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大头的剑
八十九大头的剑
他是有决断的,连犹豫都没犹豫,立刻就应声答道:“一切但凭少爷做主,老奴无有不尊的,老爷想必也没意见。”
看他答应的爽快,钟游击拍案而起,哈哈大笑,“老管家,以前看你话不多,想不到如此爽快,你放心,你们颜家,我们宁波八卫保定了。”
得了他这句话,老管家这才在心底吐了一口气,这位钟游击他熟悉得紧,那是蔡太蔡巡抚手底下得用的,若不是因为资历实在浅了些,浙江都指挥使也能当得的,他说的话,蔡巡抚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何况宁波八卫,那是等于浙江三分之一的军卫力量,既然他肯保颜家,只要老爷安全,那颜家就真的没事了。
他心里头暗暗叹气,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自己和这位钟游击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平日里头也是喂银子的,可人家对咱们颜家就是冷冷淡淡的,却对郑小相公一见如故,真没想到……最后颜家还要靠郑家小相公来保全。想到这里,他心里头其实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的,要是小相公不肯保他们颜家,恐怕,颜家这两百人,都活不到今晚……
果然,官字两张口,再有钱,也抵挡不住当官的一张嘴要吃人啊
看他的表情,钟离肚子里头有数,干脆就把话挑明了,嘿嘿笑了两声,“老管家,我说个话你也别不乐意听,你们这些海商呢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夜壶一般,要不是我这郑兄弟拼死保你们,嘿嘿说不准,你们颜家今夜就要下海去喂海龙王了,说实话,若不是我这兄弟,我也不乐意蹚这浑水,你们船上带的二十来万现银子,加上两艘船,如果再算上被绑的三艘船和五百门佛朗机炮……”
他顿了顿,悠闲地吃了口茶,这才缓缓说道:“一艘快船加上上面的小弗朗机炮,再折旧怎么也能卖个八千两一艘罢五艘船就是四万,银子我估摸着得有二十三四万罢,那就是二十八万,那笔六十万的大买卖,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啃上一口的,没三十万两,那我们宁波八卫岂不是白跑了……”
这话,就是在敲打颜老管家了,把你们颜家灭口,五十八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还不必那么费事,以后别人跟巡抚大人做生意,还是得花钱买平安,这进进出出的一算,那就是六七十万雪花花的银子,如今只收你们四十万两,那是我给我这郑兄弟的面子。
这话说的是如此的赤luo裸,连老管家这等涵养阅历,老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可知道人家这是说的实话,还不得不低下头去谢人家,低头的那一刹那,只觉得喉头一腥,咬了咬牙,又咽了下去。
这就是数千年来的官本位,你家业再大,当官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叫你吃不消。
颜老管家心里头黯然,心说,这都是老爷去的早……
他这时候说的老爷,那就是颜大璋的老爹了,颜大璋的老爹是举人,而颜大璋只是秀才,这举人和秀才,区别可就大了,要知道举人大挑是可以当官的,虽然比例很小,但秀才却只能做吏,顶多,你有才学,像是青藤先生那样,做幕友,可就像是青藤先生徐文长那般,靠山胡宗宪一倒下去,他立马就彻底玩完,而自己当官,即便被贬谪,还能再次起复为官。
所以,颜大璋的老爹驾鹤西游以后,颜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际上,是在走下铺路的,可惜,颜家那些子弟们一个都没体会到,至于颜小姐,更不用提了,依然迷醉在浙江第一名媛闺秀的名头里头,热衷与诗歌唱酬,和一些大名士书笔往来,却不知道颜家好似在走悬崖上的独木桥,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想到这儿,他虽然老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但还是起身给郑国蕃行了一个大礼,“少爷,老奴多谢了。”乖官赶紧伸手拽他,人家一大把年纪,受这一礼,有折寿的嫌疑。
“只是,少爷,小姐她……”老管家还想说颜小姐天性娇痴不懂俗礼,要请少爷多多担待,可这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老爷也不过顺船把郑家带到宁波,又半卖半送的一栋宅子,可人家郑小相公给家里头写诗这就不说,诗词也不好论价,只说他听到别人要抢颜家的货,就巴巴地跑上门来报信,已经是对得起颜家了,可恨自己那时候不肯听人家的话,不然何至于此。至于到了后来,小姐上门逼迫,已经是颜家倒过来欠人家的了,可人家到了船上,二话不说,拿身家性命担保颜家。
虽然说这钟游击看他顺眼,可利字当头,这大海茫茫的,谁知道这些丘八为了银子干出什么事情来,只要不开口,想必在海上兜一圈,又回宁波去了,但人家郑相公却依然拿身家性命担保颜家,说起来,颜家往里头扔了几十万两银子,可郑小相公却是拿命在护着颜家啊若没有郑小相公,偌大家族顷刻间就要化为乌有……自己这个老家伙,如何还觍颜说得出口让人家对小姐多多担待?
因此,话到嘴边,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满脸的颓然之色。
乖官看他表情,见他吞吞吐吐的,估摸着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没搭腔,一笑而过。
既然大家把话都挑明了说清楚了,那也不遮遮掩掩,那边钟游击宠爱的小芙蓉微笑着给颜老管家煮了一盏茶,三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到离琉球三十里的海域,就让颜家的快船单独往琉球去,宁波八卫的舰队就在海上,依信号行事。
那钟游击又唤来一个穿着百户武官补子的汉子,瞧着二十多岁,刀条儿脸,浑身精瘦,肤色微黑,看人喜欢挑着一条眉毛,眉毛一高一低,导致看起来像是在古怪地笑着一般。
“这个是我手底下的老兄弟了,如今领着镇海卫试百户的品衔,人机灵,身手也好,就让他带上二十个军中好汉穿上你们颜家的家丁衣裳跟着。”钟离指着汉子介绍到。
“钟游击,前面一次可也跟着五十个军卫好汉……这二十个,是不是少了点儿?”老管家表示怀疑这年轻人和二十个所谓军中好汉的威力。
那刀条儿脸的试百户就不乐意了,哼了一声,道:“老人家,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纪……我胡立涛手底下的兵,即便放到九边去,那也是一等一的精兵。”
钟离咧嘴一笑,就说了,“莫小看他,他手底下的人那都是江湖上游侠儿出身,个个使得一口好刀,到了军中再拿军法镇压住桀骜的性子,那真是一等一的好汉,对上百来个也是轻而易举的。”
既然钟游击如此说,那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了,颜老管家赶紧道歉,那试百户哼了哼,就没吱声,倒是钟游击又指明告诉他,到关键的时候,别人不要紧,一定要护得我这兄弟的周全,安全回来,就记你一功,若有什么差池,也就别回来了。
这话一说,颜老管家和乖官都有点尴尬,这话未免说的太明显了,分明告诉大家,万一有什么不可抗力,就别管颜家那家主的死活,护着我兄弟就好。
他钟离的确有资格说这番话,虽然他只是游击将军,不过宁波八卫没有参将,更没有总兵,实际上就是他最大,即便那些千户,也要听他这个有游击将军头衔的副千户的命令,这也是蔡太蔡巡抚为了给他放开手脚特意为之的。
何况这胡立涛也是他以前的老兄弟,也是绿林出身,一口地堂刀使得出神入化,往地上一滚,真个灰尘大作黑烟滚滚,不过这家伙自从当了试百户,自恃身份,却再不肯练那地堂刀了,转学了一套辛酉刀法,也就是所谓的倭刀术,和单赤霞教给乖官的圆月斩一脉所出,都是日本阴流的流传。
为了掩饰脸上的尴尬,乖官低咳了一声,拱了拱手,“小生郑国蕃,胡百户,多多拜托了。”
那刀条脸试百户挑着一边眉毛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似乎是答应,又似乎是不屑,就惹恼了乖官身边的大头,那雁翎刀连鞘一指他,脆声道:“你这厮,好生无礼,俺们少爷那是多大的名头,往来的都是三吴名士,连南直隶乡试的亚元也要跟我家少爷互相行礼平辈论交,偏你这种大头兵,一丝儿规矩都不懂。”
这话一说,对方一脸儿古怪的表情,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毕竟他一个试百户,而能考中乡试亚元的,基本上日后中进士做个三四品的大员几乎是稳稳的,不过他怎么肯对一个小孩子示弱呢就撇了撇嘴巴,轻声说了一句,嘴上**。
“你……”大头一瞪眼睛,两只本来就分的有点开的双眼顿时瞪得圆溜溜的,噌一声轻响,就拔出雁翎刀在手,这一刀出刀极快,用的是拔刀术的手法,只见刀光一闪,然后大头就按着刀鞘纳刀回鞘,这时候钟游击宠爱的小芙蓉轻声呀得尖叫了一声,众人看去,却是旁边茶几上的茶瓯被一刀削成两半,里头的茶水流了一地。
钟离和这胡立涛都是用刀好手,尤其是钟离,一直混绿林厮杀过来的,又是男人中最巅峰的年纪,自信刀法也是首屈一指的,看了大头的拔刀术,却忍不住一寒,心说原本就已经高看这小子一眼了,想不到,还是低瞧了他,这一刀我若是不留意,怕也是要受伤的。
那胡立涛也是眉毛一挑,耳背的汗毛根根竖起,心说这手长脚长脑袋有点儿大的小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模样罢居然使得如此厉害的快刀,我要是不小心,岂不是被他一刀给……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一头的冷汗。
“大头,太无礼了。”乖官不得不呵斥了他一句,不过这人呐都有那么一点儿贱骨头,那试百户胡立涛被大头这么一威胁,却是认为他有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倒是转笑着摇手直说不妨不妨,这小兄弟好快的刀,想必是家学渊源的。
小孩子没一个不好虚荣的,大头下巴一昂,一脸的得意,“俺爹二十年前就是浙江兵剑法第一,如今是整个大明朝剑法第一。”
乖官满脸儿的尴尬,臊得恨不能找条缝钻进去才好,心说你这臭小子就乱说话,哪儿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道理,只好讪笑着说:“我这书童年纪不过十一岁,叫大家笑话了。”
结果那胡立涛眼神却是一亮,“可是当年号称浙江兵剑法第一的单赤霞老前辈?”
大头一听,咦歪知道我爹的名字啊更加得意了,使劲点头,“那就是俺爹。”
哎呀
钟离和胡立涛同时咂嘴,这钟游击就说了,“兄弟,没想到你家里头还藏着高人啊”那胡立涛一脸的尴尬,“原来是单老前辈的儿子,怪不得使得好刀,我如今练的这套辛酉刀法据说就是当年单老前辈编创的,这位小兄弟,这可真还是假?”
大头摇了摇头,那胡立涛顿时有些失望,结果大头又接了一句,“俺爹说,那套刀法当年他参详扶桑岛阴流秘籍,戚少保要求两个月内传授给所有的兵丁,因此编的不甚不完美,俺从小学的是爹爹后来精心改过的,那才是俺爹心血所在呢”
乖官在旁边差一点儿吐血,这……简直就是小说里头典型的打脸、踩人的路数嘛
果然,那胡立涛顿时脸色就愈发尴尬,嘿然低笑了两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痒痒的想叫人家小朋友耍两刀来看看罢又不好意思开那个口,钟离也不停咂嘴,“浙江地面上谁不知道单赤霞单老前辈,当年也是绿林中出名的好汉,后来跟随戚爷爷剿倭寇,当真是威风赫赫啊小兄弟,你这刀法好,真好。”
“俺爹说,少爷练的剑法才是真的密奥义,比俺的剑法厉害。”大头一张嘴,又给乖官捅一个窟窿,“一剑可削飞燕。”
九十章 公公威武
哎呀!单思南你这臭小子,少爷我部没话说你了。乖官在两位武官的瞪视下,只好讪讪笑,“我那只是书生剑,练得好看而已,杀不得人,不比钟哥哥和这位胡百户。4两人仔细看了他半天,心下部认为他人习惯的谦虚罢了,钟离长叹,说,看兄弟你佩剑以为不过是装饰,没想到你隐藏如此之深,居然还是剑术高手,那试百户胡立涛就点头说,既然郑相公是剑术好手,那我也轻松多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一个精擅杀人剑法的书生,这区别可就大了,因此,那试百户在心里头倒是安定了,宛如吃了颗定心丸。
单赤霞年轻时候是游侠,后来又投军剿倭,编创剑法,习者数万众,这些无一不是绿林道上人物所津津乐道的,虽然他们很可能连单赤霞长什么样子、如今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可他们知道单赤霞出自戚少保帐下,这就足够了。
世传所谓俞龙戚虎,俞大猷是武进土出身,戚继光也是武举人出身,这两位可谓一时瑜亮,尤其俞大猷,文秀才武进士,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双料博士,戚继光最高也不过弩了武举人,但实际上,在世人眼中,戚继光要厉害的多。
俞大猷这位大牛人砸过少林寺的场子,自称武学天下第一,敢单骑闯阵,留下很多传奇。反观戚继光,当上主将后,君子不立危墙,干金之子坐不垂堂,从来不肯涉险,没有任何单骑闯阵杀人的记录。
可最终的结果是俞大猷一辈子起起落落,临老才混上从二品,而戚继光则风光无限,手握雄兵数十年,世人提起,要称一声戚爷爷。
因此单赤霞出自戚少保帐下就等于后世说某某人是长春藤名校毕业的,大多数人一听,首先就会高看你一眼。笔趣阁biquge
郏国蓄和单赤霞学的剑法,他们虽然都没见到郑国蕃试剑,但已经用民间习惯来思维,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跟那么一位大行家、大高手学的,再差能差到哪儿去呢!
因此那钟游击就大笑着说:“要罚酒的,身怀绝技居然瞒着哥哥。“说着就让小芙蓉去拿了一小坛山阴甜酒来,乖官一看,立马儿感到头疼,那位试百户胡立涛却是满口馋涎,说:“哎呀!终于得空吃着哥哥的酒了。”
没奈何,乖官应酬了会儿,借口前两天喝多了,就再不喝,慢慢品着小芙蓉煮的茶。
这时候,庞大的宁波八卫舰队离开琉球大约三十里了,外头亲兵进来说已经到了琉球沿海,钟离就放下酒盅,带头出去往艚楼上走去。
“千里镜。”钟离在艚楼顶层站定,旁边亲兵赶紧递上千里镜,他双手一拉,凑到眼前,往前面看去。
望远镜?乖宫大感兴趣,赶紧过去问钟离讨要了,凑到眼前一看,海面上主要航道上,有十数艘大约一千料的海船,船上的人清晰可见,有两艘明显是西洋诸国的船只,上头水手部是裹着花头巾满口大黄牙的欧洲白人,再往远处看去,隐约就有无数船帆的影子……这还没到那霸港,据说那霸港是东南洋货物佳港口,每日部有上百艘各种商船往来。
他看着手上的望远镜,张口结舌,这望远镜虽然也有些模糊,可隔着这么远能看清楚人,那已经是了不得了,泥马,不是说要到十七世纪望远镜才从西方传到大明朝的么?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问身边的钟离,钟游击有些诧异,道:“苏州府吴家磨制琉璃天下无双,这千里镜就是吴家御供的,也没什么稀奇啊!”
乖官心说自己没问到点子上,就指着上头的玻璃说,“咱们大明能造这个东西?”
钟离就哈哈笑了起来,“兄弟,难道你没见过那些老文士们戴眼镜么?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当年郑和郑公公下西洋,从夭方国带回来数十个磨制琉璃的能工巧匠,后来这些天方国巧匠就定居与苏州府,据说苏州吴家就是当年天方国某位巧匠大师的后裔…他说着,脸上神情又转为诡秘,压低了声音说:“据说吴家当代家主是个十来岁的女子,皮肤白皙如牛乳一般,真个倾国倾城,可惜哥哥我没机会一见。笔趣阁biquge”
乖官哭笑不得,这位钟家哥哥什么都好,人也义气,就是太容易歪楼了,说话没三句,一准儿歪到女人身上去。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原来大明朝就有能工巧匠制造玻璃,天方国?《天方夜谭》?估计说的应该是阿拉伯国度地区罢!这倒是可能的,清真寺需要透明玻离来装点,不过,大明朝这时候居然能做老花眼镜和望远镜,后世的专家们,让我怎么说你们才好呢!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问钟离讨要一副千里镜,钟离大手一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拿去。
这一瞬间,乖官觉得有泪流满面的感觉,千里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即便是后世玩《太阁立志传》,里头的南蛮物望远镜也要三百贯才能人手,三百贯啊!这位哥哥大手一挥,不是啥大不了的拿去罢!真真叫人情何以堪。
三宝太监郑和郑公公啊!您真是太威武了。
看他拿着千里镜在手上当宝一般,钟离一笑,倒是有些优越感出来了,我这位小兄弟,各方面俱都表表,不过,到底还年轻,跟咱老钟比一比,见闻实在不广。
“兄弟,别看了,等以后有机会,哥哥我送你个更好的。”钟游击拍了拍他肩膀,他被钟离一拍,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拉钟游击到了一边,低声问:“钟离哥哥,你是真打算救颜家家主的罢!”
钟离左右看看,四周没人,颜老管家那些人都在数丈外站着,就嘿嘿低声笑了笑,“凤璋,你的意思哥哥我懂,放心,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那颜家足艮我合作数次,总比不清不楚的人要强些,不是哥哥我不跟你讲义气,要知道我这手底下那么多军卫,也是要喂银子的……”
“哥哥这话说的,小弟我不是那个意思。”乖官有些尴尬,钟离笑笑,道:“放心,哥哥我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坑的人,颜家肯给银子,我自然就保他,不管他将来是不是你的老岳丈。”
这话一说,乖官愈发尴尬,感情人家也不傻,明知道自己说颜家小姐做妾的话不太靠谱,却依f日选择相信自己,忍不住感动,“哥哥对小弟的好,小弟生受了……伸臂一揽他肩膀,钟游击哈哈大笑,”嗯!我也收了他颜家的银子的,再说这个就见外了,别忘记了,日后哥哥我若是没生儿子,你要替哥哥生一个,姓钟。
这时候,远处的颜干老管家就走过来,低声问:“钟将军,咱们是不是现在就…,钟离看了看乖官,乖官点头,叫上大头,也没什么需要打点的,把村正往腰间一系,真是玉树临风一少年,大头右腰插着胁差,左腰插着雁翎刀,紧紧跟在后面,那胡立涛换了一身青衣小帽打扮,手上也拎着腰刀,看起来就一脸精悍,像是海商人家手下得用的家丁,身后还跟着二十个同样打扮的汉子,腰间无一例外部带着腰刀。
正常来说,军卫出来的人,和普通人是有差别的,老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试百户胡立涛是土匪出身,平时也是吊儿郎当的,身上一股子绿林气到现在也没消退,他手底下这些人也都是招的军卫里头羡慕游侠的游手好闲之辈,浑身哪儿有什么军户的味道,一个个彪悍的就像是绿林好汉,而且还是有字号的那种。
钟离把乖官拽到一边,低声说:“兄弟,你自己要小心些,若事有不协,先保住自己的命,其余的不要多管,哥哥我在海上坐镇,这几十艘铁甲船,想必琉球国的国王都能吓死,放心,那些海盗不敢如何的。”
乖官点了点头,拽了拽身上衣裳,对钟离拱了拱手,转身登上小船,海风吹来,衣角猎猎作响,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激昂。
“好逑,定要护得我郑兄弟的周全。”钟离在船边对着小船上大喊,试百户胡立涛大声道:“哥哥放心,从这刻开始,我视郑相公如哥哥一般。”
一行人登上颜家的快船,然后快船就渐渐脱离宁波八卫的舰队,和那些跟在,/\卫舰队身后寻求安全的商船一般,慢慢往那霸港驶去。
半个多时辰后,那霸港隐约可见了,乖官在船头看着前面,忍不住问旁边大头要千里镜,“大头,千里镜呢!”
