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章 白富美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算不如天算。
乖官算无遗漏,连海外扶桑国和朝鲜国都给利用上来,朝鲜贞慎郡主乖乖地洗白白送到嘴边,皇城外每天都有朝鲜国在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哭求朝廷发兵,颇有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大明有南洋诸国学生无数,这是本朝景泰皇帝开的先河,允许[纳粟纳马入监],花一笔钱得一个五贡贡生的名目,从此便是天朝上国的读书人了。当然,只是最基本的秀才,要想出息,还得参加直隶的乡试取得举子的功名,再往上考进士,按班就部一步步往上走。
五百年后武侠小说大家金庸写《碧血剑》开篇写勃泥国华矫张朝唐明末回国赶考,虽然是杜撰,却是的确写出子当世大明的煌煌武功,也不知道多少国子民,以在大明求一个[五贡贡生]为人生目标,再堂而皇之回到国内,俨然便是高人一等……等五百年后,却是要颠倒过来,悲乎哀哉!
话说这些小国的监生他们的国子监身份跟后世留学是一路货色,回国后可以洋洋得意大声说我毕业于常春藤名校某某,不应该说在下乃大明国子监的监生……
他们瞧见朝鲜国留学生的惨状,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免内心有那么一股子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要知道朝鲜相对大明来说是小国,可对于渤泥、真腊等国来说俨然便是大国了,事实上,朝鲜的确也是大明诸藩礼制最高的郡国。
这些国留学生们未免就要想,连朝鲜都这副惨样儿了,若是我等小国,朝廷岂不是更加不闻不问?
故此,颇有很多的这些小国留学生们加入朝鲜太学生们的行列去哭诉朝鲜馆使臣,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朝鲜驻天朝外交官,这使臣朴不悔颇有能力,用后世的话就是组织学无与伦比,把这批太学生们组织起来后分成几批,十二个时辰,轮流在四夷馆、各城门和皇宫门口哭诉,士子言国事,这本就是国策,从古到今年轻士子们最爱干的就是这事儿。
朴不悔这一招真是让内阁头疼不已,虽然说万历已经派秉笔太监张诚询问过几次了,可阁老们一想到一旦开了朝鲜纳商税的先河,怕是要被全天下士绅骂死,又死撑着不肯开一个口,故此僵持在这儿。
皇帝倒是想开口,关键大明皇帝开口不管用啊!你说派兵,派兵要拨饷银,户部的银子没内阁点头根本拿不出来,这大军没银子能拨得动么?皇帝自己掏钱?内库那点银子,能碾几斤钉?再说了,这也没皇帝自掏腰包给国家的军队关饷的道理啊!也只有后来崇祯皇帝那傻样儿,自己一个人节衣缩食养整个国家的军队。
至于皇帝的圣旨,没内阁盖章核准的圣旨好中点的叫[矫诏」,难听点的叫[片纸],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故此大伙儿都在那儿耗着,苦就苦的朝鲜国而已。
乖官反正是不急的,他甚至还有心思说笑,皇帝不急太监急这话虽然有些儿犯忌讳,不过身边的人谁会去说呢!
至于朝鲜使臣朴不悔,这是一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这事儿最终幕后人是国舅大都督郑国蕃,关键是他不能上门去求国舅爷,人家家里头扶桑公主一大堆,咱朝鲜国虽然送上了贞慎郡主,却指不定好使不好使呢!再则说,他去求国舅爷,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到时候反而给别人落下口舌。故此却不肯登国舅爷的门。
董其昌有时候点评朝廷诸公,说到如今朝鲜这事儿,也特意说了一嘴,跟乖官就说,这朴不悔,单看他不登你的门,就知道是个聪明人,知道奉庙烧香未必是一件好事。
乖官自然是淡淡一笑的,这阿富汗被花旗国打了,他能去找花旗国总统通融么?顶多是指望诸国调停了,然后再抱着以后花旗国进入去抱花旗国大腿的心思,如此而已。以史为镜,这天底下就没有新鲜事儿,现在他不来登门,以后肯定要来抱我的大腿……不过的确也是个聪明人就是了。
“这没几天就是万寿节(皇帝生辰)了,街面上是越来越热闹,海外诸国和各省藩政官们派往上京的都在眼巴巴瞧着这事儿,依我看还得尽快解决这事才好。”说完这朝鲜使臣朴不悔,董其昌摸了摸渐渐蓄起来的一点短须,就对旁边乖官说到。大明春吧手打
乖官瞧他摸下巴上那点儿胡须忍不住就有此想笑。
董其昌是江南大名士,以前性子好冶游、狎妓,故此没有蓄须,时不时还擦点儿粉好显得自己年轻点,跟一帮少年人在一起,才好显得不老相。乖官记得第一次见董其昌,当时第一印象就是面如三秋古月、白净脸膛……
何况擦粉熏香,这在大明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像是大胡子张居正他就喜欢熏香,用后世的话说他这位阁老喜欢香水。
不过大明朝擦粉,不过薄薄敷一层,显得自己年轻就行了,这就有点后世广告[男人用大宝]的味道,倒不像是扶桑公卿那等做派,把脸整个涂白了,乖官也从未反感过董其昌这种行为,谁说男人满身臭汗是男人味的?要知道,大明朝可是有男人携手出游的习俗的,你能想象两个黑粗男人手牵手在河边溜达么?
光是想象这样的场景乖官都能激灵灵打个寒战。
看着乖官那副表情,以董其昌对乖官的了解,就知道他肯定又魂飞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当下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凤璋……”
被董其昌一声喊,乖官一愣神,赶紧脸上堆笑,“大兄,我是在寻思,你这是在将养宰相气度啊!这胡须留得好,留得妙……”
他这一拍马屁,倒是让董其昌脸上露出些尴尬来,他这短须蓄起来,有时候在房中揽镜自照,也得意觉得自己养出些气度了,这时候被乖官一说,未免就有一种被戳穿本质的感觉,又怕被乖官嗤笑,当下赶紧就重重哼了一声,“为兄比不得你白富美……”白富美?
乖官脸上顿时呆滞了,囧囧有神。
的确,大明以白为美,大明市井间常常夸人的话,也就是夸说,哎呀!生得跟唐长老似的,真个喜煞人!为何?《西游记》里头不是常常来一句[白面和尚]么!
至于这富,民间也常说,富连阡陌、富至几十万贯……等等等等。
要说这美么,当时习俗,夸人可不叫帅哥,而是:哎呀!真真是个美男子!而有资格被称成美男子的,当真不多,严格来说,乖官这时候还不能称之为美男子,他年纪太小,只好叫一声美少年。
故此董其昌这个[白富美]的说法,那是成立的。相当于夸人玉树临风、皎皎然如明月、出身世家、富可敌国、俊美如潘安宋玉……等一连串的褒义。
可这个词……太超前了,对乖官来讲真有天雷滚滚的感觉。白富美……这泥马太尴尬了。
好在此时有人进来给国舅爷解围了。
从外头回廊走进来一个脸蛋白白nennen的少女,正是乖官两个贴身姬武士之一的菅谷梨沙,“殿下,那个唐三又来了。”
菅谷梨沙对如今的锦衣卫百户唐三真是没好脸,要知道,乖官如今在扶桑的身份,跟幕府将军也没什么区别,而唐三那个百户,估摸着也就是类似什么武藏守美作守之类名头的武士,你说你这么勤快地求见殿下,烦不烦,殿下日李万姬……
瞧她撅着个嘴巴,乖官心知肚明,估摸着还是上次微服回京城的时候,正好碰上唐三耍泼吃冰沙不给钱,还要老大耳舌子抽人家卖冰沙的,给菅谷梨沙留了一个坏印象,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身边贴身的姬武士,又何止七品官。
“赶紧让他进来……梨沙啊!你在我什么这么久了,这个和光同尘的道理,也要学一点,那唐三上次吃冰沙不给钱是不好,不过用人就要用他的长处,不要老是盯着人家的短处……”他把菅谷梨沙安抚了一下,菅谷梨沙这才嘟着晶莹粉嫩的嘴唇转身出去。
看着菅谷梨沙出去,董其昌这才说话,“就是上次揭发那刁顽皦生光的百户?”
“可不就是,这厮以前算是小弟我的街坊,整天在街面上游荡,说好听点叫游侠……”
“其实就是泼皮对不对。”董其昌呵呵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是是把乖官对于白富美的尴尬给化解了,“大兄说的是,不过这厮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他在市井人头熟,很多事情还非他不可,这说起来,东厂喜欢用街面上的泼皮做番子,如今看起来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董其昌就说:“任何陋习,他之所以能存在,肯定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当年宪庙(明宪宗朱见深)时候,西厂督公汪直开了用市井泼皮为番子的先河,可持心而论,当时西厂办事的确比东厂有效,时人有笔记说,汪公公常常说的话就是[东厂办不了的事儿,我们西厂来办,东厂能办的事儿,我们西厂办得更好],这就有点像见以前你说的……”
“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手上权柄到了乖官如今的地步,用人的确就不能只凭着好人坏人乘划分了。
正说话着,外头唐三儿进来,刚迈进门槛,滚身就跪拜在地,“下官给大都督磕头……”抬头看了一眼董其昌,又给董其昌磕头,“给探花老爷磕头。”
后人总说鞑清把人当奴,可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部怪鞑清。要知道,da子的脾性,就是狗肚子里头装不住二两香油,大多数还是跟天朝学的,只是鞑清把奴才的学问给发扬光大了而已,你看《金瓶梅》里头描写给西门庆篦头掏耳朵的,也就是等于今天的美发师,给西门大官人美发完毕,也要跪下来磕头,给大官人说几句恭维的话。
这里头的区别,大明的时候,读书人和市井百姓之前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到了鞑清朝读书人也要磕头了,区别就在这儿。
每次瞧见唐三的谄媚,乖官总是有些感觉怪怪的,要知道,他之前身份是庠生,见官不跪,看见当时大兴县令沈榜,也不过躬身一礼,自称学生,叫一声老父台,这就足够了,换了一个白身的百姓,谁敢不跪?等他后来去了江南,往来的都是名士,结识宁波八卫一帮武官的时候他已经是蜚声江南的大才子大名士了,别人都要高看他一眼,何况大明文贵武贱,那些武官未必敢瞧不起他,甚至还得仰着脑袋看他这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茂才老爷。到了扶桑,更是了不得,对于扶桑武士来说,那就是天朝来的老爷……
也就是说,他基本上没怎么接触那些整天需要跪拜磕头的阶层。有人要说扶桑人整天跪着磕头,可乖官知道,人家给你跪拜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儿磕头的意思在里头,你要真以为对方是在给你磕头,那只能叫做意淫,扶桑那些种田的农民看见武士老爷们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那个才叫下跪,跟武士们的跪完全是两个层面的东西。
故此唐三每次磕头,他都有此怪怪的,虽然他也对唐三说过不须跪拜,可唐三这样的底层人士,自然有底层人士生存的道理,像是他以前耍泼皮,他敢去到阁老家亲戚开的店铺门口耍泼皮么?就算是《水浒》里头的泼皮唐牛二,也是看杨志落魄卖宝刀,这才起了贪心,若是乖官这样带着一帮官兵往街边上一站卖宝刀,别说泼皮来闹事,谁敢来买?
《庄子.肢箧》: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
拿白话来说,猜测这户人家藏着什么宝贝,这叫圣明,第一个冲进去是勇敢,最后一个退出来是义气,明白谁家能盗谁家不能盗,这叫智慧,分赃的时候公平,这叫仁爱。
唐三就明白一点,国舅爷提拔自己,而自己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所以纵然乖官跟他说过好几次不须磕头,可他在该磕头的时候,还是磕头不误,什么叫该磕头的时候?这时候就是该磕头的时候。
这便是泼皮的智慧。
乖官无可奈何,就叫他起身,不过唐三这会子却不肯起来,文绉绉对董其昌说:“下官今日得见探花老爷……”说了一堆话,在乖官和董其昌听来,实在是前言不搭后语得很,不过总算明白了,这是在求赐字了。
乖官就笑了起来,这厮,居然想着起表字了,董其昌甚至有些恼怒,要知道,他董其昌是什么人?江南大名士,南直隶乡试亚元公,如今的探花郎,唐三是什么人?街面上的泼皮。
如今乖官提拔了这泼皮不假,可这不代表这泼皮就可以求字,要知道,赐字,对于时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这就像是扶桑那位赫赫有名的名将上杉辉虎(谦信是他出家的法号),他名字里头的[辉]就是当时幕府将军足利义辉赐予的。
足利义辉可以把辉字给上杉谦信,可足利义辉可能把辉字给一个流浪的野武士么?
这个道理,便是差不多的,要知道时人自我介绍的时候,有时候会把赐字的人名说出来以示夸耀,譬如唐三要是得了董其昌送的表字,他日后就可以假模假式说:蒙董探花赐某字××,你可呼我××。
要是董其昌日后混到阁老,能被阁老赠表字,那还了得?一般人能赠表字么?那非得是关系好到一定程度才行。
所以董其昌就有些恼怒,很想拂袖而去,不过看了看凤璋,瞧他眼神中有些无可奈何,想了想,就叹了口气,都上了凤璋这条船了,也别装模作样了,用凤璋的话,那就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如今别人看我,恐怕也是外戚国舅党……大明春吧手打,请到起点支持正版。
又叹了口气,他看看跪在地上的唐三,这厮卖相不俗,但讪笑的嘴脸落在董其昌眼中,自然就难看得紧,当下沉着脸就道:“大都督用你,你便要好生办事,不要在外头败落了大都督的名头。若不然……”
“是是是,下官定然好生用事……”唐三是什么人?以前街面上的大泼皮啊!最拿手的就是这等瞧人脸色的本事,一听,这有门儿啊!赶紧一叠声儿自夸,也不枉他麻着胆子求董探花赐字,若真得了字,日后再怎么混也不会差了。
泼皮有泼皮的智慧,俗话说京油子卫嘴子,这天下当官的,没一个不用京师的长随的,他在京师长大,如今有了机会抱董探花的大腿,自然要狠狠抓住,讲个难听的,日后哪怕他没混出什么出息,也能跑去跟董其昌的同年啊乡党啊什么的去打秋风,上门就说,当年蒙董探花不弃,赐字某某,人家还非得给他银子不可,这便是官场的潜规则,惯例。
董其昌把唐三着实训了一通,这才慢条斯理道:“你这名字三字不雅,就改个泰山的山罢!表字么,我便赐你叔同……”说到此处,就厉声喝道,“若日后被我知道你不好生为官,别看你现在是个百户,日后你即便做到指挥使,我也能把你给免了。”
他这话也不算夸张,他和乖官定的目标可是阁老,阁老上tai,若真要办一个指挥使,也不是不能办的。
乖官从旁看着,未免就有一种看着韦小宝抱着鞑清皇帝康麻子要拜他为师的戏说感觉,强自忍着脸上的笑,这才接过董其昌的话尾,“三儿啊!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妥当了没有?”
唐三正喜滋滋,任谁被探花郎赐了表字,都会喜滋滋的,尤其他这身份在这儿,更是天降之喜,先给董其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回乖官的话,“大都督,都办妥当了。”
413章 文人不如死太监
唐三正喜滋滋,任谁被探花郎赐了表字,都会喜滋滋的,尤其他这身份在这儿,更是天降之喜,先给董其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回乖官的话,“大都督,都办妥当了。”
旁边董其昌听了这话,就转头问乖官,“什么事情办妥当了?”
乖官抿了抿唇,眼睛眯了起来,这个面部表情若在后世,可称之为[萌],可这个时代眯眯眼说话,只能叫奸猾了,“大兄,我这不是在钓鱼么!”
这事儿其实也无它,只是乖官让唐三把以前那些老街坊们给迁居去了天津,虽然国人都有故土难离的情节,可俗话说[京师居,大不易],乖官又不是黑心的拆迁公司老板,给老街坊们每户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到了天津那边都有房子,每人还在静大香头的东印度公司占一份股子,这等好事,换了谁不肯?
董其昌听了就笑着点头,连连说这般好,“总不能让老街坊们骂为富不仁……”乖官听了喉咙发痒,很想告诉他,哥哥,你就是日后有才无德为富不仁的典型啊!被读书人写成话本来骂,骂了几百年……不过这念头在脑袋中盘桓来盘桓去,想想还是没好意思说,一则董其昌历史上被烧房子那也是一帮秀才闹事,明朝秀才闹事有几桩是好的?何况当时还有清流官员不停的鼓吹此事,若说不是董其昌得罪了人才见鬼了。这正是当时清流拿手的手段。
把话又咽下去,他笑着就说,“我马上动身就去天津。把这事儿给办一办。”董其昌摸了摸短须,虽然觉得此举落在有心人眼中,怕有刁买人心的嫌疑,不过他也知道,如今乖官声威日盛,尤其是在塞北打了硬仗,就生生压住了人的胆子。他若在北京,那些想闹事的,顶多也就如之前那般弄几条流言蜚语,恐怕却是不敢强出头闹事的。
当年永乐帝朱棣迁都北京,取意[天子守国门],北京城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大明三百年天下,被蒙元鞑子打到北京城外也不是稀奇事情,乖官那位便宜老丈人土蛮汗。可就率着蒙古诸部健骑围攻过北京城。当时皇帝还下过勤王诏。
在大明人眼中,像是什么土匪倭寇之流,不过癣疮小疾。大明最根本的大敌,还是蒙元鞑子,而乖官今年把蒙元给打得狼奔豕突。如今连土蛮汗的长子都亲自进京来叩见当今万岁爷了,这,是何等的威风?在大明人眼中,这才是真真牛逼的。
故此甭看国子监里头有一帮士绅人家出身的太学生在闹,可也不过就是喊两嗓子,要知道。读书人的腰杆子在枪杆子跟前几乎没硬过,能硬的无非就是那张嘴。
这钓鱼么。自然要把钩子藏在香饵里头才行。
摸了摸短须,董其昌欲言又止,乖官抿唇一笑,“大兄放心好了,潭拓寺的老和尚可是预言过我是菩萨转世的,我料定我前脚刚离开北京,那些人后脚就会蹦出来,大兄,你就瞧好罢!”
瞧他那副神气,董其昌忍不住就摇头苦笑,“苏东坡说[书到今生读已迟],我倒是宁愿相信你这一番胡言乱语的……”
兄弟二人这边说话,看唐三还在旁边伺候着,就把他赶了出来,看唐三撅着屁股退到门口,乖官一拍额头,又把他叫了回来,让旁边奥真奈美给他拿了一个匣子,里头是二十个十两一枚的银饼子,此外还有建州女直人那边产的珍珠,“这几天来回奔走,记得给下面人发点辛苦钱,告诉他们,拿了银钱,当要送一半回去给自家老父亲老母亲……”
唐三鼓着眼珠子磕头受了,从小美人儿奥真奈美手上拿过匣子塞在怀中,一脚轻一脚重地出了国舅爷的宅邸,从旁边偏门走出来后,看着这所据说是当年嘉靖爷赐予新建伯爷王阳明的宅子,心里头那叫一个美,有十数个以前跟他在街面上厮混如今也入了锦衣卫的腆着脸道:“哥哥,在国舅爷跟前得了什么赏赐?怎这般美滋滋的?”
瞧着眼前几个家伙,唐三把脑袋一昂,嗤之以鼻,“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懂个屁。”
其中一个刚被提拔为锦衣校尉的有些不服气,“哥哥恁得门缝里头瞧人,把人瞧小了,小弟也是读过几本书的……”
“呸!你那个只好叫认得字儿,却不好叫读书人。”唐三把当年高夫子骂他的话转学了一遍,就送给了这位兄台,“再则说了,瞧了几本甚《花阴露》《隋炀帝艳史》你也好意思说自己读过几本书……**你妹。”
这帮家伙都是长久厮混与京师街面上的,说这些脏话也不以为忤,反倒是脸上笑嘻嘻地去嗤笑方才那个说自己读过几本书的家伙,“唐家哥哥……不是,百户哥哥说的有理,咱上次问你借了那本《花阴露》,麻痹,一开卷七个大字,天生一个仙人洞,这种书你也好意思在哥哥跟前显摆……”
众人七嘴八舌,把那人说得脸上绯红连连讨饶,“众位哥哥原谅则个,一会儿小弟我请客吃酒,还不成么!”
唐三这时候却是摆起谱儿来,沉下脸说道:“如今你们跟在我身边,我银子不少你们的,不过,容哥哥我说一句,关了饷,至少送一半回去给自家老父亲老母亲,咱可不能再如以前一般,想着法子从家里头骗银子出来吃酒……”
众人有些面红耳赤,连连点头,唐三这才笑了笑,却万万不会说这是自己刚学来的,然后就每人塞了一颗珠子过去,众人一瞧手上,顿时大喜,其中一个发愣,不太确定道:“这……得能卖上五两银子罢?”
五两银子不少了。一两银子两石米,五两银子就是十石,有一个县令老爷一年俸禄的九分之一了。
旁边有个识货的。嗤笑道:“五两?哥哥我告诉你,你拿去当铺朝奉瞧,他要敢说五两,你老大耳刮子抽他,这东西是北边建州人那边产的,叫东珠,多少我也不敢说。不过怎么也得几十两银子罢!”说到此处,这人诡秘一笑,“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卖,给自家娘子好,说不准,你家娘子一高兴,给你做个倒浇蜡烛……更说不准,你平日想走而走不得的旱道,她瞧着这珠子。也肯给你走一走……”
这些市井泼皮。无非也就是这些闲话了,旁边人哄然大笑,被嘲笑的那厮紧紧握着珠子。脸上全是呆笑,却是欢喜得狠了,旁边唐三干脆又每人给了一枚银饼子。“回去给自家娘子打根银钗子,剩下了吃酒,没有娘子的,也可以拍一拍老娘的马屁嘛!日后娶媳妇,还不都是你的……”
众人大赞,哥哥真是及时雨。呼保义,美三郎。如此云云,无非都是说书先生说的水浒里头故事。
赏了银子后,他自然要吩咐差遣,这些前泼皮们,其实也算得用心做事,这几日来回跑,的确也尽心尽力了,唐三让他们明日来寻自己,只留了两个平素跟自己最近的,其余人等当下一哄而散,从此处来看,他们还并没有完全进入锦衣卫这个角色,不过,国舅爷用他们,无非也就是打探消息来回跑腿,真要在身边听用,还轮不上这些人。
这边唐三在街面上切了羊羔肥牛,打了酒,又买了各色点心,叫身边两个兄弟拎着,然后叫了马车,就往高夫子家里头去,在胡同口下得车来,这才施施然端起百户老爷的架势来,往里面走去。这高夫子是唐三一咬牙,拿自己俸禄的一半请的,要知道,一个百户,肯拿出自己一半的饷来请,那可是太有诚意了,高夫子却不过他数次登门,主要还是瞧在那百户一半俸禄的面子,答应帮他身边参谋,等若是狗头军师了。
唐三进了高夫子家门,也不跟他客气,把羊羔肥牛等肉食摆在桌子上,又把点心请高家娘子收了,这才请高夫子坐下,他憋了许久的得意,这时候才发散出来,把自己得了董探花赐字的事儿说了,末了,使劲一拍大腿,满脸兴奋地潮红,“这要在一年前,我哪里敢想象如此这般……着飞鱼服,悬绣春刀,相与的是国舅爷,探花郎……”
旁边高夫子捻着下巴上几根鼠须,瞧他那得意样子,忍不住就想告诉他真相:伯仲叔季,这[叔同],其实就是老三的意思,不就是唐老三么,你还真以为这董探花给你取了个甚好字呢!
