是七天之后,确认她们真的没问题,才放她们出去。诸素素这样说,其实是说过在二房院门外守着的那些五大三粗的婆子听的。

    这些婆子是外院大总管萧义派来的人,只听萧义调遣。内院除了杜恒霜的话,她们谁都不听,龙香叶都指使不了她们,是萧士及出征之前特意给杜恒霜留下的帮手。平时放在外院,关键时刻再调到内院听差,保证杜恒霜对萧家有绝对的控制权。

    外面的婆子齐声应了,声势浩大,听得二房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哆嗦。

    萧泰及一大早就出去了,到傍晚才回来,一回来就接到消息,说关芸莲死了,让他回内院主持丧事。

    萧泰及一听就愣了。——死了?这么快?昨天才发病,今儿怎么就死了?龙淑芝明明跟他说,关芸莲这一次生病,总得病个一两年。他再配合一下,不给她延医问药,她才有可能慢慢地不着痕迹地被拖死……

    死得这么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几乎像是被谋杀一样。

    官府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一阵寒意从他脊背后头升起来,一直沁入他的心头,又罩上他的面庞。

    他满脸阴霾,一个人坐在外书房,久久没有出声。

    回报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低头躬腰站在他面前,也不敢看他的脸色。

    无论是谁,突然听见自己妻子死了,都不会有好心情吧?——哪怕他不喜欢她,甚至恨她,死亡总不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

    萧泰及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

    他一直坐到屋里漆黑一片,才哑着嗓子道:“知道了。去大嫂那边回报了没有?”

    那人才连忙道:“二爷,大少奶奶从昨天就一直待在咱们二房的内院里主持大局,今儿快傍晚了才走。听说实在太累了,当着院子里的人就晕了过去。是诸郎中命人抬了躺椅过来,抬回大房去的。诸郎中说,二爷是二房的人,理应回来主持丧礼。”

    萧泰及眼前一亮,双眸里似有火星迸出,但那光芒转瞬即逝,回话的人以为自己眼花了,忙眨了眨眼,又垂下脑袋。

    萧泰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屋里走了两步,吩咐道:“去帐房支银子,买白孝布,布置灵堂。二少奶奶无子而丧,没有人捧丧盆。这样吧,我去大房求求大嫂,求她让两个侄儿侄女给芸莲披一披孝布吧。另外,再去外面找两个哭孝的孝子回来,等出殡的时候好摔丧盆。”

    那人应了,从萧泰及手里接过二房的对牌,自去忙碌。

    萧泰及精神一振,起身换了一身素色苎麻丝袍,洗干净头脸,没有回自己的内院去见关芸莲最后一面,反而先拐去了大房的院子。

    萧义着了人守在大房和二房相邻的院墙处,不许任何二房的人进出。

    萧泰及只好出了自家大门,绕远路从大房的大门口进去。

    萧义弄明白萧泰及连他自己家的后院都没有回去过,才放他进来。

    萧泰及满脸悲戚,对萧义道:“萧义,听说大嫂为了我家的事,累得晕过去了,我想去探望探望,亲自向大嫂表示感谢。”

    萧义看了萧泰及一眼,点头道:“二爷有心了,不过大少奶奶刚刚睡着,二爷去了也见不着,还是先回去料理二少奶奶的丧事吧。”

    萧泰及“哦”了一声,没有继续坚持,又道:“那就麻烦萧大总管帮我转告一下,我去跟娘说一声。你也知道,娘一向疼芸莲,她突然撒手去了,我担心娘知道这件事,会伤心过度。”

    萧义没有拦着萧泰及去看龙香叶,便在前面带路道:“二爷有孝心,是我们下人的福气。二爷这边请。”亲自带了萧泰及去见龙香叶。

    龙香叶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坐着看夜景消食。

    虽然天黑了,但是她的院子回廊下隔几步就吊着一盏宫灯,亮如白昼。

    只是天气开始炎热,晚上出来的各种飞虫多了起来,看见光亮就往上扑。

    好几个丫鬟在龙香身边摇着大芭蕉扇,驱赶蚊虫。

    萧泰及走进来,一下子扑通一声跪在龙香叶面前,将头埋在龙香叶的腿上,泣不成声地道:“娘!芸莲她……她……她……突然得暴病死了!”

    “啥?!”龙香叶惊得一哆嗦,“你说什么?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死了?什么病啊?死得这么快?”

    萧泰及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昨儿没有回内院,今天一大早就去外面的铺子,刚刚才回来没多久,就有下人过来回报,说芸莲死了,让我回去主持丧事。我……我……我又不是知客先生,哪里懂这些东西。娘,我该怎么办啊?内院没人,明日吊唁的堂客们来了,谁来做主招待她们?”

    龙香叶想起昨天还来她这里请安的关芸莲,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抚着萧泰及的头,哽咽着道:“这孩子撞了什么邪,怎么就突然死了呢?——素素呢?你们有没有请素素给她瞧过?”

    萧泰及点点头,“诸郎中一直在呢,是她说芸莲得急病死了。”

    龙香叶哭了一场,心里好受些,站起来道:“扶我去给芸莲上柱香吧。”

    萧泰及不肯,在龙香叶耳边轻声道:“娘,那边才刚咽气,不干净。您就不要过去了,等头七过了,再去送送她吧。”

    龙香叶瞪了他一眼,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芸莲走了,我现在去看看她怎么了?她是我亲自选中的,平日里又孝顺听话,只是可怜,还没个孩子,就这样去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萧泰及也流下泪来,“娘,我正想求大嫂帮个忙,让两个侄儿侄女帮芸莲披一披孝布意思意思,也让她有个送终的人,别去了地下,被人欺负。”

    龙香叶想起来两个孙子孙女马上要满周岁了,还有一个声势浩大的抓周礼正在筹备中。

    现在关芸莲一死,也不知道这抓周礼还会不会举行。

    “按理说,已经分家了,二房有丧事,不会影响到大房。”龙香叶自言自语地道,又慢慢坐了下来,看了萧泰及一眼,“两个孩子还不到周岁,怎么去披孝布?”还是有些犹豫。

    萧泰及忙道:“哪里真的让他们去做什么?就是被婆子抱着,做个样子就行了。”

    龙香叶想了想,点头道:“使得。这件事,是你大嫂能为芸莲做的最后一件事,她必不会推辞的。——你去跟她说一声吧,就说是我说的,芸莲无后,让两个侄儿侄女给她披一披孝布,送她一程,也是应有之意。”

    萧泰及拿帕子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分外粗重,“娘,大嫂未必肯。我刚才去求见大嫂,大嫂避而不见……”

    “哦,还有这回事?”龙香叶又站了起来,“我先去看看芸莲,再去跟你大嫂说话。”说着,执意要去二房的院子看关芸莲。

    萧泰及拽着龙香叶的胳膊,急道:“娘,都已经封了棺了,娘去也白搭。”

    “封棺?!”龙香叶又愣了,“这不是才咽气,怎么就封了棺?”

    照理说,也要头七过了,才封棺。

    萧泰及便四下看了看。

    龙香叶挥手让自己的丫鬟婆子退下,说道:“你有什么话?”

    萧泰及就道:“娘,听说诸郎中从昨天就一直留在我的院子,照看芸莲。还有大嫂,也一起等在那里。诸郎中和大嫂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将我的院子把持得死死的,然后诸郎中就对外面说,芸莲死了。——您说,这中间,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龙香叶抿紧唇,琢磨一会儿,摇头道:“你别想多了。你们二房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你大嫂做这番手脚?又是分了家的,你们远远不如大房,她吃饱了撑得才去二房兴风作浪。——不是,绝对跟她没有关系。”

    萧泰及做出一脸困惑的样子点点头,“娘说的对,是我想左了。我只是不知道大嫂为何对我避而不见,一时就钻了牛角尖。”

    龙香叶便道:“你想知道你大嫂为何对你避而不见,咱们一起去问问她就行了。”说着,带着萧泰及往正院那边去了。

    来到正院门口,就被两个婆子拦住了。

    “我要去见我大儿媳妇,你们也敢拦?”龙香叶气得提高了声调,“又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好遮着掩着的?!”

    外面守门的婆子寸步不让,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人息怒。大少奶奶吩咐下来,我们不敢不从。除非大少奶奶亲自发话,我们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龙香叶狐疑起来,探头看看正院里面,却被影壁挡住视线。

    里面的院子黑灯瞎火,竟是还没有掌灯。

    “杜恒霜!杜恒霜!你出来见我!”龙香叶心一横,居然在院门口大声叫喊起来。

    两个婆子没料到龙香叶居然使出这样无赖的手段,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若是一般的下人,她们俩肯定就动手了。

    可是龙香叶是这个家的老封君,她又没有执意要进去,只是在门外叫喊。

    这样的老封君,她们着实没有见过。

    龙香叶的声音划破夜空,高亢刺耳,一直传到正院的上房里面。

    诸素素在里屋严密观察着杜恒霜的症状,不许任何人进去。

    知画寸步不离地守着两个孩子。

    知数管着小厨房,不许任何厨娘以外的人进出。

    欧养娘就在上房坐镇,管着大房内院的一众婆子丫鬟。

    听见龙香叶在外面叫喊的声音,欧养娘怒从心头起。

    她本是杜家花大价钱请来,专门调教杜恒霜内宅事宜的。

    对于龙香叶这样的人,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对她来说,只要把握了内院的大权,对龙香叶视而不见就行了。龙香叶那点咯应人的本事,还不值得她着急上火。

    而萧士及对杜恒霜,不仅把内院交给她,甚至把外院,把他所有的身家都交到杜恒霜手里。

    这样的夫君,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欧养娘非常明白凡事留一线的道理。

    既然萧士及这样识做,她也就鼓励杜恒霜对龙香叶要多忍耐一些。

    反正龙香叶越是对杜恒霜挑剔,萧士及的心就越是偏到杜恒霜这边。

    所谓婆媳关系如战场,如果儿子有了偏向,这一场婆媳关系的仗,不用打就胜负已分了。

    可是今日杜恒霜人事不醒地被从二房院子里抬回来,欧养娘才第一次觉得事情严重了。

    心神不宁地在上房坐着,就听见了龙香叶的叫喊。

    她本待不理,可是龙香叶越说越离谱,欧养娘涵养这么好的人也受不了了。

    为了你的小儿媳妇,我们大小姐都累病了,居然还在这里指责大小姐“居心叵测”!

    欧养娘心里一怒,就不肯认杜恒霜是萧家的大儿媳妇。

    在她心里,杜恒霜永远是她的大小姐,是她要护着的人。

    她以前让杜恒霜忍耐,是因为那忍耐可以得到更大的好处。

    如今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差点把命折进去了,还忍耐个屁啊?!

    欧养娘禁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她沉着脸走出去,来到门口,对着正在高声叫喊的龙香叶啪啪啪啪径直抽了几个耳光,直接将她打晕在地上。

    欧养娘这一手扇耳光的绝技,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

    这是欧阳家的不传之秘,用手掌的什么部位打,打在对方脸上哪个部位,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都是有讲究的。

    龙香叶在地上如滚地葫芦一般滚了几圈,在萧泰及脚边停下。

    萧泰及大惊,忙半跪下来,推搡着龙香叶的身体哭喊道:“娘……娘……你怎么啦?”又扬起头,恶狠狠盯着欧养娘道:“你个贱婢!竟然敢打我娘!——你以下犯上,我要送你去衙门见官!”

    按照大齐律例,奴欺主是十不赦的大罪之一。

    ※※※※※※

    一更送到。求粉红票。下午有打赏加更。

第172章 巧合 (浅笑轻纱灵宠缘9+)

    欧养娘既然敢直接抽龙香叶大耳刮子,就不怕这些后果。

    “二爷,我看在大爷份上,尊称你一声二爷,可是这里是大房,咱们已经是分了家的。我是大少奶奶的陪房,不是萧家的奴婢。说我以下犯上,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话!”欧养娘冷冷地道。

    萧泰及站起身来,目光阴骘地看着欧养娘,冷笑道:“就算你的卖身契不在萧家,可是我娘是你主子的婆母,比你主子还高一等。——你敢打我娘,就是以下犯上!”

    欧养娘轻轻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道:“二爷,乱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打了你娘?”

    萧泰及愤怒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亲眼看见的!”

    欧养娘不屑地嗤笑一声,转头问院门口守门的两个婆子,“你们看见我有打人吗?”

    那两个婆子笑道:“我们可以作证,养娘绝对没有动手。”

    萧泰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背着手道:“她们是大房的下人,当然是站在你这边,不能作证。”

    欧养娘也针锋相对地道:“你是你娘的儿子,你当然站在你娘这边,你的话也不能当做证据。”

    “难道我娘是自己晕过去的?你看她脸上,被你打得……”萧泰及弯下腰,将晕过去的龙香叶扶起来,给欧养娘看龙香叶的脸。

    龙香叶的脸上光滑平顺,不仅没有红肿,而且连五指印都没有。

    萧泰及一下子愣住了。

    欧养娘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她们欧阳家独门掌掴大法,能让人痛得晕过去,但是外面看不到一点痕迹,别说红肿破皮,就连惯常的手指印都没有。

    “……看见了没有?哪里有被打的印子?你娘年纪大了,晕过去有什么奇怪?也许是走路自己摔晕的,或者是撞门框上撞晕的。也或者她是发了羊颠风,自己咬舌头晕了。——我随便想一想,就能想出十七八种晕过去的理由。非说是我打晕的,二爷,您是不是要去找郎中看看眼神了?”欧养娘冷嘲热讽,激得萧泰及几乎暴跳如雷。

    萧泰及忍得满脸紫涨,才没有冲过去打欧养娘一拳。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笔帐,我记着了。”萧泰及拿手指头往欧养娘面前点了点,便带着龙香叶回萱荣堂。

    将龙香叶放到萱荣堂的床上躺好,萧泰及叫了荷蕊和梅香过来守着,吩咐她们道:“等老夫人醒了,先劝着老夫人,别让老夫人出去。我回去有事,明天再来看娘。”

    外面的天已黑,萧泰及回到自己二房的内院门口张了一眼,就回外院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离开萧家,去了自己的一个铺子。从那铺子的后门,他匆匆改装,找人给龙淑芝送了信,约她到一处茶楼说话。

    龙淑芝听从萧泰及的吩咐,也跟陈月娇送了信,才坐车来到他们经常见面的茶楼。

    萧泰及背着手站在茶楼的窗口前,看着窗外的街景出神。

    龙淑芝看见萧泰及挺拔的背影,满心欢喜地迎上去,问道:“二表哥,你来了?”

    萧泰及回头,看见龙淑芝来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点头道:“过来坐。”又问她:“陈家表妹那边,你有没有照我的话去送信?”

    龙淑芝走到萧泰及身边,跟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的街景,笑着道:“二表哥,为何要叫陈家表妹一起过来?”

    萧泰及脸色阴沉下来,对龙淑芝道:“陈家表妹到底是怎么对你说的?她对芸莲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龙淑芝看着萧泰及的样儿,心里酸溜溜地,撇了撇嘴道:“怎么?你心疼了?后悔了?”

    萧泰及别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告诉我,陈家表妹有法子让芸莲染病,然后拖了一两年,她就自然不行了。”

    “是啊,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如果你后悔了,你赶紧去请好郎中,给她抓好药,她很快就能好起来。”龙淑芝说着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捂着脸道:“你既然放不下她,为何又要招惹我?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做妾的。——就算是做填房,我爹娘都不一定会愿意。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推了多少上门求亲的好人家……二表哥,你可不能负了我……”

    萧泰及见龙淑芝这样伤心,又有些心软,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候,茶室的门被推开,一身湖蓝衣裙,头插一支赤金步摇的陈月娇袅袅娜娜走了进来,笑着颔首道:“哟,我是来得不巧了,你们哥哥妹妹的,我可是打扰了?”

    萧泰及看见陈月娇进来,立刻面罩寒霜,冷然道:“把门关上。”

    陈月娇的面色淡了下来,回身关上门,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几样茶点,问道:“怎么啦?你这副丧气样儿?”

    萧泰及大步走过来,一拍桌子,怒道:“你做得好事!你到底对芸莲做了什么?!”

    陈月娇咯咯一笑,单手支颐,撑在小茶桌上,眼风斜斜,看着萧泰及道:“怎么啦?你心疼了?后悔了?”居然跟龙淑芝的问话一模一样。

    萧泰及窒了窒,才一字一句沉声道:“你不是说,她会卧床不起,病上两年吗?”

    龙淑芝今年十四岁,关芸莲病上两年去世,龙淑芝已经十六七,出嫁正好。

    可是现在关芸莲突然死了,龙淑芝还不到出嫁的年龄……

    陈月娇点头。“正是。她会卧床不起,逐渐衰竭。”这是她从“陈月娇”上一世的记忆里寻到的法子,利用老鼠,让关芸莲染上不治之症。

    萧泰及一拍桌子,低声斥道:“正是个屁!——她死了!昨天就死了!从你家回去,只过了一天一夜,她就死了!”