单思南正拿着千里镜对在眼前,一脸儿的兴奋,“少爷,让俺再看一会儿,这东西真神了,哎呀!那海鸟似乎俺一伸手就能摸着似的。”
这家伙,乖官无可奈何,一直到登岸为止,单思南手上的千里镜也没到郑国蕃手上。
史载,明朝时候,那霸港每日有各种海船往来,多至上百艘,像今儿这般,由于宁波八卫的舰队出行,无数的明朝海船跟在身后沾光,这一天靠岸的船只要以百来计算,岸上的琉球国人大多能操着一口别扭的大明南直隶官话,这表示,琉球国讲大明官话起码有上百年历史,因为大明官话也分南北,这种南直隶官话是以应天府南京为中心的南方官话,和顺天府北京为中心的北方官话又有区别。
“各位明国老爷,可要住店么?”一大群琉球土著涌了上来。(未完待续)
91章 赖汉娶个娇滴滴
91章赖汉娶个娇滴滴
整个琉球统一不过百来年,如今正是尚氏王朝,和大明、日本、朝鲜诸国俱有频繁的海贸,经济呈蒸蒸日上之势,只是,琉球周围群岛太多,其中隐藏不少的海盗,加上琉球位置独特,位于九州西南,鸡笼东北,离日本九州鹿儿岛约一千两百里,离大明朝的鸡笼(台湾)也大约一千两百里。
此刻的九州岛正是武力一时无两的岛津家最盛时期,把九州探题大友宗麟打的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已经开始得意洋洋自称九州探题了。
而鸡笼岛上则盘踞着大量的西班牙海盗和少量葡萄牙海盗以及荷兰海盗,这些海盗们挂满帆,只需要四五天就能闯入琉球航线,公然抢劫往来琉球的商船。
一个富有的小王朝,身边两个强大的邻居,其中一个家大势大,另一个膀大腰圆,再加上时不时流窜的海盗……说实话,琉球国很是焦头烂额,尚氏王朝一边向大明朝廷进贡请求册封,另外一边,对九州霸主也花钱打点,意思说,你要钱,要多少,说个数字罢开口就是了,别有事没事弄点海寇跑我家去抢劫。
用后世一句比较时髦的话来形容:琉球国尚氏王朝就是一个大茶几,上面摆满的悲剧。
不过,琉球国对大明朝还是很有好感的,琉球历代国王由大明朝廷册封,大明对琉球也没啥要求,说实话,也根本看不上琉球国的这点东西。
腊月二十九,赶年。
自称玉蛟龙的大海寇李玉甫雄霸东南沿海,虽然没有嘉靖朝五峰船主振臂一呼上千船只聚拢的威风,手底下却也有数十条大小船只,在万历年来说,已经是海寇中首屈一指的了,只不过,当宁波八卫的舰队威风凛凛在琉球岛三十里外的海域来回盘桓的时候,这所谓的大海寇也不得不龟缩起来不敢露面。
李玉甫五十多岁,面白无须,往普遍被海风吹的皮肤黝黑的海盗中一站,顿时便如鹤立鸡群,这也是他诨号玉蛟龙的由来。
“侯提举,你不是担保宁波八卫的战船不会大批出动的么?”李玉甫此刻怒气已经冲到头皮了,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人,我怎么就那么傻,听了这狗官的话,居然忘记了当年五峰船主的下场。
五峰船主汪直就是中了青藤先生徐文长的招安计,被闽浙总督胡宗宪一网成擒,后被杀。
侯小白一身棉布道袍,外面套着一件皮裘,腊月天,亏他还拿着一把扇子在手上,学诸葛亮那般摇着,“李船主,富贵险中求,天上哪儿有掉银子的道理。”
亏他堂堂宁波市舶司提举,居然也敢于跑到海上跟海寇勾搭。
“那现在宁波八卫的战船就在琉球外面,怎么办?日本人也已经派人来提货,你说火中取栗,取一个泼天的富贵,到现在,富贵没见着,祸事倒是来了。”李玉甫恨恨捏拳,倒不是他胆小,大明海寇最盛的时期已经过去,那种领着十数个真倭,数十人就敢于冲击沿海县府的辉煌早就一去不复返,尤其是早年朝廷泼水一般使银子剿倭寇,戚继光、俞大猷督造了无数的战船,这些战船大多数仍在服役,东南的军卫再腐烂再不堪,佛郎机炮一排排排开,一开火,什么大海寇都得化为灰灰。
“货在我们手上,李船主怕什么?”侯小白脸色有些发白,表面上却依然轻摇羽扇,好似轻松写意,其实心里头也后悔的要死,怎么就中了邪一般看上那个女人,如今倒好,腊月二十九了,老子还在这番邦小岛上头过日子,听说苏州府名ji曹鸳鸯去杭州参加李春村公公的诗会……哎呀这曹鸳鸯吹得一口好箫……
他心里头那个懊恼,颇有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的那种后悔感。
可是,一想到那个上下一色白花花的女人,他忍不住就热血沸腾,这么个俏人儿,老天怎么生下来的,那标致的脸蛋儿,婀娜的身段儿,真真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肚里去才好。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就摇着扇子,哼上了唱曲儿,“唤,那梅香,打开笼箱,穿一身缟素衣裳……”
看他摇头晃脑那副德性,李玉甫心里头那个悔啊泥马,我怎么就听信了这厮的话,分明是个脑子里头全是光屁股女人的色中恶鬼……
可是,如今他上了贼船,却是下不去了,他虽然是贼,可那浙江布政司更是大贼啊
如今他抢了五百门弗朗机炮,得罪了浙江巡抚,如果再得罪浙江布政司使,哪里还有活路,只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想到这里,他只好生生咽下怒气,压低了声音问:“那,侯公子认为眼下当如何呢”
侯小白被他打断,颇有些不悦,哼了两声,转身叫过亲随,“去问问夫人,如今该怎么办。”
那亲随得令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就说,“夫人说,坐下来谈一谈嘛即便宁波八卫,只要肯使银子,这天底下,黑眼珠子哪里见得白花花的银子。”
侯小白拿扇子在手上一挥,“李船主,谈,坐下来谈。”
看他那模样,李玉甫深恨,卧槽泥马,你怎么不夹到女人裤裆里头去,当下没奈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凝神想了一会儿,就叫了左右,“去唤三当家的来。”
没一忽儿,外头闯进来一个胖大的汉子,头上光溜溜的,头皮刮得发青,膀大腰圆,左脸上纹着刺青,是一头斑斓猛虎,一开口,嗓音瓮瓮作响,“大当家,唤俺何事?”
“老三啊那颜家的人如今到了那霸,你看……是不是你带两条小船去接一下。”李玉甫脸上笑着,对那光头汉子缓缓说。
那汉子摸着脑子,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俺们容美人的赶年……”
“这粗胚,让你去还不去。”旁边侯小白看着这光头汉子就来气,这厮长相如鬼一般,偏偏有个漂亮的媳妇,据说还是日本九州岛某个大名的女儿,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个娇滴滴。
对于长相如鬼却娶了美人的光头,侯小白自从见过光头家的老婆以后,就对他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妒忌,泥马,我为了个美人儿,从宁波跑到琉球,费劲千辛万苦,到现在也还没得手,你个傻子一般的粗胚,不过一个海贼,居然娶了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儿,而且还被人称之为什么芳公主。
他明知道这个所谓公主,不过是番邦小国的土豪自称,可心里头的妒忌还是如虫啃一般,看见光头就浑身难受,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从艳遇这个角度来看,他侯小白和这光头一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如何不叫他妒忌如狂。
那光头汉子听了侯小白说话,也不开口,只是拿铜铃大眼冷冷地看着他。
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侯小白眼角一抽,故作镇定挥了挥白羽扇,“跟你这等粗人,也说不清楚,李船主,你自己拿主意罢”他说着,挥着扇子扭头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那光头大汉哼了一声,瓮瓮道:“大当家的,怎么跟这等人合伙,心气儿比天大,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这光头路娄维出身于容美宣慰司,嘉靖朝的时候,朝廷调湖广土司的土兵们入闽浙讨伐倭寇,当年他不过十来岁,正好赶上征倭寇最后一班船,甫一上战场,恰巧又是土司兵的大败仗,他躲在死人堆里头装死,这才逃得一条活路,有家不敢回,最后一咬牙,干脆也加入了光荣的海贼队伍,这么多年混下来,在李玉甫的船队里头也混到了三当家。
他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看起来像是个粗人,可实际上却是狡猾得紧,海贼之间也是有竞争的,那些看不起他以为他不过一个粗胚的,要么如今是他的手下,要么就死在打劫过程中。
李玉甫叹气,这不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么,“老三,别人去我不放心,也只有你去了,把那些颜家的人带过来,路上注意别暴露了咱们的老营。”
“为啥不在海上谈?”
“我倒是想在海上谈,可宁波八卫的战船足足八十多艘,就怕到时候人家胃口一大,把咱们给一口吃掉。”李玉甫坐在那儿叹气,“这得怪我,当初太贪了,被五百门弗朗机炮迷了眼睛。”
那光头路娄维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瓮瓮道:“要不,大当家,让俺家那口子跟日本人去谈谈?”
李玉甫当即大喜,一下就跳了起来,“若弟妹肯出手,这事儿倒多添几分把握。”
路娄维的老婆芳公主据说是大友家第二十一任家督盐市丸的嫡女,当初大友家发生[二阶崩之变],大友宗麟上位成为家督,而当时还是三岁幼儿的大友盐市丸就被重臣抱走,私下抚养长大,后来还生了一个女儿,这事儿大友家诸位重臣隐隐是知道的,只是秘不外宣。
这位所谓的芳公主如何嫁给一个大海贼,那又是一个奇妙的故事了,这里不谈,只是,如今的大友家家督是大友宗麟,理论上芳公主的血脉伯父,但双方可谓有仇的,李玉甫早个把月就打这个主意了,却一直开不了口。
92章 海贼大名
92章海贼大名
如今三当家路娄维自己开口,对李玉甫来说,那是正中下怀,自然欢喜不尽。
这五百门佛朗机炮在手上,那真是烫手得很,自己用,不现实,数量太多,何况佛郎机炮若是没有炮子儿,那就跟摆设差不多,当初他听了侯小白的蛊惑,抢佛郎机炮的最终目的,那是要和官府合作,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做生意,别的不说,大明朝的糖,拿到南洋诸岛去卖,那就是数倍的利润,赚银子赚到手软。
反过来再看抢劫,要抢劫,就要造船,船上要装佛朗机炮,佛朗机炮要么跟朝廷买,要么,跟南洋诸岛的那些番鬼买,总之,价钱贵的吓死人,每一发炮子儿打出去,那都是银子,手底下的兄弟们要装备要刀枪,海上潮湿大,一把腰刀,没几年,它就锈了,要重新再买,出海打劫要犒赏,要是伤亡了,大多数明人信奉死后落叶归根,要抢回尸首回去埋,而不是像那些番鬼一样往海里头一扔了事……
用后世的概念来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在大明朝要作海盗,得有三险一金,不然谁冒那么大风险跟你做海盗?大明朝虽然不是遍地黄金,可随便找碗饭吃还是很轻松的,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做海盗如果还没做老百姓有钱的话,谁做?要知道,什么买卖都有人做,杀头的买卖没人做,而如果能正当经商,他李玉甫甚至不需要给手下人发银子,只需要说一声,我们去广州买糖,拿到马尼拉去卖,每人按入股银子分账……
瞧,一个要往外头大把大把的掏银子,一个不需要掏银子手底下会想方设法地往上递银子,这一里一外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可是,他是海盗,还是大名鼎鼎的海阎王、玉蛟龙,想正经做生意,谁给你上岸?如今是万历朝,又不是海盗猖獗的嘉靖朝,岸上有炮台,海上有水师,你说你玉蛟龙想正经做买卖?谁信呐这泥马不是跟*子说卖艺不卖身一样可笑么。
所以,尽管他名气大,实际上这些年过的很苦,有时候甚至入不敷出,手底下要养的人太多了,愁得他头发都白了几根,可告诉别人还没人相信,大名鼎鼎的玉蛟龙会没钱?有时候他真是夜深人静对月长叹,要当一个好老大,太难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孤注一掷,抢了颜家的五百门佛郎机炮,可抢到手他就后悔了,这侯公子身后的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简直太坑人了,居然提也没提颜家的船上还有大明军卫的人,要知道,有军卫的人,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人家给你头上扣一个袭击朝廷命官的帽子,那可是杀头抄家的罪,可他还想着正正经经做生意赚大钱呢
这一下坑得他不轻,可黄泥进了裤裆,不是屎它也是屎了,犹豫了好多天,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手底下几千号人要吃要喝,没奈何,只好捏着鼻子,按照浙江布政司使李大人派遣来的那个女人所说的,给颜家送了一封信,甚至信都不是出自他之手,而是全由那个女人包办。
送出信后,他只能祈祷一切顺利,颜家拿银子赎人,然后李大人的人突然出来,扣颜家一个通倭寇的帽子,人赃俱获,李大人升官发财,而他李玉甫,也可以有一笔银子落袋。
可颜家来是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庞大的宁波八卫的战船舰队,一天前,他就已经探到消息了,吓得他当时脸就白了,开什么玩笑,宁波八卫的战船拉出来,占领琉球国都足够了,光是战船上的大佛郎机一个齐射,就能把他李玉甫的舰队给轰掉一半去和海龙王打交道。
作为海寇,在海上讲究一个速度,一个隐秘,抢了就跑,如果真和庞大帝国的水师面对面打,那是不可能有胜算的,光看宁波八卫战船上那密密麻麻的炮眼,就能吓退所有的海盗。
不过,正如俗话所说的那样,天塌下来有长人顶着,如今,他李玉甫的长人终于出来顶缸了。
“老三,这些年辛苦你了,如今你刚成亲没多久,正是和弟妹亲亲热热的时候,哥哥我偏生拉着你抢了浙江巡抚的货,唉哥哥我也后悔啊可如今抢也抢了,宁波八卫的战船也到了琉球了,只能听天由命了。”李玉甫紧紧握着路娄维的手,脸上一脸的懊悔。
“玉甫哥哥这话说的,咱们抢都抢了,怕啥,大不了,咱们到扶桑岛去,找个势力大的大名去做家臣,想必以哥哥的实力,过去怎么也得有个海贼大将的位置罢我听芳芳讲,那个被手下叛变杀害的织田信长手底下有个叫九鬼嘉隆的,甚至做到了大名,被封鸟取城城主。”这路娄维说到自己的老婆,凶悍的脸上倒是满脸的柔情。
李玉甫心里头鄙视,一个番邦鼻屎般大小的所谓国王,还是幼年被赶下台的,生个女儿也敢称公主,什么城主,放到大明,也就是一个坞堡的堡主。
他纵痕海上数十年,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日本一万石就可称国王,也就是所谓大名,但是日本的石高首先要扣留种地的农民自留,还要支付手底下武士的俸禄,要上缴更大的领主……日本的农税是5民5公,也就是说,一个十万石的大名,农民最终缴上来的粮食是五万石,粮食不是银子,还要通过商人去卖,才能支付手底下武士的俸禄,被商人一进一出过一手,起码又得剥去三成,再支付掉手下的薪水……这么七折八扣下来,最终入手的,估计顶多也就五千两银子。
而大明朝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米,至于五千两银子,更是浮云,一个普通良善人家三代积累,也有一千两银子的家底,也就是说,在日本一个有名有姓的大名,家底也就跟大明朝的五家良善人家的家底子差不多。
这么一算,你才会明白,为什么日本历史上有大名为了出征打仗节省粮食,要号召家里头重臣带头绝食,每天就吃一顿,每隔几天,就集体再绝食一天,出征打仗了,吃几碗茶泡饭,就要感叹美味,这些要是让大明人看了,估计嘴巴也会笑歪了。
不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追求,路娄维觉得跑去日本做海贼大将很不错,李玉甫觉得宁为大明狗不做日本国王,这个无非就是牛后和鸡头之争,即便再过五百年,跑去富裕的国家刷盘子的人也一抓一大把,而太祖也有类似说辞,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当然了,心里头鄙视归鄙视,李玉甫成名也二十年了,城府深沉,绝对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的,笑着说:“若真到了那一步,还真就要麻烦老三和弟妹了,到时候哥哥我就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哥哥这话怎么说的。”路娄维赶紧打断他的说话,瓮声瓮气道:“一天是哥哥,一辈子是哥哥,当年若不是哥哥收留俺,俺哪里有今天。”
李玉甫就笑了,拍着他膀子道:“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咱们自家兄弟,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有能力,上,没能力,下,谁能把下面兄弟带好,谁就有资格坐这个位置……”路娄维还待辩解,李玉甫笑着阻止他,然后说:“不过,这些话都后说,咱们兄弟同心,先把眼前的困境给渡过去。”
这话说的亮堂,叫人听了心里头就舒服,哪怕你明知道这话是说说而已,路娄维虽然也城府颇深,不然也爬不到三当家的位置,不过,他到底才三十岁刚出头,跟今年四十八岁、十五岁就跟着大倭寇汪直屁股后头混饭吃的李玉甫比起来,未免还是嫩了些。
路娄维被这话说的有些热血沸腾,恨不得单身去把宁波八卫的战船全部砸了才好,他摸摸光溜溜的脑袋,咧开厚厚的嘴唇嘿嘿一笑,说:“那,哥哥,俺就先去跟芳芳说说,让她去和那些日本人交涉交涉,等晚上了,俺再领些人去把颜家的人带上岛来。”
“嗯三弟,你去罢就拜托你了。”李玉甫笑着伸臂抱了抱他,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
看着光头汉子路娄维匆匆出门而去,这位玉蛟龙李玉甫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冷下来,良久,叹了口气,“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他李玉甫想从良正正经经做生意,可手下的老三想去日本做海贼大名,而老2何康安却是满心想着恢复当年五峰船主的威风,想着要做纵痕(^@^又是我)四海、踏波天下的大海盗,三个人,三种想法,队伍好带才怪了。
闲话休提,颜家在琉球包下了一家客栈,等了两天,却没人上门,甚是焦急,颜老管家望穿秋水,几乎时时刻刻就站在门口,恨不得立刻有人绑着颜大璋出现在眼前,然后喊上一句:掏银子过来,你家老爷就拿去罢
乖官和那试百户胡立涛却是不急的,乖官心说反正也过不了年了,就和大头趴在客栈外面的桌子上头吃琉球特产,一种干海带,吃起来有点儿像是后世的海苔,而胡立涛则带着手底下兄弟四散坐着,吃着琉球的一种锅烧,这玩意儿在乖官看起来,就像是火锅,里头海鱼是主料,还有大量的海菜,以及琉球米磨成的一种粉做的粉丝。