读书人,连放屁都是拐弯的。
不过,正所谓拿人的手短,他如今可是拿着唐三一半俸禄的谋主,这话就不好直接说出来了,故此,数次干咳,可唐三听不出来这干咳是什么意思,还以为高夫子嗓子不舒服,“高夫子,嗓子怎么了?这天气也渐渐燥了,你可要注意身子……”
他说着,略微有些尴尬就搓了搓手,低声道:“高夫子你也知道,我这人罢!手面大,我手底下人又多……若不然,早就寻一处好住处,也好把你接在身边,这不是,好早晚请教么!”
话说,唐三这样出身的,能请到高夫子,这已经是烧高香了,这大明朝文贵武贱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这要换了以前,高夫子哪里肯搭理他,即便如今他是锦衣卫百户了,可百户这官儿,北京城也有不少,天底下更多,哪个百户能请到读书人在身边参谋的?根本没有,别说百户,千户都不一定请到读书人在身边。
不过,高夫子等若自小看着唐三长大,晓得他的为人,愈是这样,他这样儿的人,肯拿出一半的俸禄来请自己,愈发显得珍贵,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唐三儿,自小没有受过正规教育,高夫子虽然骂他只好叫认得字不好叫读书人,可实际上呢!私底下也颇为羡慕唐三的不拘一格,说白了,人家气运比较强。说不准,这厮还真就能走出一条路来,谁能说得准呢!
像是他在城门口吃人的冰沙不给钱。碰上国舅爷,还被提拔成锦衣卫百户,这东西,就叫做缘法,强求不来的,换市井说法,那就是祖坟上冒青烟。要知道,锦衣卫百户,这玩意儿,普通人只能用仰视的眼光来瞧你了,换个扶桑的说法,可以称之为[登仙籍],当然,扶桑这个说法他其实上也还是跟天朝学来的。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打听到一处好的宅院。前后三进。难得闹中取静,保管高夫子你喜欢,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把那宅院租赁下来,我看那北屋就适合你老去住……”唐三说着,就使劲拍自己的胸脯。一副放在我心上的表情。
北方干冷,北屋可常年晒到太阳,习俗中都是家中尊长所住,唐三这话,意思其实就是[你老就好比我家中长辈一般,咱们是一家人]这么一个意思。不过他是大泼皮出身,有些话。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不过高夫子是聪明人,自然就听出了话里头的意思来,看着唐三说完话,伸手去在桌上捻了一块羊羔头肉放在嘴中咀嚼,他这堂屋逼兀,唐三身高七尺开外,外头晒进来的阳光只够照射到他胸前,阳光里头蒙蒙的灰尘跃动,可高夫子瞧着这幅场面,心中居然就颇为温馨。
他虽然有功名在身,可一辈子也没甚大出息,家中娘子更是连蛋都没下过一个,膝下荒凉得紧,如今有唐三肯这般待他,人之将老,有人如此,自然就心中舒坦了,也是人之常情。
高夫子捻着胡须,看着唐三,忍不住就淡淡笑了起来,“当年张居正张阁老字叔大,你如今字叔同,阁老你是不用想了,不过,好生跟着郑国舅做事,这锦衣卫指挥使,说不准你还是能有那么一丝机会的……”却是把唐老三的典故给咽下肚子里头去了。
唐三面露喜色,旁边两个弟兄也凑趣,“哥哥恁好福气,有高夫子在身边参谋帮衬,这指挥使还不是手拿把攥的,我们跟着哥哥,日后也混个百户千户的……”被两个兄弟奉承凑趣,唐三得意,加之这时候高家娘子从外头把热酒食端进来,脸上也带着些巴结的笑容,“谁说不是哩!打小我就瞅着你日后有大出息……”这大明朝的女人若没给家中诞下一儿半女,那真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说个不好听的,若是高夫子从本家那边承嗣,过嗣来的儿子甚至很可能在日后高夫子死后给她几两银子就打发她滚蛋,这种事情在市井间也是常见的,也不怪她要巴结唐三了。
唐三摸着脑袋嘿嘿笑,“瞧婶子说的……”一时间,却又忍不住得意。
按下唐老三唐百户这边不表,这日下午,京师的人就瞧见了国舅大都督的车驾出了城,一打听,据说是往天津去了,有人说,这位国舅爷买下了好大一块地皮,给以前的旧街坊邻居每人置换了一所好房子,还安排了上好店铺里头的股子。
这等好事,在大明朝也不算是新鲜事儿,譬如嘉靖帝那会子的严嵩严阁老,在家乡也是修桥铺路,谁若是在严阁老的家乡敢说严阁老的坏话,保管被人给打死没地儿埋,至于给股份这种事情,也屡见不鲜了,后世为何考据说明朝资本主义萌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些店铺买卖好的,大抵可以猜测都是大伙计店小二什么的占着店铺的一份股子在,忙的等若是自家的买卖,这才尽心尽力,像是《金瓶梅》里头的西门庆,最擅长用这个手段,送人股份,然后自家就当甩手掌柜的。
国舅爷如此做派,自然就有人吹捧,也有人不屑,甚至有居心叵测的,还要说,这没几天就是万寿节了,国舅爷在这当口还跑出去,真是目无尊上,无君无父。
当日夜间,吏部主事顾宪成就召集了一批同乡,商议底定,要弹劾国舅大都督。
国舅爷这边自然是不知道,也不屑于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郑乖官虽然也是个秀才,但这两年南下北上,来回奔波,开拓眼界将养气度,又何止一个秀才这么简单。更何况,他对明朝的读书人那真是看得太透彻了,后世梁启超编史,认为明季的文人处于的是一个[诱奸时代],意思就是你来勾搭我,然后我半推半就,鞑清最终把这些文人勾搭上手,玩弄了以后就弃之如敝屐,代表人物便如文坛领袖钱牧斋这般。
而明季文人风气彻底败坏,终究是由东林、复社这些文人开始,像是复社创始人张溥花银子给老师周延儒买官,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当然,这事儿,说不准也能说成是珉主贿选,若大明身处美洲,没有什么太大的外敌威胁,说不准也还真能衍化出珉主来,可是添潮身处群狼之中,却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
故此,这种类似的组织,乖官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出现的好,因为在后世鞑清被推翻之后的几十年间,珉主之类的东西已经被折腾得叫人没有信心了,起码在添潮这块土地上被折腾得叫人没信心了。这天下的事情,乖官觉得自己也说不准,像是朱元璋开国搞封藩,臆想着朱家千秋万代,可一个朝代该亡他还是亡。
乖官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但是,被历史可以证明的是,明季的文人集团,基本不是什么好东西,甭管他们名声有多好,什么风声雨声家事国事,事实证明,治国上头他们还不如魏忠贤那个死太监。
你大道理讲的再天花乱坠,你再标榜自己是清流正统,老是问老百姓收受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这个国家就该亡。
414章 饭岛爱的家事
话说乖官跑到天津去,可是把一个人给急坏了,谁呢!**喇嘛锁南坚措,要知道,在塞外的时候乖官可是亲口给他许诺了很多好处的,若不然,**何必上赶着巴巴地给乖官送一个[孔雀大明王菩萨]的名号呢!这天底下的事情,你把它掰开了揉碎了仔细一瞧,无非就是两个字,利益。
锁南坚措把乖官奉为孔雀大明王,图的就是整个藏区,可乖官回了北京就不大搭理他了,这就让**颇有点像是被抛弃的怨妇,但是又不得不待着北京等待皇帝的接见。
大明朝的僧官有严格的制度,依次是法王、西天佛子、大国师、国师、禅师、左右善世、左右阐教、左右讲经、左右觉义、都纲、喇嘛……按班就部,一步也差池不得,甭看**喇嘛在漠北声望隆重,甚至内阁也默许了他给朝廷送的礼物,要知道,这可是国师才有的资格,你说,一般的和尚,能有给朝廷送礼的资格么?
可是,话又得说回来了,这,就有点像是后世所说的,[副科级干部,享受正厅待遇],这,实在是不太靠谱,要知道,享受待遇是一回事,但是你的级别始终是放在那儿呢!不就是一个副科么!
你说**能不心急上火么!他进京是干嘛来的?不就是来跑官要官的么!这么着急要紧的当口,最关键的人物却不紧不慢的,似乎把以前说的话给忘记了。到最后,干脆扔下他不管了,这可把**给急坏了。火烧火燎的,嘴角都起了几个大泡。
要说大明对西番的态度和政策,一直就有滥封僧官的惯例,试举一例,史书说:初,番僧三剌(有称三罗),为书招降罕东诸部……帝从所请。立西宁都纲司,以三剌为僧都纲。
这位三剌喇嘛以及其家族,从大明朝开始,形成了完整的家族世代继承的特权制度,几百年的脉络那是清晰可考,一直到后世西元1949年。
想想看,这可是几百年的富贵啊!换了你,你不得火烧火燎的?
当然了,**是格鲁派的。严守戒律。可是,活佛转世的灵童的父亲,按西番惯例也是要被封为公爵并且给予牛羊和庄园的。再说个不好听的,后世班禅,迫于政治形势。不也生了个女儿么,这天底下的事儿,可难说得紧。
更何况,格鲁派只是西番四大教派之一,其它萨迦、噶举、宁玛三派,可是允许结婚的。有老婆的活佛也不是一个两个,光是太祖和成祖。就封了三法王五王,其余佛子国师更是扳着手指头也数不清楚。
像是五王之一的辅教王,叫南渴烈思巴,永乐十一年,被封为辅教王,赐诰印,到了景泰七年,遣使来朝[自陈年老],祈求让自己的儿子来做这个辅教王,[帝从所请,赐诰敕、袈裟、法器……正德、嘉靖世,屡贡不绝]
总之,史书翻一翻,瞧来瞧去,就俩字,利益。
故此**一听到国舅爷去了天津卫,着急上火的,当即就让自己的侍僧儿呼哥庚赶去了天津。
儿呼哥庚不敢怠慢,连夜就往天津赶,这时候天下承平,驿站也还没废除,至于那个因为驿站裁员愤而造反结果混成闯王的李自成,更是连影儿还没有,儿呼哥庚第二天就赶到了天津。
他见着国舅爷的时候,国舅爷正在郁闷着。
平日整天跟一些老狐狸打交道,乖官心说到了天津,也权当给自己放假了,不曾想,以前的街坊们瞧见自己,已经不如以往那般,眼神中都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连以前那些喜欢喊他[茂才哥哥]的孩子们,也被大人们拽着,不敢上来一把抱住他然后用小脸蛋去蹭他的衣裳了。
这可真真叫人郁闷了,可是,他也知道,如今自己是国舅,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你让这些老街坊们还等闲视之,那真是为难人家了。
就像是他当初在天津结识的那些士子可以嬉笑着说当朝申阁老跟老妻的黄色笑话,但若是申时行当真到了跟前,保管这些士子立马儿起身必恭必敬。
有些事情,真是没办法,所以为什么有大人物喜欢白龙鱼服,微服私访,就是这个道理了,位置高到一定的地步,连说一句真心话都难,而乖官显然还没有太习惯,他仍然想去笑着抱老街坊家的孩子,可谁敢真的给他抱,开玩笑,国舅大都督啊!在塞北杀鞑子杀的人头滚滚的……
倒是静官儿惫懒,脸上堆着笑在他跟前跑来跑去,还让他娘子饭岛爱在跟前伺候着,倒是让乖官哭笑不得,把他叫过来一顿大骂:我长得很像是要抢你老婆的模样么?
骂到后面,他自己倒是笑了起来,这静大香头还真是个开心果,不管怎么说,总是让自己不那么郁闷了,至于老街坊们的态度,那也是人之常情,这就像是后世他可以笑着在网络上说31岁搞了15岁的浅田春,36岁向14岁的大月熏提亲的孙国父是萝莉控,可若当真在那个时代,他真的敢说这话么?
换位思考真是个好东西,他这么一想,就不那么郁闷了,毕竟,他已经不是那个家中老父得了肺痨,还需要街坊们帮衬的小茂才了。
把静官骂了一气,看着跟前的拉面厨子,他就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也算你有心了,这件事情总归你办的不错……”
静官圆乎乎的脸上就堆满了笑,一边冲浑家饭岛爱子使眼色一边就讪笑着说:“这也是国舅爷抬举他们,想必他们也是要感恩戴德的……”
乖官在天津直接就买了一块地。搞什么呢!大棚蔬菜,那些老街坊们每一户都占着股份。
平板玻璃在这个时代还没出现,但架不住他那来自后世的思维啊!而能工巧匠。大明并不缺少,像是天方妙手吴家,人家不就是制作玻璃的世家么,只是这时候的人的思维还停留在如何把玻璃做得美仑美央,他甚至不需要去欧洲的威尼斯去绑架那些被死死保护在孤岛上的玻璃工匠们,他只需要把这个理念给天方妙手吴家的家主一说,就成了。别忘了,他姨母已经在苏州收过人家吴家送上来的股份。
不要把古人想象的那么不堪,古人有很多技术,后人也无法掌握,这说法不但天朝有,海外也有,譬如二战以后,整个欧洲的教堂被破坏得差不多,西方世界这才发现。那些教堂中十一二世纪做出来的染色拼凑玻璃窗技术失传。当时的专家试图仿制,却根本仿制不出来。
所以当初在苏州乖官因为姨母收了吴家白送的股份,虽然明知道吴家送上股份是为了求庇护。却还是觉得白拿别人东西不好,于是就给吴家的家主提了一嘴,你先做个铁的桌子。再把烧好的玻璃往上一浇……
那位吴家的家主当时就妙目一亮,要知道这时候吴家已经能烧制天窗,只是,用的并非乖官所说的这个法子,都是手工制作,而且只能做小块的。成本颇高,但是若说技术多差。未必见得,这就像是后世的脑筋急转弯,第一次接触脑筋急转弯的人,往往没法接受那种无厘头式的思考,会被绕进去,但你要说会脑筋急转弯就表示多么聪明,那真是见鬼了,说白了无非就是正常人不会往那个方面想而已。
故此乖官说的法子未必真就管用,但是他这么一说,无疑是给吴家的家主在思想上开了一扇窗户,至于具体怎么去做,那是人家的事情,乖官这个外行可没想过要去指导内行。
吴家家主因此就带着一批家中的妙手工匠直接到了天津,这天津如今可是繁华所在,静官儿主持的东印度公司,大半时候,却是要在天津公干的,这吴家家主一烧制出大块的平板玻璃,就给国舅爷报喜,国舅第一句话,把吴家家主给吓了个半死。
当时的玻璃,价比黄金,你听说过拿黄金盖一个种植蔬菜的大房子的事儿么?
要知道,一直到1917年,欧洲都在收取窗户税,普通人家哪儿用得起玻璃,而如今乖官这个飞跃太大了,拿玻璃去盖房子,这对当时的人来说,绝对是天雷滚滚。
乖官就告诉她,我又不需要你们精工细作,但凡透明的能透光就成了,也不是全部都是玻璃盖房子,就是朝南的半斜房顶上拿木头打成一格一格的,铺上玻璃太阳光能照进来,保持里头温度,就这么简单,具体的我也闹不明白,反正你也别给我弄得跟进贡给皇上的贡品一样儿,我只需要一个字,便宜。
吴家家主很想告诉国舅爷,便宜是两个字好不好,尤其是,玻璃一直都是价比黄金的,你这个想法,奴真心接受不了。
今人若是生活在古代,最大的痛苦绝对是没好吃的,尤其是北方,一到冬天,那真是没什么吃的,地里头能长得出来才行啊!当然,当时也有暖洞子,也就是温房,不过那是烧木炭保持温度,种植出来的蔬菜成本不是一般的高。
明代有明人笔记可证实,当时有谚云[一瓜值三金],说的就是冬天北京城卖的小黄瓜,这三金说的是三两银子,一根小黄瓜就是三两银子,成本之高可想而知,此外还有韭芽之类菜蔬,但是,跟后世比较起来,终究是差的太远了。
乖官对吴家家主提的这个要求在吴家家主看来,实在是很非礼,可是还不得不去做。
事实上,玻璃的成本并不算高,这就跟瓷器差不多,瓷器有乖官从扶桑抢回来的天目曜变这类国宝,也有路边上十几文钱一个的大茶碗,它们实际上都是土烧出来的,玻璃也是如此,不就是沙子烧的么,乖官的要求的确也很简单,你给我往便宜了整,越便宜越好。
人都是逼出来的,吴家家主在乖官这么无耻的要求下。还真就给弄出了便宜的玻璃,并且做成了大明朝第一例温室。
乖官来天津,主要就是为了这个。他给老街坊们每户人家都弄了一份股子在这里头,也算是报答当年老街坊们,只是,看着老街坊们的眼神,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而已,他要的是亲近,而不是尊敬。不过如今他也知道,想回到以前那样,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想到此处他就叹气,伸手在静大香头肩膀上拍了拍,又叹了一口气,就说:“我哪里是需要他们感恩戴德,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如你这般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我说老静啊!你这园子修的不赖啊!这才一年不到罢!看来你本事当真不小。”
他这番话,把这厨子吓得顿时出了一头的油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乖官到了天津。住了就是静官儿在天津的园子,静官儿如今是东印度公司的头脑儿,一把手。在里头占着股子,又是朝廷工部的官员,可谓是意气风发。他有时候回想起来,一年多前,自家还在扶桑九州岛上卖拉面,以为一辈子也回不了中原了,就在扶桑这海外蛮荒小岛上度此余生了,没想到。碰上了贵人,抱住了国舅爷爷的大腿。如今更是朝廷命官,连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瞧见自己也要脸上堆笑,这哪里是他一个漕帮的大香头以前能够想象得到的。
那户部尚书能不对他满脸儿笑么,任谁拿着几百万两银子问[我该给朝廷缴纳多少税],户部尚书都得满脸堆笑。
历史上万历皇帝开矿税,背了五百年的骂名,才在皇家内库积攒了七百万两银子,你说说这工部和户部的尚书知道自己手下有人每年能缴那么多税,能不眉开眼笑么!谁敢得罪,这可是财神啊!
俗话说,富易妻贵易友,静大香头可不是什么正经人,事实上正经人也没法儿把这东印度公司弄得蒸蒸日上,我们来看史书,道德标杆高的人来治国,往往治理的不好,倒是那些老油条,却反而能搞的好。所以静大香头把园子修的当真不俗,用明朝话本中的话来说,那就是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真个雅致的宅子,合该主人是个胸中有丘壑的。
乖官说话的时候,就站在一汪活水跟前,里头养的都是超过巴掌长的红色鲤鱼,拨动水花来回游动,不时有老鳖从懒洋洋铺在水面上的几株睡莲下探出头来吐泡泡,水旁边是从江南运过来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中间数块石头看似随意,实际上是按照严格的审美砌起来的,可以垫着脚走过去,从上头走过的时候,能够隐约瞧到水下,细密的鹅卵石铺的池底,一直往假山后面蜿蜒而去……放眼远眺,不远处就是一丛修竹,微风徐来,沙沙作响,再远些,松柏俨然,这,分明就是个百年富贵人家了。
看着国舅爷略显稚嫩的脸上似笑非笑,静官儿就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把身上的丝绸衣裳都给打湿了,嘴巴如旁边池子里头吐水的鱼儿一般张合了几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转身看看远处的树丛,乖官慢慢就说:“听说,你准备讨一房小妾?对方今年十四岁,闺名儿叫琦琦,有这事儿罢!”
静官额头上大颗的冷汗就滴了下来,这时候才记得,这位国舅爷手上可是管着大半个锦衣卫衙门呢!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知晓的都知道此人不过是个摆设。
其实静官儿的浑家饭岛爱子今年也不过二十来岁,也算得上是个美人,配静官儿,绰绰有余了,只是这男人有了钱,终究就要蠢蠢欲动起来,这二十多岁,哪儿有十四岁的来得嫩。
“也是,你娘子今年也有二十五六岁了罢!哪儿有十四岁的来得嫩!”乖官说出了静大香头的心声,低头似笑非笑就道:“我说的没错儿罢!”
静大香头一声惨嗥,一把就抱住了乖官的腿,眼泪鼻涕一大把就喊道:“国舅爷,我可真没贪墨啊!公司的账目都是清清楚楚的,不信,国舅爷爷可以让户部的积年老吏来查啊!”
一脚把静官儿踹开,乖官大声喝道:“死胖子。谁跟你谈贪污受贿了,我是给爱子姐姐来撑腰子的,**泥马。你落魄扶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讨一房十四岁的嫩妹子?”乖官旁边的奥真奈美更是拿鄙夷不屑的眼神瞧着静大香头,恨不得在他脸上吐两口口水。
饭岛爱满脸泪水就给国舅爷跪了,她具有扶桑女人该有的一切优点,丈夫在外头有女人,她也不是不晓得,这婚姻中。掌握着经济大权的,肯定是强势的一方,这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东方还是西方,道理都是一样儿的,以前静官儿可是相当于饭岛家招上门的女婿,如今一下子颠倒了,她落差太大。
她只是有时候午夜梦回,就在想。要是当初在九州的时候不跟国舅爷自荐。官儿未必会变成如今这样。
静官被踹翻在地,心中其实是不服气的,男人么。寡人有疾,你国舅爷那么多女人,难不成还不准我玩个把女人。
但是这话他不敢明说。当下膝行了几步,抱住饭岛爱哭嚎道:“娘子,是为夫不好,是我不好,你打我几巴掌消消气……”说着,拽着饭岛爱的手就在自己的肥脸上扇。
瞧两人拉扯。乖官看不下去,大声喝道:“够了。”
实际上他本是不太愿意管这事儿的。要知道,所谓夫妻间的事情连狗都懒得管,但是静官如今在他手下正是得用的时候,若是家宅不稳,未免就要影响到买卖,所以他这番是敲打敲打静官,意思是说,死胖子,本国舅什么事儿都知道。
把静官儿一顿斥骂,又好生安抚了饭岛爱子一番,乖官未免就要在心里头叹气,哎!上位者也不好做啊!你瞧,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手段,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这时候,佛郎机百户巫奇巴留斯就远远地跑来,在十数步外站定,大声就道:“大都督,外头有**喇嘛的侍僧儿呼哥庚来求见。”
乖官可算是把**的胃口吊足了,听说儿呼哥庚求见,当下一笑,“让他进来。”说完,走到水池跟前,就抓了一把精炒过的鱼食在手上,一颗颗地往水中丢去,水中的鱼儿顿时聚集了过来,争抢着去吃,时不时有鱼尾激起一簇水花来。
夕阳西下,余晖就落在乖官半张侧面脸颊上,旁边奥真奈美瞧着殿下的侧面,忍不住就眨动着大眼睛,旁边些,饭岛爱正在拿小拳头敲打着静官儿。
没一忽儿,儿呼哥庚被引到跟前,先是右饶了一圈,然后恭恭敬敬跪倒,吻了乖官脚上靴子的靴面,“大孔雀咒王殿下……”
他话还没说完,乖官把手中鱼食一把抛进水中,顿时惹得几十尾鱼争抢,水花打起老高,甚至溅起到了乖官的脚面上。
“有没有兴趣到河湟地区去做一任僧都纲啊!”乖官笑眯眯就对跪在脚下的儿呼哥庚说。
河湟地区从汉朝开始就已经被中央朝廷开发,不过这儿一直是多民族地区,始终是比较落后且乱的地方,大明在此处设立卫所两级军事单位兼管军政,对当地投赴朝廷的少数民族施行招抚,又设立二十一个番僧僧纲司,从军事和政治全方位对当地进行管理。
当然,由于朝廷总的政策是招抚,对于当地土族首领基本是保持[持之以礼,授之以官]的态度,从此就形成了一系列的土司。
所以,河湟地区的管理,基本是处于卫所、府县、土司、僧纲司这四种管理之下,这其中,还以僧纲司的势力为最大,为何,当地藏传佛教势力庞大,寺院占有大量的土地和民众,实际上是具有僧纲司和土司双重身份,形成了彻底的政教合一制度。
这块相当于后世甘肃青海地区的地方,是大明朝颇为落后的地区,但是这是相对于大明来说的,而对于乌斯藏来讲,河湟地区可是肥美之地,在这儿的僧纲司做一任僧都纲,无疑就相当于天朝的官员要去杭州、扬州这种地方做官,那真是好去处啊!但凡外放为官的,谁不想去?
