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章 投名状
104章投名状
对于立花玄贺的提议,小野镇幸真是觉得……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可仔细想一想,又似乎有些道理。
看他沉吟不语,立花玄贺有些着急,如今这个局面,还能有更好的主意么他忍不住就催道:“和泉守大人,每逢大事有静气,但也需要决断呀宗茂主公如今这副模样,即便你我完成任务顺利回去,恐怕也要被勒令切腹罢即便主公偏佑,可高桥主膳大人并非肚量宽宏之人,想必也一定会找借口来处罚你我……”
“可是,这血脉祭统之事……”小野镇幸依然犹豫,立花玄贺急眼了,就道:“长宗我部家,波多野家,岛津家,服部家,不都有秦人的血统么丹波家,坂上家,大藏家,原田家,秋月家,这些不都是汉人后裔么初代征夷大将军坂上田村麻吕不也津津乐道与自己汉人后裔的身份么哼即便高桥主膳大人自己,也是有汉人血脉的,换句话说,宗茂主公身上也流淌着稀薄的明国人的血脉。”
到底是智将,古来大名家族史考据得有理有条,说的小野镇幸哑口无言,一脸的犹豫,立花玄贺又说道:“和泉守大人,您方才来的晚,不知道那位郑茂才的身份,他背后可是大明国宁波八卫,有铁甲船上百,带甲两万五千,各式铁炮三万……这借种一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但无论如何,一旦借了这位郑茂才的势,便可以交好明国宁波八卫,不奢望借兵,买卖大筒总是可以的,而且,和泉守大人,您没有注意到誾千代公主看这位郑茂才的神色么?”
小野镇幸是立花家笔头家老,只有他坚定支持,这事儿才能办成,所以立花玄贺不惜说破嘴皮子,也要说动小野镇幸。
如今,小野镇幸的确意动了,转首看看立花誾千代,又看看地上昏迷着的立花宗茂,咬了咬牙,道:“这件事情……”他说着,再看看四周的扶桑武士,这些立花家的家臣们大多脸色彷徨,显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紧紧一握拳,他低声道:“干了。”立花玄贺大喜,小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果然不愧是和泉守大人。”
“不过……”小野镇幸说道:“我们要如何取信这位郑茂才呢?”
立花玄贺微微皱眉,四周看了看,把声音压得极低,低低道:“明国有谚云,投名状。”
两人目光交错,同时微微点头,然后,转首看向远处被数十个武士簇拥在中间的所谓芳公主。
只要杀了这位芳公主一行人,那么,所有在场的立花家家臣手上都沾了前大友家家督遗留血脉的鲜血,到时候,再共同签一份血状,便不怕有人背叛了,瞒上不瞒下这种事情,不单单只是明国的特质,扶桑人也经常干。
要知道,立花家这次购买大筒,那是倾尽全力的,更是带着上千人,防止买了大筒以后被人黑吃黑,身着盔甲的武士就有两百五十人,加上立花誾千代的早合少女队两百人,这股力量,已经不可小视,毕竟此时的扶桑武士的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就像明国话说的[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一般,这些扶桑武士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又穷又不怕死,吃个鱼肉配味增汤就是大名的待遇了,说实话,真不如此时明朝江南普通百姓吃的好。
所以扶桑武士们才动不动把[就当自己已经死了]挂在嘴边,要是让他们像明朝前阁老张居正那样,出入三十二个人抬的轿子,美妾数十个,即便是后世被吹捧为[天下第一清官]的海瑞,死的时候身边两妾、四仆,当时便有文人攻击他说是[瑞已耄,妻方艾]就是讽刺他六七十岁了还娶小老婆。
你要让这些扶桑武士跑来大明朝过日子,他们还肯[就当自己已经死了]么?所以后世崇祯皇帝临死身边就一个太监陪着,大明朝养士三百年,连个殉死的都没有,那些读书人银子、妻子、儿子,捞得盆满钵溢,如果一死,岂不是后世说的[人上了天堂,钱留在银行]那般的傻*了么,肯殉死才怪,文化精英最可怕的就是理智,而理智有时候是等同于怯懦的。
所以说,有时候粗鄙的武夫也有武夫的好处,像立花家此刻的两百五十个武士,加上誾千代的两百早合少女队,说以一当十或许夸张,但这四百五十人身着盔甲,有佩刀,甚至还有两百铁炮,加上决死之心,当个一千五百人到两千人用绝对是可以的,更何况他们还有各种随役数百人呢
只要他们一鼓作气势如虎,一口气杀了那位芳公主,要知道这位不单单是大友家血脉遗孤,还是海寇三当家的老婆,也就是说,扶桑人一杀芳公主,顿时就站在了乖官这一边,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了,这就是投名状。
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眼中杀机一闪,同时微微一点头,然后各自对自己手下精锐武士比划了手势,那些武士根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要知道做什么。
几个呼吸之间,扶桑武士们就把三当家路娄维的老婆一行人给围在了中间,那些大友余孽武士看他们神色不善围上来,喝骂,“马鹿野郎,你们想干什么”
小野和立花根本不说话,比了一个斩尽杀绝的手势,手底下众武士纷纷大喝,抽刀就扑了过去。
两伙扶桑人火拼,顿时就把颜家这边和那些海寇弄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只不过一眨眼,芳公主那边就已经倒下了二十多个武士,鲜血如水一般,这小岛上的土地却是发了利市,拼命饱饮人血,即便是这样,地面上也黏糊糊一层,刀光闪烁,鲜血飞溅……
乖官身边的试百户胡立涛几乎是一瞬间就拔刀在手护在了乖官身前,他手下二十精锐也拔出腰刀,纷纷拦在前面,后面颜干老管家一看,赶紧大声叫颜家家丁,“,护住郑相公。”
这时候可刀剑不长眼,颜家的家丁们纷纷抽刀在手,隐隐把乖官围在中间,而那些玉蛟龙李玉甫手下,因为得过大当家吩咐,一定要保护好侯老爷和那位小娘子,也怕殃及池鱼,顿时就龟缩起来,把侯小白和闻人氏夹在中间,背靠着数个树,抽刀面对颜家和扶桑武士甚至二当家三当家手下。
二当家手下基本都是年轻人,好勇斗狠,大多数都装备火枪加腰刀,最是精锐不过,可这并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人家扶桑人火拼关咱们屁事,赶紧往后撤了二十步,大多数人都举起转轮簧火枪戒备,也就是扶桑所说的雨铁炮。
只有三当家的手下,先是一愣,等醒过神来,芳公主手下已经被杀了十几二十个武士,前文说过,三当家手底下以有野心的人居多,可越是有野心的人,甘心为人效死的几率越小,何况这时候还有百来个扶桑武士拦在前面防备着他们,可以说已经是回天乏力了,为首的几个头目互相看了几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一个意思:咱们可别冲上去当傻子。
除非三当家亲自在场,振臂一呼说不定就冲过去了,可关键此刻海寇的三位当家居然连一个都不在场,未免叫人生出荒谬之感。
这么一犹豫的片刻,芳公主一行已经被杀的还剩下几个武力卓绝的还在愤死反抗,可明眼人都知道,也不过离死不远,要知道那些围上去的扶桑武士都是身穿胴丸,虽然只是比较简陋的盔甲,可再简陋的盔甲,它依然是盔甲,比没穿甲的人肯定要强上许多。
乖官看着对面杀得一片狼藉,背后冷汗直流,对大头就说:“看见没有,这就是有甲和没甲的区别,以后千万不能自持武勇,好知道好汉双拳难敌四手。”
胡立涛握着刀,看着扶桑人在那儿大砍大杀,忍不住道:“这些扶桑人疯了?”
不远处的侯小白和闻人氏虽然被李玉甫手下围在中间,可这两位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何曾看过如此血腥的场面,闻人氏脸色惨白,伸手紧紧捂着嘴巴,看着那些身穿盔甲的扶桑武士把最后一个浑身血迹的汉子一人一刀砍得四邻八落,手臂大腿等零件落了一地……
那位芳公主脸上擦得惨白一片的白粉妆,作为一个女孩子,此刻居然没被吓晕过去,立花玄贺看了,心中暗赞,到底是大友盐市丸殿下的血脉,不过,还是请你去死罢
“芳公主,还是由老臣来送你一程罢”小野镇幸拦住立花玄贺,往前踏上数步,脚下一片泥泞,暗红色的全是鲜血混迹着沙土,立花玄贺出了主意,他小野镇幸总要动手沾点血才说的过去。
大友芳子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身上华丽的小袖沾满了手下忠心武士们的鲜血,小野慢慢走到她跟前,按在佩刀八重酒刀柄上的手突然抽出,刀光一闪,一颗头颅冲天飞起,正是立花家的不传剑法,影流拔刀术。
乖官身上汗毛一竖,要知道,他毕竟也是个宅男,不比闻人氏和侯小白强多少。
哇的一声,宁波市舶提举司提举侯小白终于忍不住,一下就跪倒在地,哇哇狂吐,要知道,樯橹灰飞烟灭是一回事,可就在眼前数十人被砍杀一尽,脑袋跟球似的咕噜噜乱滚,甚至还有个身高不足一米一的小美人儿,是的,芳公主在他侯小白眼中是个出色的小美人儿,这么一位小美人儿居然就被砍了脑袋,这实在是太不符合他侯提举的审美了,终于忍不住恐惧,反胃吐了出来。
闻人氏死死咬着自己的手,另外一只手捂在上面,硬是让自己站住了,不至于像是侯小白那样当场出丑。
这时候小野镇幸甩了甩刀上的血迹,缓缓纳刀入鞘,对几个身边的家臣说道:“给芳公主的首级梳洗一下,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大友家的血脉。”顿时就有专门捡首级的下级武士纷纷走上去开始割首级,乖官远远看了,忍不住暗骂变态,虽然他明知道这时候大明朝也是如此做的。
小野镇幸又过去给不知所措的立花誾千代请安,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和立花玄贺二人就往乖官这边走来。
试百户胡立涛赶紧把刀一竖,乖官拍了拍他肩膀,“胡家哥哥,人家孤身前来,想必有话说。”就挤过去站到他身旁。
走到乖官身前七八步的样子,两人停下来,同时大礼参拜,“郑茂才,可否容我等说几句话。”
注:長宗我部氏のついては蘇我氏の子孫、中国秦王朝の始皇帝の子孫と称する秦河勝の後裔など様々な説もあるがいずれも有力な説ではなく、長宗我部氏の初代とされる能俊が土佐に入ったとされる時期に関しても平安時代末期から鎌倉時代初期としか推測ができず、正確な時期はわからない。
丹波氏(たんばうじ)は、渡来系氏族の姓の1つ。后汉霊帝の后裔と言われ、本姓は坂上氏。丹波康頼の代で丹波宿祢姓を赐る。応神天皇の时代に帰化した阿智王を祖とする。一族からの堂上家としては锦小路家があり、その他では金保氏(后の多纪氏)や施薬院氏がある。
大蔵氏は、坂上氏と同じく东汉氏の一族であり、大蔵広隅は壬申の乱の时に赤染徳足、坂上国麻吕、古市黒麻吕、竹田大徳らと共に大津京にいた高市皇子に従っており、高市皇子と共に大海人皇子(天武天皇)侧に合流した。
105章 玉蛟龙
105章玉蛟龙
都说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话一丝儿也不假,外面杀得血流成河,三当家的老婆都被砍了脑袋,可海寇们的三位当家的在干嘛呢?在吵架。
话说三当家路娄维进了城寨以后,那些海贼们又收起吊桥,这座城寨虽然简陋了些,可如果放在扶桑,也是合格的城池了,四周挖的壕沟虽然没水不能称之为护城河,可吊桥却还是有的,凭借这一座城寨,硬抗数千人攻击绝无问题,这才是那些扶桑武士们被放进岛内的缘故,那些扶桑武士即便想翻脸黑吃黑,那也是不可能的,三千人凭借城寨死守,来一万人说不准也攻不下,何况扶桑人只有千把人,里头穿戴盔甲的武士不过两百多,还有两百穿着简陋胴丸的女武者,这根本不被海贼们看在眼里面。
海贼们身为坐地虎,经营此岛数十年了,自然就有些懈怠马虎,呼呼啦啦出去数百人,整个城寨里面大多就剩下老弱妇孺,只有不到三百的正经海寇,就这不到三百人,也还分成三派,一派跟老船主,一派跟二当家,一派跟三当家。
而三位当家呢此刻大当家沉着脸,二当家何康安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高六尺,身上还套着一件西洋胸甲,不算长的头发用布条绑在脑后,面孔黝黑,长相倒是不弱,额头上有一处刀疤,一看就是个好勇斗狠之人,他坚决反对招安,从自己父亲老2当家如何跟随大当家闯海开始,一直说到最近,那五百门佛郎机还是他何康安身先士卒抢回来的,话里话外,意思就是,想招安,我不同意。
三当家进去以后,先劝老2冷静,然后又说大当家也是有苦衷的,是想带着大家过好日子,接着话锋一转,就说到扶桑岛的形势,认为以他们的势力,到扶桑去混个海贼大将不成问题,日后招兵买马,说不准就能做一城一国之主。
老2一听这话,忍不住就讽刺他,三哥,这儿我最年轻,我吃的饭没老船主吃的盐多,我走的路没你三哥过的桥多,可三哥你这个去扶桑岛做海贼大将的念头,依我看,太不靠谱儿,扶桑那地方,穷得跟什么似的,别的不说,就三哥你顿顿无肉不欢,到扶桑都活不下去,扶桑人可没啥好吃的,上次我卖了十几门炮给对马岛的宗家,他家的家主叫什么宗义**的,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请我吃了顿饭,泥马,不是腌萝卜就是酱菜汤,唯一的荤菜是鱼,还是连内脏都一起煮的,看着就恶心人,还泥马大名……我呸。
这位二当家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表示对扶桑人的鄙夷,三当家老脸微红,这个他不是不知道,可他的确宠爱妻子,当宝一般,真是含在嘴巴里头怕化了,捧在手掌里头又怕凉着。所以,忍不住就说,条件虽然差点儿,可有名声啊好歹算正经武士……
那还不如听大当家的,去明国做官呢好歹也算认祖归宗,跑去番邦小国算个什么名堂。何康安忍不住反驳。
三当家就说了,二弟,这不一样,在明国,你当官了敢保证你儿子也能当官么?可在扶桑,你的位置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要是混个一城一国之主,儿子传给孙子,孙子传给重孙子,重孙子传给灰孙子……
总之,三位当家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根本没想到外面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而外头箭楼上的海贼先是没太留意外面的状况,后来那位侯公子和很神秘的小娘子也被簇拥着出去,然后,放哨巡逻的海贼就发现外头有些热闹了,可是,这热闹越看越不对劲,等扶桑人砍杀起来,在箭楼上的数个海贼这才惊慌起来,尤其是芳公主被砍了脑袋,那可是三当家的夫人啊
这些放哨的呆滞了好久,才互相看看,有个机灵的翻身就爬下箭楼,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主城里面,把这噩耗通禀给几位当家,就这么紧急的境况,他还被大当家叱了一句没规矩。
老祖宗们说法久弊生,当真是微言大义。海盗们讲规矩,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像是笑话,可李玉甫就是这么管理海寇的,还依此闯下玉蛟龙的名号,可二三十年下来,他在大当家的位置上坐的太久了,体制也僵硬了,就这么严重的状况,还要讲规矩,真是笑死个人。
那放哨的海寇吃大当家的一叱,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把外面的情况给说了一个大概,这下,三位当家的坐不住了,尤其是三当家,一听自己老婆被人砍了,一把就扯住那海寇,往上一举,把他双脚举离了地面,“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芳芳她……她怎么了?”
“三……三……三娘子她被扶桑人杀……杀了,小的亲眼看见那扶桑人砍飞了三娘子的脑袋……”那海寇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一滴滴滚下来,磕磕巴巴说了,路娄维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顿时发出一声嘶吼,宛如母兽丧子,当真是目呲俱裂,眼角甚至渗出血来,“芳芳……”
他嘶喊着,一把就将那海寇扔飞了出去,伸手握了刀,就要往外面冲,这时候,老2何康安一个虎扑,一下就抱住了他,大喊道:“三哥,冷静,冷静啊三嫂子已经去了,你这么冲出去,那是送死啊”
“老2,你放开俺,放开俺……”路娄维怒发欲狂,宛如发怒的棕熊一般挣扎着,他本身就高大健壮如熊,加上听闻妻子被杀,暴怒之下,身体更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何康安在三千号海寇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这时候却是被他甩来甩去像是顽皮的孩子手上的布偶一般。
他正奋力挣扎,突然脑袋一痛,宛如万斤铜钟在耳朵边撞击了一下,嗡嗡作响,缓缓转身看去,却是大当家李玉甫,手上拿着一把连鞘的腰刀……他眼睛一翻,抱着他的何康安一松手,他就咕咚一下歪倒在地。
何康安使劲儿揉了揉手,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匹狂怒的奔马给撞过一般,浑身胀痛不已。
而拿连鞘腰刀把路娄维敲晕了的李玉甫这时候把腰刀佩戴在腰间,看着地上的路娄维,忍不住苦笑,低声道:“这事儿,还得怪我啊心太贪了,我也老了,再没有什么杀伐决断之气……”
“大当家,这时候说这些丧气话作甚,咱们组织人手,冲出去先把那些扶桑人给绑了。”何康安转身在墙上拿了自己的转轮簧火枪,说着就要往外头走。
李玉甫一把拽住了他,“老2……”
把何康安拽到跟前,他看着何康安,本来有些坚决的眼神又软了下来,“康安,我跟你爹情如兄弟一般,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年轻气盛,想做大,这些都没错,可,今晚的局势,别说老三一个人发疯一般冲出去必死,就算咱们组织了人手出去,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何康安先是被他那宛如父亲看自己的孩子的眼光给弄软了下来,接着又吃他一问,他也不是没脑子,冷静一想,三哥带着人出去领颜家的人上岛,大约就有数百人,如果真出了什么大冲突,这数百人恐怕就要在外头被扶桑人给杀了。
他虽然瞧不起扶桑人,可也承认扶桑人够狠、够玩命,外头扶桑人一千多,对上数百人,恐怕小半会儿自家数百人就得死的差不多。
看他思索的样子,李玉甫又问,“如今你可听见有火枪甚至佛郎机炮的声音么?”没等他回答,李玉甫就说出了答案,“没有,那么,老三的媳妇被杀是怎么回事呢?”
到底是纵痕海上数十年的大海寇,一旦冷静下来认真想问题,基本就猜了个五六分,“扶桑人为什么要杀老三媳妇,按照扶桑人无利不起早的习惯,杀老三媳妇只有一个原因,卖好给颜家身后的宁波八卫,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肯定是那个侯提举出去以后跟颜家的人吵了起来,那位侯提举曾经给颜家的小姐提亲,被拒绝过,那么,扶桑人为什么要站在颜家那边呢?咱们在城寨外面也有数百人,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没动手,如果我没猜错,肯定是拿侯提举说漏了嘴,把招安的事情捅了出去……”
他嘿嘿嘿笑了几声,笑声中说不出的嘲讽,“想必咱们手下顿时就会分成三部分罢我听说扶桑岛上有个叫毛利元就的家伙说一根箭矢在手上很容易被折断,可三根箭矢并在一起,却无法折断……”
“那些扶桑人或许就觉得咱们呐那是纸老虎,还不如跟宁波八卫搞好关系,日后能继续买卖佛朗机炮。”李玉甫满脸的凄凉,有英雄末路之感,“老2,先把老三从寨子后面扔到海里头去,让他有条活路,不然,我怕老三醒过来,克制不住,终究会被人杀了。”
何康安就忍不住说:“大当家,你这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了罢咱们的寨子不说固若金汤,千把扶桑人想打下来,那是做梦。”
“可外头有宁波八卫的战船,人家根本不需要打,只需要慢慢等……而且,那侯提举如今在外头,若是落在扶桑人手上,你可知道侯提举是什么人么”
何康安是极为看不起那个整天跟在闻人氏屁股后头打转的侯小白的,忍不住撇嘴,“不就是宁波市舶司的提举么,一个收税的官儿罢了。”
“可他的姐夫是浙江布政使,封疆大吏。”李玉甫把侯小白的后台给说了,这何康安虽然不笨,可喜欢用拳头多过用脑子,平时根本不太研究这些人际关系,如果用数字来形容的话,他武力值90,魅力或许有个70,但智力只有50,而政治更是可怜的只有10还不到,只适合做冲锋陷阵的大将,也就是说,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做什么,不需要明白为什么这么做。
何康安再不通人情世故,浙江一省的民政长官,封疆大吏,这个还是知道厉害的,忍不住就问:“玉甫叔,你当初就是准备投靠这位浙江布政司使?”
李玉甫苦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有好多年没叫我叔叔了……”
说到这儿,两人愣了愣,可不是么,良久,李玉甫长叹,“不冤枉呐咱们自己都心不齐,如何叫别人怕咱们……康安,我决定投靠颜家身后的浙江巡抚,你呢?”
何康安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么又投靠浙江巡抚了?
“如果咱们跟人动手,胜负先不去说,不管输赢,肯定要死人,而咱们的人手就是本钱,死一个,本钱就少一枚,如果死的人太多,即便日后招安了,那浙江布政司使恐怕也未必瞧得上咱们,如果一个不死,即便当下受点儿侮辱,落些面子,这些当官的未必真敢把咱们如何。”这时候,李玉甫分明重新有了当年威风八面的玉蛟龙的气度和智慧,而不是一个贪恋权力要和手底下争斗的老人。
他看着何康安,眼神锐利,问道:“康安,你跟我么?”
看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何康安忍不住就想起十数年前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被眼前的李玉甫扛在肩膀上玩耍的情景,眼眶未免有些发热,紧紧握住手上的火枪,大声说:“大当家,玉蛟龙只有一个。”
李玉甫大笑,“好,那咱们就出去会一会那颜家的使者,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三头六臂的人物,居然能让扶桑人觉得颜家更值得交往。”
他说着,大踏步往外头走去,何康安看了看那个被路娄维扔到墙角的报信的海寇,招了招手,让他把三当家从寨子后面的密道扔到海边去。看着那汉子吃力地把昏迷的三哥背在身上,他喃喃道:三哥,你可要留着性命啊等我和大当家应付了眼前,再去寻你。
说完,他快步就往外头跑去,紧紧跟在李玉甫身后。
玉蛟龙李玉甫这时候正大喊手下收起吊桥打开寨门,那些三当家手下没看见路娄维,心里面有些犯嘀咕,可形势比人强,外头的扶桑人连三当家的夫人都砍了,如今正在和外面的数百弟兄对恃,这时候还是先紧紧抱住大当家的腿为妙,不管如何,大当家的三十年威名还在。
寨子的大门嘎吱嘎吱地打开,李玉甫身先士卒,腰刀拎在手上,二当家何康安扛着转轮簧火枪紧紧跟在他身后,三百人连寨子都不要了,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了,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就好像ji院的姑娘反正要卖,不如卖个好价钱,这位玉蛟龙既然打定了主意,就算据守寨子,又如何,还不如爽快些,给人留下一个恢弘开朗的大哥印象。
他们打开寨门的时候,外面就已经注意到了,首先那些李玉甫的手下就先涌了过来,然后是二当家何康安的手下,三当家路娄维的手下最远,被隔在颜家众人的侧面,背后又有无数扶桑武士,一时间倒是不敢乱动,免得别人误会,拔刀打起来就麻烦了。
李玉甫哈哈大笑,“哪位是宁波颜家的主事人?老夫李玉甫,匪号玉蛟龙,迎接来迟,真是多有得罪了。”一副恢弘的带头大哥的气度。
这时候乖官正被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的要求弄得目瞪口呆,心说,卧槽,这样也行?听到那洪亮的声音,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锦袍老者走在最前面,面孔白净,小腹微微凸起,腰间围着一根镶着宝石的腰带,手上拎着一把腰刀,那老者身侧后面,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上穿着南蛮半身甲,把一杆火枪扛在肩膀上,青年面孔黝黑,额头上一道刀疤,看起来很有杀气。
寨门大开,这是搞什么?唱空城计?乖官忍不住皱眉,不过脚下却没停留,快步往前迎了一步,连戒备都不戒备,本来作为使者和海盗谈判就是准备装孙子的,再戒备,不过百来人,真冲突起来也只有逃命的份。
“在下郑国蕃,蒙颜家老管家不弃,举为此次主事人。”乖官对老者拱了拱手,“这位想必就是李船主了,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即便以李玉甫数十年纵痕海上的经历,也没想到颜家的主事人居然是个面相俊美的少年,忍不住一怔。
106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106章老狐狸和小狐狸
看着年轻的郑国蕃,一时间,李玉甫忍不住生出廉颇老矣的感叹,“郑茂才今年可有十五岁么?”乖官嘴角微微一歪,笑道:“比甘罗年长一岁。”
比甘罗大一岁,那就是十三了,李玉甫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这颜家百来人,看似都奉这少年为首,如此的话,想必那扶桑人卖的也是这位的面子了,这真是叫五十多岁的李玉甫情何以堪,只好仰天长叹,“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郑茂才想必是来迎接颜家家主颜大璋先生,老夫近日来正和颜大璋先生商讨,蒙大璋先生不弃,引为知己,若不是因为年纪老大,倒要学江湖侠少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兄弟才一遂心愿,大璋先生要为老夫引荐浙江巡抚蔡太蔡大人,敢动问,郑茂才可能代表蔡巡抚么?”