试百户胡立涛带着兄弟们吃锅烧喝老酒,倒也不亦乐乎,他手底下的兄弟绿林气极重,一个个看起来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是宁波八卫的精锐军卫。
外头眼看着渐渐黑了,他们正吃着,由外面进来一个高大的汉子,左脸上还纹着一只斑斓猛虎,一直往脖子上延伸而去,那汉子一进门,胡立涛和手底下那些精锐几乎同时停下了筷子。
这厮肯定杀过无数人,胡立涛看着那光头大汉想到。
93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93章我见青山多妩媚
三当家路娄维进了客栈,瓮声瓮气道:“这儿谁说话好使?”颜老管家正坐在一角唉声叹气,还喝了一口酒提神,要知道他年纪大了,出海也是体力活,几天下来,身子骨当真有些吃不消。
一听有人问谁说话好使,他几乎是下意识就站了起来,回头一看,正好和路娄维的铜铃大眼对上,老头眼角一抽,心道,好凶悍的汉子。
“这位好汉,这儿我说了算。”乖官站了起来,旁边大头赶紧把一块干海带塞进嘴巴里面,一边咀嚼一边把两只手在衣角上擦拭着,也跟着站了起来。
路娄维一看,忍不住哼了一声,“宁波颜家什么时候小孩子说了算了。”
“甘罗十二为宰相,晚生不才,比宰相还大上一岁,不,两岁。”乖官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心里头很阿Q地说:我就不告诉你我前世今生一起有多大,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哼了两声,觉得有点像是小龙人的歌,顿时就有点儿汗颜,旁边大头哼了一声,嘴巴里面还咀嚼着海带,含含糊糊说:“少爷,现在的海盗还真都是卖嘴的货色,比俺爹说的海盗似乎差远了。”
路娄维被两个小家伙讽刺了,眼中凶光一闪,不过,此刻不是置气的时候,就没搭理他们,四周看看,觉得胡立涛像是个头儿,就伸出手指了指,“你,就是你,起来说话。”
“这位爷们,咱们颜家是姑爷说了算。”胡立涛挑了挑眉,嬉皮笑脸说到,心里头却是在估算这光头大汉的战斗力,算来算去,觉得如果是空手的话,自己恐怕不是这大汉的对手,不过如果有刀在手,自己倒是还有三分把握。
所谓一力降十会,路娄维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往哪儿一站,就有一种威慑感,更别说是动手了,而胡立涛身高七尺,身上精瘦精瘦的,虽然也不算得矮,和路娄维比较起来还是有差距。
这个就是先天的天赋了,后天基本没法弥补,像大头单思南,他手脚都比同龄人要长,双手伸开,每一只手臂都要比一般人长半个手掌,别看这半个手掌,当他和人比武的时候,用同样的武器,别人打不到他,他却可以打到别人,就这一点点的差距,却是生与死的差距。
那路娄维愣了愣,心说没听说过颜家招了女婿啊忍不住就凶眼一瞪,“想糊弄大爷?颜家小姐颜清薇,青藤先生徐文长的女弟子,浙江第一名媛闺秀,嘿嘿谁不知道颜小姐眼高于顶看谁都是一坨屎,就这小毛孩子?我看也是一坨屎。”
老管家在角落闻言心里头哀叹,小姐这眼高于顶的名声,却是连海盗都知晓了,老爷,这次若能平安,一定要好好管教小姐了,再不可放纵自流了。
乖官哈哈大笑,手动了动,却发现手上没扇子,可惜了,做不得名士派头,就把双手背在身后,吟哦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满屋子人听了都是一愣,只晓得小相公这句子听起来有味道,但小相公这时候吟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看一屋子人都发呆,乖官也是一窒,得,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没人明白。
大头到底跟他读过几年书,忍不住就奚落,“俺家少爷的意思是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说了一句,觉得这对于海盗来说恐怕还是深了点儿,就用了更加浅显的说法,“村里头的老农认为皇上应该每天都吃肉夹馍,而吃屎的狗也认为屎是天下美味应该让别人也吃。”
众人顿时脸色发青,尤其那些吃锅烧的,看着手上筷子,都觉得胸口一阵阵往上泛起,乖官也觉得大头这个比喻太凶残,忍不住转头瞪了他一眼。
路娄维双眉一跳,这才明白,原来这穿着棉袍的少年是拐弯抹角骂自己是一坨屎,忍不住一捏双拳,骨节嘎巴嘎巴作响,狞笑道:“小子,你是找死不成,或许你在明国有些名气,不过这儿是琉球国,杀了你往海里头一扔喂鲨鱼,想必鲨鱼应该很喜欢吃小孩子的肉。”
乖官忍不住翻眼,可还能说点儿新鲜的么,真当我是小孩子呢
大头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你这大块头的肉,想必更有嚼头。”说着右手搭上腰间雁翎刀的刀柄。
唰得一声,胡立涛和手底下二十个精壮的汉子也一起站了起来,气氛顿时一凝。
这二十个好手都是腰间佩着腰刀,虽然只是寻常的腰刀,可他们握刀在手,气势顿时不一样,连路娄维这等人物,也被气势所迫,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就觉得自己退半步丢了面子,脸上顿时臊得浮起一层红来,幸亏他肤色较黑,脸上又有刺青,这才不太明显。
这些,想必是颜家花大价钱请的保镖护院,看他们姿势神态还有握刀的手法,应该都是绿林道上的好汉,有钱可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这些汉子若是在咱们船上,起码也能做个头目,在颜家却不过是普通的家丁,嗯,不对,应该是精锐的家丁。
他虽然也算是那种艺高人胆大的,但在狭小的空间面对二十个好汉,而且还是有刀在手的,自认为也没那本事,或许芳芳说的那种剑豪剑圣才能应付这样的情况。
他一想到刚成亲没多久的妻子,本来是有些暴怒的,却是冷静了下来,居然拱了拱手,做出斯文嘴脸出来,“刚才多有得罪,只是想试探一下诸位好汉,这位小相公,真是大才斑斑,咱老路佩服。”说着,就话头一转,道:“诸位,咱们还是尽快办正事儿罢请诸位随我走一趟,对了,把银子带上。”
“银子带上,若你们说话不算怎么办?”老管家在一角终于坐不住,插嘴说到。
路娄维咧嘴一笑,笑声瓮瓮作响,“这位年纪如此之大,想必是颜家的老管家罢老管家请了,我们大当家的那也是纵痕海上几十年的人物,这最好o。nE}T海面上说起我们大当家的,谁不得挑起大拇指夸一声义气?取你们的货是一回事,可拿了银子还不放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咱们跑海的人,那也是要讲道义的。”
泥马,海盗还讲道义,我宁愿相信杭州府色艺双全的名ji柳新新卖身不卖艺。试百户胡立涛如是想到。
不过,如今人在琉球,何况颜家家主在人家手上,只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老管家没犹豫,因为犹豫也没用,直接就叫了几个人去把银子搬上,他们一行两百多人人数极多,这小客栈满打满算,最多也就住百来人,老管家却是让手下的家丁十数人挤一间大通铺子,这银子就放在大通铺子里头,几口箱子抬出来,很是有气势,路娄维看得眼睛发直,毕竟这是二十万两出头的现银子,以前打劫,货是肯定不少的,但一次性如此多现银子,却也么没见过一两回。
老管家留下了一半的人手,只带了不到一百人,然后对眼睛发直的路娄维说:“这位好汉,东西都齐了。”
路娄维连连点头,转身就出了门,老管家看了一眼郑国蕃,赶紧跟在后面,郑国蕃整了整腰间的村正,慢悠悠跟了过去,试百户胡立涛给手底下弟兄使了个眼色,却是落在最后。
腊月的那霸,风极大,出了客栈,众人耳中就听得风声呼啸,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隐藏在风中嘶鸣,路娄维和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在最前面,七兜八绕,走了半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偏僻的渔村,海面上远远的一闪一闪,却是有人在拿火把做信号。
在海边等了小半会儿,十数只快船从海面上来,都是十六橹的快船,这种船适合在沿海活动,速度极快,几乎没有任何船只能追上,胡立涛和二十个精锐军卫看了这种船,顿时暗暗叫苦。
“诸位,请罢”路娄维抱着膀子就站在一边,督促着众人上船,乖官看着这种船,心里头也一跳,果然是专业海盗,这种小船颇有快艇的架势,在群岛之间七绕八绕的,当真谁也追不上。
众人纷纷上船,船上摇橹的汉子俱都是精壮汉子,双臂一叫劲儿,快船顿时如离弦之箭,就在海面上滑了出去。
果然如乖官所想,快船在海面上七绕八绕,兜着群岛打圈,转了数圈,有经验的水手还能靠星辰分辨方向,像乖官和大头,真真头都晕了,早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群岛之间又兜了几个小圈子,中间甚至穿过两片沙滩,水深估计也就半人,只有这种小船能穿过去,正常的船是绝对过不来的。
又过了小一会儿,十数艘快船终于靠岸,其中有些颜家的积年老水手靠星辰分辨方向,知道这应该在那霸港以北,但,倒是是什么岛,那就实在是不清楚了,距离也估算不出来,因为兜圈子兜的太多。
乖官在船上耍派头,说怕落脚踩了海水,要求别人扛着自己上岸,胡立涛心领神会,立马儿喊:“姑爷,我来。”
他踩着水花一路跑去,和几个人把乖官抬着,乖官抬头看星座估测方向,旁边胡立涛低声说:“郑少爷,这应该是在那霸港的北面,以我估计,应该就是玉蛟龙李玉甫那伙人的老营了。”
94 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
94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
要说乖官心里头不害怕,那绝对是哄鬼的,不过害怕并不代表畏缩不前,就像是后世的恐怖电影,拍的越让人胆战心惊,看的人越多。
所以,这时候乖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手紧紧攥着腰间村正的刀柄,只觉得心似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好像玩《生化危机》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一头舔食者或者从被木板钉死的窗户伸出无数的僵尸之手……
岛上风很大,呜呜地吹着,可乖官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试百户胡立涛在星光下看见,这时候才觉得这位俊俏的小官像是个正常人,论文,十来岁就是秀才,听说还做过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论武,是剑法第一单赤霞的弟子,这样的人,五百年怕才出一个罢让人瞧见了忍不住就气馁,人比人气死人啊如今看他举止,分明还是知道害怕的正常人,便忍不住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一个人太优秀,地位太高,都会叫人敬而远之,譬如古今的皇帝们,基本都要弄个佞臣在身边,无他,没人陪他玩罢了,佞臣不一定需要多大的本事,只需要知道一点,皇帝也是人,别的不说,凭啥你们都可以嫖ji,皇帝就不能嫖ji呢所以佞臣将心比心,最能得到皇帝们的好感。
“郑相公,不需担心,我和手底下二十个弟兄,再不济,抢个人质拖延时间还是能做到的,只要拖到钟离哥哥前来,数十条战船,数百门佛郎机,一个齐射,就叫那玉蛟龙变成小泥鳅。”胡立涛就出言安慰他,“何况,这还是最坏的打算,若是顺利,赎了人,咱们离开后顶多多花些时间,一样能找到他们老营。”
乖官低声干笑了两声,旁边大头没吭声,只是紧紧握住了刀柄。
前面路娄维大声道:“小相公,请了。”
那些水手纷纷下船,这时候又从前面树林中跑出无数的人,帮着把十六橹的长梭形快船给拖上了岸。
颜家来人越百人,而这些划桨的水手加上后来接引,大约五百之数,顿时隐隐就把颜家给围在中间,那路娄维在前头一声喊,乖官拍了拍试百户胡立涛,众人放他下来,他整了整衣裳,低声说了一句相机行事,就往前头走去。
众人往树林中走了一会儿,眼前赫然开朗,却是其中被砍伐掉大量的树木,然后搭成一座营地,削得尖尖的木料被绳子一根一根的绑缚得紧密竖起来,四周还有望楼,俨然就是一座城寨模样。
而且这城寨是依峭壁而建,背后就是大海,没有四面受敌的威胁,有一面面对海边,似乎有一条秘密的水道,这种群岛,沿岛暗礁众多,若不是土著,贸贸然登岸,必然有触礁的危险。
靠海的那边,似乎有数百人搭起无数的小帐篷,燃着无数的火堆,隐约有歌唱声音传来。
“这位头领,那边是些什么人?”乖官走到那光头大汉身边装憨,路娄维嘿嘿笑了两声,瓮声瓮气道:“那边么,当然是准备买佛朗机炮的日本人。”
“嗯?”乖官继续装憨,“莫不是,你家李船主不打算把佛朗机炮还给我们?我们可是带着银子的。”
路娄维顿时大笑起来,“小相公,你这话说的好笑,那银子是交换你们颜家的家主还有几百家丁的,跟佛朗机炮有一枚永乐通宝的关系么?”
乖官哼了一声,就来了一句很绿林的话,“听说江湖上有个规矩,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你家李船主真不愧有义薄云天玉蛟龙的称号啊要命也要钱。”
这话,讽刺味道十足,不过,落在路娄维耳中,却是十分之畅快,他那独特的瓮瓮嗓音大声道:“我们那是替天行道,取些你们颜家的不义之算什么,不怕告诉你,没把你家颜老爷扔到海里头喂鲨鱼,那还是我们大当家的仁慈,不欲多伤性命。”
其时《水浒》故事天下流传,绿林朋友无一不是号称替天行道,取的都是不义之财,你要不说这两句口号,那你简直不算是江湖朋友,这里头到底有多少真是替天行道取不义之财,那就是两说了,这两句话,实在跟ji院里头姑娘们所说的[奴,卖艺不卖身]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试百户胡立涛顿时扑哧一声就笑了,假作对乖官说话,道:“姑爷,小人平日赚了钱,就喜欢往青楼里头跑,这青楼里头的姑娘啊你给她个一两银子,她们都恨恨说[你当奴家是什么人],你要给她十两银子,她们又羞答答说[奴家不是那种人],你要是拿出一百两银子,她们会情深意切对你说[奴家今晚就是你的人]……”
扑哧。
四周听了这话的,一下全都笑了出来。
旁边有个促狭鬼,凑趣就问:要是给一千两银子怎么办?
胡立涛顿时捏了个兰花指,扭扭捏捏学着女人的嗓音道:“公子爷,你们几个人?”
众人先是一愣,没想明白,可一转眼,全明白了,连着几个不远处的海寇都忍不住,哗一下笑了起来。
乖官听了,无奈地微微摇头,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激怒人家不是明智之举啊怪不得这厮作为钟离钟游击的老弟兄到现在才作个试百户。
三当家路娄维满脸铁青,他是听出来了,这话是讽刺他自称替天行道这句话就跟ji寨里头的*子说的话一般不可信,不过,他哼了一声,却是没发作,冷冷说了一句,“倒是跟你们姑爷一般,学的好口舌。”说完,就再不搭腔,叫了几个海寇,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些海寇就往后散开把他们围在中间。
“等着,我去通禀我家大头目。”路娄维冷冷说了一句,就往那城寨中走去。
胡立涛微微吸了一口气,就有些郁闷,这大光头,居然没发怒。他就往乖官身边靠了手机}靠,压低了嗓音说:“郑相公,要不,咱们现在就动手,我跟手底下兄弟们都带的有火药,只要放一把大火,这木头搭建的破寨子根本不经烧,到时候钟离哥哥瞧见大火,定然就能寻到咱们,远远的放几炮,保管这些海盗一哄而散。”
乖官听了这话,顿时摇头,这主意不妥,未免把人家几十年的积年老贼想的太幼稚,宁波八卫的战船虽然强大,可如今颜家还有两百多人在对方手上,当下就低声说了句不妥。
那胡立涛一听,就把嗓音压得更低,几乎就只有他们两人听见,“我说郑相公,咱说句大不敬的话,颜家家主死在这儿多好,有钟离哥哥撑腰,到时候颜家的家产还不是小相公你说了算……”
乖官汗毛一竖,不过,看看不远处的颜老管家,也有些摇头叹气,果然,古今同理,颜家微微露出败露之相,一个个都扑上来恨不得啃两口,难道都要怪别人贪心,恐怕不见得。
话说到底,还是俗话所讲那般,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颜家太肥了,家主不过一介秀才功名,小姐却有浙江第一名媛闺秀的头衔,这让那些官宦人家如何看?恐怕整个浙江,无数人在等着看颜家的笑话罢甚至,等着看颜家败落,正所谓,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朋,眼看他楼塌了。
他就叹了口气,有时候,想想,自己的坚持实在有些无所谓,从自己身边的单赤霞单叔,包括大头,这一路上碰到的钟游击,如今又是这位试百户胡立涛,哪一个不是对颜家起了杀心,难道大家都是豺狼心性,只有颜家才是正义的一方么。
可是,话再说回来,他前世不过一个宅男,这杀伐决断,粗粗一看,不过四个字而已,可他作为一个受过平等教育的宅男,叫他无视数百人的性命,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那被俘的人里头也有五十个军卫啊”乖官只好找了另外一个说辞,旁边胡立涛不屑,低声说:“那些是钱仓千户所的人,跟咱们大哥没半点关系,死了也就死了,到时候报一个殉国,也有抚恤的。”
乖官语塞,半晌,微微摇头,却是不说话,旁边胡立涛似乎早就知道会这般结果,也不惊讶,甚至没吭声。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乖官叹气,怪不得古来文人做反的,几乎没一个成事的,恐怕就是因为不够果决,不过,就像是前世自己看的《A计划》里头成龙说的那般,你们**党抛头颅洒热血做大事不拘小节,可我只是个拘小节的普通人。
自己可不就是一个普通人么起码,让自己看着数百人死光无动于衷,真是做不到啊
他正在心里头探讨大事和小节,英雄与普通人,这时候,从扶桑人聚集的那边前前后后走过来十数人,为首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武将服的少女,那少女雪肤大眼,头发紧紧绑在脑后,腰间挎着剑,怒气冲冲往前头走,后面七八个武士模样的紧紧跟随。
95章 马鹿野郎
95章马鹿野郎
“马鹿野郎。”那个里面穿着盔甲外面套着华丽的阵羽织的少女被一帮人紧紧跟着,似乎终于爆发出怒气,娇娇斥骂了一声,一抽腰间的刀,刀锋在黑暗中闪过一丝亮光,那些跟在屁股后面的扶桑武士一个个吓得倒退了数步。
远远的,乖官一听,咦?
他脑筋一转,当即就往前头走去,那些围着他们的海口往前面一拦,为首的大汉道:“这位小少爷,我劝您还是好好站在这儿比较合适。”
旁边胡立涛一瞪眼一挑眉,手就按在了腰刀的刀柄上,乖官伸手按住他,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用扶桑话大声喊道:“那边的可是九州探题大友宗麟殿下的家臣么?”
