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春TXT下载大明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春全文阅读

作者:戴小楼     大明春txt下载     大明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97章 被挤出去的软木塞

    从帐篷外面闯进来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剪着个三搭头,耳朵上头挂着两个硕大的金耳环,身上穿着猞猁皮的袍子,腿上的靴子镶金嵌银,腰间插着一把马头弯刀,是个顶顶富贵的蒙古王孙打扮。

    三娘子瞧见孩子,顿时便大怒,“不不桑,你怎么进来的?娜仁胡日乌斯(按:娜仁是太阳,胡日乌斯是雨水,这个名字翻译成汉文,就是烈阳雨),娜仁胡日乌斯……”外头一个身材魁梧的蒙古女子匆匆进来,抚胸跪倒在地,“钟金哈屯。”

    “你这个王帐翰耳朵是怎么当的?”这时候三娘子在不不桑狠狠逼视之下,又羞又恼,便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了娜仁胡日乌斯身上,狠狠地痛骂了一番,乖官在后面尴尬之极,悄悄伸手在毯子下摸了摸她腰,三娘子这才醒觉,当即一声柳眉倒竖,一声怒斥,“出去。”

    这一声吐气开声,顿时就把乖官给从体内挤了出去呀,宛如拔开了革囊的软木塞子,发出啵一声轻响,清晰可闻。

    赤兔哈屯顿时满脸涨红,乖官还来不及不好意思,不不桑小脸上满是乖戾之气,噌一声就拔出了马头弯刀,刀刃寒光闪闪,就指着乖官大声道:“你这个坏人,我要杀了你……”

    他正要扑上来,还是旁边的娜仁胡日乌斯一把抱住了他,低声道:“小台吉,万万不可。”

    不不桑拳打脚踢宛如一头小牛犊子一般,就那么被娜仁胡日乌斯给抱了出去,三娘子这时候便觉得十分是丢脸,坐起身来,双手捂着脸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乖官也实在不太好意思,慢慢吞吞把衣裳穿起来,看看三娘子,略一犹豫道:“我……去跟他聊一聊好了……”

    三娘子松开手,双眼满是泪水瞧着他,他伸手抚了抚三娘子的肩,“放心,没事的……”说着,故意一笑,“怎么,对我这个草原上的影子大汗没有信心么?”

    他如今通过战争和联姻,把漠南漠北经营得十分妥当,说是草原上的影子大汗,的确有那个资格了,等朝廷正式册封了蒙藏的僧都纲,这僧都纲再把乖官那孔雀大咒王菩萨转世的说法给说出去,不消三五年,这蒙古大草原,还真就和他家后院差不多了。

    瞧他那故作吹嘘的自信脸庞,三娘子赤兔哈屯扑哧一笑,泪花顿时转成了笑颜,随即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下来,整个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白皙丰腴,这时候未免就害羞,娇靥薄晕,拽过毯子又把身体给裹起来。

    乖官瞧她小儿女状,哈哈一笑,转身就出了帐篷。

    不不桑是三娘子的第二个儿子,一般来说,数兄弟中的老二,大抵都有些别扭脾气,他们既不如长子那般让父母有[初为人父母]的惊喜,又不如幼子那般因为父母年纪渐长而得溺爱,故此老二们大抵是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脾气自然就会比较古怪。

    他大哥不他失礼今年十四岁,在蒙古人当中来说,已经是成年的男丁了,三娘子为何要发动大板升之役?说白了就是为不他失礼找一个部落,若不然,作为漠南实际上的掌权人,长子连属于自己的部落都没有,这如何说得过去?

    至于老三蓝毛锅锅,如今八岁,是老汗俺答六十八岁那年得的,若从这一点来说,俺答还真有些天生异禀的味道,不过,从那年以后,俺答就不成了,也就是说,三娘子也七八年没近过男人了。

    不他失礼、不不桑、蓝毛锅锅,这三人是诸台吉中最悲剧的,有台吉之名,却无台吉之实,连老汗的干儿子尔国临格都有万把人的部落,作为俺答的儿子,这三人却没属于自己的部落,故此,虽然老汗在世的时候对三人都格外宠爱,却依然不能改变三人的命运。

    三人并不和三娘子住在一起,而是被养在瓦拉奇喇古特部,三娘子的母族处,不他失礼十四岁已经算是成年人了,事实上,这个时代大多数地方,十四岁的确也是成年人了,像是朱翊钧的弟弟璐王朱翊鏐,十四岁也大婚了。

    瓦拉奇喇古特部可不是什么小部落,这时候的瓦拉奇喇古特部落大多数已经往伏尔加河下游迁徙,并且在伏尔加河、顿河、乌拉尔河地域建立了土尔扈特汗国,从此,开始不断地和沙皇俄国时而战争时而媾和,直到一百多年后沙俄愈发壮大,要求土尔扈特臣服,土尔扈特部这才又迁徙回了天朝。

    大明万历十二年,西方教皇格里高利历1584年,伊万四世因为误杀了王太子而悲伤至死,这位伊万四世绰号[雷帝],乖官一直说,要让他和圣湖公主的儿子做莫斯科大公国的国王,实际上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伊万四世早在三十年前,就因为让东正教成为国教而被加冕为[全俄罗斯君主、上帝加冕的神圣沙皇],莫斯科大公国也升级成为沙皇俄国。

    虽然伊万四世今年死了,可是,这并不代表沙皇俄国就是一块谁都能啃一口的好肉,在这之前,伊万四世第一任沙皇,在欧洲可是享有着[恐怖雷帝]的绰号,以性龘虐待和开无遮大会而闻名,喜欢一边掐死受害者一边享受,并且在事后还要把受害者的尸体扔给一头饥饿的黑熊分尸,在他手上还诞生了一支类似大明锦衣卫的组织,这个部门叫做[寡妇们的抚恤金],穿黑色衣服,骑黑色的马匹,马鞍上有狗头和金雀花的图案,这些人可以随时冲进教堂并且对圣坛前的牧师正法。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斤钉,沙皇俄国绝不是那么好啃的,当然了,这时候的土尔扈特汗国也还不弱,或者说,蒙古人也还不弱,甭看乖官轻而易举解决了蒙古就意味着蒙古真的是脱光了的姑娘一般可以任凭人为所欲为。

    不不桑兄弟三个以为是郑国蕃巴掌了他们的母妃,并且吞下了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部落,这真是从何说起,乖官隐隐就察觉到,似乎还有一支不甘心的力量在潜伏着。

    不过,乖官并不把这些放在眼中,这时候的蒙古人可不是铁木真那时候的蒙古人,就像是后世花旗国说天朝威胁论,可是,也只是威胁论,纸面上的东西,固然很多很多年前天朝很厉害,天朝若真那么硬,就不是在联合国抗议那么简单,而是先干一架再说了,俗称,[日后再说],这个日,是日龘你妹的日,而不是某年某月某日的日。

    在一个小山坡旁,乖官脸上带着微笑,就瞧着不他失礼、不不桑、蓝毛锅锅三兄弟,三人依次是十四岁、十岁、八岁,其中不他失礼留着[婆焦]发饰,身上穿着一件银鼠皮袍子,这银鼠产与朔北,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西伯利亚,刚生下来的小鼠是青色的,下过第一场雪之后,鼠皮便会变成雪白,年头活得越长,皮毛愈发雪白精亮,是当时的皮毛至品。

    不他失礼长得略有些像是三娘子,脸做修长,眼睛大而有神,在蒙古人中当真算得俊美之极了,至于不不桑,则是一副老汗的相貌,单眼皮,眼睑颇厚,也就是俗谓的三角眼,故此虽然年岁小,却显得有些阴狠乖戾,至于蓝毛锅锅,年岁尚小,肥嘟嘟的脸颊上未免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也颇神似三娘子,身上穿一件火鼠袍子,这火鼠也产自极北之地,是皮毛中的至品,传说入火不焚。

    银鼠、猞猁、火鼠,这些都是皮毛中极致上品,可想而知这三人是得宠爱的,不过,这些不过是一身的富贵,作为俺答汗的儿子,没有部落,自然就不符合他们台吉的身份,就相当于大明的藩王,却没有就藩封国,只是领着一份俸禄和王爷的头衔,自然就不过尔尔。

    “郑国蕃,你要是不离开我母妃,迟早我会杀了你的。”不不桑紧紧握着腰间的马头弯刀就恶狠狠率先发难,乖官右手在腰下轻按,让跟在身后的姬武士稍安勿躁,这才笑着说道:“哦?杀我?你怎么杀我呢?你瞧,我是大明剑庐尊主,手下剑豪济济一堂,我亲手杀过扶桑国的第一勇士,杀过大明东厂掌刑千户,杀过漠北察哈尔第一勇士,你能成长为漠南第一勇士么?”

    不不桑脸上微微一红,他固然有些武力,这个武力也不过是在十岁的孩童中而言,何况,他作为台吉,又怎么可能多在个人武勇厮杀上头下功夫呢?不过,他又如何肯服输呢!故此强自道:“我父汗说过,再强大的野猪或者黑熊,也斗不过狼群。”

    狼图腾?

    乖官心中暗笑,这还真是个被蒙古方式洗脑的小孩子,不过……口说无凭,还是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才叫做强大罢!

    “真奈美。”乖官大喝了一声,奥真奈美握着剑柄就从不远处跑过来,而不不桑三兄弟,忍不住就吃他一喝,倒退了两步,可想而知,三兄弟前来,还是色厉内荏的,毕竟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的孩子罢了。

    笑了笑,乖官装没看见,转首对奥真奈美吩咐道:“去请我如柏哥哥,拉十辆三层偏厢车来,满弹药基数,再弄一千头羊……”

    他吩咐下去后,瞧奥真奈美跑远,这才转身,淡淡就对三兄弟说道:“今儿就让你们瞧瞧,大明最厉害的武器,好叫你们晓得,如今已经不是狼群的时代了。”

    偏厢车,就是后世被称之为[大明土坦克]的大家伙,具体数据不可考据,实物也没有了,不过,从当时一些兵书上头,还是能找到踪迹的,大抵是如此,配佛郎机两挺,雷火炮六杆,快枪六杆,此外,拒马上竖长枪十二枚,每车用卒二十五名。

    这东西优缺点都很明显,优点是防御出众火力强劲,什么强弩火箭之类对它根本就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缺点便是太重,移动慢,而且及其依赖后勤。

    可是,这些缺点对于银子多得跟水差不多的乖官,那根本不是缺点,他甚至更加极端,设计出来上下三层的偏厢车,用骆驼或者牛等大型牲畜来拉,每车有佛郎机五挺,鸟铳五十杆,至于什么长枪,根本不要,极其发挥了短时间内的火力,而且机动力也颇为出色。

    不不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蓝毛锅锅吮着手指好奇地瞧着,不他失礼伸手把弟弟的手指头拍落,这才保持着微笑继续看着乖官,他今年十四岁,比乖官也不过小一岁,虽然说蒙古人有子继父妻的习俗,可这并不代表不他失礼就能接受十五岁的大明国舅爷成为他的[阿瓦]。

    没一忽儿,小山坡下忙乎了起来,严整地三层高偏厢车被排开,前面有人驱赶着大片的羊群,李如柏策马就从小山坡下上来,到了他身边后翻身下马,“凤璋,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弄这么大的阵仗来?”

    乖官一笑,“哥哥,这是顺义夫人的三个儿子,不他失礼,不不桑,蓝毛锅锅。”

    李如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眼光忍不住就斜睨过去看着乖官,心中尤为古怪,乖官被他这么古怪的眼神一瞧,忍不住心里头发毛,赶紧伸手拽过李如柏到旁边些,低声道:“如柏哥哥,你想什么呢?”

    “要不要?”李如柏悄悄比了一个往下切的手势,心里头就想,这等恶事,还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来提起罢!

    乖官当即啼笑皆非,杀了不不桑三兄弟,岂不是伤了三娘子的心,他当下略微摇头,“如柏哥哥你误会我了。”

    李如柏就睁大了眼睛看他,心说你不会真的就把三兄弟当儿子养罢!我说兄弟喎!你才十五岁好不好,不是五十岁,怎做事这般城府?再则说了,说出去,多难听,日后也必然有清流会攻击这一点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日后你和那位钟金哈屯还可以再生嘛!

    不得不说,人的表情和启航更新组幽灵眼神是极为丰富的,李如柏仅仅凭借着面部动作和眼神,就把这一番意思表达了出来,乖官也看明白了,当下苦笑,就道:“如柏哥哥,你看我是那种随便乱来的人么?”

    “哼!”李如柏鼻腔出气,“你随便乱来起来,根本不是人……即便朝廷那些大佬们好个兔子什么的,跟你这口味一比,未免相形见拙。”

    乖官顿时被打击得没话说了,这时候,三娘子在大帐内瞧见外头哄乱,一时间又担心小郎君又担心儿子,就穿戴整齐了,问了清楚,骑马而来,乖官他们正好站在山坡上背光之所,清晨的太阳升起,光线照在三娘子的身上,她头上戴着蒙人的[姑姑冠],冠上插着孔雀翎,身上却穿的紧身箭袖的绸缎衣裳,瞧起来就如画中人一般,李如柏瞧见,未免也要暗暗赞一声,好一个英姿飒爽的三娘子。

    到了近前,三娘子翻身下马,急切地问道:“乖官……”乖官笑着就说,“都说了,一切有我,没事的。”旁边李如柏不好多说,虽然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实际上,聪明的兄弟几乎不会去多嘴女人的事情,这天底下最厉害的风是什么风?枕头风,没瞧见别人叫自家这兄弟[乖官]么?若不是极狎昵,会这么叫么!

    三娘子只好怏怏作罢,忍不住就瞪了不不桑一眼,不不桑抿着唇,旁边不他失礼暗中扯了扯他,带着两个弟弟走过来,笑着就喊,“母妃。”

    伸手摸了摸蓝毛锅锅的脑袋,三娘子这才沉着脸儿问,“为何突然过来却事先不说一声?”

    不不桑三兄弟是三娘子赤兔哈屯跟老汗俺答所生,赤兔哈屯是老汗什么人?外孙女,他们相差多少岁,好几十岁,你说有感情?别逗了,三娘子是个理智的人,生出三个儿子,为三人谋求应得的地位,这叫做责任,但你若真以为三娘子就母爱如天,把三个儿子看得多么重,怕就未必见得了。

    而这时候乖官如她,好比如初恋一般的,放在大明话本唱词里头,就叫做[恋奸情热],抛夫弃子的桥段也可能被说书先生们安排几段的,甭以为大明的女人就是嫁夫从夫,夫死从子的,更勿论是蒙古公主赤兔哈屯了,故此三娘子这个态度,还真就极为正常。

    吃三娘子这么一沉脸儿一问,不他失礼未免就揣揣起来,还是乖官故作老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宛如长辈一般,笑着就道:“跟孩子们说话要有耐心。”不他失礼当即一滞,宛如吃了一颗死苍蝇一般恶心,碍于母妃在,不得不脸上堆笑,不不桑就比较桀骜了,狠狠拿眼瞪着他,蓝毛锅锅有些傻,却是笑眯眯瞧着乖官。

    这时候,下面的兵丁以旗号为令,表示一切准备就绪,乖官一笑,往前面走了数步,伸手抽出剑在手,高高举起,剑在手上吃阳光一个折射,顿时爆出耀眼的光芒来。

    山坡下的羊群开始沸腾起来,偏厢车上最高处的旗令官就一沉令旗,车上顿时拉开了掩窗,伸出一杆杆的火枪来,随即有吹手就吹响了厉哨,火枪顿时齐齐射击,声若雷霆……在阳光照射下,山坡下的偏厢车宛如喷火的怪兽,不不桑和不他失礼目瞪口呆,蓝毛锅锅抚掌兴奋地大叫。

398章 跪下唱征服

    不数刻,雷霆般地火枪声终于停止了,山坡低下全是硝烟,乖官吩咐是一千头羊,可李如柏实际上多弄了好些只羊,等硝烟散尽,这时候放眼看去,就见一片血泊,草原变成了血肉磨盘,有些羊儿没死的,被周围的血腥气一冲,连逃窜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匍匐在地上低声地咩咩叫。

    乖官并不是二傻子,当真就为了三个孩子便要大清早发神经,实际上,这一出戏,是演给整个归化城看的,好叫这些蒙古人知道,我大明朝要灭你们,也不过弹指间的事儿,事实上,乖官那二把刀的打仗手段,和后世花旗国何其之相似,先用奴儿哈赤做炮灰,再用李成梁又筛子一般过一遍,最后,大明四卫出塞,然后他郑国蕃扶植亲大明的势力……当然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天下哪儿有爷爷像孙子的道理,应该说,历史上所有领先发达的国家,都是这么干的。

    像是乖官给建州卫发的人头银子,听起来很多,可实际上,人女直人也是拿命换的,这要是拿大明军卫去打,抚恤烧埋银子绝对不止这个数字,所以说,有依附势力做炮灰,就是好。

    达龘赖大喇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山坡上,高声宣了七支佛号,这才喃喃道:“真乃阿鼻地狱啊!”