    “什么?!”陈月娇和龙淑芝一起惊叫起来。

    陈月娇霍地从茶桌前站起来,声音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怎么会现在就死了?”她明明只是让老鼠在她做点心的那些食材里面爬了爬而已,绝对没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啊……

    陈月娇的上下两排牙齿咬的咯咯直响。

    “这种事怎么可能说白话?你们要不要去我家看看,上房成了灵堂,芸莲正等着你们去给她上香呢!”萧泰及冷笑着指着窗外说道。

    龙淑芝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耳朵,躲到陈月娇身后瑟瑟发抖,哀求道:“二表哥,你别这么说,怪渗人的……”

    萧泰及伸手将她从陈月娇身后拽了过来,怒道:“你还敢躲到她身后?你不怕她施个法儿,也让你马上见阎王?!”

    听得龙淑芝连忙躲到萧泰及身后,从他背后探头看着陈月娇,小心翼翼地道:“陈家表妹,你不会这样绝吧?”

    陈月娇脸色发白,恼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对她做什么!就是让她染上一点风寒而已!”

    “风寒?——我看是伤寒吧!”萧泰及冲着陈月娇挥了挥拳头,“我的院子,现在被诸素素封得死死的,到处撒着石灰,院子里还有火堆,将芸莲的东西统统烧了,你说,到底是什么病,需要这样做?!”

    萧泰及没有进二房的内院,但是他在二重门前仔细瞧过,而且陈月娇通过龙淑芝也提醒过他,不要跟生病的关芸莲多接触。

    “你说,你是不是做了别的手脚?不然怎么会未卜先知,让我不要回内院住?”萧泰及面色狰狞,心头又悔又怕。

    陈月娇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柔声对萧泰及道:“你别慌,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泰及闭了闭眼,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将他从下人那里打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月娇听了半天,皱眉道:“我觉得有蹊跷。诸素素和杜恒霜关系一向亲密。她们两人联手,将二房把持起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萧泰及冷笑道:“是,我二房有天大的宝贝,需要大嫂费尽心思,将芸莲置于死地,才能得到。——这种废话,你骗鬼呢?!”

    陈月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也知道,这个理由比较牵强,可是有些时候,不是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而是只要有空子,就能钻!

    “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对芸莲做了什么?若是不说,我现在就去报官,说你害死了我妻子!”萧泰及眯着眼睛,对陈月娇低声威胁道。

    陈月娇忍着胸中翻滚的怒气,淡淡地道:“你尽管去报官,你看到时候,官府是叛你为了娶表妹,故意设局谋杀你的妻子,还是叛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去谋杀你妻子。”说着又把太子和太子妃祭出来,“到时候,太子和太子妃也会找你问话。毕竟这件事对我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陈月娇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很有些心虚。

    关芸莲的病,她本来以为尽在掌握之中,是跟时疫差不多的一般传染病,有一定传染性,也算是不治之症,但是并不会马上就死,而是会和慢性病一样慢慢拖死病人。

    当然她也知道,老鼠身上带的病菌,的确不是好相与的,所以她十分小心谨慎。自从定下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计策之后,她就非常小心,从来不再用这个厨房给自己和娘亲做饭,这里的一切,都是给关芸莲吃的……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关芸莲居然会死得这样快,听起来,跟那种曾经让人谈虎色变的“黑死病”,也就是鼠疫差不多……

    但是怎么会成了鼠疫呢?

    她恍惚记得,鼠疫是从死老鼠身上传播开的,而关芸莲明明没有接触过死老鼠。——她家连猫都没有,怎么会有死老鼠?!

    龙淑芝见萧泰及和陈月娇争得不可开交,忙怯生生地打圆场,“好了好了,会不会是一场误会?也许你妻子就是突然病情转得严重起来。你们又没有及时请郎中……”

    “诸素素一直在我家里。她的医术,有目共睹。”萧泰及长叹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陈月娇沉吟半晌,道:“你现在先回去主持丧事,我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娘说一声,然后和我娘一起去给我表姐上香。”

    萧泰及没有法子,只好点头道:“我不会主持丧事。还是表妹来帮我这个忙吧。反正她是你表姐,你欠她的,就算是你补偿她吧。”

    陈月娇没有理会萧泰及,自己先出了茶室的门,急匆匆往楼下走去。

    龙淑芝看着陈月娇远去的背影,低声问道:“二表哥,二表嫂真的死了?”

    萧泰及冷笑,“不信你自己去看。”

    龙淑芝打了个寒噤,摇头道:“我害怕,我就不去。”说着扯了扯萧泰及的衣襟,“二表哥,你送我回去吧。”

    萧泰及握了握她的手,似乎要从她柔软的手掌里汲取着力量,点头道:“好,我送你回去。”

    陈月娇急匆匆回到自己家,马上跑到被她封了的厨房里,将那袋她用来做点心的糯米粉从袋子里倒了出来。

    只见一只黝黑的死老鼠顺着纷纷扬扬的糯米粉落在案板上。

    怎么会有一只死老鼠夹在糯米粉里?!

    陈月娇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她自己不会也感染上了吧?

    陈月娇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看着那只开始发臭的死老鼠,两眼瞪得大大的,眼里满是恐惧,全身不停地哆嗦着,难以抑制。

    她觉得,自己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将妖魔鬼怪都放出来了……

    “娇儿,你在做什么?”金姨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陈月娇一跃而起,随手拿起一块抹布,将那死老鼠裹起来,扔到灶膛里面,然后点燃柴禾,扔到里面烧起来。

    金姨妈站在厨房门口,皱着眉头道:“你不是说这个厨房不能用了吗?怎么又过来烧火?”

    陈月娇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竟是比哭还难看。

    “怎么啦?”金姨妈走了进来,看了看那堆糯米粉,眉头皱得更紧,“这都是好东西,还能吃呢,你怎么就全倒出来了?”

    陈月娇的喉头发出几声荷荷的声音,似乎说不出话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差错,居然酿成这样大的后果。

    她不后悔弄死关芸莲,可是她害怕,害怕导致关芸莲致死的原因,是万万碰不得的鼠疫……

    那种烈性传染病,可是不长眼睛的,不管你是谁,碰着就得死……

    “娘,你快出去。我把这些柴火烧完了就走。这个厨房不能用了,等过几天,我让人来把这里拆了,盖个小佛堂。”陈月娇结结巴巴地道。

    金姨妈点点头,“这才是正理。咱们家如今吃穿不愁,确实应该修个佛堂。”

    金姨妈转身走了,陈月娇索性在厨房里面的东西能烧的都扔在灶膛里面都烧了。

    然后又从外面拎进来一桶石灰,在厨房里里外外撒成一片雪白。再亲手将厨房反锁,不许任何人进去。

    一夜过后,陈月娇也发起烧来。

    不过她的神智还算清醒,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感染了风寒,而不是“伤寒”。

    因为她担心害怕,精神紧张,自然容易风邪入侵。

    好在太子和太子妃知道她病了,很是关切,派了最好的大夫去给她瞧病。

    她在床上躺了四五天,到关芸莲头七的时候,就彻底好了,换上素服,带着金姨妈一起来到萧家,送关芸莲最后一程。

    而此时杜恒霜躺在正院上房的内室里,却逐渐从低热转为高烧。

    诸素素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给杜恒霜用上陈芥菜卤,而且加大了份量。

    ※※※※※※

    二更送到。求粉红票和推荐票。

双倍粉红求票兼释疑和轻微剧透(免费)

    粉红票双倍开始了,各位小伙伴还等什么?俺依然是粉红30一加更。所以双倍期间,大家一张粉红算两张,其实就是15张粉红加一更!

    尽管投吧,今天更新九千/一万还是一万二,甚至一万五,就看大家手里的粉红票了!

    另外解释一下大家的疑问。当然俺以为文里已经说的很清楚。

    首先是为何女主生病,而不是陈月娇。因为一个有心防备,一个无心才中招。而且陈也没想到这么严重。事实上关是在陈那里最后一次吃了点心才感染上的,回到女主的上房才发病。巧合那一章有关于陈发现死老鼠的细节描写。女主摸过她的额头。如果不是诸素素,女主肯定也死了,但是诸素素在,女主就得到救治。大家老说俺没有给女主开金手指,诸素素就是金手指之一啊。

    当然这个过程可能比较曲折,看文嘛,有风雨才有彩虹。

    其次呢,女主为什么一直在被动的位置上。是因为迄今为止,女配的蹦哒,还没有真正走到台前。大家看得见,是因为看文的上帝视角。女主不是上帝,她目前还看不见。或者看见了冰山一角,但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什么时候会真正意识到严重性呢?真的很快了。如果这两天加更多,大家很快就能看到大的剧情发展。可以说原配写到现在,才进展了三分之一的情节。后面的三分之二,会比前面更加精彩!

    所以,着急的妹纸赶紧亮出乃的粉红票票吧!俺也很期待大家看见大逆转的一天!

    粉红票赶紧投过来!!!

第173章 溯源 (5K,含粉红450+)

    自从关芸莲死后,杜恒霜在二房院内晕倒,诸素素就日夜住在杜恒霜的内室,手里将那本《伤寒杂病论》翻得都起了毛边儿。

    看着躺在拔步床里面色潮红的杜恒霜,诸素素叹了口气。

    怎么就这么不巧呢?

    关芸莲刚刚发病,就正好在杜恒霜面前。

    幸亏杜恒霜心善,人也机灵,看着关芸莲不对劲,没有因为不喜关芸莲这个人,就冷眼旁观,而是马上去派人请诸素素过来帮关芸莲瞧病。

    关芸莲给杜恒霜添了多少堵,诸素素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关芸莲突然发病,唯一一个当机立断的人,居然是关芸莲一直使袢子的杜恒霜。

    只可惜关芸莲一晚上就去世了,若是她还活着,不知道会怎么想……

    诸素素撑着头出了一回神,想想又笑了。

    她自己跟杜恒霜认识的时候也不短了。

    当初自己不也和关芸莲一样,处处跟杜恒霜过不去,给她在龙香叶面前上眼药,甚至于架桥拨火的事儿,她都没少干。

    然而在自己因得罪了宫里的万贵妃和千金公主而身陷囹圄的时候,同样是杜恒霜站出来,为自己四处奔走,尽她一切努力,要救自己出来。那时候,杜恒霜还大着肚子呢。

    可见做人啊,太过斤斤计较也是伤福运的。

    杜恒霜比自己强的一点,就是她的大度,而且行事极有分寸,从来不像有些小娘子嘴里说着跟你好,但是你只要有一点半点不注意得罪了她,她就能往死里恨你,将那不爽藏在心里很多年,只要逮着机会就拿出来整人。

    和杜恒霜做朋友,就从来不用担心这一点。

    你得罪了她,只要不是触到她的底线,一般的磕磕碰碰,口舌之利,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有时候你觉得你给她脸子瞧了,让她好看了,可以气着她了,可人家浑没有放在心上。——这种心宽大度,也是一种本事。

    除非你是触到她的底线,她才会快刀斩乱麻,直接将矛盾拆解得干干净净。

    其实在某些程度上,她和她娘方妩娘一样,是个使力不使心的人。

    再说她本来就是萧大哥的原配正室,而且在这萧家内院外院,说一不二,她有什么需要跟人堵心眼子呢?

    原配的地位,她有。

    男人的宠爱,她也有。

    甚至现在连子嗣她也有,而且儿女双全。

    她应该是知道自己的优势,所以她用不着兴风作浪,更用不着成天没事找事,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歪缠。

    只要不闹到她跟前来,她不知道也就罢了。

    若是闹到她跟前,顺手直接打发出去,永绝后患。

    在这种绝对的底气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钩心斗角,都落了下乘,小家子气十足。

    甚至当初自己对萧大哥有那么一点意思,杜恒霜知道了,也没有在意,甚至还拿出来打趣过自己。

    只有对自己的男人有绝对的信心,才有这样的大度吧?

    不会见天去猜自己的男人到底喜欢谁,更不会因自己的男人多看了别的女人一眼,就去把那女人打得狗血淋头,或者想方设法去构陷,去挖坑,只要将自己假想中的“情敌”打倒才能了事。

    杜恒霜不需要这样做。她既自信,又骄傲。

    只希望萧大哥能一直让她这样自信和骄傲下去。

    虽然说起来很可悲,但是女人对于自己地位和婚姻的信心,从来都是来自男人,而不是自身。

    因为婚姻本来就是双方面的事。

    诸素素放下撑着头的胳膊,起身来到杜恒霜床边坐下,拧了一把床边水盆里面搁得帕子,将杜恒霜额头上搭的湿帕子换下来。

    杜恒霜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太好。——她的运气不太好。

    关芸莲的病那样严重,却只传到她身上。

    不过因为她的大度和善心,她的运气也不算差。

    有了自己第一时间介入,总算是将这件事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而且关芸莲身上的病菌传到杜恒霜身上,已经弱了许多。不然的话,自己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杜恒霜一命。

    今日是关芸莲的头七,听欧养娘说,二爷萧泰及打算今日就要落葬了。

    诸素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关芸莲的尸身,依她说,烧了最好。

    萧泰及开始是不同意的。

    不过他后来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同意了,甚至联系了长安城可以火葬的寺庙,在那里举行落葬仪式,然后直接将骨灰寄放在庙里。

    只要这件事了解了,然后再把杜恒霜治好,这件事应该就可以瞒下来。

    但是诸素素的心里,也有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

    她一直在琢磨,关芸莲的败血型鼠疫,到底是从哪里染上的?

    鼠疫的发病过程,一般是鼠疫杆菌从死老鼠的尸身,经由跳蚤这条线,传播到人的身上。

    同时,还有如果关芸莲直接吃了带鼠疫杆菌老鼠的血液或者排泄物,也能立即发病,并且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致死。

    如果关芸莲是被带菌的跳蚤咬了,那么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发病的人。

    诸素素等了这几天,时时注意从市面和医馆传来的消息,却没有听说有第二个得鼠疫的病人。

    以鼠疫传染的速度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关芸莲是经由跳蚤这条线感染上,那么别的人也会被感染。不可能跳蚤只咬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只有一只带菌跳蚤。

    再加上一传十,十传百,这会子整个长安城应该已经笼罩在“黑死病”的阴云下才对。

    而现在并没有别人得鼠疫的消息,就能从反面证明,关芸莲不是被带菌的跳蚤咬了,因而得的鼠疫。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她吃了跟带菌老鼠的血液,或者排泄物有关的东西。

    而在什么地方会吃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诸素素实在想不出来。

    就算是翻捡垃圾的穷苦人,也知道死老鼠是不能吃的。

    被死老鼠污染过的食物,更是没人会吃。

    以关芸莲的身份,她当然不会去捡垃圾吃。

    那么也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给她吃的。

    而用来感染关芸莲的死老鼠,并没有感染到别人,也说明那死老鼠已经被处理了。或者被埋在地底深处,或者已经被烧成灰了。

    一个个分析渐渐收紧,得出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结论。

    诸素素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靠,这是生化武器啊……

    在这个时空,有谁这样恶毒,会想到这样的法子?

    如果她的猜测属实,关芸莲就是被谋杀,不是自然病亡的。

    而杜恒霜也得了病,到底是在那人的谋划之下,还是只是不凑巧呢?

    诸素素一边用烈酒给杜恒霜擦洗身子,一边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排除了有人故意制造“鼠疫”的可能性。

    因为这个主意,实在是杀敌一千,自伤一千的笨法子。

    别说在这个时空,就算在诸素素的后世,败血型鼠疫也是死亡率百分百的立死型绝症,根本无药可医。

    而且鼠疫杆菌没长眼睛,不会因为你是始作俑者,就放过你。它们对于人类来说,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想来想去,诸素素得出一个结论。——确实有人想害关芸莲,但是最后弄出鼠疫这样的传染病,却绝对是一个意外。不然的话,现在大家都逃不出死亡的阴影。

    那人应该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将他手上的死老鼠处理了,所以没有更多的病例传出来。

    她记得杜恒霜跟她提过两句,关芸莲是从外面回来之后,突然发病的,而且她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杜恒霜,所以杜恒霜不幸中招。

    不知道她有没有对杜恒霜说过什么话?有没有告诉杜恒霜,她在回家之前,都见了谁?吃了什么东西?