故此,儿呼哥庚一时间,却是怔住了,还以为国舅爷跟他开玩笑呢!
他是**的侍僧,这侍僧,怎么说呢!就相当于领导身边的秘书,那绝对不是说只是侍候这么简单的,譬如北宋的佛果禅师圆悟克勤,最先就是在五祖法演跟前做侍僧参悟佛法,有一次一位刑部侍郎前来参拜五祖法演,请教佛法,圆悟克勤在旁边就开悟了,五祖法演就高兴地逢人就讲:我这小侍僧已经参得禅果了。
圆悟克勤最终成为北宋临济三佛之一,多次被皇帝召见说法,赐紫衣。
所以说,儿呼哥庚绝对不是什么服侍**端屎端尿的,说白了,他就是**的弟子。
乖官看他一脸的呆滞,忍不住就笑,“怎么?嫌弃俸禄少了不乐意?”明制,僧都纲是朝廷的九品官身,月禄米五石。
415章 管坑不管埋
对于国舅爷的玩笑,儿呼哥庚可不敢接话儿,不过,他也是个谨慎的性子,虽然明白了国舅爷这是要抬举他,可是,他依然很小心很隐晦地给国舅爷提了一个醒儿,“孔雀殿下,河湟从太祖皇帝开始设立僧纲司开始,到如今两百年下来,大约有二十多个僧纲司,殿下准备让小僧却是往哪儿去?小僧愿为殿下献上绵薄之力……”
他这话明里头似乎是在询问自己的前程,可实际上却是在隐晦地提醒,殿下,河湟两百多年下来,势力盘根错节……两人的话,其实都有言不尽的意思在里头,大家都是聪明人,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对于国舅爷的抬举提拔,儿呼哥庚虽然愣了愣神,但他也是**的近侍弟子,从小出家,说个不好听的,在乌斯藏他就是最顶尖的学问人之一,要知道,像是如他这般,被大喇喇提拔为贴身弟子的,首先一个最紧要的条件就是要通读大藏经。〖〗)说个不好听的,那是比大明的进士老爷还稀罕的物种,大明考进士,题目无非就是那么几卷儒家典籍,而能通读卷帙浩瀚的大藏经的,那能是普通人么?
格鲁派的创教者宗喀巴大师提倡的是严守戒律由显入密,往往要求先学显教经论,并且礼仪规严,每学一部经论,还要考试,通过了才能继续学下去,继而才能得授密法,普通的格鲁派僧人要先学指定的五部显教经论,考试合格后再学密乘。
而如儿呼哥庚这般,是被当做传法弟子看待的,更加不同于普通僧人,儿呼哥庚光是看大藏经,就是十年的时间。
所以说他是聪明人,乖官微微流露出那么一丝意思来,他一愕之下,顿时就明白了。
锁南坚措虽然还没有得到朝廷的册封。但实际上呢!甭看**喇嘛急得火烧火燎的,其实不过就是当局者迷罢了,要知道,俺答汗和土蛮汗都册封过他。朝廷又怎么会不册封他呢?这其中道理,无非就是吊胃口,加之他是跟国舅爷一道儿来的,内阁虽然不能阻止,但是,恶心恶心你总可以罢!
乖官当初给锁南坚措画的大饼,被心急与得到明廷册封的**给看上了。故此许了无数好处给乖官,可实际上,他的确是被乖官给坑了。
历史上他很快就被册封,朝廷又不是傻子,这等人,拉拢还来不及呢!只是,由于这两年政局不明朗,先是孚天下众望的张居正张阁老吃春药挂掉了。然后又是张四维张阁老死了老爹要守制,接着一堆阁老抢那个首辅的位置,加之北边俺答汗归西。一堆台吉们忙着争抢地盘和人口牛羊……非要打个比方的话,这相当于后世天朝要召开全国人代会了,这时候甭管是钓鱼岛还是南洋小国,都要暂时放一放手,稳定第一。
所以说,乖官把**坑得不轻,锁南坚措哪怕不来北京,朝廷很快也会去册封他的,可他来了,内阁就不乐意了。而乖官又怎么会真的就放心把乌斯藏全部交给**呢!这不是开玩笑么。(要知道,这等大事上头,那是只有利益没有交情的,何况乖官跟**也谈不上交情,本来就是利益的结合,你赠我一个孔雀大明王菩萨的尊号。我称你一声大喇嘛,然后笑眯眯说,大喇嘛,想不想做整个乌斯藏的法王啊!
事情就这么简单,这政治家的嘴,那就跟下水道差不多,你要信它是干净的才怪。
这就跟后世花旗国首脑来访,双方媒体说得花团锦簇,友谊祥和,似乎天下大同了,实际上呢!该制裁的一样制裁,该抑制的一样抑制,你说我没人权,我说你太霸道,如此而已。
正所谓,嘴上叫哥哥,腰里掏家伙。
儿呼哥庚被乖官一句话一问,实际上他就想明白了。
**要抱的是朝廷的大腿,而国舅爷需要的是别人来抱他的大腿。
这能是一回事么?
所以乖官要笑眯眯问儿呼哥庚,愿不愿意去做一任僧都纲玩玩啊!
而儿呼哥庚也是有决断的主儿,**即便和内阁媾和了,封个什么西天佛子什么的头衔,这跟他儿呼哥庚有一个永乐通宝的关系么?
不错,儿呼哥庚是**的侍僧,日后怎么也得是个僧官,可是,这个僧官,只是**的僧官,却并不算朝廷的僧官。
非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的话,**的僧官相当于后世团省委里头一个什么主任的头衔,听着好听,实际上没什么权力,而乖官说让他出去做僧都纲,等于许诺,那个什么西宁市委书记,你愿意不愿意去干啊?
傻子才不愿意呢!
要知道,以西宁卫等十数个卫所为主的河湟地区,一个僧都纲,那就是土皇帝啊!
只是,儿呼哥庚虽然愿意上国舅爷的船,却也不能贸贸然就答应了,关键是,这事儿,国舅爷您真能做主么?那地方,有些僧纲司,都有几百年传承了,最短的,也得有好几十年的传承。
对于儿呼哥庚的隐晦提醒,乖官也听出来了,当即微微一笑,“怎么,对我这个大咒王就这么没信心?”
当时明廷虽然对河湟地区有以西宁卫为首的诸卫所,但实际上朝廷对河湟地区的控制力度很弱。
这是由社会制度和社会生产力造成的,在生产力低下的时候,那穷地方,谁要?别的不说,只说英国公张辅带兵打越南,把越南欺负得比后世的阿富汗惨多了,砍头一批接着一批,每砍一批,都是以千来计算的,还把人口垒成京观,可即便如此,把越南教训完了,还得拍拍屁股带着大军回去,那穷地方,哪儿能跟天朝比,鬼才爱待在那儿呢!
即便是后世的天朝,西北不发达地区不也有无数的贫困县在吃国家的补助。
当然了,所谓穷庙富方丈,后世制度之下。贫困地区的干部办公大楼都能盖得美仑美央的,何况是在大明朝呢!那些土司老爷和僧都纲们,还不是照样养得肥肥白白的。
不过,朝廷对河湟地区控制力度比较弱。不代表乖官就没主意,历史上,三娘子的孙子和粉台吉争夺俺答汗的继承权,当时就是从河湟地区率兵赶回归化城的。
这才是乖官敢大包大揽的缘故,河湟地区的僧都纲,朝廷说了都不一定算,但是三娘子说的话。还是能管用处的。
三娘子有威望,而乖官有银子和刀子,这不就齐了么!
乖官如今手下兵太多,这时候他不得不开始要为手下谋求出路了。
这时候的大明,已经是土地兼并愈演愈烈的时代,而乖官手上的九州岛兵众多,更有无数扶桑的武士眼巴巴地在看着这位东照宫殿下。
要知道,扶桑的战国时代。是一个非常奇葩的时代。
你听说过一个国家的乱世,上百年的战争打下来,人口不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的么?
扶桑战国就是如此。
乖官指使着扶桑诸大名一窝蜂打朝鲜,虽然他最终是为了逼迫朝鲜这个大明朝廷的藩属国之首任由他来收商税,但即便如此,他这个殿下吃肉,总得赏给手底下吃点骨头罢!
所以,他打算转封一批去河湟地区,那地方多民族,形式复杂,想要站稳脚跟,就必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等时间一长,自然就溶化到中原种族里头了。
这就像是后世在花旗国的天朝人,咱们倒是一厢情愿认为人家是天侨来着,人家可不那么认为,人家可觉得自己是正经的花旗人,顶多。仗着跟天朝一样的长相,来天朝赚钱罢了。
再譬如,天朝每逢改朝换代,总有无数遗民逃往扶桑,自诩不奉新朝正朔,可最终呢,这些人哪儿去了?都变成扶桑人了。
所以说,乖官迫切地希望能在河湟地区打开局面,那地方大啊!你说你是十万石格的大名,行,给你十一万石,跟我东照宫殿下做事,怎么能亏了呢!
至于地方上的那些寺庙势力,这个跟乖官有一个永乐通宝关系么,你们自行解决,事实上,那些人怕也不在乎,要知道,扶桑的寺庙和神社众多,若有人杀人犯了罪,往寺庙里头一躲,即便是那些大名,也无可奈何,所以说,人家有那个传统,会习惯的。
以乖官的估计,顶多二十年,二十年后,你问那些被转封到河湟的人是扶桑人还是大明人,保管他们说自己是大明人。
人类的地域观念就是这么强,初代沪上移民,若问他们籍贯,他们会说自己是宁波的,苏北的,安徽的……再问第二代,保管他们说自己是沪上的,并且指责外来移民素质差,损害了阿拉沪上人的形象和利益,你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种田么!
人性如此而已。
面对儿呼哥庚这个聪明人,乖官就可以用聪明人的语言直截了当地跟他说的明白。
“殿下,小僧明白了。”儿呼哥庚在凝听了国舅爷半个多时辰的教诲之后,大抵就知道了自己应该处于什么样的立场,去办什么样的事情。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暗,乖官满意地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当下笑着就道:“你有什么关系好又肯出来做事的僧人,我不吝重用,当然了,若有什么差池,可要唯你是问。”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给儿呼哥庚安慰,放心好了,你才是我认可的头头。
儿呼哥庚点头合十,弯下腰去。
这时候旁边奥真奈美低声提醒,“殿下,你答应了要往闻人奶奶那边去的……”乖官这才让儿呼哥庚离开,笑着点头看着他离去。
“国舅爷,这位可是**大喇嘛的侍僧,用着能妥当么!”一直在旁边没敢吭声的静官看着儿呼哥庚离开,就对国舅爷低声说了。
乖官对他一翻眼睛,“你还是漕帮罗教大香头呢!”静官当即讪笑了起来,圆圆的脸上尽是谄媚,“我这不是替老爷你担心么!”
“滚你的蛋罢!”乖官笑着虚踢了他一脚,匆匆就离开了,静官领着浑家爱子把国舅爷送到门口,许久,才拽着爱子回房,端详着爱子许久,突然伸出圆乎乎的胳膊把老婆抱起来,在爱子惊声尖叫中把她在空中使劲儿抱着转了好几个圈,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没办法,他如今手上权力太大了,大的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了,这就不得不用这样的手法来隐晦地向国舅爷表示,我也是国舅你家中的家生子一般忠心耿耿的,你瞧,连这等事情,我老婆都要找你告状。
实际上,这不过是扶桑的羽柴秀吉的老婆宁宁的故智罢了,猴子秀吉当了国主,他老婆宁宁就写信给织田信长,说我老公如今发达了,居然想娶小老婆了,殿下啊!你也不瞧瞧他那个模样,头上秃得跟土拨鼠似的……这件事情在扶桑流传颇广,属于百姓喜闻乐见的事情。
但是,乖官难道真的就不知道?并非如此。
只是,有时候,身居高位,就跟穿了戏服的戏子一般,哪怕你知道,也不得不按照这个套路来演,你要不如此,下面人就要担心,哎呀!是不是我不得宠信了。
这是多么的可笑。
而最可笑的不是每天演戏,而是演戏演习惯了,根本分不清真假了。
所以乖官也只好苦笑,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上位者也不好做呐!
而在塘儿沽附近的海上,闻人奶奶跟一众花魁名妓正在玩耍,只是,她跟郝文珠打双陆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旁边薛素素看得有些不耐烦,伸手去把子儿拨乱了,笑嘻嘻就道:“反正你心都乱了,还打甚双陆。”
闻人氏粉颊上就微微流露出一丝苦笑来。
她的心,不乱才怪了。
不经过任何人允许,杀了一个锦衣卫百户,而到现在为止,乖官又没过问过一句,这不由得不让她心慌。
要知道,像是她这等手段,宋朝的岳飞岳爷爷的第二任老婆李娃也干过,结果是惹得岳飞大怒,从此再不许她干涉军情,而事实上李娃干的并不算错,当时也是在军营中有人要叛乱。
所以,闻人氏是越等越心焦,有心去仔细问问,又拉不下脸来。
第416章 来,给爷笑一个!
就像是孔夫子说的,女人么,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闻人氏越来越忐忑之下,好不容易拉下脸去,但终究还是寻了一个借口,说老爷多日不曾过问那些花魁们也,她要替那些姐妹们讨个说法
其实,花魁们跟乖官那是一个永乐通宝的关系都没有,你说你是国舅爷的女人,好罢,你跟国舅爷睡过么?可关键是,外人并不这么看,甚至,这些花魁们本身,怕也是抱着如此的心思。
闻人氏也是行首出身,自然就跟这些花魁们关系好了,这就像是马琳公主贝加尔达拉伊到了北京,下意识就跟茶茶、龙子她们亲近……好罢!再416章来,给爷乐一个简单些说,便如后世的一句话[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但凡开后宫的,她们自然就会按照阶层拉帮结派,马琳是漠北的公主,三娘子也是瓦拉奇喇古特部的公主出身,和茶茶她们走得近,这是自然的,可算是公主党,而闻人氏,显然是花魁党出身,至于黎大善人家的女儿黎宝儿,花魁们也不太待见她,公主们也不怎么跟她往来,为何?很明显,不是一个阶层的,若不是颜小姐是痴呆文妇的性子,在漠北香消玉损了,应该便会和黎宝儿抱成团。
这便是阶层使然,用后世的话说,屁股决定脑袋,便是如此了。
对于薛素素的嬉笑,她表面上强笑,可是有些话却不好说。毕竟,她算是乖官的大半个智囊,虽然和花魁们姐妹相称。却还是有很多话不能说的,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这个倒是跟关系好不好无关。
瞧她这副表情,旁边些,京师魁首脱脱忍不住就幽幽叹气,她本是花剌子模贵女出身。有番邦脾性,当初在京师,不论是鲜衣怒马的勋戚少年,还是故416章来,给爷乐一个作沉稳的朝廷命官,都喜欢她那个把喜怒哀乐全放在脸上的直率,只是,如今脱脱想如此也不可得了。
她们做名妓的时候,朝野上下个个喜欢,可一旦离开那个她们如鱼得水的交际场合。谁能真个得个好归宿的?这便如千里驹。却养在马棚里,大抵一个道理。
好比《聊斋志异》里头的狐女婴宁,王母先是以为她是姐姐家孩子□是怜惜,对她常常不合礼法的大笑也不过淡淡一句[未免也太娇憨了],可及至婴宁做了她的媳妇。她也便要暗中不喜,要劝说她改一改娇痴爱笑的脾性……
花魁们如今各自的心思,便是这个缘故了,如今大伙儿一个个也不交际往来了,可也不见国舅爷来跟她们睡觉,这。算个什么事情呢?难不成,是要把大家当家妓一般养着?
女儿家如花的年纪。也不过那么短短数年,她们又如何能不各怀心思呢!说白了,是对自己晦暗的前路的担忧。
要说真洒脱,还得说是薛素素,也不枉她在史书上留下[名动公卿薛素素]的名头,瞧见舱内姐妹们一个个有些默然不语,忍不住就撇嘴,“不就是在漠北杀鞑子,又被封了个靖海侯么!有甚!大不了,学马四娘,做个幽兰馆主人……”
内阁迫于压力,封了国丈一个靖海侯,明眼人都晓得,这是国舅爷的功绩,故此薛素素这么说。至于马四娘,指的的是名妓马湘兰,如今也年过四十了,因为大名士王稚登不肯跟她结婚,故此小姑独处,人称幽兰馆主人,在南直隶,真个好大的名头,即便如王世贞,文坛盟主,又做了应天府尹、南京刑部尚书,也要个幽兰馆主人七分的面子。
故此薛素素如此说,意思就是说,姐妹们有什么好愁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旁边有声音幽幽道:“五儿,你说的倒是轻巧……”薛素素却是不理会,拉着郝文珠弹琴,又拽其脱脱,脱脱被她急扯,头上珠翠叮当作响。
“死妮子,发髻上插这么多钗子做什么,莫不是动了春心。”薛素素张牙舞爪就扑到脱脱身上,故意学那些饥色的男人,去拉扯脱脱身上的衣裳,脱脱扑哧一笑,当下把头上的钗子给拔了。
大明的习俗,已婚妇人要开脸梳发髻,并且以头上发钗的数量多少为美,脱脱如此的打扮,等如后世的女孩子去试婚纱,故此薛素素笑她。
瞧她把钗子拔去,薛五薛女侠这才作罢,伸手就在脱脱脸颊上一抚,眉梢一动,故作轻佻表情,“清水出芙蓉,塞北有奇莲。多美的姑娘啊!来,给爷乐一个……”在唐朝时候,就有边塞诗人写诗赞美雪莲花,也就是后世武侠小说里头的天山雪莲了,颇广为人知。
她这么一说,舱内顿时轰一下全大笑起来,郝文珠坐在榻上,素手随意拨动琴弦,曼声唱道:“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一段出自《庄子.大宗师》的文字,历来被人推崇备至,两条鱼儿在干涸的泥塘里面吐着泡沫互相滋润,可是水一旦漫上来,鱼儿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天地。
不过,到底是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这个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脱脱到底在舱中舞了一曲,乃是一段健舞,急舞之下,裙袂翩摆,宛如盛开的白莲花,坐在榻上的闻人氏忍不住也露出笑来,只是,她到底不同于花魁们,故此纵然笑,也有一丝忐忑包涵在笑容里。
正忐忑着,外头花家大姐儿二姐儿打着气死风灯掀开舱帘进来,把灯笼递给上来迎接的丫鬟,那花二姐忙不迭一连声就说:“来了来了,说是到了岸边不远了……”她大大咧咧的说话口气顿时让闻人氏不喜。狠狠拿眼白剐了她一眼,瞧得她一缩脖子,“俺……俺到旁边去给老爷准备几个小菜儿去。”
瞧着她扭腰转身去。闻人氏不禁摇起螓首,这时候,京师首席花魁脱脱因为一段劲舞,高耸的胸脯急剧起伏着,白皙的额头上也渗出许多汗来,她平素和花微微还颇为相善,忍不住就高声打趣。“二姐儿,要称侯爷了,怎么还叫老爷。”花二姐脚下打了一个踉跄,忍不住转身冲她吐了吐舌尖,一拎裙角就一溜烟跑出舱去。
“真是个没正型的。”闻人氏拿她也有些无可奈何,偏生或许是因为乖官以前对黑哔哔膀大腰圆的时候印象深刻,如今瞧着她瘦成窈窕佳人,怕是有些恶趣味在里头,喜欢丢在黑哔哔脸上,二姐儿仗势起来。也不大肯听话了。
其实,这里头还是男人的虚荣心在作怪,花家姐妹。绝对不算什么美人,顶多,只能算是中等姿色。但两人是乖官以前认识的健妇,扒过乖官的裤子,看过他的羊脂白玉,故此,乖官看着两人结实曼妙如后世名模的身材跪在胯下,就会想到以前两人的膀大腰圆。未免就有征服和调教的快感,何况两人还是姐妹。相貌相差仿佛,如此这般,却要跪在跟前,媚眼如丝来呵卵子……
乖官不是没见过姐妹花,只说若依若辰姐妹,那称得上是国色,但两人是乖官的姨表妹妹,日后不说是正妻,地位也肯定不比正妻差的,故此不能拿来比较。
这船舱里头正热闹着,外头脚步声就响了起来,这铁甲船虽然说是铁甲,到底是船壳包铁,里头还是木头,尤其在船舱内,上下楼梯的时候,脚步声就格外地响。
闻人氏心头一拎,赶紧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刚掀起帘子,外面乖官就探首进来了,菅谷梨沙和奥真奈美紧紧相随,瞧见船舱中全是美色,菅谷梨沙悄悄地哼了一声,只是声音微弱,几乎微不可查,由此可见,要想女人不吃醋,简直绝无可能。
“奴拜见侯爷。”闻人氏赶紧给他裣衽行礼,乖官脸一沉,文闻人氏顿时芳心一揪,一时间,似乎呼吸都喘不过来了。
“哎呀!你郑凤璋也还晓得来瞧瞧我们大家啊!”说话的是薛素素,也就是她胆子大了,“我还以为,国舅爷把我们忘到脑后了。”
说到此处,她脸上微微一红,到底有些害羞,赶紧就抓人来壮胆,又接了一句,“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乖官吃她这么一说,脸上顿时苦笑,“五儿姐姐这是奚落我来着?只说诸位姐姐给我赚的银子,我也不敢怠慢大家啊!”
花魁们从南直隶而来,一路上跟着乖官,怕不是给乖官要赚了好几百万两银子。
这银子听起来真不少了,可是我们研究一下史料,鞑清的康熙在平定三藩后,每年的军饷还在一千四百万两银子上下,乾隆朝,军饷大抵在一千五百万到一千八百万之间,而到了嘉庆年间,光是镇压农民起义,就花了两亿一千万两银子。
就像是鞑清的摄政王多尔衮,他一边痛骂明末[厉民最甚]说是要[扫尽前朝弊端],好彰显[我鞑清]得天下是顺应民心天意,可一边呢?这孙子进了北京,税收依然是按照他所痛骂的天启、崇祯年间辽东军饷和镇压农民起义所加派的田赋和关税来征收的,要知道,这时候因为二十多年的战乱,人口已经大量减少了,而鞑清因为找不到大明的田赋徭役册薄,干脆就拿万历朝的人口来计算。
万历朝正是大明烈火烹油的年代,人口比崇祯末年不知道多了多少。
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么?婊子立牌坊都要比鞑清干净。
乖官如今行使的权力,说实话,有不少其实就是他姐夫万历的权力,所以说,银子再多,都是不够用的。
所谓家国天下,天下是那么好治理的么!