    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个妙,我一讲,你便明白,这就是顶顶聪明的人儿了,而达龘赖大喇嘛锁南坚措绝对就是顶顶聪明的人,当下满脸悲天悯人,合十就道:“孔雀大咒王菩萨为佛祖做金刚怒,扫泥犁穴,是无上功德……”这泥犁,实际上在佛经中就是地狱的意思,这是达龘赖大喇嘛在奉承乖官:国舅大都督,你说谁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地狱,谁必定就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地狱,等待着国舅大都督你去拯救,你伟大,你光明,你正直……

    乖官虽然在佛学上是二把刀,但泥犁的意思也是晓得的,故此就呵呵笑了起来,装模装样,双手合十,心中却满是得意。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权力更让男人迷醉的呢?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不外如是。

    这时候不不桑三兄弟中,不他失礼脸上全是惊骇之色,不不桑脸色如土灰,蓝毛锅锅却抚掌大笑,不过,少年人的要强心让不不桑忍不住就色厉内荏大声道:“这又如何?羊儿可不是我们蒙古人的勇士,即便这古怪的东西能杀几个,其余的也要冲到跟前,在马刀跟前,一切都是天上的云彩……”

    乖官听了这话顿时就失笑,这小子到有点儿后世骑兵冲击坦克群的意思,可惜了,他不懂,世界的大势是发展的,球,是圆的,足球如是,地球,也如是。

    “不不桑,你再仔细瞧瞧。”他笑着就指向山坡下面,“我麾下那些披双层甲的勇士,难不成都是摆设么?”

    不不桑闻言看去,这时候,偏厢车左右围上了精锐的骑兵,俱都是人马披甲,随着令旗一挥,呼啸而出,仅存的一些羊儿随即就被奔腾的洪流给吞没了,不不桑顿时张口结舌。

    他眼珠子一转,刚要说话,这时候下面的骑兵哗一下分成了两行阵列,翻身就是一阵箭雨,天空中嗡一下就是一片黑压压地箭矢,可这些箭矢落在偏厢车上,叮叮叮一阵儿乱响,却是对偏厢车一丝损伤都没有。

    乖官看着不不桑微笑,不不桑脸色惶恐,这话他还没说,下面的骑兵已经替他做了,草原上的勇士最引以为傲的骑射,对这些铁壳家伙也无可奈何,旁边达龘赖大喇嘛赞叹道:“攻如缚日罗,守亦如缚日罗。”缚日罗,梵语金刚之意,达龘赖的意思若要信雅达地翻译一下,就是攻如烈火金刚,守如金刚不坏。

    看着乖官脸上自信的微笑,三娘子心神迷醉,谁不喜欢自己的郎君是盖世的英雄呢!

    不他失礼咽了一口口水,揣揣说道:“你……你要如何对待我们弟兄?”

    乖官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这个不他失礼,还算是聪明的,也晓得自己的母妃在,我总要给些面子,不过,到底也就是草原上的麻雀,只能看见自己翅膀下的草籽儿……

    “不他失礼啊!”乖官故作亲切,就伸手揽住不他失礼的肩膀,“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跟你们说了什么话,在我想来,无非就是我郑国蕃,明廷的国舅爷,霸占了你们的母妃不说,还霸占了原本应该属于你们的地方和部落,我说的没错罢!”

    不他失礼脸上微微一红,他到底不过十四岁,虽然有人撺掇,可人生智力的成长摆在那儿呢!聪明也是有限的,毕竟不是乖官这样儿的妖孽,而不不桑,更是在哥哥教唆下行事,他一个十岁的少年,或许有些鲁莽,有些狡猾,可若说真就如何如何,那怎么可能,至于八岁的蓝毛锅锅,好罢!他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打酱油的。

    不不桑虽然见识了乖官手下的武力,可小孩子哪儿有肯认错的,当下梗着脖子就抢道:“难道不是么?”

    乖官失笑,“我需要抢么?我一句话,无数的勇士前仆后继宁愿替我去死,我几十万两银子扔出去,也不知道多少勇士愿意拿人头来换这碗饭吃,我这趟出关,带了几百万两银子,可是你知道,这半年多来,往朝廷奏大捷多次,砍了无数鞑靼脑袋……”

    他说着,就看了看不不桑的三搭头,不不桑感觉到了强烈的屈辱,狠狠就瞪大眼睛看他,他却不在意,继续缓缓说道:“我如今被边关百姓称之为杀生茂才,家家户户要烧香供我,把我当活菩萨,几十万颗人头,我才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你说说,我要是把手上几百万两银子花完,会死多少人?”启航更新组幽灵

    这话就是威胁了,三娘子听了,未免也有些不舒服的,当下嗔怪地就推了他一把,这时候不不桑就大叫,“若不是你,明廷根本不会如此行事……”他一个十岁的孩童,也晓得,朝廷办事儿不靠谱。

    不过,乖官却是睥睨一笑,看着山坡下就道:“我来,我见,我征服。”他说着,就挽了三娘子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往山坡下一指,大声就道:“赤兔,你相信么!我视线所及,所有民族都要跪下唱征服。”

    初升的朝阳洒下金色的阳光在他脸上,给他侧面打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连长长的眼睫毛都闪烁着慑人的光彩,赤兔哈屯一颗心萌动,跳得格外地快,忍不住就说:“我信,你就是我的大英雄。”

    “是盖世大英雄。”乖官哈哈大笑,拽着她手就往山坡下走去,走了数步,转头对不不桑三兄弟说道:“你们三兄弟,每人领五千帐,这话是我说的。”

    五千个帐篷,这在目前的土默特十二部来说,已经算是不小的部落了,三娘子顿时大喜,虽然对不不桑三兄弟并无太多的爱,那是老汗的种,她自小仰慕汉学,可外祖父俺答汗却强自霸占了她,还生了三个儿子,这是她一生中最耻辱的一部分,尤其是不不桑,极为被她不喜欢,因为不不桑那一双眼睛简直就是老汗的翻版,可是,作为女性,母性终究是遮掩不掉的,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儿子,故此,乖官说让三兄弟每人领五千帐篷,她也算是了了一块心病。

    紧紧拽着乖官的手,走了一半,三娘子突然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乖官诧异,转首问她,“怎么了?”

    三娘子哭了一会儿,伸手擦去泪水,转颜微笑,“没什么,只是风沙吹进眼里面了。”不过,那艳若桃李般地微笑,是一种心灵上的彻底放松,乖官看在眼中,隐约猜到了些,不过,有些事情,不说透更好一些,当下就笑着说,“我们来比赛,看谁先跑到下面……一,二,开始。”

    他少漏了一声三,撒腿就跑,菅谷梨沙跟奥真奈美还有一干姬武士握着刀柄顿时紧紧追了下去,三娘子一愣之下,娇声喊道:“郑乖官,你这个小坏蛋。”拔腿也追了下去,一阵儿银铃般的笑,就洒在了山坡上。

    山坡上李如柏看着她们,忍不住叹气,人跟人真的不好比,自己跟凤璋一比,顿时就要惭愧死,瞧他对女人的手腕,真真是个高明……他想着想着,忍不住就想到颜清薇,随即又想到雪月儿,这时候内心一惊,忍不住拷问自己,为何先想到的是小师妹而不是月儿?

    可惜,他在这方面的确颇迟钝,跟乖官一比,真是被甩出八条街去,想了一会儿,只好苦笑,转首对达龘赖就道:“大喇嘛,一起下山如何!”达龘赖大喇嘛锁南坚措脸上露出微笑,双手略一合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将军先请,贫僧还有几句话,要跟这三位小台吉说一说。”

    李如柏想到方才乖官的话,忍不住就诧异地瞧着锁南坚措,心说这和尚对乖官的事儿还真是放在心上啊!

    等他翻身上马往山下跑去,锁南坚措这才微笑着对不不桑三兄弟说道:“三位小台吉,可还认得贫僧么!”

    不他失礼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这可是他父汗俺答亲自尊为金刚持上师的大喇嘛,还为他灌顶过,当下毕恭毕敬合十为礼,“大喇嘛……”

    达龘赖微微笑,一脸悲天悯人,合十就道:“三位小台吉,请听贫僧一言……”

    ……

    这达龘赖如何给不不桑三兄弟洗脑子,就不在乖官书中交代了,倒是乖官的大舅哥孛儿只斤布延,虽然大醉,却是被一阵火枪声给惊醒,圣湖公主体恤哥哥,他却坚持起身,出帐后才得知,一看之后再一问,忍不住就叹息,这家伙,果然厉害得紧,居然还有这等利器,之前却是没见过他用,一想到方才看见的那满地的血泊,忍不住就打了一个激灵。

399章 整饬鄂尔多斯兵备道

    这时候的京师,处处洋溢喜气,郑妃为万历诞下皇子朱常泂,万历大为高兴,破天荒地辍朝一日,当然了,所谓不早朝,形象地说,只是不开会,并不是说不办公,开会和办公能是一回事么?

    并且,朝臣们还享受了一下超规格的待遇,[日给光禄黄封],光禄者,光禄寺也,负责皇家膳食的,也就是说,给朝臣们加餐,平时三菜一汤的,今儿朕请客,五荤三素,八菜一汤,这么一个意思,黄封者,红包也,也就是说,吃完了嘴巴一抹,还能拿红包,相当于后世大公司董事长家办喜事,公司员工加餐发红包。

    非但如此,京师一府两县,那些敬济院收容的孤寡老人,要饭的、无家可归的,统统都发两个肉馅儿的馒头,一口咬下去,满嘴油汪汪,此外,每人还能领十个永乐通宝。

    这其实费不了多少银子,但是,朝臣们下意识就要说闲话,不过,大多数这时候并不想去触皇帝的霉头,人家刚生儿子,你这时候去劝谏,太也不识趣儿了,可是,终究有那不识趣儿的,巴不得因此被廷杖了,故此,还是有十数个言官上弹劾奏章,有骂皇帝不拿银子当一回事儿的,有骂郑妃的,不过,这些奏章万历大抵是看不到的,司礼监直接就给驳回了,发还内阁,内阁一瞧,直接就扔了,好歹都是老政客了,又做到了阁老的位置,不至于因为皇帝生个皇子,高兴了一下子,你非得去抽皇帝的脸面,那也太不把皇帝当一回事儿了。

    所以说,所谓蒙蔽圣上,也是有根脚的,但是换一个角度来分析分析,后世花旗国总统的家人,不也享受国家保镖待遇么,不也坐空军一号么,这算不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天朝受儒教熏陶千年,总觉得上位者就应该是圣人,百姓看官员如此,总觉得每一个当官的都应该如包龙图或者海刚峰,官员们看皇帝也是如此,觉得皇帝就应该德比三皇五帝,尧舜禹汤。

    可实际上,哪儿有这样儿的人,皇帝也要吃喝拉撒睡,看见美女也流口水,天气好了也想出去爬一爬山,折一折柳,天气不好也会伤春悲秋做文学青年状,生儿子也要雀跃,被老娘和老婆夹在中间也受气……总之一句话,皇帝也是人。

    朱翊钧这时候就是又兴奋又烦恼,兴奋是因为爱妃终于诞下皇子,烦恼的是,母后咬死了要保慈宁宫主事独孤行在和御马太监李进,李进么,虽然是太监,可那也是朱翊钧的亲舅舅,朱翊钧不好说什么,可那个慈宁宫主事太监,难道也死不得?

    李太后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朝鲜业已是绝大部分沦陷,连国王李昖都跑到辽东避难了,这朝鲜事大明甚勤,像是朝鲜国王李昖,原本名字叫李钧,大明隆庆元年,河城君李钧登上了朝鲜国王的宝座,后来因为万历的名字朱翊钧,自动上表请求改名字,取字为昖,这个昖字,乃是[沐浴在大明光辉之下]的意思,马屁不可谓不足,事大明不可谓不忠,大明若不救,也太说不过去,诸藩怕就要离心离德。

    可是,大明若救,怎么救?呵斥扶桑一番?责令对方退兵?又或者尽起边军往朝鲜去和扶桑打一仗?人家扶桑公主在天朝受辱,一口气自杀了二十四个臣子,你若不给人家一个公道,诸藩怎么看?再说了,打仗不要银子么?

    故此,万历极是头疼,其实,这些若是乖官来办,睡了人家公主,人家还得堆着笑脸儿上来拍他国舅爷的马屁,什么叫天朝?天朝就是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我说你不错,你就不错,我说你是流氓国家,那你就是流氓国家……不过,乖官如此是个挟寇自重的,这个手段么,正叫做,别人讲礼仪,我便来耍流氓,别人耍流氓,我便来讲礼仪,别看手段很龌龊,可实际上,国与国之间都是这么干的。

    这就像是后世天朝对亚非拉第三世界兄弟国家干的事儿一般,天朝勒紧裤腰带,自家百姓饿死,也要援助第三世界兄弟国家,可人家怎么看你呢!予取予求,不要白不要,不拿白不拿。

    所以民间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就是这么个道理,人善被人欺,国家太讲仁德了,也是被人欺。

    不过,这些难题,不在乖官书中交代了,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利用罢!等我有绝对话语权的时候,再来慢慢扭转改变。

    这个难题,如今就是万历头疼的问题了,他几次三番隐约在李太后面前提起,让独孤行在顶罪,也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可李太后每次都是勃然大怒,在李太后看来,若是自家把独孤行在抛出去,便是自己被郑妃裸扇了嘴巴子,天底下哪儿有婆婆被媳妇扇嘴巴子的道理?万无可能。

    万历没辙,只好跟爱妃商量商量,郑妃还在坐月子,听到朱翊钧的话,就没好气给他翻白眼儿,哦!你妈做了错事,还要我给她揩去?还得我低三下四主动去求她?这是个什么理儿?我又没得罪她,是她整天没事儿找事儿……

    所以说,夹在老娘跟媳妇之间的男人啊!泥马伤不起,万历被老娘骂,又吃媳妇的白眼儿,真真里外不是人儿,还是承乾宫总管太监小窦子就悄悄跟朱翊钧说了:万岁爷,何不……找董探花来商议商议呢?董探花跟国舅爷如兄弟一般,在国丈府邸的时候,也得国丈的喜欢,当自家人儿……

    之前董其昌中了今年春闱恩科头甲第三名,也就是探花郎了,被授予了翰林院编修,开始熬资历了,能进翰林院的,都有很大的机会不是入阁就是入六部,未来可说一片光明,后来司礼监拟定,封郑国丈为靖海侯爷,考虑到这个不大说得过去,就让董其昌做了这个宣旨的使者。

    话说,他匆匆去宁波,郑连城对这个靖海侯倒是无可无不可的,但是董其昌中了头甲进士,却是让他格外欢喜,故此董其昌一到宁波,郑连城就给他做了三天流水席,又早早把他家中的老娘和妻子儿女接到宁波来,倒是全家团聚了。

    所以说老郑这个人,的确是有其人格魅力的,光瞧他对董其昌,就能知道是真对人好,若放到江湖上去,那也是孟尝级别的仁义大哥。

    这时候董其昌也回到北京城了,小豆子就给朱翊钧出主意,让董探花去关外,把前因后果和万岁爷您的难处给国舅爷一说,国舅爷定然能体恤的,国舅爷进了京,到时候,朝鲜那些人肯定坐不住,就要求到国舅爷那儿去,国舅爷对这种事情,那是极为拿手老道的,岂不是就分了万岁爷您的忧了么!

    朱翊钧顿时就大喜,说,小窦子,你不错,不亏你跟爱妃看了那么多书,倒是真学到东西了。

    小窦子自然就谦虚,奴婢也就是学了点贵妃娘娘的皮毛。

    等董其昌被宣召入宫,见了朱翊钧,万历就直截了当,董卿,这事儿,还非你不可了……董其昌也算得上是临危受命,就往关外去了。

    他见到乖官的时候,乖官正在写信,写给谁呢?南京守备太监牧九公。启航更新组幽灵

    董其昌跟乖官的关系,那是无人不晓的,乖官身边的姬武士们也都认得他,老董笑着对菅谷梨沙和奥真奈美做手势,蹑手蹑脚走到乖官身后,瞧他写信,瞧了一会儿,就大吃一惊。

    乖官在信中就让牧九大肆发售九边商行的股子,这个股子,先前已经是在南京锦衣卫内部发售过一次了,说实话,二十万大军出关,南京锦衣卫那边已经是吃得满嘴流油,都赞国舅大都督的好儿,而这时候乖官就让牧九再一次发行九边商行的股子,不要怕,胆子放大一点,再大一点,裤子脱下一点,再下一点,蒙古地儿大着呢!