    诸素素很确定,这东西一定不在萧家内院。肯定是在外面染上的。

    原因很简单,萧义七天前就在萧家内外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可惜杜恒霜现在依然神智不清,不然问问她也是好的。

    诸素素手脚麻利地将杜恒霜全身用烈酒擦洗干净,然后又扶她半坐起来,给她喂了一碗陈芥菜卤。

    她做了十几坛陈芥菜卤。而杜恒霜这七天,已经吃了她整整一小坛陈芥菜卤。

    “诸郎中,药熬好了。”外面知画的声音传进来,疲惫沙哑,听得出来,她很累了。

    知画本来是在照顾两个孩子,欧养娘管着大房的所有下人,知数管着正院的小厨房。

    后来因为杜恒霜病倒,知画担心杜恒霜的安危,就跟欧养娘商量之后,由欧养娘带着几个从杜家带来的婆子寸步不离地照看两个孩子,知数管着小厨房,同时带着知节、知礼两个丫鬟兼管着大房的所有下人。

    知画心痛杜恒霜病重,担心得日夜睡不着觉,亲自抓药、熬药,从来不假他人之手。晚上就在杜恒霜内室外面的暖阁里靠墙打个盹儿。只要诸素素在里屋一唤人,她必然第一个冲进去帮忙,照顾得十分尽心。

    现在大房虽然没有了主母坐镇,但是好在龙香叶被欧养娘几巴掌打得老实了,如今只是躲在萱荣堂顾影自怜,哀哀切切自己被媳妇欺负了,盘算着要向萧士及告状。

    诸素素和欧养娘、知画都知道,也没有精力放在心上。

    诸素素拉开房门,一眼看见知画潮红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出去给知画切脉。

    “你也发烧了?”诸素素心里一沉。已经开始传染了吗?

    这几天跟杜恒霜接触最多的,就是自己和知画。

    自己带着自制的口罩、手套,而且时刻注意给自己的双手用烈酒消毒,状况还好。

    知画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她这几天吃不好,也睡不着,七天下来,正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知画,你不要出去了,进来跟我和大少奶奶在一起。我觉得你也生病了。”诸素素沉着地道,掀开帘子让知画进来。

    知画确实觉得自己不舒服,听诸素素这么说,她没有反驳,乖乖地走进来,对诸素素道:“诸郎中,我在外面待着就可以了。在屋里岂不是连累大家?”

    一句话提醒了诸素素。

    她们不能再待在萧家内院了,她们甚至不能再待在长安城里面。

    “外面怎么样了?”诸素素命人叫了欧养娘和知数过来,耐心问道。

    欧养娘知道诸素素想问的是萧家二房的事,忙道:“他们一大早去出殡,有些风言风语,说大嫂拿架子,唯一的弟妹出殡落葬,都不露面,实在是太过薄情。”

    诸素素根本不在乎这些闲言闲语,又问道:“还有呢?”

    杜恒霜的情形,本来只有诸素素、欧养娘、知画和知数这几个人知晓。但是随着今日二房出殡,杜恒霜都不能露面,她的情况,看来已经瞒不住了。

    欧养娘又道:“老夫人今日在人前说了,她送葬回来,一定要找大少奶奶问个青红皂白。”顿了顿,又道:“外院大总管萧义说,他得到消息,宫里头又要给大爷封赏了。若是到时候大少奶奶无故不能出面接旨,会惹麻烦的。还有两个孩子,天天哭着喊着叫娘。”接旨的事,除非你说清楚,是病重起不来床了。这样的情形,才不会被追究责任。

    而平哥儿和安姐儿刚刚悄没声息地满了周岁。因为萧家二房的丧事,还有杜恒霜的病,他们的抓周礼已经取消了。

    在诸素素看来,皇帝老儿的旨意也就罢了,最麻烦是两个孩子。

    杜恒霜的病,不是治不了,因为她是成年人,而且身体底子好,能经的起挫磨。

    两个孩子却才刚刚满周岁。

    在大人身上熬得过去的轻微型鼠疫,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却是必死无疑的重症。

    诸素素皱紧眉头,在屋里走了几圈,终于下了决心。——她们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欧养娘、知数,我要带大少奶奶和知画离开长安城。你们萧家在长安城外是不是有几处庄子?”诸素素低声问道。

    欧养娘惊得挑起眉毛问道:“为什么要带大少奶奶走?城外的庄子是乡野之地,哪里有家里舒服?就算是生病了,也好就近抓药照顾。——诸郎中,您这是为何?”

    诸素素不瞒欧养娘,更加压低声音道:“大少奶奶的病,一时好不了,而且会有传染的趋势。为了两个孩子,我觉得应该带大少奶奶和知画去城外的庄子养病。”

    欧养娘看了知画一眼,还没有意识到她也生病了,只是眉尖紧蹙,搓着手道:“大少奶奶要走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呢?”

    诸素素疲惫得揉了揉眉间的穴道,让自己清醒一些,道:“欧养娘,您也是管家的好手。大少奶奶一时顾不上,就要看您的了。两个孩子,您若是觉得无法照顾他们周全,就送到京兆尹府他们的外祖母那边去吧。——大少奶奶我肯定要带走,知画姑娘已经染病,也要跟我们一起走。等我们走后,这间屋子暂时封存起来,不许任何人进来。等一个月之后,若是我们还没有回来,您再开门,拿烈酒将里面里屋擦拭干净。”

    鼠疫杆菌没有有机体依存,最多也只能存活二十多天。

    将这间屋子空置一个月,然后再清洁消毒,应该就无大碍了。

    欧养娘见诸素素神色严肃,觑眼看里屋躺着的杜恒霜,也是人事不醒,终于咬牙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去跟外院的大总管说说,给你们准备大车。”

    诸素素不想传染给更多的人,点头道:“不用派很多人,就我们三个人,另外找个赶车的人就可以了。”

    欧养娘忙道:“这个容易。钱叔向来是给大少奶奶赶车的。”

    几个人商议完毕,知画又叮嘱知数许多事情,才和诸素素一起,给杜恒霜准备衣箱包袱。

    知画知道自己也染上了,反而没有什么忌讳了,大大方方在内室收拾东西,不像以前缩手缩脚。

    很快萧义将大车准备好,还是不放心,派了十二个护院跟着大车一起出城,去往城外的一个田庄。

    来到庄子里给主人住的大屋处,诸素素和知画一起扶着杜恒霜下车,看见这里虽然是乡野,却田舍洁净,空气清新,倒是个养病的好去处,不由暗暗点头,心里松泛许多,和知画一起将杜恒霜扶进内室。

    里面的被褥都是刚刚晒过太阳的,还带着阳光的气息。

    诸素素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连杜恒霜都少有的醒过来,四处瞧了瞧,虚弱地问道:“这里是哪儿?看着还挺干净的。”

    诸素素扶着杜恒霜在床上躺下,笑道:“这里是你们萧家在长安城外的庄子。咱们在这里住几天,等病好了再回去。”

    杜恒霜心思机敏,听见诸素素这话,脑子里转了转,就明白过来,觉得喉咙里火干火燎,哑着嗓子道:“是不是我的病出了问题?”

    ※※※※※※※※※※※※※※※※※※

    一更五千字。含粉红450加更。下午一点和晚上7点都有五千字加更。大家的粉红票太给力了。

第174章 追凶 (5K,粉红480、510+)

    诸素素没有瞒着杜恒霜,见她现在神智还算清醒,就解释道:“你的病在逐渐恢复中,不过容易过人,我担心你的两个孩子,所以还是带着你出城,住到庄子上。等咱们病完全好了,再回家。”

    杜恒霜一听容易过人,立刻有些着急,问道:“平哥儿和安姐儿都没事吧?”

    “他们还好。就是天天叫娘。”知画抿着嘴笑道。

    诸素素也道:“现在还好。但是你现在已经把知画给过上了。如果再待在家里,难保最后不过到两个孩子身上。”

    杜恒霜拿袖子遮住脸,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对诸素素道:“多谢素素了。我的命,还有平哥儿和安姐儿的命,都是你救的。等大爷回来,我让他好好谢谢你。”说着又对知画道:“知画,真是对不住,让你跟着受苦了。”

    知画忙摇头,想笑一笑安杜恒霜的心,可是又有些心酸地想哭,只得忍住泪意道:“大少奶奶言重了,不关大少奶奶的事,都是那……”

    诸素素心里一动,见杜恒霜这会子能说话,就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能说说话吗?”

    杜恒霜刚才实在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说话的。

    对着知画微微点头,杜恒霜已经一偏头,又昏睡过去。

    诸素素叹口气,帮杜恒霜掖了掖苎麻丝绵被的被角,安排知画住到隔壁去了。

    她们没有带下人过来。

    诸素素就出去见了这里的庄头儿,让他挑两个手脚麻利干净的村妇过来做饭洒扫,说定每个月给一串钱。

    那庄头儿大喜,忙回去叫了自己的婆娘和儿媳妇过来,让她们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洒扫和清洗。

    诸素素找庄头儿要了一个小炉子,在屋檐下生了火,亲自熬药。

    现在这个时空没有现成的抗生素,她自己做的陈芥菜卤倒是能派上用场,但是不能只靠陈芥菜卤。而且杜恒霜这几天吃得陈芥菜卤太多,效果已经不明显了。

    诸素素冥思苦想了这几天,终于折腾出几个方子。

    她别的东西没有带,唯独带了一大包各色药材。

    针对杜恒霜的情况,她除了用以减轻外感风寒症状为主的桂枝汤以外,她也准备了麻黄汤和大青龙汤这两味药方。

    麻黄汤以草麻黄、木贼麻黄和中麻黄三种麻黄属的植物为主药,兼用其他药效温和的药材做辅助,可以加大排解体内湿热、风寒的作用,帮杜恒霜调理好身体的酸碱平衡,增强自身的抵抗力。

    大青龙汤由麻黄、桂枝、甘草、杏仁、生石膏、生姜、大枣等药组成,有很强的发汗解表、清除积热的功效。

    这三个方子,再配合她的有抗生素作用的陈芥菜卤,应该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只是杜恒霜的病,不是一般的风寒外感,而是由鼠疫杆菌变种引发的伤寒症,要真的治愈,真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而对诸素素来说,只要控制住不再传染,她就放心一大半了。

    知画的情况,比杜恒霜又要轻许多。

    诸素素给她吃了几日的陈芥菜卤,再加上桂枝汤、麻黄汤和大青龙汤一天三顿的喝,她恢复得很快。

    杜恒霜却一直在虚弱当中。

    情况不好不坏,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欧养娘在城里担心杜恒霜的安危,但是诸素素又叮嘱过她,暂时不能让方妩娘她们知道杜恒霜生病的消息。

    因为她们一知道消息,肯定要来看她。

    而杜恒霜此时的状况,真是不宜见人,会传染的。

    欧养娘只有在完全护不住两个孩子的时候,才能去许家说明杜恒霜的情况。

    龙香叶从那天送殡回来,就一直闹着要见杜恒霜。

    欧养娘和萧义联手,将正院把持得铁桶一般,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龙香叶倒是不敢如同上次一样硬来。欧养娘的手段,她领教过一次了,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在正院门口放下狠话,说等萧士及回来,一起跟她们算总帐。

    陈月娇带着金姨妈跟着来到萧泰及家里,和萧泰及一起,通过二房和大房相隔的围墙,去萱荣堂见龙香叶。

    龙香叶见到金姨妈和陈月娇,忙拉着她们诉苦,抱怨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两个孙子、孙女了。

    陈月娇想到那两个孩子,倒是生出一丝复杂的关爱之情。

    她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跟前一世“杜蘅”生的那些孩子有没有相同之处。

    按理说,都是同一个身体,生出来的孩子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那两个孩子,明明就是“杜蘅”上一世生的孩子。

    可惜这一世,他们要被杜恒霜生出来。

    “老夫人这是说哪里话?祖母想看孙子,不是天经地义吗?哪个刁奴敢刁难?”金姨妈义愤填膺地说道。

    龙香叶抹着泪道:“我在这个家里,混得连个仆妇都不如呢。不瞒二位说,她们对我,真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我要等老大回来,给我主持公道呢。”到底还是顾着脸面,龙香叶没有将欧养娘掌掴她的事说出来。

    一个家里的老封君,被儿媳妇的养娘扇耳光,固然别人会谴责儿媳妇和她的养娘,但是也不免会觉得这老夫人没有倚仗,连个仆妇都欺到她头上,会被人看不起。

    陈月娇听了半天,总觉得有些蹊跷,心里骤然想到一个可能,便轻言细语地道:“大少奶奶不像这样没分寸的人呢,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所以避而不见?”

    龙香叶撇了撇嘴,耷拉着眉毛道:“苦衷?她有什么苦衷?现在这个家,上上下下,哪一件事不是她说了算?她要还有苦衷,我们这些人只好统统都去跳井。——都别活了。”

    陈月娇笑着握住龙香叶的手,轻轻摇了摇,轻悄悄地道:“老夫人,我听说,大少奶奶在二少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曾经晕倒在二爷家的内院。——是不是她那一次累病了,如今正养病呢?所以不见客。”

    龙香叶一听,想起来萧泰及跟她说过的话,说关芸莲其实是得了瘟疫,急病而死,所以她的尸首不能土葬,应该火葬,才能灭掉源头。后来龙香叶才松口同意萧泰及将关芸莲火化。

    而萧泰及后来听从了诸素素的劝告,同意将关芸莲火化,也是听了陈月娇的话,说还是烧了好,免得以后关芸莲的爹娘过来找麻烦……

    现在陈月娇一说杜恒霜有可能“病”了,龙香叶猛然醒悟过来,杜恒霜是不是被传染了?!

    这可不行!

    一个传染病人住在家里,她们别的人真真都别活了!

    龙香叶霍地一声站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去。

    “娘,您去哪儿?”萧泰及忙追了上去。

    陈月娇和金姨妈都没有动,坐在萱荣堂的上房坐着吃茶。

    龙香叶风风火火在前面走着,身后带着几个婆子和丫鬟,还有萧泰及走在她身边。

    “泰哥儿,我觉得月娇说得有道理。你大嫂说不定真的是病了。”龙香叶对萧泰及低声说道。

    萧泰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若是大嫂病了,娘现在过去做什么?”

    龙香叶不满地横了萧泰及一眼,“我做什么?我当然是为咱们一家人着想!今天拼了我的老命,我也要去把两个孩子接出来。”

    萧泰及笑着摇摇头,“娘,大嫂不会同意您把孩子抱走的。”

    “她都病得七死八活了,还把两个孩子拘在院子里。她难道不知道,她的病会过人的吗?”龙香叶一时气愤,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萧泰及吃了一惊,一下子停在那里问道:“娘,您说什么?什么病了?”

    “我觉得,你大嫂跟你过世的媳妇儿,大概得的是同样的病。”龙香叶深思熟虑地道,然后凑到萧泰及跟前,嘀嘀咕咕地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萧泰及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由不得颤声道:“……糟了,大嫂会不会和芸莲一样?大哥要是知道是因为芸莲的关系,大嫂才没的,肯定恨死我了。”

    龙香叶白了他一眼,“你混说什么呢?谁说她一定会死啊?”

    “和芸莲一样的病,怎么不会死?!”萧泰及有些急了,声音大了一些,连脖子上的筋都爆了起来。

    “如果真的和芸莲一样,她早就死了,还等到今天?”龙香叶转身继续往前走,“你要知道,就算是同样的病,也有轻重之分。芸莲那种算是最重的,你嫂子这种,应该是不轻不重的吧。”

    萧泰及“哦”了一声,声音似乎有着几分失望。

    龙香叶没有在意,走得更快了,很快再一次来到正院门口。

    还是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门。

    龙香叶这一次没有高声叫喊,而是非常诚恳地道:“我有急事,要见媳妇一面,请两位妈妈通融通融。”姿态放得低低的,倒让守门的婆子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龙香叶趁她们发呆的空隙,就要往院门里挤。

    那几个婆子回过神来,胳膊一伸,就将龙香叶挡了回去。

    “老夫人,您稍等,我们去问问主子的意思。”一个婆子见躲不过去了,只好进去向欧养娘求救。

    欧养娘沉吟半晌,叹息道:“先拦着吧。就说,大少奶奶睡着了,明天再说吧。”

    那婆子领命而去,来到院门口,将欧养娘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龙香叶这一次见连欧养娘都不出来,心头着实恼怒,冷笑道:“那好,我明日再来!”