看着他的苦笑,郝文珠清秀的脸上两条好看的柳叶眉忍不住就皱了起来,对乖官说了几个字。
“你现在不快乐。”她直直注视着乖官的眼睛,这句话,真是戳中了乖官的心。
417章 自叹神通空具足
他忍不住就走过去,伸臂紧紧抱了抱郝文珠,感叹说了半句,“还是文珠姐姐了解我……”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略微显得稚嫩的脸就显出不合年纪的忧愁来。
他这种表情,对舱内的女人杀伤力极大,这个时代的名妓,无一不是文妇,差别只是在痴呆不痴呆,用后世的话说便是女人都有小资情调,差别只在轻或者重。
这些花魁当中,以郝文珠的文妇气息最重,她被乖官一抱之下,身躯还有些僵硬紧张,可看见乖官长身玉立叹气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就一痛,下意识地,低声轻轻吟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
乖官自然明白郝文珠的意思,被后世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神乎其神的刀法和那杯马天尼……注:出自周星星《国产凌凌漆》所熏陶过的他,如何不知道对痴呆文妇和小资女青年杀伤力最大的是什么!
这首《临江仙》是北宋名相晏殊之子晏几道所做,在当时的词令中号称无敌,即便是千年以来,也被文人感叹为千古不能有二,乃是一时的名句,传世《小山词》数百年来在词坛一直可说是小令中无双无对的。
他很想告诉郝文珠,再过百年,有一个同样也是相国家公子哥出身的纳兰容若,也以缠绵悱恻的小令闻名,被当时的鞑子皇帝称之为本朝的小晏。
纳兰词对女性的杀伤力,只看乖官山寨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便可见分晓了,迄今为止,市井间说到国舅爷,也时常有人会如此说可就是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么?
乖官纠结就纠结在这个,做一个名士,喝喝酒,妞。这日子多舒坦,可如今呢?每日无一不是勾心斗角,就连跟手下都要演戏……想到这些,他忍不住就撇了撇旁边的闻人氏。闻人奶奶心有灵犀一般抬头,眼神相撞,做贼心虚一般又低下头去。
你瞧,连个女人都要耍尽了心机。
他郑国蕃大抵能明白闻人氏的意思,无非就是出身不好,身份又不能捅明白了,故此要树立权势。再拉拢一批姐妹……说白了无非就是恐惧日后人老色衰。
这大宅门里头,大抵就是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便如后世《红楼梦》里头焦大所讲的那般扒灰的扒灰,偷小叔子的偷小叔子……总之,只有门口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他倒是希望和和美美,却也知道,那简直不可能,尤其是。他现在年纪还小,等再大些,有了孩子。那种勾心斗角,真真就可怕了。
譬如说这九州宣慰司使的职位,大抵应该是他和筑前白梅的孩子来继承,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但是问题来了,石见的银山和九州隔海相望,并非九州所有,那么,这个年产白银百万的银山到底给谁呢?石见银山本身在毛利家的地盘内,给毛利兰生的儿子?那么。其余的公主们怎么看?银山在毛利家的地盘不假,可到底是国舅爷的,凭什么就给兰姬生的儿子呢?
就这,还只是小小问题,其余诸般问题多的是,总之。女人越多,麻烦越大。
这就像是皇帝的后宫,并非想独宠谁就独宠谁,要是睡哪个妃子多了,专门管皇家事务的太监就会说话,甚至太后也要垂询……这还是比较寻常的,若是碰到吕后那种狠人,把自己丈夫心爱的女人砍去双手双脚割掉舌头刺瞎眼睛养在茅坑里……那真真是惨不忍睹。
所以闻人氏固然是在乖官不在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刘夏从而让李太后和独孤老太监的主意没得逞,可正是如此,反而让董其昌隐晦地提醒乖官,告诉他,妇人不可干政。
加之闻人氏交好诸花魁,而花魁们交游广阔,正如薛素素所说的那般,大不了,学马四娘,做个悠游江湖的幽兰馆主人,影响力在士林之间依然极大。
被董其昌隐隐点了一下,乖官能不毛骨悚然么!
虽然,这些都还是没影儿的事情,可是有一句话叫做防患于未然,故此他就纠结了,惆怅了。
这真真是,没法过日子了,能快乐才怪了。
就如后世的他玩三国志的游戏,初期的君主们还能事必躬亲,招兵买马,招纳贤才……无它,因为地盘小,可等到后期,却是无论如何都忙不过来了,这时候就要把权力分散下去,有些事情,哪怕看见了,也要装着没看见。
譬如静大香头如今负责的海运,要是乖官自己去忙,长出十双手来也不够,故此必须要放权让静大香头去处理,顶多没事敲打敲打他。
就这种状况,这么多事儿,可他转身发现,家里头女人似乎也是拉帮结派的,自己的结拜兄弟还隐晦地提醒自己,要小心啊!想想吕后如何对自己的情敌的……他倒是想自吹自擂一把,爷治闺阁如治军,可他明显并不是那块料,只看他后世追求警花,典型就是炒房炒成股东,妞成老公的货色,说明白点儿就是不够杀伐果断,可这杀伐果断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哪里那么简单。
唉!
他念头百转之下,长长叹气,可这种惆怅表情,落在文妇眼中,那可就招人怜了。
“年纪不大,却学人家这般老成。”旁边薛素素伸出藕臂把他抬手去抚眉的胳膊拍落,一脸地嗔怪,心中却是不忍。
去年在南京的时候那个洒洒然如玉般少年拎着长剑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中,如今看乖官,的确如郝文珠说的那般,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沉沉暮气。
这种精神状态的东西很难去描述,薛素素也是在郝文珠那句你不快乐之下才察觉,这时候再想,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五岁啊!
“要是这个差事做的不快乐,那不做也罢啊!”她忍不住就低声说。
乖官内心苦笑,自己倒是想不做也罢呢!关键是,身在局中。根本无法罢手,他如今这个局面,要是不作为,会有个什么下场。那是可想而知的。
摊了摊手,他却无法来解释,只好再笑笑,这时候,外头花家二姐儿掀开帘子进来,“老……侯爷,尝尝奴做的小菜。”
盘子里不过几碟寻常菜蔬。关键是季节不对,正是天方妙手吴家弄出来的温室大棚所出,看着新鲜得很,就极为诱人,只是,偌大的船舱里头气氛比较沉重,花二姐卖弄的当真不是时候。
还是闻人氏赶紧露出一个笑来,“侯爷。奴早就让下面人整治了一桌席面……”说着,赶紧回首就对花家大姐儿使了个眼神,花大姐得了奶奶的示意。急急就出去了。
乖官所处的这艘船是一艘千料大船,他们所处的也是主舱所在,本就极大,中间甚至还用镂空的花墙给隔开了一半,即便如此,放下几桌席面也不成问题,这时候在这船舱内的,不是孚天下佼佼大名的花魁,就是乖官本就相熟的,譬如郝文珠。虽然也是花魁,但若是说她天下皆知,却也不是,若说天下皆知的,这船舱内,怕也就是南京的薛素素和北京的脱脱。
这些花魁坐下来。莺莺燕燕地,乖官有心要想对闻人奶奶说一番话的,看着众花魁,摸了摸鼻子,就把话压了下去,只是淡淡对闻人氏说,“不要叫侯爷,这至我父亲与何地?”毕竟,这靖海侯名义还是封的国丈郑连城。
这淡淡的语气,叫闻人奶奶心就一揪,酸涩地就想哭泣,可她到底不是寻常女子,强忍着就去招呼姐妹们。
一餐晚宴吃得极为沉闷,乖官心中的确不乐,被郝文珠挑明了,当下吃酒吃得酩酊大醉,拦都拦不住。
菅谷梨沙瞧自家殿下醉成这样,心知又要宿在这边,心中未免就不高兴,当然,作为姬武士,她这番心情极不妥当,还是那句话,位者恩威并施,乖官恩是恩重了,这威却是未必,而女人终究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的。
等乖官半夜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他挣扎着动了动,只觉得头大如笆斗,转首看了看,床边趴着一个女子,跪在床榻边,双手交叉放在床,粉腮就枕着自己的手,睡得正香,一丝亮晶晶的口水从嘴角流出来,犹自不觉,也分不清到底是花家大姐儿还是二姐儿。
干咳了数声,跟前女子没一点儿反应,倒是外头进来穿着衾衣衾裤的闻人氏,瞧见乖官醒转,赶紧在旁边小炭炉端起茶瓯,试了试温,倒了一杯快步走到床边,扶着乖官起来,就把茶喂到他嘴边。
一口气喝干了茶水,乖官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转首看看闻人氏,方才发觉她脸双目红肿如桃子一般。
本来没想给她好脸色看的,可如今瞧她这副模样,顿时乖官的心就软了,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枕边人。
人之年少,眼光只注意远方,野心勃勃,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
人之中年,学会自审其身,但依旧不服气,故此要改变身边的人。
人之年老,最终发现自己谁也改变不了,不得已,只好改变自己。
正所谓:自叹神通空具足,不能调伏枕边人。
非但是法王发出过如此的感叹,细看史,人王亦如是,即便是后世乖官所处的那个时空,开国太祖对自己的女人,也是如此。
乖官心中叹气,半依起身子,就定定看着眼前的闻人师师,闻人奶奶本就觉得自己受到了委屈,这时候被他这般看着,愈发柔肠百结,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倒是让乖官啼笑皆非,这时候仔细思量一番,眼前这个女人,固然智谋了得有决断,但仔细一想,她终究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罢了。
418章 唱念做打俱佳,两百一十六万下
男人和女人的那点事儿,历来都是一本难念的经,若不然,为何连孔子这样的大牛人都要酸溜溜来一句[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呢!
乖官瞧闻人氏那般嘤嘤哭泣,心中未免就有些不忍,他在这个时代刚刚宛如大梦初醒一般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眼前这个女子,真红色大袖衣,红罗背子,及地的红罗裙,红霞帔,头上插满珠翠的花钗冠,脚下一双红色凤头鞋,俨然便是一个诰命夫人……
看着眼前这女子跪爬在床边上嘤嘤地抽泣着,丝绸衾衣衾裤把娇躯裹得极是诱人,从床头这边瞧去,便只见满头的黑发衬着腻白的膀子,嫩生生如藕段一般,不停耸动着地双肩下面,便是极细的腰肢,再往下些,陡然便浑圆夸张起来,便如匏瓜一般,既圆且翘,把两只玉足压在下面,活生生便是一幅诱人画卷。
乖官鬼使神差一般忍不住就说了一句,“当初你说我[毛也没一根],指使着花家姐妹上来扒我的裤子,叫老爷我出丑露乖……怎么,这会子倒是觉得自己委屈了?”
闻人氏耸动地双肩顿时一滞,泪眼朦胧抬起头来,眼神中全是惊讶,这时候趴在床边的花家二姐儿醒来,犹自睡意朦胧,揉了揉眼睛就道:“老爷,是在说俺么!”
被她这么一打岔,乖官忍不住都要笑了,伸指就在她脑门上头弹了一下,“那时候老爷我被你和你娘(大明律法是不允许奴役人口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钱人家要用仆奴,就是收人家做义子义女,但是仆奴不能叫爹娘,只有主人家喜欢,批准了方可叫,正式场合也不大用这种称呼。)可是欺负惨了……”
花家二姐儿其实年纪也不大,像是她们姐妹,那是健妇出身,在大户人家听使唤,换了后世,就叫做女保镖,这个行当也是喜少不喜老,一是年轻精气神儿好,二来年纪大了大抵是要放出去嫁人的,除非是被自家老爷抬举起来,又或者嫁给主家的家生子,方才能继续做下去,故此二姐儿实实也就二十来岁。
她吃乖官这一弹指,这才完全从迷蒙状态醒觉,赶紧伸手捂着脑门儿,“俺那辰光还不曾认识老爷,奶奶叫作甚,俺就作甚。”
旁边泪眼朦胧的闻人氏被她给气乐了,感情我才是主凶?你连帮凶都不算。
不过她也晓得这二姐儿脾性有点犯浑,也不计较她,何况,乖官能说出这番话来,证明他还是体贴自己的。
男女之间的事儿,不怕你吵,不怕你打,就怕什么话都没有,那可真是无话可说心灰意冷了。
故此她赶紧擦了擦眼睛,换了笑脸,只是还有些抽抽搭搭的,“奴那时候怎么晓得老爷才是奴奴一生真正的良人……”说着,就带着讨好地表情抱着他腿,“奴奴错了,老爷任打任骂,只求老爷不要撇了奴奴不理……”说着,就想起这阵子的提心吊胆,忍不住,眼眶就又红了,呜呜咽咽地低声抽泣起来,“这些日子奴奴茶也不思饭也不想,整天就惦记着老爷,还提心吊胆老爷从此再也不管奴了,若……若老爷撇了奴,奴真真就不晓得怎么活了……呜呜呜呜……”
看着她抱着自己的腿哭泣的样子,乖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前这个女人,那真是唱念做打俱佳,典型迷死人不偿命的妖精,只是……终究还是有那个情份在的,也不会当真就因为她擅自做主杀了一个锦衣卫百户就再也不理会她,说白了还是敲打敲打。
他也不想如此,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不想就行的,现如今他还年少,别看闻人氏跟花二姐老爷老爷的叫,到底乖官才十五岁,有些规矩立不立都还无所谓,但日后可就不成了,别的不说,一个月三十天,哪一天在哪个女人那边睡觉,这都得立起规矩来。
这就像是当初闻人氏为难大兴县令沈榜所说的那般,《礼记?内则》曰: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
也就是说,只要是自诩诗礼传家的大家族,就不能因为新纳了年轻貌美的妾,就把以前的女人给抛到脑后,每个月那么几天,你还得去睡到人家的房里头,若不然,便是与礼不合。
在封建制度之下,皇帝也是这般的,就像是乖官的姐夫万历,他那么宠爱郑妃,要封郑妃之前,也要把几个别的妃子给先封了,每个月该跟别的妃子睡觉,他也得乖乖地跑去睡,若不然,太后会说话,甚至大臣们都要说话,陛下,你这个与礼不合。
听起来挺扯淡的,但在这个时代,它就是规矩。
“好了好了。”乖官无可奈何,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故意板着脸就说道:“你那时候不是说[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么?你先给老爷我算算,在五十岁之前,老爷我得睡你多少回……”说到此处,他也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太也无耻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正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闻人氏一颗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头去了,这时候抬眼看乖官,烛光下瞧着乖官,漆黑的双眉斜插入鬓,两眼却弯了起来,嘴角漾开,满满的都是笑意。
她忍不住就心中一动,藕段般双臂便紧紧抱住乖官的双腿,拿脸颊来回在乖官膝盖上摩挲着,脸上就全是腻腻的笑,“五十二次的零头奴奴给老爷抹了……”
说着,她抬脸就看着乖官,眼神中的柔意便似要化开一般,“老爷还要睡奴奴三千六百次……”
这种计数的问题,对于旁边的花二姐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她看看自家奶奶,扳着手指,怎么也不明白这三千六百次是怎么来的。
乖官瞧她如花笑靥,满眼的春情,忍不住就挺直了身子,伸臂在她香臀上狠狠拍了一记,“好个**……”
吃他这一巴掌,闻人氏臀上美肉一漾,顿时浑身都软了三分,腻声就道:“奴奴就是老爷一个人的**……”说话间,美目就盼顾而去,眼神迷离了起来。
乖官真真是瞧不得她这个表情,忍不住便有了感觉,闻人氏那是十二分会伺候人的主儿,瞧他模样,顿时就飞了一个媚眼,伸出柔荑把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拢了拢,便伏在了乖官双腿间……
这边花二姐还闹不明白,扳着手指就在那儿数数,“五天一次,五十天五十次,五百天五百次,一年三百六十天,老爷每次都要六百下……”
她是越算越糊涂,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头自言自语就道:“俺怎么觉得老爷干上一辈子也干不完,这得多少下,铁杵磨成针……”
闻人氏忍不住抬起螓首,伸指擦拭了下嘴角,双目一扫,白了她一眼,嗔道:“猪一般的脑子……”她说着,却不管花二姐发痴,就自己褪了衾裤,自分其股,跨坐在了乖官身上,羊脂白玉慢慢地侵入她的身体,她感受着身体被充实饱满,顿时双眉一戚,似痛非痛,却是缓缓抽了一口凉气,双目当下愈发迷离起来,仰着头就道:“每一次六百下,也就是说老爷还欠着奴两百一十六万下……微微,给娘数着……”
这些闺阁之间的疯话,乃是助情助兴之用,妙用无穷,明人称之为[有淫声],后世花旗国叫做[法克米],道理乃是相差仿佛的。
看着老爷的羊脂白玉在闻人氏身体进进出出,水润湿滑,愈发油亮,花二姐忍不住就吞了一口口水,“两百一十五万九千九百九十七,两百一十五万九千九百九十六……娘喂!数不过来……”
她这边儿纠结于这数字到底是怎么一个算法,那边闻人氏却是欲动愈妙,便如夏天被蚊子咬了一口,却是越挠越痒,忍不住,身子一软,就趴在了乖官身上,喘息着就轻声说:“奴奴没力气了,好人,亲达,求你动一动……”
乖官听她跟花二姐说话有趣,故意就不理她,却是对花二姐说道:“去,搬个镜子来。”
花二姐哦了一声,起身就在旁边搬来一面圆轴镜,这东西乃是明代大户人家闺房助情助兴不可少的,大抵也就半个人高,磨制地纤毫毕现,中间的圆轴可以让镜子转动,好观察其中妙处。
她把圆轴镜放在床帏间,又把角度给拨好了,将将好,能够让床上的人[观其出入之景],乖官这时候就让闻人氏自己转头瞧着,闻人氏也晓得自己今儿癫狂了,羞得满脸通红,可在镜子里头瞧着老爷那一根羊脂白玉在自己身体里面肆虐,却又如有蚂蚁在心头爬一般……
哼了一声,乖官道:“自己数着,瞧瞧老爷我是不是那种赖账的人。”
闻人氏捂着脸从指缝里头看着,镜中美臀上下,两片美白荡漾不已,溅起一片水花……她这般瞧着,身体里面就如一把火在烧着,把整个人都烧着了。
宛如扑火的飞蛾,明知道不妥,她却是勉力扭动腰肢,把美臀上下筛动不已,臀浪飞起,发出叫人羞涩难为情的声音。
似乎要融化了一般,她紧紧搂住乖官不肯松手,胸前双丸压得从两人胸膛间溢了出来,恨不能两人揉成一人。
星目迷离,宛如哭泣一般,她癫狂地叫道:“亲达,奴要死了,奴要死了……”双臀如飞,唧唧做声,响了好一阵子,突然便静止了下来,随即,便是她如歌如泣的呻吟……
419章 红唇玉丸,相印成趣
啵!
女将军翻身落马,这辰光,只有喘息的力气,却是连动弹手指头的气力也没有了,灯烛下,俨然一堆美肉。
花家二姐儿一直在旁边伺候着主家公婆,这时候早已经身酥骨软,媚红着脸颊就跪在榻边把国舅爷暴露在空气中的羊脂白玉给吞了进去。
到底是拿胡萝卜锻炼出来的,这无孔箫吹得极是娴熟了,跟天生善吹箫的奴儿哈赤的老娘喜塔拉比起来,也不过差着一筹而已,吞吐间只没根部,红唇玉丸,相印成趣,真真有说不出的妙处,极是刺激,国舅爷也是咝咝抽着凉气,想到眼前跪在跟前身材如后世名模的女子以前欺负过他,伸手拽过她长发,四目相对之下,只觉得这二姐儿也是媚眼如丝,口中吞着自家小凤璋老爷……顿时,就格外有一种独特地兴奋。
正在这紧要的当口,拔步床的帘子给掀开了,菅谷梨沙一身戎装,神情切切就闯了进来。
这拔步床,顾名思义,来回可走八步,里头马桶、面盆、熏笼、镜子等家私一样儿不少,实际上就是个极为小的私密空间,其中,又以南京拔步床为天下最,即便是几百年后,一代文豪林语堂都感叹过南京的床和扬州的马桶,说是极为奢侈享受的。
这等私密地,外人等闲也见不得,即便是菅谷梨沙作为乖官的姬武士,那也是不方便进来的,如今一闯进来,乖官一惊之下,顿时就山海关失守,贼兵溃散,爆了花家二姐儿微微一脸腻白。
有些羞恼,乖官手忙脚乱地拉过锦被把下身给盖上,有心要骂菅谷梨沙一顿,瞧她这深更半夜的还一身戎装,未免又有些不忍……不过终究是不高兴,当下沉着小脸儿就道:“梨沙,这么还这般没轻没重的……”
菅谷梨沙瞧了这一幕正呆滞,粉嫩的脸颊上通红一片,吃国舅老爷一喝,这才想起正经事来。
她乃是立花家谱代家臣,按说,扶桑那地儿,就如同出使大明的达理麻所做的《答大明皇帝问扶桑风俗诗》所说的那般。也是自诩[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的,规矩甚重。只是,一来她到底年少,常在国舅爷身边,未免有些恃宠而骄,二来,这外头来的人物,来头实在太大了。她虽然说出身立花家谱代家臣,跟国舅爷也见过不少世面了,可是碰着这等大人物,自然也张徨失措起来。
吃吃之下,她结结巴巴就说:“殿下,下面有一位关白老爷……”
关白?
乖官被她弄得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一寻思,估摸着大约是哪位阁老,依照扶桑的观念。可不就是关白么!
他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这时候也顾不得尴尬,摸着没毛的下巴略一沉吟。当下就让花微微伺候着穿衣起身,这二姐儿拿面巾擦了脸颊,手忙脚乱地帮国舅爷穿好衣裳。就掀开了拔步床的帘子让国舅出去。
走了两步,微一迟疑,他转身就对床上闻人师师说:“你赶紧就穿起来,一会儿说话,你隐在屏风后头,帮我参谋参谋。”
等国舅爷出去。花二姐儿这才拉着脸给闻人奶奶告状,“娘。你瞧见了么,那丫头好生嚣张跋扈,转身出去的时候,腰间的刀鞘还故意在奴身上撞了撞。”
闻人奶奶坐在床上抱着锦被,沉着粉面就说:“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瞧见了……哼!番邦来的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说话间,赤条条下了床,略一洗刮,穿上衾衣衾裤,外头随便套了一件今年正时兴的苏绣遍地撒金花的桃色背子,这就一连串快步走了出去。
花二姐独自一人,在拔步床内哼哼唧唧,身子着实不爽,想着方才老爷的模样,双腿紧紧夹着自己的手,口中就一阵儿乱叫道:“茂才、国舅、老爷、侯爷……”叫了几声,就面红耳赤,鼻翼也沁出了微微汗珠来,半睁半闭着双目,眼睫毛颤抖着,脑海中,自家老爷也再不是那个老爷,而是才子佳人书里头的小相公,自己也不再是奴婢,而是谁家的小姐……那唇红齿白的小相公胡乱扯着自己衣裳,自己也半推半就……
没一忽儿,拔步床内就隐约传出“好人,亲达……”的呻吟,连叫,她也是学着闻人师师的模样。
而乖官出了闻人奶奶的船舱后,匆匆到了铁甲船顶层的客舱。
这艘铁甲船本是他的座舰,本就庞大,诸舱相连,俨然便是花厅、客厅、主厅各种分野,他从屏风旁绕出来,正瞧见两个穿着斗篷的男子,其中一人站在挂着董其昌的字的舱壁跟前,正自言自语道:“董思白这一手行草,倒是着实拿得出手,高秀圆润,丰神独绝……”
旁边微微弯着腰的男子就低笑着说:“老爷,我听说他学书两年,便不把文征明这等大家放在眼底了,实在是个心高气傲的,却不知为何,独独对国舅钦佩有加,处处俯首,如此想来,咱们家小姐倒是有眼光的,独独挑中国舅了。”
那男子哼了一声,却不答话,一转身,就和乖官眼神对了一个正着。
一愕之下,乖官明白了,怪不得旁边那厮说什么自家小姐有眼光,拜托,明明是我强抢民女,抢了你家小姐王蓉蓉好不好!