    国家的扩张,此消彼长,譬如这时候的辽东,大抵还是女直人多,若不然,李成梁为何今儿打你,明儿打他的,还不就是汉人比较少,这要等到后世闯口外的大潮,多少年下来,才形成后世东三省的局面,而这时候,关外谁去?苦寒之地。

    可乖官用银子和土地来诱惑人,甚至还有功名,谁能敌得过这样的诱惑?董其昌可以预见,到时候,会有无数的汉民往边关而来,不过,有些东西他一时半会儿也看不透,忍不住就蹙眉。

    乖官写完了信,最后就加了一句,“如今关外形势大好,你投进来的银子,今年起码能分十万两的红利,恭喜你啦!”这才搁笔,这句话,乃是他故意加上去的,说是自污也好,太阿倒持也罢,总是给别人一个攻击的借口,你若有权有势,还有好名声,生活得跟圣人一般,那你意欲何为?

    董其昌看到这里,忍不住抚掌,“此句有点睛之妙。”乖官听了一抬头,脸上顿时欢喜,“大兄,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把天给戳一个窟窿。”董其昌故意板脸,乖官毫不在意,嘻嘻笑着就说:“还没恭喜你呢!恭喜探花郎,贺喜探花郎……”

    被他这一番嬉皮笑脸,董其昌无可奈何,只好摇了摇头,“你啊!如今也是堂堂朝廷一品,却依然跟个孩子一般,没个正形儿。”乖官笑着倒指着自己鼻子说:“瞧,十五岁,年轻貌美,你以为跟你这个三十出头的老头子一般啊!”

    “伊曼,给大兄煮一杯咖啡来。”乖官笑着调侃过董其昌后,让包伊曼去煮咖啡,董其昌这时候就问他,这大肆发卖九边商行的股子,到时候,无数汉民涌入,无工可做,如何是好?

    乖官就笑了起来,“大兄,你对商贸还是了解不够透彻啊!蒙古最多的是什么?”董其昌不解其意,“牛羊啊!”

    “这不就好了。”乖官猛一拍腿,大声道:“大兄,你知道么,如今的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盛产羊毛地毯,是财富和身份的象征,欧洲的君主们以得到一块奥斯曼帝国的上等手工羊毛地毯为荣,两百多年前欧洲的马可波罗就在书里头写过,世界上最好的地毯只能在土耳其买到,对了,这位马可波罗还让欧洲知道,杭州叫做[行在],是世上最美丽的城市……”

    他滔滔不绝,董其昌顿时明白了,“你是说,要新建一个全新的羊毛编织行业,就像是咱们大明的丝绸一般?”

    乖官就大笑,“还是大兄聪明,我要让蒙古每年生产的羊绒把土耳其奥斯曼的经济给挤兑崩溃……”

    这话,若是落在别人耳中,未免太也猖狂了,可是,董其昌还真就相信,要知道,当初他和陈继儒都是跟乖官纵论天下大事,无所不谈无所不说的,乖官的话或许有些夸张,但肯定是有依据,才敢如此大吹法螺。

    后世天朝的羊绒总产量是全球的三分之二,这种事情,乖官会随便跟大明的人说么?

    他要用羊毛产业让蒙古人乖乖地给大明放牧,然后大明对羊绒进行深加工,由此带动整个产业链,蒙古人即便靠羊绒赚了钱,他们始终是需要盐巴茶叶丝绸铁器等等,依然受大明的掣肘。

    这时候包伊曼煮来咖啡,两人也许久不见了,谈性甚健,这一顿聊了好久,董其昌也被乖官的话渲染得热血沸腾,不过,也有些情绪低落,陈继儒如今在宁波行鼓吹之事,乖官大杀四方,而他却只能在北京熬资历,这真真是……

    乖官看他脸色,心知肚明,就安慰他,“大兄,有机会还是寻个外放,做一任父母官,这样一来,才能培养出控制大局的手面,要不然,你就来做这个鄂尔多斯的首任长官?

    董其昌一愣,随即就摸着下巴思考起来,乖官就撺掇他道:“大兄,莫不是嫌弃关外苦寒,不肯吃苦罢!”

    “甭跟我用激将法。”董其昌白了他一眼,“哥哥我当初跟仲醇与你坐论天下事,为的是汉人的江山,大明的天下,可不是单只为了功名富贵,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吃不得苦?只是朝廷有惯例,我若想帮你,总要熬到阁老的位置上才好,若不在翰林院熬着,又怎么入阁呢!”

    乖官嘻嘻笑起来,“不单只为了功名富贵,岂不是说大兄也是喜欢功名富贵的。”董其昌一瞪眼,“废话,谁不喜欢功名富贵,你以为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啊!”

    “要不,我给你弄个[兵部主事、宣化按察司佥事、整饬鄂尔多斯兵备道、总理兵马钱粮诸事]的头衔?”乖官笑着打趣董其昌,他如今对大明的官职大抵也了解了不少,故此这个头衔安排的还煞有其事,尤其那个总理兵马钱粮诸事,一般都是巡抚才能加的,当然,这个头衔本身是没什么品阶的,故此,最终依然是一个兵部主事,正六品,而董其昌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他一个探花郎,放着翰林院如花似锦的前程不要,跑去关外,弄个兵部主事,太说得过去了,甚至,加个五品头衔也是可能的,毕竟在大明读书人正统的看法中,京官才是正途,外放,就有贬黜的味道了。

    董其昌顿时就给了他一个白眼,“瞧你这说话就是一个二把刀,按察司佥事是正五品,怎么也得是一个兵部郎中才说得过去,我这个头甲进士就这么不值钱?才给一个六品主事?你也太瞧不起那些朝廷大佬了。”

    两人这番说话,就有当初在宁波的味道了,许久不如此聊天,这时候说起来,未免就有些感慨,董其昌说着,就叹息道:“也不过短短两年,不曾想,已经做到如今的局面,凤璋,你可知道么,那扶桑之事我倒是不佩服你,不过,短短半载,底定大漠,这个,我却是真服气的。”

    在正统的明人眼中,蒙古人才是大明最大的威胁,至于扶桑什么的,那连小疾都算不上。

    乖官就嘿嘿笑,“哥哥不准备嘲笑我走的是夫人路线么?”董其昌却是正色,“联姻也是本事,我在京师也听说了种种传闻,私下有诋毁你的话语,说你靠着一杆好枪……别人怎么就不能靠联姻底定大漠呢!凤璋,些许闲言碎语,不要放在心里头,你是对大明有大贡献的,这一点,日后史书也不得不承认的。”

    乖官听了这句话,只能苦笑,地位高了,并不代表别人就不说你,申时行还是帝师加阁老呢!不也被人编排怕老婆的黄段子?这个他倒是也有这方面觉悟的,就连后世天朝毛龘太祖,不也有跟女同志跳舞老是看着自己擦得跟镜子一般的皮鞋怀疑皮鞋裂了一道口子这样的黄段子么!

    正说到这夫人路线,外头孛儿只斤马琳闯进来,娇声就道:“额吉格台,我听人说,有个汉人哥哥从京师来了,怎么这么久,你都不来介绍给我和姐姐?”

    乖官看到圣湖公主,又在门口瞧见有鹅黄色的裙影一闪,忍不住就笑着说:“赤兔,进来罢!是不是听过大兄的名号?知道他跟我要好,却不见我介绍给你,你就多心了?”

    三娘子红着脸儿低首就进来,她如今放下心灵上的心事,一颗爱恋的心更是熊熊燃烧,得知朝廷天使从京师而来,为首的又是董其昌,她爱慕汉学,晓得董其昌是大名士,跟乖官更是如手足兄弟一般,怎么……来了几个时辰了,却不见介绍给我呢?难不成?

    就像是乖官说的那般,她多心了,心中揣揣,未免忐忑,可是她年纪又比较大,一些事不好做,一些话不好说,故此,就去找了孛儿只斤马琳,撺掇她前来,圣湖公主十五岁,娇憨一些那就比较正常了,她若娇憨,却也可以,但是只能是闺阁之趣,跟乖官单独的时候,娇憨一番,有人在,却万万不能如此了。

    “大兄,我来给你介绍,这个是赤兔,这个是马琳。”乖官走过去拽过三娘子跟圣湖公主,“都是你的弟妹,可是要见面礼的。”

    赤兔哈屯脸上滴血一般大红起来,双手手指绞扭在一起,一副忸怩害羞的小女人模样,倒是贝加尔达拉伊,年轻不知愁滋味,睁大着湛蓝湛蓝的眼睛,全无烦恼的样子。

400章 又做师娘又做鬼

    董其昌暗中就赞两人的美艳,三娘子头上戴着méng人传统的姑姑冠,这个姑姑冠状似后世的高脚杯子,外头囊着一层帛,上头缠金绕银,镶珠嵌玉,再插上孔雀翎,最是艳丽,这东西méng古语叫做悖哈I,实际上是从汉人的牒头衔变来的,只有最高贵的女人才有资格戴,流传下来的元朝皇后画像,往往都戴着这个姑姑冠。而三娘子身上则穿着méng人传统服饰,一看就是个méng元贵女,这还是乖官劝她,说méng古也是我大明的一份子,你穿méng元的衣裳,我也一样喜欢你,当然,他最后笑嘻嘻就在三娘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我最喜欢你不穿衣裳。

    这话听着好肉麻,好像还tǐng流氓,可实际上,热恋中的女人最喜欢听这类的话儿,没有例外,故此三娘子也就不坚持穿汉人衣裳了,贝加尔达拉伊瞧她一身盛装méng元贵女打扮,也就学她盛装起来,不过三娘子一身鹅黄sè,间或夹杂着些蓝sè绿sè,显得年轻,而马琳则是红艳艳一身大红sè,身上间或点缀东珠和玛瑙、玳瑁、猫儿眼、祖母绿等各sè上乘宝石,头上绑着一个像是水牛角的夸张发髻,看起来就像是一团jī情燃烧的火焰,两人一个贵气逼人,一个艳绝出尘。

    事实上,董其昌初见两人,也怔了一怔,圣湖公主是那种绝sè,男人第一眼看了大抵要呆一下的,而三娘子也是大漠上出名的美人,尤其她掌漠南méng古大权十几年,身上有一股子独特的韵味,飒飒然便有清冷高贵的女王姿态,这等魅力,对男人格外有yòuhuò。

    故此,董其昌看乖官来讨见面礼,脸上只好苦笑”“凤璋,你这不是埋汰我么!”乖官却是笑着对赤兔和马琳说”“别信他,你们这位大伯子,最是书画双绝,记住了”每人要他十幅字,十幅画,题跋要齐全,对了,他的金石也是一绝,记得让他把能印盖的全给盖上,到时候你们手上就二十幅字,二十幅画……等过个十年”他入阁做了阁老,你们就做个书画册子,名字便叫做《董华亭书画集》好了,找好的雕刻工匠印刷起来,一发卖,就是滚滚的银钱,把这字画好好珍藏,即便后世子孙不孝,到时候拿一两张出来卖,也能值泼天般的银钱,也算是遗泽后人……”

    这话自然是有马屁成分在内的,董其昌心知肚明,对乖官的惫懒也是无可奈何,笑着就道:“好好好,都依你。”

    董其昌一到归化城,乖官入京便要提入日程,这次入京,赤兔哈屯和孛儿只斤布延都要入京,赤兔哈屯是漠南实际上的掌权者,布延则是土蛮汗长子,未来的漠北大汗,这便代表着漠南漠北两大部落对明廷的彻底输诚。

    要知道,隆庆元年俺答汗投诚明廷,受封顺义王,可实际上,聪明人都该知道”这种羁绊比后世民国初期〖中〗央军对地方军阀的控制力度都大为不如,俺答要封部下诸台吉,明廷可能插手么?不可能,明廷若要俺答入京觐见皇帝,俺答可能去么?更不可能。

    俺答实际上也到过北京城,什么时候?世宗皇帝嘉靖二十九年,俺答率军从北古口长驱直入内地,兵临北京城,世宗朱厚熄飞檄召诸镇兵勤王,当时的阁老严嵩要求诸将坚壁勿战,听凭俺答兵在城外掳掠而去,史称,厌戌之变。

    你说俺答是大明顺臣,漠南是大明的土地,这话,只好骗鬼,哄一哄那些无知的人,但是,三娘子一旦入京,则表示漠南完全纳入大明的疆域,等乖官所设想剐鄂尔多斯城I建立,董其昌做了溪部郎中、宣化按察司佥事、整饬鄂尔多斯兵备道、〖总〗理兵马钱粮诸事I,那么,漠南就会完完全全变成大明的疆域了,以乖官的设想,倾十年之力,发展羊毛业,羁绊méng古人专心牧养牛羊,再从诸台吉的部落抽精壮男丁,往更北地方去,不拘是烧杀还是抢劫,大明便可以站在高处玩太极推手了。

    一来么,这也算是削弱诸台吉的实力,二来,méng古有马,在这个时代,骑兵终究还是占着不少优势的,这样缓缓北上侵吞,最终和莫斯科公国也就是沙皇俄国全面接壤,再扶植俄国的少数民族,建立可做缓冲的小国,把俄国钉死在那苦寒之地。

    méng古,矢势定亦!

    不过,就在乖官准备入京的时候,辽东巡抚季子书正在头疼。

    这位季子书乃是山东泰安人士,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历任工部主事、郎中、福建按察佥事、广东参议、鬲使,坐事调为云南佥事,抚服顺宁土官,进浙江右参议,又改蓟州镇兵备,再进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履历颇为可观,为人倜傥豪迈,喜狎妓,以才气武勇闻名九边十三镇。

    不过,自从扶桑发兵朝鲜,他就开始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了,从朝鲜李氏逃难一般到了辽东,他更是几乎没一天睡过囫囵觉,那朝鲜国王李盼几乎是天天要见他一面,恳求他发兵,至于朝鲜权贵,有撤泼的,有哀求的,有哭诉的,有跪求的,形形sèsè,总之一句话,我朝鲜乃是天朝算藩,如今我国被倭人涂炭,天朝要发兵啊!

    何谓屏藩?《诗大雅》曰:阶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I也就是屏风和藩篱的意思。

    季子书被纠缠不过,真真是一个头大得紧,他这个辽东巡抚衙门,所在广宁城,和镇守辽东总兵官李成粱同城,若在平时,宁远伯在,还能给他分担分担,可如今李成粱领着大军在塞北,哪儿能给他分忧?故此他的日子真是难过,最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就给朝鲜国王出了一个馊主意:王爷(朝鲜在大明是亲王格)不知,这事儿,好办也不好办,只看王爷你舍得还是舍不得。

    李盼也憔悴得紧,国破家亡,能不憔悴么,不过听到季子书这番话”清癯的脸上却是泛起一片潮红来“巡抚大人请讲,只要能救得我国,小王自然是舍得的。”他以前或许还能摆一摆谱儿”自称寡人,可这时候,朝鲜大部分沦陷,眼看着就是国破家亡,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摆谱儿。王爷,如今这辽东,我说了不算,率大军在外的宁远伯爷说了也不算。”季子书在这儿卖了一个关子,这才缓缓道:“说了算的,其实是国舅大都督郑凤璋。”

    李盼一听,脸上顿时颇然”这位国舅爷的名声,他自然是晓得的,乖官如今的名气不可谓不大,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李盼更知道,这位大都督还是扶桑国背后真正说话算数的人,找他?岂不是与虎谋皮么?

    季子书吃了一口茶”看他满脸颓然,当下就道:“王爷,这国舅爷好美sè,尤好身份高贵的美sè,夜夜无女不欢”王爷膝下有什么溧亮的郡主,送两个过去,岂不是都有了么!”

    这话若是被乖官听了,保管老大耳刮子抽季子书,泥马,老子什么时候尤好身份高贵的美sè了?还夜夜无女不欢?

    这个主意”绝对是馊主意,可是李盼如今是饮鸩止渴,能试一试的法子,那肯定都是要试一试的,哪里还顾得到底是不是馊主意”当下就脸上一振“季巡抚此话可当真么?”

    “当真。”

    “果然?”