    一连三天,龙香叶都高兴前来,败兴而归。

    到了第四天,知道龙香叶都见不到杜恒霜,陈月娇已经大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将此事通知了太子,让他想法子将杜恒霜“请”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太子就进了几次宫,很快宫里对萧士及的封赏就下来了。

    传旨内侍来到萧家,欧养娘和萧义见实在瞒不下去了,才对那传旨内侍道:“我家大少奶奶身子不适,去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去了,来不及赶回来接旨。”

    不在府里,就没法子了。

    那传旨内侍心里头有数,便点点头道:“既如此,就找一个能接旨的萧家人来接旨吧。”

    欧养娘和萧义虽然能做大半个萧家的主,可是他们的身份到底差一些,不能接旨。

    萧义只好道:“大人稍等,我去看看二爷在不在,让他帮着接旨吧。”说着,便使了人去请萧泰及过来接旨。

    萧泰及听说了原委,忙赶了过来,跪下来接旨。

    这一次,永昌帝给萧士及赏了几顷田地,还有几个庄子,不过都在江南,并不在近处。

    萧泰及接了旨,又毕恭毕敬地将那传旨内侍送出了萧家,才回来对欧养娘和萧义不满地说道:“大嫂离家去庄子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不跟娘说。若不是今日内侍大人来传旨,你们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欧养娘和萧义一声不吭,低头听着萧泰及指责他们。

    龙香叶也知道杜恒霜其实不在府里,而是去了城外的庄子养病,才满意地道:“这还差不多,若是真的得了那遭瘟的病,还是跟我们隔开比较好。就算她不顾忌我们,她自己的孩子她不能不顾忌。”

    既然龙香叶和萧泰及都知道杜恒霜去了哪里,是什么状况,欧养娘也使人去许家,跟方妩娘说了杜恒霜的情形。

    方妩娘一听,急得不得了,马上就命人套车,急急忙忙出了长安城,去萧家在城外的庄子见杜恒霜。

    诸素素当然不允许杜恒霜见人。现在还没有过传染期,杜恒霜还是跟她们待着比较好。

    方妩娘被拒之门外,只跟诸素素说了几句话。

    待知道杜恒霜正在恢复当中,方妩娘才稍稍放心,让她不要着急,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回城。

    陈月娇确认了杜恒霜确实被传染上了,才放下一颗心。

    太子派人也去萧家在城外的庄子确认过,知道杜恒霜确实病得不轻。平日里都要被人搀扶,才能到外面的院子里走几圈。大部分时候,她都躺在屋里的病床上。

    对于陈月娇的这一手隔山打牛,太子非常满意。

    做得完全不着痕迹,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你放心,等杜恒霜死了,萧士及填房的位置肯定是你的。”太子给陈月娇做了保证。

    陈月娇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她知道,她总算是得到了太子的承认。在嫁给萧士及之前,她不能放弃太子这条船。陈月娇很是确定,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世间,杜恒霜的病基本上就是在拖日子而已。

    诸素素在萧家的庄子上悉心照料着杜恒霜的病情。

    杜恒霜清醒的时候,诸素素就跟她说起来关芸莲染病的事情。

    杜恒霜记得很清楚,关芸莲最后一次来找她,拎着一个红木透雕牡丹纹的食盒,里面装着几味点心,说是她表妹陈月娇亲手做的单笼金乳酥,非常好吃,还让她吃。

    杜恒霜听说是陈月娇做的,当然不会吃,就挡了回去。

    就是在那个时候,关芸莲开始发病,走路踉踉跄跄,打着飘忽。

    诸素素听说了陈月娇的名字,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才十四岁吧?”诸素素问起陈月娇的情形。

    “是,她跟我妹妹差不多大,明年才及笈。”说起自己的妹妹,杜恒霜又想起来听方妩娘说过,已经给杜恒雪定了孙家的公子,也是今年的探花郎孙耀祖,明年及笈就出嫁。孙家刚下了小定,年底下大定。明年等杜恒雪及笈之后,就马上嫁人。

    “我还没给妹妹准备好嫁妆。”杜恒霜想起来自己病倒之前在做的事情,有些不安。

    诸素素还在震惊当中,就没有听见杜恒霜说的关于她妹妹的事情。

    诸素素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陈月娇要害关芸莲?要知道,陈月娇跟萧家唯一的纽带,就是关芸莲这个表姐。

    关芸莲一死,说句不好听的话,陈月娇和萧家就算是彻底没了关系。她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再上萧家门。

    “素素,你问这个做什么?”杜恒霜收回思绪,接着问道。

    诸素素想了想,对她道:“恒霜,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其实是有人想要二少奶奶的命。”

    杜恒霜心念电转,马上反应过来,声音更加有气无力,“你说,二弟妹的病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的?真的是陈月娇?她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连那种瘟病都弄得出来?”

    诸素素讪笑道:“我真不认为她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是瞎猫撞到死老鼠。——这女人可真是又毒又狠,你千万要小心。”

    杜恒霜沉默半晌,缓缓点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还要再做调查。”

    诸素素心下暗道,调查,什么调查?她赌一个大钱,那死老鼠,肯定已经被陈月娇烧死了。

    但是杜恒霜是病人,诸素素也没有跟她多加辩解,一心为她治病。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永昌四年的六月,天气渐渐变得炎热的时候,杜恒霜的病终于好了大半,已经没有传染的危险了,而知画已经彻底痊愈了。

    龙香叶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命人给杜恒霜送了擅长做淮扬菜的厨娘过去伺候她。

    陈月娇从萧泰及嘴里听说杜恒霜的病快要好了,如同当头一棒,打得她头晕眼花。

    “怎么可能?这种病,怎么可能有人治得好?!”

    ※※※※※※

    二更粉红480、510加更送到。晚上的更新大概是七点多到八点的时候,俺先睡一觉,再起来写文……

睡过头了,刚起来,正在写,写完就发。

    对不住大家,睡过头了。刚刚起来,正在码第三更,也是五千字,码完就发。

    谢谢大家壮观的粉红票。弱弱的问一声,还有乜?

    前面的第二更,第174章追凶,修改了一个重要的时间。大家看了第三更,如果觉得情节的时间对不上,可以回去重看第174章,把杜恒霜病愈的时间修改过,推进了一年,到永昌四年的六月了。

第175章 袭庄 (粉红540、570+)

    “是真的吗?”陈月娇装作惊喜的样子问道,“那可真不容易。”说着又叹息道:“我表姐真是运气不好。和大少奶奶的病差不多,却一个晚上就去了。而大少奶奶居然能痊愈。唉,同样是诸郎中症治的,结果却这样不同。”

    萧泰及倒是听龙香叶说过,大嫂和芸莲的病虽然差不多,但是也有轻重之分。芸莲的病来得急,来得猛。大嫂的病要轻一些,能够治好也不奇怪,就笑着道:“大嫂福星高照,当然结果不一样。”

    陈月娇轻笑道:“你居然还高兴得出来。”

    萧泰及不解,“我为大哥高兴不行吗?——大嫂没事,大哥肯定高兴坏了。”

    “是啊,萧大哥肯定高兴坏了。可是如果你大嫂跟你大哥吹点枕边风,抱怨抱怨是因为我表姐她才得了这场重病,我看你怎么办。你大哥说不定会迁怒于你。”陈月娇似笑非笑地道。

    萧泰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摇头道:“不会的,我大哥必不会怪我。”心里却悄悄担心起来。

    陈月娇在萧泰及家里坐了坐,就告辞离去。

    回到家,看见太子使来的一个婆子在等她。

    “您来了?坐,吃茶了没有?”陈月娇亲自去倒茶。

    那婆子忙道:“我说句话就走,小娘子不要客气。”

    “什么事?”

    那婆子就走到陈月娇身边,压低嗓子道:“太子说,有人立了大功,就要回城了。陛下龙心大悦,打算要给他封爵了。——这一次,他的家人也都会得封号,而且比上一次还高,让小娘子早做准备。”

    陈月娇手一哆嗦,正在倒的茶水一下子流到桌面上去了。

    那婆子见了,忙从桌子下面的横栏上拿了抹布过来擦桌子。

    为了保密起见,如今太子和陈月娇传话,都不说半点跟萧士及有关的话,就算是传话的这些婆子,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说的是谁,只是如同传声筒一样将话复述一遍。

    陈月娇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夜未睡。

    本来盘算的好好的事情,又要出变化了。

    按照上一世的情形,本来要明年,萧士及才会大胜而归,加官进爵。

    自己今年刚刚及笈,正在准备嫁妆,等着杜恒霜死亡的消息传来,太子就会给自己想法子,让自己嫁给萧士及做填房。

    可是如今,萧士及要提前回来,杜恒霜的病居然又好了,纵然太子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在原配还活着的时候,让自己去做填房。

    以现在萧士及对杜恒霜的热乎劲儿,就算是皇帝下旨让他休妻,他也不会答应的。

    再说,她有什么理由让萧士及休妻呢?

    七出之条,杜恒霜顶多够得上一个“不孝”,可是“不孝”这回事,如果男人不当回事,就算龙香叶也没有法子的。

    如果龙香叶能够拿捏萧士及,早就把杜恒霜休掉了,还能等到现在要自己绞尽脑汁?

    早上金姨妈起来,命婆子端了早食来跟陈月娇同吃。

    见陈月娇一脸憔悴,眼下一片青灰,似乎都没有睡好的样子,便心疼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睡不着?”

    陈月娇强笑着摇摇头。

    那端早食过来的婆子插嘴道:“小娘子是不是吓着了?”

    “什么吓着了?”金姨妈惊讶,“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朝门外努了努嘴,“从昨天外面的里坊就传得沸沸扬扬,说淮南大水,淹了不少地方,许多人无家可归,做了流民,来到长安讨生活。官差不许他们进城,他们就在城外住下了。听说为了吃喝,都能闹出人命,还抢了不少人在城外的庄子。”

    “啊,居然有这回事?这些人难道没有王法了吗?!”金姨妈义愤填膺地道,转头问陈月娇,“你别怕,这些流民进不了长安城的。陛下在这里,官差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陈月娇愣愣地看着那婆子,心里怦然一动,慢慢地,脸上绽开一个清丽无双的笑颜,看得那婆子和金姨妈都呆住了。

    “多谢陈婆安慰,我觉得好多了。”陈月娇饭也不吃了,回房去给太子写了一封密函,要求见太子。

    太子过了两天才找到空闲见她,没好气地道:“孤正忙着呢,你有什么事?”

    陈月娇笑道:“太子殿下是在头疼城外的流民吗?”

    太子嗤笑一声,“谁有功夫担心那些泥腿子?你有话快说,萧士及就要大胜回朝了,过了一年,那杜恒霜也该病死了吧?”

    陈月娇脸色淡了下来。

    杜恒霜在城外的庄子上,反而守卫得更严密了,还不如以前在萧家的时候好下手……

    “快了,不管怎么死,总是会死的。”陈月娇淡淡地道,向太子做了一个要求。

    太子坐在上首,定定地看着陈月娇,过了许久,才缓缓点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心狠、手辣,又有决断,这样的人,才配和萧都尉琴瑟齐鸣。”然后站起来,“我会派人去做。你躲得远点儿,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陈月娇大喜,忙对太子谢了又谢,“多谢太子成全!”

    再过三天,就是杜恒霜的妹子杜恒雪出嫁的日子。

    杜恒雪跟孙耀祖去年年底的时候下了大定,议定了今年的婚期。

    杜恒雪和方妩娘本来担心杜恒霜的病情,不肯在她重病的时候成亲。

    今年杜恒霜的病情逐渐好转,方妩娘带着杜恒雪去看了她几次,才放下心来,跟孙家议定了婚期。

    杜恒霜是打算过两天就回城,顺便也能参加妹妹的婚礼。

    这些事,陈月娇已经从萧泰及那里知道得一清二楚……

    六月初的一天,天色阴阴的,黑云重重,一直压在长安周围方圆五百里的地方。

    一场大雨似乎迫在眉睫。

    空气中湿气很重,粘粘乎乎的,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才进了六月,就这样热,真是不寻常。

    杜恒霜坐在窗前,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双林绢半臂,竹叶青蜀锦罗裙,外面披着一件如意双丝斗篷,用手在面前扇了扇,皱眉道:“素素,实在是太热了,能不能把窗子打开啊?”

    诸素素和知画从外面各端着一个食盘进来,听见杜恒霜的抱怨,笑道:“你的病才刚好没多久,需要再养一养,不能贪凉,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杜恒霜讪讪地笑了,扶着桌子站起来。

    她大病初愈,这个人瘦得脱了形,下颌尖得能当锥子用。

    “啧啧,真是我见犹怜。萧大哥回来看见你这副样儿,该心疼死了。”诸素素打趣着将食盘放下,把食盘上的小菜摆上桌子。

    庄子上都是乡野风味的小菜。

    一碟素炒蒜茸空心菜,只见蒜香,不见蒜粒。一碟腊肉萝卜干,咸香干脆。一碟豆腐莼菜羹,里面还放了几条鲜嫩的小鱼提味。另外还有一碟金灿灿的炒鸡蛋,一碟油汪汪的咸鸭蛋。

    知画也将手里的托盘放下,里面摆着的是三碗米饭,和一盘子胡麻饼。

    杜恒霜一见就胃口大开,忙帮着布筷子。

    三个人在这庄子上近乎一年的时间相依为命,情分自是比以前深的多了。

    知画笑着道:“让奴婢来吧,大少奶奶别累着了。”

    杜恒霜摇头,“没事。我动一动就好了。”

    三个人坐下吃饭,屋外的天渐渐黑了,天空上传来滚滚的雷声。

    “又要下雨了。今年的雨水特别多。”诸素素吃了一筷子空心菜,跟杜恒霜闲聊。

    杜恒霜以前受的庭训,是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跟诸素素、知画在这个庄子上住了一年,她已经自在多了,吃饭的时候,也习惯跟诸素素、知画两个人说说话,聊聊天。

    “长安这边还算好的。听说淮南下的雨更大。”知画给杜恒霜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又拿调羹给她舀莼菜豆腐汤喝,叮嘱杜恒霜,“这里的小鱼没有像咱们府里剔刺,大少奶奶小心些,别卡了喉咙。”

    “淮南就不说了。我前些日子进城,看见城外密密麻麻好多的流民,都是从淮南逃难来的,拖家带口,许多人饿得站不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诸素素想起那时候的情形,还有些心悸。

    知画坐下吃饭,跟着道:“是呢。昨天牛嫂子说,咱们庄子外也来了几拨流民,想卖身的、做活的,都有,只要给碗饭吃,做什么都肯。牛嫂子心善,给他们一人一个大饼,才将他们打发走。”牛嫂子就是这里庄头的儿媳妇,一直待在这里给杜恒霜她们做饭,是个爽快人,也很熟悉了。

    杜恒霜点点头,“都是可怜人,能帮就帮一把。谁没个坎呢?过去就好了。”

    诸素素笑了笑,自己也舀了一碗汤喝。

    三个人正说说笑笑,就听见外面的天空又响了一声炸雷,期间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呼喝声。

    “那是什么声音?你们听见没有?”杜恒霜跟钱伯习过武,耳朵尖,敏锐地听见有些不同的声音。

    诸素素和知画都偏头听了听,摇头道:“我们没有听见。”

    杜恒霜笑了,以为自己是大病初愈,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就没有再说话。

    三个人安安静静吃完饭,正要起身收拾桌子。

    啊——!

    又一声惨叫传来。

    这一次,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杜恒霜霍地一声站起来,沉声道:“不好,出事了。”

    诸素素和知画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们这个院子的大门唰的一声被人推开。

    正好一道闪电亮起来,她们三个人看得清清楚楚,踉踉跄跄进来的那个人浑身是血,似乎染成了血人。

    杜恒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然后急匆匆跑了出去。

    因走得急了,她的斗篷随风飘扬,像是暗夜里盛开的一朵雪莲花。

    诸素素和知画连忙跟在她后面,走出屋门。

    杜恒霜走在前面,已经认出来,躺在院门口浑身是血的血人,正是她们刚才提到的牛嫂子。

    “牛嫂子怎么啦?出了什么事?谁把你砍成这样?”杜恒霜蹲下身,伸出手往牛嫂子脸上抹了一把,露出牛嫂子姣好的容颜,沾了杜恒霜一手的血。

    “……大少奶奶……快跑……流民袭庄……他们都不是人啊……”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牛嫂子脑袋一歪,便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诸素素快步走过来,探了探牛嫂子的鼻息,又翻开她的眼帘看了看,叹息道:“已经死了。”

    知画流出泪来,哽咽着道:“怎么会这样?那些流民怎么能这么做?昨儿牛嫂子不是给他们大饼了吗?为什么要人命啊?”

    杜恒霜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冒金星的站起来,扶着门框喘气,吩咐道:“看来是出事了,咱们赶紧包点儿吃的,离开这个地方。——护卫呢?护卫在哪里?”

    她们去年离开长安城的时候,连下人都没有带,根本就没想过带护卫。——她们的庄子离长安城不远,是天子脚下,一向很太平,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有用到护卫的时候。

    不过萧义不放心,还是给她们准备了十二个护卫,跟着来到田庄。

    诸素素道:“我去看看。”

    刚跨出院门,就见几个大汉手握钢刀跑过来,急匆匆地叫:“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快跟我们走!流民袭庄,我们挡不住了!”

    一边叫喊着,一边从他们身后嗖嗖传来几声羽箭破空而袭的声音。

    又是几声惨叫,正奔跑过来的护卫有两三个倒在了地上。

    杜恒霜脸色遽变,拎着裙子跑回屋,将自己的弓箭拿在手里,又将一袋子羽箭挂在腰间。

    这还是她这半年病情好转之后,诸素素说她应该多到外面活动活动,她才一时兴起,带话让萧义给她将弓和箭送了过来。有时候,她也在庄子里射射箭靶,权当活动了。

    知画冲进厨房,包了一大包胡麻饼。

    诸素素背起自己的药箱。

    三个女人在剩下的七八个护卫的护送下,身形掩入夜色,往庄子外面逃过去。

    一串串火把亮起来,将庄子里里外外照的透亮。

    杜恒霜他们一行人吃了一惊,便看见许多衣衫褴褛,脸上横七竖八抹着烂泥的大汉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那是长安城里有钱的少奶奶,抓了她,大伙儿就不愁没饭吃了!”一个尖利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在那群流民中叫嚣。

    嗖嗖嗖!