果然是海阎王、玉蛟龙,脸皮红也不红,就把黑的说成了白的,抢劫成了要和人家斩鸡头烧黄纸,如今更是放低了姿态,对郑乖官来一句[敢动问],果然便如《厚黑》所说那般,要做到大人物,脸皮要够厚,心要够黑。李玉甫心黑不黑不好说,可脸皮绝对够厚,成名绝无侥幸。
乖官听了,嘴角一抽,忍不住就心说这是怎么了,这家伙居然投奔浙江巡抚蔡太?难不成钟离哥哥的宁波八卫的舰队把他吓住了?
那吐了一地正在喘息的侯小白侯提举闻言一愣,忍不住高声叱问,“李船主,你这是何意?明明说好要投靠我家姐夫的,居然又改主意了?即便你抱了蔡巡抚的大腿,哼哼得罪了我家姐夫,莫不是以为那蔡巡抚就能护得住你?告诉你,我姐夫背后那可是东厂掌印大太监张鲸……”
旁边闻人氏心里头一阵气苦,娇躯一晃,却是连补救都来不及了。
这侯小白脑子里头装的都是什么?狗屎粑粑么人家明显觉得不对了,干净利索就要转投门庭,正所谓壮士断腕,大有决断,分明一时枭雄。你侯小白这时候便要大笑着表示:李船主能归附朝廷,正是民心所望,蔡巡抚总督浙江军务,想必定能重用李船主,我家姐夫李少南添为浙江布政司使,虽然只管民政,可对于浙江沿海的治安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也是准备保举李船主为浙江参将,保举帖子都送到南京守备府了,想必南京守备太监牧公公和南京徐国公府也都联名了……
这话就是软中带硬的话,又好听,但又暗中威胁,要知道,武将们的俸禄也要文官来派发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得罪了我浙江布政司,到时候鸟铳、佛郎机、铁甲、腰刀甚至战船……各种物资被飘没,可别怪我言之不预,而且我告诉你,我身后那也是有南京守备太监的,那也是天子鹰犬,何况还有南京五军都督府这等庞然大物,别以为投靠了蔡太就能保得住你。
南京守备太监一般代表天子,而徐国公府历来是代表南京五军都督府,江南地面上发生大事,南京这边开会,南京守备太监一般是坐最上首位置,第二位置一般是徐国公来坐,徐国公代表了南京武将勋贵,这就好像在北京,武将勋贵们一般是英国公来领导。
到底是有着阁老的脑袋的美妇人,如果她是侯小白,把这番话说出来,李玉甫顿时就要掂量掂量,可惜了,她不是李少南的小舅子,没法代表李少南,更何况侯小白这草包,一句话,就把人家给得罪了,外交威胁讲究一个面子,既要给别人台阶下,还要让别人感受到巨大的威胁,这才算得高明,可侯小白这种直来直去的话,只会叫人厌恶,并且毫不犹豫一往无前地投向蔡巡抚的怀抱。
泥马,反正也得罪了李布政司使了,干脆紧紧抱住蔡巡抚的大腿再说。
所以,李玉甫顿时似笑非笑就说了,“侯提举这话是何意?老夫感与大璋先生高义,又得知蔡太蔡巡抚的仁政,在下虽然是化外之民,也萌生了归顺朝廷的心思,也好日后葬于祖宗陵庐身边,倒不是侯提举所想的那般,考虑什么抱大腿,更毋庸说什么投靠谁,反对谁了,我李玉甫投靠的是……”
他一番凛然大义,锵锵有力大声道:“……大明朝的今上,万历皇帝陛下。”
乖官看着他这一番做派,听着他这一番说辞,心里头差一点儿吐出来,没办法,这高调唱得太高,一个海寇给自己脸上刷一层粉似乎就变成了心怀故国的大忠臣,卧槽,能当着这么多人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出这么恶心的话,什么归顺朝廷,什么祖宗陵庐,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而且是如此赤luo裸地拍上头的马屁,还是拍了皇帝的马屁,真是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啊
基本上,这话一说出来,乖官明白了,感情这位是效仿及时雨宋江,一心归顺朝廷,估计原本是想投靠侯小白的姐夫的,然后见势不妙,立马儿就抛弃了侯小白,准备投靠蔡巡抚。我说咱们上岛这么长时间,这海寇们的头领都哪儿去了,想来也是,水浒里头宋江要招安的时候手底下不也是群情激奋,黑厮李逵甚至大声嚷嚷要杀到东京城里头去,取了大宋官家的脑袋,让宋江哥哥去坐一坐大宋官家的位置。
这么一分析以后,他立刻就有了底气了,果然,背后有人就是不一样啊我好歹如今也代表着宁波八卫,庞大的舰队如今就游弋在海上,他李玉甫又不是真的蛟龙,即便他是蛟龙,这都什么时代了,佛郎机炮一个齐射,蛟龙也得完蛋。
所以,乖官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就落回肚子里头,暗中对身后的老管家比了比手势,意思就是你放心。
“李船主说的好。”乖官拊掌大笑,“果然不愧这玉蛟龙的绰号,谁说做海寇就不是报效朝廷呢?李船主,我说一句话你也别放在心上,说实话,如今我大明朝是圣天子在位(呃他忍不住自己先恶心了一把),众正盈朝,张子维张阁老、申时行申阁老俱都是一时英杰,难道不知道闽浙两省海面上海寇众多?非也,阁老们是觉得,大家心里面都装着朝廷的,不然的话,如今海上佛郎机国海寇,英吉利国海寇,还有什么红毛鬼黑番鬼,这些海贼们都是贼心不死,垂涎我大明朝富甲天下,要不是众位海上的好汉……”
他连海寇这个词都扔掉了,直接改称好汉了,“朝廷如今军略重心是在九边,蒙古鞑子贼心不死一心想着反攻大(他一时间说顺了嘴,差点儿说出一个反攻大陆来)……大都,也就是北京,北边还有无数蛮夷,也梦想着南下中原占我大明的花花江山,要知道,朝廷赋税低,对海上的番鬼一时间是有心无力的,而众位好汉就是我大明朝抵御番鬼的重中之重,可以说是忠于朝廷的楷模,是江南百姓身上的坚甲,是闽浙两省的利刃……”
他越说越顺,指着黑幽幽的海面上大声说道:“诸位好汉,朝廷难道没有实力么?不是,如今我宁波八卫的庞大舰队就在海上,即便是灭了琉球国……”他伸出手来狠狠一翻,“也不过顷刻反掌之间,难道就不能剿匪么?非不能也,是不愿也。朝廷衮衮诸公,有见识有本事的,都知道南海海面上的好汉们就是大明朝屏障,不要花朝廷一分银子的俸禄,御诸国海贼与国门之外,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啊”
他把海口吹嘘得跟英雄似的,有理有据,说的话也简单,大多数海寇都能听得懂,有些未免就当真了,只觉得热血沸腾,原来哥们我做的也是利在家国功在千秋的大事啊忍不住就大声叫好,有了带头的,自然就有从众的,一时间,海寇们居然纷纷捧乖官的臭脚,“小相公,说的好,我们都顶你……”
扶桑人当中,那伊能小三郎静斋就不停地翻译了乖官的话给小野镇幸、立花玄贺以及誾千代公主听,四周的中下等武士们也纷纷挤过来,碍于誾千代公主的身份不敢太靠近,却也竖起耳朵仔细听伊能小三郎说话。
“但是……这番话朝廷不能讲,不然天下百姓岂不是都跑来做好汉了?田地谁来种植?父老谁来供养?所以,诸公其实心里头是有数的,秉持的是默许的态度,不然的话,李船主,晚生说一句大话,只要宁波八卫愿意,庞大舰队上佛朗机炮一个齐射,你这三十年积累就要化为飞灰,但宁波八卫剿过你么?没有……”
他越说越来劲儿,一口气居然说了小半个时辰,那些海寇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相当于大菩萨用了一个感化技能,这时候,即便李玉甫想翻脸,恐怕也不容易了,看着黑夜中的白衫少年满脸通红高举着拳头蛊惑人心,李玉甫心一沉,再看看身边的二当家的,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表情,忍不住就低声叹了一口气。
好一个少年,好一张利嘴,想必苏秦、张仪复生也不过如此罢我李玉甫输的不冤啊
107章 猪一样的队友
107章猪一样的队友
不过,既然打算投靠了,就不要顾忌什么面子之类的东西,李玉甫这老狐狸拿捏尺寸相当到位,笑着看郑国蕃高谈阔论,暗底下却吩咐了几个贴心的手下去把颜**大璋给请过来。
他当初抢了颜家的货,就没杀人,不过有些受伤的而已,这些时日来也养伤养好了,颜大璋甚至因为被关在岛上无所事事,倒是养了几斤肉出来。
那些海寇把颜大璋押着,或者说护着从城寨里面出来,却是老管家第一个发现,看自家老爷慢慢走过来,虽然走路有些虚,身上却似乎还胖了些,应该没吃太大的苦头,一时间忍不住,老泪纵横,一下就扑过去,“老爷……”
这时候乖官正讲的口干舌燥,停了下来,却也发现了颜大璋,当下一脸欢喜,快步走上去,到了跟前,一揖到底,“小侄见过颜伯父。”
颜大璋的脑子比他女儿要管用的多,看见郑国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不可能是人家主动请缨,人家郑家也是几代单传,儿子又有出息,如何肯自告奋勇跑来琉球和海盗打交道,想必不是老管家去求,就是女儿去求,总之,他肚里头清楚得很,颜家和郑家还没那同生共死的交情。
一时间,他嘴唇颤抖,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颜老管家抹着老泪,低声说:“皆因为郑小相公懂扶桑文,前些时日对方又送了封扶桑文字写的信到家中,阖府上下都不知所措,小姐软硬皆施,这才请了郑小相公……”这是把能说的都总结了说出来了。
这软硬皆施一词用的妙,颜大璋一听,长叹了一口气,那就是把以前的情分都用光了,说不准,女儿还得罪了人家,看着乖官,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李玉甫到底老奸巨猾,这时候笑着就走上去,不管怎么说,先拿热脸去贴颜家的屁股,这屁股是冷还是热,总要上去试一试温度才知道,“大璋先生,请恕玉甫怠慢之罪啊”
虽然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不过颜大璋基本就明白,自己这是没生命危险了,他也是老狐狸,人家李玉甫好歹也是纵痕海上的大海寇,总不能拿冷脸给人家看,当下就笑着说:“玉甫兄此话怎讲,你我也是不打不相识啊”
这话,到底还是有些怨气的,所以说不打不相识,不过李玉甫却不以为忤,抢人家的货,关了人家一个月还多,如果还不许人家稍微抱怨一下,发泄一下怨气,那未免也太扯淡了,所以,只当听不出来那抱怨味道了,笑着说:“如今令世侄前来,居中说合,老夫还想请大璋先生做个中人,不知大璋先生以为如何啊”
他这话隐隐意思就是说,你看,我把你放了,咱们矛盾也没了,你就把我介绍给浙江巡抚如何。当然了,他并没有真的指望颜大璋来介绍,真正管用的代表在旁边呢郑国蕃郑茂才啊
这时候老管家忍不住问:“敢问我们颜家的货……”李玉甫闻言大笑,“老管家却也忒小看我李玉甫了,颜家的船自然是畅行无阻了,何况,这买家如今就在岛上,你们双方如何交易我却是不管,反正我这中介人的任务是完成了。”
他这话未免恬不知耻,明明是抢颜家的货,这时候变成了中介颜家和扶桑人交易了,不过,听了他的话颜大璋和颜老管家也没心思反驳,这人没事,船没事,货也没事,还要如何说的?难道还非得让人家大海寇给你道歉不成?给人家占点儿口头便宜算什么。
所以,颜大璋内心一喜,当下拱手说道:“古来规矩,中人居中说合,逢十抽一,这钱我颜家一定奉上。”这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了,人家到底是海寇,日后说不准还有打交道的时候,钱自然不能少给,何况,从人、船、货皆失,到只给十分之一的抽头,这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不过,颜大璋到底还是没搞清楚状况,李玉甫怎么敢收这十分之一的抽头,他已经准备抱浙江巡抚的大腿,这货本来就算是浙江巡抚的,他还敢去逢十抽一?人家宁波八卫的舰队还在海上呢
所以,李玉甫笑着又走近了两步,伸手拍了拍颜大璋,“老夫托大,呼你一声贤弟,大璋贤弟,这逢十抽一就不用再提了,我倒是有珍藏一些海外奇珍,想请大璋先生回程的时候带给浙江巡抚蔡大人。”
颜大璋愣了愣,这年月还有不要银子的海寇?旁边的颜老管家不好多说,就扯了扯他袖子,倒是郑国蕃,一路行来,又是刀枪又是演讲的,当真有些累了,就笑着问:“李船主不请我们进去喝一杯热茶么?这可不是主人待客之道啊”
李玉甫一听,就呵呵笑,“是我疏忽了。”说着把腰刀往旁边的忠心手下怀里面一塞,侧过身子,略略一伸手,“小茂才,你是我李玉甫三十年来见过的最有胆略,也是口才最好的一个,里面请了。”
旁边那二当家的一来是要挽回点面子,二来,也是被乖官一番话说得有些热情激昂,当下大喝一声,“小的们,拿最高规矩来迎接郑小茂才入城。”
那些海寇们听了二当家的话,齐齐一喝,纷纷就回头,到了寨子外头,按照人头高矮排成数排,想必平时也是演练过的,然后为首的几个小头目率先抽出腰刀,接着所有海寇齐齐一抽刀,往空中一刺,大喝道:“请小茂才入城。”
别说,这深更半夜的,这么多人突然一声呐喊,那么多把雪亮的刀,你说害怕倒也未必,但乖官的确吓了一跳,后头试百户胡立涛快步走到乖官身边,低声对他说:“这是绿林道上迎客的规矩。”
泥马,一帮海贼,还讲破规矩。乖官忍不住就腹诽,不过,正所谓行百里路半九十,这都就差最后临门一脚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当下一抬脚就准备往前头走。
后头的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急了,齐齐跑过来,“郑茂才,您看我们方才的提议……”
这时候,侯小白醒过神来了,这是想把我们抛到脑后头去了?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当下色厉内荏喝了一声,“李船主,休要自误啊”旁边闻人氏赶紧一脚踢在他孤拐骨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人家李玉甫都假装看不到你了,你还上去插一嘴,想掉脑袋还是怎么的?要知道这里头一直从头到尾捣鬼的就是你侯小白啊眼下身在琉球大海茫茫,真杀了你往大海里头一扔,上哪儿说理去。
尤其是闻人氏,要知道她虽然脑子好使,到底是女子,之前她好歹还代表着浙江布政司使,是客人,可如今,说是监下囚也未尝不可,看李玉甫那意思,似乎要忽视她和侯小白,那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侯小白还上赶着硬凑上去,让人砍你的脑袋也别耽误我啊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全是海盗的岛上,万一发生点什么……
听他一喝,乖官率先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侯小白,道:“哎呀差一点儿都忘记了侯提举了,还有段夫人。”
李玉甫暗中叹气,他本来是有心装看不见侯小白和闻人氏的,到时候暗中把两人送回宁波,那么无论如何也算和李少南李布政使结一个善缘,可如今侯小白贸贸然一开口,他却是不好装下去了,说不得,干脆来个投名状,杀了往海里头一扔,浙江巡抚蔡大人那边也算表了忠心,李布政使虽然也是二品高官,可到底是管民政的,他在琉球,那也是鞭长莫及。
他之前被说动准备投靠李少南,那是因为打算货卖识家,浙江巡抚手上有兵权,他这三千人的海寇还包括老弱妇孺,投过去,多他李玉甫不多,少他李玉甫不少,但布政使李少南手上没兵权啊他投靠过去,本钱就大了,说不准可以依为心腹,要知道,杭州布政司衙门也是有权统率一部分兵马的,就相当于后世政府管武警一般,和军队是两个系统。
所以,他卖给蔡太,人家不缺人手,只好算贱卖,卖给李少南,人家缺人手,那就可以卖高价,这价钱当真不能比,当然了,如今他已经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过,以后他会幸庆今天的决定的,因为他无意中抱上了国舅爷的粗大腿,布政使?算个屁,巡抚?算个毛。
李玉甫既然生了投名状的心思,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当下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位侯老爷和那段夫人给押下去。”
“姓李的,你敢……”侯小白真是个没脑子,看来当初他考不上举人也还是有道理的,他姐姐侯小红让他去追闻人氏,想必也存着以长补短的心思的,可惜,闻人氏根本看不上他,而且,因为乖官的大出风头,更是痛恨侯小白的烂麻绳拎不上豆腐,你但凡有点脑子,他郑乖官何至于如此大出风头,掉了脑袋都说不准。
看闻人氏的脸色忽青忽白,眼神中愤愤,还时不时看看侯小白,乖官突然有点同情她,你说你段夫人罢也算是女中豪杰,当初一句话责问得大兴知县哑口无言,谁叫你站在李少南那边,还挑个侯小白做伴,忍不住就说:“段夫人,我送你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听他这么一说,闻人氏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我无能,也不是郑乖官太狡猾,而是这侯小白根本就是一头真猪。想到这儿,她恨恨走了一步,反手一巴掌抽在侯小白脸上,啪一声脆响,眼看着侯小白的脸颊就红肿起来,侯小白被打愣住了,“小娘子,你……你这是何意?”
“何意你个老母,老娘都是被你连累的。”闻人氏一时间也顾不得矜持,破口大骂,然后,又转过来看着郑国蕃,道:“郑乖官,你也别得意,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你杀我丈夫在先,辱我名节在后,我和你势不两立。”
PS:对不起,上一章闻人氏心理活动描写,双方背景后台弄混了。应该是:我家姐夫李少南添为浙江布政司使,虽然只管民政,可对于浙江沿海的治安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也是准备保举李船主为浙江参将,保举帖子此刻想必到了司礼监了,说不准都用玺了……
这话就是软中带硬的话,又好听,但又暗中威胁,要知道,武将们的俸禄也要文官来派发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得罪了我浙江布政司,到时候鸟铳、佛郎机、铁甲、腰刀甚至战船……各种物资被飘没,可别怪我言之不预,而且我告诉你,我身后的东厂掌印大太监那可是天家鹰犬,司礼监诸太监号称内相,别以为投靠了蔡太就能保得住你。
另,最后一段话也改动下:他越说越来劲儿,相当于释放了一个多塔神教的九级神术政委之光,一口气居然说了小半个时辰。
修改困难,就在这里说一下了。
108章 预言帝
说实话,郑乖官被她骂得有些莫名其妙,杀死鬼段大官人这事儿,我认了,辱你名节?咱嘛时候干过那事儿?忍不住就说:“段夫人,你这真是寡妇生儿子——血口喷人啊我什么时候辱你名节了?你这话还真是好说不好听。”
闻人氏听他说什么寡妇生儿子,更是涨紫了面皮,好你个郑乖官,你这还不算辱人名节,什么才算?当下更不解释,只是破口大骂。
这女人撒起泼来,甭管美女丑女都一样,那李玉甫一看,赶紧对手下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把侯小白以及闻人氏反手一扣,闻人氏犹自大骂不已,乖官被骂的生气,心说你还越骂越来劲儿了,你以为你是英勇就义刘胡兰啊
这时候,自然就有那有眼色的,比如李玉甫,看郑乖官脸色不好看,当下坚定了杀心,就对那扣押了侯小白和闻人氏的几个人歪了歪嘴,那意思就是趁夜里把事情办利索了,为首那汉子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数人连推带拖就把闻人氏以及死狗一般的侯小白给押了下去。
看郑国蕃脸色犹自不好看,李玉甫就笑着对他说:“小茂才,可听过寒山拾得的偈子么[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正所谓人有多大的名儿,树有多大的影儿……”
郑乖官忍不住诧异他一个大海寇,居然知道和合二圣的偈语,当真是中外同理啊外国的黑社会信上帝,中国的黑社会信如来,当下好笑,就拂了拂袖子,道:“多谢李船主指点,不过……还真是有些饿了,叨扰李船主啦”
李玉甫大笑,“那是应该的,牛肉肥鹅,应有尽有小茂才,请了。”
乖官看李玉甫的表情,大抵就猜到了估计会拿侯小白以及闻人氏的人头来做投名状,这种事情古今中外比比皆是,他有心想留闻人氏一命,可是仔细一想,却实在是留不得,此女计谋百出,留着就是一个祸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整出个幺蛾子出来,心中一叹,反正不是自己动手……
自己的言行举止甚至思考方式,越来越像是真正的大明人了。乖官有些叹息,不过,后世制社会,罪不及家人,可大明却是有瓜蔓抄之类抄家灭族的罪名的,万一一时间假好人,弄得连累家人,未免就得不偿失了。想到家里面的老父亲、管家单叔、姨母、小倩、一堆儿表妹、甚至那些不过两三个月的下人……就扭过头去,装看不见被拖拉下去的闻人氏。
扔掉心理负担以后,他一笑,又邀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以及誾千代三人,众人就往寨子里面去,乖官当首,大头按着雁翎刀紧紧跟随在后头,昂然阔步就一头钻进刀林,如雪腰刀全部高举在头上,看着就让人心惊,其余人却不好上前,人家是请郑国蕃钻刀林,表示尊敬,当然也有示威的意思,待到乖官和大头踏入寨子的大门,李玉甫抚掌喝彩,“小茂才好胆色。”这才请了众人入内。
这众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不须细表,颜老管家趁着这时候,就把事情来龙去脉给颜大璋说了一个清楚,听得颜大璋额头冷汗不已,若不是有郑小相公,颜家都被灭了八回了,虽然自家也给了郑小相公两万五千两的白银,可是跟身死族灭比起来,那真是便宜得紧了,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叫什么问题,像郑小相公这般保他颜家,这才是真正没办解决的大问题。
看着被请在上首坐着的少年,他忍不住就低声叹气,以前自己花心思花本钱邀的那么一点儿情份,如今可是消耗了一干二净,人家不但不再欠他颜家,他们颜家反倒过来欠他郑家了。
国人的问题往往在吃吃喝喝之间解决掉,这股风气还要蔓延到五百年后,此时亦然,吃喝间,李玉甫和乖官就敲定了,明日引宁波八卫的数位将军、千户等人上岛,把这五百门佛郎机炮的首尾给结掉,乖官大包大揽,别的不说,先吹嘘下此次宁波八卫的首领正是自己结义兄弟,当然了,这叫做拉虎皮做大旗,毕竟人还在岛上,防人之心不可无,隐含警告之意。
试百户胡立涛会凑趣,一句话没说,先把自己的腰牌扔出去,李玉甫一把接过抛过来的腰牌,吓了一大跳,这小茂才身边不哼不哈的汉子,本以为是颜家家仆,没想到居然是有朝廷品阶在身,这可是正经八百的从六品,这可不像是那些扶桑人,譬如那小野镇幸,如今就坐在他不远处,听着叫和泉守大人,按照扶桑官位算一算,也不过一个从六品下,最关键的是,这官位估计还是自称的,根本没有扶桑朝廷的正式任命,完全可以看他作一个土鳖。
啃了一口羊腿,试百户胡立涛淡淡又说了一句话,就好像抛出一枚朝廷制式全称[神机击贼石榴炮]的炸弹一般,炸得李玉甫头晕眼花,“李船主可看见我那二十个兄弟么,他们每人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汉,都领着八品小旗的衔。”
小旗应该是明朝最小的武官儿,估计略等于后世的班长,可你千万别不拿小旗当领导,他不管怎么说,也是八品,是官身,而李玉甫呢用后世海事局某领导的话来说,那就是屁民。
一时间,李玉甫真被震得是哑口无言,这时候,更加高看郑国蕃,心说能让人拿一个六品官儿和二十个八品官儿贴身保护的郑茂才到底有什么后台?居然如此大的谱儿。那侯小白说起来也是堂堂宁波市舶提举司的提举,六品官身,更是二品浙江布政使的小舅子,也没他这么大的谱儿啊难不成,他是皇帝老子的小舅子?