    “果然。”

    “好,小王膝下有一女名云姬,年方十五,天香国sè”李盼腾一下就站了起来,满脸的潮红,下颌的胡子更是连连翘动。季子书倒是听说过这个贞慎翁主李云姬,据说从十二岁的时候便号称是朝鲜第一美人儿,听李盼如此一说,当下就抚掌大赞“王爷所言甚妙,此事一旦成功,王爷和国舅大都督就成翁婿至亲,这复国么,还不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他捡那好听的话说了一番,心里头却是舒了一口气,心说总算是把这位爷给糊弄住了,国事艰难,这天下哪儿有送个女儿就能解决问题的?朝鲜国果然是不大成的,不过“那些就不在本官书中交代了。

    看李盼匆匆走了,这时候从里间就转出一个艳丽的女人来,抿chún就笑:“老爷,捺太坏了,给伊出这格么一个馊主意,真真是,做huā手心(暗底下耍huā招使坏)……”

    这女子本是姑苏女,被人转手卖到辽东,这姑苏女,正是当时嫖娼界所最流行的,正所谓,婊子竞学姑苏语,说得一口糯糯sūsū的姑苏话,连价钱都要腾贵上几倍,顿时就成了辽东名妓,最后就被季子书看中了,替她赎了身,放在〖房〗中受用,倒是极为受宠爱的。

    季子书伸了一个懒腰“微微,这你就不晓得了,这就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说着,就把女人揽在怀中坐定,伸手入她怀捻了一把,自觉心情大好,忍不住就上下其手,一边mō一边就笑道:“这句话用姑苏话怎么讲来着?”

    这女子吃吃笑着,伸手握住了季巡抚的老二,jiāo声就道:“格遮么,撸小扇子(挑唆)触浮尸(把坏事推给别人)”心里头却在寻思:我要帮伊豁豁翎子(含蓄地提醒一下),省着伊涅后吃着闷头。

    她是姑苏名妓的出身,虽然如今做了巡抚大人的房里人,可到底以前接触的圈子都是妓女,故此也和以前那些姐妹们常来常住,季巡抚甚至还被耍过一回1睡姐夫I(妓女结拜后手帕交们去跟某女子的相好去ooxx),虽然季巡抚是被睡的,却也暗自得意,故此不大禁止她跟以前的姐妹们往来。

    故此她是从许多同乡姐们们口中听闻过那位国舅大都督的手段的,说实话,这个时代能当名妓的,几乎没一个简单的,说个难听话,很多官老爷的政治嗅觉未必比得上这些名妓,因此她就寻思,自家老爷这手段岂不是容易得罪了郑国舅?非常不妥,最好还是给那郑国舅再递个信儿,方才妥帖,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这时候季巡抚送走了瘟神,又被女人一握,上下撸动数下,捏得兴趣勃然,忍不住涎着脸儿就说:“心肝,老爷我这些日不曾亲近你,极想你了,不如给老爷做一个倒浇蜡烛……”说着就拿一张热烘烘的嘴巴去在她脖颈上乱凑。

    女子螓首微微一扭,斜睨着瞧他,带着一股子媚意就道:“喝则喝捺新掴马桶三日响(就怕你虎头蛇尾,三下便没了下文)……”说得季巡抚老脸一红,却强自嘴硬道:“小蹄子,嘴上倒凶,瞧老爷我不戳你个十数下。”说着就去掀开她裙幅,扯下她律裆,往手心吐了。药引子(唾沫),揉搓了片刻,扶着女人香tún就缓缓进去,但觉紧暖湿靡,畅美异常,有心一吐为快,又怕美人愤懑,紧撮谷道强忍着,缓缓捣了三数下,自觉状态颇佳,当即咬牙切齿,拽着女人香tún又捣了十来下,顿时控制不住,长江黄河浪滔滔……

    女子趴在旁边huā茶几上,心中暗叹,嘴上却道:“捺今朝白相相遮老结棍来哉(老爷今天厉害,玩得我好舒服)”说着,夹了数夹,登时把季巡抚夹得是口角歪斜,倒抽凉气,hún飞天外,就拼命伏在她身上,探手去mō弄相思豆,倒有些加藤鹰手段,弄得女子淋淋沥沥,小丢子一番,这才气喘如雷道:“心肝儿,可好么!”

    白了他一眼,女子就起身整理,弄水洗刮,一边温柔地替他清洗一边就絮絮叨叨把自家在姐妹们哪儿听来的话说了,季巡抚先是不以为意,可他到底是读书人,听着听着,就咀嚼出味道来了,这是劝说我不要得罪那郑国舅?

    他仔细一想,自己给朝鲜国王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到时候那个贞慎翁主岂不是要暗中怀恨?若她日后常常在郑国舅跟前吹枕头风说我的坏话,想到此处,心中就慌乱起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胯下萎缩如虫。

    女人清理完毕,瞧他脸sè,就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效了,当下微笑,就给季巡抚说了一番话,季子书听了,眉头缓缓舒展,到最后,忍不住搂着她就亲了一口“真真是,家有一jiāo,如有一宝。”

    “格遮就叫做,又做师娘又做鬼(意指左右逢源)”女子掩chún轻笑。!。

401章 白头山是我们的

    广宁城最豪华的建筑非宁远伯府莫属了,到底是当时士子称之为[连陌如城]的豪宅,朝鲜国王逃到辽东,李成梁夫人专门就腾出了数个园子,好让朝鲜国王和上下臣属暂住,这辽东巡抚的外室就雅然往宁远伯府去,sī下求见贞慎翁主李云姬。

    朝鲜国虽说事大明甚忠,但朝野上下,是极为反感和亲的,或许,这也是作为小国唯一的自尊和脸面了罢!不过,这种反感从朝鲜李朝开国以来,到了昨儿,就戛然而止了。朝鲜国王李昖回去后和一干重臣一商量,这时候,不管是[勋旧派]还是[士林派],[东人党]还是[西人党],又或者是[退溪学派]还是[畿湖学派],总之,都是朝鲜党争的主力,当然,也是政治上的大佬,这些人在对贞慎翁主的事情上,出乎意料地,都保持了一致。

    行文至此,不得不花些笔墨来描绘一下朝鲜,朝鲜自王氏大将李成桂篡国,是谓李氏朝鲜,这个李朝,是怎么来的呢?说到底,们要感谢我大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

    大明洪武二十年的时候,朝廷在咸镜南道南端的原元朝双城总管府设立铁岭卫,并且让辽东都司出兵设站,上诏[招抚鸭绿江以东夷民],敕命至,结果国强烈反对,国王牟尼奴在大臣怂恿之下,就准备先发制人,发兵征讨大明,并且布告天下,说[铁岭迤北,历文、高、和、定、咸等诸州以至公崄镇,自来悉是本国之地],这句话,不太好解释,但是用后世们的名言,一句话,便能明了,七个大字,[白头山是我们的]。

    在这之前,就在北元和大明之间蛇鼠两端,别忘记了,是元朝的女婿国。

    禑王牟尼奴因为父亲恭愍王遇刺身亡,就曾经往大明告讣,请赐谥承袭,结果大明礼部主事林密到了,又被权势大臣绑送北元,随即,北元使者到册封了牟尼奴为国王。

    这国王牟尼奴被权势大臣挑唆,要发兵大明,当时的门下shì中李成桂觉得毫无胜算,就上书反对,国王不听,以曹敏修为左军都统使,李成桂为右军都统使,发兵辽东,曹敏修和李成桂过了鸭绿江,这时候军士气低mí,粮草不济,李成桂又上书,牟尼奴依旧不听,李成桂就煽动了军队,从威化岛回师,逼迫国王牟尼奴退位,扶植其子辛昌即位,后来又是一系列的复辟、换国王……我大明洪武皇帝也烦了,直接就是一封诏书过去,诏曰:尔恭愍王死,称其有子,请立之,后来又说不是。又以王瑶为王孙正派,请立之,今又去了。再三差人来,大概要自作王。我不问,教他自作,自要抚绥百姓,相通来往……

    从那以后,李成桂大抵认为自己已经抱紧了大明的大tuǐ,故此就自立做了国王,但是我大明太祖皇帝认为这厮是个[顽嚣狡诈之徒],只是封他[权知朝鲜国事]而不是朝鲜国王,不过看在这厮事大明甚勤(注意,这时候是甚勤,不是甚忠),就把铁岭卫设在了辽东,算是默许了李氏朝鲜对鸭绿江以东的地界。

    若不是我大明太祖皇帝,李成桂想做国王?做他的清秋大梦去罢!

    到了成祖皇帝的时候,朱棣又敕书责令李朝,归还当时在鸭绿江和图门江两岸居住的[十处百姓],朝鲜则以[来居本国地面,年代已久……且与本国人民交相婚嫁,生长子孙]为由,请求[令本国管辖如旧]。

    说实话,那时候很多地方,都是些苦寒不毛之地,天朝也真是看不上眼,成祖皇帝朱棣想了想,就说[朝鲜之地,亦朕度内,朕何争焉],同意将铁岭以北,公崄镇(今朝鲜咸镜北道吉州)以南的[十处人民]还归朝鲜。

    这大抵就类似豪门对手下奴才,奴才占了些地去,主家仁厚,觉得[总是自家的奴才,他亦不过占些不毛,给他就是了],就让朝鲜一点点侵吞了主家的地盘,到底谁是谁的?

    一句话,朝鲜是我天朝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不过,李朝立国差不多也要两百年了,处处以大明为上,事大明颇忠,加之其国内儒学昌盛,好的没学到,党争的本事却是学了一个十足的,朝鲜国王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橡皮图章,大抵还是权势大臣们说了算,如今朝鲜要亡国了,这些权势大臣若不紧紧抱住大明的大tuǐ,那他们还有出头之日?还能再享受以前那般人上人的地位?

    这时候嫁一个翁主过去给大明的国舅爷,那又有什么打紧的,里子都没了,还要什么面子?甭说嫁翁主,叫他爹也成啊!

    故此李昖一说,个个赞同,恨不得今儿就把贞慎翁主嫁过去,明儿就能复国回王京,李昖见大臣们都赞同,就去求了河东府夫人郑氏,也就是他老娘,亲自去做贞慎翁主的开导工作。

    河东府夫人郑氏劝说孙女李云姬,云姬是极为悲伤的,她虽是翁主,亦不过十五岁的少女,自小也读过书,晓得李朝从未有翁主和亲之例,以后怕自己就是历史上第一个和亲的翁主,一时间就悲从心来,呜呜咽咽,一恨父王,二恨群臣,三恨扶桑虎狼,这四么,自然就是恨那大明国舅大都督郑国蕃了。

    就在这时候,辽东巡抚的外室微微就到了宁远伯府,sī下求见了。

    见到李云姬之后,她笑着就道:“见过河东夫人,贞慎翁主。”(其讲姑苏语,乃是季巡抚喜欢,并非其不会说官话)那河东夫约四十多岁,倒也有些颜sè,明知道此女不可能是辽东巡抚的正室,却也不敢拿大,双方说了一些闺房话儿,季氏就把话儿给挑明了,贞慎翁主这事儿,是我家老爷给李王出的主意。

    这李云姬脸sè白亮,双目如弯月,脸颊圆润,颇有些后世国国民妹妹文根英的韵味,她这时候因为哭泣,眼眶未免就有些桃肿,听了季氏的话,忍不住诧异,和季氏眼神一对,季氏忍不住就暗赞:这贞慎翁主瑶鼻tǐng拔,双目分瑕颇大,倒是个内媚之身,不过一双浓眉,想是极为有个xìng的,幸好老爷听了我劝,若不然,被这等人记恨了,怕是没个好后果。

    想到此处,她脸上笑容就更加盛了,就说道:“翁主请听妾身一眼,这朝鲜国跟我大明和亲,那是历来已久的,不知道翁主又有甚悲伤?若翁主不满意,妾身在这里先代替我家老爷给翁主陪个罪儿……”说着就起身盈盈下拜。

    李云姬听到[朝鲜国跟我大明和亲,那是历来已久的]这句话,顿时张口结舌,心说这怎么可能?

    朝鲜的官方文字是汉字,而且使用汉语被认为是有学识和得体的表现,所以虽然说有[训民正音]这玩意儿,但实际上李朝通用的依然是汉语,光是看训民正音这四个字,就能明白,教老百姓正确读音,老百姓学的,朝鲜权贵能学这个么?事实上朝鲜国王屡次下诏要用训民正音来书写公文和sī人信件,可朝鲜上层大抵不买账的,最后朝鲜国王没辙,拿出大杀器,录用官吏,必考训民正音,这才略有好转,不过下层百姓依旧渴望能学汉字汉语,因为你即便通过努力当上官吏了,若不会汉语,那岂不是和上流社会不合拍?

    你要说一口语,那就肯定是下等人,像是后世国的穿越故事,那纯是臆想了,甭说上溯五百年,即便上溯个一百年,穿越回去,谁搭理你?一个连汉语都不会说、满嘴话的人,那定然是下等人。

    故此李云姬自诩是汉学精湛的,根本不信,我朝太祖康献大王那可是能用一只手抛石头砸死méng元铁骑的,怎么可能和亲呢?决计不可能。

    这要是乖官在这儿,肯定看着连连摇首的李云姬嗤之以鼻,切!金太阳还手枪打飞机呢!还自称指导过彭大帅呢!还独自领导英勇的朝鲜军民抵抗花旗帝国解放朝鲜呢!这话你也信?谁信谁就是二货。

    季氏也是极为自信的女人,能做一方名妓的,能是普通女子么?可她今儿真是碰到一块顽石了,好说歹说,李云姬先入为主,就觉得她是瞎白话的,连连摇头不信,季氏白费了口舌,唾沫生白,最后也没辙了,没好气就道:“翁主若不信,寻你国大儒来问,妾身若有一句虚话,一头碰死在这儿……”

    李云姬双眉浓黑,也是颇为有个xìng的女子,当下腾一声就站了起来,在河东夫人尴尬目光注视下走到门口,就大声吩咐道:“请南冥先生来……”

    曹南冥,是朝鲜公认的理学大家,和李退溪起名,人称南冥先生,撰书批评当时李朝时政,说:自古权臣专国者或有之,戚里专国者或有之,fù寺专国者或有之,未闻有胥吏专国如今之时者也。政在大夫犹不可,况在胥吏乎?

    曹南冥为宗亲府典谶官,也就是专门管理历代王室谱系、肖像、服饰、礼仪的,和大明礼部跟宗人府的职责都有点儿沾边,等他被领进来,呵腰就道:“老臣见过河东夫人,见过翁主。”

    李云姬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他,脸上带着纯纯地笑,“南冥先生快快请坐。”就让曹南冥坐了,随即上茶,这才问道:“南冥先生,我朝鲜可有和亲之先例么?”

    曹南冥脸上一滞,一时间,老年斑都有些泛红了,良久,在李云姬注视下才缓缓道:“有,大明永乐皇帝陛下,曾有八位正式册封的我朝鲜国嫔妃,皆是出自我国选送的二十四位美人之中……”

    这位老先生后面说了些甚,李云姬都没听见,只是耳中轰鸣,这……怎么可能,可是,南冥先生是天下敬重的理学大家,绝无可能哄骗我的。

    当然,李云姬所谓的天下敬重,说的是朝鲜,季氏根本没听说过这位,不过,看这老先生自承,当下她就一拍大tuǐ,“着啊!还是老先生晓得事理,成祖皇帝崩后,乃们这些朝鲜国嫔妃都殉葬了,翁主想是因此不知的……”

    事实上,成祖时候,朝鲜出来的权妃一度掌六宫,代替行使皇后职权,后来据说为同为朝鲜出身的吕美人鸩杀,这事儿,大明民间可是出过话本故事的,成祖死后,所有朝鲜嫔妃和宦官全部殉葬了,估计朝鲜也觉得难为情,故此用了个春秋笔法。

    李云姬拿眼看曹南冥,曹南冥低声道:“前后选献韩氏等女,皆殉大行皇帝……实实是有的。”

    李云姬心中轰然雷鸣,一时间,自小接受的善恶美丑完全就颠覆了,脸sè惨白缓缓起身,jiāo躯摇了摇,差一点摔倒,河东夫人一把扶住她,却有些心疼,到底是她嫡亲的孙女,当下低声劝说:“这事儿,古已有之的,如今我国覆亡在即,云姬,苦了你了。”

    季氏在旁边暗暗撇嘴,苦?真真是个不识好歹的蛮夷,若真嫁给国舅大都督,那真是一跤跌进mì罐里头了,不过,她也晓得,这时候说话不妥,故此默默不言。

    过得许久,李云姬才镇定下来,用帕子拭了拭面,就盈盈给季氏拜了拜,“方才云姬怠慢了,夫人万望恕罪,一时间云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望夫人赐教。”

    这话说得极为得体,季氏也暗中赞,当下就道:“翁主太客气了……”说着,就把郑国蕃在苏州所作所为讲述了,这些事儿,她大抵也是从姐妹们口中听闻,多有美化乖官的地方,真真是把乖官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得唾沫发白,这才话风一转,“翁主何不请李大王上书朝廷,就说,愿请朝廷派出税务太监常驻朝鲜,一切银钱粮草,悉数听从朝廷之命……”

    这句话是她自个儿揣摩出来的,看国舅爷行事,最是看重的是什么?银子。只要有这一条,国舅爷定然允诺的。

    远在漠南的乖官想必不知道,他的全盘朝鲜计划,最终被推动,还真就赖这位前名妓、如今的季巡抚外室的女人的手段。

    这时候曹南冥听了这话,怒发冲冠,腾一下站起来,“岂有此理,焉有我朝鲜国上下财务操之与宦官之手的道理。”

    季氏听了这话,嘿然一笑,“这位老先生,马上就快没有朝鲜国啦!”