    又是几支羽箭破空的声音,向杜恒霜他们这边射过来。

    啊!

    又一个护卫被射中后心,倒在杜恒霜脚边。

    杜恒霜喘着气,脸上升起几丝潮红,索性停下来,手持弓箭,稳稳地举起来,对准刚才声音传出来的地方射过去。

    她看得很清楚,有一个穿土黄色袍子的男人,正在那里煽动……

    嗖!

    同样是羽箭破空而袭,不过是和刚才相反的方向。

    杜恒霜箭术通神,一箭射中刚才那个正在煽动的人的咽喉要害。

    那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脖子底下伸出来还在颤动的羽箭,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叫喊,当着众人的面倒了下去,死在当场。

    他似乎是这群人的头头。

    他一死,这些追上来的流民似乎有些群龙无首的样子。

    杜恒霜和自己的护卫又射了几箭,便匆匆离开这个地方,来到庄子上放车马的草棚处。

    “那些人不可能是流民。”一个护卫对杜恒霜道,“大少奶奶,小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箭法这样好的流民。他们要有这本事,也不会去做流民。”

    杜恒霜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那些人进退有度,听一人号令,根本就不是乌合之众的流民。

    恐怕是有人打着流民的旗号,来要她的命了!

    杜恒霜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一时间转了十七八个主意,甚至想到萧士及身上,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挟萧士及,所以对自己下手?

    诸素素见杜恒霜一直不说话,急道:“还犹豫什么啊?赶紧走吧!——管他是谁,反正他们是想我们死啊!”她可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杜恒霜正要下命令,后面的人又追了上来。

    这一次,他们的羽箭更加密集。

    夜空中只听见嗖嗖的羽箭声,铺天盖地,很快就将杜恒霜身前的七八个护卫尽皆射死。

    这些护卫忠心护主,到死了都立在杜恒霜身前,做了箭靶子,将她和诸素素、知画三个女人挡在身后。

    看着前面被射的如同刺猬一样的护卫,杜恒霜、诸素素和知画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们只剩下三个女人。

    杜恒霜回头,看着诸素素和知画道:“对不住,是我连累你们了。等会儿他们来了,我走出去,在他们面前自尽,他们是冲我来的,应该就不会为难你们了。”又叮嘱诸素素和知画,“我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

    知画泪流满面,泣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让钱伯回城参加三小姐的婚礼去了。不然的话,有钱伯在,咱们不用怕这些流民。”抹了一把泪,知画突然冲上她们身后的一辆小骡车,手里一挥长鞭,骡子受惊,往前方冲了出去。

    “在那边!她们想坐车逃走!”追上来的那些人大叫着冲着知画赶的骡车追过去。

    杜恒霜大急,想要尖叫,诸素素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出声,就辜负了知画姑娘的一片苦心。何必呢?”

    杜恒霜挣扎着,还要举起手里的弓箭。

    可是她经历了一晚上紧张的逃亡和厮杀,又是大病初愈,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知画……知画……”杜恒霜泪流满面地看着知画的小骡车消失的方向。

    “我们走,不能让知画白白送死。”诸素素冷静地道,拖着杜恒霜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又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当中还夹杂着烈马的嘶叫声。

    “出三百军士,去救小骡车!将追击小骡车的流民一律杀无赦!”一个低沉中带着狂怒的声音狂吼起来。

    听着好熟悉……

    杜恒霜无神的双眸看向前方的夜空,隐隐约约看见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士慢慢走了过来。

    她听见诸素素惊喜的声音,“安国公?是您来救我们了吗?”

    是安子常来了吗?他不是几个月前就出去剿匪了吗?怎么回到长安了?

    杜恒霜虽然觉得疑惑,但心里还是一松,晕倒在诸素素的臂弯。

    安子常抿着唇,翻身下马,大步走过来。他看见了靠在诸素素怀里的杜恒霜,抹了一把冷汗,幸好,他及时赶到了。可是,那小骡车里面的人又是谁?!

    ※※※※※※※※※※※※※※※

    三更送到。粉红540、570加更。各位小伙伴太给力了。明天继续,大家的粉红票不要吝惜,赶紧投吧……

第176章 蛰伏 (7K,含粉红600、630+)

    安子常回头吩咐自己的亲卫,“带着人马赶紧回驻地,这里的事情到此为止。”

    他本是在离长安城五百里左右的一个山区剿匪,最近在追踪那些山贼的时候,他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说有人跟山贼勾结,要血洗长安郊外的田庄。

    安子常本来没当回事,只是派了斥候跟着那群山贼。

    结果今天傍晚时分,那斥候使人回来报信,说不止山贼,还有一帮别的能人异士,似乎是江湖中人,跟那群山贼勾结在一起,要对付的,是长安郊外的几个田庄,其中就有萧都尉家的庄子。

    安子常知道杜恒霜在萧家郊外的田庄养病,几个月前他带兵出来剿匪的时候,还去庄子上见过她,知道她正在恢复当中。

    得到这个消息,安子常立刻觉得有问题。就算是巧合,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萧家的庄子被流民洗劫。

    更何况庄子上还有三个女人,沾上流民这种事,下场肯定是很惨的。

    安子常便偷偷带了自己的亲卫五百人,离开剿匪的驻地,回到长安近郊。

    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安子常的亲卫头儿忙应了声“是”,又问:“去追小骡车的三百人,要不要叫回来?”

    安子常想起刚才从小路上逃走的小骡车,他本以为是杜恒霜在里面,现在看起来,她们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只要杜恒霜安全,安子常对旁人也懒得管。

    挥挥手,安子常翻身上了马,“不用追了,让他们回来……”

    诸素素着急地道:“什么不用了?知画在里面啊!”

    安子常知道杜恒霜的贴身大丫鬟就叫知画,是个很俏丽机灵的丫鬟,对杜恒霜忠心耿耿,忙改口道:“那就继续追吧,记得把追击的流民杀了,一个不留。再把小骡车接回来。”说着,命诸素素带路,带着杜恒霜就要回正屋。

    安子常的亲卫是斥候出身,非常警醒,正要拱手称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鼻子里闻到一股焦焦的气息。

    一抬头,顺着那气味飘来的地方看过去,东面的夜空里,如同绽放了一簇烟花,一股又一股带着火焰的羽箭从天而降,落在庄子上的屋顶、草垛和树丛上面。

    整个庄子霎时间成了一片火海。

    连他们这里的车马棚都有火星波及。

    安子常黑了脸,低声骂了一句,抬头看着诸素素问道:“你们到底惹了谁?——这明明就是要赶尽杀绝!”

    诸素素抱着晕迷的杜恒霜,十分委屈,嘟哝道:“您老人家是不是发错了火?不去骂那些要杀我们的人,反而怪我们惹是生非?!我要知道是得罪了谁就好了……”说完又有点心虚,杜恒霜一个内宅女子,似乎没有得罪谁得罪到这种程度,而她诸素素得罪的人,却好像真的不少,就是不知道有谁这样大手笔……

    安子常带来的战马在越来越浓烈的焚烧气味中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

    整个夜空被大火照的透亮。

    田庄四周也有些村人居住。

    之前流民袭庄,那些人还不太知晓。

    可是现在大火映亮了半个夜空,村庄里狗吠鸡叫,被大火吓得不可开交。

    不少村人从睡梦中惊醒,开始敲锣打鼓地四处宣告,“走水了!大家快去帮忙灭火啊!”

    “快走!这里不能待了!”安子常从诸素素的臂弯里抱起晕迷的杜恒霜,放到自己的马背之上,然后翻身上马。

    安子常的亲卫也牵来一匹马,让诸素素上马。

    一行人风驰电掣一般,在大火的掩映之下,悄没声息地离开萧家的田庄,来到五十里开外安子常的田庄。

    安子常在长安城外也有田庄,而且比萧士及多得多,大得多。

    安子常的爹本来是大周的安国侯,他自己是大齐的安国公,要说根基地位权势,要甩萧士及几条街。

    而且他的田庄守卫森严,不像萧士及在长安城外的庄子,就真的是个农庄,除了农户庄头,连护卫都没有几个。

    这一次跟着杜恒霜她们来的十二个护卫,还是萧义为了萧家的大少奶奶,临时派来的。

    当然,这也不能说是萧士及的错。

    他在跟着毅郡王出征之前,本来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儿而已,而且一向在暗中活动,在外头名声不显。可以说在他在战场上声名雀起之前,他就是一个无名小卒。萧家在长安城外置一个小小的田庄,也是近几年的事。

    谁会跟一个商人,或者是六品小官的田庄过不去呢?

    再说长安城外田庄如麻,都是长安城的各种权贵世家,以及皇室外戚做主子。

    要说安全,除了长安城,就属这一片安全。

    谁都没想到,这里也会出现这样大的乱子。

    而安子常的田庄需要戒备森严,是因为他自己的麻烦太多。

    大周的皇帝就是死在他手上,大周的公主至今没有臣服大齐,依然在私底下活动,既动摇大齐的根基,又一直派人企图暗杀安子常。

    安子常早就习惯了狡兔三窟,每天晚上换一个地方睡觉都有的。

    他在长安城内还好一点,住在京兆尹许绍府上也还算安全。

    但是一出城,他身边就护卫重重,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

    这一次带着杜恒霜和诸素素来到他的田庄,他也只从后庄悄悄进院,没有惊动前庄的人。

    只有后庄的守卫通知了前庄的守卫,知道有人进庄暂住。

    安子常别的亲卫并没有跟过来。

    他们这一趟无诏悄然返城,若是被人抓到把柄,都会有麻烦。

    那些军士都是安子常的心腹,知道安子常若是吃了亏,他们都讨不到好。而且武将不像文官,两面三刀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所以也没有人想着要去卖主求荣。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安子常这个人本来就油盐不进,而且在朝堂上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你想阴他,除非一鼓作气将他阴死,否则他必十倍回报于你。

    这些“恶名”在外,他做些出格的事儿,也没人敢深究。

    况且永昌帝对他宠信有加,谁会吃饱撑的去拿草棍儿捅老虎的鼻子眼儿?

    当下安子常安排杜恒霜和诸素素在他的田庄住下,前庄的人不用管,后庄的人只说是安家的亲戚,从安西过来投亲的。

    反正安子常还没有娶亲,京城的安国公府大家都知道不能住人,有个把打秋风的亲戚送到田庄来住,也是正常的。

    诸素素将杜恒霜放到里屋的床里,安置她睡了过去。

    出到外屋,诸素素看见安子常手里把握着一根马鞭,俊美如玉的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阴郁和杀气。

    “多谢安国公援手,这一次真是多亏安国公,不然我们两人真是逃不出去了。”诸素素诚心诚意地谢过安子常。

    安子常站起来,对诸素素道:“刚才我的亲卫回来,对我说,那辆小骡车找到了。”

    诸素素一喜,“知画呢?她人在哪里?”

    “知画不在里面。”安子常声音淡淡地道,却如一记重锤,敲在诸素素心口。

    “不在里面?那她到哪里去了?”诸素素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安子常眼神黯了黯,语音沉沉,“不知道。我的亲卫将能看到的流民都杀了,没有找到知画的尸体。”

    诸素素面色惨然。知画的遭遇,会很惨么?虽然她一向不认为,女子被强暴了,非要自尽以表清白。可是落入那群畜牲手里,知画真还不如死了的好……

    “所有追击知画的流民都杀光了吗?”诸素素满脸愤恨地问道,手里不由自主握成拳头,让那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里面。

    安子常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淡淡地道:“反正他们能看见的,都杀掉了,至于有没有漏网之鱼,就不知道了。”说完安子常又不耐烦地道:“别老说知画了。她八成是活不了。等恒霜醒了,你跟她说一声就是了。还有一件事,我说完就要走了。”

    诸素素默然半晌,在心里腹诽两句安子常的冷酷和狗眼看人低,便问道:“什么事?你不能送我们回长安吗?”

    安子常四下看了看,走到诸素素身边,放低了声音道:“就是这件事。——你们暂时不能回长安。”

    “为什么?!”诸素素瞪大眼睛,满脸不解,“萧家的庄子都被烧了,我们没有地方住,不回长安,难道住在你这里?——你愿意,我可不愿意,恒霜也不会愿意!你让萧大哥回来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想?你是有意让萧大哥误会恒霜吗?”说完诸素素又眯起双眸,表情不善地道:“你不会觊觎萧夫人吧?——你是外男,不应该叫恒霜的名字,你应该尊称她萧夫人。”

    安子常倒是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慢条斯理地道:“我对恒霜怎么样,用不着你管。萧士及如果因为这件事就对恒霜生了隔阂,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不说别的事,单单这句话,倒是很对诸素素的脾气。

    但是问题是,诸素素本不是这个世间的人,在千年之后的后世,女人的地位没有这么低,也不会因为被别的男人叫声名字就被认为不贞不洁。

    她对这里的许多规矩不以为然,可是安子常却不同。——他又不是来自后世的人。

    诸素素翻了个白眼,“人家夫妻间的事,就算吵吵闹闹、猜忌吃醋也是一种情趣,要你来判断别人是不是值得,你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非要拆散别人夫妻你才高兴是吧?”

    安子常跟诸素素虽然不算很熟,但是对诸素素的事情也颇有耳闻。

    从她嘴里听见这种话,安子常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毒舌的脾气发作,淡笑着道:“我却不知一个为了攀附权贵,连小妾都肯做的女人,也会说出这种话。”

    诸素素脸皮厚,自动过滤了不好听的声音,挑了挑眉道:“做妾怎么啦?我又没有挤掉正妻想要自己上位?——不许做妾,那你们男人不纳妾啊。快让皇帝下旨,所有男人不许纳妾,违者诛九族!你看还有没有女人做妾!”

    安子常愕然。这是他头一次被人这样堵回去,而且堵了之后,他还真没话说。

    “看什么看?再看我也这么说。女人做妾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碗饭吃,有几件好衣裳穿,有好首饰戴,以后生了孩子,也不用像自己一样劳作?——若不是为了活得更好,你以为女人真的愿意去做个名份低下的妾啊?!”诸素素说起这事儿就一肚子火。她是想给权贵做妾,那还不是因为以她的身份,她没法做正室!

    若是有个位高权重的高富帅愿意娶她为妻,她得有多脑残才表示自己愿意做妾,不愿意做妻?!

    她也是被这万恶的社会逼的好不好!

    安子常无语,听了半天,歪着头道:“听你这么说,女人做妾就跟乞丐找个金饭碗一样。”

    “当然。把男人当东家,小妾都是伙计而已。大家都活得不容易,出来混碗饭吃,你用不着这样鄙视吧?”

    安子常摇摇头,“我却没有听过这种话。我只听见,女人说是因为心悦男人,才不顾一切屈居做妾。——若不能嫁为正妻,就只能做妾。不计较名份,只因为她心悦他。”

    诸素素简直想叉腰哈哈大笑,乐道:“安国公,说实话,这话您信吗?”见安子常表情怪异不说话,诸素素又追着道:“安国公就不要砌词狡辩了。您若是真的信这种鬼话,您身边早就莺莺燕燕不少人了。”

    安子常反倒笑了,“其实真真假假又何必深究呢?——我身边的莺莺燕燕本来就不少,你不用为我担心了。”然后又略做解释,“……说起来,恒霜跟我是亲戚,我们不算外人。而且萧都尉跟我还有些交情。你们住在这里没关系,我会使人给他送信。”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误会了。

    诸素素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您早说啊,吓得我白担心一场。”

    安子常攥着马鞭的鞭梢在额头轻轻敲了敲,道:“不跟你废话了。我跟你说正事。——你们暂时不能回长安。我刚刚接到消息,那伙袭庄的流民,跟宫里头有个很厉害的人有关系。若是她想对付恒霜,你们回长安就是送死。还不如先在我这里躲一躲,先静观其变。而且萧都尉出征在外,我担心恒霜独木难支。还是等萧都尉回来,你们再回长安吧。”

    诸素素被说得一愣一愣地,过了许久才道:“原来是跟恒霜有关。我还以为是我得罪人了……”

    安子常叹口气,拿马鞭指着诸素素道:“你以为跟你没关系?加上你,那人才更加想要了恒霜的命。总之你惹得麻烦也不少。且先躲着吧,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诸素素皱着眉头,抱着胳膊在屋里走来走去,想了半天,摇头道:“我觉得不妥。正因为有人要对付恒霜,我们更加不能躲着。我们应该光明正大回到长安,看那个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会不会再施奸计。”

    安子常恨不得对着诸素素的榆木脑袋狠敲一记,低声呵斥道:“你也知道那人在暗,你们在明,为什么要送上去做靶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是躲在这里,若是让那人知晓,将我们暗中做掉……”诸素素狐疑地盯着安子常,“宫里的人……宫里的谁?”