瞧,这就是所谓的预言,预言预言,不过恰巧某一个思路撞对了,跟预言者本身有没有本事,那是屁的关系也没有,说白了,就是正好蒙上了,是谓预言。
不管怎么说,李玉甫如今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反正也归附了,当然要紧紧抱住大腿,就好像青楼的姑娘卖也卖了,自然不能扭扭捏捏的拿捏,要使尽浑身解数把花钱的大爷服侍好了,于是他顿时又放下了几分脸面,却是连玉蛟龙这个名号都不管了,脸上带着几分谄笑,“小茂才,满饮此杯,日后还要多多关照。”
而这时候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喝起酒来,真是心事重重,至于誾千代,因为顾及身份,此刻已经被数个妇孺引去别院,自有女眷招待。
这一顿吃喝,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所谓愁酒易醉,这一夜,大多数人却是喝的酩酊大醉,连乖官也因为一路上压力太大,这时候谈妥,虽然还有些细节不明朗,却也无甚大碍了,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前文说过,这时候的酒并不难喝,妇孺也爱,和尚尼姑也喝,一不小心喝多了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第二日,却是好一个晴朗天气,翻开黄历的话,这已经是腊月三十,除夕。
宁波八卫的战船已经到了这岛,我们姑且先称之为海寇岛,八卫的战船到了海寇岛附近,钟离钟游击和十数个千户百户被隆重请上岛去,开始了正式的分赃大宴,当然,这分赃大宴绝没有颜家的份儿,颜大璋和老管家心知肚明,人家宁波八卫留他们颜家,已经是侥天之幸,只当是花钱买命了,不过,道理虽然懂,但心里面未尝不憋屈,要知道,这些货原本都是他们颜家的,如今不但货要被别人分掉,他们颜家还掏出来二十多万银子,这银子也是要被分掉的。
可这些事儿,上哪儿讲理去?你看看宁波八卫上岛来的十数个武官,再看看数百军卫士兵,每人都披甲,背后背着鸟铳,腰间挎着腰刀,有些腰间分明挂着一秃噜的石榴炮,真真是武装到牙齿,海外还有无数战舰,如何去讲理?谁搭理你?
所以,颜家只好躲在一边默默地舔着伤口,这次盛宴,各自都有好处,扶桑人买着佛朗机炮了,钟离钟游击看扶桑人付银子爽快,甚至干脆拨了几艘铁甲战船负责送货上门,那也是指着这些扶桑人日后继续交易,正所谓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有来有往才是王道,六十万听着吓唬人,可对于一支庞大的舰队来说,也不过如此了,他们要想一直保持强盛,就必须和别人做生意,而这时候花钱爽快的,扶桑人倒是首屈一指的。
李玉甫也不亏,他抱上了浙江蔡巡抚的大腿,亲自看了宁波八卫的战船,更是幸庆不已,这已经不是五峰船主的时代,万历年间,朝廷的海上力量虽然不足以消灭海上的诸般恶势力,但震慑却绰绰有余的。而钟游击也深知海贼的妙用,有时候有些事情,他们宁波八卫不好直接去办,那就得用上这些海贼了,所以,很是大方地逢十抽一,扔给李玉甫六万两白银。
那些海寇原本还有些眼红银子,要知道,这货毕竟是他们抢来的,也经过手,如今拿不到干看着别人拿,自然心里面不舒坦,可钟游击手面大,一出手就扔过来六万,顿时就把这些海寇的嘴给堵上了,朝廷的舰队给你逢十抽一,你还敢废话?拿了银子笑眯眯偷着乐呵罢
所以,即便是那位二当家的何康安,如今也是没话说,对那钟游击也钦佩不已,人豪爽,手面又大,麾下战舰百艘,带甲数万,做人做到这个地步,真是不亏了,这才是堂堂男儿应该干的事情啊此刻再反观自己以前,未免生出些小家子气的感觉来,当然了,这根本无比较,毕竟一个是官,一个是贼。
让手下把银子给运上船的钟游击乐得脸上都开花,看着那些蜈蚣船一艘艘往海面上去,船上可都是银子啊
他忍不住就伸手一拍身边的郑国蕃,道:“兄弟,哥哥我服气了,你这一张嘴简直纵横无敌啊不费吹灰之力,几十万银子就到手了,话说,这两天哥哥我在船上可担心你,小芙蓉也可劲儿在我身边嘀咕,说小老爷也不知道如何,身处虎狼之地,你这个做哥哥的居然还坐得定……”
乖官听了,只得苦笑,忍不住就劝他,“哥哥,你若要开枝散叶,这戏子还是少玩的为妙。”V!~!
109章 鄙国风物甚是可观
109章鄙国风物甚是可观
钟游击呀了一声,“小芙蓉那般挂念着你,你却是好没良心……”乖官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心说哥哥喎我也不歧视同志,咱曾经的偶像张哥哥也是同志,问题是你以生儿子为终极目的,搞同志搞一辈子也搞不出来儿子啊
“我的意思是说……”乖官刚一开口,钟游击就打断了他的话,“知道知道,只是军中不好带女人,我也是没办法,等哥哥我升了参将,一定找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给你做嫂子。”
又是官宦小姐,乖官真是彻底无语。这时候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看着往来的蜈蚣船,那上头尽是浑身披甲的汉子。如果这宁波八卫的庞大舰队前去扶桑,岛津氏算个屁,毛利氏算个毛,羽柴算条柴……这两位想一想就热血沸腾,忍不住就庆幸,果然,昨日下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小野镇幸忍不住就问旁边的伊能小三郎,“明国似这等精锐有多少?”
这两个土鳖是真被震惊了,要知道,织田信长凭借六艘庞大的铁甲船加上两百来艘小早船,就已经纵横整个扶桑海面,天正六年的时候,毛利水军六百多艘船蜂拥而出,袭击织田家的九鬼舰队,结果被打得是狼狈不堪,织田家的铁甲船火力多厉害呢?史载,大筒三门,也就是说,一艘所谓铁甲船上头有三门佛朗机炮,六艘铁甲船,就纵横日本了。
而宁波八卫的铁甲船块头比织田家的铁甲船大,吃水更深,火力更猛,速度更快,防御更厚……别说让这么多铁甲船一起去扶桑了,只需要几艘,顿时就可壮大友家声势,这可是铁甲船啊而且那位明国的大将介绍说,这一艘船上,各种佛朗机炮四十多门,织田家的铁甲船才三门,这怎么比,怎么比啊
伊能小三郎闻言就有些犹豫,他如今也算是抱上了乖官的大腿,乖官没食言,一大早就差人给他送了五百两银子,说实话,眼馋得那些武士不行,这些钱完全可以买一件名物具足,再买一把名刀,当成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了。
因此他是准备上赶着要献身,当然了,绝不是献上**的意思,是要献上自己的忠诚给乖官,所以是准备暗中说服乖官赶紧回明国的,说实话,以他和大友家家中重臣的关系,他完全可以捞一个剑术指南役的职位,这玩意儿也值个四百石俸禄,大抵算中等武士了,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可这厮眼光很独到,看大友家也是破船一条,似乎有沉没的迹象,所以这才迟迟没有仕官,可如今和泉守以及三河守大人似乎有想把大友家的破船绑在郑茂才身上的迹象。
这就有些危险,得不偿失啊古来借势,自然要站在强势的一方,就好像李斯投秦始皇,可如今大友家说不好听的,在龙造寺和岛津家的节节威逼之下,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可即便这样,大友家的家督居然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派遣了一支舰队前往南蛮(西洋)去觐见教皇,即所谓天正遣欧少年团,以伊能静斋的看法,这简直是年老昏庸的脑残之举。
所以,他就有些犹豫,说的越多,两位大人想必心更热切罢
立花玄贺是聪明人,一猜,大抵就猜出了这位剑豪的心思,就淡淡道:“小三郎,我们也算是朋友,昨日之事你也见着了,我也不瞒你,你觉得,以立花家的石高,若是大殿(指大友宗麟)……”他下面的话没说,一拐弯,又换了一句话,“你觉得,若是郑茂才答应了我们的提议,日后誾千代公主生下一位公子作为立花家的家督,立花家能否一窥九州探题的名分呢?”
他意思就是,大友宗麟昏庸大家都看在眼里,可立花家有十几万石的石高,还有号称大友双壁的雷神立花道雪,加上一干名臣,若是能抱住郑茂才的大腿,再送上誾千代公主,搏一搏,升格成为百万石的大大名,那也不是不可能。
这已经完全是下克上了,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伊能小三郎一怔,然后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郑茂才未必不同意,要知道和泉守以及三河守是准备捧郑茂才未来的儿子上位成为九州探题啊这笔买卖虽然危险了些,却眼瞧着是可以大赚特赚的买卖。
“你看这些铁甲船,当初右府大人(指织田信长)麾下也没这等精锐啊”立花玄贺指着海面,海风吹得他身上的武士袍猎猎作响。
这句话,野心更甚,分明就是说,织田家当初差一点统一整个扶桑,如果立花家也有这种铁甲船……那会如何呢?想必开幕府也不是妄想罢
伊能静斋心里头一跳,咬了咬牙,低声苦笑道:“两位大人,明国最精锐的武士在北方他们称之为九边的十数个城市,如眼前这些,在明国的浙江大约有十万,跟北边的明国武士一比较,就好像农兵和武士的区别……”这就是告诉他们,你当这些人是精锐,可这些人在明国算个屁精锐啊也就是地方守备的实力。
两个土鳖大惊失色,“什么?这些不过是明国的农兵?”
伊能静斋点头,“这些人世代军户,田亩和官职世代流传,他们闲时种田,每个月大约练三天的操典,绝不是明国的精锐。”
这两位今儿震惊的次数已经数不过来了,良久,互相看了两眼,愈发坚定,一定要让郑茂才和誾千代公主成其好事。
两人都是立花家重臣,小野更是笔头家老,两人这次带出来的武力,已经是立花家三分之一的实力,家督立花宗茂在决斗中被阉了,所以,换家督是迫在眉睫,如果直接请郑茂才做家督,这简直扯淡,但,重新请誾千代公主做家督,等郑茂才年岁再长些,两人造出一位公子来,那么,下一任家督就有了,有了家督,这已经能保证立花家长治久安,加上郑茂才背后明国宁波八卫,立花家兴旺简直指日可待啊
“誾千代公主呢?”立花玄贺转首问身边一个武士,经过昨夜血洗大全~文字O~。芳子一行,如今这些中下级武士已经牢牢绑在一起了。
“誾千代公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害羞,不肯出来见人。”那位武士低声苦笑着说,虽然是下级武士,也是三代侍奉立花的谱代家臣,自小看着立花誾千代长大的,这位以武勇出名的公主居然会害羞,也难怪他苦笑了。
立花誾千代也不是傻瓜,事实上,誾千代的政治嗅觉十分厉害,此刻虽然年方十四岁,可也是已经训练出一支两百人早合少女队的,并且在家中重臣大多数支持她的情况下把家督让给立花宗茂,在有民心有枪杆子的情况下让出家督位置,可见她还是对政治有嗅觉很理智的。
不过听说她害羞不肯出来,两位土鳖倒是相互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喜色来,害羞好啊证明对郑茂才很有感觉,尤其是立花玄贺,他算是誾千代名义上的哥哥,还算是立花宗茂和誾千代的介绍人,虽然熊宗茂没死,可他身为哥哥,却急急想着把她送人,这未免是让他有些惭愧的,那么,誾千代害羞,证明不反感甚至是喜欢的,那么他的罪恶感也就少了许多了。
“我去请公主盛装打扮起来,今天是除夕,身为立花家的公主,怎么能不盛装呢”立花玄贺热情得像是一个拙劣的老鸨,转身就匆匆去了,小野看着玄贺的背影,叹了口气,就快步往郑国蕃那边走去,身后的武士们立刻紧紧跟上。
那钟离钟游击看见扶桑人过来,赶紧低声对乖官道:“兄弟,人傻钱多速来之岛上的人来了。”
他说这话,是因为乖官给他介绍了下,告诉他扶桑岛盛产金银,像佛郎机国这些海外国家都称其为白银之国,并开玩笑说,此地人傻、钱多、速来,当时就把钟游击和那些千户副千户们给笑喷了,心说怪不得这些倭奴肯花几十万白银买五百门佛郎机,这佛郎机虽然好,可实际上,成本低廉。
大明朝造佛郎机到底哪一年迄今没定论,但正德年的时候,福建有流盗攻县城,[知县范珪檄升御之,时贼初至,营垒未定,伐木为栅,升同典史黄琯纵火焚其栅,以佛郎机炮百余攻之]这是大明朝正德五年也就是西元1510年的事情。
所以说,大明朝造佛郎机炮已经很多年了,鉴于大明中期工匠还算不错,朝廷的银子也多,佛朗机炮的成本很低,史载此时大明朝一年就造几千门甚至上万门,这区区五百门佛朗机炮实在是不被这些千户副千户们放在眼里的,居然能卖六十万白银,真是一本万利啊这些千户副千户想必一回大明就都能再娶几个如夫人,包几个南戏班子的角儿。
正所谓有财大家发,有难大家扛,这些将领们拿了银子,这时候自然要捧郑国蕃的臭脚,不然凭他们这些人打海仗还凑合,去跟海寇以及扶桑人谈买卖,那就完全不行了,靠人家发财,自然要捧人家的臭脚。
“诸位哥哥,这立花家不算有钱,扶桑岛东边的才真正有钱,据说他们的领主打仗给手下发金子,都是用手去捧,能捧多少都是你的,有个叫羽柴秀吉的,还拿三十八万两黄金造了一座通体黄金的屋子,这不算,地下还埋了三百多万两的金子,好笑的是,这些人钱很多,但是没什么好吃的,不能吃肉,也就吃点海鱼,还是连内脏一起煮……”乖官说的自然是野史,黄金屋子更是不靠谱儿,那得猴子当关白以后了,但是,足以引得这些武将流口水了。
一众人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这还真不愧是白银之国,有个副千户忍不住就摘下头盔挠脑袋,“他**的,拿金子做房子,咱们皇上也没这么豪奢啊”
乖官就笑眯眯道:“所以说,和扶桑人做买卖还是划算的,咱们不必替他们省银子,使劲儿下刀……”
正说着,小野镇幸到了近前,一众千户副千户忍不住就嘿嘿笑。
小野自然听不懂明国话,脸上带着笑,先对众人弯腰行礼,然后对郑国蕃说:“郑茂才,刚才您和众位将军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可是因为今日是除夕么,可惜,我们都来不及回国过年了。”
乖官打了一个哈哈,笑着说:“大家是在说,明年可以继续卖些大筒给你们。”小野镇幸脸上一喜,这肯继续交易,那就已经是基本完成了道雪主公的任务了。
“诸位将军都是一时俊杰,在下十分想请诸位将军能够到大友家一行,好让我们尽地主之谊,但又开不了这个口,还要请郑茂才说一说啊鄙国风物那也是可观的……”小野镇幸一心想把这宁波八卫的舰队拉到九州去溜达一圈,可惜,他虽然是勇将,嘴巴实在不太会说,如果换立花玄贺来,或许就已经开始吹嘘我们九州岛美女是如何的热情,泡火山温泉是如何的惬意。
“兄弟,这扶桑人说什么呢?”钟离听不懂,但好奇心又重,忍不住拱了拱他。
“这位小野和泉守,和泉守是个官名儿,差不多等于从六品,他说啊大家都是豪杰,他看了就想结交,他们那儿有吃有喝有美女,想请大家去做客。”乖官自然直接给小野镇幸补上几句,也不算瞎说,九州和南蛮也就是欧洲诸国往来密切,混血儿颇多,说盛产美女也不算夸张。
这武官么,自然都好这个调调,一听有吃有喝有美女,一个个眼睛瞪得发亮,不过,他们也清楚,扶桑是太祖订下的不征之国,若是真把庞大的舰队弄到扶桑去,被人捅出来,说不准朝廷大佬们要拿人顶缸,为了有吃有喝有美女掉了补子,那未免就不划算了。
钟离钟游击是严重的大明国官宦小姐控,对番邦小国的女人不感兴趣,其余的那些千户副千户感兴趣但是又没胆子,还是方才那个粗鲁的副千户砸了咂嘴来了一句,“去扶桑太远,下次让他们主动给咱们每人送十个八个的还差不多。”
110章 狡兔尚且三窟
110章狡兔尚且三窟
听说每人送十个八个九州岛美女,这些武将们全乐了,有个相貌猥亵猴一般的千户就嘿嘿笑道:“你还别说,这扶桑人若是敢送,咱就敢收。”
那个说要送十个八个的副千户顿时噗嗤一下就笑了,紧接着,这些千户副千户们面面相觑,然后,轰然大笑。钟离就笑骂道:“泥马,白斯文你这厮,也好意思开口,先把家里头母老虎搞定再来跟我们说话。”
这尖嘴猴腮雷公脸的是昌国卫世袭千户,老婆是他自幼青梅竹马,身高七尺开外,使得一手好枪棒,跟他结婚也二十年了,感情甚好,就是有一点,善妒,而且她老爹也是个副千户,尚在人世,平日里头也护短。所以,这白斯文常常因为多看女人两眼就被老婆教训得鼻青脸肿,他个子不过五尺,他老婆七尺开外,揍他的时候一把拎起他就跟揍孩子似的,这事儿闻名整个浙江,因此他绰号从不怕老婆白千户。
被众人一笑,白斯文脸上挂不住,顿时涨紫了面皮,大声道:“你们笑什么,咱也是练得一手好地堂刀,只是怕伤着老婆,不好出手,平日里头让着她,不信咱们试巴试巴。”
这一说,众人笑得更加大声,尤其那粗豪的副千户,更是笑得打跌,捧着肚子顿时蹲了下来,白斯文大吼一声,一下跳过去扯住他,“牛德华,你再笑,上次去宁波城嫖ji是老子付的钱。再笑,再笑给银子。”
郑国蕃忍不住大笑,这些家伙,幸好不靠他们打仗,这些家伙也就是靠银子堆起来的样子货,逛窑子恐怕还成,打仗估计够呛。
“这些将军都在笑什么?”小野镇幸脸色有些不好看,要知道扶桑人讲究礼节到变态的地步,失礼那是要剖腹的,旁边伊能静斋赶紧低声解释,“他们说九州产美女,那位矮个子的将军就说要一个,其余的将军笑他,似乎他家中正妻十分凶悍,应该就像羽柴筑前守的夫人一般。”
这羽柴筑前守就是日后的猿关白了,通称猴子,这时候的猴子也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在清州会议成功拥立了织田信长的孙子三法师为织田家家督,抱着三法师登上首位接受织田家诸多重臣的朝拜,很多地方大名和豪族认为羽柴筑前守有可能继信长之后统一扶桑。
猴子的老婆宁宁是个美女,十三岁的时候嫁给了二十五岁都没老婆的猴子,后人有一种很普遍的观念就是,宁宁当时屁也不懂,只不过是个孩子,而二十五岁还没老婆的猴子蓄意整天哄宁宁玩耍,导致宁宁认为这位猴子叔叔蛮可爱的,嫁给他也蛮好玩,要知道当时的扶桑可没什么武士肯整天拉下身段来哄小女孩。
所以,秀吉可算是怪叔叔的杰出代表,而宁宁后来管秀吉也很严,甚至为了秀吉沾花惹草亲自向织田信长告状,后果是织田信长给宁宁写了一封信,信里头称呼秀吉叫秃毛老鼠,并且告诉她,那家伙,娶了你这样的美人还抱怨,实在该打,他上哪儿再找如你这般才貌皆备的大美人,所以你放心,只要开开朗朗做你的正室就好了。
打个比方,这就相当于大明朝某个大臣的老婆哭哭啼啼给皇帝说,皇上呐俺们家那口子昨儿又娶小老婆了,我不要跟他过了,我要和离。差不多就这个意思了,在扶桑,这就已经很严重了,完全不符合扶桑女子逆来顺受的主流,严重到诸国大名和豪族都知道羽柴筑前守的妻子善妒,要知道在扶桑女人的地位也就和宠物差不多。
不得不说伊能小三郎这翻译的水平高明,翻译术语所谓[信、雅、达],小三郎的翻译[信]或许不太靠谱,[雅]和[达]却基本是做到了。小野镇幸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并且倒也能理解那个尖嘴猴腮的将军为何发怒。
钟离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牛德华,下次嫖ji记得带足银子,白斯文,日后要是有什么美人,在外头置个宅子悄悄养起来,注意保密,省得你家夫人又带着棍棒去捉你的奸。大家都别笑了,恁得让人家笑话。”
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游击将军,众人要以他为首,何况他还有个最大的特长,本事大,在这些千户副千户当中就好像蒙古马里头混进去一头安达卢西亚马,怎么也遮掩不住,这些千户副千户们渐渐也服气了,谁叫人家既是巡抚大人的心腹又敢杀能打呢
于是,众人轰然一诺,也就不提了,这时候乖官就招呼小野镇幸,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金银就运的差不多了,钟游击过来一膀子搂住乖官肩膀,低声说:“哥哥给你留了五千两金子,到时候直接给你送到府上去。”
乖官大吃一惊,赶紧摇手,这玩意儿等于吃朝廷军械回扣,他有些不敢,银子虽然是好东西,可也得有命去花才行,万一人上了天堂,钱留在银行,那就悲剧了。
“放心,没人敢说的,你家老岳丈,不是,未来的老岳丈那边,他家的本钱咱也不要。”钟离说的好听,因为扶桑人是拿金子付的账,所谓六十万银子,其实是六万两黄金,扣除李玉甫逢十抽一的六万,留给乖官五万,这些都是账面上的东西,因为白银是大明朝正式流通货币,实际上,付出去的是黄金。
“还是哥哥义气。”乖官捧了钟离一把,钟游击老脸一红,实际上,他已经多吞了十万了,要知道当初他开口可是要的颜家四十万,如今他们拿了五十万出头,不过财帛动人心,他手底下这么多人,回去还要孝敬蔡太蔡巡抚,所以这多拿的十几万其实是帮蔡巡抚拿的,他是场面人,自然要把话说清楚了,乖官满心感激,这位哥哥的确是讲义气。
总之,这是一笔糊涂账,钟游击给颜家留了一万黄金,然后支付了李玉甫六千两黄金,其余的金银通通打包带走了,由于万历年白银在大明已经是流通货币,而黄金虽然贵重,但毕竟不是流通货币,在大明和白银的兑换差不多1两黄金换10两白银,但这么多黄金,毕竟不太好出手,所以,这里头换算,到底能值多少银子,一时间实在说不清,当然了,人家钟游击已经足够对得起颜家了,不但没杀人灭口,还留一万两黄金,够意思了,要知道俗话说的好,匪过如梳,兵过如篾。
总之,颜家肯定是大伤元气的,前前后后那么多银钱下去,最后就带回去一万两黄金,但这已经让颜大璋和老管家幸庆了,比起身死族灭,这个结果难道还不算好么。
“兄弟,此间事了,咱们是在琉球过完年回去,还是直接赶回去呢?”钟游击就询问他。
乖官略一犹豫,正要回答,那边李玉甫匆匆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到了跟前,就低声说:“这个……郑茂才,都是老夫不好,一时懈怠,那侯小白和段夫人跑了。”
这话一说,乖官立刻就睁大了眼睛,“什么?跑了?你……”
李玉甫满脸尴尬,这事儿当真是落了他的面子,投名状没送成,还让人跑了,这真是从何说起,自然就不好意思。
而乖官就实在生气,要知道,侯小白那草包还罢了,闻人氏那可是长着一颗阁老的七窍玲珑心,万一她跑回大明,立刻指证郑乖官勾结海贼……当然了,这个只是一种可能性,毕竟这里头还牵涉到方方面面的事情,但毕竟是一颗定时炸弹一般,万一她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念头,连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也管不住她了,她就要往外头把浙江省的盖子给掀开来,那怎么办?