他这一声喊,明显就吸引了那边的扶桑人,那穿着华丽阵羽织的少女微微一怔,转头看过来,略一犹豫,纳刀入鞘,快步往这边走来。
走到近前,那些海寇赶紧拦住了她,这可是原本的卖主和买主,怎么能让他们碰面呢
那些原本被少女一句骂吓得东倒西歪的扶桑武士顿时一脸怒色,为首的一个往前踏了两步,一抽刀,恶狠狠道:“死ね”
狠的怕恶的,恶的怕不要命的,这话果然不假,玉蛟龙李玉甫手底下的海寇虽然也算得凶悍,但跟这些身处战国时期整天打仗的职业武士比较,还是略逊一筹,那为首的扶桑武士一抽刀,后面的纷纷也跟着抽出半截刀刃,齐齐往前踏了一步,凶悍之气毕露,竟是把这些海寇给吓得后退了几步。
那穿着阵羽织的少女紧走了两步,呵斥了那些武士收起刀,然后,很是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明国衣裳的美貌少年,她也见过不少明国人,可明国人会说扶桑话的,还真没怎么见过,忍不住就用扶桑话问他,“你是什么人?”
乖官笑笑,整了整身上衣衫,然后拱了拱手,一副玉树临风一少年的架势,先用扶桑话说道:“在下玉散人,明国人,就是你们大友家要买的那批货的主人。”接着又用大明话说了一遍。
这话一说,群寇顿时轰然,轰一下,就往中间逼进数步,乖官旁边的试百户胡立涛首先拔刀在手,他手下二十个精锐一纷纷拔刀,颜家的家丁一看,一个个也从腰间刀鞘里头拔出刀来。
一瞬间,拔刀相见。
双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稍有不慎就会发展成全面冲突。
那些扶桑武士一看,赶紧先把自家的主公护到身后,一个个抽刀在手,双手握刀至于额前,刀尖指向前方,正是新阴流剑术架构,执笛式。
新阴流四天王之一的丸目藏人佐长惠,上泉信纲的弟子,号称西日本剑法第一,他的新阴体舍流剑术是九州岛广为流传的武技,立花家如今的家督立花宗茂也是丸目长惠的弟子。
因此,立花家的武士大多所学的都是新阴体舍流剑术。
这边三方突然对恃,呈一触即发之势,而起因就因为乖官的一句话。
本来远远跟在后面的七八个扶桑武士远远看了,顿时拔足就奔了过来,奔跑的同时一边抽刀一边高声大喊,倭人善喝,他们一呼救,那边扶桑人集中的营地里头纷纷跃出人影,大呼小叫就往这边奔过来。
后面首先奔过来的扶桑武士为首那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模样,身上穿着素袄,上面纹有家纹,腰间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到了跟前,大喝道:“どちらも手を引っ込めろ,乱暴するな.”
乖官被胡立涛等人护在中间,这时候看见居然有这么冷静的扶桑人,忍不住咦了一声,仔细打量那人,那人剃着典型的武士头,四方脸,单眼皮,身上黑色素袄,是那种往人群里头一扔就找不到的相貌,不过身上气势倒是十足,想必是惯于发号施令的,应该是立花道雪手下的重臣。
紧接着,扶桑人叽里咕噜一阵讲,可惜,对于海寇们来说,那真是鸡同鸭讲,讲了七八句,这家伙也忍不住了,伸手按在剑柄上,微微用力,抽出半截刀刃来,“马鹿……”
三方大乱斗,乖官看着忍不住就这么想。
我会,我懂,可我就是不说。
乖官继续卖便宜。
要知道,他们这边百来人,而扶桑人那边也有数十人,如果加上继续飞奔过来的人和没过来的人,反正,根据乖官目测那扎营,怎么也得有个千把人,而且还都是精锐武士,想来也是,这可是五百门佛朗机炮的大买卖,万一要是被人抢了,大友家估计得吐血。
不过,他装傻躲在人群里头不说话,却没想到,也有同时擅长扶桑话和大明话的人存在。
“少少お待……”扶桑人营地那边一个人一边飞奔一边喊着,“大伙儿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那人冲到护在穿着豪华阵羽织少女的武士们前面,满脸的笑,嘴巴说话飞快,一忽儿扶桑话一忽儿大明话,真有口吐金莲之能,乖官忍不住目瞪口呆,卧槽,还有这种人才?明史上连朝廷跟日本人谈判签国书都没翻译,这扶桑人营地里头居然有翻译?
那人似乎在扶桑人当中颇有威信,那些扶桑武士们率先纳刀入鞘,接着海寇们也纷纷放下刀了,这时候颜家的家丁们一看,不知道如何是好,被围在中间的颜老管家本来一颗心拎在嗓子眼儿,这时候赶紧也说:“放下刀,放下刀。”
“在下伊能小三郎,敢问这位秀才,高姓大名啊?”
乖官看着十数步外那个穿着素袄的家伙对自己拱手,张口结舌,讷讷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那个穿着华丽阵羽织的少女拨开拦在身前的扶桑武士,然后对那伊能小三郎说了一句话,那伊能小三郎眼前一亮,“玉散人?莫非就是写《绣像足本倩女幽魂之聂小倩》的郑国蕃郑茂才么?哎呀久仰大名了。”
他说着,往前头走了几步,一个肥喏,一躬到底,只是,身上的武士装扮叫人怎么看怎么别扭,“茂才公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哎呀真真是好,叫人一咏三叹啊哦对了,在下的明国名字叫伊能静斋……”
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摸着后脑勺,有些尴尬,道:“这名字是在下自己取的,也不知合不合古礼,不过,若称之为扶桑名也无不可,可以叫伊能小三郎静斋……”
卧槽,乖官忍不住捂脸,这家伙简直是个话痨啊
他赶紧打断对方的说话,“静斋不错,《太平广记.洞仙传》曰[后入华山,静斋绝尘,修道合药],真个有飘飘然出世之感,好名字,好名字。”
“茂才公真乃斑斑大才啊”这伊能小三郎一边笑一边往前头走,很快就走到乖官跟前五六步的地方,这个位置将将好,不叫人讨厌,但又亲近,而且,五六步的距离对于一个剑术高手来说,不过一跃而就罢了。
“在下两个月前还在宁波,就听闻了茂才公的大名了,可惜,后来因为有事,就搭船到了琉球,不曾去拜访茂才公,如今想起来,当真后悔万分,明人有谚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晚了两个月问茂才公的讨教,当真是毕生憾事也。”
乖官看他之乎者也,文气绉绉,有越说越长的迹象,赶紧说:“静斋兄,这话后议,如今咱们先谈谈这五百门佛郎机炮的买卖如何?”
伊能小三郎静斋脸现犹豫之色,乖官甚至在他脸上瞧出点儿尴尬来,他讪讪道:“在下虽然也打算入仕大友家担任剑术指南役一职,可惜迄今尚未成功,调停冲突或许还行,谈买卖,在下怕力有未逮啊”
呃乖官被他彻底搞得无言,感情这厮是个浪人,我还以为是大友家的家臣呢也是,若不是浪人,怎么能跑到宁波去,居然还晓得我的名头。
“生意嘛坐下来慢慢谈,静斋兄给我介绍介绍就好,省得别人以为我是做没本钱买卖的。”乖官赶紧说到,这些话,他都可以自己跟扶桑人说,可自己吹嘘自己,哪儿有别人吹嘘自己来得管用,何况,这吹嘘的人似乎还是个颇有名气的日本剑豪,不然哪儿有底气去仕官大友家剑术指南役,这个职位一般也有四百石以上的俸禄,算是中等武士了,何况这个职位俸禄虽然少点儿,但地位却颇高的。
因此,他还加了一句,“静斋兄放心,若是谈得好,我奉上纹银五百两。”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颜家出银子,这五百两想必颜老管家还是肯付的。
这位貌似剑豪的日本人眼神一亮,顿时转头就对那穿着阵羽织的雪肤大眼少女叽里呱啦说了起来,乖官听得明白,那都是吹嘘自己的,把自己说的天上有地下无,是大明朝的苏东坡,首屈一指的大名士。
这厮的言辞肉麻之极,乖官听了一会儿,都觉得不好意思听下去了,而那位似乎有越说越来劲的意思,那雪肤大眼的少女被他说的眼中异彩连连,拼命往乖官这边看来。
这时候那些海寇也瞧着似乎不妙,有几个头目互相看看,使了个眼色,就有几人往城寨那边悄悄退去。
“茂才公,我来介绍,这位是立花家前任家督,立花誾千代公主。”伊能小三郎静斋终于给人家介绍完乖官了,转头过来对乖官介绍对方。
96章 当当当!小寡妇登场!
96章当当当!小寡妇登场!
银子的威力果然是无限大的,要知道五百两银子相当于一个强力大名家的侍大将两年的俸禄,如果是剑术指南役这种土鳖职位,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赚到五百两银子,立花道雪拿出六万两黄金购买佛朗机炮,那也是孤注一掷,掏大友家的老底子了,实实是大友家被岛津家打的太惨,这位大友双壁之一也是没奈何。
银子一砸,顿时就有剑豪洗地,把乖官洗的一干二净出水芙蓉,那些站在四周的扶桑武士们但凡听到伊能小三郎静斋的介绍,大多都要吐舌头,这时候的上下尊卑观念很重,伊能小三郎虽然不是大友家的剑术指南役,但的确和大友家的不少重臣交好,他说的话,那肯定是没错了。
或许有看官要问,一个潦倒到要跑明国混饭吃的剑豪,还能交好九州探题家的重臣,是不是有些夸张,实际上,这一点都不夸张,明国人看伊能静斋,大抵不过一个帮闲罢了,这种人哪个城市里头没有,可在扶桑人看来,这叫做周游列国、踏波四海,和明国的士子游学差不多,是有大本事的象征。
因此,他给乖官洗地,顿时就让大友家这些武士们高看乖官一眼,齐齐给乖官鞠了一躬,这是表示刚才拔剑冲突的时候用剑刃对着他,这是对上等人的不恭敬,要表示歉意。
郑国蕃一笑,拨开几个挡在前面的海寇,走到立花誾(yin)千代前面六七步的位置,用扶桑话说道:“在下剑庐玉散人,姓郑,名国蕃,表字凤璋,见过誾千代公主。”
立花道雪作为大友家首屈一指的家臣,领地十几万石,女儿称公主是完全有资格的。而且这位六岁就继承家督的誾千代公主武力卓绝,三围超群,还深得其父立花道雪的火枪速射奥秘,又以美貌出名,时人成为筑前の白梅,此刻站在乖官跟前的誾千代腰间的刀就是名刀雷切,她老爹立花道雪一辈子的爱刀。
年轻、漂亮、武艺高,又有特技铁炮速射,曾经组织一支200人的早合少女队,后世也不知道多少玩《信长系列》《太阁系列》游戏的宅男痛心疾首:观音娘如此三围卓绝,居然十三岁嫁人养在家里头观赏却不能拿来当姬武将,真是可耻的浪费啊
立花誾千代嘴角微微往上一翘,把左手握着的雷切换到右手,弯腰一礼,却是没说话,乖官看她这模样,忍不住心里一跳。
这时候已经是夜晚,有些人打着火把,誾千代弯腰的时候,脸部完全没入阴影中,也就是所谓灯下黑,但不得不说,这位以皮肤雪白闻名的美人的确肌肤细腻雪白,即便是阴影中,也透着一种骨瓷一般的亮白,乖官看了,忍不住就恶意揣摩,怎么这么白呢,雷神老头小时候可是被雷劈过的,双腿残疾,按道理小没有勃起的功能罢怎么临老了还生个女儿,又是如此的肌肤雪白,实在不得不叫人浮想联翩啊
这时候伊能小三郎又介绍那紧跟着追上来的武士首领,“这位是立花伯耆守的义子立花三河守玄贺大人。”那四方脸单眼皮的男子微微颔首。
“原来是玄贺大人,久仰久仰。”乖官说着扶桑话,却抱着拳,后面的试百户胡立涛忍不住莞尔,不过却也暗自佩服,怪不得颜家众人诸事都要看他眼色行事,到底是有道理的。
乖官一听伊能静斋介绍那单眼皮武士是立花道雪的义子,就明白了,这厮就是立花道雪想让女儿嫁给对方却被拒绝的荐野增时,当了立花家的家老后改名立花三河守玄贺。他作为立花道雪的养子,以自己的血统不好为理由拒绝了立花道雪,然后向立花道雪推荐了同为大友双壁之一的高桥绍运之子千熊丸,立花道雪欣然采纳,收高桥千熊丸为婿养子,并与天正九年也就是大明万历九年,让十三岁的立花誾千代嫁给了十五岁的高桥千熊丸,并改名立花宗茂(日本人一生用十几个名字很正常,立花宗茂是晚年改称的名字,这里就直接引用了,以后类似情况参考立花宗茂,以简洁为要。),还要求女儿誾千代把家督的位置转让给了立花宗茂。
事实上,关于立花家家督的问题,家中重臣一直是分成两派的,一派认为誾千代公主才是正统,另外一派则认为誾千代公主虽然出色,但到底是女子,因此拥护誾千代的丈夫立花宗茂,不过不管哪一派,都承认以誾千代的本事是完全可以继承立花家的,只可惜身为女子。
那伊能小三郎静斋又介绍了一些有名有姓的名武士,乖官一一拱手,双方介绍完了以后,乖官单刀直入,很直接就挑明了来意。
“誾千代公主,三河守大人,诸位,想必大家都不知道,你们要购买的那批大筒,货……”他拉长了音调,四周看了看,嘿嘿笑笑,“是我的,我才是这批货的主子,所以,各位找那李船主谈生意,实为不智啊要知道……”
他又卖了一个关子,缓缓说:“在下也可以代表大明朝宁波八卫,五百门大筒背后真正的主人,大铁甲船一百艘,武士两万五千人,各色铁炮五万支,铁甲三万副……”
吹牛显然是不用上税的,何况他本身就是有资格免税的秀才,所以,他把宁波八卫的战斗力吹嘘得有点儿夸张。
这时候的日本已经有铁甲船,织田信长造出铁甲船以后,很是在海上威风了一把,诸国大名都是有耳闻的,有些更是亲眼见过,大铁甲船一百艘,这是什么概念?何况武士两万五千人,这听着都吓唬人。大友家和人打仗不是没出过两万五千人,问题是,这里头有盔甲的武士极少,大部分都是所谓的农兵,也就是农民发一根竹枪练上几个月。
扶桑所谓武士,其实就是大明朝武将世家的家丁,这时候的大明朝和日本都是以首级来计算军功,打仗也都靠精锐家丁或者说武士,其余拉出来的军户或者说农兵,也就是充充样子,基本上死十分之一就必然崩溃,这还算是比较训练有素的农兵。
因此,乖官一说武士两万五千人,把一些扶桑武士的脸都吓白了,这无关乎胆大胆小,实在是规模太恐怖,譬如立花誾千代训练了一支两百人的早合少女队,何谓早合少女队,也就是掌握了铁炮速射穿着简单盔甲每人都有铁炮的少女组成的军队,历史上的早合少女队凭借两百人就挡住了锅岛直茂、加藤清正、黑田如水三人的联军,这三个家伙在日本都是号称名将的,誾千代公主的实力可见一斑。
而乖官一张嘴,就是两万五千武士,而且每人都有铁甲,有铁炮,这泥马也太恐怖了,已经超越了这些扶桑武士们的想象力,两万五千穿着铁甲手拿着铁炮的武士密密麻麻站开,那得是什么一个境况,他们甚至都不能也不敢想象。
要知道,闻名整个日本的长篠之战,织田信长的三千铁炮队击溃了武田家一万五千军势,其中有三千武田精锐骑兵,也就是所谓的赤备骑兵,这是世界上第一次大规模使用火枪,武田胜赖最后逃回甲斐的时候只剩下三千人,武田二十四名臣几乎死绝。
长蓧之战在日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千铁炮,听着就叫人流口水,可你看对面的明国老爷,一张嘴,两万五千穿铁甲的武士拿铁炮……扶桑武士们几乎崩溃,这得要多少银子才够?这么多武士站在一起得是什么样的雄姿?
看对面的扶桑武士纷纷色变,乖官心里头得意,可惜了,手上没扇子,不然扇一扇,颇有周公瑾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豪情啊
这些惊讶的人里面,尤其以立花誾千代为甚,她仗着自己是立花家家督,费了无数的钱才训练出来的早合少女队,不过两百人,可对面的俊俏少年一张嘴,两万五千,差点儿吓死个人。
“明国真的如此之富有?”她忍不住转头低声问旁边的伊能小三郎静斋,伊能小三郎满脸的尴尬,压低了嗓音说:“明国之富有天下无双,他们的百姓都能穿棉布,有些甚至能穿锦缎,在下去过明国的松江,那里的百姓种田之余就纺纱或者纺棉,每七八户人家起码有一家有纺织机,那纺织机,一天就可以织出一匹布来……”
誾千代听了,羡慕不已,要知道即便是她这样的公主,一匹明国的布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财富。
他们说话虽然声音低,尤其是四周那些扶桑武士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可乖官还是听清楚了伊能小三郎静斋和立花誾千代的说话。
不管伊能小三郎静斋是出于要赚他五百两银子的目的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乖官都决定,事后要多赏点银子给这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面皮白净的貌似剑豪,别的不说,光是浙江军卫的腐烂,大明朝谁不知道啊可这位伊能小三郎就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老百姓的富有而只字不提江南军卫的糜烂。
他忍不住就在心里头臆想:自己一甩手扔过去几锭银子,那伊能小三郎点头哈腰满脸的谄媚,还得大声喊谢上国老爷的赏
“玉散人阁下,您的意思是,你们这批货是被李船主抢走的,在下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那个单眼皮的立花玄贺到底是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家伙,顿时就找到了乖官的破绽。
乖官嘿然一笑,“三河守阁下,你们大友家委托的中间人是谁在下不知道,不过,当时运货的是我大明国海商颜家,是商人,而不是武士,就和贵国的商人一样,商人被海盗抢,这,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如今我来了,这批货,就是我的。”乖官往前踏了一步,斩钉截铁道:“我大明朝宁波八卫的舰队就在琉球外海,诸位,你们是想和我们大明宁波八卫缔结友好关系以后继续买卖大筒呢?还是……”他顿了顿,指着周围那些海寇,道:“在这些海盗们的手上买个便宜货,但却要面对我大明宁波八卫的怒火呢?”
朋友,或者敌人,你选什么?