    这句话实在是死xué,朝鲜十三道,如今仅剩一道,亡国覆灭在即,身死国灭,哪里还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曹南冥老脸一白,虽是朝鲜顶尖儿的理学大家,这时候却是无话可说,颓然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看房内诸人脸sè,季氏这时候便觉得,哎呀!身为大明子民的那种高高在上俯视四夷的感觉,当下就嫣然一笑,继续说道:“再则说了,国舅大都督忒得本事,有一百万两银子能变出一千万两银子来,哪里会觊觎你们朝鲜的财货,不瞒你们说,国舅大都督如今身家,每年三百万两,这是天下人皆知的,抵得上我大明以前一年的赋税,这位老先生,翁主,河东夫人,国舅大都督可能看得上你们朝鲜的财货么?国舅大都督最是体恤小民,曾有名言,说一生要行尊王攘夷事,赚的银子,悉数给了万岁爷爷,忠义如天一般,收了你们朝鲜的银钱,最后难道能看着你们朝鲜国小民嗷嗷待哺?还不是自家要贴银钱帮衬,要的不过是个脸面罢了!”

    她是清楚京师李太后驳了扶桑国公主的面子,扶桑国不敢打大明,就拿朝鲜出气的事儿的,当然,这不是真相,可对于她来说,那不就是真相么?朝鲜国王亲自上书,翁主下嫁,这么一来,万岁爷有面子了,国舅大都督也有面子了,男人么,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面子么,有了面子,什么朝鲜灭国,这些小事,还不是一言而决的。

    而最关键的,办成此事,她的男人,季子书季巡抚,想必也要入万岁爷的眼了罢?倒时候,说不准她这个前名妓,也能博一个诰命黄封。

    季氏说到这儿,费尽了chún舌,口沫都干了,看这贞慎翁主就不说话了,李云姬分明能瞧出季氏眼神中那股子[你一跤跌进mì罐里啦]那种意思,当下觉得自尊受辱,可是,若真真如她所说,果然还就是唯一能救朝鲜的法子。

    她一咬银牙,起身就道:“我这便请父王上书,到时候,还请夫人斟酌文字……”季氏当下就笑了起来,起身盈盈道:“敢不从翁主所愿。”

    这季氏一回去,把话说了,欢喜得季巡抚癫狂起来,拽着她就在书房做了一回背后插花,须臾,云收雨住,顿时感觉xiōng中才华横溢,都要从下面流淌出来了,这才在季氏研墨之下,挥毫写就奏章,把辽东的事儿悉数说了,这才让下面人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这封奏章还没入万历的眼,先就被司礼监看了,那些个秉笔太监一个个啧啧有声,都说着季子书季巡抚真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就办得如此泼天大事,这番肯定就要入万岁爷的眼了。

    这些人正在赞叹,司礼监掌印太监从外边缓缓走进来,诸人起身,其中一个秉笔太监田无眠便笑着道:“容斋公,有大喜事。”说着,就把季巡抚的奏章给拿了过去,哦了一声,叫跟随的小太监拿出眼镜来,那小太监赶紧递上天方妙手吴家磨制的眼镜。

    戴上眼镜仔细一瞧,脸sè顿时一变,当下沉了脸sè,“这怎么可以?岂不是乱了体统,风抚雨,你来,写一道中旨下去,呵斥那辽东巡抚,告诉他,文人当有风骨,不许再行这等阿谀之事。”说着,扔下奏章,拂袖而去。

    众太监面面相觑,容斋公这是怎么了?

    “那……这个申饬的圣旨,还拟不拟啊?”秉笔太监风抚雨满脸为难,旁边太监就说:“老风,写便写罢!反正也不是咱们的首尾。”

    风抚雨怏怏就低头去寻了空白黄封敕命书来,他是老秉笔了,寻思了一会儿,就把这个圣旨给拟出来了,正准备加盖司礼监的印章,这时候,张诚张公公从外头进来,瞧见诸人一个个脸sè不大好看,忍不住就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大便干结不成?咱家告诉你们一个方子,夏天火大,多喝菊花茶。”

    张诚是万历打小就服shì在身边的,万历经常叫他张伴伴,在诸秉笔太监中隐约就有为首的迹象,当然了,有掌印太监压着,一时半会儿他也出不了头。

    “老张,你来得正好。”田无眠刚才拍的马屁被呵斥,正不舒服着呢!瞧见张诚,当下就把话说了,末了便很委屈,“容斋公何至于如此。”

    张诚一挑眉,缓缓就道:“诸位,你们这不是自找没趣儿么!容斋公可是被廷臣们称之为容相的人,朝野称菩萨的,虽说跟咱们一样胯下没了那话儿,却也是有文人风骨的,又奉讲理学,这等事情入了他的眼,岂有不呵斥的道理。”

    这话隐约便有挑拨之意,田无眠伸手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就说:“算咱家倒霉。”

    这田无眠到底也是爬到秉笔太监位置上的,也不简单,听出了张诚挑唆之意,怕张诚说出些自己不好应承的话来,率先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硬生生就让张诚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倒是风抚雨拿着刚拟就的圣旨说道:“诚公,这份圣旨,发还是不发呢?”张诚走过去拿在手上看了,心中一盘算,顿时做了一个决定,就把那份奏章连同这份刚拟就的圣旨给塞进怀中,“这事儿,你们甭管了,咱家跟万岁爷说去。”

    瞧他大踏步走出去,风抚雨喃喃道:“诚公好魄力,想是要去扳倒容斋公……”旁边一个秉笔太监拿脚踩了他一脚,顿时把他后面半截话踩回去了。

    而田无眠瞧着外面,隐约便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不过又想想,在宫中混事,首先一条,眼睛要亮,容斋公历来得万岁爷信任,连贵妃娘娘都要让容斋公三分,张诚哪里能随便就能扳倒容斋公……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有些叹气。

    “老田,不要叹气了,咱们如今到了眼下这个位置,再进一步,也不大可能,总是两不得罪,只要能在司礼监的位置上,那就极为妥当了。”旁边一个秉笔就拍拍他肩膀,随即转身就去批答公文。

    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外面进来,“诸位老祖宗,听说漠南三娘子和漠北布延小王子从虞台岭入了关,经过宣府三卫的时候,边关百姓震动,方才有八百里加急,说已经到了怀来了。”

    田无眠jī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国舅大都督要进京了?

    旁边一个秉笔太监幽幽就道:“山雨yù来风满楼啊!”

    正说话间,外头一个响雷,接着,淅淅沥沥就下起雨来,这雨来得极快,却是越下越大。RO!。

402章 少放绿豆多加冰

    八月初三,冲虎煞南,无忌,诸事宜,利见大人。

    清晨的时候,京师还下了一场雨,把地上石板洗刷得干干净净,到了中午,蝉鸣噪噪,又盛热起来,不过,在德胜门附近,业已聚集了无数的百姓,粗粗一估,怎么也得有十数万,从城外一直排到城内数条街,这些人都是前来瞻仰国舅大都督风姿的,以大军二十万出塞,降服土默特十二万户部和察哈尔八万户部,漠南漠北底定,这等功绩,国朝开国两百多年,罕见啊!

    当然,官方〖言〗论绝对不是如此,而是宣大蓟辽四镇在宁远伯李成粱率领下深入瀚海……不过,这话也只好哄一哄外地人,京师百姓,谁个真信?际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tuǐ子1,这京油子三个字难不成是摆设么!宁远伯爷是国朝二百年未有的悍将,这话不假,不过,若没国舅大都督,哪儿有他什么事儿,不过京师百姓也都晓得,德妃如今是贵妃了,说不准,还要加皇贵妃衔,如此一来,这泼天的功绩,也只好化为乌有了,谁叫国朝惯例如此呢!

    即便如此,京师百姓依然乐于见到如国舅大都督这般的人才,真真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啊!尤其是这位国舅爷那可是不择不扣的京师人士,祖上数代都是大兴县人,这如何不让京师百姓脸上有光彩呢?日后说出去,咱北京城也出过这等惊采绝艳的人物。

    这人堆里头,有个闲汉叫过卖冰糕的,点了一碗绿豆冰,那卖冰糕的掀开层层棉絮,里头木匣子装着冰沙,那冰沙细碎如沙棘,不过这时候却凝结到了一块儿,卖冰糕的拿铁勺子敲了敲,勺了一勺放进碗里头,又自旁边隔屉勺了绿豆,再切了些*皮子进去,就成了满满一大碗的绿豆冰。

    买冰糕的脸sè黝黑,在太阳晒得满脸油汗,自己却舍不得吃一碗,满脸笑着把绿豆冰递过去“承惠,十个钱。”

    那闲汉从头上拿下红sè帻巾在手上扇着,骂骂咧咧道:“泥马,这天气,热得邪乎,听高先生说,这是刀兵之兆”一边嘀咕一边接过大海碗在手,呼呼啦啦一阵喝,顿时jī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一股子舒爽从菊huā直冲囟门,真是冰凉沁脾。

    把绿豆冰吃完,他看着那满脸堆笑的冰糕男子就一瞪眼珠子“吃你一碗破冰,也敢要钱?知道爷是谁么?”

    那卖冰糕的男子操着山东口音,大抵京师百姓是不大会干这等营生的,虽然卖绿豆冰其实也tǐng赚钱,不过京师百姓谁能拉得下那张脸面,大家都是四九城的,至于走街串巷干这个么?岂不是要被人笑话,这就跟后世都市百姓一边唾骂农民工抢了他们的工作一边又不肯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一般。

    冰糕汉子结结巴巴道:“二哥,俺每实实不晓得恁是个甚yín……”

    山东人见面,忌讳别人叫大哥,据说就是因为武大郎,叫人大哥,那就是讽刺人乌龟王八绿头巾的意思,叫人二哥,这便是好的,武二爷的意思,故此山东逢人都叫二哥的。

    “泥妹。”那闲汉啪一声把碗往他挑子上头一扔,里头冰沙都凝成冰块儿了,顿时跳落在地上,那闲汉指着地上的冰块就道:“这泥马,是冰沙么?怎么着?少放绿豆多加冰?以为三爷我是穷逼孩子?没吃过冰沙?还敢跟三爷要钱?钱是没有,瞧见没……”

    他说着。竖起一个巴掌,瞪大了眼珠子就嚷道:“大嘴巴子赏你两个,正好十文钱。”

    这卖冰沙的,有好有孬,那些上好的冰沙,真个碎如冰雪,都是现刮出来的,里头添料也正宗,譬如穆家老店的冰沙,整个北京城都有名,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去吃,不过像是这等走街串巷的卖冰沙,若要现刮,未免勉强人家了,这大热天头,普通人也就吃了凉爽,哪里还能仔细咀嚼冰沙够不够细腻,何况价钱也天差地别啊!

    不曾想,这卖冰糕的男子却果然有些山东武二爷的脾xìng,京师闲汉的做派根本吓不住他,居然结结巴巴继续跟对方要钱“二哥,俺每做的小本买卖,真真不好不给钱的……”

    旁边有人就劝他“你这里头冰块未免太大了”说着,压低声音就道:“这人名唤唐三,是出了名的泼皮,休要惹他,若不然……”

    唐三洋洋得意”萝了一声,就不去搭理这卖冰糕的,踮着脚就往城门口那边张望。

    这劝架的也是好心,若被人掀翻了挑子,何止十文钱?不曾想,这卖冰糕的还真就有武二爷的脾气,腾腾几步上去,一把就扯住了唐三“恁不给钱,那揍是不行。”

    被卖冰糕的一扯,唐三顿时高声叫嚷起来“卧槽泥马勒戈壁,晓得三爷是谁么?三爷跟国舅大都督那是一条街上的街坊,我们祖上三代都是街坊,就你这里头全是冰块的冰沙,平时给三爷吃三爷也看不上一眼,吃你一碗,是给你脸了,你倒还上脸了……”

    那卖冰糕的嘟嘟囔囔“俺每管你甚舅子,不给钱,揍是不行。”两条胳膊就紧紧攥住唐三的衣裳领子,唐三自小就是个顽劣子弟,也学红拳的,这红拳是戚继光练兵的基础,相当于后世兵哥哥的擒拿拳,自从戚继光做了蓟镇总兵官,这红拳在京师就颇盛行,当初唐三也以为,自己练了红拳,定然也能无敌天下,大杀四方,几年苦练下来,才发现自己也不过就是对两三个普通汉子的本事,若对方拿刀,自己也要掉头就跑,不由颓然,这才晓得,为何别人要huā重金,请名师,若自练红拳便能无敌天下,这无敌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从那以后,也就不大再练。

    不过即便如此,他人高马大,又是愣脾气,再有几年功夫在身上,果然在街面上就有些了名气。

    不曾想那卖冰糕小名大傻,虽然不是真的傻子,却有些认死理,若不然怎么又会为了十文钱连挑子都不要了就死死扯住唐三,而且他自小祖传的螳螂拳,功夫全在手上,那一把拽的实实在在,任唐三翻了数下,居然没挣脱对方,这时候街面上全是人,周围围观者甚委,他顿时脸sè一红,当下呔一声喝,使铁胳膊仁挤,硬生生就把对方给挤出怀中去,等对方跌出,这才发现,自己衣裳居然被对方硬生生撕掉了一块。

    这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他挤出去的,而是自己衣裳太烂,对方这才被自己挤出去,唐三脸sè顿时就愈发红了数分,却是涨紫起来,转身就从沿街的一家铺子里头拽了一张板凳在手,便要扑过去拿板凳砸那卖冰糕的一边扑过去一边还嚷嚷:“居然把你家三爷的衣裳给撕坏了,不揍你个满脸开huā,你便不知道,这huā儿为何开的这般红……”

    这时候,旁边扑哧一笑接着便有个jiāo脆悦耳的声音道:“额吉格台,这个人,真是你的街坊么?说话倒是有趣。”

    旁边就有一个无奈的声音道:“唐三爷,不是听说你要跟高夫子读书的呢?怎么还这般厮混?”说着,街边一个五尺略不到些,脸上带着面纱的年轻男子便从手上抛出去一块银饼子正好落在那卖冰糕的汉子怀中“他的钱我给你,不过你这冰沙也不能太大,总不能如斯蒂芬周那般冰块越大越好,吸管越粗越好……”

    这1冰块越大越好,吸管越粗越好仍是后世《食神》的台词,这时候自然是没人懂的,不过那卖冰糕的汉子倒是憨厚鲁直,接了一枚银饼子,就如火炭一般烫手,在手上抛来抛去,终究没敢收下,讷讷道:“这位小老爷,俺每做的小本买卖,实实不敢受小老爷这般大的银饼子。”说着,就拿衣裳一角把那银饼子擦了擦干净,走过来双手奉上,随即看了唐三一眼,瓮声就道:“那一碗,就当俺吴义请恁吃了,俺每山东人都是好汉,俺螳螂拳练得不到家,不过恁的大红拳,若不是最后一下子,有朕中红m味道,也不值一哂。”说话间,转身就去蹲下,挑了挑子来,举起写着址渴冰沙m幡,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市井间果真有如许好汉子。”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忍不住就赞叹,她身上穿着轻绸裙子,帛纱背子,脸上罩着面罩,那叫一牟精致,却是用金丝编织成人脸模样,四周再用许多半颗大东珠固定,覆在脸上,用丝缎绑在脑后,一瞧就是富贵之极人家才用得起的,这款式,京师的百姓有认识的,乃是一家新开不久的铺子,叫做白骆山商号,专一经营各类奢侈物品。

    这个铺子虽然是新开的,可里头卖的东西,都会在不经意的地方有小小的精致标志,不是万历就是德妃,京师人都是神通广大的,眼眉通挑的,如何还不知道,这定然就是那位国舅爷才敢如此,也才会如此,即便不是那位国舅爷经营的,也是那位国舅爷参了股子的,说不准,连万岁爷都有股子在里头。

    这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身上下,无一不是白骆山商号出来的精品,说个难听的,光是这一身行头,就贵不可言,故此,即便有那不长眼的,瞧着这一身打扮,也不敢上去如何,做泼皮闲汉,也要讲究个眼力见儿,这等人物,谁敢去惹?说不好,便是哪家公侯家里头的。

    “仗义每多屠狗辈啊!”乖官也随口说了一句,那卖冰沙的,手上功夫还行罢!市井间总有些人物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郑国舅非得把任何有些本事的都弄到麾下来,当初在扶桑,宫本武藏他老爹新免无二西,他也弃之如敝屣,要知道,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有点功夫就能傲公侯笑王孙的时代,他家单叔,那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是在戚少保帐下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前程,真说发达,还是他郑国蕃上位以后,才把赤霞老爷抬协起来。

    世事便是如此,有本事,不代表你就能出头,有本事就能出头的,叫做玄幻小说,有本事却不一定出头的,叫做世情小说,大明朝,就是如此,任何朝代,也都是如此,若真以为有点本事就会出头,勿论这人读了多少书,也只好叫做书呆子。才情如徐文长,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况且他人乎?