钟游击一瞪眼珠子,“李船主,你怎么办事的?未免太叫人失望了。”他也是知道侯小白的,这家伙如果逃回去,那也是不小的麻烦。
李玉甫掏出汗巾擦汗,“都是我一时心软,昨儿放跑了老三,没想到他夜里趁机就把人给救走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他得了逢十抽一的钱,一时间高兴,这才想起来要把侯小白和段夫人给干掉作为投名状,结果派人一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侯小白段夫人连着十来个看押的海贼一起不见了。
他当时脑子嗡一声,顿时就明白了,不用说,肯定是老三路娄维干的。
这事儿没法隐瞒,他也不敢隐瞒,赶紧就赶到海边把事情始末说了。
乖官脸色难看,一时间,七想八想的,连接想到几个最坏的下场,顿时就后悔了,昨夜自己应该亲手杀了这两人的,打算的好好的不能做累及家人的烂好人的,可没想到,还是成了烂好人。
一时间后悔的不行,他紧紧捏拳,骨节嘎巴嘎巴作响,大声喊道:“大头。”
单思南正在海边玩耍,如今宁波八卫的舰队就在海上,还有无数的大明官兵,他自然就不耐烦陪着少爷跟一群大老爷们聊天说些自己不懂也不感兴趣的话,听见少爷大声喊,赶紧扔掉手上的贝壳快步跑了过来。
“少爷,有事儿?”他一边闻着手上的味道觉得腥味大,一边使劲在衣裳上擦拭。
“钟离哥哥,可能派一首快船先让大头回宁波么?”他拽住钟离,就想先按最坏的打算去做,钟离拍了拍他,说:“兄弟,别慌,这事儿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说着,他就招呼那些不远处的手下,把事情一说,然后大声道:“把战船给我撒开,把琉球国哪怕翻一个遍,一定要找到这几个人。”旁边众位千户副千户们得了令,轰然应了一声,顿时四散。
不远处小野镇幸看了,就问伊能静斋出了什么事情,小三郎低声就把事情告诉他,他眼神一亮,咦这算好事啊
要知道,他们首先指望的是郑国蕃庞大的人脉,却没指望他能在明国做上多大的官,郑国蕃和这些宁波八卫的军官们能够拉上关系,这才是他们看重的。这就好像后世花旗国的代理人战争,倒不真的需要花旗国的高官,主要是能买来花旗国的军火,甚至因为庞大的利益,花旗国直接送上军火,差不多就类似与这样的意思。
所以,他腾腾腾几步走过去,大声道:“郑茂才,我们大友家的大门永远对您敞开着,我甚至可以说服大友宗麟殿下,给您一万石甚至更多的领地作为基地,请茂才放心,这并不是要茂才仕官大友家做大友家的家臣,这完全是赠送,作为我们友谊的象征。”
小野镇幸虽然不是立花玄贺那种眼珠子一转就一个主意的人,但作为立花家的笔头家老,他颇有果决,关键时刻敢于拿主意。
一万石领地算什么,即便送上一座港口又如何,只要能领几艘铁甲船回去转两圈,道雪主公肯定会同意并且亲自向大友宗麟殿下要求的。
立花道雪作为此刻大友家的脊柱,是完全有那个实力的。
因为乖官见识过闻人氏的厉害,所以这才手足无措,而钟离却不认为对方具备那个能力,所以虽然也要把琉球岛翻个底朝天,但并没有慌张,他看乖官一时间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李玉甫更是尴尬的不行,这一切说起来,还是他办事不牢靠。
这时候,伊能小三郎主动就充当翻译,把小野镇幸的话翻译给钟离听,他也知道,这位将军就是如今宁波八卫的首领,手上握着如此庞大的实力,放到扶桑去,起码也得是右大臣织田信长那等人物,当下说话小心翼翼,尽量依[信、雅、达]的含义把小野的话告诉了钟游击。
钟离一听,咦?
他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要知道,眼下自己虽然也深得蔡巡抚信赖,但天下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当年胡宪台总督闽浙,威风八面,后来倭寇被剿灭干净了,飞鸟尽良弓藏,胡宪台也死于狱中,如果在扶桑国弄一块土地,再转移些战船、鸟铳、佛郎机什么的过去,牢牢占住那块地方,郑兄弟也说了,那儿人傻钱多,不像是咱们大明朝廷,上上下下一个个都是人精。
要知道,他手底下宁波八卫的战船和佛郎机都是可以报损耗的,就像文官的飘没一样,武官有折旧损耗,譬如说战船拉出去剿匪,被海寇大炮击沉一两艘,那么这上头的枪啊炮啊,不都喂了海龙王了,回去自然报损,加上他们练兵,虽然不勤快,每个月也要打掉几发炮药,鸟铳也要换上几根管子,这也是要报损的。
所以,他一听,就觉得这主意可行,就皱着眉头问伊能静斋,这一万石大约多大地方啊
伊能静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要知道,这一万石说的不是多少土地,而是能收多少粮食,譬如扶桑本岛的浅井家,屁大一点地方,但因为在琵琶湖一带,那是传统的产粮地,所以浅井家能动员大约一万人的军队,在扶桑来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名了。
所以,他只好讷讷说:“将军老爷,这一万石大约能养两百个军户。”
钟游击一听,两百?这能干啥?就对伊能静斋挥了挥手,说:“你告诉他,最起码要能养两千人的地盘。”
异能静斋赶紧把这话翻译给小野镇幸,小野一听,十万石?这,立花家也不过十万石出头的石高啊不过,大友家毕竟也阔过,当初可是有六国在手,一百多万石的石高,再想想如今大友家的局势,他一咬牙,就说:“十万石就十万石,不过,最好要有十艘铁甲船过去……”
他这是打的用战船抢地盘的主意,像龙造寺隆信,号称五州太守,此刻的龙造寺家号称有六万大军,当然了,这不过是号称,如果真有十艘战船过去,他相信,十万石唾手可得,到时候,说不准恢复大友家极盛时候也不是不可能。
“兄弟,你说呢”钟离拍了拍乖官的肩膀,乖官这才回过神了,俊美的脸颊上就闪过一丝杀气。
我还是太烂好人了啊却忘记了,这不是讲平等的二十一世纪,就算日后我当上阁老又如何,阁老身死族灭的在大明也不稀罕,前有严嵩后有张居正,还是太祖说的好,枪杆子里头出政权啊
闻人氏的出逃,实际上并没有乖官想象的那么危险,但的确是一颗不定时的石榴炮,说不准就炸了,而想靠大名士的名头免祸,实在也有些不靠谱,再过几十年,文官的脑袋更是被砍的滚滚的,如此看来,还是手握重兵靠得住啊
可想在大明手握重兵,这个难度比较难,他还是得花上大量的时间去考武举人、武进士甚至武状元,然后想方设法往上爬,爬到总兵的高度,再学李成梁那般养贼自重,也不是不可行,但,太耗费时间了,二十年都是短的。
想要短时间内就没人威胁到他的家人,那么,就必须出奇计,譬如,占据海外,然后勾结军卫,名声虽然不好听,却的的确确能护住家中老小。
正是因为闻人氏是那么的七窍玲珑,乖官才深深感到了威胁,进而,迸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野心。
眼睛一眯,他伸手握住腰间村正的剑柄,缓缓说道:“钟离哥哥,咱们最好仔细商量商量,如何在扶桑建立一座别人动也不敢动的海外城塞,正所谓,狡兔尚且三窟。”
钟离大笑,拍着他肩膀道:“好,狡兔三窟,是这个理儿,兄弟,你当应该有这豪气的,哥哥我听你的。”而对面的伊能小三郎静斋瞥到乖官眼中一闪而过的野心,暗暗欣喜,他巴不得乖官野心越大越好,这样,他投靠过去,才能水涨船高。
李玉甫也暗暗心惊,他方才也是瞧见了郑国蕃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他很熟悉那是什么,当初他在五峰船主手下,手上不过只有一条船,也是幻想着日后成为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可不就是有几千号人,上百条船么。而这位郑茂才要名气有名气,要人脉有人脉,最关键还年轻,随便奋斗个十年也不过二十出头,明显就是朝阳初升,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要上去抱大腿。
这当真是乖官的优势,你要是垂垂老矣,再大的本事,眼看着没几年要上天堂,谁来抱你的大腿,正所谓成名要需早,年轻好啊紧紧抱住大腿,一旦发达了,起码五十年不需要发愁。
这时候,乖官转脸看李玉甫,缓缓问他,“李船主,你可支持在下么?”
他这问话的腔调把李玉甫看得心里头咯噔一下,尤其是手还按着剑柄,虽然明知道他不过十三岁,可看着他扶剑而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郑茂才要办大事,老夫定然鼎力支持。”
乖官这才一笑,看他俊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李玉甫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吐了一口气,似乎一颗心落回肚中,刚才简直有杀气腾腾之感,若是告诉别人,堂堂玉蛟龙,纵横海上数十年,居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给吓着了,怕是谁也不相信,可事实上,他李玉甫还真是给吓着了。
“钟离哥哥,走,咱们到寨子里头慢慢商量。”乖官转身就走,大头屁颠颠跟着,钟离钟游击就跟了上去,小野镇幸和伊能静斋自然紧随其后……李玉甫拿汗巾擦了擦汗,快步跟了上去,这由不得他不紧张,宁波八卫的战船就在海上,他李玉甫居然让人给逃掉了,万一人家翻脸,那可真没地方说理去。
乖官按着剑,一边走一边寻思,如果有个几条铁甲船,那在九州岛几乎就可以呼风唤雨了,而几条铁甲船对宁波八卫来说,算不得什么,用钟离哥哥的话来说,报损就是了,扶桑此时正是战国,正好浑水摸鱼,扶桑国又穷,像是以后的宫本武藏,一辈子的目标也不过是出仕一家肯给他三千石俸禄的大名,即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目的,却也一辈子都没达成心愿。
很快,他脑子里面就有了大概的思路,而且这思路越来越清晰,正合适他大展拳脚,何况,小野镇幸也说了,还不用他仕官,也就是说,他几乎就等于一下成为了大名,而且还是背靠宁波八卫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外来户。
有这等基业,缓缓发展十年,天下何事不可为?有心了,往朝廷一靠,说不准也能成为演义故事里头的一字并肩王……这些从来没想过的念头,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这时候,一只海鸟从迎面飞来,他下意识一跃拔剑,村正在空中一闪,顿时就把那海鸟切成了两半,惊得他身后的众人差点儿掉了下巴。尤其是伊能小三郎,眼珠子差一点儿都瞪出来,走路的时候顺手拔剑能斩中飞翔的海鸟,这种剑法,即便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啊
PS:燕返这种招式,不算高武,所以个人觉得会燕返的佐佐木小次郎也是菜鸟剑豪,日本现在还有人能用剑斩开抛球机抛出来的网球,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搜索视频。
111章 代理人战争
章代理人战争
事实上,少年飞跃空中一剑斩落海鸟的英姿,即便是很多年后,也依然清晰地印在当时在场众人的心中。
年轻,且得享大名,人缘好,人脉广阔,还能文能武,这简直就是伊能静斋梦寐以求的粗大腿啊他一惊之后,差点儿泪流满面,恨不能当即拜倒口称主公:主公,小人伊能静斋的父亲的父亲那也是明国人啊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啊
他屁颠屁颠赶紧跟上去,连小野镇幸都不管了。
到了寨子内议事厅坐定,这是类似与《水浒》书中的聚义厅,有交椅,但也有桌子,众人围住桌子团团坐下,大头紧紧站在乖官的左侧,那伊能静斋赶紧挤在乖官右手边,这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分明就衬出乖官的地位来了。
所以,这桌子虽然不似明国式样,实在分不出上首下首,但隐隐然乖官坐的位置就成了上首。
“李船主,可有海图么?”乖官率先开口问李玉甫,作为一个纵痕海上三十年的海寇,这东西自然不会缺少,而且这个年月海寇们的海图往往比官方的还要准确。
李玉甫一叠声说有,赶紧叫人去取了海图来,往桌子上头一铺,乖官定睛一看,这是一张描绘了闽浙沿海加上一部分朝鲜,然后是琉球国,扶桑国的九州岛、四国岛、对马岛以及一部分本土,还有鸡笼岛,甚至还有一部分南洋诸岛,甚至有马尼拉,当然,此刻在西班牙治下。
伸指往图中一指,他对小野镇幸道:“就这儿,和泉守以为如何。”
他嘴上说如何二字,可口气根本不是询问的口气,分明就是指定了要,不容拒绝。小野镇幸赶紧低头一看,顿时大喜,这真是……如何是好
乖官手指头按住的地方就在立花家的立花山城旁边,平户町,这儿根本不是大友家的地盘,是松浦家所有,也就是所谓的松浦党,当初寇大明沿海的倭寇大多都来自这儿,这儿民风凶悍,而且松浦的政治体系在当时来说很奇怪,相当于后世的多党执政,没有一家独大的情况,所以,这块在扶桑群岛也算是屁股大的一点儿地方,豪强林立,有什么大事了,大家围着火塘坐下来慢慢谈,颇有圆桌议会的意思,就是穷了点儿,土了点儿。
大明世宗嘉靖皇帝的时候,大海寇汪直在松浦有一座豪宅,就是松浦党送给汪直的,后来葡萄牙人在平户登陆,松浦家又抱上葡萄牙人的大腿,总之,典型的有奶就是娘,谁的大腿粗他就抱谁。
所以即便在扶桑,也没人去啃这块骨头,食之无味,弃之也绝不可惜,小野镇幸甚至想,就把立花家和松浦家龙造寺家三家接壤的地方割一万石出来,等他们自己把松浦家拿下来,怎么也十几万石了,立花家惠而不费,这……这是多么好的人啊
小野镇幸感觉要热泪盈眶了,怪不得都说大明上国乃是礼仪之邦,如此一看,的确是我们小气了,不过……立花家的家业日后也是这位郑茂才和誾千代公主所生的公子的,所以,也别故作惺惺之态了,赶紧指着地图上松浦家的地盘就有些哽咽着道:“好,就这儿。”
钟离和李玉甫看他表情,觉得奇怪,这是干嘛一副死了娘老子的表情,不由自主都探首去看,钟游击一看,首先就皱眉,很是不满意这块地方,这……这是什么犄角旮旯破地方,我这兄弟不是猪油蒙了心了罢?
看他一脸古怪的表情,乖官都不需要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笑着说:“哥哥莫看这地方小,在扶桑,和咱们大明做生意最频繁的,就三个地方,这儿就是其中之一,这地方民风彪悍,大多都是渔民,说是渔民,大多数时候也客串海盗,当初世宗皇帝时候横行一时的倭寇有一大部分都是来自这儿,对了,大倭寇汪直在扶桑的基地也是这儿。”
听他这么一说,李玉甫有些脸红,乖官这话好说你不好听,作为当年汪直的手下,李玉甫自然就有些尴尬,而钟离也未免咋舌,感情这是五峰船主在扶桑岛起家的地方啊
“听说当初这块地方的松浦党给汪直造了一座极为豪华的宅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哥哥,你看我把他拿下来送给你好不好,等哥哥你以后娶了官宦小姐,就可以住过来散散心,扶桑的九州岛这个地方,温泉还是好的,女人没事多泡一泡,年轻十岁……”他说着,突然换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表情低声道:“听说扶桑女人泡澡是和男人一起泡的。”
钟离顿时张口结舌,那脸上的表情,当真恨不得飞过去才好,那真是无限神往,不管什么时代,男人说到女人,基本都是一样的,尤其是像钟离这等豪杰,越是豪杰,从科学角度来素越多,占有欲越强,所以英雄大多好色,儒家圣贤也只好长叹,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看他一脸意yin的表情,乖官笑了笑,突然就换了个角度,说:“咱们占了这倭寇起家之地,数百年后,你说史书会如何评价咱们?”
钟游击正臆想着和扶桑美人一起泡温泉,突然被他一问,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何,一股豪气就从心底窜了上来,扶桑岛虽然没狼居胥,可这等事情,不就是封狼居胥的伟业么
他腾一下站起身子,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大声道:“卧槽泥马勒戈壁,这笔买卖百赚不亏,干了。”
他这分明就是十年前绿林道上义气大哥[没影子]的嘴脸,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喊出来,这才反应过来,这似乎不合自己堂堂浙江游击将军的身份,顿时一脸儿的尴尬,伸手抓了抓头,嘿嘿干笑道:“叫兄弟笑话了,一时间没注意,忘了自己是朝廷命官……”
说着,他赔笑了两声,赶紧拽着乖官坐下来,一叠声道:“兄弟,继续说下去,咱们这笔买卖怎么干……这也是为朝廷大涨豪气的事儿,就是不能明着说。”
乖官略一犹豫,伸手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动作虽然老成,可配上幼稚俊美的脸蛋,未免看着有些好笑,只是,这大厅中这么多人,包括哪些站在门口的扶桑武士,谁又敢笑话他?
“咱们不能明着干,但是,可以找个代理人,这种战争就叫做代理人战争……”说着,他就拿眼睛四下看看。
自己是明朝人,跑去扶桑当大名,名不正言不顺的,除非自己想争霸扶桑列岛,拳打九州肥熊(龙造寺绰号九州肥熊)、脚踢相模狮子(北条氏康)、杀尾张猴子(羽柴秀吉)、踩东海乌龟(德川家康)最后自己开幕府。可是,如今自己身为大明人,好歹也算是一时大名士,再去折腾一个扶桑将军,未免眼界不够高。
要知道,野心这东西,一旦生了出来,就宛如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原本他还是随遇而安的脾气,被闻人氏逃跑的事情一刺激,生出了雄心。
这时候北边的野猪皮努尔哈赤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准备造反,南边的越南这时候叫安南,也不老实,整天挑唆云贵地方的土司反对大明中央朝廷,鸡笼岛也就是台湾,上面盘踞着四千多西班牙海盗、一千多葡萄牙海盗、一千多荷兰海盗,西班牙马尼拉的总督更是垂涎大明朝的富有,给当时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上了一封密函。
这份密函中建议国王陛下调集一万两千名西班牙精锐士兵,加上八千雇佣兵,再从日本雇五千精锐武士,一起两万五千人,分四路进攻大明朝。
由于此时的西班牙国王兼任着葡萄牙的国王,当时葡萄牙西班牙可算是地球上西方最强大的国家,生出这种野心也不算离奇,这份极具野心的密函中建议当时的国王把舰队分四路,先攻占闽浙两省,然后徐徐图之,派遣大量的传教士过来建立教堂,传播天主教,并且建议西班牙公民和明国女性结婚,生下大量后裔来统治这个庞大的国度,然后和北方的蒙古鞑靼联合,对付土耳其……
总之,这是一份极其严密周详的计划,当然,由于后来西班牙无敌舰队和英国一仗一败涂地,这份计划也流产了。
总之,作为有后世记忆的乖官,这时候眼光绝不会拘泥在扶桑岛上,地球如此庞大,西班牙人此刻自称地球之王,要斗,也得斗斗西班牙人,当然了,扶桑作为传统的小弟,也是要拉出来的,不然光靠明朝人去砍人也不现实,这种道理后世的社团大哥们都懂。
因此,乖官自己绝对不能去扶桑仕官,他看来看去,最后,忍不住转身,把眼光看到了伊能小三郎静斋身上。
和他眼光一对,伊能小三郎心中剧跳不已。
明国俗谚云:造化来了。
他本就有决断,不然也不会从一个染衣服的小厮一路混到一个剑豪,虽然这位剑豪的剑术实在不算太高明。
噗通一声,他当即就跪了下来,“小人伊能静斋,愿为老爷效死,小人的父亲当初也是明国老爷的遗腹子……”
PS:前头白天写了七千多字,上床了睡不着,干脆起来又写了六千多字,然后上传,定时更新,结果,一觉醒来悲剧了,一整天坐在电脑跟前一个字写不出来,55555,就翻出很多年前买的原哲夫画的《花の庆次》,看完了也没感觉,再翻出来一套黄玉郎的《龙虎门》精装版……卧槽,那个折腾啊还是写战斗串烧简单。真悲剧
112章 推屁屁的大头
112章推屁屁的大头
按说,他这副软骨头的样子,会招致人的白眼,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要知道,当初钟离做绿林义气大哥的时候,被蔡太招安,那也是毫不犹豫拜倒在地,这无关乎骨头的软和硬,纯是风气使然。
社会风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实际上对一个国家影响极大,譬如刚被发配南京孝陵种菜的大太监冯保,前几年在台上的时候那真是呼风唤雨,除了李太后的老爹武清侯李伟,其余的皇亲宗室见了他都要磕头,而他只需要微微屈膝说一声[皇亲免礼],在这种风气下,[纳头便拜]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了。
而且风气这个东西,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改变,就像是科举制度,在五百年后那也是非常活跃的,只不过从[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摇身一变而成了[学成数理化,卖与大老板],所以乖官看他噗通一声跪在跟前,也只好暗中摇头了,当然了,与之夹杂在一起的,还有被人纳头便拜的爽快感。
而钟游击更是用一丝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这家伙,要知道能够毫不犹豫豁出脸皮去纳头便拜,那也是需要决断的,有这种决断不代表你就能出人头地,但没有这种决断,你肯定爬不上高位。所以钟游击倒是颇为欣赏这家伙。
跪在地上的伊能静斋浑身战栗,有一种是生是死就靠一把骰子博大小的刺激感,只要茂才老爷同意了,他立马儿摇身一变,就是十万石的大名了,即便这十万石大名是被茂才老爷作为手上的傀儡推出去的,可天下一起才多少个十万石的大名?当然了,他心中想的那个天下指的是扶桑群岛。
乖官犹豫了一会儿,就问他道:“我来问你,占据了松浦以后,你觉得应该如何下一步呢?”