“好口才。”城寨方向的黑暗中传来一声赞,接着就是一阵拊掌,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从阴影中慢慢走过来,“到底是二甲头名进士沈敦虞的学生,好厉害,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掀起头上的兜帽。
乖官定睛一看,卧槽,宁波市舶司提举侯希白。
“凤璋贤弟,很惊讶?”侯小白挥舞着手上的羽扇,一脸的得意,“方才贤弟一番说辞,说实话,连我都有些动心了,哈哈哈大铁甲船一百艘,带甲两万,佛郎机炮和鸟铳无数……夫人,我说的没错罢”
“侯老爷说的没错。”黑暗中又走出一位身披素白色斗篷的人来,微微低着头,兜帽下面一片阴影。
听着这娇娇嫩嫩的声音,乖官顿时一怔,接着,无数原本在脑子里面想不通的事情就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赫然通透,宛如采花老手解妇人的衾衣衾裤,指尖儿一挑,绸崩棉裂,真身显露。
那么了解我,想方设法都要攀诬我,也只有这位了。
他忍不住就冷笑,“段夫人,冤家宜解不宜结啊你在大兴县好好的五品诰命夫人不做,居然跑到琉球小国,这风餐露宿的苦头,何必呢真是没想到,段夫人居然还懂扶桑文字,想必当初那封信就是出自段夫人的手笔罢哦对了,段夫人嫁给武备将军副千户段天涯之前是一位商人的遗孀,果然,五步之内必有芳草,想不到我大兴县也有会扶桑文字的大才,居然还是一位商人,还把扶桑文字教给了自己的妻子……”
97章 驾驭男人的手段
97章驾驭男人的手段
“何必?你说何必?”那一身缟素的女人掀开头上的兜帽,那娇娇俏俏的身段儿,精致妩媚的脸蛋儿,不是段氏夫人闻人氏又是哪个,不过此刻由于激动,白皙圆润的额头上却是清晰可见的青筋勃起,双手也在胸前紧紧捏起,娇娇弱弱的女子,居然把指骨捏得响了几声。
“郑乖官,若不是你杀人,我家老爷怎么会死,若不是你无罪开释,段府怎么会衰败?若不是你在天津码头骂人,大兴县又有谁敢在背后对我指指戳戳?你说这是何必?”她恨不得咬下乖官一口肉来,当初在天津码头,乖官的绝骂几乎是数天之内就传遍了顺天府,先是有人上青楼嫖ji,有不给面子不肯接待的ji女,有人就借用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啊来斥骂那些拿捏架子的ji女,接着,这股不正之风又蔓延到民间,两家人家吵架,也会有人如此骂,最后连一些官员私下笑论清流御史们又上本子参了谁谁,哪个御史挨了训斥,也要挥着扇子用一句莫装逼装逼遭雷劈,简直可说是流毒无限。
而这件事情最关键的人物,郑国蕃和闻人氏,乖官南下了,根本不知道,闻人氏可就惨了,如此骂人绝句,人家只要想起莫装逼,总要说,哎呀当初这就是郑家小相公在天津骂那死鬼段千户家的寡妇流传出来的。
这么一传二传的,最后,段夫人在大兴县有了个头衔,装逼夫人,这头衔流传是如此之广,连段家的仆人都听说了,有一次闻人氏在院子里头休息,回房间的时候路过回廊,亲耳听见下面的仆人在回廊一角咬耳朵,说的就是自家夫人在外头人称装逼夫人的典故。
这……这……这,真真叫段夫人情何以堪。
闻人氏那个气,真是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恨不得一口一口把郑乖官生生咬碎慢慢吞到肚子里头去。
她一直自认为自己不过自保而已,闹公堂的时候,她暗中给县令台阶下了,后来也没找郑家的麻烦,只是郑乖官做了一响亮,要南下的时候,她跟在后头,也没抱着要郑家家破人亡的目的,只不过要借郑乖官的名头,把水搅浑,只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粗口脏话的魅力是如此之大,流传之广比那首木兰辞要快数倍,听过并且立刻学会还日用不缀的人数比那首木兰辞多数十倍。
这装逼夫人的名头几乎是一夜间就传遍了整个大兴县,搞得段府的仆人出门也要被人指指戳戳,最后有两个经常出门采买的家仆脸面上实在挂不住,偷偷溜走,居然连靠身文书还在段府都不管不顾了,这谣言威力之大,可见一斑,正所谓人嘴两块皮,翻来又翻去,上下都有理。
这么一来,闻人氏的脸面是真挂不住了,要是一般贞洁些的女人,说不准就寻一眼井噗通往里头一跳了事,可她闻人氏是谁呀上厅行首出身,能识文断字,通琴棋书画,进得厨房出得厅堂,嫁过两任丈夫,一个家财万贯才通晓扶桑文字,一个是朝廷命官武备将军副千户,让她跳井?没门。
那时候,正是乖官在宁波得意的时节,而闻人氏,则在大兴县咬碎了银牙,寻思着,郑乖官,你让我没了活路,你也休想有活路。
巧了,她想和乖官玩命,机会就来了。
那位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和大兴县县令沈敦虞有刻骨铭心之仇,得知了最近闻名的郑国蕃是沈敦虞的学生,不由大喜。他的后台是东厂掌印太监张鲸,这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出名的特务组织,刺探消息之类最是拿手,他就遣人调了东厂的消息,就把郑国蕃家里头前前后后的事情了解了一个一清二楚。
看了那些资料后,他对那个故妾虽老的段夫人很是欣赏,这等人物,居然能把沈敦虞问的张口结舌面红耳赤,那也是有大才的,可惜是个女人,不然,穿红着紫簪花游街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他李少南用人,倒是不在乎是男是女,当下就差人拿了自己的名刺,用驿站的快马赶去大兴县,投帖段府以后就问段夫人,可想掌握权力让那郑国蕃甚至大兴县令跪在跟前么?
这种机会上门,闻人氏几乎连犹豫都没犹豫,收拾收拾东西就南下,到了杭州在浙江布政司使的府上,看她如此美貌,差一点儿连李少南都迷晕掉,闻人氏对这种人见多了,对付臭男人的手段多了是,自然不会叫李少南占了便宜去,要知道,她如今好歹也是个五品诰命夫人,是以和浙江布政司使李大人的妾室侯小红手帕交的名义南下的。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要想寻郑乖官报仇,那么,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给李少南李大人占了便宜去,要知道,肯给漂亮的女人献殷勤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但肯给自家的黄脸婆献殷勤的男人绝无仅有,所以,闻人氏坚决不肯给李少南占了一丝儿便宜去,但,又语笑嫣然时时伴在侯小红身边,把李少南看的那个心痒痒,何况,闻人氏出的主意的确有可行之处,李少南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操作的好,甚至搬掉自己上头的那位浙江巡抚蔡太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侯小白的姐姐调教男人的本事不浅,一封信就把自己弟弟招来,甚至都不需要她窜掇,侯小白就被闻人氏的美貌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脑袋一热之下,就要按照闻人氏的主意去琉球亲自监督。而他的姐姐侯小红虽然有些舍不得自家弟弟出海去一个番邦小国冒险,不过,这闻人氏长相实在太美貌,对自己的威胁太大,而若是没自己,自己的弟弟是一块什么料,她是清楚的很,所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弟弟就要和别的女人分床。
看着自己的小舅子也搅进来,李少南其实甚是不喜的,不过,架不住侯小红驾驭男人手段厉害,几天不给布政使大人上床,就乖乖的让布政使听话了,只好眼馋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和美人儿浮舟出海。
侯小白和闻人氏浮舟琉球,那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而李少南犹自臆想着顶翻自己上门的浙江巡抚蔡太,却丝毫不知道,当他起心思对付郑国蕃的时候,已经有一根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十一月的时候,乖官的姐姐郑氏因为时时去陈太后宫中服侍,被陈太后夸奖,万历皇帝就借着这个机会开口求陈太后抬举郑氏,陈太后也喜欢她,而最关键的一点是,去年生下皇长子的王氏是李太后的宫女,所谓母凭子贵,王氏就被封了恭妃,而王皇后虽然素来不为皇帝所喜,但也是李太后亲自挑选的。
作为万历的老爹隆庆皇帝的正宫,陈太后觉得,应该要拿一拿自己的威严出来,不然的话,整个后宫只知道有李太后,却不知道李太后之上还有陈太后了,所以,她几乎是连犹豫都没犹豫,当时就笑着答应了皇帝,郑氏一跃成为德妃娘娘。
皇后以下,贵妃、淑妃、贤妃、德妃,这就是唐朝以来历代所谓的四夫人,品秩相当于正一品,其余的妃子和这四个是没法相比较的,相当于朝廷的杂号将军和大将军的区别,相当于民间妾和平妻的区别。
历史上,唐明皇李隆基就是窦德妃所生,而宋朝真宗皇帝的德妃刘娥后来甚至做了皇后,皇太后。
册封德妃,非同小可,那是要祭告祖庙的,并且由德高望重的大臣做一篇祭文,由于今上宠爱郑氏,册封速度过快,甚至还引发了内阁几位阁老的反对意见,不过,当陈太后淡淡说这是哀家特准的,几位阁老顿时就都没意见了。
内阁首辅张四维率先就说,既然是太后钦点的,那臣就讨一个便宜,这祭文就由臣来做罢
其余几位阁老心中暗骂张四维的无耻和厚脸皮,不过,首辅都开口了,自己再开口就显得不识趣了,也就共同推举张四维,都说张阁老是当年先帝的翰林院第一庶吉士,这祭文当由张阁老来做。
说到先帝,倒是引得陈太后落了泪,万历赶紧跪下来请太后不要悲伤,他自小是陈太后抚养,他的亲娘李太后严厉,导致他对李太后有些敬畏,反而更加亲近陈太后。
陈太后就流着泪笑了,说皇帝大了,知道疼人了。
这些皇家的话就不一一细表,总之,腊月的时候,郑氏如愿以偿,成为德妃。
皇宫的太监们都是机敏人,郑氏原本就得宠,有些聪明的一早就往郑氏身边靠,如今郑氏被封为德妃,那更是水涨船高,要知道,王皇后素来不为皇帝喜欢,至于王恭妃,那是万历当年一时性起,拉到花园里头开心了一次,没想到中标了,生下了皇长子。实际上,万历对王恭妃一点好感都没有,每次看见王恭妃,就会想到了自己少年的荒唐,加上李太后逼着他封了王氏为妃,他就更加讨厌王恭妃了,由此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他一辈子都极为不喜欢自己的长子。
而如今郑氏册封德妃,这里头的含义,那些专门靠揣摩主子心思过日子的太监们如何看不出来,更是纷纷拜倒在德妃娘娘的门下,自称德妃娘娘门下走狗。
东厂掌印太监张鲸这种级别的大佬倒是没那么无耻,非得拉下老脸去拍一个刚册封的德妃的马屁,不过,当他发现自己的得力干将李少南居然暗中调过东厂的资料,当下大怒,一查之下,就全明白了。当年这二甲头名进士的风波他也是知道的,如今分明是李少南要发作郑国蕃。
可是,这郑家小官那是德妃的亲弟弟,那就是皇上的小舅子,那是你区区一个浙江布政使能发作的么?
不过,李少南到底是他手下得用的干将,有名气,有本事,有手段,还忠心,孝敬的银子也是如水一般送到京里头,偶尔暗中干点私活,也不过是为了出当年一口气,这是情有可原的。因此,张鲸张督公决定拉李少南一把,就差遣了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得用的番子快马往杭州去了,告诉那番子,此去,先训斥李少南一番,然后把德妃娘娘的事情告诉他,让他自己赶紧把屁股揩干净,估计顶多过完年后,德妃娘娘的父亲就要封南京五军都督府左都督。
当李少南得知郑国蕃是如今正受宠的德妃娘娘的亲弟弟,吓得脸色惨白,脚一软,差一点儿就跪倒在地。
他冥思苦想,最后,顾不得什么争斗和面子,亲自登了浙江巡抚蔡太的门,就把如今在浙江名头正盛的大名士郑国蕃是德妃娘娘亲弟弟一事说了,把蔡太也吓出了一头汗,要知道,他作为一省巡抚,浙江地面上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如今他正在搞颜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把颜家给吞了,可那郑小相公和颜家的关系,在浙江也是隐约有所耳闻的。
他思索了半天,最后突然发现,泥马,你李少南跑到我府上是什么意思?这不典型是拖我下水么?我本来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当时那个恨啊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巴掌扇死李少南。可为官之道,重在和谐,这些账只好留待以后慢慢算了,如今最关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情处理漂亮了。
两人有了默契,顿时抛弃成见,一巡抚一布政使,同时前往宁波,可宁波的消息叫两人发狂,郑国蕃居然刚刚出海两天。两人不敢犹豫,当即调了澉浦千户所、乍浦千户所、石浦前千户所、石浦后千户所四座千户所的兵,还有定海前后左右四卫的战船,浩浩荡荡就往琉球而去。
而这时候,李少南心里头几乎已经绝望,只是下意识地想捞救命稻草,他甚至准备好了致命的毒药藏在身上,不过依然心存万一,指望自己的小舅子是个大草包。
他的小舅子侯小白在干什么呢?
侯小白在大笑,“凤璋贤弟,人在做,天在看,当初你在宁波海的时候打了我的脸,落了我的面子,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风水轮流转啊”
98章 侯小白你个草包
98章侯小白你个草包
乖官很想大骂一句看你妹啊然后找个吸血鬼的袋泡茶甩在丫脸上,不就是个破宁波市舶司提举么,还是个副的,一收税的工商局副局长你唧唧歪歪,少爷我内阁阁老都骂过,你算个什么。他这种脾气是后世做宅男在各大论坛锻炼出来的,网络让人势无忌惮,而他到了大明朝以后发现读书人更加肆无忌惮,后世好歹还有个河蟹神兽,可大明的读书人天王老子都不怕,至于什么传说中的锦衣卫,他迄今也没见过一次,故此,胆子渐渐的大了起来,俨然也是一副大明朝正经读书人的做派,骂人算什么,这是大明朝读书人的特权,只有这些有功名在身的人才有资格骂人,不骂人,你就不算读书人。
故此,他左眉一动,似笑非笑道:“侯贤兄,你身为从六品提举司副提举,勾连海寇,这,按照大明律是个什么罪名啊?是斩立决呢还是斩监侯呢”
这勾连海寇只要证据确凿,基本就是一个死字,事实上,侯小白打的主意就是构陷颜家勾连海寇,甚至,他一点也不知道乖官还懂扶桑文字,他只需要在海外把颜家搞定,然后就用那封信做证据从颜家株连到郑国蕃身上,你说你没勾结海寇,为何你跟颜家关系密切,你家的宅子价值三千两,颜家为何要四百两卖给你?嗯?
甚至,他还可以因此再攀诬大兴县知县沈敦虞一口,那郑国蕃是你大兴县县学庠生不假罢他的表字是你赐的不假罢他还送过你银子,也不假罢如今他勾结海寇证据确凿,你说你不知道?
这个,就是大明朝威名赫赫的[瓜蔓抄],《明史》曰:藉其乡,转相攀染,谓之瓜蔓抄,村里为墟。
他如此自信的缘故,就因为郑国蕃虽然有些名气,不过一白身,而他侯小白是谁?宁波市舶提举司提举,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的小舅子,而他姐夫李少南的后台是如今声威显赫的东厂掌印大太监张鲸,这些,都是他的底气。
因此,他笑着故作风雅挥了挥手上的羽扇,“凤璋贤弟,我是官,而你是白身,你倒是说说,咱们两个说话,朝廷信谁的?”
看他得意洋洋地诋毁自家少爷,大头忍不住,按着刀柄往前走两步,大声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大头不过十一岁,如今沉着小脸蛋发狠的样子,叫人看了完全没有杀气,只会想笑,侯小白故意往后退了一步,“哟好凶悍的小人儿……”他本是准备说几句轻薄话的,不过,随即想到,这未免不符合他的身份,当下就咳了一声,换了一个说辞,“小子,袭击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啊”
乖官伸手一拽大头到自己身边,然后看着侯小白道:“侯兄,这儿可有……我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他故作姿态,然后突然道:“怎么也有数百人,侯兄确定能收买所有人指证小弟勾连海寇?”
侯小白一愣,旁边的闻人氏恨恨白了这厮一眼,见过草包的,没见过这么草包的,你废话啰嗦讲一堆话,须知说话越多,破绽越多,有这功夫,把那些扶桑人拉拢过来才是正途。她不想伸手去触碰这个看似面孔白净有些读书人气度实际上一肚子草包的家伙,干脆伸脚踢了他脚踝一脚。
要知道,闻人氏前后嫁的两个丈夫,第一个丈夫虽然是商人,可腹中着实有些货色,还教会了她扶桑文字,而第二任丈夫段天涯虽然被乖官一刀杀了,可那厮也不是简单货色,能让大兴县一县人等都称段大官人的家伙,还能勾搭那么多良家女子,那是简单的人么?所以,闻人氏根本看不上侯小白,侯提举虽然是文官,可肚子里头的货色,大抵也就跟后世那个嘶声力竭喊[只要九九八,你就可以把这件商品带回家]的侯总差不多,说他是草包,或许夸张了些,可他和乖官一比,还真是草包。
侯小白被闻人氏踢了一脚,一愣,心说小娘子踢我作甚,他脑筋一转,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重点,就恍然大悟,哈哈大笑,“凤璋贤弟,这里哪儿有海寇?海寇颜家如今俱都被关押着,而活捉海寇颜家诸人的就是仰慕朝廷自愿归附的李玉甫李大人,我姐夫……我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大人说了,李玉甫忠心为国,可为浙江省参将。”
这一句话,就把官和贼的身份颠倒过来了,实际上,这也是闻人氏的主意之一,只要操作好,大事底定,基本上乖官就没机会翻身,可你侯小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数百人的面说出来啊
要知道,如今玉蛟龙李玉甫手下的海寇也分成几股力量,他数十年来经营,实力最大,而二当家何康安今年不过二十多岁,是前二当家的儿子,前二当家死了以后,何康安就坐上了二当家的位置,何二当家年轻气盛,使得一口好刀,还能用鸟铳射中海面上飞翔的海鸟,他的实力,相当于扶桑人所谓的剑士和铁炮达人的综合体,脾气又豪爽,深得海寇中年轻人的追捧,他的理想就是做一个纵痕四海的大海寇。
而路娄维三当家三十多岁,是当初李玉甫提拔起来的,本来对李玉甫倒是忠心,但,千不该万不该,这厮去年在扶桑岛救了个小姑娘,没曾想那小姑娘有九州探题大友家的血脉,手底下也有数十个忠心耿耿的家族武士跟着,那个身高还不足一米一的大友家芳公主也不知道脑子的哪一根弦搭错了,居然要嫁给路娄维,两人站在一起,真个是袖珍美女和巨大野兽。
如今的路娄维三当家,一门心思就是要听从自家婆娘的话,去扶桑岛做海贼大明,他甚至准备将来做大做强以后,接受大友这个姓氏,不过,他们一家人暗中商量出来的名字路娄维暂时还不能接受,芳公主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武士认为,如今的大友宗麟是谋逆上位的,所以他们不承认大友宗麟的第二十一代家督的地位,二十一代家督应该是盐市丸主公,芳公主的丈夫如果日后继承大友家的家名,必须要用二十代家督大友义监的监字,嗯,可以叫大友太监。
当时听到这个名字的路娄维差点儿吐血,泥马,这名字也太坑人了,于是坚决不同意,后来那些武士们又想了个名字,大友通监,不过,暂时还没告诉路娄维。
总之,路三当家如今跟大当家的也不是一条心,他是一门心思要拉着一票人去扶桑的。
可如今,侯小白大声宣布,大当家李玉甫如今已经是……或者说即将是,浙江参将,大明朝的正式武官。
要知道,参将的位置仅仅低于总兵,高于游击,品秩为正三品,在没有总兵的情况下,参将是可以行使总兵的权力总揽兵权的,已经算是高阶武官。
李玉甫这位海上玉蛟龙的势力大约有三千人,其中有将近两千人属于海盗家属,并没有作战的能力,只有大约一千两三百人可以出海拿刀砍人抢劫,这里头约有六百多人是完全忠于李玉甫的,占据了海寇人数的一半,按道理,李玉甫完全可以掌握一整支海盗的。
但,这其中有个问题,这些海盗年纪有年轻的有年长的,那些年长的,大多都是李玉甫麾下的老人,见多了杀伐,也有心和李玉甫归顺朝廷的,可是,海寇到底是海寇,始终会有那些有野心的人,这其中一部分人就认为,往日本九州岛去是个不错的主意,跟三当家混显然更好,而很多新生代的年轻人没见过当年五峰船主汪直一听招安做官的那副谄媚样子,以为五峰船主是个大英雄,生来就是想做海盗,踏波四海,纵痕天下的,这些年轻人都喜欢二当家,敢打敢拼讲义气,至于大当家,老了,肚子都肥了两圈,和那些脑满肠肥的海商有什么区别,只有二当家才能带领大家走出一条路来。
所以,李玉甫的六百多老海寇虽然经验丰富,但比敢打敢拼,显然不抵二当家手下,比心狠手辣,又不抵三当家手下,因此他们三人的实力其实是很平衡的,大家都听李玉甫的,是因为玉蛟龙这个名号响了几十年,而二当家和三当家显然没那么人格魅力让所有人听从与他们。
如果慢慢操作,譬如说倾巢而出,到了明国浙江沿海,浙江军卫的战船围上来,这时候李玉甫说,咱们归顺朝廷罢浙江布政使李少南大人已经答应了我一个参将的前程,老2老三,你们起码也能有个副千户的前程,到时候软硬兼施之下,想必何康安和路娄维也只能无可奈何接受。
可如今侯小白一下就把招安的事情捅出来了,要知道,跟朝廷勾勾搭搭眉来眼去是一回事,可招安受降又是另外一回事,就说《水浒》,宋江想招安的时候,其实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的。
所以,侯小白话音刚落,数百海寇一下就懵了,什么?招安了?