    不过呢!这闲汉唐三,倒是跟他有些渊源的,当初这具皮囊在县学读书,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在大兴县,唐三也算得上是奢遮的闲汉,何况后来嘟家小官勇割双头帽本故事中,这唐三也是有浓墨重彩的,乖官从大兴县衙出来,当时一眼就看到过这厮,故此,如今这厮既然就在眼前,他却是不介意提携一下对方的。

    这时候唐三却是如遭雷殛,眼前这人是是是是郑家小官?不不不不,是郑国舅,国舅大都督?

    他抖着嘴皮子,张口结舌,却说不出话来,乖官伸指抬了抬脸上的面纱,似笑非笑就道:“唐三爷,来来来,自家人,到我身边来,咱们看看这国舅大都督进城的排场……”

    唐三虽然读书不多,而且脾气有些愣,可这并不代表他是笨蛋,事实上,能做到他这个地步的夹泼皮,又如何会简单呢?就好像《水浒传》里头的泼皮牛二,若不是碰着了真敢杀人的杨志,还不一样平日耀武扬威。

    一时间,他福至心灵,翻身拜倒在地,嘭嘭嘭就磕了三个响头,

    这才毕恭毕敬呵腰走到乖官跟前“茂才老爷有甚使唤的,小三我无有不尊。”

    乖官瞧他这模样,忍不住就笑起来,不错,算得有眼力见儿,当下伸手,唐三赶紧低下腰杆子好让他顺利地拍到自己的肩膀。

    在唐三肩膀上拍了两下,乖官就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别厮混了,先领个锦衣卫副百户,在我跟前做事罢!”他说着,就微微叹气,看着城外,缓缓道:“京师居,大不易啊!”

    这时候,城外喧哗声四起,接着就瞧人群开始高低起伏地张望,都在喊”“车仗来了……瞧,好威严的车仗……咦!那三搭头的méng古人,莫不就是漠北小王子布延么……”

    军队无召,自然是不能入城的,进城的不过百来骑,即便如此,也是看得百姓们如痴如醉,欢呼声四起,唯一遗憾的是,没瞧见国舅大都督和漠南第一美人顺义夫人三娘子,只在车厢里头不肯出来。

    这,倒是让那些原本期望郑国舅会在城门口演一出什么亚圣孟子曰纸为贵伪戏,并且自家正好来呵斥对方的一些人失望了,这郑国舅,这个年纪,不应该是伪赋新词强说愁1的么?小小年纪,居然做事如此老练,晓得低调,真真滑不溜手……

    而乖官身边的唐三,已经欢喜得痴了,真真是一跤捡一个金元宝,自己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哇!!。

403章 敢不为大都督效死

    这国舅爷进京的戏码儿,原本在某些人眼中,应该轰轰烈烈的,甚至在一些有心人眼中,郑国舅必然是要在城门口大喊几句丨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类的话,然后躬身拜谢百姓,说一番我郑国蕃何德何能-类的话,这才像是一个睥睨一时的大都督嘛!

    如此一个十五岁就拳打南山虎,脚踢北海龙的奢遮人物,居然默默然就进了京师,这叫那些想抓他把柄的人如何心甘?

    东厂的密探把当时境况给上报督公张鲸,张鲸不敢怠慢,赶紧就去寻了自己干爹张宏,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白团团的脸上就流lù出一丝忌惮来,忍不住吟道;“西母酒将阑,东王饭已干。君王若燕去,谁为拽车辕(这是一首咏马诗,意思说君王之马当非凡马,怎么会甘心做一个拽拄车辕的小角sè呢!)?”

    这诗本是比兴体,以咏马、赞马或慨叹马的命运,来表现志士的奇才异质、远大抱负及不遇于时的感慨与愤懑,不过·张宏自然不是为乖官抱不平,而是忌惮他能屈能伸。

    张宏,说实话,这个人是个老实人,也是有明一朝比较有名气有本事但又不弄权的大太监,他的偶像是谁呢!他的本家,正德年间的大太监张永,这位奢遮的、庇护过新建伯王阳明的、扳倒了立皇帝刘瑾刘公公的张永公公是一位大牛人,别的不说,就看他死后给他写墓志铭的人罢;

    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少保、太师太保、华盖殿大学士、知制诰、经筵官、石淙杨一清荣禄大夫、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shì经筵、奉敕提督十二团营军务、嘉鱼李承勋奉敕提督神机营兼督十二团营诸军事总兵官、掌左军都督府印、前节制陕西等处地方兵马、太子大傅、惠安伯永城张伟张宏便是以这位.明义阉丨为自己目标,平日里头,都是面团团的好好先生,朝野无不赞叹,皆称之为活菩萨。

    按说,这么一个人,不应当和乖官唱对台戏啊!可是,张宏如今却愈发容不得乖官甚至,起了杀心·要杀之而后快o

    为何?

    因为万历皇帝有皇长子,朱常洛,这位皇长子一直被皇后王喜姐儿养在身边,也得慈圣皇太后的喜欢但是,郑妃如今诞下一位皇子,朱常。

    虽然说,万历今年也不迂二十来岁,青春正盛的年纪,还没有后继的忧虑,但是,张宏通过郑国舅一系列的为人做事的手段,深觉此人不可留。

    这个天下那是嫡长子继承制,至于后世什么贤不立长]那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天朝数千年宗法天下,定然是有其利弊的而且一定是利大于弊,至于所谓立贤,好罢!瞧瞧后世鞑清所谓九龙夺嫡,这个贤不贤德,还真就不太靠谱。

    大明太祖洪武皇帝,是把嫡长子继承制度写进文献的,历数大明皇帝,实际上便会发现大明施行的实际上就是顺位制,就如后世五百年英联邦第一顺位继承人查尔斯王子然后便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威廉王子,第三顺位继承人哈里王子······

    事实上,大明朝除了特殊情况下,皇室也的确就是如此继承的,若要说对大明顺位皇帝继承制度的破坏,罪魁祸首实际上是—东林党,在国本之争中,用制丨和.序-两大杀器,东林党获得最终胜利,让皇长子朱常洛身登大宝,但是,到了崇祯死后,按理,也就是按照东林党所谓的制丨和.序]福王才是应该上位的人,可是东林党更喜欢潞王,因为他们怕福王上位就要跟他们清算旧账。

    最后史可法用ˇ、yín、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不可驳了福王继位,潞王真就比福王贤?你们不是说你们讲究祖制和伦序么?为何福王不能做天子?偏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其实,所谓忠jiān善恶且不去说,说白了,还不就是两个字,利益,其余种种,不过是婊子身上的衣裳,遮掩罢了。

    这些历史上的事情,张宏自然是不晓得的,但是他是在内书房读过书的大太监,被无数的翰林们熏陶过,xiōng中自有一本账本子,若郑国舅权势越来越大,在他看来,日后便保不齐就会成为朝廷心中的一根针,皇子朱常被封什么王,这还不好说,但不管封到哪儿去,有这么一个权势的舅舅,会不会又是一个难之役会不会又是一个濠之乱依他想来,这郑国舅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必然就要往下继续走下去······

    为大明天下计,为陛下计,为百姓计,郑国蕃,非死不张宏眼瞳收缩,细若针芒,若乖官在,保管会发现张宏张公公眼神中的我代表月亮惩罚你丨的意思,保不齐会上去给老太监一个大嘴巴子,然后狠狠骂道;你以为你是爱和正义的使者啊!

    “这两天,他有什么动静没?”张宏缓缓就问张鲸。

    “这几天,郑国舅似乎都在走亲访友,还提拔了几个人。”张鲸就把打探来的消息又细细说了一遍·“收了大兴县一个知名的泼皮唤做唐三的,简拔进了锦衣卫,副百户,这唐三又领了一批平日厮混的闲汊,通通进了他麾下做校尉力士··…··”这唐三虽然是泼皮,可泼皮也有泼皮的用处啊!何况街头闲汉泼皮这种,就如水中的葫芦,你按捺下一头,一松手,它又起来的,不管哪朝哪代,古今中外,哪儿有不涉及灰sè游离地带势力的呢!最终还瞧你管辖得不得法,若是把这些人紧紧拴在手上,那便是十分好用的狗狗。

    权势到了如乖官这个地步,已经不是用好和坏来评价人的,而是这个人有没有能力,能不能用,用在什么地方方才妥当。

    张宏就哼了一声,“他把你们东厂的那一套学的很不错啊!”

    这路数的确是东厂的路数,张鲸当下尴尬一笑他在乖官手上吃了几次闷亏,更是直接被贵妃娘娘削了几次面子,如今宫里头谁不晓得?虽然都知道,.鲸是万岁爷跟前一条忠犬丨,但是,再忠心的狗能和万岁爷最心爱的女人比么?

    “干爹。”张鲸这时候就低声道;“既然郑国舅喜欢锦衣卫的差事,那何不就把锦衣卫指挥使的宜职给他?”

    张宏当下就呵斥道;“混账话,那不是如虎添翼······”说到此处,突然就一愣,却是明白了干儿子张鲸的意思了。

    历史上,大抵做到锦衣指挥使的,能有好下场的极少,即便如孤冠盖〕的陆炳,虽得善终死后都不免被清算,何况,锦衣卫系统和官场格格不入,一旦入了锦衣卫,几乎就是绝足与其他官职了。

    故此张宏略一沉吟不过随即便摇头,“终究不是稳妥的法子,是老虎,终究会吃人的,这小子越养越大,我怕······再过个十年,到时候,郑贵妃所生小皇子愈发大了到时候他会坏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张鲸也是聪明人自然就晓得干爹张宏在说什么,当下内心一喜这时候才发觉,眼前这满脸老人斑的老人,才是真正的深藏不lù,不由就有些愧疚,“干爹,儿子当初不听您的话,把冯公(冯保)扳倒,如今细想起来,似乎当真鲁莽了,都是干爹在后面默默给儿子揩屁股······”

    张宏六十多了,张鲸四十多岁,当初张鲸入宫,拜在张宏门下,从此两人就成了干父子,宫里头规矩历来是如此的,张宏甚至犹记得张鲸初入宫的模样,这时候不禁就一笑,“此一时彼一时,我失之于过度谨慎,你却失之与太冲动,这些事情,磨一磨你也好,等干爹我老得伺候不动万岁爷了,到时候干爹我去给穆宗皇帝守陵去,你才能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坐得牢靠··…··”

    这话,就是贴心肺腑之言了,张鲸一时间忍不住,泪水顿时就下来了,哽咽道;“干爹,儿子··…··儿子不孝,都不能体会干爹的良苦用心··…··”

    伸手拍了拍张鲸,张宏就要从炕上起身,他年纪不小,虽然是盛夏,也要烧起炕来,若不然,关节便要隐隐做疼,张鲸赶紧伸手去扶他起身。

    这一对干父子在屋子里头站了一会儿,张宏便道;“朝鲜那边,是不是朝鲜国王的奏章已经到了内阁?”

    “昨儿便到了,这会子,想必内阁诸位阁老们也正头疼得紧,毕竟国朝还无此先例。”张鲸说的是朝鲜国王希望把贞慎翁主嫁给郑国蕃的事儿,这种事情,开国两百多年来,还不曾有过,内阁那些阁老们也都是伤透脑筋·其实这里面的猫腻,大家都是晓得的,关键就是,实在找不出两全其美或者说三全其美的法子。

    “你去慈宁宫一趟,就对皇太后说,这事儿,她那边还是先开一个口,允了罢!这样万岁爷也好下来台,阁老们也轻松,朝鲜子民也是我朝子民,日日嗷嗷待哺,如此不作为,未免失却天朝仁义·····张宏缓缓就开口了。

    “干爹,皇太后······能允了么?”张鲸可有些不自信,李太后的脾气,他可是太清楚了,别忘记了,他也是穆宗隆庆朝的老人儿了,如何不知道,这李氏是如何一步步爬到皇太后的位置上头来的?要剥她的面子,那就是要她的命啊!

    “你就对皇太后说,干爹我说的,我观那郑国舅虽有才华,似非寿者相·····张宏眼神一眯。

    张鲸一怔,“干爹,您的意思是?”

    “郑国丈不是靖海侯么,海上风浪大,那些什么小勃泥国,真腊国什么的远在天边,难免会出个万一嘛!”张宏是决意要在自己老到无法动郑国舅之前,就要腾出手来把这颗大明朝不安定的钉子给拔了。

    乖官自然不知道,宫里头那位绰号活菩萨的太监们的老祖宗已经对他起了杀心,正在和那位德艺坊赵浮沉说话。

    这德艺坊靠着发卖乖官的《绣像足本倩女幽hún之聂小倩》却是发了财的,如今店铺愈发扩大,那赵老东主经过乖官的事儿,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就把上下一应事体都交给侄子赵浮沉掌管,自己就做个甩手掌柜,却也悠闲。

    只是,如今乖官贵为国舅大都督,居然亲自登门,这,却是这叔侄两人决计不敢想的,赵浮沉瞧见乖官的当口,就赶紧跪下磕了头,要知道,如今这可不是当初那个写.生若只如初见丨的小茂才了,那当真是权势滔天,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乖官笑着把叔侄两人拽起来,赵老东主担心受怕,赵浮沉这两年因为掌管上下一应事体,倒是愈发历练出来了,一张削瘦的脸显得极为干练,小心翼翼奉了茶后,陪着乖官说了些子话,却也颇为得体,乖官心中暗赞,觉得自己的主意也不算不靠谱,当下缓缓放下茶盏来,就说;“赵老东主,少东主··…··”

    赵老东主一jī灵就站了起来,“草民······万万不敢当国舅爷这称呼··…··”

    乖官就笑了起来,“草民?赵老东主,从今儿开始,你就不是草民了··…··”他说着,就对外头喊,“梨沙,把东西拿进来。”

    菅谷梨沙捂着脑袋进来,把几分东西就给了乖官,随即站在乖官身边,乖官随手递过去,“老东主,您请瞧······”

    这是大明吏部勘发的官照,上头甚至有朝廷的画师精细画成的人物头像,可谓细腻精致,赵老东主一瞧,浑身就颤抖起来,“从八品······照磨官?”

    即便是进士出身,除却进翰林院的,大抵也就是一个七品或者八品的,像是赵老东主避般,给他一个从八品的照磨官,那还不是天上砸下一座金山来么!

    一时间,老东主眼泪水都沁出来了,巍巍颤颤道;“大都督,莫不是······哄骗我么?”却是欢喜得痴了,他一辈子想求取功名,可福薄,不曾中过,如今老了老了,居然还能做一做朝廷命官,也算光宗耀祖了,如何不热泪盈眶呢!

    还是赵浮沉心中有数,当下毕恭毕敬跪倒在地,“敢不为国舅大都督效死!”

    乖官笑着就虚扶了扶他,“死多不吉利啊!我只是要你替我办一份报纸,名字么,就叫《京华时报》好了,这份报纸呢!便是当今陛下的喉舌,你只要不让那些士子们流言蜚语·到最后把所有屎盆子扣在万岁头上,你避个报,就算办的合格,日后做的好了,追封祖上三代,也不过等闲事耳!”他是深知这赵老东主的,作为追求一辈子功名没成功最后不得不办个小书坊为生的下层读书人,所谓追封三代,绝对是大杀器。

    赵老东主脸上光芒四射,爆发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热情·虽然头上明明没有官帽子,可他却依然作势虚扶了扶头上那一顶看不见的帽子,缓缓就拜倒在地,“下官······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皇上和国舅爷把差事办好。”!。

404章 春水玉壶

    乖官寻赵浮沉办京华时报,这是要操控舆论与己手,当时清流舆论力量颇大,甚至能摇撼朝政,其中例子便不一一细举,但乖官若要办事,这一条,却是必须要跨过去的,故此才找自家姐夫弄了这从八品照磨官的位置,要知道,这虽然是从八品,可是,这是文官体系的官职,并非如锦衣卫那种皇帝说给谁就给谁的武官,更不是南京六部那种清水衙门,说实话,真不太好弄。

    若是给赵东主一个什么锦衣卫的官儿,老头儿说不准瞧也不瞧一眼,哼武职,不稀罕,他到底也是读书一辈子的,但是,从八品照磨,足以[一拳撂倒他了],故此他这才毕恭毕敬下拜。

    有了舆论,乖官再要拨风弄雨,那便容易了,到时候,他完全可以写一副对联贴在门口。

    上联:说你是泼皮流氓你便是泼皮流氓,不是也是。

    下联:说不是泼皮流氓便不是泼皮流氓,是也不是。

    横批:我说了算。

    试看五百年后,传媒遥控政治,这还是新鲜事儿么?