这就是考核了伊能静斋不敢怠慢,即便茂才老爷看自己顺眼,那也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十几万石的地盘交给自己,当然是要考察一番的,他脑筋一转,当即就准备说联合立花家,配合大友家,再和葡萄牙人以及西班牙人暗通款曲暗,接着备上金银上京谋求皇室赐下大义名分,从名分和实力上牢牢地占据住平户……
这话到了嘴边,刚要脱口而出,伊能静斋突然觉得这个答案似乎不太符合茂才老爷的要求。
匍匐在地上,他脑筋飞速转动,突然,就觉悟了,我伊能小三郎静斋是什么人?雑种一个。在扶桑语中这是一个中性词,并不是骂人,伊能小三郎描述这个词,实际上是有类似自豪的感情隐藏的,因为他身体里面也流淌着上国血脉,从物染屋的打杂到拥有吉冈京巴流剑术印可证书的剑豪,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从不做僭越之事。
茂才老爷手下难道没有人才么?立花家那么多武士,想转侍茂才老爷的难道没有么?这所谓十万石的大名,谁来做不都是一样,只需要听从茂才老爷的话就是了,毕竟想在九州真正立足,靠的是茂才老爷背后的宁波八卫啊立花家如此巴结茂才老爷,不也是抱着这个目的么
相通了这一点,伊能静斋颤栗的身体平静了下来,满脸镇定,大礼参拜,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然后微微抬起腰,保持着恭敬的态度缓缓说道:“小人不需要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只需要明白老爷需要小人怎么做。”说完,双手展开按在地上,弯腰贴地,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整个人十分恭敬地匍匐在地上。
这话说的,十分之狗腿,叫人听了忍不住就舒服,即便是乖官,也忍不住笑了,拍马屁的话不是没听过,可满脸恭敬把拍马屁的话说的跟真理差不多,这就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是有些本事的,既然他能清楚自己的定位,那就好,省得养出个白眼狼来。
旁边李玉甫看了,忍不住咂嘴,他作为纵横一时的大海寇,对九州岛的局势也是很了解的,如今的大友家石高估计也不过四十万石,一张嘴就给了这个原本不过一个帮闲的家伙十万石,真是一跃而成*人上人啊飞黄腾达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要知道他那老三路娄维整天想着去扶桑干一个海贼大将,即便老三路娄维拉出去三分之一的势力去扶桑投靠,肯定也不可能混上十万石。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眼光和运道真的是比什么都重要。这个跪在地上的家伙就是眼光运道兼备。
他原本还有些指望着乖官最后要靠自己,毕竟对于大海来说,他是地主,而乖官是客人,可看着伊能静斋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基本就明白了,瞧瞧人家,把自己的地位放的多正,自己再怎么样,日后也是要靠眼前这两位在大明混饭吃了,以后,这大头领的架势还是少拿一拿为妙。
想到这儿,他顿时就笑着拱手说道:“恭喜钟将军和郑茂才,得一臂助。”
钟离忍不住也笑了,摸了摸脑袋说:“这家伙是个妙人,抱大腿拍马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咱老钟算服了,如果我也有这本事,怎么也混上总兵了,不至于迄今还是个游击将军。”
乖官就转首对瞪着眼睛看着他们的小野镇幸说:“和泉守大人,就让伊能小三郎以平户城主的名义仕官大友家罢”
小野镇幸顿时就长长吐了一口气,正而重之地跪倒在地大礼参拜,要知道,这就表示着,此行不但给大友家买了五百门大筒,而且还紧紧拉拢住了明国的宁波八卫,这可是拥有上百铁甲船的庞大势力,一旦给了这伊能小三郎大义名分,宁波八卫这些铁甲船和那些精锐武士就可以用大友家的名义出战,面对岛津和龙造寺的威胁,大友家终于可以真正地松一口气了。
如此一来,想必道雪主公对于宗茂主公被阉割一事也会体谅罢大友殿下想必也不会责怪,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高桥主膳大人,毕竟立花宗茂是高桥主膳的嫡长子……
他脑子里面嗡嗡一片,这个把月来的各种压抑,此刻终于算完全结束了,比起未来高桥绍运的威胁,这个结果真是天大的喜事。
这时候还没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说法,要再过几十年后,魏忠贤上台,成了权倾天下的九千岁,那时候,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官,大多数的脊梁骨就已经断掉了,这才有那有识之士喊出[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可万历十年的时候,即便是在大明,跪拜也只是表示尊敬的大礼节,更何况扶桑以跪坐为主,跪拜更是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并没有后世理解的侮辱人活着低人一等的意思。
不过,乖官还是表现出了大明人的宽容大度,弯腰虚扶道:“和泉守快快请起……”
客气了一番,众人刚要坐定下来继续谈论正是,这时候,热心与送妹子的立花玄贺领着一帮武士走了进来,刚一进来就满脸喜色对郑国蕃道:“郑茂才,今日除夕,我家公主想请茂才一会,万望茂才一定要答应。”说着,双手垂膝弯腰低头,伸手立花家一众家臣武士也齐齐弯腰行礼。
那钟离先是目瞪口呆,旁边伊能小三郎静斋赶紧凑到他耳边低声翻译,这位将军可是一条粗大腿,自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钟游击听了小三郎的翻译,脸上表情一阵抽搐,就嘿嘿低笑起来,对乖官挤眉弄眼低声说道:“兄弟,还是你厉害,把人家老公阉成太监,人家还要请你去闺房一会,而且还是众多家臣一起来邀请,哎呀这人长得俊就是不一样啊哥哥我虽然觉得自己长得也还端正,可跟你一比,当真是什么也不是了,真真是,羡煞旁人啊”
看他摸下巴那副猥亵表情,乖官忍不住,“钟离哥哥,莫要乱说,我和人家那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啊”
钟离闻言,鬼祟地笑着,道:“咱也是听过《说唐三藏西天取经》的,那里头讲,[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不翻身],兄弟,莫解释,哥哥我懂,我懂的。”
乖官哭笑不得,板着手指给他瞧,“我十三岁,十三岁啊”钟离伸手拍了拍他,说:“过了今夜就是十四了,十四岁,在大户人家,也该懂男女之事了,只是要慎重,不能痴迷于此,等再过几年身子长成了,你夜夜笙歌哥哥我也不拦你……”
卧槽
乖官真是被他说的无语中。
“去罢去罢这儿有哥哥我呢今夜就别过来了,给自己的十四岁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如果逮不着那闻人氏,说不准你还真要去扶桑暂避一时,人生哪儿能光郁闷却没有好日子呢话说哥哥我当年落草,也是因为看不得一个小媳妇被人欺负,一怒杀人,不过,那天晚上,那小媳妇却是摸到我家来,哥哥我也算是第一次尝到了女人是啥滋味,不瞒你说,那小媳妇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家里头祖父曾经做过一任县太爷的,后来败落了,但到底还是官宦人家,真是……她敢于摸到我家来,却不敢叫,咬着唇把声音憋着的娇俏模样,那滋味,那容貌,哥哥我至今也忘不掉啊当年我好像也是十四岁……”
看他唠唠叨叨似乎有变成沉湎于回忆的老男人的迹象,乖官哭笑不得,心说怪不得整天想着娶个官宦人家小姐呢感情是有缘故的啊
这么多人,乖官到底脸皮薄,还是钟离推了他一把,大头懵懂不知,跨步就跟在他身后,钟游击一把拽住他,“你小子,老实呆着……”
“万一人家起啥歹心要害少爷咋办。”大头有些愣头愣脑,钟离顿时好笑,“我说你小子,练武是一块天才,谋算老子的雁翎刀的时候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这时候跟呆头鹅似的,你家少爷要去做的事情你跟着不合适……”
“为啥不合适?”大头梗着脑袋。
钟离一巴掌扇他脑袋,当然了,这是因为没杀气,何况他这一路上跟大头也算熟,大头的雁翎刀还是讹诈的人家的,所以他这一巴掌才能顺顺利利地拍到大头的头上,“卧槽,你说为啥?你跟去干啥?准备给你家少爷推屁股啊再说,即便需要推屁股,这事儿也不能叫你一个书童干啊怎么也得是个娇媚可人的小丫鬟什么的……”
“啥是推屁股?”大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好奇。
乖官已经涨紫了脸皮,实在听不下去,抱头就走,卧槽,我怎么认识这么流氓的家伙。
钟游击嘿嘿笑着,“想知道啊?”大头点头,钟离一伸手,说:“把雁翎刀还我,我就告诉你。”
大头赶紧一把紧紧抱住雁翎刀,“我的,再说,俺也不稀罕什么推屁股。”
作为一个旁观者,伊能静斋和李玉甫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人斗嘴,憋得十分之辛苦,幸好,小野镇幸听不懂明国话,不然他肯定要拔剑跟钟离决斗:你怎么能如此描述郑茂才和我家公主的行为,太无礼了。
郑乖官拔腿逃跑一般出了这大厅,后面立花家的家臣赶紧紧紧跟上,立花玄贺也准备跟过去的,却被小野镇幸叫住了,就低声把刚才商量的事情说了,立花玄贺一听,当即大喜,封一个城主算什么,别说平户城如今是松浦家的地盘,即便当真是从大友家割出去一个城那也是大大的划算的啊
他忍不住以掌抚额,若不是因为人多,说不准就要大笑起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我是在担心高桥主膳大人。”小野镇幸把担忧说了出来,立花宗茂的亲爹高桥绍运是大友双壁之一,和立花道雪两人一起作为大友家的顶梁柱,若是知晓自己的儿子是被郑茂才所阉割,肯定会为儿子报复的,历史上此人对立花宗茂暗中的帮助极大,可以说若不是高桥一直在暗中帮自己的儿子,立花宗茂是坐不住立花家家督的位置的。
可惜的是,和所有叛逆期的少年一样,立花宗茂对老爹几乎是不屑一顾,连后来高桥绍运为了他战死,他连眼泪都没流一滴。
当然了,如今的扶桑岛第一被阉割太监熊宗茂已经沦落到没人问的地步了,估计此刻正因为被大头一刀搅烂而疼得满头大汗,说不准还翻来覆去打滚儿,不过,这和大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今大家关心的是郑茂才和誾千代公主能不能成好事。
这时候,郑茂才正站在立花誾千代的房间外头。
这是一间琉球国味道很浓郁的房间,乖官就站在门口,身后是无数立花家的家臣,他就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113章 吊靴鬼
113章吊靴鬼
其实一直以来乖官都觉得自己的脸皮够厚,前世死皮赖脸泡上警花可见一斑,正所谓[烈女怕缠郎],只要自身条件不算太差,又肯放下身段去哄女孩子,当然,经济大潮袭击下的社会,女孩子们也比较现实,可再如何现实,要求男方[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到底还是很少,擦亮眼睛找些容易下手的,总归还是能得手的。
可是,这时候是大明朝,乖官就有些纠结了,倒不是说这个时代封建,女孩子们没活路,而是这个时代泡妞会牵扯到无数的麻烦。
最简单的一点,你泡上一个妞,哪怕是娶来做妾,那么,女方的亲戚就会很大方地找上门来打秋风,你不给钱还不行,社会舆论会骂死你,说你这个人无情无义。就好像西门庆娶小寡妇孟玉楼,事先也要给孟玉楼名义上的长辈杨家姑娘几十两银子,说是[给你老当棺材本,事成了还有重谢]而且结亲以后[四时八节只管上门行走]。
所以说,大明朝的女孩子还是很幸福的,后世给人当小三,只能幸福你一个,可在大明朝给人当小三,却能够幸福你一家。即便西门庆后来死了,孟玉楼没有婚前财产公证,居然也能把箱笼衣裳头面首饰包括丫鬟等等一切全数带走,乘着一顶大轿子,风风光光第三次嫁了出去。
所以,乖官站在门口很纠结,要知道,他一旦踏进去这门,就要为立花家负责了,别说什么扶桑和明国不一样,从古自今,扶桑都是明国的属国,大明人讲究的东西,扶桑人一样讲究,可是,有一句俗话叫做没那么大的脑袋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
自己真的能够顶的起来么?
没错,立花家在借势,借他的势,可他未尝不是也在借立花家的势。
所以这一步踏进去,不单单是钟离钟游击说的那般放松一下心情,而是要背负责任的,可是,责任这种东西,后世的宅男是最讨厌也最恐惧的。
思来想去,他忍不住就有些苦笑,这就好像男女**的时候,男方心急火燎地要把宝贝送进去,可女方紧紧捂着不肯,还要问男方[你要进去就得娶我],这种情况大多数男人恐怕得不管如何先进去再说,可总有小部分人考虑问题是不一样的。
进,还是不进?
他在门口来回盘桓,良久,终于一咬牙,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过不去的无非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关,可事实是,自己必须进去,若没有这层关系做保证,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以及这些立花家的家臣,如何肯卖死力?
你不是别人的一路人、一家人,谁敢下死力气捧你,即便是那些贪污受贿的,也懂得要把利润分润的道理,吃独食永远是世上的大忌,后世花旗国反恐,五常理事国也跟在后面占了不少油田的。
他纠结的,无非就是感情似乎被物质玷污了,这是后世被爱情片熏陶的结果,可仔细一想,明朝的女孩子真的就比后世悲催么?恐怕未必见得,起码,后世做小三要被人指指戳戳,可明朝给人做小三绝对天经地义,还能光明正大往娘家拿银子养家。
没有物质的感情真的就至高无上么,就像颜小姐那般整天幻想着有一个知她懂她疼她的男子,还得才貌双全,这何尝不是一种白日梦。
而尊重、体谅、包容这些在明朝的女子身上随处可见的优点,在后世几乎不见,这也是颜家的小姐如此叫人憎恶的缘故。
就好像民间俗语,观音娘娘喜欢吃大白菜,大白菜是粪便浇灌出来的。
这就是农民的智慧,天底下哪儿有绝对干净的东西,如果纠结在这个上面,那日子也不要过了。
想来又想去,终于把自己心中纠结的地方给熨烫平整了,乖官长长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文青是一种病,得治。”说着,一伸手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那些在庭院中等候的立花家的家臣武士们,看明国茂才走进了誾千代公主的房间,却是齐齐舒了一口气,这终于是进去了,如果这位茂才老爷不肯进去,回到扶桑岂不是就要因为宗茂主公被阉割而剖腹了?
严格来说,立花宗茂被阉割,这的确比死还更严重,可算是奇耻大辱,作为家臣,这些武士们全部剖腹也不稀奇,所以,他们的命运实在是绑在郑国蕃身上的,如今他们比任何人都要迫切地希望郑茂才能够和誾千代公主相好,并且尽快诞下麟儿,那么,立花家就有后了,家名不至于断绝,而立花家绝嗣,其实后果最严重的是这些下级武士们,他们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失武士的身份地位,流落为浪人,说白了就是失业,在这个时代的扶桑,失业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
乖官进了房间,一股暖热感就扑面而来。这间屋子中间有火塘,上面挂着一瓯水,在哪儿咕嘟咕嘟地烧着,台阶往上去一层,地上铺着整齐的叠席,墙上挂着附庸风雅的竖轴山水画,有几个侍女穿着华丽的小袖跪坐在地上,看见乖官后,俱都双手伏地,整个人匍匐在地面上。
坐在最里面的显然是立花誾千代了,虽然这具身体只是少年,可乖官依然眼前一亮,美丽的东西总是让人欣赏的。
誾千代穿着华丽的五衣唐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且笔直,就那么披散着,随着那几个侍女跪拜,她也匍匐下身子行礼,一头如云黑发瀑布一般从背后滑落,郑乖官忍不住就在心里面赞叹,怪不得古人形容长头发都是如瀑黑发,怪不得后世洗发水广告一次又一次强调头发的柔顺,看着一位长发拖到股后的美*女穿着华丽的衣裳拜倒在地,那头发哗一下散开,那种感觉……
缓缓行礼后,誾千代抬起头,拿袖子横在下巴前,用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瞧他,毛扎扎的大眼睛一顿儿眨,乖官顿时脸就红了,失态了,太失态了,只好做张做致,捏着袖子一个肥喏。
这是一个有礼有节的时代,饭可以不吃,但礼节不能失,尤其是他如今深孚众望,更是不能失礼,要知道,这旁边的侍女们都在看着呢这些侍女很可能就是誾千代手下的早合少女队,甚至是女忍者。
忍者其实没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就好像被影视作品洗脑的乖官在大明迄今都没见过一个锦衣卫,让他大失所望,看影视作品里面,似乎满大街都是锦衣卫,还有东厂和西厂的番子,可实际上,很多时候,锦衣卫在地方上也就暗中一个身份,明面上就是普通人,甚至很可能他们这一辈子都不需要拿出锦衣卫的腰牌来,无非就每个月把市井间听来的消息整理了往上面一递,也就是一份工作罢了,还是和普通人一样的老死。
而扶桑的忍者就是另外一个被神化的职业,其实无非就是和锦衣卫差不多,他们干的就是暗中保护主公的事情,没事就四处打听流言消息,甚至都不需要知道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这些自然有军师来分析。要知道,这是一个口耳相传的时代,谣言的真假根本无法去仔细求证,如果忍者们能够分析清楚消息的真假,那他们就不用叫忍者而是叫诸葛亮了。
誾千代身边有忍者这个一点儿也不稀奇,根本不需要惊讶,忍者也不会飞天遁地,扔一个炮仗在地上炸出白烟消失更是不可能,她们这时候起的作用相当于大户人家的大丫头,专门在旁边看着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譬如颜家就有那么一位叫紫筱的姑娘。
她们的工作类似于皇帝身边的敬事房太监和宫女的结合体,你今天有没有媾和,完事了以后是什么姿势,会不会受孕,这些都是作为大名们日后证明血脉的证据,不然随便跑来一个女人对大名说妾身怀了殿下你的孩子,人家不会相信的,这些有专门的人记录,拿酒后失德这种借口都没人相信。
大明朝也是如此,当今万历皇帝就干过这事儿,他跑到自己老娘李太后宫里头,瞧见一个宫女挺漂亮,就媾和了一回,事后也没在意,这里头到底是不是有勾引成分都很难说,反正后来那位宫女怀孕了,万历抵死不承认,他老娘李太后就火了,把记录皇帝起居的太监叫来一问,有这事儿,就把那王姓宫女立为恭妃,生下的就是日后的光宗朱常洛,当然,万历一辈子都不喜欢这位长子。
看着这些伺候在旁边的侍女们,乖官总觉得怪怪的,走到誾千代前面几步坐下来,左右看看,总觉得有一股子被监视的味道,忍不住就叫这些侍女都退下去,可人家闻言,只是往后缩了缩,一起坐去了角落,但依然存在。
立花誾千代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就低笑起来,乖官听见她笑,脸上也有些涨红,如今这局面呢就有点像是相亲,本来就很是尴尬的事情,又一直有人在旁边看着,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他只好嘿嘿笑了两声来掩饰。
“习惯就好了。“誾千代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接着,忍不住幽幽叹气。
她依然拿袖子遮着半张脸,不过,乖官却是听出了话语中的哀怨,想必也是,她身为武家女子,的确是从小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何况她六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家督,想必更是一大帮人前呼后拥的。
这时候乖官就想到刚上岛的时候,她一身盔甲,气呼呼的快步走着,屁股后头一长溜的扶桑武士,想必她烦也烦死了罢
忍不住一笑,乖官就对她说:“我给你说个故事,故事说啊佛祖身后有五百罗汉跟着,整天被这帮吊靴鬼跟着东跟着西,那个烦啊有一天,他进山碰到一头大象,这头大象是一群大象的王,受不得整天一群大象跟着它,逃出来的,看见佛祖了,这头大象王就寻求佛祖给予解脱,佛祖听了大象所说的烦恼,就叹气说:象王啊象王你的烦恼,我也有啊”
114章 姐控
114章姐控
这个笑话一说,誾千代顿时破颜而笑,衣袖一阵儿颤抖,终于遮不住,露出下半截雪白的脸庞来,乖官定睛一看,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时时刻刻用扇子、用袖子要遮掩着下巴。
看来雷神立花的帽子还真有些绿油油的啊乖官忍不住就八卦了一下,为何?因为誾千代长着类似后世米国明星迈克尔道格拉斯的凹槽下巴,如果不熟悉这位明星,我们大可参照另外一个拥有类似下巴的大美人,林青霞。
拥有一个比较典型的欧式下巴,又是大名鼎鼎的切支丹大名家中双璧之一的女儿,可想而知,立花誾千代对于自己雪白的肌肤以及下巴上的凹槽是多么的敏感。
设身处境,家里面的老爹号称雷神,实际上就是被雷劈过大难不死留下下半身瘫痪后遗症,老爹的顶头上司又是此刻闻名整个扶桑的天主教徒,大友家地盘上的南蛮人随处可见,天主教堂四处矗立,居城立花山城旁边的博多町又是此刻扶桑三大南蛮交易地之一,在这种情况下,家中的公主肌肤雪白,还长着一个明显的南蛮人的下巴……
乖官忍不住就有些同情她,往她跟前又走了几步步,已经走到一个很不安全的范围。人虽然是群居动物,但下意识的会对太靠近自己的人抱有不安全感,如果你进入别人一伸手就能够触摸你的范围,这个范围就是不安全范围。
誾千代顿时有些受惊,可乖官却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拽住她的衣袖阻止她抬手遮面,“明天我就十四岁了,你呢”
“十五。”誾千代下意识回答。
乖官就咧嘴一笑,见牙不见眼,“那我叫你姐姐罢”(请姐控们看我的口型,跟我一起念,乃-桑。)
看他笑得如此无邪,被称之为拥有一颗武勇之心的誾千代公主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一时间讷讷,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人和人的关系是很奇怪的,就像她和立花宗茂,两人可算青梅竹马,可关系之差,简直无以复加,而她和乖官见面,算上这一次,也不过第二次。
可是,见着他如此笑容,誾千代觉得心中似乎什么东西被拨动,砰然心跳,对这个明显靠自己太近,很有些失礼的少年,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作为像是誾千代的叔叔一样存在的、名义上的哥哥立花玄贺,当然不可能直接对誾千代说,你赶紧逆推那个郑茂才,最好赶快怀孕,这样我们立花家就有救了。他只不过希望誾千代能够盛装打扮起来,这样的话,在除夕之夜和郑茂才正式见面就不会失礼。
当然了,作为武家之女,六岁登上家督之位,亲眼目睹了立花宗茂在决斗中被一刀刺中小腹,她隐隐也能猜到立花玄贺和小野镇幸这两位家中重臣的打算,这就是战国武家之女的命运,她根本没能力去反抗,就好像她是如此的厌恶熊宗茂,从小就厌恶,可父亲下令,她却不得不嫁给熊宗茂一般。
但是,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比熊宗茂顺眼一万倍,俊美,彬彬有礼,伊能小三郎还说他是明国的名士,就好像是东坡居士那样的大词人。
这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何况此刻明朝是上国,是强势文化,名门、公卿、僧人们以书写汉字为傲,是上等人的表现,就好像后世说话要夹杂英文字母一般……
如果把所有的脉脉温情撕掉,其实,这就是强势文化在**弱势文化,当然,不管在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被强势文化**的,无一不表现得欣喜。
乖官所代表的,就是一个强势的大明朝,别说一个十几万石的小大名家的公主,即便那些公卿们的女儿,以后也会哭着喊着扑过来的,甚至,扶桑历史上有八个女天皇,当身为大明朝代表的乖官以后站在女天皇面前,会是怎么一个局面呢?