原本海寇中间的裂痕还隐隐藏着,这一下,立刻就扩大了,海寇们互相看看,数百人轰一下,几乎是一瞬间,就泾渭分明分成了三组人马。
闻人氏一看,脑子轰得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娇躯就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站定,看着有些不知所以的侯小白,真是恨从心头来,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乖官眼神多利啊脑子又好使,一看,就明白了,当下大笑,“侯兄,似乎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跟着你啊要不,你先带着这些人下去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来,放心,我不会逃的,我就跟扶桑的誾千代公主谈谈交情,说不准誾千代公主看我长的俊,就站在我这一边也说不定啊”
他哈哈大笑,由于他转身对着侯小白说话,立花誾千代这时候是站在他身后侧面的,听他说话,完全不懂,忍不住就问旁边的伊能小三郎静斋,“他,在说什么?”
伊能小三郎静斋满脸儿的尴尬,总不能告诉誾千代,人家是在占你便宜呢别的不说,誾千代公主手底下那些武士肯定会勃然大怒,只好敷衍道:他在向那些人夸公主长相美貌。
低声哦了一声,立花誾千代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就飞起一层绯红来。就像是无数书中所写多情的苗女喜欢汉人一般,立花誾千代也觉得,明国的少年显然比日本的要好,尤其是眼前的少年,翩翩临风,俊美如玉,哪里是粗俗的宗茂可以比的。
闻人氏看郑乖官轻浮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就用扶桑话大声对立花誾千代喊道:“那位立花小姑娘,他在胡言乱语,说你喜欢他……”
这话一说,誾千代立刻拿出腰间的折扇,展开后挡在脸庞前,只露出一双眼睛。旁边的伊能小三郎静斋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心说,谁见过誾千代公主害羞的样子?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罢
而誾千代身边的武士们,闻言纷纷拔出刀了,闻人氏看了心里一喜,郑乖官,我叫你油嘴,这下看你怎么办。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些武士针对的对象是她,一顿马鹿野郎大骂,要不是侯小白这边也有几十个精锐海寇跟着,说不准人家就冲上来了。
闻人氏气得俏脸发白,忍不住就大骂这些番邦小国觍颜无耻,却不知道,她虽然学了一肚皮的扶桑话,但是不懂扶桑习俗,像她称呼立花誾千代小姑娘,这就犯了忌讳,而乖官呢自诩礼法五星达人,那也不是吹嘘的,这就跟后世办外交差不多,你不能要求别人非得使用自己国家的礼仪,那就不叫外交叫强权了。
这时候试百户胡立涛也看出端倪来了,忍不住暗中对乖官挑了挑大拇指,心说这郑小相公的本事真不是吹嘘的,怪不得颜家拼命也要求了这位来。
大草包侯希白一句话把海寇分成了隐隐三队,虽然不至于互相残杀,但看他们相互打量的眼光就知道,隔阂已经埋下去了,即便没有五百门佛郎机炮这回事,这时候所有人全部走*,李玉甫手下几乎也必然要洗牌。
这样一来,众人的实力顿时此消彼长,此刻大家人数看起来差也差不离,要命的是,那些扶桑人似乎还看郑国蕃比较顺眼,也就死说,一旦冲突起来,说不准人家就站在郑乖官那边。
“侯小白你个草包。”闻人氏看了看眼前的局势,终于忍不住,出声骂了侯小白一句,侯小白一脸的委屈,心说自己没说错话啊可他当真十分迷恋闻人氏,被闻人氏当众骂了,居然硬生生忍住没出声。
正在这纷乱的时候,那边扶桑人的营地中,又快步走过来一队人,为首一个少年,脑袋和单思南差不多,有些硕大,手脚也比较长,看脸蛋还十分稚气,唇上一抹绒毛,但身高却已经有七尺,大约有后世一米八十多的样子。身上穿着华丽的铠甲,铠甲外面套着阵羽织,腰间挎着刀,大步走来。
99章 八个鸭奴
99章八个鸭奴
看着这个在扶桑诸武士中鹤立鸡群一般的少年大踏步走过来,郑国蕃眼角一跳,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这个想必就是日后号称西日本无双勇将的立花宗茂。
这小子身高实在是太高了,在此时的日本,简直就跟巨人差不多,《柳河蕃志》记载他四岁的时候就像是八岁孩子的体格,所以立花誾千代的老爹立花道雪第一次看见他,就赞他说:来年必为勇将。
立花宗茂武勇其实用明国的武术谚语一句话就能概括:一力降十会。
今年不过十六岁的立花宗茂从去年和立花誾千代结婚,把本名高桥弥七郎统虎改称立花宗茂,并且从妻子手上接过立花家家督的位置,得到了少数立花家重臣的拥立,但是,大多数家臣对他不屑一顾,认为只有誾千代公主才有资格继承家督。
紧紧跟在立花宗茂身边的三十多岁的武士,就是立花家笔头家老小野和泉守镇幸,日后的日本七柱枪笔头。值得玩味的是,他是坚持认为誾千代公主更加合适做立花家家督的,不过此时立花道雪尚在人世,表面上他还是奉立花宗茂为主的。
后世推测立花誾千代身高大约1米55,而推测立花宗茂大约1米88,可以想象一下,身高1米55娇小玲珑的誾千代公主站在身高1米88牛高马大的立花宗茂身边是什么模样。
总之,誾千代是极为厌恶站在立花宗茂身边的,曾经称呼他为熊宗茂,虽然立花宗茂乳名千熊丸,可这并不表示他喜欢别人叫自己熊宗茂,所以,这十六岁少年和十四岁少女虽然是夫妻,实际上,两人关系极为恶劣,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两人甚至不能同时生存在一颗星球上。
看见立花宗茂走过来,立花誾千代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阿房。”(あほう,阿房为汉字表记,意为白痴、阿呆,是语气比较重的侮蔑语,虽然意思翻译过来为白痴,但,从语气和感情来翻译的话,老北京话[傻*]更合适这个词的翻译。)然后扭过头去不去瞧他。
旁边的立花三河守玄贺听见了,忍不住就低声说:“千代公主,请注意措辞,骂这种话,实在不符合您的身份。”
立花誾千代脸蛋儿微微一红,立花玄贺名义上算是她的哥哥,实际上更像是她的叔叔,被立花玄贺说了一句以后,誾千代意识到周围还有许多家臣,尤其是几步远处,还有一个精通日本语的明国少年。她忍不住就偷偷往乖官方向看去,触目所及,乖官正似笑非笑看着她,当下脸颊更加红晕起来,赶紧拿折扇挡住了脸蛋。
听到她骂自己礼法上的丈夫立花宗茂为阿房,乖官忍不住一笑,这个词他前世曾经在论坛上和人争辩过到底是翻译成白痴好还是翻译成傻*更好,当然明白这个词所蕴含的强烈感情,心说怪不得历史上记载这两个人感情不好,后人甚至推测,两人根本没有圆房,庆长七年三十四岁的立花誾千代死的时候都还是处子之身。
如今看来,这个推测恐怕很有可能,不然的话,新婚才一年,哪个妻子会骂丈夫为傻*呢?
一想到这个,乖官心中突然有一个很邪恶的念头冒出来:姬武将,姬武将,姬武将……
可惜,这个念头只是闪了闪,他就叹气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个十几万石的小大名家的老婆,想要培养成姬武将,有点不太现实啊
但是,最不现实的穿越都发生了,为什么培养姬武将就不现实呢?一个声音又在脑海里面问到。
你一介书生,培养姬武将这种事情就不要去做了。另外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俗云,书生而万户侯,作为明国书生,培养日本姬武将才是王道啊先前的声音又响起。
……
用折扇挡着脸蛋的立花誾千代看见乖官脸上神情像是变脸一般变来变去,十分古怪,忍不住就想开口问话,但这时候,熊宗茂走到了她的身边。
有些嫌恶,她往旁边躲了一步,立花宗茂脸色一变,拳头紧紧握了握。
这么多臣下武士在,誾千代就公然如此不给他面子,也怪不得他脸色不好看。
咬了咬牙,立花宗茂硬生生就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此子日后是西日本第一勇将,据称有杀伐决断之气,可并不代表此刻年方十六岁的他就有这种果决。
“誾千代。”他尽量让自己笑得温和些,道:“怎么能独自跑出来丢下我和芳公主呢?太失礼了。”
立花誾千代嗤之以鼻,哗一声合起折扇,把折扇插在了腰间,哼然说道:“芳公主?哪一位芳公主?我可不认识什么芳公主。”
乖官这时候才发现,紧随着立花宗茂走过来的,还有一个被几十个身穿铠甲的武士紧紧簇拥在中间的小女孩,嗯?不对,不是小女孩……
被簇拥在中间的女子身高大约一米一还不到,身上穿着华丽的小袖,这是织田信长的安土时代流行起来的衣裳,以绮丽为美,上面还以鹿胎绞的手法染着无数繁复的花草,脸上擦着粉,眉毛也剃掉了,在额头上画着两撇。
严格来说,这个女子不算丑,至于化妆,这是见仁见智的东西,后世也有苍白皮肤大范围黑色眼影的所谓哥特妆,也有人称之为吸血鬼妆,不见得比日本女性的剃眉白粉脸强到哪儿去。
只是,她那小小的个子,身上华丽的衣裳,以及擦得雪白的脸蛋,让后世深受日本恐怖剧毒害的郑国蕃一下子就想到了鬼娃娃花子,忍不住就打了一个激灵,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来。
这个少女就是这里的二当家路娄维的妻子,大大友盐市丸的女儿,芳公主。
她出面和立花家去谈判,立花家几位重臣认为不该和她谈,不管怎么说,这是殿下(指大友宗麟)家里头的叛逆,虽然殿下沉默了几十年也没声讨盐市丸,可不代表作为大友家重臣的立花家就可以和盐市丸的女儿往来。
而立花宗茂则认为,既然人家来了,明国有谚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当然要热情接待,顺便谈一谈,这个五百门大筒是不是能够赶紧提货,最好还能便宜些。
立花宗茂从小是他的伯父吉弘镇信抚养长大的,吉弘镇信是内政方面的达人,作为府内城下町的总奉行,大抵等于后世抓经济的市长,他把大友家的内政搞得是红红火火,所以,说吉弘镇信是武士还不如说他是商人,而被伯父吉弘镇信抚养长大的立花宗茂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就认为,只要有利益,在不违背主要大义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可以谈一谈的。
所以,立花誾千代愤怒地转身出了帐篷,碰上了郑乖官,而这时候,立花宗茂和芳公主初步议定,三当家路娄维会尽量想办法赶快交易,并且把价钱压到一百两黄金一门,这一下就是省下来了一万两黄金啊立花宗茂志得意满,这才出了帐篷,这时候,有手下武士来说,誾千代公主那边似乎和人起冲突了,他这才赶了过来。
那么,他们赶过来后,誾千代看见了芳公主,就极为不满意,这个脸上擦着粉像是一张死人脸的家伙,居然还敢自称芳公主?殿下不追究不代表我们就会认同,干脆一扭头装看不到。
立花宗茂满脸的尴尬,就对那位芳公主道歉,说:“芳公主,贱内自小脾气比较倔傲……”
听他说[贱内],乖官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要知道,这厮嘴上的绒毛还没消退干净呢看着个子大而已,其实就是个小屁孩子。
本来就很尴尬的立花宗茂听到旁边有人发笑,一眼看去,发现笑出声的是一个俊美的少年,看穿着,似乎是明国人,就以为是岛上的海寇,忍不住作色,“马鹿野郎(ばかやろう,八嘎牙路)”
说着,他按着刀柄,就抽出半截刀来。
乖官顿时色变,泥马,居然敢骂我?
“少爷,这厮说的什么意思?”大头忍不住就问乖官,不远处的闻人氏赶紧充当翻译,幸灾乐祸说道:“他骂你家少爷是混蛋……”心里面就接了一句,郑乖官,你混蛋都算轻的。
吵起来罢打起来罢闻人氏眼神中似乎有火焰在跳舞。
大头一听就毛了,这番邦小国的兔崽子,居然敢骂我们少爷,他是有脑子的,作弄人的手段不缺,当初南下宁波的时候他在船上装傻说一树梨花压海棠,少爷要娶好多老婆给郑家开枝散叶,硬生生把颜小姐给气跑了。如今看有人骂自家少爷,眼珠子一转,就对身后的人说:“你们都听好了,跟我一起喊,就喊,你才八个鸭奴,你们全家都八个鸭奴……”
说完,他还一二三起了一个调,然后,那些颜家的家丁和试百户胡立涛以及那二十个精锐手下一起就轰然喊道:你才八个鸭奴,你们全家都八个鸭奴。
上百人齐声大喊的气势,声音简直可以冲破天,马鹿野郎在扶桑语中是感情比较激烈的侮蔑词,立花宗茂被这么多人骂了,当即色变,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可连着两个马鹿野郎,已经让他吃不消了,而闲的没事恨不得双方打起来的闻人氏立刻就对立花宗茂喊道:“他们说的是你们全家马鹿野郎。”
这一翻译,立花宗茂脸色顿时铁青一片,[伧]一声就把他老爹高桥绍运送给他的名物备前长船长光给整个抽了出来。
这一年多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开来,立花家大多数重臣沉默的反对,妻子的反感、甚至不跟他同房,连立花家家督的象征、名物雷切都没有交给他,这些无时无刻不压抑在立花宗茂的心里头,越积越深,而如今,一个小鬼,居然敢如此侮辱他,武士的名誉往哪儿放?
把备前长船长光的刀鞘往前面地上一扔,立花宗茂双手高举过顶,摆出雷刀的架构,刀刃在黑夜中闪着冷冷寒光。
100章 居然敢偷袭你家单小爷
100章居然敢偷袭你家单小爷
雷刀,新阴流上段姿势,取义从上往下迅捷斩下宛如迅雷,而立花宗茂手上的名物备前长船长光刀身弧度较大,也适合斩切,他学的剑术是九州岛比较普及的体舍新阴流,也以斩切闻名。
日本九州岛在日本本土人眼中,是以野蛮闻名的,也就比北海道的虾夷强上那么一丁点儿而已,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实在没多大的稀奇,尤其立花宗茂六岁习武,他的伯父先找十岁的小孩子跟他打,然后十二岁的……一步一步增强,史载他八岁的时候能拉开所有的硬弓,十岁能打倒二十五岁的人……立花誾千代叫他狗熊宗茂,正像是明国俗话所说的那样,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
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立花宗茂,骄横自大,得意妄为,绝不容许别人忤逆他。成为立花家的女婿兼养子,他继承家督以后一直很憋屈,如今被一个小孩子辱骂,而且还是一个海寇,他如何能咽得下这一口气?
种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拔刀,以上段姿势雷刀构摆出一往无前不死不休的气势来,一定要斩杀眼前的少年。
他脚下一跃,在一眨眼中跃至单思南跟前,这才大喝一声,手中的备前长船长光从右肩往左下狠狠劈了下去,正是气势十足的体舍流秘剑法-袈裟斩……周围众人甚至来不及惊叫,立花誾千代一下就瞪大了眸子,拿手捂住了嘴巴,旁边的伊能小三郎静斋眼神一滞,左手紧紧捏住了腰间的刀,指骨骨节的形状清晰可见,而立花玄贺则伸手大喊道:“主公,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这所有的事情,也不过短短一刹那间。郑乖官只觉得身体一凉,从小跟单赤霞练剑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握着村正往后退了一步,虽然这一刀是劈向大头,但他的行动是对危险下意识的一种回避,不算优秀,但也不算差,已经算是合格的剑士了。
最令众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单思南几乎是在立花宗茂一跃过来的时候就抽刀在手,雁翎刀往空中一晃,一刀就切在从他的左肩往右下劈落下来的备前长船长光的刀脊上,[叮]一声响,顿时就把备前长船长光的刀势给劈歪了,然后顺势从右往左一带刀锋,雁翎刀打横就在立花宗茂小腹上横切了一刀。
他虽然在同龄人中算得高大,比乖官还高上一截,但毕竟才十一岁,不比立花宗茂已经十六岁,因此这一刀横切,只是在熊宗茂小腹上切了一刀,由于立花宗茂在阵羽织里面还有铠甲,而且还是一件防御能力很严密的当世具足,因此这一刀只是发出金铁交鸣令人牙酸的声音,并未伤着立花宗茂一丝一毫。
大头一刀横切以后,腾腾腾退了两步,脚下不丁不八站着一个四平大马的架势,既稳且健,右手持刀刀柄横在额头,刀刃往上,左手伸出托着刀背,双眼就瞪着一刀砍失手后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的立花宗茂,用周围海寇和扶桑武士听起来未免还有些奶味道的奶声奶气大声道:“你这个鸭奴,好不晓事,居然敢偷袭你家单小爷……”
众人几乎没一个敢于相信自己的眼睛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跌碎了一地的眼镜片儿。
乖官吓了一大跳,要知道,他老爹和单老爹那是生死之交,他和单思南从小一起长大,说情若兄弟也不算夸张,用明国的话来说就是,父子两代,主仆相得,也算是一段当世佳话。
可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就动刀动枪的,大头差一点儿就被那立花宗茂给砍了,他先是看了大头一眼,不过大头明显活蹦乱跳的,而且,能看出未来大宗师的底子,神经粗大,一点儿也不害怕,居然还有闲暇自称小爷……
他一颗拎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面去,然后,怒发冲冠,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噌一声,他拔出腰间村正,刀尖指着犹自一脸儿见鬼表情的立花宗茂,卧槽泥马勒戈壁,你这倭奴想死,哥哥我就成全你。
几乎是紧随其后,试百户胡立涛一抽手拔出腰刀,因此带动的效应就是他手底下二十个精锐齐齐抽刀,二十人抽刀宛如一人,[噌]一声大响,让那些训练有素的扶桑武士和海寇们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请住手。”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伊能小三郎静斋,要知道,明国人和扶桑人之间的关系可是也他息息相关的,五百两银子啊他如何敢不卖力,让他叫乖官两声亲爹也没关系,这年月,天大地大都没有银子大。
所以,他一下就跳到中间,用明国话和扶桑话大喊,心里头想,千万不能打起来,这一打起来,恐怕我的五百两银子就要泡汤了。
而在颜家百来人众的身侧后,被闻人氏唾骂了的侯小白一看要动刀子,首先就伸手去拽闻人氏,就怕这位小娘子在乱战之中受了什么伤,可闻人氏不但不退后,使劲儿一挣,甚至又往前走了数步,侯小白大惊,心里头说我的姑奶奶你这是想死啊这动刀动枪的,刀枪不长眼啊
不过,他到底迷恋闻人氏,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都没舍下闻人氏自己往后躲到安全的地方,紧紧就跟着闻人氏往前去,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小声喊:“夫人,小娘子,小心,小心,刀枪不长眼啊”
而这时候,熊宗茂终于从自己失手的震惊中醒转回来,已经颇有些威严刚毅之感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红色,用明国话说就是脸皮涨紫一片臊热。
被一个小孩子打败了,若不是身上穿着具足,就要被斩杀,这让骄横的立花宗茂脸上挂不住,要知道,周围全是立花家的家臣,甚至有立花道雪的义子立花三河守玄贺以及立花家笔头家老小野和泉守镇幸,这让他以后还如何依靠威严镇压家臣呢?