    事实上,大明的清流们就是早早地尝到了这样的甜头,这才一个个掀起自己的官袍露出自己的[求笞刑]而不得,露出被打一顿算什么?露出前面的尾巴,那也无所谓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何况乎

    而依靠舆论上位风头最劲的,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东林党了,他们捧起皇长子朱常洛登大宝,并且擅改神宗皇帝遗旨,两次发了内帑两百万两,共计四百万两的九边军需,加上光宗朱常洛给户部拨去的银子,神宗一辈子才辛苦积累下来的七百多万两白银,一个月内就被折腾光了,论败家,东林天下第一。

    不过,乖官是决计不肯给那些人机会了。

    但是,有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乖官刚把京华时报的意思给赵苍靖、赵浮沉叔侄二人说了,却万没料到,第二天,京师就有了谣言。

    这个谣言,其实就是一首七言:

    五色龙文照碧天,

    谶书特地涌祥烟,

    定知郑生乘黄屋,

    愿献金钱寿御前。

    京师之人闲来无事,便喜欢纵论天下大势,而且几乎都是能说得头头是道的主儿,若不然,何来京油子一说,这首诗是典型的谶纬诗,什么叫谶纬?不需细说,只说那赫赫有名的[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是元朝农民起义的口号,也是典型的谶纬。

    这首诗,所谓[五色龙][照碧天],乖官在扶桑神号是甚?东照宫大权现,[谶书]云云,这是怕别人不懂什么叫谶纬,专门点出来,[郑生乘黄屋],黄屋者,大明皇家才能着黄,这是指姓郑的书生要做皇帝,[愿献金钱],如今给皇帝送银子的,除了郑国舅还有哪个?[寿御前],八月十八是万寿节,万历皇帝的诞辰。

    这首谶纬诗,写的很直白,晓得些郑国舅的故事又读过书的,都能懂,而谶纬之言历来是朝廷厉禁的,这诗写的这么直白,剑锋直指郑国舅,所为何,一目了然。

    一清早,乖官正搂着黎宝儿睡觉,他前些日子和赤兔哈屯、圣湖公主甚至毛利兰都时常亲近,却是有些冷落了黎宝儿,进了京师后,想着也有些愧疚,寻思着是不是要[治闺阁如治军],订下条例来,每逢什么日子睡到谁房里头去,也省得厚此薄彼,伤了情份。

    只是黎宝儿见了他,先是一阵哭骂他,为何?你若是十五岁少女,眼瞧着自己十五岁的男人被一个生过三个娃的三十岁老女人给骗走了,你也会哭,也会骂。不过,宝儿只是略略哭骂了几句,还没等乖官尴尬难为情转变成气恼,就云收雨散,赶紧叫下面丫鬟,铺床叠被的铺床叠被,打水洗澡的打水洗澡,上了床,又不肯给他,乖官哄了她半晌,这才幽幽说:“老爷,可听过么,少年不知精珍贵……”

    这句话一说,把乖官吓得一身白毛冷汗,难不成?下一句是老来望逼空落泪?宝儿,你生前常混哪个论坛?

    “老来少活二十岁。老爷,奴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你撇下……奴也曾偷偷看过不少世情故事,那些不知道节制的,哪有个长生的?”宝儿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不像是吃醋,就如此劝谕乖官,其实隐藏的话就是:别到时候老爷你人去了天堂,丢下奴奴年纪轻轻守寡……

    当然,这话并不能就说宝儿是在诅咒乖官,只能说,天下就没有不吃醋的女人。

    乖官哭笑不得,尤其心有疑惑,反复试探了数句,这才确信,宝儿这句话,怕是不知道从哪一本才子佳人书里头摘下来的,当下涎着脸就说:“宝儿,年轻时候不知道放纵,等年纪大了,可就没精力放纵了,这叫什么?这便叫做青春……”说着,强自去吻她耳垂,宝儿力气终究不如他大,就被他衔住耳珠一阵儿吹舔,情动起来,浑身滚烫,忍不住,返身就去寻他嘴,两张嘴就干渴地凑到了一起。

    “宝贝,给老爷我做个西施灯下磨豆腐……”

    黎宝儿涨红着脸颊,鼻翼上俱都是细微地汗珠,嘴唇微撅,却依言自分其股,伸出藕臂揽着他颈项,缓缓就往他身上坐了下去。

    相书上说,眼睛下部鼻翼两侧有皱,则女阴内亦有皱褶,若汗出其上,皱褶内亦有露珠,是为,春水玉壶。

    乖官跟宝儿好的次数也不少次了,但是,六百下,说实话,那真是体力活,后来就发现,两人用密教欢喜禅那种互相坐抱着的姿势则宝儿丢得极快,且双方快美异常,故此常常用这个姿势,只是宝儿总觉得这个姿势不好意思,露珠会随着乖官大腿流得到处都是,真真极为羞人,故此倒要乖官出言恳求她才肯的。

    两人好了一回,咂嘴嗒舌,亲过来吻过去,游鱼一般追逐,许久,这才收拾残局,乖官就又笑她水儿多,把自己大腿上头弄得湿透不说,还顺着股际流到了下面,若是丢了两三回,怕是床上又要洗了,把黎宝儿说得脸上大红起来,嗔着就去拧他,拧了两下,又觉得心疼,搂着他,便觉心安,因在上头极耗力气,也如男人那般腰酸腿软,故此不一忽儿,就沉沉睡了。

    两人搂着睡到早晨,就被外头吵醒,乖官揉着眼睛起来,小心翼翼抽出被宝儿枕着的右臂,只觉得被压了一夜,血脉不畅麻痹异常,又甩又揉,这才好些,外头宝儿的侍女蓝小窈睡得浅,这时候已经穿好衣裳,听见里头动静,当下掀开帘子进来,就瞧见乖官裸着身子,娇靥上忍不住一红,先微微见礼,“老爷。”这才忙碌起来,帮他穿衣打扮。

    乖官闭着眼睛任他折腾,等蓝小窈先用热毛巾帮他洗了面,这才用冷毛巾又擦了一把,精神顿时为之一奋,当下就问:“窈娘姐姐,外头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奴婢刚出去看了,似乎有锦衣卫嚷着要见老爷,老爷身边真奈美妹妹觉得他吵了老爷您休息,就不肯放他进来。”蓝小窈一边咬着发簪子一边用骨梳子给乖官梳头,梳整齐了笼上白玉冠,才用簪子簪定,这才把外头的事儿说了,说着还忙着给他头上擦些***的头油,又用篾梳细细地把头发再梳拢了一次,更加显得头发一丝不乱。

    明季,奢遮之风盛行,男人傅香粉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像是张居正,就极爱用,故此乖官这个打扮,并无不妥,事实上他在当时的权贵阶层算得朴素了,这也跟当时社会风气有关系,社会越是繁荣奢华,百姓就越是有精力把时间放在衣食打扮上头,再说,男人爱美,这也不是甚见不得人的事儿,关二爷便常常用油擦拭打理自己的胡须,吃饭睡觉还要用须囊把胡须装进去保护起来,人称美髯公,可不是什么糙男人,天朝审美,也从未认为野蛮结实就是美,大抵还是欣赏[肤白貌美如处子],才可称之为美男。

    故此,乖官的打扮,实际上还算是朴素的。

    他穿着停当,这才接过蓝小窈递上来的菊一文字,把剑插在了腰间。

    这把剑,乃是扶桑正亲町天皇的兄长曼珠院覚恕和他结拜时候送的,那是扶桑皇家之宝,刀刃极细又薄,底部刻着代表着扶桑皇室的十六瓣菊花,下有一横字文,故名菊一文字。

    说实话,这把刀不合适上战场,乃是仪刀,虽然锋利之极,却是太细又长,当然,这个长,是对扶桑平均身高而言,乖官虽然不算得高,但他也有后世一米七略略出头的样子,在扶桑,已经足可称之为丈二巨汉,用这把剑,却也不算得太长,大明乃是禁铁甲的,这把菊一文字,对付血肉之躯,却是极厉害的。

    剑上原本的装饰大抵去了,不过剑鞘裹了绿鲨鱼皮,剑柄也用的绿鲨鱼皮,不用波斯双环,而代之以玉剑鼻,整把剑装饰用的乃是春秋战国上古之制,标、首、镡、卫四个部位,干净利落却又不失豪华,往腰间一插,玉剑鼻正好扣在腰带上头,真个是:翩翩美少年,腰佩杀人剑。

    “老爷实实是琳琅如珠玉,谦谦真君子。”窈娘看着乖官,只觉得有些目眩神离,娇靥上就浮起两朵红云来。

    乖官一笑,就往外头走去,后面窈娘就暗自叹息,老爷怕是无论如何都注意不到我这样的小丫头罢不过,能在老爷身边做个伺候洒扫的丫头,一辈子也足了。

    国舅爷自然不晓得少女心思,快步走出屋子,下得楼来,就瞧见奥真奈美把唐三给拦在圆拱门口,犹自涨红着脸蛋道:“再乱说话,惊醒了殿下,小心我一剑剁了你,殿下这些日子可都没睡好觉……”

    前大兴县泼皮,现如今锦衣卫副百户唐三,穿金色飞鱼袍,交领右衽,箭袖束腰,双肩和前胸后背有锦绣飞鱼图案,袖口小臂处是海浪流云图案,脚下一双宝相织锦靴,头上皂冠,腰间是镶嵌玉牌的腰带,右边悬挂锦衣卫百户的牙牌,左边一把绣春刀……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大泼皮,这一身打扮起来,真真有些气度了。

    飞鱼袍乃是皇帝赐予才可以穿着的,不过,明季对于这方面管制宽松,大抵是不问的,唐三好歹发达起来,立马儿就寻了门路,居然就给他弄了一身金色飞鱼穿在身上,加之头上戴着官员和士子们才有资格戴的冠,那真是心中暗自得意,要知道,白身是不可以着冠的,只好戴帻巾,也就是一个包起来的布髻,再有钱,没有功名,你最多拿个锦缎去裹在头上,却不能着冠,如今他唐三也能穿飞鱼,戴巾冠,真真是光宗耀祖了。

    不过,今儿唐三绝不是来国舅大都督跟前显摆自己的飞鱼服的,他这时候陪着笑脸就道:“这位姐姐,你通融通融,小的真有泼天大的事儿要禀报国舅大都督知晓……”

    “真奈美,让他过来。”乖官看了,就高声对奥真奈美喊了一句,奥真奈美听见殿下声音,忍不住就狠狠瞪了唐三一眼,唐三赶紧呵着腰快步走了过去,“国舅爷,小的有天大的事情要禀报……”

    “唐三,要自称下官,你如今可是天家鹰犬,朝廷六品官员,可不是以前那个街头闲汉了。”乖官笑着说了一句,“有什么事儿,说罢”

    “是是,下官明白了。”唐三连连点头,“国舅爷,出大事儿了,京师出了谣言,说是……”

    他把谶纬诗给乖官一说,乖官当即脸色就黑了下来,唐三一瞧,立马儿甩手给自己一个巴掌,“都是下官办事不力……”

    “好了,你是锦衣卫,不是东厂那些太监手下,要有些体统出来,不要动不动贬低了自己的自尊。”乖官沉声喝止他扇自己耳光,随即就让他把事儿仔细说来。

    “这谣言,是从昨儿开始的……”唐三擦了擦额头的汗,就把事情略略说了,他前日私服,跟以前一帮街头兄弟吃酒,个个奉承他,都要叫他大老爷,一时间开心,一直吃到凌晨,方才跌跌撞撞离去,在街口乱晃,碰到一个人手持一叠纸片,正在鬼鬼祟祟往各家各户门口塞。

    唐三原本是街头泼皮,甭说这事儿以前做闲汉也要上去瞧瞧怎么回事,如今做了锦衣卫,那更是要上去瞧瞧了,故此就上去一把抓了,不曾想,这个人,他是认识的,也是一个泼皮闲汉,只不过,此人有个弟弟,倒是有些出息,乃是一个监生,在国子监读书,唤做皦生光。

    这皦生光的哥哥名叫皦生明,平日依仗着弟弟的名义,专一在京师讹诈人家财物,是个极不要脸的泼皮,唐三一见之下,当下就大喝一声,“皦生明,你的事儿发了,跟爷们走一趟,清白罪过,只在大老爷决断。”这句词,可是衙门里头三班衙役们最常用的,跟后世[不许动,你被捕了,你可以不说话,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会成为呈堂证供]有异曲同工之妙,唐三的姐夫可就是干这个的,以前学得十足十,如今顺口就说了出来。

    那皦生明吓得脸色一白,挣扎着就要跑,可唐三那是九尺的汉子,用说书先生们的口吻来说,那便是[身高九尺,犹如松柏],可谓是彪形大汉了,虽然瞎混,也是习过红拳的,更是跟关中红拳高弟孙守法有过酒肉交情,这孙守法,绰号铁鞭,是关中红拳名门正宗,历史上死于抗清,手持铁鞭打死了十数个兵丁才力竭身亡,在明末清初战场上,能打死十数个才力竭身亡,并且在史书上留下了[铁鞭孙守法]的名号,这武力值之高,虽然比不上赤霞老爷,却也算得厉害了。

    所以唐三这单手功夫,还真算得上不错,兼之身高臂长,对付普通汉子,五六个不在话下,皦生明如何逃得掉,只好求饶,“三少,三爷爷,您行行好,就把我当做是一个屁,放了罢”

    唐三得意,劈手从他怀中抢出方才他塞进去的一叠纸来,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却是连宿醉都醒了,而皦生明,则脸色惨白。

    这纸上,就是那首谶纬诗了,唐三虽然被斥之为是[只好叫认得字,不好叫读书人],但他是京师人士,天子脚下,人来人往,他又是街头泼皮,姐夫又是三班衙役,虽然在朝廷大佬眼中,怕是连蝼蚁都算不上,可在百姓眼中,也算得厉害了。

    他自然就瞧出了,这定然是有人要对郑国舅行不轨事,而且,背后的人定然是势力极大的,若不然,如何敢,又如何能迅速做出这等东西来,甚至,他还能猜到些,这背后,怕是文臣的路数多一些,一时间,背后就直冒冷汗。

    可,若是郑国舅一倒,他唐三的前程还有么?

    只用了一弹指的功夫,唐三就想通了,当下就反手扣着皦生明,趁着天色还未全部大亮,就跑去了姐夫家。

    他姐夫黄须碧瞳,祖上是色目人,做的是元朝的大官,名唤安祖.奥斯卡,这安祖者,色目语天使之意也,后来太祖洪武皇帝开国,这奥斯卡就投降了大明,如今一辈辈传下来,皆以奥为姓,等到唐三姐夫这一代,生下来就是个碧瞳,故此老奥家极为高兴,认为可振兴祖宗基业,便给他起名,奥斯卡十二世,当然,以大明的习俗,就成了奥十二,字斯卡。

    大明的衙役,并不能算做工作,而是徭役,甚至还是贱职,而且他们的薪水极低,大抵一年八年银子,这点银子,肯定不够养家的,故此有个诀窍,[衙门里头人,不管去谁家,有个诀窍,先惊吓起来,才生发得起钱钞来],而且这些捕快衙役们抓来的人,叫做嫌疑犯,得大老爷定了罪,才能关押到州县的牢里头去,故此他们还得自己想法子,要么在自家[阱房]关押犯人,要么,就花钱租个房子关押犯人,这就叫做班房了。

    这奥斯卡长大之后,果然不负自家父亲所望,先变卖了祖屋,花钱顶替了别人的衙役工作,然后一心办事,不几年,就生发了起来,也买了大屋子,也娶了新娘子,虽然离老父亲期望那般振兴祖宗基业还远着天边一般,但在普通人眼中,那已经是极为厉害的人物了,如今,做着一个五衙都首领,虽然屁官阶都不是,却也手底下管着几十号衙役捕快,算得一个人物。

    唐三少见到姐夫奥斯卡,把话一说,他姐夫也是有决断的,当下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紧紧抱住国舅爷的大腿,两人一合计,干脆,带着人就把皦生明全家给抓了起来,然后问他,是何人指使的?

    这皦生明虽然被抓,可却死活不招,他家人想是也不知晓具体情况,一问三不知,如此一天下来,筋疲力尽,可外头依然大传特传谶纬诗,到了晚上,两人一咬牙,富贵前程是怎么来的?博出来的,当下,就对皦生明全家动了大刑,皦生明吃不过,就招了,说是他弟弟,国子监监生皦生光指使的。

    有了人了,但是,两人也没主意了,国子监监生,这可不是两人能得罪得起的,当下仔细一商量,奥斯卡就说,三儿,你速速去禀报国舅大都督知晓此事,我带着人,继续暗中查访。

    唐三一想也是,当下就跑到郑府来了,这北京城的郑府,还是当年朝廷赐给新建伯王阳明的宅子,后来如今的新建伯爷因为得罪了国舅,就暗中遣人到京师,把宅子送了国舅爷。

    讲到此处,乖官大抵明白了,脸上就露出冷笑,唐三不停擦着汗,一时间忐忑,也不知道自己这差事办的是不是砸了?