作为后世的宅男,乖官一直也有类似[咱们祖上也阔过]的思想,如今身在大明朝,亲眼目睹了大明朝如何之强盛,更何况,他如今以一个所谓名士的身份,在背后拨弄闽浙沿海以及琉球、扶桑九州的整个大局势,隐隐然众人就以他为尊,本来他还有些懵懂,可闻人氏一逃,一张庞大的蜘蛛网就显露出来了,以他为中心,宁波八卫,琉球海盗,九州大名,这些无一不需要他来做中间的那个人。
这就好像《水浒》里面的黑三郎宋江居然最后坐上水泊梁山的头把交椅,看似不合理,可实际上的确有道理的,如今乖官年仅十四岁,众人居然肯奉他为首,看似也不合理,可除了他,别人还真坐不来这个位置。
首先他是名士,年轻得享大名,这个几乎就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从隋唐科举制度到如今,中国以及被中国文化辐射的扶桑、高丽、安南、琉球……等等这些小国,都认同年纪轻轻就成就大名肯定是非同小可的。
接着,他会武,还是浙江兵剑法第一单赤霞的弟子,宁波八卫里头即便最桀骜的刺头,也不能不服气,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作为当年戚爷爷帐下第一剑法高手,被任命用扶桑阴流剑法改编《辛酉刀法》,这一路辛酉刀法在闽浙军卫中多有传授,从这一点上来说,单赤霞相当于闽浙军卫系统的祖师爷爷。
然后,他懂扶桑语,那些扶桑武士潜意识就会认为这位郑茂才是他们天然的领袖,可惜,这些扶桑武士不懂,越是对一个文明的文化了解,越会生出野心,而郑乖官,如今也是抱着拿银子去扶桑收买剑豪的心思的,别的不说,就看伊能小三郎的狗腿行径,等把小三郎这个招牌立起来,那些原本不过指望着得个六七百石俸禄的剑豪们一看,一个吉冈京巴流的剑豪,也就只配在落魄的足利家领受两百石俸禄,就因为第一个投奔明国茂才老爷,居然做了十万石的大名,还不得趋之若鹜纷纷从各地赶来景从么
这就好像大明朝开国时候张煌言的《上行在陈南北机宜疏》中所说:将见忠臣义士,必且景从亦。
至于海盗们,服气的倒是不太多,毕竟刚刚因为乖官的插手,他们六十万白银的买卖飞了,但和宁波八卫以及扶桑武士的实力一比较,海寇如今什么也不算,而且李玉甫如今也一心抱宁波八卫的大腿,自然不肯跟郑国蕃多计较,找不自在也不是这么一个找法,人家和宁波八卫的头头称兄道弟,自然也要恭敬起来。
正所谓,一遇风云便化龙。如今郑乖官俨然已成气候,再不是大兴县那个要为五文钱的时文跟刻书坊的老板吵架的寒酸少年了。
居移气,养移体,即便他如今穿着的依然还是未染色的儒衫,可他腰间悬挂宝剑,头上挽着玉冠,谁还敢拿他当穷酸看待,举手投足间俨然自有气度,大名士穿不着色的儒衫,这不叫穷酸叫做不拘礼法,就好像光着身子在小巷子里面叫做流氓,可在课堂上就叫做艺术了。
“姐姐平时最喜欢做些什么呢?”乖官看出誾千代的窘态,笑眯眯问她,誾千代下意识道:“练习剑术……”
可这话一说,顿时就脸红了,武家技艺,怎么能拿到明国的大名士跟前说呢当下忍不住抬手遮面,脸上臊热的不行,不过乖官却若无其事。
明朝文人看不起武将,受大明影响,周边小国亦是如此,就算是在尚武的扶桑,做剑豪除非做到冢原朴传的地步,被前后三代将军连续封为剑圣,有地位的徒弟收一大堆,出行前呼后拥俨然一代宗师。不然的话,普通剑豪也是要为稻粱谋的,有本事不代表就能吃饱饭,穷困潦倒的剑豪也不是没有,譬如新免无二西一真,此刻估计就整天在扶桑的京町依靠ji女接济过日子。
“练习剑术?誾千代姐姐练的是哪个流派的剑术呢?”乖官满脸的微笑,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少女啊
不过,誾千代似乎觉得自己失礼了,死活不开口,乖官一瞧,没办法,干脆就说道:“其实我也很喜欢练习剑术来着……”说着,噌一声从腰间抽出村正,刀光雪亮。
扶桑的习俗,在房间内抽刀,是很危险的举止,有两个侍女当即满脸惊色,有一个发出了看见**男人在自己面前晃悠的那种尖叫声,另外两个侍女却是顿时从怀里面摸出小臂长短的怀刃来。
这时候,呼啦一下,从外面一下涌进来无数的立花家家臣武士,乖官握着剑,扭头很惊讶看着这些家伙,誾千代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极为可爱,忍不住就呵斥那个尖叫的侍女,“小初,太失礼了。”
很显然,这四个侍女里头,有两个是真正的侍女,应该是家臣的女儿,另外两个显然就是女忍者。
那些涌进来的家臣们也很尴尬,明显,誾千代公主和郑茂才坐的很近,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虽然郑茂才手上拿着剑,可是,依照誾千代公主的武勇之名,两人论剑却也合情合理,何况誾千代公主脸上毫无惊惶之色,再说了,郑茂才也没有道理对公主拔剑啊
所以,众人赶紧全部拜倒在地请罪,乖官哭笑不得,干脆一手拎着剑,一手就拽着誾千代,腰间一挺,就站了起来,誾千代被他一拽之下,不得不也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只是跟你家公主论剑,你们要是好奇,也可以留下来。”他说完就不去管那些家臣和赶紧跪下来的侍女,转首对誾千代说:“我大约六岁的时候开始练习剑术,剑术老师是家里面的老管家,嗯你可以理解成家道败落但却不离不弃的笔头家老……”
他把老管家单赤霞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众人一听,这位明国剑豪一生杀人数百,未尝一败,唯一一次受伤就是被流矢射中大腿,忍不住俱都惊叹,有些机灵的,就推算认为,郑茂才和宁波八卫关系如此交好,想必就是因为郑茂才家中重臣单老爷的缘故。
“……单叔黯然以百户致仕,这个百户大抵等于你们扶桑的正六位弹正大忠,单叔隐居家中,就传授我剑法。”乖官把单赤霞生平大概说了说,那是要告诉这些立花家家臣,我的老师也是一代宗师,我是文武双全。
所谓各花入各眼,乖官万万没有料到,他说了一遍单赤霞的生平,却是把屋子里头涌跪着的二十来个立花家家臣感动得泪流满面,为首的孙右卫门年不过二十多岁,满面涕泪,“这位单弹正大人真是我等武士的楷模,义理如谦信公,武勇又如剑圣大人,真是一位毫无缺陷的完人啊”说着,深深拜倒在地,其余众家臣也都双掌按地,把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这孙右卫门的意思是说单赤霞讲义理就好像扶桑的上杉谦信,武力又好像冢原朴传,上杉谦信在扶桑战国极有人气,史传谦信的老对头武田信玄家中缺盐,他就派人送了很多盐过去给武田信玄,可这并不妨碍两人三番五次在战场上杀的死去活来,五次川中岛合战上万人的规模,在扶桑的确算是了不起的大战,这一则逸话传遍整个扶桑,当时普遍的观点是上杉谦信人品第一。
义理这个词,就好像《水浒》里面写的:那厮暴得作个都头,知道甚么义理。
可见不管是大明朝还是扶桑岛,大家都还是讲究这个东西的,即便自己不讲究,也希望别人讲究。
当官的都黑,这不管在明国还是扶桑,估计都是定论的,可是,黑麻麻的一群里头有个白乌鸦,却显得是那么显眼和珍贵。
杀人盈百,又能做到正六位弹正大忠,那当真是显赫天下的知名武士了,却因为讲义理而毅然做回庶民,这样的人品,是多么的珍贵啊所以,这些武士忍不住就被感动了,这个时代的人泪腺普遍都比较浅,被一个人的一生所感动,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原来郑茂才的老师是如此义理的武士,志向高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当真是了不起的人物,怪不得能教出郑茂才这样的人。众家臣是如此想的。
乖官有些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单叔的事迹还能把人感动哭了,虽然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泪腺比较浅,可毕竟还是很哭笑不得,正所谓灯下黑,他已经习惯了单赤霞如父亲、如叔叔、又如老仆,尤其是这数年来郑老爹得病,家中当真全靠单赤霞支撑着,但任何东西,一旦习惯了,就根本察觉不出珍贵,就好像被父母宠惯了的孩子,根本看不到父母的辛苦。
干咳了两声,郑乖官转首看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的誾千代,说道:“现在相信我也是剑术好手了罢”说着,下意识就抖起手上的村正,越抖越快,村正顿时抖成一蓬剑花。
115章 剑
115章剑
这一招洗剑术绝对玄妙,既是练习手腕局部力量又能感受剑本身的重量,培养与剑之间的默契,过去的剑客喜欢抱着剑睡觉可不是什么笑话,即便是后世,那些神枪手狙击手也无一不对自己的爱枪了如指掌。更加关键的是,洗剑术本身就是一招绝对防御,防的是刺剑,只要你是刺过来的剑,无论你怎么刺,肯定就会刺进来,而刺的力量因为是走直线攻击一点,很容易被外部力量歪曲,导致想刺某一点却最后刺到了爪哇国,这就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的道理,放在剑术上也是通用的。
不得不说,乖官这一手洗剑术已经练的很是有些名堂,这些日子被单赤霞硬逼着练剑的效果还是很可观的。
不过,这里头又有个问题了,扶桑剑术重视砍劈,欧洲剑术才重视刺击,而大明朝的剑术呢,则比较中庸,又可以刺又可以砍,但砍的效果肯定没有扶桑剑术强,而刺的效果也比不上为了刺击甚至牺牲了剑刃的欧洲刺剑,这种剑基本就是一个圆锥体或者三棱体,如果用来砍人,效果跟木棍子没什么区别,但是用来刺人的话,甚至可以破甲。
正常的心理误区就是欧洲剑术太花哨,刺击没威力,碰上全身甲胄的铁罐头更是老虎咬刺猬没处下嘴,可实际上,此刻欧洲剑术最大的效果就是为了破甲,所以剑体是没有剑刃的,只有剑锋,我们可以理解成一根一头磨尖了的工程钢筋,这玩意儿拿在高手手上,破甲绝对没问题。
而扶桑剑术很不重视刺击,基本都是砍劈,那么,乖官的这一手洗剑术落在人眼中未免就有些太花哨,没有任何实际用途。
所以,刚才还在心里面赞叹那位明国单弹正大忠大人的义理天下无双的立花家家臣武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这……就是那位杀人盈百的单弹正大忠的绝世剑法?
这个前后对比差距未免也太大了,这些武士们忍不住,眼神中就流露出不屑的意思来。
郑乖官那是什么眼神,顿时就看出了这些武士们眼神中的意思,当下就有些恼怒,泥马,你们这些倭人,我这一手,相当于你们扶桑剑术流派里面的口耳相传的秘剑,偏你们还不识货,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浪费小爷我的感情。
他忍不住就说道:“怎么?认为我这一剑是中看不中用的花哨剑术?”扶桑并非没有花哨剑术,但是那种花哨剑术基本流落为舞蹈,武士们是绝对不可能去练习那种玩意儿的。
为首的孙右卫门左右看了看,鼓起勇气说道:“如果大人的剑法技止此耳,那么……”他一顿,却是不说了,不过下面的意思却是很明白,根本不需要说出来。
说话的当口,乖官都没停止洗剑,剑花在屋子里面搅得雪练也似,他此刻站在那儿,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人如玉剑如龙,卖相极佳。可是,扶桑这个民族或许因为岛国多火山多海啸的缘故,崇拜暴力却不甚欣赏华而不实的东西,而现在,乖官的洗剑术在他们眼中就是华而不实的剑术。
看众人跪在地上不说话,但眼神中的意思非但不去而且更加深邃,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何况乖官,他忍不住大骂,这些不识好歹的土鳖,要不是看在你们都是誾千代姐姐的忠心家臣,说白了,以后那也是我的奴仆,我管你们的死活,等你们碰上欧洲剑客,就知道刺击的厉害了。
不得不说,劈砍和刺击各有玄妙,刺击虽然快速,但由于捅人的致死效果没劈砍快,所以,真实的欧洲剑法对扶桑剑法的结果是,欧洲剑客一剑刺进扶桑剑客体内,扶桑剑客临死的劈砍一刀把欧洲剑客砍成两半,同归于尽。
后来的扶桑历史上出过一个以刺击闻名的剑豪大石七太夫,以一招突刺打遍扶桑无敌手,当然,由于那个时候的扶桑已经是江户时代,不流行真剑决斗,用的都是木刀,大石七太夫喜欢用一把长度超长的木刀,基本都是一剑解决战斗,不过这个所谓解决战斗,因为是木刀的缘故,刺中即为胜。如果真剑决斗,除非刺中咽喉这些一击即死的部位,不然的话估计打遍扶桑无敌手早就跟人同归于尽了,这也深刻说明了和平时代的剑豪和乱世的剑豪没有可比性。
这个时代的剑豪为什么要四处流浪,有一些生来就是武士家臣,却宁愿俸禄都不要也要出奔流浪去,说白了,也就是要开阔眼界。闭门造车的行径,即便是粗鄙的武夫也是知道不行的,可有时候,粗鄙武夫都能明白的道理,那些饱学的文人偏偏就不懂,或者说懂了也不屑与那么做,认为自己坐在家中拍拍脑袋也能想出更加高明的主意来。
因此乖官心中痛骂这些土鳖,整天缩在九州岛没见过世面,我给你们瞧的可是一等一的秘剑,你们居然还一副嫌弃的表情,要不是因为你们是我未来儿子的手下,我才懒得跟你们说呢
所谓说一万遍不如练一遍。乖官不想跟他们解释,直接松开誾千代的手,迈出几步走下台阶,然后慢慢走到了屋子中间的火塘旁边,这些跪在门口的武士们纷纷匍匐着往两旁散了散。
“你叫什么名字?”他低头看着为首的那个年轻武士。
“小人十时孙右卫门。”年轻武士毕恭毕敬,以额贴地后说到,不管如何,这位明国茂才老爷以后很可能就是隐形的家督,礼节不可缺。
“十时连贞?”乖官有些不太确定,这好像也是后世通称立花家四天王之一的,最年轻的一个,八十一岁还参加剿灭天草四郎时贞领导的天主教徒起义,也就是岛原之乱,八十一岁的高龄还以武士身份参加战斗,不得不说有些人他真不是人。
“正是小人。”孙右卫门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位茂才老爷还知道我的名字,这位以后可是站在誾千代公主身边的隐形家督,不管如何,能给对方留下印象是一件好事。
乖官略一犹豫,说:“孙右卫门,这样,我们可以切磋一下,你就知道眼睛确实看见了,也不代表就是你理解的那般。”
后面在在上面的誾千代闻言顿时皱眉,这也太不合适了,要知道,她六岁就做立花家的家督,如今再过几个时辰十五岁了,虽然从身体上讲还是孩子,可在这些家臣心目中,那是非常有威严的。事实上,她略一皱眉,下面的那些武士顿时就留意到了,这似乎代表着誾千代公主极为不高兴。
想想也是,自己这些人身为家臣,怎么能随便质疑主上呢?
所以,哗一下,二十几个家臣武士又全部匍匐在地,孙右卫门原本还有些跃跃欲试的,他也是有武勇之名的,可看周围全部以额贴地,心中一惊,再看看上面站着的誾千代公主脸色不愉,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小人不敢。”
乖官看这些家伙的动作表情,就猜到了背后誾千代估计做出了什么不高兴的表情之类,别看人家十五岁的小姑娘,人家当了九年的家督,这种小女孩身上的威严绝对不是后世人能够体会的。
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位誾千代姐姐还真是了不得的御姐呢这些家臣似乎被她一瞪眼就一个个吓成缩头乌龟了。
可是,如果不证明自己的剑法,岂不是给单叔丢了面子了,当年单叔被戚少保任命改编倭刀术不假,可那是因为倭刀术简单实用,普通雇佣来的浙江农民,操练一两年就能靠倭刀术上阵杀敌,而不是说单叔自己的剑法还不如倭人。
明国的剑术通常比较繁复,一路剑法要么暗合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招,这都算少的,那些三百六十五招,每一招还有各种变化的剑法,繁复得叫人吐血,学十年也未必学出门道,如何拿出去短时间内把农民训练成合格的战士呢
所以,戚继光和俞大猷认为明国双手杀人剑法失传,就改编了倭刀术,最典型的就是《辛酉刀法》,这是有图谱流传的,最古老的《辛酉刀法图谱》还附录了扶桑阴流剑法目录,这就是明朝战阵剑法的演变,等扶桑江户时期很多剑术流派的秘剑失传,又有扶桑武士到国内来学倭刀术反哺回去。
这一口气必须要争一争,单叔放在扶桑国起码也是剑圣,我郑国蕃虽然是书生,虽然还年幼,但好歹也是从小跟单叔学过剑的,大明剑圣传人被你们这些九州岛的土鳖瞧不起,那岂不是非常没有面子么不行,一定得把这个脸面找回来。
他笑了笑,走回誾千代身边,手上村正一反,就倒持着塞给了誾千代,然后不管誾千代诧异的表情,腾腾腾,又走下台阶,走到孙右卫门跟前,弯腰去借来孙右卫门的剑。说是借,其实就是不容分辩地从孙右卫门腰间拿出来,然后,他抽刀在手,对上面的誾千代说:“姐姐,请刺我一剑。”
誾千代看着乖官脸上的执拗神情,忍不住暗暗叹气,好罢这个就是我将来的夫君了,在这么多家臣的面前,总要给他留下颜面,所以,她伸手挽袖,持着村正往前面走了两步,然后,一剑不快不慢地就刺了过去。
乖官忍不住皱眉,这放水放的也太明显了罢不过,洗剑术先使出来再说,当下手上的刀一圈,顿时搅出一蓬匹练也似的刀花来,誾千代手上的村正一刺过去,顿时撞进了刀花中,叮一声响,顿时生出一股大力,誾千代单手就握不住村正,当即脱手飞去,夺一声,就钉在了旁边的木板墙上,刺进去足足半个剑身。
下面的众家臣哗一声,顿时全部瞪大了眼珠子,这……这也太离谱了罢
誾千代也是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怎么可能,居然脱手飞掉了?
要知道,她是香取神道流剑术嫡系流传,可说是剑术高手,从继承家督的那一年开始,就每天在名师指导下勤练不缀,虽然刚才那一剑是单手持剑,速度也不算快,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村正脱手飞掉是事实,不容分辩的事实。
乖官咧嘴一笑,这就是离心力的作用,绝不是这些九州岛土鳖们所以为的华而不实那么简单。
PS:三十年前的好莱坞片中打斗还粗糙不堪,无非就是两个男人你打我一拳我再打你一拳,可如今,几乎没有不受到东方武术体系影响的,说实话,这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洗脑,洗的就是老外的脑子,我们大可以自豪,在西方审美观用电影把我们的脑子洗了一遍的同时,东方武术体系也把西方人的脑子给洗了一遍。
强势文化之所以是强势文化,绝不是敝帚自珍,我之所以要PS这一段,是为了说明主角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把洗剑术在扶桑武士们面前拿了出来。
116章 舌头舔鼻子
章舌头舔鼻子
看着满屋子人掉了一地的下巴,乖官觉得念头通达,所谓打脸踩人,要的无非就是这种快感,就好像后世的康麻子微服私访,影视作品拍也拍烂了,老百姓都知道那是假的,可都乐意看,为什么,因为现实中的憋屈在看的时候发泄出来了,那种当众打脸、用无可置疑的强横力量把人踩翻在地的感觉,实际上,这类影视作品它就是一剂轻微剂量的精神毒品。
所以乖官这时候的确很爽,说白了他也就是一俗人,天下无人不俗,就好像再美的人也都需要上马桶,如果谁说自己不俗,那得去看神经科了,神经病也往往说自己我没病。
看似若无其事,他走过去把木墙上的村正给拔了下来,纳刀入鞘,然后走到孙右卫门跟前,弯腰把他的刀还给他,又走回誾千代身边,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这一剑可还看得过去么这在大明叫做洗剑术,当然,如果用扶桑的规矩,叫成超秘剑-万佛朝宗,也是可以的。”他还是忍不住恶趣味了一把。
听见超秘剑一词,本来就惊讶的众人更是脸皮抽搐,跪在地上的这些武士们略一犹豫,齐齐以额贴地匍匐在地,倒是叫乖官忍不住诧异。
这里有一个误区,乖官自己也没注意到,阴流秘籍是单赤霞杀倭寇抢来的,后来改编成辛酉刀法以后,由当时的戚少保出资雕版印刷出来,这秘籍甚至不要钱,下层武官们每人发一本,导致阴流秘籍在闽浙几乎烂大街,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不过军中都是练习辛酉刀法,而且当初戚少保刻印的不少,想找原本秘籍一不算难,很好找。
可实际上呢在扶桑,普通的武士也就学个几招大路货色剑法,高级的剑招根本不可能让你学的,真想入门,也可以,把师父当老子一般伺候,坚持多年下来,师父觉得可以了,才传授给你。
所以,如果把辛酉刀法图谱秘录拿到扶桑去,实际上是很可能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所写的那般,在扶桑武林掀起腥风血雨,要知道,这可是一个有绝招的时代,资讯的不发达,导致眼界见识的有限,譬如你没见识过快速的刺剑,一辈子就在那儿傻练一招从上往下砍,就像是被大头阉割的立花宗茂一般,来来去去就那一招体舍流袈裟斩,上了战场可能很厉害,可单挑的时候却被人一剑刺中。
想想看,二两银子一本的辛酉刀法拿到扶桑就是密不外传的绝学,乖官此刻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一招超秘剑演示给众人看,如果不知道其中玄妙还罢了,可见识过其中的玄妙,誾千代再放水,剑被脱手是无可置疑的,谁还会怀疑这一招是华而不实呢
当然,辛酉刀法图谱多在军卫手中,普通人也没那个兴趣买这类秘籍,书坊主们无利可图,更加不可能去印刷,所以,这秘籍才没有烂大街,扶桑的剑豪们还能混一碗饭吃,这些人都应该要感谢大明朝的书坊主们没抢他们的生意,不然的话,扶桑的道场起码要倒闭一大半。
誾千代更是无语,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那些家臣武士们说了一句不要随便透露刚才郑茂才所用的那一剑,众家臣心知肚明,扶桑也有类似闷声大发财的观点的,这种好事,谁会拿出去大声宣扬,且先不说会惹得主公不悦,光是那一句超秘剑,就让他们无话可说了,什么代价都没付出,就学了一招超秘剑,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大声宣扬出去那才是真的傻了。
“你们先退下罢”誾千代挥手让众家臣离开,连几个侍女都赶了出去,那大声尖叫的姑娘也就和乖官差不多大的模样,女孩子发育一般比较早,那么她真实年龄可能还没乖官大,这时候被公主驱赶,心里头不乐意,但又不敢说话,到底刚才大声尖叫是比较失礼,她就愤愤瞪了乖官一眼,倒也有些明眸善睐的感觉。
把人都赶走,誾千代这才对乖官说:“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一招超秘剑使出来呢?”
这时候,她真有些怒其不争的感觉,要知道,像是这类超秘剑,一个流派的师范只会教给寥寥几个学生,像是乖官学的金翅鸟王,在扶桑那就属于最终奥义了,一个流派只有一个人会,老师在学生当中挑一个资质最好的,把最终奥义教给对方,然后就不传了,像是剑圣冢原朴传,他的最终奥义只教给了北田具教这位剑豪大名,连自己的几个儿子都没教。
而誾千代,恰好就是冢原彦四郎秀干的弟子,作为剑圣冢原朴传的大儿子,他根本不会老爹的最终奥义,徒然只会一个剑构,也就是大明朝武林中所谓起手式,所以,誾千代对乖官这种败家子的行为表示出极度的不满。当然,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扶桑女子的逆来顺受就像是人形犬,即便是誾千代这种在当时的扶桑已经很算是个性的女孩子,她所表现出来的极度不满,也就是皱着漂亮的小鼻子对着乖官嗔怪不已,那种感觉就好像姐姐在怪弟弟:就算家里面银子多,你也不能拿银子出去乱砸人啊咱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总之,乖官听了好久,明白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类似这个意思,就有些啼笑皆非,咱家银子是不是大风吹来的,可这超秘剑还真是大风吹来的,二两银子一本,你要多少本我给你印多少本。
他不得不给誾千代解释了一番,这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誾千代听了来龙去脉,得知大明朝的剑术秘籍两贯钱一本,当即张口结舌,漂亮的小嘴张的大大的,足可塞进去两颗蛋,那表情别提多吃惊了。
“怎……怎么可能,爱洲宗通前辈可是剑圣上泉信纲大人的老师,他的秘籍怎么会在明国烂大街呢”誾千代摇头不信,乖官苦笑,心说别说你不信了,我第一次看见时文,我也不信啊大明朝居然有《高考习题集锦》这样的玩意儿,而且大卖特卖。
作为一个文人,看见卖时文,就跟一个武人看见卖秘籍一样的惊讶,可惊讶是不管用的,大明朝如今就这么变态,富足得变态,开放得变态。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誾千代居然是冢原朴传的再传弟子,要知道上泉信纲也算是冢原的学生,而柳生又是上泉的学生,如果按照这个谱系排下来,誾千代的辈分岂不是就跟柳生石秋西一样,那也是老资格的前辈了。
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透出一股亮白还长着一个欧式下巴的小美人儿,你能想象她是柳生宗严的师妹么
他忍不住就有些恶趣味地给人家排一排辈分,在扶桑论资排辈比大明还严重,所以她这个冢原彦四郎秀干的女弟子,还真是此时扶桑不多的高辈分女剑客。当然,由于扶桑各流派之间不互相承认,他指望日后看到某某剑豪称呼十五岁的小美女叫师姑的恶趣味显然不现实。
看着她惊讶得张大嘴巴的表情,乖官就忍不住逗她,“怎么不可能呢你想知道什么奥义超秘剑,我基本都知道,就算我不会的,单思南也肯定会。”以他对大头的了解,这臭小子肯定有私藏的绝活,毕竟他的身份是书生,单赤霞教他练剑,不过为了让他有能力自保,而大头却是当心腹弟子传授的,倒不是说单赤霞有心不教他,而是单赤霞认为他没必要学那么多,但大头就不一样了,这一对父子,老子恨不得能把自己所有会的东西都教给儿子,也不管学了会不会用,反正先一股脑儿塞进大头的脑子里面去。
穿着华丽五衣唐装的誾千代真有些抓狂,这个海口夸的未免也太大了,可看乖官笑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似乎又有些隐隐觉得相信,可这又和她自小接受的理念不合,这不停碰撞的两种念头在她心里盘桓,导致她漂亮的脸蛋儿有些皱眉苦脸。
半晌,她不得不承认现实,“好罢即便你的老师单弹正大忠……”乖官听了忍不住就皱眉,看来,教这位说大明官话刻不容缓啊听着别人把百户翻译成弹正大忠,这感觉可真是怪极了。
“……杀了一个阴流传人,从那人身上得到了阴流秘籍,可阴流只是众多流派当中的一支,你怎么能说会所有的超秘剑呢”誾千代如是问。
看着她正正经地问问题,乖官忍不住一笑,“见微知著这个词知道么?”