眼前这人,正是内阁阁老王锡爵王元驭,他便装微服而来,名刺一递,自然就把菅谷梨沙吓得慌了手脚,天朝的关白老爷啊!那还了得。
王元驭面相生得当真不丑,是个申字型的脸型,双眉漆黑如墨,面白,五柳长须,一瞧便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老爷。
过去天朝进士举官,尤重面相,首推国字脸,次推甲字脸,再次申字脸,不过幸好王锡爵是申字脸型,若是个国字脸,他女儿王蓉蓉那可就不堪一观了,不符合乖官的审美,像是朝鲜贞慎郡主,乖官便嫌弃人家脸颊大,其实是因为乖官的审美被后世花旗国电影洗脑,偏欧美化,倒也不能真的就说贞慎郡主长的不好看。
乖官没见过王锡爵,认得眼前这位很可能是日后便宜岳丈的阁老,还是因为王锡爵身边的管家王五,当初朝鲜贞慎郡主就是王五给送到国舅爷府上的。
不慌不忙,乖官深施一礼,“凤璋见过王阁老。”
王锡爵多年阁老做下来,极为会摆谱儿,冷声就道:“你倒是清闲自在,可知道京师群情汹涌,都在弹劾你么!”不懂你说啥,今天来看才知道有更新,【这是第一段】这闻人奶奶美美丢了一回,还熬不住心头火,正所谓恋奸情热,这辰光,干什么都肯的,有甚羞人不羞人的。明季,上至百官下至百姓,无一不喜读闺阁**小说,大姑娘家依在窗边画春宫图,都不是甚新鲜事,那拉纤说媒的媒婆,反倒要特意指出来,说某某姑娘,画得一笔好春宫,似如此,身价儿就要上涨……乃是浪潮所在。
何况此刻乃是私密之所,床榻之间,闻人奶奶又是上厅行首出身,那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
“爷,且先熬着,容奴多美一会儿……”她星目迷离,喃喃说着闺阁间的疯话,床边,跪在榻上的花二姐儿听见奶奶说的话,这时辰便也不笨了,心领神会,当下匍匐过去,探首轻轻吮吸。
古人在床榻间的文化,十分之丰富,若用后世网络说法,什么海特性学报告之类的大部头,跟大明春宫文化一比,那真是爆弱了。
譬如此刻,花微微她肯定是不知道人体解剖学的,自然也不晓得,高度性兴奋的时候会有眼睛可见的阴囊收缩睾丸提高,后世医生治疗轻度的早泄,往往也以夫妻配合为主,建议在夫妻房事的时候牵拉阴囊,降低敏感度,以此来治疗。
但是花微微她就晓得,这时候吮着两颗,老爷便会跟闻人奶奶多来六百下。
事实上,古人是早就知道这个道理的。《儒门事亲》一书便写道:囊中之丸……环而引之,则玉茎无由伸缩。
这本书成书于兴定年间,大约后世所谓西元1228年左右。作者张从正是金国太医,开篇便说,唯儒者能明其理,而事亲者当知医,故曰儒门事亲。
古代读书人大抵如此,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本书影响很大。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的儿子宁王朱权无书不读,朝廷多有赞[慧心聪悟],宁王朱权便亲自刊定过这本书,自掏腰包印刷,到了万历年,李时珍还删减过这本书。
事实上这本书也多有读书人收藏,当然,读书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譬如《金瓶梅》西门庆,他可不晓得事亲长,但是他晓得用白绫布把囊丸兜扎起来。似如此,玩女人便厉害。
故此花微微把国舅爷的两颗一吮,国舅爷本来略有些山海关失守迹象。此刻有了强大后援,顿时又守住了。
“爷,好人,亲达……”闻人氏紧紧抱着乖官喃喃,“奴以前真真是白活了,直到跟爷在一起。奴才不枉白来世上一遭……也只有跟爷在一起,才这般快美。纵死了,也心甘了。”
她紧紧搂着乖官说着情话,这会子一波**过去,心中火又起了,鼻翼翕张,两侧微汗,满脸全是酡红,飞白着媚眼儿腻声就道:“跟爷在一起永远也不腻味,恨不得爷这根羊脂白玉时时刻刻都在奴身体里头才好……爷,你就是医奴的药,可奴的意,须臾不能离。”
她说着,**研磨不已,顿时又泛起了水花儿,把床榻间湿了一大片,绣着鸳鸯戏水的锦缎被子叠在屁股下面,也被揉得千皱百叠,不成模样……整个拔步床内,气息靡靡。
乖官被她说得也是心头火气,谁不愿意这般被女人奉承?故此愈发强大坚固,虽然此刻是一个女将军骑马式,他却也腰部发力,从下往上挺动,足足刺了数十下,把闻人氏刺得美目翻起,娇喘连连,待到一百单八下,正中要害,当即就把女将军给挑与马下,叫她再也猖狂不得。
420章 奉养嫂嫂
王锡爵多年阁老做下来,极为会摆谱儿,冷声就道:“你倒是清闲自在,可知道京师群情汹涌,都在弹劾你么!”
听王阁老这么一说,乖官就把嘴巴一撇,很想大声告诉他[哥不在乎],不过他如今体统不同了,很多话不能随口乱说,这便如国初杨士奇、杨荣、杨溥号称三杨阁老,野史中多有说他们联袂**,留下一段佳话,说白了就是圈子问题,三杨是一个圈内的。
好比后世所谓[艳照门],人家自己也说了,大家都是圈内人,玩的疯一点很正常,你们非要把我当圣女我可没办法,这个道理,是相差仿佛的,而乖官跟董其昌陈继儒倒是什么话都说,但他跟王锡爵显然不是一个圈子的,交浅言深说的便是这种情况,故此他要端起一个体统来。
他双手合拢在胸前,必恭必敬行了一个大礼,不管王喜鹊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来,人家大老远从北京悄悄跑过来告诉你说群臣在弹劾你,你都得承那个情,这是做人的一个本分。
“不敢当长者如此垂顾,小子何以克当。”乖官一诺到底,礼节丝毫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不过,这个举止还是把王喜鹊给恶心着了,瞧瞧,这小子称呼自己什么?长者。
这个长者,好似后世称同志,称先生,称师傅,是属于比较万用的称呼,大明对年纪大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客气的称呼,可关键就是乖官太客气了。之前乖官称呼王喜鹊为王阁老,还可以说双方初次见面的一种试探,用官场上的称呼,不算失礼。
可王锡爵都摆出一副长辈嘴脸训斥他说他清闲自在了,他却还来一声[长者],这不是恶心人么!
这其中道理比较绕嘴,不太好说得清楚,打个比方来说,老泰山跟女婿闹矛盾,老泰山有心和解,但是又要端架子,有一次听说女婿出了一点状况,火急火燎地跑去女婿那儿,告诉女婿,你这小子,做事太不稳重了,得亏有我老人家,告诉你,这事儿啊!它应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结果女婿不买账,客客气气说,某某老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还亲自跑一趟……
换了哪个老泰山都得被气死。
王锡爵的心理,大抵就是如此了,可乖官那是什么人,能上了王锡爵的当么!你王阁老倒是能自作多情,关键我,我抢了你女儿不代表我就是你家姑爷啊!
五柳长须无风自动,王锡爵一张白净的脸皮涨紫,真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一个大嘴巴子,这小子,太刁钻太恶心人了,老夫我都放下架子亲自跑到你的地盘上来了,也不在乎你身边那么多的女人,你还要怎样?
从王阁老的角度来说,的确是放下身段了,可从乖官的角度来讲,我跟你王阁老,可没那份交情,咱们也不是翁婿,你可别摆出一副长辈嘴脸来。
两人一时僵持住了,旁边王锡爵家的管家王五那是跟国舅爷打过交道的,用古人的思维想法,那可就算是故交了,譬如官场上打秋风,一个举人跑去某某官员处,哎呀年兄,我跟你家那个在江南某县做知县的族兄乃是故交……这个故交水可深了,很可能就是一面之缘,但是,被拜访的人还不得不掏一笔银子来,这便是时人的习俗。
王五登门给国舅爷送过朝鲜的贞慎翁主啊!这时候自然就能插上话儿,他往来的多有封疆大吏,那些封疆们也要客客气气称呼他一声贤弟,可他却是不敢跟国舅爷摆谱儿,且先不说国舅爷很可能日后是姑爷,光是国舅爷的权势,就足够他卑躬屈膝了,赶紧腆着脸儿就道:“国舅爷,我家老爷深夜前来,到现在,一口汤水也还没下肚子……”
他这话意思乖官自然是明白的,不过,他这会子却是装傻,“噢!却是小子唐突了。”转身就呵斥了菅谷梨沙几句,菅谷梨沙可不懂里头的关门过节,被他说得眼眶儿都红了,捏了捏裙甲甲叶子,眼泪水儿就在眼眶中打转。
“还不速速去整治一桌席面来。”乖官假意呵斥,这在转身笑着道:“下面人不懂规矩,见笑见笑。”
王锡爵被他气得真真想拂袖而去,正在这时候从屏风后头转出一个穿撒进化裙子桃色背子的女子,裣衽盈盈一拜就道:“见过荆石公。”
来的自然是闻人奶奶,她这个称呼,正是王锡爵所希望听见的,古人相互之间称字,称号,譬如乖官,别人见着他官面上要叫大都督,要有些关系的,但是又还没近到那一步的,就叫国舅爷,亲近的就叫他凤璋,仰慕的就会说,哎呀!可是玉散人。
荆石是王锡爵的号,加个公,表示的乃是尊敬,所以说,闻人奶奶那颗脑子真是阁老的脑子,一个称呼,不说让王锡爵转嗔为喜,但顿时就让王锡爵听得入耳,脸上就和缓了起来,摸了摸胡须,伸手就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
两颗阁老的脑子一碰撞,心有灵犀地,都没有互相深究身份,闻人奶奶没自称自己是谁,王锡爵也不问,大家心知肚明,说开了就难堪了,这样装糊涂正好。
“荆石公乃是朝廷的柱石,士林的勋宿……”闻人奶奶先把王锡爵给夸成一朵花,一通马屁下来,王锡爵脸色顿时就好看了,心说就说,听说眼前这女子当初可是把大兴县令为难的不轻,果然是个有脑子的,这等人,拉拢在女儿身边,倒是极妙。
内阁中以申时行、许国和王锡爵三人声望最厚,申时行和皇上关系近,许国得了太后的亲近,此外像是王家屏、沈鲤等,虽然资历还略浅些,可谁敢保证,人家就没背景呢!像是沈鲤,那也是做过皇帝的老师的。
王锡爵此人,用后世的话来讲,就叫做中间派,非左也非右,像是张居正权势炙手可热的时候,因为家里头老爹死了,按照惯例那是要回家守孝的,当时百官拍张居正的马屁,先是提出[夺情],在张居正回家安葬父亲的时候,又发起声势浩大的联名,要求皇帝请张居正回朝处理政事,王锡爵就没有联名,而是回家了。
这就相当于站队,别人都站队了,他打了一个病假条子,说我家中老父生病,我要回家侍疾。
关键是接下来的事情,老张吃春药挂掉了,这时候很多官员顿时转脸,抨击张居正,结果这位来一句[江陵相业亦可观],意思是说,张居正在内阁做首辅做的呱呱叫。
这不是打了百官的脸么,所以说王锡爵是中间派,相对来讲,为人做事还算得客观。
可关键是,自古及今,官场上很难容得下中间派,你想不站队,别人不管站在左边,还是站在右边的,都要恨你,这就如北宋的新党和旧党之争,不管新党上台还是旧党执政,自然都看不惯中间骑墙的。
王锡爵就处于这么一个微妙的位置,固然他是一榜榜眼出身,在天下也是孚大名的,可是肯买他账的人不多。
这从他儿子的举业就能一窥端倪,他儿子参加南直隶乡试高中第一为解元,结果弄得一堆人弹劾他,大喊[有黑幕],黑幕不黑幕且先不说,要知道,张居正的几个儿子全是进士呢!申时行的儿子们也都是进士,怎么别人就没有因为儿子而被弹劾呢?
历史上这位老王也是如此,因为万历朝立太子的[国本之争],他在中间和稀泥,弄出一个[三王并封],结果百官哗然,好多官员指着他鼻子骂,而皇帝也颇不满意,老王你办事不行嘛!
所以说,别看他端着架子而来,实际上,说难听了,他就是来抱大腿的。
太后那边靠不上去,皇帝那边靠上去了也不低申时行、沈鲤这般皇帝老师正牌子出身,那么,也就只有往德妃,当然如今是贵妃了,往郑贵妃那边靠了,再则说了,这世上,最厉害的风是什么?不就是枕头风么!
如此想来,他自然就要得意,未免就要臆想一会儿,正所谓,[生晋太傅,死谥文正],这乃是文人最高的追求,他只要略微低一低身段,那郑国蕃还不得上赶着靠过来?这便靠上郑贵妃的路子了,到时候,他王锡爵做上十年内阁首辅,死后朝廷谥个[文正],如此,人生夫复何求?
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小子居然如此的不上道。
在他想来,他好歹也是正牌子的进士出身,堂堂榜眼,从庶吉士开始,一步步走到阁老,资历威望无以复加,肯如此垂顾那小子,那小子还不得感激涕零,乖乖地凑过来,依照那小子脸皮的厚度,说不准,老泰山老丈人什么的都能一顿乱叫,他王阁老也就捏着鼻子生受了,却不想,这小子叫他[长者]。
这叫他情何以堪,如何不想骂人,真真是,七个金光闪闪七个大字,卧槽泥马勒戈壁。
幸好这闻人氏识趣,若不然,他王阁老的脸面往哪儿放?
故此,他此刻对于闻人氏倒是好感极深了,这女子虽然身份不明不白的,说出去难听,但是既然贵妃容了此女,想必是有缘由的,倒也不需要他多事,甚至还可以拉拢拉拢。
这边闻人奶奶罗裙下暗中踩了乖官两脚,乖官其实不是不明白王锡爵的心理,只是看不得对方的嘴脸,跟我跟前儿摆的什么谱,难道我不知道朝廷群情汹涌要弹劾我?这本身就是我在钓鱼,稀罕你王阁老跑过来跟我说那么一声么?
不过,用后世伟人的话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也算是一种政治需要,他被闻人奶奶踩了两脚,也明白过来,政治么,也就那回事,之前哪怕再大的矛盾,若是利益一致了,那么,媾合起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只是他心里头有些叹气,唉!当年拆王阁老家的宅子,那拆得是多么意气风发,那佛郎机炮去轰啊!如今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了,做事反倒缩手缩脚了,真真是……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那些街面上耍狠踩人的,大抵是谁谁家的公子,哪里见过真的高官出来踩人的,他以前只是国舅,可如今到底要被人称一声大都督,瓦剌鞑靼都打了,几十万大军也带过了,若还要摆出纨绔嘴脸了,自然不妥的,当然了,日后若有什么白龙鱼服的机会,倒也可以玩上一两把。
故此,虽然不说话,他不得不脸上堆起笑来,这时候旁边闻人奶奶就对王锡爵道:“我家小侯爷年少,若有不到之处,荆石公作为长辈,也还请多多担待……若是国丈知晓荆石公如此垂顾国舅,定然是大喜,却是会亲自登门拜访荆石公。”
她说着,脸上一笑,转首看了看乖官,又回转来对王锡爵说道:“小侯爷虽然在士林间也有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的雅号,跟荆石公一榜榜眼相比,却是要逊色多多,如此,日后还要荆石公多多指点小侯爷才是……”
接着,她又轻飘飘赞了几句王锡爵的文章,说王锡爵文章真真可说是海内文宗,想必申时行申阁老也要略逊半筹……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真有天花乱坠之妙,按说这马屁拍得太也明显,可架不住正好搔到了王锡爵的痒处,他和申时行是同年,会试的时候他是第一,按说一个状元是跑不掉了,可廷试的时候他落了第二,申时行被点了头名。
这种事儿,换谁都要一辈子心里头遗憾,这真真是半步之差啊!
若真是申时行文章多么好也罢了,可这明显不是,要知道会试的时候他才是第一,关键是申时行进了嘉靖皇帝的法眼,申时行小时候在舅舅家长大,当时还叫徐时行,他舅舅是个商人,自小也没隐瞒他的身世。
像是春闱名次靠前的,锦衣卫肯定都会调查,这跟后世[政治清白]一个道理,当时嘉靖皇帝就觉得老申这个人人本分,比一般年轻人还知晓孝道,有了这么一个缘故,这才在廷试的时候把他给提了上来,还给他恢复了申姓,所以说,在这事儿上王锡爵的确是有些冤屈的。
事实上,历史上申时行谥号是文定,王锡爵谥号是文肃,老申的定字,其意[大虑静民],其实就是无为而治的意思,换个说法也可以叫碌碌,一般是给守成之臣的。
而肃字,[刚德克就]曰肃,也就比文正、文忠、文襄、文瑞这几个谥号差,属于美谥中的上谥。
所以王锡爵就被闻人奶奶一通马屁拍得浑身舒坦,就如猪八戒吃了人生果一般,忍不住揽须微笑,方才的坏心情立马儿烟消云散。
这时候,舱内匆匆就摆上了一桌小宴,虽然略微简陋,却也是八荤八素的温火宴,乖官瞧王锡爵老脸上绽开了菊花,腹诽不已,老家伙真是厚脸皮,不过脸上却是带笑,这时候就请王喜鹊做了上首尊位,自己在下首做了,闻人奶奶就打横坐了相陪,至于王五,虽然封疆们都要叫他一声贤弟,这时候却万万不敢跟老爷坐在一个桌子上,只好在旁边伺候了,还是闻人奶奶心思细缕,在旁边单独给他开了一个小桌,王五连连道谢,正好王锡爵也冲他使眼色,当下心领神会,就退了下去。
若是旁人,一个女子作陪,他王阁老肯定不愿意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种事情关键还得是看关系,关系好的,女人在旁边作陪,那便是通家之好,以示亲近,何况方才闻人奶奶一番话说得他是极为满意,无形中就格外高看闻人奶奶一眼,故此,却是主动做了一个一请就入座的姿态,算是给闻人奶奶的脸面,在闻人奶奶所请之下,还先吃了一杯酒,这才放下酒杯,这时候也不跟乖官兜圈子了,直接就道:“你可知道顾宪成带着一帮官员联名弹劾你!这还不算,关键是,国子监祭酒高启愚亦联了名,有他这一联名,国子监群情激奋,你上次做事太也不老成……”
他说的是在国子监杀了监生皦生光的事儿,不过乖官并不在乎这事儿,那皦生光根本就是个泼皮无赖,居然敢来敲诈他,还一张嘴就是五万两银子,当他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看他撇嘴,王锡爵自然晓得他所想,忍不住就道:“这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你要么不要动,要动就要连根铲起,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如何能如你这般,还悠哉游哉……”
“那荆石公认为该如何?”乖官忍不住就反问他,嫌我做的不好,你来啊!
王锡爵脸上一厉,“高启愚有一个哥哥早年亡故,他奉养嫂嫂甚孝,后来他娶了妻子,他那妻子是极为厉害的,故此他就在马姑娘胡同置办了个宅子……”
听他这般说话,乖官有些闹不明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还是闻人氏聪慧,身子略微一侧,低声就告诉他,那马姑娘胡同是教坊司的地盘。
乖官顿时恍然大悟,啊!明白了,这不就相当于水木清华的校长住在红灯区么,这是要说人家生活作风有问题,也算是老手段了,不过,老手段也是好手段嘛!
当下他就点了点头,这个也不是不能做,虽然说他也不在乎弹劾,不过,高启愚这么不识相,让他回家啃老米饭去,也行。
他正这么想着,对面王锡爵一脸的戾色,“高启愚一下狱,如邹元标、顾宪成等一干人等,定会上书保奏……叔嫂通奸,乃是死罪,高启愚一代宗师,那更要罪加一等,如此一来,定然可以把其人等一网打尽。”
乖官顿时张口结舌,卧槽,这也太狠了罢!到底是阁老,脑子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啊!我以为是**,你直接给人家定一个**,虽然都是男女关系,可这能一样么!旁边闻人奶奶却是微微颔首,似乎觉得王阁老这主意还算得不错。
第421章 竖子不足与谋
呆了半晌,乖官方才微微摇了摇头,这也太侮辱人了,关键是,盗嫂啊!说不准就是被唾骂几百年,这种事儿一干,那么他郑国蕃未免也太没有底线了。
王锡爵瞧他略微摇头的模样,忍不住就道:“大丈夫不拘小节……”乖官这时候便打断了他的话头,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荆石公,非常抱歉,这事儿,小生我做不出来……”
瞧他这副模样,王锡爵却是被气乐了,五柳长须真真有无风自动的去趋势,你这臭小子,拆了我的老宅,抢了我的闺女,现在到在老夫我跟前卖好,说你做事有底线,当下忍不住眼珠子就一瞪,讽刺道:“这会子觉得手脏了?当初拆我的静园的辰光,怎么不见你如此?”
这话便是责问了,不过,没把话挑太明白,还不算翻脸,乖官还是摇了摇头,心说这能一样么,你家可是号称[半城],太仓有一半的铺子跟你们王家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你老人家阁老做着,姨太太娶着,我舀猴皮筋做弹弓弹你们家玻璃没有心理压力,可高启愚……此人虽然是个叫人讨厌的道学先生,可人家既没有叫高半城,也没娶姨太太,虽然说怕老婆,却也晓得在外头买个宅子给寡嫂居住,舀猴皮筋做弹弓弹老高家的玻璃,用后世的时髦话来说,我鸭梨山大啊!