    安子常见诸素素这副样儿,更加不想跟她说实话,打着哈哈道:“宫里的贵人,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揣摩的?”顿了顿,又道:“你们躲在我这里,别人一定不会知道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放心?你凭什么让我放心?”诸素素对安子常不是很了解,除了知道他是陛下亲封的安国公,如今和萧士及一样,并称为“帝国双璧”的军中战神,不知道他别的本事,对他的事迹也不是很清楚。

    安子常笑着道:“等恒霜醒了,你问问她吧。就知道为啥躲在我这里,外面的人绝对找不到了。”说完,安子常看了看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提点诸素素道:“我要走了。你们安心住下,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心腹,而且知道你们是从安西来的亲戚,更不会起疑。过两天,我就让人去散布消息,很快你们葬身火海的消息,就要传到长安了。”这是要死遁了?

    诸素素对这个法子半信半疑,但是想到安子常说会给萧士及送信,她也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

    只要萧士及不对杜恒霜起疑心,别人不管传什么谣言,应该都动摇不了两人的夫妻感情。

    而且这件事,确实滋事体大,关系到她们两人的小命,绝对不能莽撞。

    往深处想,不管将来有什么误会,只要人还活着,就有解释清楚的那一天。

    若是只顾着枝枝蔓蔓,为了所谓的“名节”矫情乱作,把小命儿给作掉了,那么,哪怕萧士及一世怀念杜恒霜,又有什么意义呢?

    杜恒霜成了死人,萧士及会有新的妻子。到时候新人温香软玉抱在怀里,哪个男人还会记得黄土垄中孤零零躺着的那个原配发妻?

    人生长着呢,不能争一时之气。

    所以她们最需要的,是活着,一定要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有为自己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也才有去揭穿对方阴谋诡计的那一天。

    想要踩着我诸素素和我闺蜜的尸骨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不管是谁,我都咒你死无葬身之地!

    安子常走了之后,诸素素一时心情激荡,硬是拿纸扎了小人,在上面写了“贵人”两个字,拿了鞋帮子狠抽了十几下,才略解心头之恨。

    这一晚,诸素素只是合衣在窗下的炕上睡了一晚。

    后半夜,酝酿已久的一场大雷雨终于倾盆而下。

    将萧家庄子上的大火很快就浇熄了,但是同时也将昨夜的厮杀痕迹洗刷的干干净净。

    庄子上没有一个活口。

    外面的村民不敢进去,只是在烧成一片断屋残垣,被大雨一浇,又冒出黑烟的大门口指指点点,张望一番。

    城里的官差更是足足过了十天,才姗姗来迟,调查萧家田庄的灭门之案。此是后话不提。

    诸素素第二天在安子常的田庄里醒来,看看对面床上的杜恒霜,果然不出她所料,昨天又逃命又厮杀,还有夜风吹习,大病初愈的杜恒霜又发起高热。

    幸好诸素素昨夜逃命的时候还是带着自己从不离身的药箱。

    她给杜恒霜诊了脉,确定她不是旧病复发,只是外感风寒。但是六月天的风寒,不是很好治,特别是杜恒霜身子正虚弱,搞不好,会伤了她的元气,让她从一个健康人,变成常年缠绵病榻,要靠药罐子养着的人。

    所以诸素素这一次对杜恒霜的治疗,就不同上一次。上一次是要下猛药。这一次却是要用温药滋补,慢慢驱赶风寒,固本培元,将养身体。

    好的郎中,不仅能治病,而且能调理身体。治病容易,调理身体却不是每个郎中都做得到的。大部分郎中以为调理身子是最好做的,其实不然。就跟做菜一样,最考功夫的菜,不是山珍海味,而是普通的家常菜蔬,比如说,炒白菜。这样才能真正看出一个厨师的功底。

    同理,对郎中来说,最考本事的不是医治疑难杂症,而是将一个身体虚弱的人,调理得健康正常。

    杜恒霜昏睡了几日才慢慢苏醒过来。

    诸素素慢慢跟她说起来知画。

    “知画姑娘失踪了。我觉得她好人有好报,一定会没事的。”诸素素不忍说知画一定遭遇了不测,还是用了婉转的法子规劝杜恒霜。

    杜恒霜默默地听了,眼神有些空洞。

    “安国公说,让我们在这里安心住下,他会给萧大哥送信,让他不要担心。”

    杜恒霜听了这话,才有些动容,冰雕一样的面上有了些许的人气。

    “真的?他会跟大爷写信?”杜恒霜问道。因萧士及和毅郡王在北方同刘周苦战,听说这一年突厥也大举南下,杜恒霜担心得不得了。

    诸素素点点头,“他说会的。”

    杜恒霜又沉默下来,过了良久,问道:“素素,我们什么时候回长安?”

    诸素素心里沉了一沉。没想到杜恒霜一醒过来,就问这件事。

    “……霜儿,这件事,咱们要从长计议。安国公说,这件事有些棘手。咱们暂时不能回长安。而且……”诸素素顿了顿,见杜恒霜的双眸充满疑惑,忍不住一鼓作气地道:“安国公说,有人想要咱们的命。咱们现在回去,没有萧大哥在旁边,他担心还会出别的事,到时候出更大的乱子,就没法挽回了。我也觉得有道理。”

    杜恒霜叹口气,用手揉揉额角,想了半天,还是摇头道:“不妥,咱们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还是回去吧。如果担心萧家护不住咱们,咱们可以回许家。”

    许绍是京兆尹,又深得陛下器重,不会护不住她们吧?

    诸素素苦笑,“安国公难道不知道许大人的身份?可是他说,许大人也未必奈何得了那个人。”

    杜恒霜沉下脸来,不虞地道:“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不是要跟我们过不去,而是想要我们的命。霜儿,你不能再妇人之仁下去了。”诸素素正色道,一锤子打消杜恒霜所有的幻想。

    杜恒霜抿了抿唇,脸色渐渐变得更加苍白,连双唇都消失了血色。

    “这世上总有这种人,你挡了她们的道,她们是一定要除你而后快。总之到了现在,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你若是大仁大义,非得要以身饲虎,也由得你,你一个人回长安,我可是要猫在这里躲一阵子,避避风头。”诸素素毫不客气地道,“还有,你回去之后,不久肯定也要遇难。到时候,我祭祀知画的时候,会跟她说一声,你舍命相救的主子,已经蠢到把自己作死了。——知画你可死得真冤啊……”

    说得杜恒霜终于保持不了冷静的情绪,捂着脸哇的一声哭出来。

    说起来,杜恒霜才十八岁,不像自己活了两世,加起来已经和龙香叶、方妩娘的年纪差不多了,自然比杜恒霜这个正宗小姑娘要成熟得多。

    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杜恒霜却一直是温室里面长大的花朵。就连她爹杜先诚过世,她都没有受到多少冲击,还是在方妩娘的护持下,平平安安长大了。

    嫁人之后,萧士及对杜恒霜的感情自不必说,除了婆母龙香叶偶尔让她不舒服,真的没有什么不舒心的事。

    诸素素觉得自己很是明白杜恒霜的心情。

    但是她不能让杜恒霜这样下去。

    每个小孩子都会长大。

    每个姑娘也会变成妇人。她已经为人母,为人|妻,她要肩起她的责任。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两个孩子?我看你病了两年,真的病糊涂了吧?”诸素素毫不客气地敲打杜恒霜。

    ※※※※※※※

    继续求粉红票。一更七千字啊。含粉红600、630加更。下午还有粉红加更。还是那句话,大家敢投,俺就敢加。说不定下午就把粉红加更还完了。晚上的加更,就看大家的粉红票了。新的一天,新的粉红。

第177章 难忘 (7K,粉红660、690、720+)

    孩子?

    杜恒霜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平哥儿和安姐儿两个婴孩的样儿,还有他们呀呀学语时候的趣致和快活。

    方才脸上僵硬的线条顿时柔和下来。

    “他们今年也有两岁了吧?”杜恒霜喃喃自语。

    诸素素点点头,“是啊,已经又长了一岁。你要过不去这个坎儿,就只能等着你男人给你孩子找后妈了。——你受得了吗?还是你真的相信,有女人真的会将别人的孩子视若己出?”

    杜恒霜抿了抿唇,慢慢挣扎着坐了起来。

    诸素素见杜恒霜意动,便又加紧劝道:“又不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横竖萧大哥就要大胜回朝了。到时候他来接你一起回去,不就什么都好了吗?——只是等一阵子而已。”

    杜恒霜缓缓地点点头,垂下眼眸,浓密纤长的黑睫像鸦翅般在脸上画出两道美好的弧线。

    想起安子常的话,诸素素又好奇地问道:“安国公说,我们住在他的田庄,外面的人一定不会知道。为什么啊?他说你晓得原因的。”

    杜恒霜窒了窒,苦笑着道:“我倒是忘了,他这个人,向来是狡兔三窟,他的住处,防范之严密,仅次于宫里头了。”说着,就把安子常的事迹细细说了一遍。

    待诸素素听说安子常这个人居然为了给他娘亲报仇,不仅杀了大周的德祯帝,直接导致大周分崩离析,而且亲手将他爹、庶母、庶出的兄弟姐妹,还有安家上上下下杀得干干净净,还曾经叫嚣要让“安家绝嗣”,就无语得很。

    这种人,他的住处肯定要严加防范的。——因为坏事做得太多了,所以特别的小心翼翼……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屋里,楠木透雕的窗棂被一支横杆半支楞开,屋外啾啾的鸟语传了进来。

    抬眼望去,院墙边上生着一株高大的栀子花树,开满了雪白的栀子花,一阵阵带着阳光味道的清香顺着微风从窗户外面传进来,让人心里的躁动渐渐平静下来。

    “……安国公有没有说,到底是谁想要我们的命?”沉默良久,杜恒霜低声问道。

    终于认清现实了。

    诸素素很有成就感地坐到杜恒霜床边,一边给她切脉,一边道:“听说是宫里的人。”

    杜恒霜皱紧眉头,在心里将自己所有的事从头到尾过了几个来回,最后摇摇头,对诸素素道:“我觉得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诸素素的手指感觉到杜恒霜虚弱的脉动,在心里暗暗叹气,真是大伤元气、大伤元气啊。除了温药,还需要上好的人参、雪莲和阿胶。人参补气、雪莲补身、阿胶补血,必须三管齐下,才能让杜恒霜的身体有起色。

    杜恒霜病了这么久,虽然清醒的时候不多,可是她只要清醒过来,就会琢磨自己的病到底是怎么得的。

    关芸莲固然是传染给她的罪魁祸首,可是关芸莲的病,也不是无中生有。

    在她先前养病的一年之内,诸素素已经断断续续给她说过她的猜想。

    就是关芸莲的鼠疫,是有人故意让她染上的。虽然不一定是那样严重,但是始作俑者不安好心是一定的。

    那人害了关芸莲,又借关芸莲的手,将自己害得差点一病不起。

    若不是有诸素素,自己现在已经下黄泉和关芸莲做伴去了。

    而在她刚刚传出痊愈的消息,差两天就要回长安城的时候,她住的庄子居然被“流民”洗劫了。

    会不会这么巧呢?

    为何这样倒霉的事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桩事也就算了。

    可是两桩、三桩,桩桩件件都冲着自己来,这也太巧合了吧?

    杜恒霜不是不聪明,她只是不想把人心想得如此恶毒。

    况且她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在哪方面碍着了别人的路。

    对于得罪过她的人,她都是网开一面,从来没有赶尽杀绝。

    现在想来,确实如同诸素素所说,自己是有些妇人之仁了。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确实有人想她死。

    她自己并没有害过人,所以不会有人想要找她“报仇”这回事。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如同诸素素所说,自己是碍了某人的道儿,所以要除自己而后快。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杜恒霜只想到一个人。

    陈月娇。

    这个身有重影的人,背负着那个曾经想要抢占自己身体的魂魄。

    只有这个人,才有可能对自己是欲除之而后快。

    问题是,她处心积虑地想除掉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不会只是为了好玩吧?

    难道是为了报复自己将她赶出萧家,并且收回她送给她们的宅子?还是报复自己不让她抢占自己的身体,夺去自己的生命?

    但是她难道忘了,自己将她赶出萧家,是因为她娘金姨妈一直存着要将她送给萧士及做妾的心思,后来自己收回送给她们的宅子,是因为发现了陈月娇身负重影,其中正有当初那个要谋害她的魂魄!

    不过除了那个“重影”的证据,杜恒霜并没有别的证据来证明陈月娇是这些事的幕后之人。

    但是如果把陈月娇当做这些事情的幕后之人,却很容易解释得通很多事情。

    比如关芸莲在发病之前,其实最后一个见的人是陈月娇,她经常出去走动,也是去陈月娇的家里。

    如果她在陈月娇家里染病,就能说得通了。

    但是关于陈月娇是害死关芸莲的罪魁祸首这回事,杜恒霜还是有些不确定,不明白陈月娇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芸莲是陈月娇的表姐,而且是陈月娇与萧家唯一的联系。关芸莲一死,陈月娇连萧家的门都不能踏进来了。——她还有什么机会兴风作浪,危害到杜恒霜呢?

    难道陈月娇背后还有人?陈月娇只是个幌子?

    这个人害死关芸莲,顺道害了自己。本来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结果自己又痊愈了,那人不能再让自己染病,就发动流民袭庄,并且一把火烧了整个萧家庄,以绝后患?

    若是对方真的对自己恨之入骨,会不会危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这样一想,杜恒霜又紧张起来,低声对诸素素问道:“我担心平哥儿和安姐儿。你能不能想个法子,给欧养娘传个信,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去许家住?”

    诸素素想了想,安慰杜恒霜道:“我看你是想太多了。那人想我们死不假,但是应该不会想平哥儿和安姐儿死。”

    “为何?如果他们想斩草除根呢?”杜恒霜反问道。

    诸素素跟她分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离开长安城,也有一年多了。如果那人真的想要两个孩子的命,你以为他们能活到两岁生日的这一天?别说你不在跟前,就算你在跟前,要两个小孩子的命,真不用下毒手。只要平日里疏于照顾,两个孩子自己就活不下去了。而他们俩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知道孩子应该是安全的。”顿了顿,诸素素又补充道:“或者说你不在跟前,孩子就是安全的。”

    杜恒霜听了这番话,很是无语,想想又还是颇有道理,只好按捺住对两个孩子的一片思念之情和慈母之心,耐心地在安子常的田庄里住下,一边配合诸素素精心调理自己的身体,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安子常的消息。

    安子常的这个田庄守卫十分森严,不仅外面的消息轻易传不进来,里面的消息不经管庄子的人同意,一星半点都传不出去。

    所以杜恒霜和诸素素并不晓得,当她们的“死讯”传到长安城的时候,给她们的家人造成多么大的打击和伤害。

    萧家田庄被焚,还有安子常故意散布她们“死亡”的消息,是在事发多日之后才陆续传到长安城。

    杜恒雪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一天,是她三朝回门的日子。

    因为她嫁给孙耀祖,许绍终于帮孙耀祖在长安谋了个从七品上的太常博士一职,比前面的状元、榜眼都要高得多,当然,比不上许绍自己的儿子许言辉。

    许言辉直接坐上从六品下的尚书诸司员外郎的位置,又能有实权,又能在内廷行走,实在是这一届进士当中的第一人。

    状元、榜眼都被分到下面的郡县从从八品的官儿做起。

    别的进士官职就更低。

    因为这一批取中的进士里,就许言辉是唯一一个真正门阀出身的进士。

    孙耀祖都只能算跟门阀沾了点边儿。

    但是就这一点边,也足够他受用了。

    孙家祖籍在洛阳。以他们家的能力,在长安城无法置办一所体面的宅子。

    方妩娘就给自己的女儿在长安城的宣义坊陪嫁了一所小小的二进宅院。

    宣义坊的宅子在长安城价值不菲。

    光那一所小小的二进院子,就值近五千两银子。

    这所院子,就杜恒雪和孙耀祖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上房三间,两旁各有一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后面有一排七间后罩房。二重门外,还有三间倒座房,以及门楼。

    小夫妻两个带着仆妇下人住,很是宽敞。

    更大的院子,杜家也不是没有。

    但是方妩娘私心里,不想孙耀祖的爹娘有借口留在长安,就故意只陪嫁了一座小小的二进院子。

    孙家夫妇若是明白人,就不会跟自己的儿子媳妇挤在这样一个狭小的院子里。

    他们老两口在这里住几天没有关系,但是时间长了,肯定不会舒服自在。

    孙耀祖的娘孙许氏也说得很爽快,说等孙耀祖成了亲,公事上熟悉了,他们夫妇就回洛阳。

    方妩娘的这番小心思,没有瞒过许绍。

    许绍也没有说她做得不对,只是提醒她,孙耀祖是独子,所以不管怎样,以后杜恒雪势必要和公婆住在一起,这是免不了的。

    方妩娘也知道这个道理。她也不是想要杜恒雪一辈子永远不跟公婆住在一起。

    而是她想着杜恒雪现在跟孙耀祖才是新婚,应该让他们小两口先过过自己的日子,等感情深了,杜恒雪也大一些了,再回去侍奉公婆也不迟。

    杜恒雪和杜恒霜一样,都是十五岁就嫁人,方妩娘总觉得她们嫁得太早,很是心疼。

    许绍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杜恒雪出嫁是在长安城里,三日之后回门,也是从自己陪嫁的宅子里过来,很是方便。

    她带着孙耀祖回到许家,刚坐下没说几句话,外面就有婆子来报,说钱伯求见夫人。

    方妩娘知道钱伯是跟着杜恒霜陪嫁到萧家的老人,而且他跟着杜恒霜去了萧家在郊外的田庄养病。

    杜恒雪三天前成亲的时候,杜恒霜没有按时道贺,只有钱伯过来吃喜酒。

    当时方妩娘忙着小女儿出嫁的事,又知道大女儿大病一场,听说刚刚痊愈,也许身子还没有好舒坦,一时来不了也是有可能的,就没有在意。

    只有杜恒雪当时听说姐姐不能来,还哭了一场。

    现在听说钱伯突然求见,方妩娘还因为是杜恒霜派来送贺礼的,就吩咐道:“让钱伯去偏厅喝茶,我这里待客呢。”

    那婆子应了,去二门上对钱伯说了夫人的吩咐。

    钱伯满脸泪痕,跟着那婆子进了二门,拔腿就往许家正院的上房奔去。

    那领路的婆子吓了一跳,在后面追着道:“哎!你别乱跑啊!夫人说让你去偏厅先等着!”