腮部一坟,他咬牙想道,一定要把这个少年斩与剑下,不然,家中重臣们岂不是更要欺我少年可欺?
他到底是他的伯父、内政方面的达人吉弘镇信所抚养大,虽然外表粗豪,但内心实际上很有计算,一旦打定了主意,就盘算,自己身上穿着具足,那大脑袋的少年虽然剑法出众,却输在个子不够高力气未免不够大,而且身上没有甲胄,自己只要拼着受他一刀,连受伤都不会,然后一刀砍了这小子……
要知道,他身上的当世具足也是名物,是他老爹高桥绍运特意送给他的,价值五百贯,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竹盔甲,普通的刀根本破不了他的防御。
这厮的这种想法举动,其实就是后世所谓少年人的逆反心理,你说这件事情不能做,我偏要去做。这家伙少年时期的傲慢和逆反在日本史书上也留下浓重的一笔[绍运死后,左近将监每不思悲痛],也就是说,他亲爹高桥绍运死了,他一点儿都不悲伤。
故此,他涨紫的面皮终于因为冷静思考而转变了颜色,变成了歹毒杀心的铁青之色,一抖手上的备前长船长光,他站直了身体,摸了摸被大头一刀割裂了一角的套在当世具足外面的阵羽织,淡淡说:“武士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我决定和此人决一死战。”
乖官一听,就火了,泥马,你说死战就死战,刚要破口大骂,旁边大头一把拽住了他,问他说,少爷,这家伙是不是还不服气啊?
大头又不傻,看对方那样子就知道,肯定不服气,心里面忍不住跃跃欲试,要知道,他三岁习武,在单赤霞鞭策之下,可以说数年如一日,只要在没人看见的时候,他几乎都在苦练剑法,即便是郑家最落魄的时候,他也是一边服侍郑连城一边脑子里头盘桓着他老爹教的剑法,手腕还不停的比划,若是以武学资质和境界来论,在场的没一个能比得过他的,即便那个貌似剑豪伊能小三郎静斋,那也是嘴巴功夫大过剑上的功夫,比不过他。
正所谓,少年不识凑愁滋味,并不懂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巴不得上去教训那个又高又壮的家伙,最好一刀斩与刀下,方才不负从小苦练。
看他脸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乖官就明白这臭小子在想什么,忍不住勃然大怒,“单叔就你一个儿子,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大头正色打断了他的话,“少爷,俺总不能一辈子不长大罢”
只一句话,就让乖官哑口无言,要知道他的心理不一定坚强,但肯定比大头成熟,被大头一反问,倒是觉得自己就像是把子女呵护在手掌心的父母,大头说的对,他总不能一辈子不长大罢他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何况,临出门的时候单叔肯定交待了他,万事要替少爷冲锋在前……
咽了一口唾沫,他拿眼角扫了扫牛高马大的立花宗茂,然后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大头,“人家身上穿着盔甲呢你有把握?少爷我可不想日后孤零零一个人连个弟兄都没有。”
大头满脸的严肃,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俺有把握,爹教俺的剑法里头有对付这种浑身穿着甲胄的家伙的办法。”
“单叔平时教是一回事,可……”
“少爷,俺真有把握。”大头再一次打断了乖官的话,这是他少有的坚持。
而这时候,立花宗茂拨开挡在他跟前的几个扶桑武士,他身高足足1米88,力气又大,拨开那些扶桑武士就跟大人拨开孩子一般,“如果我还是立花家的家督,你们的主公,就不必说了。”说着,拿手掌在备前长船长光的刀刃上一抹,一抹血迹就染红了备前长船长光的刀刃,血珠子顺着刀刃锋利且优美的曲线往下滑落,滴答,滴答,就滴在了地上。
这,已经是不死不休的表示了,如果再劝,那立花家的家臣们未免就真的不尊敬这位名义上的家督和主公了。这时候,自小和立花宗茂一起长大的吉田鉴证忍不住就对一直一言不发的誾千代说道:“千代公主,请您说一句话呀一定要阻止主公,明国有谚云,君子不立危墙,主公身为立花家的家督,怎么能随随便便在这种情况下和人决斗呢”
大部分家臣是如此想的,要知道,那个明国少年刚才可是在宗茂主公身上横切了一刀,要不是因为身上有盔甲,恐怕连肠子都被砍出来了罢虽然宗茂主公素有勇名,可也不能在这种地方胡来啊若是万一出了点什么乱子,立花家家督和人决斗的时候被斩杀,这是往立花家脸上抹黑啊
誾千代拿折扇挡着脸,淡淡说:“就他那脾气,哪怕前头挡着一座大山,他也会红着眼珠子冲过去的。”
她根本不想和立花宗茂说话,反正说了也没用,因此就很是讽刺了一句,吉田鉴证此时十八岁,从小和立花宗茂一起习武,两人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忍不住就说道:“誾千代公主,您怎么能这么说您自己的丈夫呢?这实在是太失礼了,主公的脾气,难道不是公主一意孤行的结果么?公主迄今都没有把代表着立花家家督位置的雷切刀交给宗茂主公,难道这也是宗茂主公的错误么?”
誾千代身边的立花玄贺脸色一沉,手就按在了刀柄上,“马鹿,这是你作为臣子应该说的话么?”
誾千代伸手拿折扇挡住了立花玄贺,“如今我已经不是立花家家督,算了。”接着,她转头对犹自脸上愤愤不平的吉田鉴证说道:“雷切是父亲送给我的,代表着父亲对我的爱,所以,是不能给宗茂的,倒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肯交出家督的位置,至于决斗,你不如去求对面那位明国的茂才,那个脑袋有些大的少年是他家的家仆。”
101章 此刀名雁翎,长三尺七寸,净重六斤四两
101章此刀名雁翎,长三尺七寸,净重六斤四两
听到誾千代让他去求对面的明国人,吉田鉴证脸色一滞,愤愤道:“不必了,大不了我陪着宗茂主公一起去见伊邪那美。”说完一转身,身上胴丸一阵作响。
伊邪那美,日本神话中黄泉污秽的女神,意思即是他宁愿陪着主公一起去死。看着转过身去的后背,立花玄贺忍不住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这样的武士,怎么能振兴大友家,只知道自恃武勇的粗鄙之人啊我居然和这种人同为大友家的臣子。”他嘴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耻于为伍。
誾千代没说话,哗一声展开折扇挡在下颌前,又仔细看着乖官他们,旁边立花玄贺看她的表情,忍不住心里面一跳,顿时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这时候,立花宗茂已经成功让立花家的武士们纷纷后退,毕竟,主公以手拭刃,这是决心已下了,再阻止未免有失臣子之道,只是,有些臣子忍不住就想:这样的主公,真的合适做立花家的家督么?
而乖官看着大头,也忍不住担心,不过,雄鹰终究要自己展开翅膀,看着大头坚定的眼神,他只好纳刀入鞘,无声无息往后退了一步,大头顿时一喜,这就表示少爷同意了,他一挥手上的雁翎刀,转身往前走去。
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花一些笔墨来描写一下大头手上的雁翎刀,这个雁翎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明清朝的雁翎刀刀身比较直,但刀尖略微弯曲,全长基本在90厘米左右,刀身有血槽,刀镡一般是椭圆型,刀柄一般是木制缠绳,所以,它形状和日本刀是比较接近的,并不是那种刀脊很宽的大刀。
而立花宗茂的佩刀备前长船长光,以后会因为剑豪佐佐木小次郎而出名,以剑身修长而闻名,和乖官的佩刀村正一样,备前长船长光不可能只有一把,立花宗茂的备前长船长光也是长刀,全长超过100厘米,这已经算比较长了,譬如大典太刃长66厘米,正宗刃长65厘米。
大头的雁翎刀全长94厘米,刀柄长8厘米,也就是说刀刃长86厘米,而立花宗茂的备前长船长光全长102厘米,但刀柄长20厘米,也就是说刀刃长82厘米。
好罢,这就像是紫禁之巅的比武,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各自报一下三围,不,报一下手上宝剑长几尺几寸,净重几斤几两……
暂时从数据上来看,大头的雁翎刀刃长86是略微胜过立花宗茂的备前长船长光刃长82的,区别是在雁翎刀单手手持而长船是双手手持,单手更注重技巧,而双手更注重力道。
但是,立花宗茂有一点绝对优势,他身上穿着当世具足,所谓当世具足,因为受到南蛮铠也就是西洋甲胄的影响,防御力极为良好,属于重铠甲,比起立花宗茂的好友吉田鉴证身上的胴丸,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胴丸这玩意儿材料大多是竹子和皮革,表面刷漆看着漂亮,实际上是样子货,当世具足从头到尾护得严严实实的,而且大多能防御火枪的铅弹,可想而知它的防御力多么优良。
身上穿着这么一件铠甲,防御力可想而知,再好的刀,你说你一刀把穿着当世具足的武士一刀砍成两截,这显然是不可思议,要知道,刀发明出来绝对不是用来砍甲胄的,西方人对付重铠甲一般用权杖或者战锤或者连枷,权杖相当于演义小说里面说的凹面锏或者铁鞭,战锤相当于铁骨朵,连枷就相当于流星锤,东西方在对付重铠甲上其实是比较一致的。
所以,大头想要赢,实际上难度不小,不过,在场的人没一个敢于小看这个说话还带着些奶声奶气的少年,刚才对付立花宗茂的那一招,几乎所有的武士在心里面想一想,都觉得自己没把握应对,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可以一剑杀掉自己,所谓武士,实际上就是吃硬不吃软,他们有如此的比较,怎么敢轻看大头呢?
乖官看着大头走过去,只觉得手上渗出一层手汗来,忍不住在衣裳上面擦了擦,可随即又出了一手,感觉甚至比自己亲自去动手还紧张,试百户胡立涛紧紧跟到他身边,看他紧张的样子,就低声说,郑相公,我瞧思南这孩子做事稳妥,脑子也活,何况他还是赤霞老爷的儿子,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啊我是看好他的,那个扶桑人虽然块头大,我看只是虚火……
乖官闻言,哭笑不得,不过,心却是略微定了些,这时候大头走到立花宗茂跟前三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迈出一步就可以用刀砍到对方。
一时间,四周全部静悄悄的,只有沉闷的呼吸声和火把荜拨荜拨燃烧的声音,那些海寇大多数也隐隐希望大头能赢,这无关乎其他,他们到底也还是明国人。
那伊能小三郎静斋看着两人一触即发的状态,忍不住沮丧着脸,看来五百两银子要泡汤了,可这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插进去,不得已,只好后退。
大头看着对面的立花宗茂,嘿然一笑,“大块头,俺让你先出手。”说着,左手托在刀脊靠近刀柄处,缓缓往刀尖方向滑去,滑到刀身中间,停了下来,右手握刀横在自己右眉骨处,形成托刀式,脚下也缓缓往下蹲去,让自己站得更稳,一双腿似曲非曲,不但稳,且还保持着强大的弹跳能力。
这一招,叫做刀掌合一,是防守反击的招数,双手托刀,可以硬架劈砍过来的武器,而他右手放在自己的眉骨处,随时可以变换成上段势砍下去,也可以变成中段势刺过去,还可以左右横切,实在是攻防一体的架构。
立花宗茂拎着备前长船,仔细看着他的刀势,可丝毫找不到破绽。要知道,这时候他才16岁,虽然学的也是新阴流剑法,却没有什么秘传,他的武芸老师由布惟信虽然号称立花四天王之首,一生出阵六十多次,可若论武芸,在此刻的日本战国还真和那些看]书就来O剑豪、枪达人没法比,至于立花宗茂得到体舍新阴流的免许皆传证书,那得等到他二十八岁以后了,那个时候他倒是勉强可以称之为西国无双勇将,可如今,他十六岁,空有一膀子力气,虽然也掌握了一些剑术精要,可跟自小跟随浙江兵剑法第一的单赤霞老爹亲传秘剑术的大头一比,那武学境界简直是一坨狗屎。
让他来破大头的掌剑势,实在是勉为其难了。
看着他握着剑盯着大头无处下嘴的模样,周围的扶桑武士们一颗心就沉了下去,看着那明国少年的剑式,分明是有大宗师传授的,有些聪明的武士就转眼去看伊能小三郎,一时间,小三郎和无数双眼睛对视了一下,只好摇了摇头,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一摇头,众人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截。
要知道,在日本列岛,十岁元服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有些十来岁的武将初阵,干出让天下震惊的武勇事迹来,这也不是什么没发生过的事情,最著名的,譬如甲斐的老虎武田信玄12岁初阵,讨取了号称力敌七十人的名武士平贺源心的首级。
这种绝世武勇少年的传说,就好像是大明国江湖上传闻的乞丐、和尚、道士、小孩、女人这五种人闯江湖,最是不能轻视,这五种人要么没本事,有本事的往往都是大本事,杀人都不带眨眼睛的。
有些人忍不住就叹出气来,似乎已经看到了宗茂主公败北的样子。
而立花宗茂这时候本来就很紧张,他虽然也经过初阵了,但那是三百多人对一百多人,对手是秋月家的国人众,说句难听话,土鳖一样的对手,不过是些拿武器的农夫罢了,可眼前这个少年可是刚才一刀就斩切在他腹部的剑术高手,要不是身上穿着当世具足,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所以,紧张是难免的,他只觉得手上黏糊糊的,忍不住紧了紧刀柄,好让刀柄上的缠绳把手上的汗给吸干净,然后仔细观察对手的剑势,依然找不到任何破绽。
虽然心里面焦急,但他到底是和一生出阵六十多次的由布惟信学的武芸,深知疑惑是对战最大的缺陷,所以,不敢再犹豫,就摆了一个霞太刀的剑构。这是很多剑术流派都有的剑构,利于斩切,但大头所摆出来的剑式,分明就有极大的斩切针对性,实际上,大头所用的掌剑势,对上段和中段的防御能力极强,如果武学素养够高的话,应该用下段剑构才是最合适的,可立花宗茂对剑术的理解用明国话来说,那就是一个二把刀,试百户胡立涛说他是虚火一点儿都没说错,碰上那些武装农夫,他倒是可以逞一下威风,可他如今碰上的是不世出的剑术天才,未来的内家拳开祖,虽然只是十一岁的小孩。
越犹豫,越没有自信,越会失败,这是他的武芸老师由布惟信所说过的话,他虽然对严苛的由布惟信毫无好感,可由布惟信到底是立花四天王之首,对于当初十三岁的的他来说,已经是高山仰止的人物了,所以,老师的话还是深深刻在脑子里面的。
想到家中重臣的眼光,妻子立花誾千代的蔑视,他腮部一坟,一咬牙,大喝一声,一刀就劈了过去。
102章 老鼠哲学
102章老鼠哲学
备前长船破空一斩,发出低沉的啸声,分明速度到了极致,立花宗茂甚至觉得这一刀能把眼前的少年一刀劈成两半。
可惜,这种想法是很美好,但事实是,单思南小腿一动,微微往左侧退了两步,手上的雁翎刀轻轻一点,只听叮一声响,却是刀尖点在了备前长船的刀脊上,立花宗茂就觉得手上微微一震,下盘顿时失去了平衡,脚下一个收势不住,踉踉跄跄往左边跌了数步,四周一阵轻微的哗然声,这时候,即便那些以为宗茂主公身披坚甲未必不能胜之的家伙都觉得几乎无望了。
那对面明国的少年,简直如鬼神一般的剑法啊众人纷纷想到。
这一招无关乎力量,纯粹就是技巧,精妙到颠毫的技巧,那伊能小三郎忍不住喃喃道:“这一剑至少要二十年苦练……”旁边的立花誾千代听了,忍不住说:“不会罢他看起来顶多十三岁。”
“正因为十来岁才可怕啊”伊能小三郎说到,这家伙心底有个极大的秘密,这家伙的父亲其实是明国人和一个扶桑女子所生,所以,他有四分之一明国血统。这时候的明人在日本一般都是商人,有极少数明国人因为年纪大就不再奔波定居与扶桑,大多经营染坊,也就是扶桑所谓的染物屋。
他从小在染物屋打工,和明国商人们说的一口流利的明国官话,他所打工的染物屋是京都吉冈家名下物业,吉冈家从十二代将军开始一直是将军家的剑术师范,并且在京都今出川有道场京巴流兵法所,看惯了武士老爷们佩戴双刀趾高气扬的样子,他羡慕不已,想方设法从染物屋转进入兵法所打工,这一打工就是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来,他看过无数的剑客、剑士、剑豪、甚至有将军御口亲封的剑圣,直到几年前,吉冈家家主、前代将军的兵法指南吉冈直光逝去,直光之子、侍奉十五代将军足利义昭的吉冈宪法回到家中继承了家主的位置,这时候吉冈道场的众多门徒闹事,认为宪法剑术不精没有资格继承兵法所,他抓住机会,一下就跳了出来,用木刀连接击败四个道场门徒,一下就镇压住了闹事的众门徒,吉冈宪法十分高兴,就给了他吉冈京巴流的印可证书,他摇身一变,就从一个打工的小子变成了剑豪。
这吉冈家像商人多过像武士,他在吉冈家前前后后加起来二十来年,身上也带着磨灭不掉的吉冈家家风,而且,他自家深知自家事,在吉冈家二十年,见过无数次的剑术稽古,老家主吉冈直光击败多不少剑客、剑士,但对上剑豪,几乎没赢过,所以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也算剑豪的话,恐怕是整个日本列岛最菜的剑豪。
但是,他长相堂堂正正,一见面就会给人留下极好的印象,而且他见过两位被将军亲口封的剑圣,尤其是剑圣冢原朴传,出入间随身弟子浩浩荡荡百余人,简直宛如大名一般,自那个时候,他就悟出了一个道理,做人,要有势,没有势,要借势。
就像是老家主吉冈直光,也只能在将军家混个剑术指南役,要知道此时的将军势弱,随便拉出一个大名来都要比将军强,所以,吉冈家也势弱。
而像是冢原朴传那般,连大名弟子都收一堆,譬如朝廷的正三位大纳言北田具教,出入上百人围拥,每年那些大名们都要给师匠送上不菲的礼物,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吹捧,更被连续三代将军封为剑圣,所以,冢原朴传势强。
说起来,这也不算新鲜,就好像春秋战国时候,李斯上茅房拉粑粑,发现茅坑里头的老鼠偷吃粑粑也贼眉鼠眼胆战心惊,后来又看见粮仓里面的老鼠,却是又肥又大看见人也不怕,因此悟出了老鼠哲学,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
这个道理在明国不算稀奇,真正的读书人也看不上李斯的老鼠哲学,但伊能小三郎作为一个扶桑人,却自己悟出了这一通道理,所以,他开始周游列国,这时候的日本本土剑豪众多,他干脆就跑去九州和四国,在这两个地方也混得风生水起,和诸多大名家的重臣们往来,平时吃用也有人赞助,更是往明国跑了两趟,俨然一副四海踏波的大剑豪模样。
可实际上呢他眼光算不错,气势也不坏,但手底下的功夫实在比较肉脚,看到大头的精妙剑法,当然要惊讶、羡慕、甚至略微恐怖:明国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当真一丝儿也不假,我二十年来在吉冈家也苦练了一手剑法,自觉或许比柳生石秋西、疋(音屁)田文五郎差上些,可眼前这个小孩,如果是我对上,谁输谁赢呢?