这就如海瑞,虽然无数人讨厌他,说他故作清高。讪君卖直,可你架不住人家一辈子如此,临死了,还把一点银子交给同僚。说是给国子监修缮房屋……这就如后世天朝样板电影中的英雄临死总要从怀中摸出沾血的手帕包裹,对同事说,这是我这个月的党费……或许后人看起来有点傻,但若真有这么个人在眼前,你总要肃然起敬的。
乖官跑去国子监扇那些监生的脸面不假,当时能进国子监的,家中不是地主就是商人,怎么也不会扇错的。不过祭酒高启愚这个人,乖官虽然不喜欢,当让他给人家扣个[叔嫂通奸]的帽子,却也无论如何都干不出来。
故此。乖官心中念头百转之下,想来想去,这种给人扣屎盆子的事儿,当真是干不出来,故此。坚决地就再次摇了摇头,“对不住,荆石公,小子我虽然也干过强抢民女的事儿。但你说的这事,小子我真真做不来。”
乓一声。王锡爵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就站了起来,五柳长须却是无风自动。桌上酒菜齐齐一震。
“竖子,不足与谋。”王锡爵气得大骂。
在王锡爵这样合格的政治家的眼中,你要想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么,你首先得上台执政,你连阁老都不是,你平个毛的天下啊!再则说了,即便是阁老,权势也有高低之分,就像是张居正活着的时候,那真是一手遮天,那些敢于弹劾他的,违背他的,全部贬黜出去……但是,也正如王锡爵所说的那般,[江陵相业亦可观],说白了,他就是认为,做阁老就当如张居正这般。
也就是说,为了平天下,那么,用些手段,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做大事嘛!总有些人是要牺牲的,小民目光短浅,不懂,故此要我等朝廷命官来做主,而在往[为民做主]这条路上飞奔的时候,一些碍事的石头,你就得飞脚踢走它。
这就如后世罗刹国首辅赫氏搞的玉米运动一般,在前内阁首辅斯氏过世之后,赫氏鼓吹全国种玉米,地方官员强制农民种植玉米,结果玉米由于罗刹国光照不足,根本都不结棒子,下面官员为了拍阁老的马屁,还要拼命粉饰,说今年亩产达到多少多少,都是赫阁老高瞻远瞩,高屋建瓯,可实际上呢!罗刹国百姓满腹怨气,私底下称呼这位赫阁老为[古古鲁沙],即罗刹语[玉米棒子]的意思。
这种事情,自古及今,对于朝廷官员来说,那真是毫无压力,后世天朝一些烟草大省,强制下派任务,省到市,市到县,县到乡,乡到村,层层把关,说起来都是这个经济作物获利要比粮食高,可当真收的时候便不是那样了,有更离谱的,强制种橘子、苹果之类,可种出来又卖不掉,全部烂在农民的家中。
可这些行为往往都有一面大旗,推行国策,你要不改,便是不理解朝廷的一片苦心。
乖官虽然也想做事情,可对于王锡爵的手段,却未免不敢苟同了,朝廷的那点龃龉,现如今谁不知道,就说隆庆年改漕运为海运这件事情,花费朝廷无数的银子,打造了七百多艘大海船,结果内阁轻飘飘一句[飘没甚多],就把这七百多艘国有资产一文不值全部扔给了地方商人。有些事情,乖官终究是有他的底线的,何况,他如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小茂才,大名士,而是一言能决定整个国家走向的权臣。
他要是对高启愚扣上一个叔嫂通奸的帽子,那他又和那些他曾经鄙视过的官僚有甚区别?说起来好听,做大事不拘小节,可在乖官眼中,嫖名妓,养戏子,这勉强还能算得上不拘小节,若是如王锡爵所说的这般也叫不拘小节,那还是算了罢!他郑国蕃不屑为之。
想到此处,他眼神明朗,毫无惧色就说道:“我听说,顾宪成曾经对荆石公说,这世上,怪就怪在,民间说某事是错的,朝廷偏就要说是对的,而民间若说某事是对的,朝廷偏还要说是错的……”
王锡爵伸手指着他,手指乱颤,气得面红耳赤,却是结结巴巴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只是一叠声道:“竖子,竖子……”
顾宪成这位后世的东林先生,那是王阁老最恨的人。他王锡爵的名声,大半都可说是坏在顾宪成的一张嘴上,本来么,清流。这浑身的本事,也的确就在一张嘴上。
但是,乖官虽然讨厌只说不做的清流,却也不愿意去做那个不让清流说话的人,若是连话都不让人讲,那不成了文字狱了。
看着浑身颤抖的王锡爵,乖官缓缓说了一句后世极为有名的名言,“我不赞同你的言论。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顾宪成这类清流,我虽然不喜欢他们,也一向认为他们只会说不会做,典型的眼高手低。却也没到给他们打下诏狱的地步,阁老,对不住了,道不同,不相与谋……”
只是。有些事情,却并不是乖官所想的那么简单,那么美好,为何天朝数千年来。数不清的官员们前仆后继,说好听了叫和光同尘。说难听了叫同流合污,终究走进了权力那个怪圈子。
花开两支。各表一头,这边乖官的事情暂且不提,王阁老在万笀节的时候告病,却深夜奔赴天津找国舅爷苟且,而一干清流人等,也是在万笀节这天,聚众秘议,最终商议底定,要把郑国舅这个大明朝最大的反动派给搞下来,若不然,国将不国。
当然了,这些清流们,最大的论点还是在于,郑国舅权柄太甚,而郑贵妃又诞下了皇子朱常泂……只看这个泂字,清澈深远谓之泂,而皇长子的洛字呢?爰有**,其淸洛洛,听着便不是甚好意思。
由此可见,万岁是打定了主意废长立幼的,这违背祖制,与礼不合,我等当要据理力争。
所以说,清流厉害就厉害在嘴皮子,内阁虽然讨厌国舅爷,却也把道理放在明面上,讨厌国舅要征收商税,坏了天下的规矩,而清流却在这上头只字不提,偏生纠缠于皇长子和皇三子的名字,并且一口咬定,从名字上头就能看出来,皇帝是要废长立幼的。
虽然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但是文人最擅长的给人扣帽子,却是在这班清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太祖爷可是在《皇明祖训》里头写的清清楚楚的,立嫡以长,当今这是要违背祖制,正所谓,[天不变,道亦不变],我等当要敬天法祖……
当然了,他们这时候很自然地就把太祖爷关于商人的一套规矩给完全忘到脑后了,掩耳盗铃说的便是如此。
儒家有个很强大的学说,叫做[天人感应,五德始终],这在秦朝之前,还是属于占星卜卦之流的一套,等到了汉朝董仲舒,就编撰大成,完全成了儒家的核心思想。当然了,在一千多年前,这一套还属于代表社会先进方向的学说,的确巩固了大一统王朝。
但正所谓,法久弊深,这套天人感应的道理,到了明朝的时候,就已经很操蛋了,俗话所说的[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便是这套学说而来,譬如北京城地震,这个跟皇帝有一个永乐通宝的关系么?可清流就愣是能用这个理由把皇帝骂得狗血淋头,肯定是你这个皇帝不合格嘛!说,你干了什么坏事,惹得上天警示,地龙翻身,并且逼着皇帝下罪己诏,似乎这个罪己诏一下,然后待在皇城内修身养性,这灾祸自然就消弭了。
像是地龙翻身这种,清流群情激奋,逼着皇帝下罪己诏的,还算是轻的,甚至冬天不下雪,那也是皇帝失德,甭管怎么说,先把皇帝骂一通,那肯定是没错的,然后大家再一联名,逼着皇帝认错,大家脸面上就有光了。
这种诏书,乖官的姐夫万历就曾下过,用乖官的话来说,泥马,有那个时间,赶紧组织救灾去啊!跟这儿和皇帝打什么口水仗。
可是俗话说的好,老手段就是好手段,大家想来又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能制衡皇帝,但是最近又没什么灾祸,这怎么办呢!
诸清流摸着下巴想主意,有一个突然就道:“这事儿罢!其实好办,诸位忘记了,五军都督府衙门以前有调兵权的时候,在城里面有个大仓库,是专门放神机营火器的,正统年间,内阁把这个仓库给割给了兵部,但是,百十年下来,兵部早就把这茬儿给忘了,下官也还是在整理兵部档案的时候不小心翻阅到的……”
他这话一说,在场都是聪明人,眼神纷纷一亮,就问,里头有多少火药!
422章 吾来从容赴死
那出主意的官员眉头一皱,就道:“怎么也得有数万斤罢!这都是历年积累,只多不少的……”
在场的众人不是官场老手就是官宦世家,心知肚明像是这种扯皮衙门,账目是最不好做的,不过既然是百十年积累下来,就如那出主意的兵科给事中包烈所说的一般,只多不少。
这给事中一职,官阶虽小,权力却大,而且六科大抵掌握在清流手中,这也是清流在明朝势力庞大的缘故,若是只有声音没有权力,谁又会搭理你,譬如这兵科给事,大凡军饷物资调拨,都要从他手上走那么一圈,缺了他,整个兵部都不好使,权势可见一斑□至如历史上锦衣卫指挥使求爷爷告奶奶地要求给事中赶紧上班,原因是刑科给事中一怒之下挂冠而去,结果刑部驾帖批不下来,没有刑部驾帖,就相当于后世**没有逮捕令,那真是想干什么都干不了,弄得权势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得不捏着鼻子求人家赶紧上班。
所以别看这给事中不过一个七品的官,但是如果他们一闹腾起来,整个朝廷都要自乱三分阵脚,这才是大明朝清流声音大的缘故,人家手上有权,若不然,像是这种百来年的公案,普通官员又如何知晓,也就[六科]这种介于六部和内阁之间的衙门,能够接触到这类的信息(我的野蛮王妃。
既然有这种大量火药堆积的仓库,那么,事情便好办了,悄悄放一把火,轰隆一声,那便是地龙翻身,又或者叫做天降异兆,肯定是人君有举止失措之处,他们说话便也有根脚了。
当下就有人大喊。“事情宜早不宜迟,便在今夜行事……”
大喊的人是高攀龙,他和顾宪成是好友,又是食朝廷禄米的国子监社寮长。明人笔记中常有[每闱试,国子生十中有七,古莫比也]这类的评论,由此可见,能在国子监做到社寮长,那实际上已经是属于朝廷官员了。
高攀龙曾经因为顾宪成和阁老王锡爵互相讽刺而愤然写下[君相同心惜才远佞以臻至治疏],要求皇帝[除刑戮、用诤臣、发内帑]。就看他所要求的,便知道不靠谱。
什么叫[除刑戮]?就是官员贪污了也不能抓起来,朝廷官员的体统脸面还是要的,主要还是以教育为主嘛!批评教育之后,再往他省为官就是了。
用诤臣,便是用他们这些所谓清流,发内帑,就是要皇帝自掏腰包。像是皇家每年一百二十万两金花银,就应该舀出来,给大家花差花差。那才是正经的。
这些名目,看起来好看,听起来好听,可你拔开他的皮仔细一瞧,无非就是四个字,排除异己。
这也是历史上东林党所喊的口号[非我同类即为奸逆]。
当然,如其等人,从未觉得自己是错误的,便如这火药堆积上百年的仓库,一把火下去。爆炸起来,岂是非同小可,小半个北京城被炸掉也是可能的,但是在场的清流,又有谁提起,又有谁会关心很可能会有无数的百姓无家可归数不清的百姓死于非命。
这就如后世汪精卫刺杀鞑清摄政王,一首[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震惊天下,可他想过埋在桥下的**会误伤百姓么?
想来,这些底小事,哪里会装在胸怀天下者的心中……
高攀龙此刻满脸慷慨激昂,只想着为朝廷除此大逆,日后青史想必少不了他高存之的名字,总要叫那个侮辱他为[**]的那个少年国舅大都督好看,至于其余诸人,有心善的,便忧心忡忡道:“存之,你若这一去,或者便是尸骨无存。”有卖直的,便大声叫好,说他有古来君子之风,有胆小的,讷讷便道,张正张阁老死后,锦衣卫权势日大,日后若彻查起来……
至于会死多少百姓,却是无一个人等开口。
这便是这等人最最叫人厌恶的地方了,他们总消天下都是德操如他们这般,个个都是君子,天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若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理当每个人都如他们这般……
去死。
且先不说那个理想靠谱不靠谱,若说他们都是君子,那么家中财货哪里来的?妻妾老小何以养活?
明朝中期就有大儒说了[经商亦是善举],因为他们自诩为不贪污,故此要做买卖养活家人,可是,这官和商勾结的,能有一个好么!
这才是关键所在啊!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至于别的什么口号,无非就是婊子身上的衣裳罢了。
在场的众人,或许真有德操高的,可这依然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一边悲天悯人说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边努力去维护他们自身的地位,趴在大明这个参天大树上汲取养分。
士绅一体纳粮难道真的那么难以理解么!大明天下几千万户的百姓,在养着多少不纳粮的官绅,难道这些人当真不知晓,都是从小饱读诗的,可谓是人类的精英,哪里又会不知道,只是自欺欺人装着看不见罢了。
便如所谓的祖宗成法,谁都把太祖说的[商业是贱流]装着看不见,一个个还要把祖宗成法挂在嘴上,为何?
屁股不正,把道理喊出花来都没用,作为既得利益集团,他们和所谓的奸佞、阉党之流,其实都是一路货色。
不过谎话说上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的了,世上最强的谎言,无一不是首先要把自己给骗住了,这些清流就是如此,认为自己代表着人类最先进的方向,非我同类即为奸逆,像是要征收商税的郑国舅这等人,更加是奸佞中的奸佞,简直不可饶恕。
什么才是好官?就如那种收钞关税收了今年额度便大开方便之门,任由商人往来的,这就是好官,大明多有这种官员,明人笔记中记载颇多,朝廷规定的税收额度,他半个月收完了。其余十一个半月,[大开钞关,任由往来],由此民间一片盛誉。都赞是个好官。
这种才是清流眼中的好官,其余像是南京守备太监牧九老这等,一年脂粉钱收到十万两,那真真是可恶至极了,真真是个阉党,怪不得要被断了子孙根。
特殊服务行业,一年才收税十万两。他们就要痛骂,若谁个一掷千金,买佳人一笑,那便是一时的佳话,众人都要赞叹,这才真真是,是真名士自风流。
故此此等人聚集在一起,却是谁也没提起若是火药库爆炸了。百姓会如何,即便百姓如何了,那也是为了天下的大局牺牲。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高攀龙慷慨吟了半句,旁边就有好友不由泪下,薛敷教忍不住就拽着他手恸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气氛就极为悲壮,户部主事顾宪成忍不住就伸手按在他肩上,手指骨节捏得发白,嘴唇一阵轻微动,却也是半句话都吐不出(第一王妃(好看全文阅读。
首先出主意的那个兵科给事中包烈这时候就冲着众人团团一揖,“诸位。若有不测,家中就拜托了……”说着,伸手拉了高攀龙就往外疾走,外头院子中一片漆黑,两人冲进黑暗中,顿时就被夜色吞噬。只听见半句高亢的声音回荡: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众人忍不住凄然泪下。
顾宪成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这才转回了身子,脸上就露出刚毅的神色来,“诸君,朱夫子曾有言,感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者难。我等当要牢记今日,日后为两君做传,好让天下君子都知晓他二人的铁骨铮……”旁边薛敷教双手捂面,泪水就从指缝中汩汩渗出。
包烈和高攀龙行到街上,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不过北京城这个时辰正是夜生活丰富的时候,那些在赌档中赌钱的,勾栏中喝花酒的,戏子唱堂会的,婊子游花船的……街头的灯盏亮得分明,这些灯盏原本是禁夜的捕快们所用,后来慢慢成了习俗,实际上也就成了不成文的路灯,并且由官府负责,路上时常有捕役往来,但大抵是不会专门去盘问什么人,何况包烈和高攀龙都是读人的打扮,那便更加无人会上前盘问了。
在这个时代能一步步考到包烈这种官职位置的,那自然是没有笨蛋的,方才在厅堂中,众人皆慷慨激昂,如今到了街上,这可是八月中快九月了,冷风一吹,就要把胸中那一团烈火给吹冷下来了。
众人的商议是,两人就以兵科的名义,带点酒肉去,一个和值守的人周旋盘桓,一个就去点火,但是,这里头就有个关节,谁周旋,谁点火。
周旋盘桓的,那说不准还有一条活路,点火的却肯定是十死无归的。
包烈方才激昂得很,这时候却是冷静下来了,他高中进士后娶了娇妻,纳了美妾,坐的又是兵科给事中这等外人眼中羡慕得要死的清流显贵,跟同志们一起,议论起天下大事,那自然是慷慨激昂得很,即便是联名上痛骂皇帝,惹得廷杖了,那也是大家一起遭罪(华夏战龙最新章节。
再则说了,廷杖这等好事,也许多年没有了,如今谁不晓得,一旦被廷杖过,那立马儿就是名扬天下,谁都知道你是个被皇帝打过屁股的大牛人,连皇帝都不大高兴给臣子们这种扬名立万的机会了。
但这次可不一样,那就是一个死字,方才人多的时候他一腔热血,这时候到外面,被冷风一吹,自然就冷静下来了,尤其想到娇妻丰腴的身体,美妾柔软的腰肢,心中顿时就泛起一阵阵不甘来。
我若死了,也不知便宜了哪个瘟生……
他舀眼看了身边高攀龙一眼,高攀龙方才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蛋也白了下来,两只手在袖中捏得紧紧的……
两个生磨磨蹭蹭心不在焉买了些酒食,叫了一辆车马行的马车,包烈说了地方,那赶马车的瞧他二人一身读人打扮,脸上格外带彩儿,“两位相公且请安坐,俺老哈赶车赶了三十年,这北京城闭着眼睛都能走个遍……”说着,刷一声就甩了一个鞭花儿,马车碌碌就去了。
到了地头,两人这才发现,想要从容淡笑,就如平日一般,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看门的老卒迎了上来,“两位相公,前面可不好去了……”
包烈勉强一笑,“本官……乃……乃……乃是兵科给事中包烈……”说话都囫囵了,好在他脑筋还在,当下赶紧就把手上拎着的酒食给亮了亮,那老卒一瞧,有酒有肉,这北京城也是太平了多少年了,老卒根本没多想,搓着手就点头哈腰赔笑起来。
若是有心人在旁边瞧了,肯定就能瞧出端倪来,包烈和高攀龙的不妥,简直就是表现在明面上的,像是高攀龙,脸色刷白,额头隐见冷汗。
若是从容就义真的那么容易,朱熹朱夫子何必还要在中感慨一番呢?
也就是天下承平久矣,那老卒子糊涂,虽然嘀咕这两位老爷怎么大半夜的跑来这儿差看,不过这深更半夜,正是馋酒的时刻,也就懒得多问了,接过酒来先喝一口再说,给事中老爷问话,慢慢回答不迟
双方一边有心一边无意,这时候几个看守仓库的老卒俱都来了,闻着酒肉香馋得很,像是这等火药库,最是没油水,不如兵仗袍服库那般,总能落些好处,这大半夜的,有酒有肉,又是两位兵科给事中老爷,哪里还会多想。
慢慢地,这高攀龙就冷静了下来,这时候就想起大儒薛文清的《读录》,慢慢在心中默念[一字不可轻与人,一言不可轻许人,一笑不可轻假人],来回默念了数遍,胸中便生出一片光芒来,脸上也显出几分高洁。
几个吃酒吃肉的老卒子这时候就觉得这位老爷怎么突然态度就不一样起来,倒好似前些年来查看过一次的兵部侍郎老爷一般,互相看了看,也不敢坐了,慢慢就站了起来。
高攀龙这时候便等如念头通达了,他向来是反对王阳明心学一脉的,属于那种比较正统的儒家,也就是文宗颜山农所唾骂的[无用腐儒],颜山农所推崇的是圣人之道在百姓日用,而高攀龙信奉的是修身治国平天下。
这两者听起来似乎差不多,实际区别甚大,高攀龙也著抨击心学的空虚玄妙,但仔细一咀嚼,实际上一个讲的是为老百姓服务,一个讲的是老百姓要听我的。
所以颜山农讲学常愁入市井间[一时间妇孺皆相与闻],而后来东林,往来的俱都是[抱道忤时,退处林野,讽议朝政,裁量人物之一时高贤],完全就是两个阶层。
高攀龙这时候类似于悟道一般,想明白了,想通了,便要从容赴死,而旁边包烈脸色忽青忽白,两股战战,却是恨不得立刻逃离这地儿。
423章 同喜同喜
正所谓,明月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样的秋夜,高攀龙慨然赴死,而万历帝却牵着爱妃的手诗兴大发,他十岁登极,迄今十三载,现如今,如泰山一般压在他头上的张居正死了,这个严苛的老师曾经让他静夜梦靥,导致他这位张老师死后,他常常不怀好意揣度,那整天扳着的大胡子脸,是如何吃春药过多死在爱妾的肚皮上的。
不要怪年轻的万历恶毒,作为一个皇帝,老师生病了要跪在跟前侍奉汤药,耳边还时常听到下面人传老师和老娘的一些不堪入耳的绯闻,换了谁,这么十几年下来,哪怕那个老师再好,也要生出愤懑怨恨来了,史书记载,张居正权势最盛之时,略沉一沉脸,都要把小皇帝吓得脸蛋发白,况且张大胡子在教育上头也谈不上一个好字,把皇帝学生当君子教育,自己却声色犬马样样来,最终死于春药过量。
俗话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何况皇帝乎!
张居正死后,后来的张四维在朝中威望不够,而现如今的申时行则是个好好先生,他朱翊钧作为一个皇帝,到如今,算是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加上空荡得可以跑老鼠的内库现如今也丰盈了,还能倒拨户部银子,自然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
哪个皇帝喜欢穷得叮当响,不得已,只好伸手问户部要银子,而皇帝身边的史官则会扳着脸记载下来,[上以片纸,支户平银二十万],这都是白纸黑字,赖也赖不掉的,皇帝也没法子,日后群臣跟皇帝意见相左的时候,便会拿这等事情来做文章,说某某年,陛下你用诏书往户部支取了二十万两白银,这笔帐,我们还没跟你算呢!
而现如今,他不但不从户部支银子,反而御笔一挥,往户部上百万两地拨银子,谁不喜欢这种感觉,谁又喜欢腆着脸问别人讨银子,在大明朝,皇帝缺钱,户部尚书板着脸说[户部没钱,陛下非要要,臣这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这种话也不是没说过,说起来,那自然是做大爷的感觉好,你说户部缺钱,你跟朕说嘛!朕给你们就是了。
这个感觉,不可为外人道也,但朱翊钧的确就飘飘然起来,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想干事情的年纪,如今身边贵妃是贤内助,宫外国舅是捞钱手,用后世的词汇来说,那便是爱情事业双丰收,感觉极妙。
何况今日算起来,也算是家宴,请的是顺义王夫人,三娘子赤兔哈屯,故此朱翊钧这会儿酒吃多了,不矜持起来,脸上通红,对身边小窦子就说:“拿扇子给朕扇扇,这酒吃到肚中,却是浑身火热……”
万历好酒,这是史书所载的,最著名的莫过他十七岁时候酒喝多了,拔剑追着砍一个小太监,导致被太后呵斥,差一点要告太庙废掉他的帝位,乃是朝野的逸话,市井间流传颇广,但是这件事情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个被他拔剑追砍的小太监是司礼监冯保的干儿子。
冯保何许人?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居正的好搭档,时人记载,说万历玩耍,听到有人喊[冯大伴来了],能吓得面如土色,这也是后来为什么万历稍微流露出了一点要动冯保的意思,张鲸便一下跳出来把冯保拱倒的缘故所在,若不然,东厂掌印太监这等位置,那是炙手可热,哪里轮得到张鲸来坐。
何况大明也正是一个恒舞酣歌的时代,别的不说,只看明朝的文学作品中描写[潘金莲拿盏酒擎在手里头,看着武二爷就道,叔叔满饮此杯……]就知道这个时代那是不禁酒的,甚至有清流上书骂万历酒色财气,万历也是很委屈地把内阁诸位阁老找来,分辨道[只说朕好酒,谁人不饮酒?又说朕偏宠郑氏,朕只因郑氏勤劳……],两两对照之下,便能知当时大明的风气,上至朝廷下至市井,无不好酒,时人笔记甚至写道“朝廷不榷酒酤,民得自造,又无群饮之禁,至于今日,流滥已极……饮者率数升,能者无量。”
瞧瞧,少的能喝几升酒,能喝的就不好说了,没底儿,从此来看,万历好喝酒还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大事儿,说不准,还要有与民同乐的味道。
倒是旁边郑贵妃白了他一眼,只是万历没留意,这时候正是酒吃得在兴头上的辰光,两脚一伸,靴子也不知道蹬哪儿去了,拿手上筷子就敲着酒杯唱道:“洞庭波起兮鸿雁翔,风瑟瑟兮野茫茫。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待到他唱到“文姬绝域,侍子他乡,见胡鞍之似练,知汉剑之如霜……”旁边郑贵妃瞧他实在不像样,忍不住就嗔怪起来,“瞧瞧你,唱的什么调子,真真不合时宜……”
她这是怕三娘子误会,故此有此一说。
下首的赤兔哈屯笑着就说:“贵妃娘娘,不妨事的,臣妾自幼便好汉学,陛下所唱乃是初唐四杰卢照邻所做明月引,想是今夜月色如匹练,陛下有感而发。”
实际上三娘子已经是在替万历遮掩了,这诗中[文姬绝域,侍子他乡]说的是在大漠上的红颜和在异国做质子的王子,考虑到这位陛下十岁登极,朝政被张居正和冯保二人内外把持,这心情便可想而知了,这时候当是真情流露,什么月色如匹练云云,不过遮掩罢了。
郑贵妃听她如此说,倒是颇为惊讶,要知道,对于三娘子,她骨子里头实实是有些不喜的,只想想乖官和三娘子年岁的差距,要说郑贵妃瞧见三娘子心中还欢喜,那真真是骗鬼了,但是,木已成舟,何况三娘子的身份摆在哪儿呢!