誾千代点头,“《越绝书》说[故圣人见微知著,睹始知终]。”汉学在扶桑也是显学,誾千代作为立花道雪的女儿,学过汉书倒也不稀奇,在扶桑,显贵没学过汉书才是稀奇事情。
乖官心说你知道就好办了,就问她,“那阴流秘传是如何来的?”誾千代愣了下,接着说:“都说是爱洲久忠前辈睹蜘蛛而悟出的剑法。”说着,脸上就有些红,这个说法虽然也比较扯,好歹还算正常,另外一种说法是醍醐神传授,这个说法连誾千代都没法接受,但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很多人是相信这种说法的。
“那中条流呢?”乖官也知道神授这个说法的,看誾千代脸红,没揭穿她。
呃誾千代被问得实在说不下去,心里也有些奇怪,怎么他一个明国的茂才,却对国内剑术流派了若指掌呢
当即,她就红着脸颊嗔怪道:“专门问这些刁钻的问题,知道的说你博学多才,不知道的以为你不务正业呢你明明是明国的秀才,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嘿嘿笑了两声,乖官直接就替她说了,“都说是中条长秀在山中碰到神人所传授的,对罢”
这玩意儿根本不稀奇,文人喜欢造假,武人同样也喜欢造假,一代造假大师朱熹朱夫子就说自己夜梦圣人传授,断绝了一千多年的真儒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南宋的时候给他在梦里头接上去了,这个扯淡啊比太监断根重生还要扯淡,可朱夫子愣是振振有辞就这么说了。同样的,张三丰也说自己夜梦神人授拳法[厥明以单丁杀百人]。
明朝的武术家吹牛,扶桑的武术家也一样吹牛,大哥也就不去笑二哥了,乖官只是想告诉她,这些剑法都是人创出来的,你的老师冢原彦四郎看了一次不明白其中真意,不代表我们家单叔看一次秘籍就不能推演扶桑各种流派的奥秘。
战场就是最好的练兵场,这句话虽然残酷,但其中的确蕴涵道理,作为一个和倭寇厮杀无数次的浙江兵剑法第一高手,单赤霞基本见识过各种扶桑剑术流派,本来就已经很有感受,相当于已经积累了很多,就差最后一层纸没捅破,后来抢了本阴流秘籍,结果顿时大彻大悟,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从那个时候开始,任何武术在单赤霞眼中就没有奥秘了,可说是当世首屈一指大宗师。
他把这话说了一遍,然后就总结性发言,“这就是见微知著,睹始知终。总之,不管什么燕飞、月影、浮舟,霞太刀、圆月斩、战岚剑甚至金翅鸟王剑,我都可以给你练一遍看看,你的老师垂涎很久的奥义一太刀……”他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下,看誾千代脸色果然变化焦急,这才得意洋洋说:“那个我也会。”
这话大言炎炎,真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誾千代脸上神色丰富多彩,良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狠狠捶了他一下,那意思,大概就是表达一下[你不说谎会死么]的愤慨。
看她这样子,乖官觉得很郁闷,他是说的真话,要知道,他毕竟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五百年见识,尤其是后世,要什么秘籍没有,九阴真经,易筋经,这些都不需要花钱买,当然,这些是比较玄乎的,真正的功夫他也知道,要知道,扶桑的剑法再怎么变化,不脱中原武学,扶桑人自己寻根也是这么认为的。同样的,戚继光俞大猷这些当代豪杰认为古传双手杀人剑法失传,倭人的剑法就是失传剑法的支脉,这才改编倭刀术的。
在大明朝,不管任何武术的招式,一路施展下来,第一招肯定也是最后一招,也就是说,你第一招以什么架势开始的,最后还是会以什么架势回到原位结束,别以为这是花花架子没用处,就好像泰州学派说[圣人之道在百姓日用处],武学道理也是一样,最高的境界就是第一招初始,不管是吹嘘得神乎其神的武侠还是真实杀人的武术,道理是不会变的。
所以,冢原彦四郎学的不完全的一太刀他自称也会,并不是随便乱说,只有他这种纯粹为了好看的才会要求单赤霞编一套最后一招滴溜溜乱转像是耍猴一般的招式,正经的武术家路数,肯定是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而他缠着单赤霞编的碧海潮生剑,那是耍给文人看的,和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如出一辙,这就跟后世花旗国牛仔玩转轮手枪差不多,拿在手上转花,那是在酒吧给姑娘看的,目的是为了泡姑娘上床,我们可以称之为泡妞枪法,可如果跟人决斗还拿手枪在手上转花,那就是找死了,而碧海潮生剑大部分的效果是好看,可称之为泡妞剑法,如果跟人真剑决斗,还非要使一招鱼龙舞,非要在空中转几个圈子然后把剑挥出去,那真是找死了。
看誾千代的表情,乖官决定表示一下,他练的最熟的肯定是圆月斩,从小开始练起,连杀死鬼段大官人用的都是这一招,可以说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这一招圆月斩引起的,十三岁用一把不过小臂长短的刀砍掉一个人的脑袋,可想而知这一剑他练的是多么的熟。
看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瞄来瞄去的,誾千代几乎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就拉住他手,一脸没奈何的表情,“好罢我信你说的话,你不用再试了。”
能让她的剑脱手而飞,即便这里头有放水的缘故,可誾千代也还是认为乖官起码水平和她差不多,而在剑术上面的见解则比自己还深,这个就要归功与他的老师,那位单弹正大忠。
所以,她不想再去试了,聪明的女孩绝不会让自己的夫君脸面上难看的,只有那些蠢笨的女人,才会不顾夫君的脸面。她是如此想的。
突然,誾千代就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我……我什么时候居然就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自己的夫君了?这才刚说了几句话?
要知道,此刻的立花宗茂估计还躺在那儿疼得死去活来,虽然誾千代和熊宗茂不对盘,但短短时间内,她居然就生出那种要谦让自己夫君的念头,这是为什么?
十五岁的公主顿时想不明白了,她绝对不会明白明国第一皮条高手王婆总结出来的[潘驴邓小闲]五字真言的厉害,而作为后世被无数泡妞密典熏陶过的宅男,乖官一进门,就厚着脸皮叫人家姐姐,这也是有缘故的。
女人的脸皮总归比较薄,所以,好男人要厚脸皮主动去脱女人的衣服,总不能等女人自己脱衣服,这不是故意说明人家女人下溅不要脸么,一言而蔽之,男人和女人的交往最关键的就是要厚脸皮,也是最重要的,这是要顾全对方颜面,照顾别人的自尊。
所以乖官一进门以后,东拉西扯,尤其扯的又是誾千代自己所喜欢的剑术,所以,实际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这潘驴邓小闲,也就是要相貌英俊、性生活经验丰富、花钱如流水、对女人体贴呵护、整天闲得蛋疼,实际上乖官全占,除了经验丰富这一点暂时性看不出来,其余的都是一目了然,有这种条件,誾千代能逃得过去才奇怪了。
看她脸色突然涨红,乖官大抵就知道,估计这一步迈得太快,人家害羞了,不过,这是好事,誾千代姐姐,你可知道,后世多少宅男看着你的三围流口水啊长得漂亮,武力值又高,政治眼光还独到,不当姬武将真是暴殄天物啊
如今,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他忍不住得意起来,心说,立花誾千代好感度三颗星,是否收为姬武将?然后,咱鼠标一点……哈
看他嘿嘿傻笑,誾千代脸色愈发红了,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只是两人手还握着,她有心抽出手来,可微一使劲儿,却被攥得紧紧的,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儿手汗黏黏得,可平日有些小洁癖的她此刻却毫无嫌恶之感,只觉得心里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似乎这样一直握着也挺好,随即,就被自己吓一跳,顿时涨紫了脸皮,红晕似乎就要从肌肤毛孔中吐出来一般,下巴紧紧压着锁骨,一双眼睛只敢看着自己的裙角。
而乖官呵呵傻笑了一会儿,倒也没真的就如何,毕竟年纪太小,有些事情,干的太早,老了就后悔了,所谓倒嚼甘蔗——渐至佳境,这事儿急不来,自然会水到渠成的。
他突发奇想,说:“咱们去海边上走一走?”
誾千代不肯说话,乖官只当她答应了,就牵着她的手,往外头走去,誾千代低着头,就像是木偶一般被他牵着。
两人到了外面,一众家臣见了,赶紧跟在后面,那几个侍女一直在外头伺候着,也紧紧迈着小碎步子跟了上去。
穿着华丽的五衣唐装实际上很不合适在沙滩上溜达,这玩意儿只合适在有地板的房间内穿着,不然长长的衣裳拖在身后简直跟扫把似的,把地上的灰尘全部给卷走了。
两人从李玉甫的城寨中走出去,一直走到沙滩上,那个叫小初的侍女时不时跑上去给誾千代整理一下长长的衣尾,然后就腹诽这位明国茂才也太不知礼节了,怎么能把千代公主带到外面来呢
一帮家臣武士在后面吊靴鬼一般吊着,有些人看着两人背影,忍不住就流淌了眼泪出来,哽咽着说道:“这位明国的郑茂才,和主公真是般配啊”
这时候的乖官身高甚至比誾千代还矮一些,两人站在一起,的确能算郎才女貌,而熊宗茂和誾千代站在一起的时候,且不说那别扭的表情,光是看身材,简直就是一头大狗熊身边蹲着一只小白兔。
所以,看着两人手牵手在前面走着,有些胆小心软的,忍不住就流泪下来,甚至连主公都叫上了,这可是誾千代以前当家督时候的称呼。
这琉球国毕竟受扶桑影响很深,连李玉甫建造的老营城寨,那也是和扶桑的风格差不多,也就是说,它是有天守阁的,毕竟,这是海岛,而天守阁有望楼的作用,站在高处,可以一直看到海边,而且防御能力惊人。
所以,当有人通报李玉甫说郑茂才和那位扶桑人的公主在海边手牵手散步,正趴在桌子上和李玉甫研究海图并且商量日后如何赚银子的钟离钟游击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忍不住起身走到外面,扶着栏杆往海边看去,果然,自家那兄弟正牵着那位扶桑人的公主,不过那衣裳却是让钟游击花了眼睛,好一身华丽的装扮,他忍不住就问赶紧跟过来的跟屁虫伊能静斋,“静斋啊给哥哥说说,那衣裳是什么个道道,瞧着怪好看的,日后咱娶媳妇了,一定得弄一身穿穿,说实话,扶桑人的衣裳真不好看,跟咱大明没得比。”
钟游击做人极有优点,像是此刻说话,你就完全察觉不到他对待伊能小三郎的那一丝优越感,到底是做惯了绿林老大的,知道好汉双拳难敌四手,要想混得好,得拉上一票小弟,如何让小弟死心塌地卖力呢自然不能时时刻刻一副大哥嘴脸好像应该的,平时就要把小弟当自己人,好钢用在刀刃上,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拿出老大的威严。
所以,他绝对不会在嘴上鄙夷伊能静斋是扶桑人的,甚至,这会子说话,那就是把伊能静斋当成自己大明人,要想狗腿子好使唤,你就得有这种礼贤下士的气度,钟离也是读过庄子的,晓得做强盗也得讲究个仁义礼智信,要想马儿跑,又不肯给马儿吃草,天下哪儿来那么好的事情,所以,对伊能静斋一副自己人的腔调,这是最惠而不费的,又不需要花一两银子。
果然,伊能静斋真是感激涕零,这位将军老爷是真把自己当自己人啊所以,他一边哽咽一边就伸袖子抹鼻涕,钟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我说老伊能,自己人,就不要惺惺作态了,赶紧的,快说。”
伊能静斋搓了搓脸,赶紧把衣裳介绍了下,钟离就揉着下巴说道:“这么说来,这还是我大明前朝风物了,倒真是好看。”
“老爷明见万里。”伊能静斋赶紧拍他马屁,将军大人客气,自称哥哥,可自己千万不能上杆子就跟着以为自己真就是弟弟了,这个上下尊卑的分寸一定要拿捏好了。
“我说老伊能啊这扶桑可还有像我这兄弟身边的公主这般漂亮的女子么?”钟离突然来了一句,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一定要血统高贵的官宦人家小姐。”
伊能静斋被他一问,顿时就皱了皱眉,心说这位将军大人带甲两万,手下铁甲战舰上百,那可是故去的信长公这等人物才可堪配比较……
他脑子活,眼珠子一转,当下赶紧说道:“血统高贵的官宦小姐倒是尽多,就是,老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钟离就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他这才笑着低声说道:“如果跟郑茂才的这位公主比较的话,似这般美貌的,恐怕没有,若是次一些又血统高贵的,那倒是不老少,将军大人就是想夜夜换新娘也成啊”
不远处的李玉甫听见伊能静斋这个马屁,顿时扑哧一声笑了,这个扶桑人,当真了不得,说的一口好官话,最重要的,他似乎恨不得自己就是大明人,这等人物,居然还肯干实事,的确不多见,倒也不完全是靠马屁上位。
钟游击也哈哈大笑,笑骂道:“卧槽,哥哥我难道像是欺男霸女的角色么?不过,我这兄弟,当真好福气,照你所说的,这位公主似乎在扶桑也是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儿……”他一边嘀咕,一边就抽出千里镜来,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偷窥两人,一边睁一只眼眯一只眼使劲儿看,一边咂嘴哒舌道:“好,真好,这位扶桑公主的面相好,咱老钟也是懂一点麻衣神相的,这面相,旺夫啊”伊能静斋就在旁边嘿嘿陪着笑。
看了许久,他这才有些恋恋不舍把千里镜收了起来,一拍旁边的伊能静斋,说:“哥哥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等你到了扶桑,想办法弄点血统高贵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要能证明身份,不能随口胡诌,你是不知道啊这在咱大明朝,那是能卖上好价钱的啊”
听他这么一说,伊能静斋这才目瞪口呆,感情这位将军说了半天,不是要自己一逞**,而是打算拿来卖钱的。
他却是不知道,这位钟游击只控官宦小姐,后面还得加上括号,大明朝,其余番邦的什么公主小姐,再好看,也不是他钟游击的菜,从这一点上来看的话,可以说钟游击实际上很专情。
说完这句话,钟离转身就回了屋子内,一边走一边还招呼李玉甫,“老李,咱们再唠唠。”他的确有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本事,所以才能坐上一省游击将军的位置,要知道这时候可不是崇祯朝,杀官造反等招安,照样当总兵,大明后期的总兵不值钱,可在万历朝,戚继光李成梁这些也不过才总兵,事实上,干到游击已经很了不得了,这时候敢于造反的,下场只有一个,掉脑袋,而绝不是手上有点兵就能和朝廷讨价还价当总兵。
三人回到里面坐下,钟离就对李玉甫说道:“你那个老三的事情,你再上上心,我这兄弟在浙江,那真是一时无两的大名士,就那一首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你说说,这得几百年才出一首?”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赶紧找到你那老三还有那小寡妇啥的,弄死丫的,省得出来给我兄弟添乱。
李玉甫闻言就掏汗巾擦了擦汗,这是他的软肋,谁叫他不小心走脱了侯小白和闻人氏呢
“你堂堂一个海阎王,就别在咱跟前装什么敬小慎微了,总之,你有心投奔朝廷,这事儿是好事,兄弟我以前那也是混绿林的,你不过截了巡抚大人的货,还隔着颜家,不算得罪巡抚大人,不怕告诉你,当初我可以亲自下手把巡抚大人给劫了,可后来怎么地,不照样风生水起,我说老李,别把这点儿破事整天挂在脸上,咱如今最关键的是,以后怎么给巡抚大人办好差事,你放心,巡抚大人后台硬得很,南京守备太监牧九老……”
南京守备太监一般代表天子,而徐国公府历来是代表南京五军都督府,江南地面上发生大事,南京这边开会,南京守备太监一般是坐最上首位置,第二位置一般是徐国公来坐,徐国公代表了南京武将勋贵,这就好像在北京,武将勋贵们一般是英国公来领导。
明朝的一南一北两套班子,虽然北京的才是正班子,南京班子几乎都是被排挤的官员,可南京班子却比北京班子团结,而南京守备太监又是天家鹰犬,所以这就是告诉李玉甫,别听那小娘皮说浙江布政司使后台是东厂督公你就腿软,咱们怕他条毛,好好办事,亏待不了你。
事实上,南京守备太监一般也是皇帝的心腹,因为南边好捞钱,皇帝老子也缺钱啊一年一百万金花银,够什么花的,虽然前两年涨了二十万两银子,可一百二十万也不够啊所以,皇帝是极为需要各地守备太监的孝敬的,这其中尤以南京守备太监为甚,至于东厂督公,那是心腹不假,可东厂本身就是需要皇帝往里头砸银子的地方,跟南京守备太监往上头送银子,这一进一出比较起来,谁更受宠,还真不好说。
所以,蔡太的确不甚惧怕东厂督公张鲸,张鲸在皇帝面前如果说自己坏话,有牧九公保着,两个奴婢说的话,听谁的不听谁的,这可真不好说,但蔡太不敢不惧怕德妃娘娘,这可是最近最受宠的娘娘,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枕头风更厉害的呢
这朱重八的子孙们都很奇怪,两百来年下来,天下臣民百姓也算闹明白了,历任天子都是痴情种子,像是英宗和钱皇后,孝宗和张皇后,宪宗和万贵妃,这些都不说了,即便是普遍被认为是个荒唐天子的武宗皇帝,那也是个痴情种子,硬是喜欢上一个歌ji,导致当时的文人士大夫们大写特写,把皇帝和歌ji的故事写进了自己的日记,甚至还编成了戏剧大唱特唱,这就是名剧《游龙戏凤》的背景框架。
所以,德妃娘娘虽然才上位,实际上天下臣工基本已经擦亮了眼睛,按照老朱家的规矩,这一位基本就是一个权倾后宫的,事实上,天下人也没猜错。
当然,这时候的钟游击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不代表他会惧怕什么李布政司使,有蔡巡抚和牧九老撑腰,咱只要剿匪剿的干净,河清海晏,又有银子孝敬,那么,这屁股下面就稳稳当当,这天底下,又能办实事,又能捞银子孝敬上官的,伸出两个巴掌数一数,十根手指头绝对又富余的。
钟离这么一给李玉甫交底,李玉甫当即就好似猪八戒吃了颗人生果儿,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还有了一口气再攀五楼的心气儿,如果蔡巡抚真如这钟游击所说那般,那投靠过去绝对就赚了,日后也能博一个封妻荫子,福泽后人。
“钟千户放心,我李玉甫好歹也是纵横海面上这么多年的,有钟千户这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李玉甫顿时拍着胸脯一副义气肝胆云天的模样。
钟离这时候就笑了起来,“好,老李,这才像个玉蛟龙,我跟你说,你这么着,我这铁甲舰报损四艘,加上你所有的家当,那也有不老少了罢你就跟老伊能去扶桑,记住我的话,就找些血统高官的扶桑官宦小姐,这南京牧九老是最好这一口,他如今的两房如夫人,据说一个是朝鲜什么大王的女儿,一个是安南一个土司的老婆,都是爱若珍宝一般的,这事儿办好了,巡抚大人肯定得记你一功。”
李玉甫张口结舌,太监娶老婆?这……这是个什么做派?钟离看他表情,忍不住笑他土鳖,这大太监谁在外头没个宅子没个老婆的,当然,也有专情的,据说在宫里头和对食的宫女几十年如一日,但这毕竟是极罕见的,正常只要混的好的太监,基本都在外面有宅子有老婆,像牧九老这般,南京守备太监,说个不好听的,天高皇帝远,他就是江南第一块牌子。
伸手拍了拍犹自惊讶的李玉甫,钟离慢慢说道:“老李呀这官面上的事情,讲究一个和光同尘,咱也听说过圣人的话,水至清则无鱼,牧九老这些年在南京干的有声有色的,江南是海晏河清啊顺天府那边也是看在眼里头的,娶几个番邦如夫人,就不要惊讶了,再说,这些女人也不亏啊那个送了老婆给牧九老的安南土司如今在安南那真是呼风唤雨,那个朝鲜大王的女儿没事就往家里头送银子,每次都还是借的我宁波八卫的船,而且……”他左右看看,换了一个诡秘的神情,李玉甫和伊能静斋忍不住就凑了过去。
他这才低声说道:“据说牧九公的舌头能舔到自己的鼻子。”
李玉甫和伊能静斋闻言愣了愣,半晌才回过味来,三个男人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一脸的暧昧。
笑了好一会儿,钟离这才停住笑,对李玉甫说:“明儿一早就走,把我兄弟也带上,不管怎么说,你那个老三一时半会儿没抓着,还是先观望观望为妙。”李玉甫顿时就拍他马屁,“钟千户说的有道理,这是老成谋国的话,郑茂才有钟千户这样的哥哥,那真是福气。”
嘿嘿笑了两声,钟离说:“这你不懂,我这兄弟日后肯定有大出息的,谁照顾谁可指不定呢当年张太岳张阁老也是这般大就扬名天下的。”
听他这么一说,李玉甫顿时就觉得自己几十年活到狗身上去了,这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啊自己和这个钟千户一比,真是瞻前顾后小人行事,怪不得这十来年不但不做大,反而因为老2死去老三上位导致寨子四分五裂。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黑,夕阳的沙滩上乖官觉得跟誾千代姐姐手牵手逛得差不多了,就拽着她又回了城寨,身后一屁股的家臣武士们跟着,远远的,还有无数更下级的武士们在看着,其中还包括誾千代的早合少女队,誾千代早就羞得不行,但一圈儿逛下来,居然也习惯了,可见女人的适应能力是多么的可怕。
其实,有无数的下级武士是在祈祷誾千代公主赶紧和这位明国郑茂才能生下立花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来,毕竟,他们这些人真要追究起来,全部得剖腹谢罪,以前的宗茂主公如今可躺在外面的营地里头,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生死,据说昨天醒来几次都是疼昏过去的。
但是这些人如今都和小野镇幸以及立花玄贺一样,上了船下不去了,甚至他们全部都在立花玄贺跟小野镇幸跟前按过血手印了,要知道,杀死大友家前家督的血脉公主,还看着自己的主公被害,剖腹谢罪几乎是肯定的,所以,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真心地希望这位明国茂才老爷和誾千代公主好,毕竟这也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看着两人慢慢进了城,夕阳西下,晚霞把两人的背影染得神佛一般,看起来极般配极美丽,远远的,那些在外面露营地的扶桑低级武士们纷纷合掌祈祷,当然了,明面上的理由都是希望誾千代公主和明国老爷能够幸福。
“兄弟,溜达完了赶紧上来吃饭了。”钟离在上头就探首大声招呼他,然后看了看华丽打扮的誾千代,又加了一句,“把咱这位番……外国弟妹也带上来一起。”
誾千代虽然听不懂,但隐约就能猜到是在说自己,忍不住又有些脸上涨热。
117章 糖渍果子的价值等同公主
117章糖渍果子的价值等同公主
等众人在大厅坐定,乖官看着身边的誾千代姐姐,未免就有些想笑。
这时候,大厅内坐的是这个庞大利益集团的中高层领导,权柄最高的显然是钟离钟游击,而乖官则类似扶桑天皇,名义上的吉祥物,毕竟,所有人都要靠他才黏合在一起,而钟游击眼中乖官舍死相救的颜家,居然一个都没有,连钟离以为的乖官名义上的老丈人都不在。
钟离也问乖官,为何不请颜家主来坐,乖官就告诉这位哥哥,留一万黄金给老颜已经很够意思了,钟离心里头未免诧异,我这兄弟拼死拼活救了颜家,怎么又不肯给颜家多争取些利益呢
要知道,他原本还是有些愧疚的,颜家带来的二十几万现银子可都进了宁波八卫的口袋里头,如今看自己这个兄弟的态度,却是熄下了原来的那点愧疚,就小声对乖官说:也是,这海外的买卖还得李玉甫这等人来做,颜家还是老老实实在大明朝做安生买卖合适,兄弟这也是拳拳之心,想必那颜家主以后会懂的。
钟离对颜家主这种搀和地方政府对外买卖军火的行为说实话也很反感,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你一个商人非要参合进巡抚大人和扶桑人的军械买卖,不是嫌银子多的烫手想被人抄家么,这等买卖,玉蛟龙李玉甫能做,你有什么资格做,真以为有几条快船,有几百精壮就能在外海生存了。
像是颜家平时的小打小闹,和扶桑也有买卖往来,但不过是些生丝、绸缎之类,而海上的海寇们并不是正常人想象的那般真的就杀人烧船抢货,像是正常往来扶桑做织布、生丝、绸缎之类的买卖,这些海寇相当于武力收税,逢十抽一,这也是钟离为何给李玉甫六千两黄金的道理。
看起来很好笑,明国的商人要给海盗缴税,而朝廷若是收他们的税,一个个却上串下跳,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记打不记吃。
所以,很多时候宁波舰队自己也要客串一下海盗的,不然的话,庞大的舰队拿什么养活?钟离仇恨商人自然就有他的道理了。泥马,老子好不容易从绿林大哥招安,转正成朝廷命官了,你们这些狗商人,居然又逼着我干那些抢劫的勾当,你们要是老老实实缴税,老子何必偷偷摸摸叫手下去客串海盗。
这种情况等到了明朝末期,情况愈发严重,商人们动不动就武装抗税,可真正的强盗过来了,他们却屁也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把身家性命全部付上去。像是明末郑一官,当然,这位郑一官和郑乖官没任何关系,他是一个成功的海盗,名义上臣服朝廷,但却自行武力收税,所有南海海面上的船只,统统要缴税(每舶例入两千金)给他郑一官,因此养着一支三千条船的庞大舰队,后世外国学者普遍认为郑一官依靠**的经营税收积累起庞大的财富,富有超过他的君主,甚至连荷兰人都要向他缴纳税金。
这位郑一官后来在扶桑的平户町交好扶桑大名松浦家,并且娶了一位叫做田川松的姑娘,结婚后当年生下长子福松丸,第二年生次子七左卫门。
郑一官的长子福松丸后来改名成功。
像这些情况,乖官心里头也是很清楚的,所以,还真的没觉得自己这位大哥吞了颜家的银子有什么不妥,人家肯留你颜家一条活路够意思了。要知道,后来他的本家大海盗郑一官年收入以千万计,而张居正改革拼死拼活才一年收了五百万两,后来万历搞矿监税,史料记载十年零零碎碎才收了五百多万两。
可怜的万历一辈子拼死拼活搞了大约七百多万银子,结果丫儿子泰昌不争气,一上位做皇帝,先是[尽罢天下矿税],然后,哗,送财童子一般,银子全给户部了,真是被读书人洗脑洗的够狠,而明朝的皇帝按规矩是不能从户部往自己的内库拿银子的,也就是说你只能花自己的钱,户部的钱是天下的,你花了就是昏君,历史上从户部拿银子的皇帝都被史官们记录下来骂得狗血淋头,我们看史书其实也不过就是寥寥几笔[上从太仓库取银二十万两]这类,但万历自己藏的棺材本被不争气的儿子全部又还给户部却只字不提。
有钱一顿饭吃几百金,却没钱缴税,像是这种人,跟自己认识,眼看着要他死,毕竟是人命,的确说不过去,可乖官觉得,自己做的够好了,够意思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欠颜家的自己已经通通还掉了。
所以,他并不打算更加亲近颜家,连英国海盗抢了金银珠宝都知道回去孝敬自己的国王,泥马的大明商人,你啥时候觉悟才能跟英国海盗看齐啊
他就长长叹气,别管颜家了,天下救一个人易,一人救天下难,颜家,说白了就是商人,我哪儿管得了整个商人阶级的死活。
这时候,天色已晚,大厅内坐着大约好几十人,这里头包括李玉甫这边的二当家何康安还有几个海盗头目,还有很多宁波八卫的武官,自然,也有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以及那些老资格的家臣武士。
我们不得不描述一下众人聚餐的庞大客厅,没有桌子,众人盘膝坐的是编席,要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毕竟是琉球岛,很多习惯都被同化了,然后每人跟前放上一张小桌子,酒水已经上了不少,可菜却迟迟未上,等得这些宁波八卫的军官们个个肚子咕噜噜作响,本来坐在地上就一肚子不高兴,坐半天还没上菜,那真是更败兴了。
“我说玉甫老兄,你老哥好歹也是堂堂海阎王,说出去,一顿饭到现在都没准备好,你搞什么东西嘛”有些军官忍不住就责问李玉甫,李玉甫满脸尴尬,不是他不卖力伺候,这得从饮食习惯说起,他们这些海盗绝不是一般人理解的那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要知道这是海岛,资源匮乏,就算有银子也花不出去啊而且作为老营,还不能搞得太人烟稠密,不然动不动每天定时定顿,炊烟渺渺的,你这儿到底是世外桃源还是海盗老窝。
所以,李玉甫的小日子其实也苦巴巴的,也就跟那些扶桑大名差不多,吃个茶泡饭,弄个小鱼吃个腌萝卜条什么的,他倒是可以拍着胸脯振振有辞说[不差钱],但说到吃好喝好,能养成现在这样,有点小肚腩,已经是很幸福的了,想像那个宁波八卫副千户牛德华那般腰围三尺,做梦也不可能。
而宁波八卫的舰船,历来船底压舱石是用猪来代替的,猪好养活,宰来就是肉,这些宁波八卫的武官们得了银子,却也好心送了李玉甫不少猪,这玩意儿,可喜坏了那些海盗,尤其是家中有婆娘的海盗,都被自家婆娘撺掇着跟上头开口要一两头回来养。
好罢其实,这其实就是李玉甫这儿没合格的大厨子,会侍弄猪下水的婆娘倒是有几个,可要弄出让这么多大明朝武官们入口的菜肴,真是头疼坏李玉甫了,所以,上菜迟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时候他不好意思不说,期期艾艾,把缘故说了,笑得这些宁波八卫的武将们打跌,一个个东倒西歪的,那有着一个大肚子的副千户牛德华忍不住就大声怪李玉甫死要面子活受罪,要好厨子,招呼我老牛一声就是了,泥马,害大家等这么久。
他说着,起身匆匆出去,叫了手下亲兵,然后问李玉甫带人出去,等重新回到位置上坐好,忍不住就拍着肚子吹嘘,“不是我老牛吹厉害,我手底下三十个亲兵,每一个放出去那都是酒楼大师傅的把式……”
上面钟离就笑他是个吃货,这话一说,众人倒是纷纷拿他取笑,他却也不以为忤,反倒摸着肚子自得其乐,乖官冷眼看了,再看看李玉甫,忍不住就暗自赞这李玉甫做事圆滑。
他才不相信李玉甫手底下真的连个厨子都没有,或许真的没那么多厨子,但你李玉甫的城府,难道不知道早早的准备?