    钱伯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来到许家正院的上房。

    上房门口候着的丫鬟都拦不住他,任凭他闯进了门。

    方妩娘有些不快,皱了眉头问道:“钱伯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事不能等一等再说?”

    钱伯扑通一声给方妩娘跪下,连连磕头道:“请夫人责罚。老奴照顾不周,让大小姐葬身火海了!”

    钱伯说这话的时候,方妩娘正不好意思地冲孙耀祖点了点头,希望他不要介意钱伯的无礼行为。

    孙耀祖微笑还礼,表示没有关系。

    杜恒雪含情脉脉地看着孙耀祖,盘算着一会儿要跟孙耀祖说清楚,这是自己姐姐的陪嫁下人,也是教姐姐功夫的师父,不能当普通下人看待,希望他不要生气。

    许绍正举杯吹了吹茶碗上的茶沫。

    许家的两个庶女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许言辉的妻子曾氏低头把握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唯有许言辉,从钱伯一进来,他就定定地看着他,全身紧绷起来。

    钱伯的话一说完,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瞬间的僵硬,就连上房的空气都凝重起来。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许言辉第一个站起来,怒道:“你这个老杀才,胡说八道什么?!”说着就扑过去,冲钱伯身上踹了一脚。

    钱伯两手撑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受了许言辉这一脚。

    方妩娘这才反映过来,嘴唇翕合了半天,几乎找不准自己的声音。只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叫声,像是春日里眼睁睁看着幼雏被老鹰刁走的雌鸟的悲鸣。

    杜恒雪唰地一声回过头,瞪着钱伯。她回头回得太快,居然把脖子一下子扭到了。但是她依然偏着头,走到钱伯身边,颤声问道:“钱伯,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钱伯低垂着头,声音哽咽着道:“大小姐……大小姐在郊外的庄子上,葬身火海了!”

    方妩娘心如刀绞,觉得眼前一黑,身子立刻软软地从椅子上溜了下去。

    许绍眼疾手快,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抱住了方妩娘晕倒的身子,大叫道:“快请郎中!”

    许家的上房一阵忙乱。

    钱伯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杜恒雪的眼泪这时才如泉涌一般流了出来,她蹲下身,拉了拉钱伯的袖子,哽咽着道:“钱伯,您起来,好生说话。”

    钱伯不肯,依然垂着头,“都是老奴的错,若不是老奴……”他十分后悔自己不管大小姐,反而来参加二小姐的婚礼。

    无论是情分还是身份,他都不应该抛下杜恒霜,来参加杜恒雪的婚礼。

    但是因为杜先诚曾经嘱咐过他,要在杜恒雪成亲的时候,亲自喝一杯喜酒,送一份贺礼,也算是帮杜先诚这个做爹的尽最后一份心意。

    所以在郊外的庄子上,当知画让他先过来的时候,他就先走了。想着反正再过两天,大小姐也就回长安了,应该没什么事。

    结果就在这两天当中,萧家的田庄出了意外。

    他回到萧家的田庄,已经是惨案发生的三天之后。

    钱伯到底是老江湖,他从萧家田庄烧得一片断屋残垣中,感受到一些不同的东西,但是他不敢跟任何人说,只是按照杜先诚教他的法子,急急忙忙地给在海外的杜先诚写了一封信过去。

    他不知道杜先诚什么时候会接到这封信,也不知道杜先诚什么时候会再次回到大齐,他甚至不知道杜先诚能不能收到这封信。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写这封信。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犯了失职之过,等杜先诚回来,他自然以死谢罪。

    然后他就来到许家,向方妩娘回报杜恒霜的死讯。

    在他心里,杜恒霜始终是杜家人,就像方妩娘始终是杜家的主母一样。虽然她已经改了嫁,也是有诰封的人,但是在钱伯心里,她永远是杜先诚的妻子……

    听了钱伯的话,杜恒雪泣不成声地倒在孙耀祖怀里。

    许言辉背着手站在一旁,面色阴沉地道:“你这话可是属实?”

    钱伯拿袖子抹了一把泪,“这话怎么捏造得出来?许大少爷不信,可以亲自去萧家的田庄看一看。整个庄子烧成一片灰烬,一个人都没有跑出来。——这件事,萧家都不知道呢。老奴一会儿还要去萧家报信。”

    许言辉顿时信了大半,一撂袍子,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们去萧家报信,我去报官。”

    长安近郊都由京兆尹管辖。

    许言辉去报官,其实就是去他老子的衙门说句话,叫几个官差过来,一起去郊外萧家田庄查探。

    方妩娘在内室醒过来,面色灰白,憔悴得不得了,似乎一眨眼就老了十岁。

    黝黑的双眸里泪光盈盈,比以往的挥洒自如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神色。

    许绍十分怜惜她,低声道:“你别急,我派衙差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是有误会也说不定……”

    方妩娘泣道:“钱伯这人老实,说话从来不打诳语。他说霜儿过世了,应该是真的过世了。不过……”方妩娘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要去田庄,我要去看看霜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要将她接回来……”

    许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拦也拦不住,索性做人情道:“也好,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然后又提醒方妩娘,“要不要叫上霜儿的婆家一起去?”

    方妩娘心里恨极了萧家的一切人,摇摇头,咬牙切齿地道:“管他们做什么?”罢了还是道:“问问钱伯吧,看看萧家知不知道这件事。”说完又垂泪,“我女儿怎么这样命苦?刚生了双生子,女婿又有了大出息,她却这样去了……我不信……好端端地,怎么会起火?”

    许绍默然。他告诉过方妩娘,说萧士及在北方对战刘周,用兵如神,几次大的战役,都是他亲自组织,将刘周大军硬是一点一滴地消磨干净。

    陛下龙颜大悦,已经打算晋封他为从二品的柱国将军,听说还要封爵,最低也是神武伯,世袭五代,降级而袭。

    以萧士及一介商人出身的布衣,能最后官至从二品,封妻荫子,实在已经是人臣的极致了。

    许绍本想再拉拢萧士及,可惜杜恒霜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

    方妩娘起身去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又将头上的金钗步摇都取了下来,光光的发髻上只插一支白玉钗。

    许绍坐在一旁等她,心里却在琢磨别的事。

    杜恒霜死了,萧士及成了鳏夫,应该要娶填房了。

    又可惜雪儿嫁得早了。不然的话,姐姐去世,她正好作为填房嫁给萧士及这个姐夫,比杜恒霜还要管用些……

    这边钱伯在一片纷乱之中离开许家,去萧家报信。

    钱伯来到萧家,先去杜恒霜的正院见了欧养娘。

    欧养娘这一年带着平哥儿和安姐儿,十分尽心。两个小孩子像是知道亲娘不在身边,十分乖巧,非常好带。虽然才两岁,却已经颇会察言观色。

    欧养娘一看见平哥儿和安姐儿乖巧的样子,就不由得想起杜恒霜小时候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劲儿,心下叹息了很久。

    钱伯急匆匆赶来,顾不得平哥儿和安姐儿在院子里踢着蹴鞠,就一阵风一样冲到上房,对欧养娘道:“大小姐过世了……”

    欧养娘被钱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差点吓得心脏病发,连嘴唇都变得青紫。

    “你给我说清楚,谁过世了?!”欧养娘揪着钱伯胸前的衣襟问道,“你不是一直守在大小姐身边,怎么会让她过世?她不是病好了吗?”还以为杜恒霜是病发过世。

    杜家的这些下人私下里,还是将杜恒霜和杜恒雪当做杜家的大小姐、二小姐称呼。

    钱伯垂泪道:“都是我的错。我进城来参加二小姐的婚礼,就抛下了大小姐。二小姐的婚礼结束,我才回去,结果回去才发现,那田庄已经被一把火烧成灰了,所有的人死在田庄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跑出来。”

    欧养娘听清楚了钱伯的话,脑子腾的一声,像是有雾一样从里往外扩散,堵得她气血翻涌,一下子差一点中风倒在地上。

    不过也没有比中风好多少。

    她哆嗦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平哥儿和安姐儿看着一个陌生的老头子在跟养娘说话,都好奇地跟了上来,站在廊庑底下,扒着门框往里看。

    “……大小姐不在了,那知画了?”知数在旁边流着眼泪问道。

    钱伯跟着又哭了一遍,老泪纵横地道:“也跟着大小姐去了。”

    平哥儿和安姐儿好奇地对视一眼,手牵手走了进来,来到欧养娘跟前,奶声奶气地问道:“养娘,您别哭了……”

    欧养娘低头看见是杜恒霜的一对双生子,特别是安姐儿,长得越来越像杜恒霜小时候的样子,忍不住弯腰将她抱起,号啕大哭起来。

    安姐儿和平哥儿被吓着了,同时放声大哭。

    知数忙道:“养娘,小心吓着平哥儿和安姐儿。”

    欧养娘忍着泪,对钱伯道:“咱们去老夫人那里报信,看看老夫人怎么说。——我还是不信,我要亲自去田庄看一看才行。”

    钱伯点点头,跟欧养娘一起来到后花园的萱荣堂。

    萧泰及和龙淑芝正在龙香叶面前凑趣儿,还有陈月娇和金姨妈。

    自从杜恒霜去田庄养病,龙淑芝和陈月娇就重新登堂入室,经常来陪龙香叶。

    龙香叶不能天天去看孩子,也觉得无聊,就经常跟龙淑芝、陈月娇和金姨妈厮混在一起。

    抹骨牌、打双陆、听戏、听书,过得无比惬意。

    听说欧养娘带着孩子过来了,龙香叶笑眯眯地推倒了手上的牌,道:“到底是我的孙子孙女旺我。他们一来,我就胡了。”

    ※※※※※※※※※※※※※※※※

    七千字。粉红660、690、720加更送到。所以要继续求粉红票。

第178章 同尘 (7K, 含粉红750、780+)

    钱伯直愣愣地第一个闯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龙香叶跟前的水磨青砖地上,哽咽着道:“回老夫人的话,大少奶奶在郊外田庄不幸遇难了!”

    龙香叶手里的骨牌扑楞楞往下掉。

    上房里只听见一片清脆的骨牌声。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气,瞪着跪在地上的钱伯。

    她们没有听错吧?

    大少奶奶不是前些天说病已经全好了,很快就要回来了?

    还说要参加她妹妹的婚礼。

    虽然并没有及时赶回来,大家也没在意。

    重病初愈的人总是有些反复的,一时走不开也是正常的。

    龙香叶还想着过两天派人去田庄问一问,看杜恒霜什么时候回来。

    听见钱伯的话,龙香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陈月娇和萧泰及对视一眼,很快又将眼神各自别开。

    陈月娇低头在桌上慢慢地将骨牌重新码起来。

    萧泰及走到龙香叶身边,心疼地道:“娘,您别憋着。大嫂……大嫂……这一走,这个家就只有靠娘了。”

    龙香叶一下子回过神来,两行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她是看杜恒霜这个媳妇不怎么顺眼,但是还不至于想她死的地步。

    而且现在杜恒霜死了,龙香叶反而只想到杜恒霜那些惹人爱的地方,包括她小时候抓周的样子,都在龙香叶眼前一一浮现。

    “唉,大嫂怎么就这么去了?不是说病好了吗?怎么又复发了?”萧泰及见龙香叶怔怔的不说话,只知道哭,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好在萧家的人都知道杜恒霜重病一场,前些日子虽然听说病全好了,但是说不定那是回光返照呢?

    现在终于撑不下去了,自然就死了。

    许多人轻轻叹了口气,拿帕子抹起眼泪来。

    大少奶奶真是可怜,才十八岁吧?就这样撒手去了,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

    龙香叶颤颤微微地站起来,冲着两个偎依在欧养娘腿边的孩子伸出手。

    “平哥儿、安姐儿,到祖母身边来。”

    平哥儿和安姐儿互相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欧养娘。

    欧养娘微微点头。

    两个孩子才手拉着手,来到龙香叶身边。

    “我可怜的孙子啊,这么小就没娘了!”龙香叶弯腰将他们揽在怀里,号啕大哭。

    杜恒霜去世的消息迅速传播了萧家上上下下。

    萧嫣然正在屋里做着针线,听说此事,也禁不住流下泪来,急匆匆带着两个丫鬟来到萱荣堂,看见娘亲龙香叶正抱着大嫂的两个孩子大哭,屋里也是一片哭声,忙拭了泪,上前对龙香叶安慰,道:“娘,您别太伤心了。瞧,平哥儿和安姐儿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龙香叶抬头一看,平哥儿和安姐儿被自己紧紧搂住,两双红苹果一样的小脸满是惊恐的神色,忙松开手。

    萧嫣然将平哥儿和安姐儿轻轻拉到一旁,送到欧养娘身边。

    欧养娘感激地冲萧嫣然点点头。

    萧嫣然拿绢子抹了抹眼泪,对欧养娘道:“这几天家里可能会比较忙。欧养娘如果需要帮忙,就使人跟我说一声。我在家里也无事,帮欧养娘看着平哥儿和安姐儿还是做得到的。”

    欧养娘还没有答言,钱伯已经在那边反驳萧泰及的话,“回禀二爷,大少奶奶不是病故,她是……她是……活生生被烧死的……”说着,又连连磕头。

    “烧……烧死?”龙香叶猛地站了起来,走得钱伯身边问道:“怎么会烧死?到底出了什么事?”

    钱伯就将他回到田庄之后看到的情形又说了一遍。

    陈月娇惊讶地叫了一声,惋惜地道:“那田庄岂不是也烧得精光?这可如何是好?”

    萧嫣然听了心里不舒坦,忍不住呛了陈月娇一声,“陈姑娘,我大嫂死得这么惨,你居然在惋惜烧掉的房子?你什么意思?”

    陈月娇窒了窒。她从来就没有把萧嫣然这个小姑子放在眼里。

    上一世的时候,萧嫣然不肯讨好“杜蘅”,好在有亲娘龙香叶在,才订了一门好亲事。后来“杜蘅”病重,被送到庄子上去世之后,就是陈月娇做了填房。萧嫣然又看不上陈月娇,让陈月娇对她深恶痛绝。

    萧嫣然后来在夫家被妾室欺侮的时候,陈月娇就装聋作哑,不肯为她出头。萧嫣然后来在婆家的日子很是艰难过一段时间。好在她上一世还是生了两个儿子,最终也是熬到婆母、丈夫和小妾都死了,她才扬眉吐气地靠着两个儿子做了老封君,可是那时候,她已经快六十了,没有享两年福就去世了。

    这样的小姑子,陈月娇不踩她一脚就是厚道了,居然还能呛陈月娇……

    陈月娇眯了眯眼,很快脸上还是泛起温婉的微笑,摇头道:“大小姐,我当然很伤心大少奶奶过世了,但是现在说那些话有什么意思呢?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先前你大嫂在庄子上养病的时候,也没见你去看过她,甚至在家里也没听你念叨过大少奶奶,这会子来说这些话,呵呵,真有意思啊。”

    萧嫣然被陈月娇堵得说不出话来,怔了许久才道:“荒谬。大嫂就是怕过了人,才搬去庄子上养病,如何会让我们去见她?还有,我在家里有没有念叨过大嫂,你怎么会知道?哦,对了,我大嫂说过,不许你上门的,结果我大嫂一走,你就腆着脸上门了。自己的娘亲不孝顺,天天在我娘跟前献殷勤,你打的什么主意,当别人都是傻子,不知道呢?!”