故此,郑贵妃实在是对于这个[弟媳妇]有些不满,市井话说[自家娃娃自家爱],她是绝对不会认为郑国蕃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的,想来,那肯定是眼前这女人骚情,勾搭了乖官……也不瞧瞧自己多大了。
三娘子也是聪明人,故此伏低做小,态度放得极低,若不然,她可是顺义王夫人,若是说跟万历平起平坐那是夸张了,但怎么也不至于要在贵妃跟前摆出如此姿态来。
听了三娘子这番解释后,郑贵妃略微沉默了一下,这时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瓦剌三娘子,据说曾经是和徐文长诗歌酬唱过的,徐文长眼高于顶,文学造诣却实实可说当世第一,当年做《代初进白牝鹿表》《代再进白鹿表》,其中文章书法大是得世宗皇帝的赞赏,时刻放在手边阅读把玩,这事儿,世称进白鹿双表,乃是一时的逸话,三娘子能跟徐文长答谢往来,即便不是什么文章中的女豪,想必造诣也是颇深的。
万历对这位俺答三娘子却是没什么偏见,事实上,对于塞外整件事的点点滴滴,他都是清清楚楚的,一来,大明的锦衣卫制度功不可没,二来,国舅爷如今也是有资格进奏章了,他在外面发生那么多事情,自然要写下来给皇帝看看,哪怕皇帝是他姐夫,这个步骤也是不可少的,万历还记得乖官在密奏里头自嘲的话,说自己是[用爱救世界,挥棒走江湖],这句话的妙处,男人之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何况作为一个男人,出发点自然就和郑贵妃不一样,在他瞧来,乖官本事不浅,居然能把这等传奇女子给勾搭上手,那也实实是一桩奇事了。
“三娘子不须多礼,今儿是家宴,家宴,哈哈!”朱翊钧忍不住就半开玩笑地说到,饶是三娘子一代传奇女子,也脸上绯红,娇羞不已,大家都明白是一回事,但皇帝直接说出来这是家宴,未免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三娘子到底是大漠上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奇女子,须臾间,便爽朗一笑,“陛下说的是,日后我和乖官的孩子,还要叫陛下一声姨爹爹。”大漠女子的爽直明快,顿时就叫万历脸上欢喜,当下哈哈大笑,忍不住就赞,“好一个三娘子……小豆子,去给三娘子斟酒,朕要敬她一杯……”
三娘子顿时起身,“如何敢当陛下如此,赤兔先敬陛下三杯。”说着,自己就倒了满杯,仰头就是一口落肚。
瞧她这般豪爽,朱翊钧忍不住抚掌叫好,这好酒的人,哪里要等别人敬酒,自己先倒喝起来了,他顿时就来了一句,“朕陪你三杯……”旁边郑贵妃忍不住翻白眼,悄悄在裙下伸出脚踩在他脚上来回碾了两下,万历故作不知,把郑贵妃气得娇哼了一声,伸手就要夺他手上杯盏,万历眼角看得分明,赶紧晃手一让,涎着脸儿就说:“今儿不同往日,若彤,就让朕多吃几盏。”
朱翊钧身体一直不太好,李时珍进宫后,一直是厉禁他的酒的,喝多少有严格的规定,所以说上位者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像是万历这般做到皇帝,跟心爱的女人爱爱,来了一次还要第二次,伺候的老太监就会说话,陛下保重龙体……多煞风景啊!
这李时珍上京再次入太医院为官,还是国舅爷给推上去的,国舅爷都没怎么多说,只给这位李神医开出了一个条件,李神医就乖乖地进了套了。
李时珍所著本草,近两百万字,一千八百多幅图,想要出版,非常之艰难,国舅爷就给他说,这书,我来刊印,十万册打底。
这话也就他郑乖官敢说,现如今谁都知道这位国舅爷在扶桑有一座银山,每年产银百万两,听了这话,你说你[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叫我不得开心颜]?别逗了,你一辈子的心血全在这上头,你能不折腰?故此李时珍拍马就往帝京赶,哪怕以前他极为厌恶太医院的氛围,认为里头人大抵是尸位素餐,故此当年做了一年不到的太医院院判就告病还乡了。
乖官倒是还想把他那位老道士师叔也给推荐入京的,不过这事儿当初给闻人奶奶驳了,李时珍的享大名垂三十年,时人都知道他医术精湛……老爷你把自己的师叔给介绍到万岁身边,若万一万岁有个头疼脑热出点小差错,朝野上下,怎么看你?
当时乖官就一惊,是啊!后世那些侦破电影里头,若某显要贵人出了点儿什么事情,首先肯定要找他的私人医生问话,我要把老师叔推荐去,似乎的确有些不妥……故此就打消了这念头。
这李时珍入了宫,恰好诊断郑妃的喜脉,恩赏极厚,郑贵妃晓得皇帝身子弱,但太医院那些太医们,所说无非就是固本培元的老套话,又是什么节制房事保重龙体之类,开的药无非也就是人参黄芪一类,都知道是补药,反正肯定吃不死人就是了,故此就请他给陛下调理。
李时珍也敢用药,效果也明显,但是就说了,这酒要控制,不能多吃。
当然了,夫妻之间,为这种事情争执,用后世话叫做秀恩爱,故此万历涎着脸,倒似撒娇一般,把郑贵妃给弄得没辙。
这时候三娘子三大杯落肚,顿时胸腹中一阵翻滚,忍不住捂着唇弯下腰来,她身边带着王帐翰耳朵娜仁胡日乌斯,这位翻译成汉名叫做烈阳雨的女护卫,因她是女子的身份,得以进宫,加之考虑到三娘子名义上毕竟是漠北顺义王夫人,若是一顶小轿无人作陪就进了宫,那成个什么样子?故此虽然万历说是家宴,到底几个王帐翰耳朵还是要带的。
“钟金哈屯,钟金哈屯……”烈阳雨扶着三娘子,脸上急切,一阵呼唤,三娘子一只手捂着嘴一手摇摆示意无事,可随即胸中又是一阵克制不住的翻腾,当即蹲了下来,贵妃娘娘瞧了赶紧叫旁边小太监拿了青花瓷痰盂过去,自己也走到三娘子身边,瞧了她脸色似乎不对,赶紧就叫,“快传李太医。”
等李时珍赶到,眯着眼略一搭脉,就道:“恭喜顺义王夫人了……”
三娘子一愣,旁边万历张口结舌,郑贵妃捂着娇唇满脸不可置信……随即,三娘子赤兔哈屯脸上便柔和了下来,伸手抚着自己小腹,虽然脸色还有些难看,却是笑意盎然,“陛下,恭喜你要做姨爹爹了。”
万历啊了两声,说了一句[同喜同喜]这才反应过来,这都什么话啊!忍不住脸上就好笑,当下笑骂,“乖官这臭小子……哈哈!朕这也是糊涂了……”说着就大笑起来,自己的小舅子把大漠上最传奇的女子给搞大肚子了,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有趣。
郑贵妃则是赶紧伸出柔荑去扶三娘子,这肚子里头装的很可能就是郑家头一胎,她仔细端详三娘子腰肢,形如匏瓜,正如市井间所说,屁股大,好生儿,忍不住就微不可查自言自语低声道:“到底是生养过的……”不过嘴角却也流露出一丝笑意,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桩喜事,先前她还很是担心,心说乖官身边那么多女人,怎么一个都没动静,这会子她可算是放下心来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得一声雷鸣霹雳,随即,整座宫殿一阵剧烈地摇晃,措不及防之下,摔倒了无数人,万历脸色大变,情急之下,冲到郑贵妃身边拽了她就往大殿外面跑……顷刻之间,北京城西南角一团黑云从地涌出,在明朗的月色下冲天而起,形成偌大一朵蘑菇云,人皆耳中轰鸣不已,直如上古异兽望月一声嘶鸣。
须臾,砖木瓦砾如冰雹一般从天而降,其中不时夹杂着残尸碎肉,砸在地上顿成脓血一片。
月华如水,天崩地裂。
424章 屙不出来
当今天子万笀节刚过,结果就出了这等天崩地裂的倾覆大天变……第二日,京师便各种谣言纷起。
先是有国子监的监生喊出了[此诚亘古未有之大天变],认为是皇帝举措适当,故此上天降下警示,根据儒教天人感应之说,在这个时代,这个谣言无疑还算是比较靠谱的。
至于那些离谱的,便更多了,什么末世大劫、弥勒转生之类,那是禁也禁不住,市井间一片惶惶议论。
仅仅一日之间,这场大爆炸便从科道、御史、东厂和锦衣卫等数个衙门上奏所描述的[震塌房屋一万一千有奇,男子妇人,死合有两千余人]变成了[京师黑气冲天,烟尘障空,白昼晦冥……一声霹雳,方圆数十里尽化为齑粉],怎么听,都像是西游记里头的大妖出来吃人的架势。
在这个信息靠喊的时代,谣言越传越变异,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沉甸甸的压力,便全数压在了万历天子头上。
这时候,又有商人罢市,时人笔记中说,[帝京景略,大抵家无担石之储],用后世话说,就是纯消费性的城市,想想也是,如大明北京城这种人口逾百万的古代大都市,若要每人家中都储存一石米,这显然是不现实的,而在这种时候,商人们又不做买卖了,市井间顿时就人心惶惶。
随即,考功郎中星上,慷慨激昂陈说天下四大害,首害便是[结党阴私、任人唯亲的干进之害],明眼人一看便是,这分明说的就是国舅大都督郑国蕃。
星和邹元标、顾宪成三人此刻隐隐被士林视之为[三君子],可谓是清流领袖,他这一个奏章,顿时便如在茅厕中扔了一颗神机营的轰天雷,激起纷争无数。
本来就被所谓[亘古未有大天变]弄得焦头烂额的万历。这时候气得是面红耳赤,什么叫[任人唯亲的干进之害]?这不就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么,当即叫来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甩手就把奏章扔在了他的脸上。“你给朕说说,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啊?”
他穿着一身便服,此刻头上金翼冠的小翅因为气愤激动,不停轻微地颤抖着,若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出他搁在榻上矮几上的手在颤抖,手背上青筋浮与表面……
骆思恭满头冷汗。却连伸手擦拭都不敢,“都是臣无能,累君父忧心……”这番冠冕话语,他作为一个锦衣都督,还是会说的。[找小说素材就到吾读]
其实,这倒也不能全怪骆思恭无能,他们这批官,都是从张正的时代走过来的。张正当权的十年,锦衣卫可谓是暗淡无光,连放屁都要小心翼翼夹着**儿。虽然如今张正死了,可他却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小心谨慎,和文臣们也保持着相对来说较为温和的态度,至于那些科道御史,他更是不怎么敢去碰。
锦衣卫的职责,并非就是整天监视大臣,他们要干的事儿多的是,譬如历史上的[万历三大征],情报大抵是由锦衣卫提供,所以。若要说骆思恭在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上做的不好,却也不尽然,只是他的态度相对温和,并不像大多数指挥使那么咄咄逼人。
星这次上,联名的人极多,尤其是星的一榜同年。譬如和他一起中进士的榜眼余孟麟,如今是国子监的司业,二甲头名的支大可,如今是礼部主事,像是头名状元孙继皋,更是做过万历的经筵讲师,其余各色人等,俱都是一时清流,这些人中有很多人便是日后历史上[东林点将录]上头所谓的天罡星、地煞星。
旁边张诚伸手给万历抚着背心,一边轻声安慰万历道:“万岁爷可别气坏了身子……”随即又破口大骂骆思恭,“万岁爷就是养一头猪,也比你强点儿。”
骆思恭被他一阵骂,非但不生气,还暗中用感激的眼神看了张诚两眼,这时候若要帮着说好话,那才真的是落井下石的,说不准万岁在气头上就把他的帽子给撸掉了,反倒是大骂,却表示自己在陛下心中还有位置。
好歹把万历的气给抚平了,又招手让不远处伺候的小太监端来一碗参茶,试了试温,小心翼翼端给万历,“万岁爷,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倒是慈圣皇太后那边,是不是去……”
他说到此处,就停下不语,有些话,点到为止,往深了说,即便他是万历跟前信任的伴当太监,却也不合适。
万历心中顿时一惊。
历史上万历和他生母此慈圣皇太后便关系日益紧张,反倒跟嫡母仁圣皇太后更亲近许多,慈圣皇太后常常板着脸教训儿子,甚至还威胁过儿子说哀家不止一个儿子……倒是仁圣皇太后,常常跟他亲近,听到他给老师张正跪奉汤药,甚至还把他搂在怀中落泪,两两一比较,他自然就亲近嫡母而远生母了。
后世家中无有兄弟姐妹的或许无法理解,但这种情况其实也正常,即便都是亲生儿子,也会有喜欢谁不喜欢谁的,市井俗话中讲[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像是万历的兄弟璐王殿下,慈圣皇太后如今还养在宫中,还理所当然,就是这个缘故所在。[]
慈圣李太后的权势有多大?她实际上又有多大权势?
这两个问题合二为一,万历六年,李太后加尊号慈圣宣文皇太后,万历十年,又上尊号,慈圣宣文明肃皇太后,万历十二年,和陈太后一起祭天一般来说天子才有资格祭天,再往后,万历二十九年,再加尊号,慈圣宣文明肃贞笀端献皇太后,万历三十四年,又加尊号,慈圣宣文明肃贞笀端献恭熹皇太后……
而在这屡加尊号的几十年中,万历二十四年,陈太后病故,这时候出了一件事情,万历然不送太后出丧,这完全是违背当时伦常的行为。而万历怎么说也是受过严格的教育的,为何如此?不至于啊!非要闹得朝臣纷纷,给皇帝上斥骂?
甚至连抄张正和冯保的家,万历也要问李太后。说[年来无耻臣僚,尽货以献张、冯二家],李太后默许之下,万历才敢去做。
所以说,这是一个充满了权势的老太太,虽然说因为乖官,大明朝已经发生了很多历史上不一样的变化。但是从小被李太后耳提面命的万历,实际上打根子上还是颇为畏惧李太后的,像是这次郑妃诞下皇子朱常泂,若按照万历对郑妃的宠爱,怎么也要争一个皇贵妃的名头,但是,为何生生就在贵妃的位份上止住了?说到底,这里头还是有李太后的手脚。
像是万历二年的状元孙继皋。如今是吏部侍郎兼经筵讲师,万历二年的万历,能管什么事儿?还不是出自李太后的手笔。用天子门生的规矩来套用的话,他便可说是李太后的门生弟子了,实际上李太后也颇为重视他,时常请他入宫给璐王讲课。
吏部侍郎,那可以称之为天官了,孙继皋也的确主持过春闱,门生弟子也算无数了,哪里还需要给璐王讲课,翰林院难道就没人了么!说白了还是一个太后的宠信。
如今万历手头上有钱了,底气也粗了。但是,李太后依然是一道他无法迈过去的坎儿,别的不讲,只说一个孝字,就要牢牢地套住他。
所以张诚就很隐晦地提醒万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孙继皋、星等人,又一直得李太后尊崇,这事儿是不是跟太后沟通沟通。
紧紧握了握拳头,万历心中有一股伧然之气,却郁郁散发不出来,良久,他有气无力挥了挥手,张诚就冲骆思恭使眼色,骆思恭擦了擦额头冷汗,这才告退。
“万岁,要不,下了罪己诏罢!”张诚看着他脸上的愁苦,忍不住就低声说了一句。
“不,绝不。”万历狠狠一拳头砸在榻上的黄花梨白玉石桌面的矮几上,把上头装着参茶的茶碗震得一跳,咬牙切齿道:“朕哪里错了?”
张诚微微叹气,垂下眼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却说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匆匆出宫,这才发觉自己整件内裳都被冷汗给浸湿了,不由长长叹气,这个位置,却是越来越不好坐了呀!
但是要他放手,他却又心有不甘,就像是禅宗祖师们说的那样[且道非想非非想天几人退位],非想非非想天是佛教所说天界受福报的地方,笀命八万四千大劫,做官也是如此,你上台做官,肯定也有下去的一天,但是,又有几个人是甘心下去的呢?
骆思恭如今便是如此,又想与人为善,与朝臣留一份情面在,又想继续坐着指挥使的位置,自然就纠结了。
他回到府中,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虽然天子今天只是训斥了他一顿,没说什么,但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总是要解决问题的,这到底要如何解决呢?今日天子不提,不代表明日不提,如今商人罢市,国子监监生闹事,清流沸腾,市井间死伤数千,数万人无家可归,帝京谣言四起一片惶惶……虽然说这不全部是他们锦衣卫的首尾,可是,他终究要担不少责任的。
一时间,他眉头皱成了川字,旁边伺候的清秀小童,名唤牧云,瞧着老爷这副模样,忍不住心疼。
像是他这种,俗称门子的,大明官场上,惯例都是如此,白天侍奉笔墨,晚上侍奉床铺,做官的身边若没个清秀俊俏的门子服侍,倒要被人瞧不起的,骆思恭虽然是武臣,却也学文臣的做派,故此用得一个,就如当初钟游击喜欢小芙蓉一般渀佛,叫做附庸风雅。
“老爷,这有甚愁的。”嫩门子忍不住就低声道:“天塌下来,有长人顶着。”
话说,这次所谓亘古未有大天变,也死了好些个官员的,有一个甚至还是兵部左侍郎,嫩门子还是爱玩耍的年纪,每常老爷不在,就在外头玩耍,也听得传言,便觉得自家老爷没磕着碰着,这便是大造化,何必想那许多。
这话落在骆思恭耳中,他刚要呵斥嫩门子不懂事,突然心头灵机一闪,却是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就在嫩门子脸颊上重重抚了一把,“好主意,牧云,你真真是老爷的心头肉……”
嫩门子一脸茫然,骆思恭却是心头大定,天塌下来如何,前面有国舅爷呢!**个什么心啊!
所谓烦心一去,色心便来,当下涎下脸来,把嫩门子搂在怀中,舀自己胡须去扎他脸蛋,亲了几口,就觉得小腹一条滚烫的火线乱窜,便让门子趴在桌上,掀开衣裳露出白嫩生生的屁股,往自家手掌心吐了一口药引子,撩起自家衣裳下摆,在宝贝上头擦了擦,愣头愣脑就往嫩门子里头顶去。
凑了好几下,这才缓缓顶入,便觉得里头紧匝火热,极是得趣儿,忍不住伸手在嫩门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三扁不如一圆,果然还是牧云你这里头有趣儿。”说话间,紧一下慢一下就筛动起来。
嫩门子趴在桌上,只觉得后面火热胀痛,像是要屙屎屙不出来的感觉,难受之极,伸手舀了一本《尚》咬在口中,半响,忍不住戚眉,转身低眉轻声道:“老爷,轻一点儿。”
骆思恭瞧他脸上那表情,却是格外得趣,这两日来的压力顿时全部释放了出来,狠狠筛动了十数下,便伸手紧紧扯住嫩门子的胯部,“牧云,老爷的心肝,嘶!我滴乖乖……”
一时无语。
良久,嫩门子这才直起身子,扯好身上衣裳,下面火辣辣的让他忍不住皱眉,骆思恭最是瞧不得他这个表情,忍不住又把他拽在怀中一阵儿乱亲。
这门子帮骆思恭把衣裳整理好,这才问他,“老爷,方才你说什么好主意啊?”
骆思恭嬉笑着把他搂在怀中,“待老爷我来慢慢与你说道……”
这时候,外头有一清秀的婢女满脸通红,沿着墙根悄悄离去,出了院子,快步走去,没一忽儿,进了内宅后院,到了卧室,对一个坐在梳妆台前的美妇人就道:“夫人,老爷又和那牧云在房做那等事情……”
美妇人满脸怨恨,狠狠啐了一口,“有正路不走偏要走偏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425章 休走,吃俺一钉耙
这闺阁怨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此处秃笔一转,春秋笔法,匆匆而过。
话说那唐三,如今表字叔同,真真得了大造化,每每睡梦中都要笑醒过来,连国舅爷提拔他,都不曾有这般兴奋,为何,还是一个根深蒂固的思维在心中,锦衣卫是武官,可被一榜探花赐予表字,那却得是读书人才能有的待遇,想当初,他在街上瞧见郑乖官杀人后被县老爷礼送出来,回去后那是做梦也要大喊一声,卧槽泥马,老子也要做读书人,曰五妾,否则与礼不合,杀人还要被县老爷礼送……所以说,这个文贵武贱,不是一时半刻能扭转过来的局面,若不然,戚继光戚少保那等英雄,见了张居正张阁老,不也乖乖地庭参,帖子上写[顶上张恩相],读书人为何跟人说话,鼻孔都要朝天,就是朝廷两百年养士的结果。
这种局面,最终造成了历史上大明灭亡,倒是有一首诗流传颇广: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
何谓卑田院?卑田院就是朝廷收容鳏寡孤独的地方,类似后世养老院福利院性质,这是**裸嘲笑满朝衮衮诸公,像是那位想跳水自杀又觉得水太凉的钱谦益,就是代表人物。
或许读者老爷又要问了,泥马,当我们不认字儿么!书上都写,[朝廷昏暗,宦官掌权,民不聊生],电影电视上描述的都是一脸正气的读书人被死太监陷害,哪里像是你老兄所说的那般。
诸君,史是谁写的?读书人写的,天朝的读书人从古自今有个坏毛病,自己欺负别人,闷声大发财,别人欺负自己,那便要在史书上翻来覆去地絮叨,直至后世子孙都认为老祖宗全是慈眉善目大善人,从黄河流域发展出来的华夏文明是靠儒生们大义凛然地人格魅力感化,才坐了几万万表里河山,如画江湖……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就以大明朝为例,嘉靖年江南倭寇之乱,动辄说十几个倭寇攻城掠县,呼啸而过,后世说起来都知道,也不知道有多少文学和影视作品,要讴歌那时候英勇抗倭的仁人志士,要大喊我们是爱好和平的。
可是,英国公张辅打越南,抓了人家前后三个所谓大越皇帝,杀得血流成河,并且把人头垒成金字塔,又把安南改成了交趾,最后在史书上不过留下寥寥几笔,要是不仔细看,一晃眼就过去了。
就这,最后还是张辅麾下将士抱怨,说安南这鬼地方烟瘴之地,朝廷要了又有什么用,就让他们小国寡民自家过家家乐呵乐呵好了,还省得朝廷靡费军饷,将士离家数千里军心不振,这才又有了越南小国,国王还不能称王,只能叫大明安南宣慰司使,官衔是正三品,当然了,他们小国寡民,自家关起门来唱大戏,自称大越皇帝云云,后来天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时那地方,的确是烟瘴不毛之地,鸡肋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呢!那时候的安南,恐怕连鸡屁股都算不上。
所以说,读书人都这德性,自家被人欺负了,喊哇哇的,自家欺负别人了,却是心里偷着乐,然后嘴上要冠冕堂皇一番,当然了,书里头肯定不能写太详细了,那也太不成体统,我大明又不是挥舞胡萝卜和大棒子的世界巡检司使。
故此,史书往往就是一个腔调,要说仁义,舍我天朝其谁乎?别的不说,就说说大明帮朝鲜复国打了七年的朝鲜之役,要不是我天朝发兵几万,把扶桑二十万大军胖揍一顿,朝鲜说不准早亡了,那关白丰臣秀吉说不准也就坐稳了扶桑天下了,而且我天朝还没要朝鲜国一两银子,全是自掏荷包,仁义乎?仁义也!