无非,就是弄这一出,自爆其短,让宁波八卫的武将们笑一笑,大家顿时就能拉近了关系,把自己的某个缺点暴露出来,这是迅速拉近朋友关系的好办法之一,就好像后世的所谓大学死党,你能想起来的绝对都是死党的缺点,而那些时不时露出优点的,只好叫偶像,只会叫人敬而远之,同**同分赃其实也是基于这个道理。
这才是真正圆滑的家伙啊怪不得几十年纵横海上,颜船主不能比啊乖官忍不住就感叹。
他旁边坐着的誾千代,老老实实跪坐着,像是一个精致可爱的偶人,这就不得不承认扶桑女人的温顺,就像是后世晚清民国时候那些学贯东西的名人们所谓的[天堂就是美国的薪、中国的菜、英国的房,还有日本的妻],当时普遍的论调就是日本女人有汉唐余韵,具备十大优点,而这些优点如今在国内逐渐被掩杀,所以想体现回味传统中华女子的余韵,只有去扶桑找了。
她自然听不懂这些宁波八卫的武将们说什么,乖官作为具备潘驴邓小闲五字真言的少年,自然就主动低声说给她听,倒也没仔细解释李玉甫的心思,这些东西太深邃黑暗,还是不要说给誾千代姐姐听的好。
不过,当他在那儿仔细琢磨李玉甫的心思的时候,手上突然一暖,接着好像多了一个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去,却是誾千代接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塞在他手上一个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看着样子,像是个饭团,用锦缎细细包裹着,他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个外头裹着紫菜的小饭团子,也就是后世所谓寿司。
这东西起源就是扶桑战国打仗便携的食物,说白了,等于后世的方便面,乖官忍不住腹诽了下,但是,不能拂了誾千代姐姐的好意,当下笑了笑,就往嘴巴里面一扔,咀嚼了下,味道居然还不错,而且里头似乎还有很多配料,他就有些诧异,不应该啊这时候的寿司应该才只是起步阶段,丰臣秀吉也只配吃茶泡饭,怎么味道如此好?
他就忍不住转头过去问誾千代,这一说话没注意音量,声音大了些,顿时众人就看了过来,誾千代到底是六岁做家督的姑娘,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居然落落大方,若无其事低声告诉乖官,这是鹿岛神宫秘制的滋养力气的补品。
乖官顿时明白了,这时候扶桑普遍是吃两顿的,而誾千代姐姐自小苦练剑术,胃口肯定不小,这玩意儿等于我们补充体力的牛肉干。
要知道,此时扶桑战国武士们在农民眼中是武士老爷,可武士们上头还有人,就是武士们口中所说的的公卿阶层],这个阶层不单单指公卿,还有僧侣、神官,而公卿作为这个阶层的代表,其实过的并不如意,但僧侣和神官们,绝对是当时最富有的人群。
织田信长火烧高野山,理由就是僧人们吃肉,当时扶桑是所谓佛国,正常人是不许吃肉的,当然,这只是借口,实际上就是垂涎和尚们有钱。
和尚、神官这些在扶桑就是典型的富二代,他们的职业和身家都可以传给自己的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比武士阶层有钱多了,誾千代的老师冢原彦四郎秀干的老爹冢原土佐守朴传的老爹是鹿岛神宫的神官,这句话看起来比较别扭,其实说白了,就是誾千代的剑术老师是个富家子出身,一天不肯吃两顿,还得精心侍弄的好吃的才行,导致誾千代自己身上也带着所谓的鹿岛神宫秘制滋养力气的补品。
这时候的扶桑武士也不可能顿顿吃上白米饭,可誾千代就能随身带着,而且味道极好,实际上,这就是小点心,当然了,普通的武士绝对吃不起。
咀嚼着这有滋味的小饭团,乖官倒是觉得庆幸,这年月没什么娱乐,能吃点儿好吃的,绝对是最大的乐趣了,要是这个乐趣都没了,那真是痛苦了,所以他忍不住就从怀里面摸出个婴儿巴掌大小的扁扁的瓷盘儿,打开盖子后伸到誾千代跟前,里头全是果脯。
誾千代伸手捻了一块放进口中,味道酸酸甜甜的,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忍不住眯起了漂亮的大眼睛来。要知道扶桑可没这么好的果脯,即便是在大明朝,这玩意儿也是很贵的,别的不说,中国土产的所谓西洋糖可是出口创外汇的拳头产品,大明朝自己做的糖渍果子都比较贵,可想而知这要是卖到国外得是个什么价钱,讲个不好听的,估计此刻也就欧洲几个皇室能吃得起,至于立花家的公主,还真吃不起这个。
别看立花家有钱,拿六万黄金买佛朗机炮,可糖这玩意儿,价比黄金,你拿来腌制果子,地主家也没余粮这么糟蹋啊普通情况下,譬如家臣武士被赐了两个甜豆包,那就是天大的恩赐了,这玩意儿对扶桑武士来说,相当于人参果之于猪八戒,要等几十年后岛津家攻击琉球国,强迫琉球国全国种甘蔗,糖这才走下神坛普及起来,即便那样,由于熬糖技术不行,明国糖依然价格高昂。
所以誾千代姐姐吃到这糖渍果子,只觉得口齿留香,口水不停地分泌出来,忍不住就轻轻眯起眼睛,享受着那种美味,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看见乖官笑眯眯瞧她,忍不住脸红了,哎呀糟糕,太丢脸了。
把小瓷盘儿连盖子一起塞进誾千代手中,乖官笑着低声说:“送给你。”
誾千代顿时诧异,接着,就感动起来,要知道,这糖渍果子价格不菲,当初南下的时候大头就嫌弃小倩吃糖果子太多,认为她太败家,这巴掌大小的一个小瓷盘儿,合起来拿在手上把玩,看着很漂亮,里头又是珍贵的糖渍果子,这要是拿到扶桑去卖,估计得卖个六百两银子,还别笑,不还价,就好像欧洲香料价比黄金直接催生了大航海一般。
这塞过去的,就是一把传世宝刀啊说个不好听的,誾千代那一把死活不肯给熊宗茂的家传雷切刀值不值六百两都很成问题。
譬如糖炒栗子,这在大明也不过百姓随便可以吃到的,远渡扶桑以后,也不知道冷成什么样子了,就这个,是扶桑御供,想吃,得天皇赐下,导致有公卿家的女儿对武士家的女儿趾高气昂说:我吃过明国的糖炒栗子和烤白薯……这就相当于后世小资对别人炫耀法国鹅肝、波尔多红酒、黑海鱼子酱这般。
可想而知,这一小盘各色糖渍果子对于扶桑人来说得多珍贵,誾千代虽然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渍果子但不代表她不识货,府内町和博多町都在大友家地盘上,这是当时对南蛮交易的两大聚集地,她也是吃过南蛮的那种硬硬的糖块,就那么小小几块用纸包裹着,得二十几贯钱才能买到,普通扶桑人一辈子也吃不起一块啊
握着小小的、还带着体温的瓷盘儿,誾千代觉得眼眶里面有热热的东西盘桓,似乎有东西要滚下来,赶紧使劲儿眨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瓷盘儿贴身放到怀中,这才柔柔对乖官笑,这一瞬间,她觉得,哥哥立花玄贺虽然以前建议父亲让自己嫁给熊宗茂很可恨,但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恨哥哥了。
乖官一点儿也没料到,一点儿果脯就彻底打动了誾千代姐姐的心,从这一刹那开始,誾千代姐姐彻彻底底站在了乖官身边,日后面对无数的责难都没退却过,忠诚的代价,居然只是大明朝价值一两银子的一小盘糖渍果子。
看着两人在上面你来我往地互相递东西,下面坐着的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心里头那个高兴,互相看看,觉得这一次真是做了一笔最划算的买卖,而那些坐的更加远的立花家家臣武士们,也觉得有了奔头,谁见过誾千代公主一天内这么多次的笑?或许,当初公主嫁给高桥千熊丸就是一个错误啊幸好……
这些家臣们心理变化之大,连他们自己都没察觉,宗茂主公已经变成了高桥千熊丸,可想而知立花宗茂此刻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降到了什么地步。
钟离看着自己这个兄弟和那个扶桑公主来来往往的,忍不住就笑,暗中倒也高兴,毕竟,这些扶桑人的公主成了自家兄弟的女人,那日后也好说话,慢慢吞下去说不准也不是难事啊就像是这兄弟说的,在海外谋划,那也算是开疆辟土,封狼居胥的功劳,日后史书上未必没有我钟离钟无影的大名。
作为一个前绿林大哥,他真的对目前满意极了,名垂青史这种事情,也就是文官们才有那资格,或者做到戚少保那个位置也可能名留青史,但钟离却不太敢奢望能走到戚少保那个地步,如今另辟蹊径,居然也可能名留青史,名声是好是坏暂时还不知道,但,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无论如何,已经是了不得了,所以他很是期待日后的发展。
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时候,终于开始上菜了,一直跪坐在后面的侍女给誾千代和乖官把酒水先倒满了,这正是那个惊声尖叫的侍女小初,乖官忍不住看了她两眼,这位年纪比乖官还小的侍女用眼睛瞪回他,叫他忍不住一笑,就转头问誾千代,“姐姐,你这个侍女应该有十二岁了罢怎么还没嫁人。”
他这么问倒也不是失礼,譬如11岁嫁给前田利家的阿松,12岁就生下了长女前田幸,当然了,他只是故意吓唬吓唬这个小姑娘,誾千代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对那侍女说:“小初,过年后就十三了罢你在我身边服侍也好多年了,等回去家中,我就让你的父亲给你找一个合适的武士嫁了罢”
小初吓得乓当一声把酒瓶打翻在地,一下就以额贴地匍匐在地上,泣声道:“公主,小初从服侍公主的那一天开始,就发誓不嫁人的。”
大厅内众人的目光顿时就扫了过来,乖官立马儿尴尬的不行,拉着誾千代的袖子低声说:“我开玩笑的。”
这个时候,誾千代却是没搭理他,只是看着匍匐在跟前的小初,她这是准备在众家臣面前给乖官摆出架子来,省得日后有家臣下人得罪了乖官,反而更不好。
118章 蓑衣舞
118章蓑衣舞
扶桑的规矩大,动不动就剖腹什么的,可实际上主从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谨,这才导致了扶桑这些大名们家中动不动什么什么之变,就像大友宗麟上位也是靠二阶崩之变,一票重臣拿刀杀了大友义鉴及其妻子,然后大友宗麟在立花道雪等重臣拥戴下上位,这在明国就叫做从龙之功。
誾千代身边的侍女并不像是郑家的侍女,像小倩,乖官虽然把她的靠身文书还给了她,可估计在小倩心中,靠身文书却依然在心里头的少爷手上攥着,这就是后世所说的,头上的辫子剪掉了心里头的辫子没剪。
而小初却绝不是小倩,她是立花家重臣的女儿,可不是什么六两银子就卖掉一辈子的小丫鬟,她的老爹由布雪下是立花道雪的心腹,还是熊宗茂的老师,在立花家,由布雪下绝对是重臣中的重臣,一生受立花家感状六十多张。
好罢其实,由布雪下就等于立花这个企业的先进员工,领导会发奖状给他,上面写[兹有由布雪下同志,天正七年对宿仇肥前龙造寺家烧杀抢行径功劳突出,特颁此状],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他的女儿作为誾千代的侍女,绝不是什么小心翼翼服侍公主的干活,就好像西方哲人说[和女人相会记得带上你的马鞭],和扶桑人相处,他们匍匐在地的时候,你也得手按剑柄。
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克的,誾千代深知熊宗茂之事并不是说结束就结束的,家臣中总有同情他的人,就好像她的老爹常常说的那句话,“兵法,无非奇此延伸开来,做人,也肯定会有两个对立面,有替主公抹黑的,自然就有替主公洗地的。
因此她决定惩罚一下自己的侍女小初,虽然乖官意思之只是开玩笑,但小初的确太失礼了,与其日后有人借熊宗茂之事招魂对付乖官,不如,现在就把这萌芽的念头给斩断……
要知道,她生在扶桑战国,六岁做家督,有杀伐果决之气,可不是乖官这种宅男,若以为誾千代姐姐对着乖官温柔微笑就认为她是看见杀一只鸡都晕血的公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不必多说,小初,自己下去罢”这时候誾千代脸上带着淡淡的威严,居移气养移体,这是她多年做家督将养出来的气质,乖官一时半会儿可学不来。
跪在前面的侍女浑身颤抖,这种结果绝对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成为宗茂主公的侧室,这可不是什么妄想,而是很现实的事情,就好像大明国的正妻往往会把自己的丫鬟给丈夫做妾,在扶桑,也是有类似的习俗的,譬如德川家康的第一个侧室也就是如夫人,就是他的正妻筑山殿的侍女。
这就是她敌视乖官的最终原因了,她的老爹由布雪下是熊宗茂的老师,可想而知她对宗茂的熟悉,因此生出什么绮念倒也不稀奇,只是,她敌视乖官却不考虑自己身在何种环境,这时候绝大多数的扶桑武士可都是在想方设法紧紧抱住未来家督的大腿,她却非要瞪着眼睛,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这时候小初快速膝行了两步,一下扑在誾千代脚下,伸手抓住誾千代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公主,宗茂殿下平时对公主可是很好的,虽然有一些小小的误会,但殿下还年轻,又有父亲大人教导,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无双的勇士的,公主……”
这话一说,不远处的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勃然作色,果然,下面还是有些人不死心,而誾千代也是脸色难看,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来……
果然,那腰大三围的牛德华看扶桑小姑娘突然扑倒在那位扶桑公主跟前嘀嘀咕咕说什么,但又听不懂,这可真急人,好奇心发作,忍不住就问上首的伊能静斋,这时候伊能静斋坐的位置还要靠前一些,毕竟,他这时候的身份等于钟离和郑国蕃的代理人,身份不同,位置自然就不一样了。
所以,伊能静斋很自觉地就把自己放在了明国人的位置,他甚至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上国人,只不过流落在番邦。就像猴子关白秀吉,非要说自己的老娘是被天皇**过然后生下自己来说明自己血统高贵。
他就很自然地带着严重的倾向把小初所说的话描述了一下,甚至还仔细解说了一遍,要知道,他对立花家重臣的位置可熟悉的很,自然也能估算出小姑娘说这话的意思,心说不就是我大明国的丫鬟整天梦想着被少爷垂幸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忠心呢
这些宁波八卫的武将们面面相觑,接着,就嘿嘿低声笑了起来,牛德华这厮,口快心直,拍着肚子就说:“看来,这丫头想往上爬到少奶奶的位置在哪一国都一样啊咱们大明是这般,番邦居然也是这般。”
“牛老爷说的是,这扶桑习俗大多是从我大明汉唐时候脱胎而来,变化也不外如此。”伊能静斋赶紧附和,他作为一个大明通,可想而知他编排出来的话多么的有说服力,上头的乖官听了,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事儿毕竟牵扯到自己。
钟离一看,心说我这兄弟脸嫩,赶紧对下面比了比手势,这语言不通的坏处这时候就看出来了,扶桑人那边看宁波八卫这边的武将们个个嘿嘿低笑,以为在嘲笑他们,顿时一个个就瞪着上面的侍女小初,有一句话怎么说的,丢人丢到国外去了,大抵就能表达这些扶桑武士眼前的心理。
立花玄贺当即对几个亲信一使眼色,几个武士顿时腾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就走过去把小初拽了下来,坐在上首的钟离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小事而已,老牛,你也别卖嘴,你告诉我,天底下可有不偷腥的猫儿么。”
众将嘿嘿笑了几声,却也不想得罪郑茂才,人家那叫一个如日初升风华正茂,这种事情,等于人家的家事,的确不合适多说,就纷纷叫嚷赶紧上酒上菜。这时候小初被几个武士连拉带拽,犹自大声呼喊,这话未免就有些不好听,她的老爹由布雪下脾气类似与明国的御史,可想而知,这御史的女儿平时是多么的以为自己才是忠心耿耿,总之,除了自己,别的都是佞臣。
这种人也不说不好,但是,这种人有一个极为讨厌的地方,就是喜欢像是小小兔一般代表月亮惩罚你,可实际上,她谁也代表不了,就像小初,她自以为是代表了忠心的家臣,却不知道,她的宗茂殿下粉碎,哪里还有资格抬她做侧室,熊宗茂过继到立花家,说白了就是立花道雪没儿子,如今众家臣抱上明国老爷的大腿,那也是有原因的,还是那句话,一个有个没有。
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代表,可想而知在座的立花家重臣是多么的懊恼,谁都年轻过,这种事情如果在平时,大家也都不会计较,可是,在这种正式的场合,要知道,今天是除夕,又有大明国宁波八卫的武将老爷们在,这么一闹,大家伙儿的脸面往哪儿搁,誾千代公主的脸面往哪儿搁,更别说郑茂才如今脸色也不好看。
誾千代紧紧捏了捏手指,谁人不要面子,她一个漂亮的女孩,本身就自尊心比较敏感,如今又是她的侍女搞得鸡飞狗跳的,可想而知她这时候多火大,旁边乖官暗中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柔荑。
立花玄贺心里头那个后悔啊当时自己居然就忘记了清洗一下公主身边的这些侍女。当然,这事儿也不全怪他,毕竟,誾千代身边的侍女也轮不到他指手画脚,不过这时候,补救工作只好他来做了,为了做的漂亮些,他咬了咬牙,起身走到誾千代和郑国蕃跟前,然后跪坐在地,先匍匐下身子,自责一番请公主原谅,然后又对以钟离为首的宁波八卫武将们低头道歉,表示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面居然出了这种事情,影响了大家的心情,实在是抱歉得紧。
伊能静斋赶紧翻译给众武将,这些人虽然是都是大老粗,但面子都会做的,自然要说一些漂亮话,然后各自都有些小心思,未免都有些得意,虽然在国内,大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此刻看看这些番邦人,顿时就有一种优越感出来了,然后就叹气,泥马,还是大明好啊
这时候,立花玄贺道歉完毕,就低头恳请誾千代,为了惩罚由布小初的失礼,就让她跳蓑衣舞罢
所谓蓑衣舞,就是犯人穿上淋了油的蓑衣,然后点燃,这种刑罚来自扶桑九州,十分出名,谓之蓑衣舞。
伊能静斋赶紧给众位明国老爷们翻译一下何谓蓑衣舞,然后笑着说:“九州岛的大名们最喜欢的两种娱乐就是蓑衣舞和活人茶。”
“嘛叫活人茶?”有武将忍不住问他,他就不紧不慢说:“把人洗干净了放在有茶叶的壶里面慢慢煮,一边听那哀嚎一边喝茶,此谓风雅,就叫做活人茶。”
众将齐齐色变,卧槽,这泥马也太不是人了。
大明朝到底富足且承平日久,即便这些武将,也早就忘记了战争是多么的残酷,三国时候曹操也做两脚羊肉解粮饷危机,可这些对大明朝的人来说,只存在于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头,而不是活生生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