这诸多想法,其实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而已,伊能小三郎静斋问了自己一句,然后却不敢知道答案了。
大头在立花宗茂刀脊上点了一下,随即就快速收刀,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一拉刀柄,又横在额头右侧摆出剑掌势,嘴巴里面还嘀咕了一句,“俺说让你一招就让你一招。”
后面不远的乖官看了,好悬没被他给气死,你个臭小子,这刀枪无眼的,你还真敢让人家一招啊人家身上严严实实穿着甲,被你砍上几刀也没关系,你个臭小子身上可就一层单棉袄……
不过这时候他不敢说话,怕分了大头的心,不过,手却是按在了村正的剑柄上,万一事有不协,就要上去抢救,什么规矩之类可管不得,甚至这买卖做不做也无所谓,千万不能真的让大头有个闪失,单叔过了年可就四十岁了,这年月,三十多岁就可以自称老夫了,要想再弄个儿子,那还真得一树梨花压海棠了。
立花宗茂虽然听不懂大头在嘀咕什么,可猜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脸上一涨,忍不住大喝一声,翻身又是一刀劈过去,他手长脚长块头又大,一刀下去,刀刃破空,呜呜直响。
大头又是一闪,轻松躲过,他最强悍的天赋就是心理状态良好,正常的人,练上最}好。o一百年的剑法,真刀真枪干起来,也一样会紧张,这就是所谓的练得再好没见过血也还是新兵只有杀过人才算老兵的道理,但是,这世上总有些人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打破常规。
譬如说,一匹疾驰而来的奔马,自重八百斤,加上冲锋的速度,足可把任何当在前面的人给撞飞,正常人站在不足五步的前面,基本就是被撞飞的命,可有些人能很清醒地计算距离然后轻松躲过,甚至还能做出一些动作,比如说挽马,又或者抢救可能被马撞上的小孩子,再或者翻身抱下马上的乘客,这些种种,理论上是可行的,可实际上,真发生这种情况,大部分人都是被撞飞的命。
就好像后世的电影里面动作英雄们在汽车驶过来的瞬间可以一跃而起踩着车顶就躲了过去,可这种情况只能发生在电影里面,现实中一撞一个死。
那么,总会有一些妖孽变态的不正常人,他们的举止只会让人惊讶叹息,像大头就是如此,要知道,一刀劈下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尤其是这劈下来的刀还摆着上段剑构,从上往下顶多一个人身高,连眨眼的功夫都不需要,可大头硬就能在这短短一瞬,不但躲过去还刺出一刀点在一眨眼劈落的刀脊上,这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了,只能称之为妖孽。
所以,当大头一剑点中立花宗茂手上的备前长船,信心大增,他本来的心理状态就已经好的不得了,如今又信心大增,相当于武侠小说所说的正常十成功力,爆发使出十二成。又好像后世竞技游戏,手速巅峰680apm,突然抽风,一下爆到1000apm。
他一闪躲过立花宗茂劈来的刀势,顺势一刺,叮一声,就刺在了立花宗茂身上的具足上,但刀就是刀,刺肉,刺木头什么的还差不多,刺铁未免不太靠谱儿,立花宗茂只觉得身上微微一震,顿时狞笑,微微扭腰,雁翎刀就在具足上滑过,大头身子顿时往前面一倾……
“死ね死ね”立花宗茂大喝一声,双手高举备前长船,一刀劈下。
大头顿时险象环生,乖官眼角一抽,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却感到自己被一只手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试百户胡立涛。
胡立涛微微摇头,乖官还没来得及搞明白他的意思,那边大头双手一架刀,硬生生托了上去,叮一声响,刀刃相撞,火花四射。
咦这双刀如此大力相撞,怎得声音这么小?很多浸yin剑术的老手都冒出这么一个疑问来。
说时迟那时快,立花宗茂一刀劈下,叮一声响后,就看见那明国少年矮了下去,似乎被压制得无力抵挡了,众人甚至看见他左手一松,似乎双臂架不住上面的备前长船长光。
而立花宗茂则是心头一喜,双臂一叫劲儿,甚至身体都往前倾斜,就是为了加重好让速度更加快些,可他脸上的肌肉刚堆积成微微一喜的表情,手底下突然一空,手中的备前长光顺势往下滑去,两刀刀刃交错,发出一阵叫人牙酸的金铁摩擦声音,噗一声,大头手上的雁翎刀就插进了地面,而立花宗茂的备前长船也跟着他的刀一起往地上落去。
由于宗茂身体大幅度倾斜,此刻失重,顿时就形成了一头栽倒的姿势,而蹲在地上的大头此刻业已松开了雁翎刀,伸手在腰间一摸,就拔出了插在腰间的胁差,双手往上一送……
一个往前栽倒,一个蹲在地上往上一刀捅上去,两两相撞,只听见沉闷的噗一声,立花宗茂双眼瞪大,喜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甚至来不及消散。
103章 夜叉,凶残的大头
103章夜叉,凶残的大头
这一刀捅上去,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伊能小三郎静斋眼角肌肉忍不住抽了两下,作为武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必备的基本功,他方才就注意到了郑国蕃身后的那个精瘦的刀条脸汉子伸手拽了拽郑国蕃,也就是说,那汉子是看出来郑国蕃的书童使诈卖破绽的,这才阻止郑国蕃上前。
明国人才何其多也,作为最菜的剑豪,伊能小三郎静斋忍不住感叹。
而这时候,大多数扶桑武士忍不住就往前面踏了一步,一些人口中甚至低呼出声音来。
大头哼了一声,一抽刀,立花宗茂轰然倒地,他顺手把胁差在立花宗茂身上华丽的阵羽织上擦了擦血迹,然后插回鞘中,伸手又把刺入土中的雁翎刀给拔了出来,一挺身,站了起来,学着自家少爷的派头和谱儿,一甩刀,震去刀上血迹,转身的同时就纳刀入鞘。
“宗茂主公。”吉田鉴证目眦尽裂,作为和立花宗茂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进食的相伴众,吉田鉴证和宗茂关系几乎像是兄弟一般,历史上吉田战死后宗茂痛哭失声,所以这时候,吉田如此悲痛,怒发欲狂,一抽刀,呀呀呀呀叫着就冲了过去,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把那个少年杀了为宗茂主公报仇。
这十来米距离,他甚至没用两眨眼的时间就冲到了大头的身后,高举太刀就往大头脑后劈去。
“大头。”乖官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见单思南身体突然滴溜溜一转,身子旋转的同时就抽出了雁翎刀,黑夜中只见刀光一闪,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身体的转动加上抽刀的力量再加上吉田鉴证十数米冲锋的力量,几股力道加在一起,即便是眼光锐利如试百户胡立涛、菜鸟剑豪伊能静斋,也只不过看到雪亮的刀光在吉田的脖颈处闪了闪……
吉田鉴证的脑袋顿时冲天飞起,身子犹自冲出十来步,差点儿冲进颜家的人群中,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两步,不过,失去头颅的身躯终究没有冲进人群。
无头的脖颈腔中喷出半人高的鲜血,然后,缓缓跪倒,噗咚一身倒在了地上,一股子血腥味道顿时弥漫开来,鲜血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蔓延伸展,几乎瞬间就被泥土给贪婪地吮吸了进去,只剩下一层暗红暗红的颜色。
原地转了两圈的大头海摆着一个挥刀的造型,停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这才一甩刀,用一个极为优美的动作把刀纳回刀鞘中,一时间,数百人哑口无言。甚至,连那些准备欢呼的颜家家丁们都面面相觑,没发出任何声音,实在是因为大头太武勇了,把众人给吓着了。
这,实在是太凶残了。
伊能小三郎静斋忍不住心里面打了一个突,这少年,有剑豪的实力,看他样子,不过十来岁,甚至可能还要更小一些,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
乖官目瞪口呆,卧槽,这臭小子,这……这是何等的凶残,最可恶的是,这小子居然还学少爷我摆谱儿。
要知道,日本剑道的很多收刀姿势是在江户幕府时期才发展起来的,那时候已经不需要杀人术了,所以练习剑道的人才有闲心把这些规范礼仪化,就好像战场杀人拳法到了和平时代必然会发展成花架子一样,在此时的日本战国,你把刀收的再优美,再漂亮,能杀人么?在此时,实用的杀人术才是唯一检验的真理,所有剑术流派的最高准则是[在被斩杀之前斩杀别人]。
可是,你不得不承认,大头摆得谱儿很帅气,这种杀人后的优雅也符合扶桑人的审美观,这些扶桑武士张口结舌的同时,有几个人忍不住就说了一句很短的句子,可以作为形容大头凶残的注脚。
“明国夜叉……”
夜叉,佛教中天龙八部之一,轻捷勇健,扶桑人视夜叉为妖怪。
但是,称呼人为夜叉,或者鬼,在扶桑人而言,并不是辱骂或者贬低,而是一种赞美,这是一种宗教的无我,扶桑人往往赞美[像死人一样活着],这种态度即便是五百年后的扶桑也是如此,譬如某少年为考试而苦恼,他的朋友就会如此安慰他,[就当自己死了,那么考试就容易通过了],至于二战时候的例子更多,这种我已经死了的态度就不需要我来举例了。
总之,这是对大头的武勇的至高赞美,就好像原虎胤被称为鬼美浓,真壁氏干被称为鬼真壁,佐久间盛政被称为鬼玄蕃,十河一存被称为鬼十河,岛左近被称为鬼胜猛……
在扶桑,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而侯小白和闻人氏也吓着了,宁波市舶提举司提举侯老爷万万没想到,郑凤璋的书童居然如此之凶残,而闻人氏也没料到,这个小名叫大头在大兴县她就知道的小小童子居然是如此的武力卓绝,两人一时间脸都白了。
感觉最奇怪的怕就是立花誾千代了,她看着轰然倒地的立花宗茂,当时就是一呆,心里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是悲还是喜,是忧还是怒,总之,五味杂陈,她一时间居然呆住了,而立花家的两大重臣立花玄贺以及小野镇幸是最镇定的,尤其是小野镇幸,虽说他是立花宗茂的辅佐役,可看着立花宗茂倒地,他居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主公死在琉球他这个辅佐役回去以后基本要剖腹谢罪。
两人互相看了两眼,同时叫了几个武士过去看立花宗茂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就要做死了的打算,如果没死只是重伤,那就得做重伤的打算,至于吉田鉴证,脑袋都飞了,谁还管他。
几个武士围了过去,翻过立花宗茂的身体,扒开他身上的当世具足,上下检验了一番,其中一个武士脸露喜色,大声喊道:“宗茂主公还活着……”
这时候,郑乖官正搂着大头的脖子说话,“你这个臭小子,把少爷我吓着了,我决定,半年内你没有零花钱了。”大头本来还在憨笑,闻言就急了,“那怎么行,俺现在正在长身体哩,少爷你太抠门了……”正在这时候,乖官听到那些扶桑武士喊立花宗茂还活着,咯噔一下,卧槽,这都没死?
要知道,立花宗茂和大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决斗,而且这决斗还是熊宗茂率先提出来并且坚持的,被斩杀了也是活该,在扶桑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稀奇,或许事后立花家和大友家一部分的家臣会因此厌恶郑国蕃,可他需要去讨大友家和立花家的喜欢么?
可立花宗茂不死,这就麻烦了,被大头当众重伤,这是多大的侮辱啊一旦他清醒过来,这买卖还做么?要知道,如今他可是立花家的家督,即便很多重臣不支持他,但也没法明面上反对他,譬如小野镇幸,作为立花家笔头家老,担任熊宗茂的辅佐役,其实心里头根本不乐意,可不乐意不代表他就可以不遵守,除非,这里所有立花家的家臣都反对熊宗茂,可那样的话,就形同作乱了,等于下克上。
乖官忍不住就骂大头,“臭小子,杀人都不利索,那家伙居然没死。”大头听了也郁闷极了,不可能啊俺明明一刀捅进去了,还搅了两下,怎么没死?他稚嫩的脸上杀气一闪,“少爷,俺现在去杀了他……”
乖官赶紧一把紧紧拽住他,压低了嗓子说:“你疯了,刚才那是决斗,不然人家那么多人,一拥而上一人一刀,你本事再大也被剁了。”
“那,那咋办?”大头虽然武勇,可到底还是十一岁,这时候未免也没注意了。
“怎么办?”乖官瞪了他一眼,凉拌。
这时候,听到立花宗茂没死,立花玄贺跟小野镇幸顿时就围了上去,留下立花誾千代慢慢睁大眼睛,什么?又活过来了?
立花玄贺跟小野镇幸快步走过去以后,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立花宗茂的伤口,顿时得出了结论,宗茂主公身子比较高,加上身上还穿着当世具足,那明国少年虽然武芸出色,毕竟力气方面不足,纯靠宗茂主公下劈倒下的力道,而当世具足前面的腿甲上面的甲片夹住了少年捅进来的胁差,所以,只是刺进了胯下,宗茂主公只是痛晕了过去。
大腿甲在扶桑称之为佩楯,实际上是像西洋甲胄的裙甲一样围在腰间的,一般由五到八片组成,主要挡住大腿和那话儿,大头的胁差不够长,而且他又是蹲着的,从下往上一刀刺进去,正好被甲片夹住,搅了两下只是把那话儿给绞碎了,但,并没有致命。
所以,两人决斗的时候立花宗茂脸上的喜悦表情凝固在脸上来不及消散,完全就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让他晕了过去,有个笑话足以说明那话儿被*待的疼痛,说是一帮贵妇在花园中聊天,说到什么最疼,有人认为分娩最疼,有人认为被扇巴掌最疼,议论了好半天,最后,旁边一直在修剪花草的园丁忍不住了,插嘴说:夫人们,您们有没有试过老2被一脚踢中。
好罢这未免有些粗俗,但完全能够形容,当时立花宗茂为何脸上的喜悦都没消散就疼得晕了过去,实在是因为大头下手太狠毒,一刀捅进去还搅了两下,把那话儿给搅得成了一堆碎肉,顿时就把熊宗茂给痛晕了过去,导致大家以为他被杀。
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两人脸色郑重,互相看了看,立花玄贺就压低嗓子问小野镇幸,“和泉守大人,你看怎么办,一刀从佩楯处捅进去,虽然刀被佩楯上的甲片夹住,但,男根全碎了……这……这还不如死了好。”
郑乖官耳朵灵,耳朵动了两下,一下就听见了,满脸的古怪表情,他身后的试百户胡立涛忍不住问,“郑相公,那些扶桑人到底在议论什么?那家伙居然没死,我倒是没料到。”
胡立涛当时可是看出来大头使诈的,满以为那家伙死定了,没想到却没死,乖官没好气,低声说:“人家的甲胄好,大头一刀捅进去,被甲片夹住,只是割碎了老2,疼晕过去,没死。”
试百户胡立涛闻言,脸上表情丰富,尤其他本来就喜欢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用后世流行话就是[一条眉毛会动],听说了这么丰富含义的话,那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丰富了,半晌,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就是,被阉割了?那好哇送进宫里头,说不准还能混个大太监当当,要是运气好,像前朝童贯那样封王,至不济,混成本朝三宝太监那样也不错啊我看比在扶桑强……”
乖官忍不住看他,心说这位居然还知道童贯,不过,这话明显戏弄的味道十足。
他也很郁闷,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最关键的是,人家醒过来,还不得发疯一样报仇?想到这儿,忍不住,又瞪了大头一眼,大头被他一瞪,即便被称为明国夜叉也不管用,顿时就不硬气了,讷讷道:“少爷,俺……俺扣一个月零花钱还不成么”
一个月零花钱?人家日后的西日本第一勇将被你一刀阉割成日本历史上第一个太监,结果你只肯赔偿一个月零花钱,若是被后世那些家伙得知,别国不敢说,国内肯定要吹捧你为英雄,一刀下去把蛋蛋捣得粉碎,简称捣蛋英雄。
臆想了一阵,他白了大头一眼,低声说:“一个外人,还是扶桑国的,我至于为了他扣你零花钱么?少爷我像是那种人么?要扣你零花钱是因为你练武不精,我都替单叔为你可惜,杀个人都杀不死……”
他大义凌然,似乎大头没杀死立花宗茂,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黎民,简直应该自绝以谢天下一般,把大头说的都要哭了。
而那边小野镇幸和立花玄贺两人身为此刻扶桑人最坚定的核心人物,互相对视了好久,也没个主意,突然,立花玄贺想起方才誾千代公主的表情,那个古怪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就凑到小野镇幸耳边去,声音低得只有两人才听得见,“和泉守大人,你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立花玄贺素来是有主意的,是以智将之名闻名的家伙,当初立花道雪没儿子想嫁个女儿给他立他为家督,就是他提议不如招赘高桥绍运的儿子千熊丸,所以,他这个主意一说,小野镇幸满脸的惊讶,嘴巴张大得足以塞进去一颗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