历史无独有偶,再过几百年,我天朝又是如此,帮朝鲜国打了一场赫然张目的朝鲜战争,非但不要钱,还要倒贴无数钱粮物资,仁义乎?仁义也!
这就是读书人的历史观了,说仁义,舍我天朝其谁乎?至于我天朝灭了别国这等事情,胡说,瞎咧咧,这不科学嘛!我天朝明明是以德服人的,爱好和平的……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你命不好,运气不好,自家祖坟风水不好,祖上也不积德,这都没关系,读书就能改变一切。
读书能有此逆天改命的强大威能,世人能不趋之若鹜么!后世所谓[知识改变命运],不过拾老祖宗一点牙慧罢了。
这上千年熏陶下来,世人皆以读书为贵,故此,唐三这嘴脸,便也可想而知了。
只是,唐三空有羡慕读书人的心,虽说国舅爷也不要他点卯在身边伺候,到底做的还是武职,上头一道手令下来,他就要拼命去做。
现如今一出门,就是谣言四起,民心惶惶,唐三这个锦衣卫百户,对着手令也要愁眉苦脸,只好去求教高夫子。
高夫子听了唐三一说,当下大惊失色,使劲儿一跺脚,“糊涂,糊涂啊!叔同,这道手令你怎么能接?怎么敢接?”
唐三唉声叹气的,“世叔,小侄我也是无可奈何啊!”他如今被董探花赐字,凡事也端起个体统来了,居然学着称高夫子一声世叔了,若是被国舅爷听见,怕要先笑疼了肚皮。
“放狗屁。”高夫子气得连粗话都爆出来了,冷笑着就道:“满朝衮衮诸公,衙门遍地,就你们锦衣卫能耐?我看你们的头儿也是狗屎糊了脑子……”
这话实在,北京城百万人家,衙门多如牛毛,说什么,也轮不上锦衣卫来管这等事情。
“再说了,锦衣卫有指挥使,有南北衙镇抚使,再不济,还有六大掌权千户呢!你一个刚提拔的百户,手头拢共才几个人?敢充这大蒜瓣?便是千斤铁佛,能碾几颗钉?”高夫子这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唐三把手一摊,满脸的无可奈何,“俺也没辙哇!这是俺顶上头的王启年王千户的手令。”
“老夫去与他理论。”高夫子冷哼一声,“你们这王千户,是要陷国舅大都督与不义啊!”
听了这话,唐三倒是心头一惊,无它,他的富贵荣华,可都拴在国舅爷身上呢!国舅爷若是倒了,谁理会他唐三是谁,又如何有探花郎赐字这等好事,董探花是看着国舅爷的面子才给他赐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当下他匆匆领着高夫子就去见王启年。
王启年这也是刚被简拔为实权千户,这屁股还没捂热,如今就出了这等大事,一时间,似乎就苍老了几岁,实在是这等事情,太了不得,即便日后风波渐定,恐怕朝廷上下,也要掉不少颗脑袋。
这可是京师首善之地,轰然平地一声惊雷,十数万人无家可归,且先不管这是天灾还是**,无论如何,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日后史书也断不会漏了。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寻他商讨,并且很客气说王千户你可是大都督的左右手云云,话里话外,那意思,无非就是大都督可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你是他手下得用的,如今可得大显身手哇!
他不是不知道骆思恭的心思,可是,他跟国舅爷身边日子也不短了,更加知道国舅爷的心思,却是不得不接了骆思恭这裹着砒霜的糖葫芦吃下去。
等高夫子不管不顾,翘着两绺唏嘘的胡须把他一阵大骂,说他是个无脑猪猡,他却不得不苦笑,任由这位身穿儒衫系着儒绦的老者指着鼻子骂,旁边那些校尉力士,瞧着也不敢吭声,读书人骂人那是惯例,大明律法写的很清楚,骂人要笞十下板子,但是有功名在身的,就不会被笞板子,读书人连皇帝都骂,骂一个新进的锦衣卫千户又算得什么!
还是唐三满脸尴尬,世叔,这可是锦衣卫衙门,你老人家也太威武霸气了。
好不容易高夫子歇了口气,王启年这才张口,苦笑就道:“老先生,下官早就听闻大名……”他先是把高夫子给奉承了一番,随后就反问道:“你老相识我家大都督与微萍之际,依你老之见,我家大都督对此事,会如何对待?”
高夫子吃他一问,本来被他马屁拍得还在捻胡须,却是顿时掐断了几根胡子,下颌微痛之际,顿时心中浮现当日那个被大兴县令礼送出衙门的小茂才来,想起他当日做派,以他心性,怕不是要……他顿时就打了一个寒噤,一脸不可能表情自言自语道:“这个……”
苦笑了一声,王启年就缓缓道:“我家大都督常说,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职,成其事。这等倾覆大天变,以下官之间,大都督一旦得到消息,定然迅速回京,而且,是带着大军回来……”
嘶嘶嘶!高夫子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带大军入京这等事情,历来为帝王所忌,就如历史上鞑清中兴名臣曾国藩,平定太平天国起义后回京述职,慈禧问他,你这次进京带了多少兵马,一句话就把曾国藩吓得一身冷汗,衣裳都打湿了。
高夫子仔细就一想,这等倾覆大变,朝野汹涌,那郑乖官定然心忧皇上和贵妃娘娘,当初他能一怒杀人,在市井间留下[小乖官勇割双头]的逸话,自然就能领着大军回北京城。
这也是人之常情,就如两家庄户人家为了一亩三分地打架,这时候其中一家娘家兄弟扛着钉耙跳出来大吼一声[敢欺负俺家姐姐姐夫外甥……休走,吃俺一钉耙]
426章 壮汉进了丽春院
想到此处,高夫子忍不住,又抽了一口凉气,王启年再次苦笑,“下官也是不得已,明知道这是圈套,却也不得不往里头跳……”说到此处,却是长叹一口气,指挥使骆思恭能躲,他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啊!
“这……想那郑国蕃,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想必不会如此罢!”高夫子先安慰自己,为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国舅爷是唐三的恩主,唐三是他高夫子的恩主,若国舅爷倒了,大家都没好处。
只是,他想到当日大兴县那个翩翩少年,顿时底气就不足了,郑乖官今年怕才十五岁罢!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哪里有我这等养气的功夫……年轻人嘛!热血冲动,这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尤其这个年轻人手底下还有着无数的大军,还是刚刚自漠北打过鞑子,胸中滚烫热血激昂,一滴血滴在地上恐怕都能兹兹冒烟,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此处,高夫子顿时脑海中神识飞转,比上了考场做八股文章还要锵锵几分,心念电转之下,居然就被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当下他破口就道:“服色等第,严谨僭越,违者,决五十七下,有司禁冶不严,从监察御史究治……”
王启年闻言一愣,这世上,如闻人奶奶那般妖孽人才毕竟罕见,眼珠子一转就能从自家脑袋犄角旮旯找出曾经读过的书上字里行间里头对自己有利的文字,而高夫子作为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混的不怎么好,只好帮人代写讼状,也就是所谓的状师讼棍,后世叫做律师,当然了,在大明,状师不是什么好职业,大抵是读书人没钻谋到官绅行列里头,不得已之下为之。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王启年虽然是累世的锦衣世家出身,却也不可能熟读大明律法,尤其是朱元璋这个自诩恢复汉家衣冠的皇帝乃是泥腿子出身,他当初颁布的《皇明大诰》里头有不少,还是沿袭了元朝的一些律法,当然了,比起鞑清全部照抄大明律,只是把[明]字给挖掉换了个[清],那又强到天上去了。
高夫子所说,便是出自皇明大诰,事实上,属于已经不怎么使用的律法,当然了,在大明,没有废除这一说,当初闻人奶奶斗倒大兴县令,用的也是明大诰,这明大诰虽然已经不施行,但若谁犯下罪来,哪怕是砍头的罪过,只要家中藏得有一本明大诰,那也要按惯例罪减一等,杀头变流放。
这条律法的意思是说,每个职业所穿的衣服,要符合身份,不能僭越,不然的话,就要板子打屁股五十七下,而若是官员看见这等情况又没搭理,就可以说得上知法犯法,可以拿送有司追求。
前元是蒙古鞑子所立的朝廷,蒙古人打屁股那是司空寻常的,翻开元史,常常有宰相这等官儿,跟皇帝意见相左了,吵起来,拉出去打屁股,打完了,没事儿人一般,继续和皇帝商议国事,这是从草原上带来的野蛮习俗,后来就被明朝全盘继承下来了,骂人,打屁股,穿衣不妥,打屁股,不孝顺,打屁股,欠钱不还,打屁股,总之,各种各样的打屁股。
王启年到底是累世的锦衣卫家族出来的,虽然愣了愣神,却随即就明白了,要稳定局面,这似乎还真是个主意。
要知道,目前街面上虽然谣言纷起,但关键还在于商人罢市,老百姓买不着东西了,这能不出问题么,尤其又是京师这样儿的纯消费型城市,事实上,商人若罢市超过半个月,到时候连朝廷也得妥协,这是有前科的,成化年间就出过这样的事儿,正德年也有小规模的罢市出现过,最后的结果都是朝廷无可奈何对商人阶层妥协。
此时大明朝的风俗是[家无担石之储,耻穿布素],甭管什么身份什么人,有钱的时时刻刻穿绸缎,没钱的逢年过节也要穿绸缎,商人们有钱,更是要穿绸缎,可是,大明朝的律法,却又限制商人穿绫罗绸缎,[本用布绢而用绫丝绸纱罗,严惩不贷],[服色等第,严谨僭越,违者,决五十七下,有司禁冶不严,从监察御史究治]……商人们那么有钱,可能真的遵守么?明朝开国初期,朱元璋那么大的杀性,都有商人敢于僭制穿绫罗绸缎,何况这已经是明季,商人们谁还买朝廷和皇上的账?商人们又有哪个不是穿绫罗绸缎的?
这个[耻穿布素],布和素,还是两回事,譬如大明说某某女子打扮漂亮,往往是[遍地撒金花的蜀锦裙],又或者是[杂色十二叠裙门,合色鞋],很显然前者是绫罗绸缎的有钱人家,后者则是普通家境但又爱美,要是再次,那就是[素布],也就是没染色的布,那非得穷到一定的地步才会穿,这就像是以前的郑乖官,身上穿个月白色儒衫,大抵家境好的往往穿道袍,差些的也得穿个青色儒衫,像是所谓月白色,就是明清小说里头的[元色],也就是没染色的素布,那真真是穷酸了,不是窘迫到一定的地步,大明人是耻穿布素的。
而大明办事,向来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连锦衣卫这样凶名赫赫的衙门,抓人都要刑部的驾帖,皇帝的圣旨若没内阁盖章就叫做矫诏,怎么可能胡搞一气呢!
当下王启年脸上顿时就露出一丝喜色来,这的确是一个安稳局面的好法子,律法没规定商人不许罢市,但是律法规定商人不许穿[绫丝绸纱罗],我师出有名,打你五**板,你要上访,要喊冤,对不起,我这个是太祖皇帝的皇明大诰,上哪儿都说得通,如此一来就师出有名了。
五**板打在人身上,任你精铁浇筑的汉子,也要打死了,何况还是锦衣卫的板子,那是好挨的么?不消五**板,锦衣卫刑侦高手手上,五板子都能要了你的小命儿。
唐三在旁边冲着高夫子一挑大拇指就赞道:“还是叔你这个主意妙……真真妙。”高夫子刚喊出来他还没太明白,不过他是个肯动脑子的泼皮,也是认得字的,仔细一寻思之下,就恍然大悟了,哦!原来如此,想来也是,那些商家,谁吃得消五**板子,不消我们张口,有眼色的,到时候乖乖地就开张做买卖了,若不然,就是活活被打死的下场。
王启年诚心就给高夫子拱了一礼,高夫子却是纹丝不动,生受了,别看王启年如今已经是千户,按说也是正五品的官了,可到底文贵武贱,高夫子再怎么说那也是有功名在身的,又给对方出了个好主意,自觉可以生受对方一礼。
两人都认为,市面上安定了,国舅爷就不会带兵入京了。
大明朝锦衣卫千户多的是,指挥使也不稀罕,但那些大多数是由勋戚们世袭来的位份,说白了就是挂个名头拿份俸禄,不干活的,连锦衣卫衙门的大门冲哪边开都不一定知道,而这实权千户,天下拢共十四个,这北京城也就六个,如今王启年就是其中一个,尤其他还是亲自被叫进宫里头被当今万岁温言嘉勉点拨上来的,可谓一时间炙手可热的。
这种事情,他王启年王千户不来,谁来?
一个实权千户,手底下大抵有八百号左右的人,这点人,听起来不多,但实际上,在冷兵器时代的太平年间,这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只消举一例,明英宗在土木堡之变被释放后,被尊为太上皇,幽禁在南宫,景泰八年的时候,徐有贞、石亨、曹吉祥等人,亦不过是千把人发动宫变,请太上皇复位,史称夺门之变。
故此这八百人的人手,那是着实不少了,加上唐三这种原本街面上的大泼皮,实际人手足有上千人,原本王启年觉得锦衣卫直接出面怕是会把事情越搞越糟,反而坏了国舅爷的大事,但高夫子却是一言点醒梦中人,有太祖皇帝大诰,那还怕个甚,即便是天下士林纷扰,我师出有名,却也不惧。
他可是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这时候有了决断,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下,王启年急招手下,通通穿起锦衣,他自己更是穿上了万历亲赐的斗牛袍,这斗牛袍是朝廷赐予一品官职所着的官袍,不过明朝中后期,朝野以奢华为美,不像是明前期,官员不过前后两块禽兽补子,官员穿官袍,也相互攀比,你要是个五品翰林,不穿个三品袍色,都不好意思跟同僚打招呼。
像是这斗牛袍,非但前后有虬兽斗牛的补子,肩膀上也有,叫做斗牛过肩,如果一直延伸到袖子的,叫斗牛过肩妆花,精美繁复之极,虽然袍服整体是红色的,但穿在身上,那真真是威严之极(建议看看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很多人说里头服装太华丽太假,但明朝中后期,官袍的确是很繁复精美的,不像是前期,朝廷就给发个补子,官员自己拿回家去往衣服上缝,片子虽然是5年前的,不过现在看来,依然精美)。
穿上斗牛,俨然便是一个威严的锦衣卫千户老爷,腰间再佩上一把倭滚刀,一股子杀气,顿时扑面而来。
这倭滚刀,说它是倭刀,它并非倭刀,乃是朝廷监造局打造,锦衣卫执行的任务,大抵都是在街头里巷,故此要重量轻,拔刀快,倭滚刀刀背前半截如剑,但并非两面开刃而只是单面开刃,后半截则开着两条血槽,这血槽顾名思义好像是放血用的,实际上却不是,主要是减轻重量,另外一个是因为刀锋破空会割破空气发出厉啸,很有威慑力。
这种刀通体连鞘,加起来也没两斤重,最是适合街头巷尾所用,它实际上就相当于后世警用左轮的意思,在街头巷尾短兵交接战中显然比大型武器好使。
一群武装到牙齿的锦衣卫就迈着整齐的步子出了衙门,有别的千户瞧了冷笑,自以为这是指挥使大人找的替死鬼,自然也有那些觉得扬眉吐气的,自从张居正张阁老开始,锦衣卫就没在北京城这么嚣张出门的,顶多也就七八个相伴出门,还要担心被弹劾,哪儿如眼前这般,整齐、威严,不可一世,这才是天子亲军应该有的风光嘛!
流水般出了衙门,街上众人侧目,王启年却是目不斜视,引着人直往前去,一路上有些五城兵马司的人瞧见这阵容,吓得赶紧躲到一边。
五城兵马司听起来很威风,但实际上也就是街头巡捕的意思,尤其是若有人家家中着火,喊一声,兵马司的人必须赶紧过去灭火,要是家中下水道堵塞了,也喊五城兵马司,因为他们也管疏通沟渠,若不然就是失职,其实是比较脏苦累的活儿,跟锦衣卫不可同日而语,瞧见这等威风的,自然羡慕嫉妒恨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王启年这一个千户的人马,有序上街,甚至他们都不需要割裂开去一家家商户威胁人家开门做买卖,只消寻那大头,一番整治下来,一传十十传百,杀鸡骇猴,到时候这街面上商人罢市,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大抵商人,都是有联合的,天朝称之为[行],扶桑那边则叫[座],无非就是一个垄断,外人若非允许,也进不了这个行当,你再有钱,有香找不着庙那也没辙,你要不顾行业规则,自然也就会被行业封杀。
在天朝,乡土情份浓厚,凡事讲究亲不亲故乡人,这些行会大抵就会以某某会馆的名义出现,像是北京城最多的商人是徽州的,那么,他们的老巢就是徽州会馆,这种情况,数百年后都没有改变,像是民国上海滩闻人虞洽卿,只消在宁波会馆一声号召,几十万宁波人都要听他的,可谓跺一跺脚地面要颤三分。
这时候的大明也是如此,徽州商人们有个老大,内阁阁老许国,时人乡土观念之重,后世可谓无法想象,自从徽州出了个许国许阁老,徽州商人们出钱给许阁老修了个八脚牌坊,可谓僭越了君臣界限,但架不住徽州商人有钱,最终也没起什么波澜,八脚牌楼矗立了数百年,几百年后都还矗立在安徽歙县。
既然是杀鸡骇猴,自然要挑一只健壮的猴子,徽商便不错。
双手一背,脚下不丁不八,王启年就冷笑看着徽州会馆的大门,旁边唐三不等招呼,率先就跳了出来,“弟兄们,砸烂它这大门。”说罢,首先就冲了上去,后头人一拥而上,只看见一股明黄色的人流就涌了上去,如惊涛拍岸。
“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里头的惊呼,像是一群弱女子瞧见膀大腰圆的壮汉一般,唐三嘿嘿笑着,“卧槽泥马,一个商户贱民,也敢穿着绫罗绸缎,来啊!给我扒了他的衣裳,打上五**板……”
在古代,丝绸布匹实际上是能当钱使唤的,这就是明着抢钱了,但又师出有名,下面一干校尉力士哪里还不喜笑颜开,呼啦一下就扑了上去,好似一群饥渴了三年的精壮汉子进了丽春院,整个徽州会馆顿时响起无数惊呼。
王启年并未阻止,挑着眉,嘴角冷笑,心里头却在寻思,国舅爷这时候怕是已经收到消息了罢?以国舅爷的脾气,估摸着得带着兵就回转京师,不过……有那位三品诰命在身边,想必会劝上一劝,希望国舅爷这次能慎重才好,若不然,带兵入京这等名声,日后终究会留下大患,被政敌攻讦。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只觉浓云翻滚,似乎要变天的样子。
国舅爷这会子尚未了解到这所谓的[倾覆大天变]的消息,他拒绝王锡爵说国子监祭酒高启愚叔嫂通奸的主意,把王锡爵气得连连骂他[竖子不足与谋],差一点就要拂袖而去,可架不住国舅爷又笑眯眯请他上座,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王阁老本就是要来抱大腿的,只好气呼呼地又留下。
像是这种,只是执政理念有差别,还不至于就翻脸再不认人,乖官也清楚的人,先不说时代的局限性,即便到了后世,这种攀诬的手段,难道就少了?故此也就不会学管宁和华歆断席绝交的故事了,虽然他还做不到王锡爵如今这般腹黑,但是,不得不说,人家能做到阁老的位置上,本事还是有的,人家既然微服而来,自然还是先保持善意,说不准日后就有用得着的地方,何况人家闺女如今还在他手上呢!
王锡爵对他真真是无话可说,好歹也是状元之才,榜眼的出身,骂个人也不过就是竖子、孽障,翻来覆去,连他自己都腻烦了,可对面这小子还是嬉笑着一张脸,弄得他哭笑不得,只得作罢!
实际上乖官心里头一阵腹诽:骂罢!骂罢!回头就睡了你闺女……他把王锡爵挽留下来,请这位阁老四周瞧了瞧他的玻璃温室,震惊得王锡爵说不出话来,不怪王阁老震惊,任谁瞧见,都要惊掉下巴,这暖洞子北京城不是没有,可如此庞大的、透明琉璃所烧制的暖洞子,即便他堂堂阁老,却也是要大惊失色。
瞧了玻璃温室,又瞧了东印度公司在天津的驻地、仓库,举凡一切,乖官并没有准备瞒着王锡爵,不说王阁老,连王家的管家王五,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作为阁老的管家,很多阁老不方便跑的地方都是他代表而去,真真是巡抚总督座上客,论眼界,怕比王锡爵要胜出一筹。
一天跑下来,王五私底下就对王阁老说了,老爷,我瞧咱们这位姑爷,手上一年进出,怕不要这个数?
瞧着王五把手张开,五根手指参差不齐,王锡爵轻抚下颌胡须就不语,其实心中却也惊涛骇浪一般。
在大明,你要想执好政,你手上得有银子,你有了银子,那么朝政便花团锦簇,便如张江陵那般,日后史书怕不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时候,张居正实际上已经被清算了,他的长子甚至自尽,一时繁华的首辅张家,可谓烟消云散了。
但是,王锡爵并不看重这些,做官做到他这个地步,说实话,名留青史才是他的追求,何况他也觉得,张江陵为政虽善,到底压迫少帝过甚,颇为亏心,有张江陵前车之鉴,他执政却是会更加温和,总不会落得张江陵的下场。
要知道,历史上如伊尹、霍光这等托孤大臣,掌一国权柄,行皇帝废立,最后往往不得善终,张居正坏就坏在这一点,在王锡爵看来,被清算那简直是必然的。
可是,如今天子已经成年,他若为首辅,未必不能君臣相得,正所谓,生晋太傅,死谥文正,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所以说,对于王五一口一个姑爷,王锡爵虽然也觉得这未免有点太不要颜面,似乎上赶着要去抱对方大腿,可是,话说回来,谁能一年挣个几百万?若有这几百万在手,他顿时就能大显身手,要知道,如今的朝政,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两个字,银子。
他曾经跟人开玩笑说,这朝廷有至关紧要的三件大事:
第一,银子。
第二,银子。
第三,还是银子。
故此,他并不介意在银子面前稍微低下他那阁老的头颅。
而乖官也有点头疼,且先不说身边的事儿,这王阁老,怎么打发?
要知道,虽然双方没什么敌意,但执政理念不同,这是显然的,而天朝官场,对政敌的攻讦,不可谓不可怕。
要想拉拢住这位王阁老,那么,银子是必然的,这不消说,关键是,谁愿意上位以后当一个影子首辅?谁不想坐在那个位置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即便自己当真娶了王锡爵的女儿,难道泰山和姑爷就和谐了?
他倒是想自己王霸之气侧漏,王锡爵纳头便拜,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人家王锡爵好歹也是榜眼出身,凭什么听他一个十五岁小秀才的使唤?
可以预料的,两人若结盟,那肯定是王锡爵居主位,他客位,而不可能是王阁老尽心尽力来辅佐他这个国舅大都督。
这么一来,却有些得不偿失了。
一时间乖官却是唉声叹气的,朝廷上的事情,不好搞呀!
贝加尔达拉伊瞧他这副唉声叹气小老头的模样,忍不住就捧着他脸颊盯着他眼睛一顿儿撒娇,“我的额吉格台,你这样会老的。”
乖官被她说得扑哧一声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