    陈月娇没想到上一世在她记忆里沉默寡言、清高自持的萧嫣然居然还能嘴尖舌利到这个地步,不由眼神黯了黯,后退一步,扶着金姨妈的胳膊红了眼圈,道:“娘,咱们走吧。老夫人这两天会忙的,咱们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龙香叶这才白了萧嫣然一眼,对陈月娇和金姨妈抱歉地道:“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你们不要介意。——我们确实要忙了,也不留你们。以后有空来坐坐。”说着,就命婆子送客。

    陈月娇不过是装装样子,此刻也只好就坡下驴,带着金姨妈离开了萧家。

    萧泰及就对龙香叶道:“娘,您别伤心,我去庄子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又惋惜道:“这是大哥的产业,居然烧得精光。唉,咱们家是中了什么邪?”

    杜恒霜不在了,萧泰及就成了龙香叶如今的主心骨,她挥了挥手,“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伯和欧养娘见状,也跟着要去。

    龙香叶就准了他们的请求,让欧养娘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过去,去给杜恒霜被烧死的地方磕两个头。——那可是他们的亲娘。

    萧嫣然也自告奋勇,要跟着去,一是去给大嫂磕两个头,二是帮着照顾两个孩子。

    龙香叶都准了。

    钱伯出门的时候,使了人去诸素素家也说了一声,说诸素素也葬身火海了。

    诸素素的娘尤倩娘一听就牙关紧闭,晕了过去,和方妩娘的反应差不多。

    吴世成虽然在毅郡王府上挂了个闲差,但是毅郡王出征,他就没有再去王府,只是帮着打理诸素素的医馆和药馆。

    诸素素这一年都在郊外的庄子上陪着杜恒霜养病,她的医馆只是靠两个请来的郎中坐堂支撑。

    吴世成是个实诚人,帮着看着医馆和药馆的运作。

    听说诸素素就这样死了,吴世成也狠狠地哭了一场,就禀过病床上的尤倩娘,跟着去郊外的田庄祭奠。

    那一天,天色阴沉,细雨绵绵。

    萧家、许家和诸家三路人马,都在萧家的田庄外头展开了祭奠的仪式。

    许言辉带着京兆尹的衙差最先赶到。

    可惜经过连日的大雨,还有有心人故意的遮掩和扰乱视线,他们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只从烧得精光的大屋里取出了几个人的骨灰,还有一些女子烧融了的金钗银链和步摇,以及几只烤得焦黑的羊脂玉镯。

    许言辉认得其中一只似乎正是杜恒霜一直带着的镯子,悄悄昧了下来。

    附近的村民也证实那一夜,萧家庄的大屋里没有一个人跑出来。

    萧家的这个庄子,本来就不大,正屋也就那几间。

    不过许言辉带着衙差在查看烧得半毁的车马棚的时候,一个积年的老衙差悄声告诉许言辉,说车马棚里,有几只被烧得只剩半边的箭杆,还有,看情形,这里少了一辆车。到底是什么车,只有这庄子上的人才知道。但是既然所有的人都烧死了,他们也没法知道到底是有骡马被惊吓,自己拖着车跑了,还是有人坐着车跑了。

    许言辉拿着那几只烧得只剩下一半的箭杆翻来覆去地看,还是不能确定是不是杜恒霜惯用的羽箭。

    他只好将这些东西都收拢,当做证据让衙差拿走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些围观的闲人当中,有些人一直盯着他们这些人的行踪瞧。那眼神实在不像是看热闹的。

    “老哥,您来了?”一个穿灰色袍子的人索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跟许言辉带着的一个衙差打招呼。

    那衙差一见,忙行礼道:“是万爷?近来可好?”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随意说了两句闲话,就过来给许言辉行礼。

    “见过员外郎。”

    居然还知道许言辉的官职。

    许言辉看了他一眼,根本就不认识,便看向刚才那个打招呼的衙差。

    那衙差就笑着给许言辉介绍,“大少爷,这是万家的一个管事,就是万贵妃娘家的一个管事。”

    万贵妃娘家的管事?

    许言辉皱起眉头,还没有询问他为何在这里,那管事已经笑着指了指远方,“那里就是我们老爷的田庄,我们听说这里出了事,过来瞧一瞧。啧啧,真是惨啊……”

    许言辉释然。他知道这一带,都是长安城里面的世家大族,还有皇亲国戚的田庄,萧士及能在这里置一个小小的庄子,已经很有能耐了。

    听说他又立战功,又要封爵了。

    只可惜,恒霜没福。

    她跟着他,经历了风雨,吃尽了苦头,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来得及享用,就撒手去了。

    真是为谁辛苦为谁甜?

    她嫁给萧士及,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处?

    她为什么要非嫁给他不可?

    不过,既然她死了,萧士及这一辈子都不配再得到幸福!

    如果萧士及胆敢过得好,他一定要他好看!

    许言辉手里紧紧攥着那只被熏得焦黑的羊脂玉镯,站在田庄门口一棵烧了一半的歪脖柳树下,目视着庄子里面的断屋残垣,想象着在大火中痛苦万分的杜恒霜,心痛如绞,泪水模糊了视线。

    旁边的衙差瞅见许言辉的异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将头压得低低的。

    安子常留下的一个心腹也在旁边观望。他本来想找个人将杜恒霜她们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可是看见万贵妃娘家的一个管事居然跟许家的人有说有笑,他又止住了脚步。

    万贵妃,可是国公爷提醒过,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杜恒霜和诸素素还活着的人。

    宁可让这些人多伤心一段时间,也不能将这个消息太早送出去。

    安子常的管事便混入看热闹的人群中,抄起手,没事人一样跟着众人啧啧感叹起来。

    同一时刻,几匹快马从安子常长安的庄子上出发,往北方大齐军队和反贼刘周的军队苦战的地方行去。

    ……

    六月天的晚上,天上星光闪烁。

    萧士及抱着头仰躺在挖好的壕沟里,嘴里含着一根草棍儿,满脸含笑地看着夜空里的星星。

    每一颗星星,看上去都像杜恒霜的眼眸。

    闭上眼,他似乎能听见杜恒霜一声声清脆的叫声:“及哥哥……及哥哥……及哥哥……”

    终于要回去了。

    他这一次出征,也走了快两年半了吧?

    孩子都两岁了。

    他想霜儿,想两个孩子,想得每天睡不着觉。

    可是他既然从了军,军令如山,他是不能开小差回去的。

    再说他这辈子心心念念想着的就是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从此让自己的家人摆脱被无端端打杀的命运。

    虽然他的上面还会有更高位置的人,但是那些人已经很少了,不像以前,一个县令也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萧士及又想起自己的爹。

    若是爹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看见自己现在的成就的。

    全歼刘周的军士,又打退了突厥的进击。单是后者,就够他一辈子骄傲了。

    全大齐的将军当中,还没有人真的击溃过突厥人的军队。

    只不过,萧士及还是有一些疑惑。

    突厥军队的战斗力好像没有以前杜先诚跟他讲过的那样强悍……

    难道是过了数年,突厥的军队就一蹶不振了?

    天上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他们头上的星光。

    四围的天色从深蓝转为浓黑。

    空气中传来一丝腥味,好像还有一点点皮革的味道。

    萧士及抽抽了鼻子,警醒起来。

    他是天生的军人,对战场上的危险有股异于常人的直觉。

    就是这股直觉,让他无数次躲过了那些明枪暗箭,也躲过了无数次陷阱围攻,更无数次让他从绝望中寻到希望,从无路可走中找到新的道路前行。

    而那股从夜风中传来的气息让萧士及很快察觉到,这不是一般的味道,这是突厥战马的味道!

    突厥军队和大齐军队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的战马。

    他们的马,比大齐的马矫健、高大,而且耐力更长。

    因为他们的马吃得东西和大齐的战马很不一样。

    和人一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一方水土养出来的马也是不一样的。

    萧士及在这里跟突厥军队对峙了半年之久,已经对突厥战马的味道很是熟悉了。

    而且他从小习练童子功,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等五感本来就比一般人灵敏。

    那股被极力掩盖过的味道还是没有逃过他的鼻子。

    “不好……”萧士及从壕沟里站了起来,睁着眼睛望向那气味飘来的方向。

    黑黢黢的夜空掩盖了一切,似乎什么都看不见。

    萧士及却感觉到有一些东西正在快速逼近,但是他却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给我箭,还有火石!”萧士及对着自己的亲卫低声吩咐。

    那亲卫赶紧取了弓箭和火石,交到萧士及手里。

    萧士及撕开自己身上战袍的下摆,沾在已经熄灭了的灯盏里。

    灯盏里面有灯油,还有成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灯蜡,全数蹭在他撕下来的衣襟带子里。

    将蹭了灯油和灯蜡的布条裹在长箭的箭杆上,然后划亮火石,点燃了包在箭杆上的布条。

    弯弓搭箭,萧士及站在一个小山坡后面,对着他感觉最强烈的一个地方射过去。

    那带着火光的长箭划破夜空,撕破重重黑暗,一路照亮着前行的路。

    轰!

    一声爆响。

    那支火箭不知射到什么上面,引发了巨大的爆炸声。

    爆炸引起的火光将前面不远处的天空照的透亮。

    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对面人头攒动,竟然有一伙不少的突厥骑兵趁夜来袭。

    他们的战马脚下似乎绑了厚厚的布垫,以至快走到大齐这边驻营的地方,才让萧士及有所察觉。

    很快战马的嘶鸣声,人声的鼎沸声,还有突厥话的大声呼喝声都迎风传了过来。

    “突厥人!是突厥人!”

    大齐这边的将士猛然醒悟过来,纷纷从自己的营地、帐篷,还有壕沟里面跑出来,翻身上马,手握长刀,准备迎战。

    萧士及也跃上自己的战马。

    一杆大旗从他身后冉冉升起,上书一个大大的“萧”字。

    萧士及举起长刀,对着突厥军队冲来的方向大声道:“组阵!”

    大齐的骑兵和步兵立即交错配合,站到各自的位置。

    “长蛇阵在前,直击!”

    “鸟翔阵在侧,侧击!”

    “龙飞阵殿后,伏击!”

    “长蛇阵后撤,镰刀阵跟上!”

    “后队变前队,鹰扬阵和虎翼阵对冲!”

    ……

    虽然突厥军队趁着天色夜袭,可是萧士及临危不乱,从容不迫地指挥自己的军队用平时操练的各种阵法将夜袭的突厥军队杀得溃不成军。

    突厥人号称马背上的民族,将士的个人战斗力非常强悍,比较擅长单兵作战。

    一个突厥军士,可以对抗五个大齐军士。

    但是两个突厥军士,就不一定打得过十个大齐军士。

    同理,一百个大齐军士合起来联合作战,足以对抗一百个凶悍的突厥军士。

    而萧士及在跟突厥军队对战过几次之后,就明白过来,对抗突厥军队,就要训练大齐军队用阵法对敌。

    野战对野战,他们大齐军士不是突厥人的对手。

    但是在强大的纪律操练之下,大齐军士却可以拧成一股绳,将强悍到不可一世的突厥军士斩于马下!

    萧士及为了同时锻炼大齐军士的单兵作战能力,一般在用各种阵法将突厥军士打得疲惫不堪,冲的七零八落的时候,还会派出自己精心训练的身体条件比较强悍的大齐军士单骑出阵,去寻那些落单的突厥军士单打独斗。

    这种时候,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带着自己最强悍的一支亲卫部队深入敌群。

    如果突厥人是狼,他们大齐军士就要比狼还强悍。

    他们大齐军士,不是野兽,而是猎兽之人!

    不管是豺狼,还是虎豹,总之敢犯大齐边境,虽远必诛!

    在几路阵法的冲击之下,这些突厥军士很快又被打得节节败退。

    萧士及正要鸣金收兵,派出自己的骑兵部队进行屠杀似的冲刷,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猛地回头,萧士及看见毅郡王那边的营地腾地一下冒出了冲天的火光。

    萧士及明白过来他为何觉得不对劲。

    以前对战突厥人的时候,毅郡王总是在他身边,他们两人在战场上,已经早已超越了以前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而是有了同袍之谊。

    就像他爹萧祥生和杜恒霜的爹爹杜先诚一样。

    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和岳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现在他明白了。

    对于军人,特别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军人,同袍之情比任何感情都要来得坚固和牢靠。

    今日他觉得不对劲,就是今晚从他吹响号角开始,毅郡王就一直没有出现。

    “王爷那边出什么事了?”萧士及策马回营,大声问道。

    “萧”字大旗一走,他的军士也跟着如潮水般后退。

    对面逃命的零星几个突厥人看见大齐军队不再追击了,才松了一口气,拼了命地打马狂奔,往另一处地方汇合去了。

    而大齐军队毅郡王那边的营地,却不容乐观。

    原来今晚居然有两拨突厥人偷袭他们大齐的营地。

    一处在明,一处在暗。

    在明的那一队突厥人人数多,都是骑兵,不过提前被萧士及发现,已经打散了。

    而在暗的这一处突厥人人数虽然少,但是个个精明强悍,不是一般的突厥军士可比,看上去就是他们突厥人中的佼佼者,所谓的“勇士”。

    萧士及大急。

    若是毅郡王有个好歹,他就算杀了所有的突厥人都无济于事。

    “跟我来!”萧士及大喝一声,带着自己最心腹的五百强悍骑兵当先闯入毅郡王的营地。

    毅郡王这边没有萧士及那边警醒。

    他从睡梦中被人推醒,急忙提弓上马,可是已经被突厥人重重包围。

    大齐的主力军队在萧士及那边。

    毅郡王这边只有三五千人。

    不知道为何,他们这边的营地,居然被人趁夜打开,悄悄放了那些突厥人进来。

    萧士及骑着快马,一边狂奔,一边举弓连射。

    他这一手马上的弓箭,是杜先诚教他的绝技,在大齐军队里面无人能及,就连号称在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毅郡王营地里一片混乱,有人趁乱放起火来。

    萧士及一箭一个准,射杀了不少看得见的突厥人。

    正狂奔间,一个穿土黄色袍子,内侍模样的人从毅郡王的营地冲了出来,拦着萧士及道:“萧都尉!里面都是突厥人,进去就是送死阿!”

    萧士及怒上心头,紧抿着唇,右手持弓,左手却掏出自己的腰刀,一刀砍了过去。

    那内侍的脑袋立刻飞上天空。

    腔子里血溅三尺,染红了萧士及的腰刀。

    “抛下王爷敢独自逃命者,杀无赦!”萧士及的腰刀伸出,接住了那从天上掉下来的内侍的头颅,在空中挥舞几圈,狠狠往前方掷去。

    “杀!杀!杀!”大齐的军士被萧士及的举动映红了眼睛,都如猛兽一样往毅郡王的营地冲进去。

    毅郡王带着一百来个侍卫,正往前打马狂奔,企图摆脱身后的层层追兵。

    他越跑,却离营地越远。

    萧士及冲进营地,杀了所有留下的突厥人,却发现毅郡王已经不在营地里面,连忙点齐了军士,再次往前面的突厥人身后追击过去。

    “王爷!”

    萧士及终于及时赶到。

    “你们护着王爷赶紧回营,我带着人殿后!”萧士及吩咐下去。

    毅郡王身不由己,被亲卫簇拥着往前飞奔。待他回头,却看见刚才他们站的地方,一大队突厥人突然如鬼魅一样从地底下钻出来,团团围住了萧士及和留下来殿后的那部分军士。

    “快走啊!”萧士及大叫着,带着军士缠住了突然冒出来的突厥军士……

    ※※※※※

    九月粉红双倍最后一天了,求粉红票。这一大更含粉红750、780的加更。下午有加更。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615/ 第一时间欣赏原配宝典最新章节! 作者:寒武记所写的《原配宝典》为转载作品,原配宝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原配宝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原配宝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原配宝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原配宝典介绍:
流光镜里,窥见后世。红罗帐中,困守鸳鸯。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弱水河畔,盘踞虎狼。 既已结同心,野花不堪剪。可叹穿越重生女,不修今生求来世。 本土原配显神通,管教你今生来世都成空! ——*——*——*——*—— PS:美女,我这里有响当当的《原配宝典》附加一百零八式驭夫之术,可以防小三上位,灭继室填房,还能斗垮红颜知己,拍飞灵魂伴侣,要么? ——*——*——*——*—— 有完结文古言系列三部曲:《烟水寒》、《重生空间守则》、《与子偕行》。正在连载VIP玄幻仙侠文《补天记》。坑品保证,欢迎跳坑。O(∩_∩)O原配宝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原配宝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原配宝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