405章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唐三,你不错。”乖官冷哼了一声,把唐三吓得一惊,可随即,国舅爷的手就拍到他肩膀上了,顿时惊喜,骨头也轻了三两,连忙道:“吃万岁爷的饭,为国舅爷办事,那都是小……下官应当的。”

    站在原地把事情想了想,乖官皱眉,这时候奥真奈美就请殿下去吃早点,顺便还瞪了唐三一眼,被这小美人瞪一眼,唐三赶紧腆着脸道:“这位姐姐,方才多有得罪。”

    乖官瞧他这模样,再看看奥真奈美撅唇瞪眼,煞是可爱美丽,虽然头疼,却也忍不住一笑,“走走走,先吃饱肚子再说。”

    方吃了一碗皮蛋粥,外头菅谷梨沙进来,“殿下,有人在门外求见,说是国子监监生皦生光……”

    唐三本就虚虚坐着半个,听到皦生光三个字,不由一愣,调羹啪嗒一声掉在粥碗中,赶紧就站了起来,“国舅爷,就是这厮。”

    乖官皱了皱好看的眉,就对菅谷梨沙说:“带他进来。”菅谷梨沙出了花厅,乖官忍不住就冷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看来,京师不少人,是不知道我的恶名,非要来撩拨一番啊”

    没一忽儿,菅谷梨沙带着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进来,约莫三十岁左右些,身材修长,却是颇为儒雅,不过眉际一颗大痦子顿时就点出了几分yin邪之气来。男子到了近前,却是不卑不亢,深施一礼道:“学生皦生光,见过国舅大都督。”

    乖官慢条斯理就吃着皮蛋粥,晾了这皦生光好一会儿,瞧他不动声色,倒是有些皱眉,这厮果然缠手,有些门道。

    他放下粥碗,旁边静静伺候着的包伊曼赶紧拿了湿帕子给他擦拭,贝荷瑞就递上一瓶水晶磨制的巴掌大小瓶子,乖官接了饮了一口在口中漱了漱,这玩意儿也是白驼山商行所出,号称是精粹的绿茶添加了上等甜菊、桑叶、薄荷、金银花等诸多药草,三蒸三酿而成,外头包装更是天方妙手吴家精磨的水晶瓶,售价十足官银三十六两,甭嫌贵,肯一宴千金的豪奢人家如今大明多的是,哪里还花不起这三十六两银子。

    噗一口把漱口水吐在包伊曼递来的前元青花瓷海龙出水小痰盂里头后,乖官就慢条斯理看着那皦生光道:“有什么事儿,说罢”

    皦生光一笑,“学生有一件宝贝,想卖给国舅大都督,就是不知道国舅大都督识不识货……”

    旁边唐三脸上一黑,忍不住就把手按在了腰间绣春刀刀柄上,“皦生光,好大的狗胆,讹人却讹到国舅爷头上来了。”

    唐三说这话,是有根脚的,这个皦生光,说实话,他也是一个泼皮,只是,普通泼皮如唐三这样,虽然能在街面上耀武扬威,不过欺负欺负市井百姓,可俗话怎么说来着,其实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而皦生光,就是有文化的泼皮,他可是国子监的监生,说个难听的,若唐三没抱上国舅爷的大腿,皦生光上去给唐三一个大嘴巴子,唐三都不敢还手,为何,读书老爷打你个大嘴巴子,那是抬举你,你敢还手?

    皦生光能让唐三和他那五衙都首领的姐夫奥斯卡都忌惮不已,可想而知,此人的能量有多大。

    史书上曾经记载过关于这个皦生光讹诈人的故事,说有个京城缙绅想讨好权贵,欲求一对白玉杯,被皦生光知道了,这皦生光就拿了一对白玉杯出来,说[此宝出自中官(太监),汝市否],就问缙绅要不要,五十金。缙绅一听,**,便宜呀赶紧就买了下来,没几天,有东厂的番子绑了两人在缙绅门口叫嚷,缙绅一瞧,是皦生光和一个太监,皦生光就哭丧着脸说,“杯子本事大内之物,是这位公公偷出来的,如今事发了,唯今之计,只有速速把杯子还回去才能消弭这大祸。”

    缙绅就大尴尬,杯子都送人了,怎么办?只好问他讨主意,他这时候才说:“这么着的话,那就只有使银子了,要给宫中某某中官多少多少,要给某某衙门多少多少……”这么一来,前前后后讹了这缙绅数千金,缙绅明知道上了大当,却无可奈何,只好捏着鼻子吃了这闷亏。

    这种人,上下勾连,沆瀣一气,岂是以前的唐三得罪得起的?

    听唐三这么一喝,乖官大抵晓得些了,一伸手拦住唐三,笑着就道:“哦?有甚宝贝,拿来我瞧,只要是好宝贝,银子么,好说,这天下谁不知道,我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皦生光闻言就慢吞吞从袖笼中取了一卷书来,“宝贝在此,请国舅大都督一观。”

    乖官接在手上,低头翻看了数眼,脸色就沉了下来,心中未免冷笑,哈不曾想还真有人敢如此讹诈威胁我……真当我是十五岁好糊弄的小官呢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的话,还真有些源远流长,早在半年多前的时候,那时候李时珍刚给德妃诊断出喜脉,万历大喜,正好这时候手下有个太监陈矩就进献了一本书,叫做《闺范》,乃是有名的大名士吕叔简所写,记载历代贤德女子的故事,也就是一本劝人向善的书而已。

    德妃娘娘看了这本书,颇为感兴趣,就又添置了十二个故事在里头,命人精心描了画儿,并且改名为《闺范图说》,准备做一个刻本出来,其实,这也是后宫寻常手段,李太后不也是借和尚们的嘴巴宣扬自己是九莲菩萨转世,从此得人尊重的么

    这时候,正好春闱结束,和董其昌名列头甲的乃是焦竑焦弱侯,南直隶人,自小浮天下众望大名,乃是一等一的才子大名士,阳明公心学一脉

    泰州学派的传人,被点了头名状元,授翰林院修撰,这位焦状元有一句名言,曰:学道者当扫尽古人刍狗,从自己胸中辟出一片天地。

    由此可见,这位焦状元是胸中大有丘壑的,德妃便请他给《闺范图说》做了一个序,焦状元从其所请,就写了一篇序文。

    《闺范图说》从汉朝明德皇后开始,写到郑妃结尾,说实话,比起后世砖家们到处抄抄剪剪裱糊起来的所谓著作,好歹还是有不少原创的,顶多,只能叫做[掺杂私货],无非就是抬高自己的地位。

    这《闺范图说》已经有司礼监下属的宝文堂刻印了三万多册出去,大明雕版印刷盛行,雕版精美,图案瑰丽文字精妙,故此一版基本也就只能刷个几千册,雕版便不能再用了,毕竟是有磨损的,再用未免模糊,就无文字之美和图案之奇了,不过宝文堂财大气粗,这又是德妃娘娘和万岁爷亲自过问的,故此憋着劲儿一口气雕刻了十版,刷了三万多册出来,一下便在京师大卖,当然,也不赚钱,亏本卖的,这印刷精美价钱又极便宜,若不大卖,才怪了。

    皦生光给乖官看的,就是这本书了,不过,前面却是加了跋,开篇就道:古今贤后多矣为何独独选这明德皇后为开头?又以郑妃为结尾?因为,明德皇后就是从宫女渐次晋升成为皇后的,这就是吕叔简在拍郑妃的马屁,郑妃会了意,若不然,自古及今,天下哪儿有后妃给当朝大臣刻书做传的?这便叫做[破格之厚恩],你说你没巴结郑妃,谁信呐?

    吕坤吕叔简,一代名儒大宗,朝廷右佥都御使,不择不扣的朝廷大佬,是万历朝天下三大贤之一,这一下,真真是躺着也中了枪,被结结实实扣了屎盆子。

    这跋一问一答,辛辣讽刺吕叔简,说,吕宁陵(吕坤是河南宁陵人)素称正学,天下众望所在,为何行此等不知廉耻事?若不然,为何不把书献给朝廷,颁发全国,却要走郑妃的路子,分明是因为郑妃生下了皇子朱常泂,吕宁陵欲行[从龙之事]……

    何谓从龙?自然是把皇子朱常泂捧为太子,继而皇帝,便是从龙之功,自古功劳之大,莫过从龙。

    接着,这跋继续发散起来,就把颜山农、罗汝芳、郑国蕃、董其昌、焦弱侯、陈继儒……等十数人点为朝廷文犬。

    一个监生,难道真的就敢如此得罪人,不怕杀头?

    皦生光还真不怕,历史上他真就借此讹诈过郑国舅,并且还成功了,这时候,历史不过顺着巨大的惯性继续上演了这一幕罢了。

    不同的是,此郑国舅,已经非彼郑国舅了。

    抖了抖手上的书,乖官就冷笑了起来,“真是岂敢岂敢,我居然能和山农先生和汝芳先生并列,何其之荣幸啊”

    皦生光脸上一笑,眉头微微一动,眉际的那颗大痦子就颤了颤,顿时就让这个笑容变得皮笑肉不笑,“国舅爷那也是负天下众望的大名士,又年轻,日后未必不能超过颜山农、罗汝芳,何来此说,国舅爷,这本书,可值钱么?”

    这是开口要钱了

    乖官嘿然,“自然是值钱的,你要多少?”

    皦生光笑着就伸出五根手指头来,乖官故意道:“五千两银子?”皦生光顿时一笑,“国舅爷未免也把自己瞧得轻了,怎么也得五万两银子罢”

    他不怕郑国蕃不给,这跋中言之凿凿,一旦散发出去,他名声顿时就要毁之一旦,是名声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在正统的大明人眼中看来,自然是名声更加重要的,有名声,银子自然会滚滚而来,可有银子没名声,却无论如何都不行的。

    乖官哈哈大笑起来,“五万两?不贵……皦先生,那首郑生乘黄屋的诗,也是你做的罢?”

    皦生光微笑不语。

    嘿嘿笑了两声,乖官就缓缓道:“也罢……”皦生光顿时脸上就露出一丝得意来:甭看你是国舅爷,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又是做[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大名士,还不抵我的一杆枪头子。

    “唐三。”乖官突然一声暴喝,“给我拿下这厮。”

    唐三和皦生光俱都是一愣,唐三虽然晓得国舅爷奢遮,却不曾想,国舅当真就敢拿下对方,对方何人?国子监监生啊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天下最高学府,当时邻邦高丽、日本、琉球、暹罗等国[向慕文教],不断派留学生到国子监学习,国子监一度曾经拥有超过一万人,规模之宏大,史称[延袤十里,灯火相辉,可谓连绵阡陌],国子监的学生议政事,更是惯例。

    “国舅爷。”唐三结结巴巴道:“真……真拿?”

    乖官一瞪眼,“废话。”说着,上去就是一个窝心脚,直接踹在皦生光的小肚子上头,当即把他踹了一个大跟头,顿时跌倒在地,满脸的不可置信,唐三一瞧,连国舅爷都亲自动手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下变戏法一般就从怀中摸出一根绳索来,上去先冲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皦生光脸上就是[啪啪啪]数个大嘴巴子,随即就是一个[驷马倒攒蹄]把他给捆了起来,这还是他当初在街面上厮混时候练就的本领。

    “郑国蕃,你……你……你有辱斯文,难道不怕清议么”皦生光嘶声大喊,脖颈上青筋暴起。

    乖官冷笑,“清议?什么是清议?难道你就是清议?想跟我玩舆论战?孙子,睁大你的狗眼,爷爷让你瞧瞧,什么叫舆论战……”

    唐三在旁边听得国舅爷爷这一口街面上泼皮口吻,一时间热血沸腾,当下大声就道:“国舅爷,下官这就去抄他的家。”

    乖官骂了一气,当下就哼道:“去罢别忘了朝廷驾帖,咱们也是讲大明律,走法律程序的。”

    唐三顿时大喜,抱了抱拳,转身就往外头奔去,到了门口,乖官叫住了他,“还有,你手下那些人,有本事的,也要提携提携,方不负朋友之道。”

    这话的意思唐三顿时懂了,一时间,心里头乐开了花,大声叫道:“国舅爷放心,下官定然把事情办得漂亮。”

    皦生光肝胆俱裂,嘶声大喊道:“郑国蕃,祸不及妻儿……”乖官哼了一声,上去就给他一脚,而唐三得了乖官的暗示,心里头就寻思,这皦生光讹人无算,且都是讹的有钱人家,家里头想是极富足的,嘿嘿合该我发这一注财了,当下快步就往外头奔去,他本就是街面上的大泼皮,加上他那些狐朋狗友,锦衣卫登门,正所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皦生光家里头还能有好的么

    看唐三快步奔出去,乖官这才对地上的皦生光缓缓问道:“说罢是谁,指使你的……”眼神中就带着杀机,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呢

406章 妾身云姬见过大都督

    郑乖官大发雷霆,正准备动一动这皦生光,好叫别人晓得,他可不是什么按路数出牌的君子,谁想在他头上拉屎拉尿,就要有被雷霆一击丢掉xìng命的觉悟……

    “说,你背后的人是谁?”乖官噌一声就抽出腰间菊一文字,修长的利刃就逼在了皦生光脖颈处,皦生光被绑了一个驷马倒攒蹄,也就是双手缚在背后,双脚亦缚起来,然后双手双脚捆在一起把人坳成反弓型,故此皦生光说话必须紧紧昂着头,“你要先放过我妻儿……”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家产尽数充公。”乖官拎着剑冷笑,难道你讹诈别人的银子还留给你妻儿享福?牺牲你一个,幸福全家人?

    “无话可说。”皦生光尽力挣扎着,可这驷马倒攒蹄的绑缚法子却是越挣扎越紧的。

    “梨沙,把那个步赖柯叫来。”乖官笑了笑,他身边锦衣卫太多,时间长了未免也沾染了那种[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的念头,明知道不妥,可是,有捷径么,总想走一走。

    菅谷梨沙一愣神,还是奥真奈美低声提醒,“梨沙姐姐,是不是那个嘴chún长得跟香肠差不多的步百户……”菅谷梨沙恍然大悟,对了,是那个长相十分之猥琐的步赖柯步百户,赶紧掉头去了。

    这个步赖柯,就是当初在苏州无声无息弄死织造局安公公让人误会是马上风死法的锦衣卫牢头,本来乖官还很是佩服,这也是一等一的本事啊!还想提拔他来着,后来乖官见他长相猥琐,也就罢了,不过,好歹也是人才,依旧提拔了一个试百户,只是不在身边听用,而且以步赖柯的长相,估mō着也爬不上高位去,不过既便如此,步赖柯也满足了,平日自忖,也算是光大老步家了。

    此人家传的审讯本事一等一的,让你浑身验不出伤死,那你肯定就验不出伤势而死,让你被虐待死,别人还以为你是马上风爽死,可谓鬼斧神工。

    过了半个时辰,那步百户被带来了,在门口甫一瞧见乖官的脚,就滚身拜倒在地,“卑职锦衣卫试百户步赖柯,给大都督磕头。”说着,就连接磕了三个头,咚咚有声。

    “步赖柯,给你一天时间,把他肚子里头的话给我全部撬出来。”乖官看着步赖柯一指皦生光,“能办好么?”

    步赖柯咧嘴一笑,lù出几颗黄板牙来,“大都督放心,卑职那是家传的本事,不消一天,只要一个时辰,卑职保管他连八岁偷看姨娘洗澡,九岁猥亵邻家小姐的事儿通通招出来。”说着,腾腾几步走到皦生光跟前,一撸袖子就从皦生光手脚捆绑处着手,手臂一叫劲儿,就把他百来斤的身体给拎了起来,冲着他一乐,“这位爷,放心好了,我老步保管伺候得你舒坦……”

    皦生光瞧见他脸上笑容,那两片肥厚如香肠般的嘴chún往右上一扯,顿时就显得格外地猥琐,当下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寒噤,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一会儿会受到怎么样的遭遇,犹自强项,“无话可说……郑国舅,我是国子监监生……呜呜呜……”说话间,却是被步赖柯一下就堵住了嘴巴。

    乖官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出厅来,菅谷梨沙和奥真奈美紧紧跟了出去。

    刚走出来,就听到里头一阵唏唏嘘嘘的古怪声音,接着,皦生光发出一声极为古怪凄冷的叫喊声,那种声音,就像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生妄言[丈夫何畏鬼狐?雄来吾有利剑,雌者尚当开门纳之],刚放了狂言,夜间有女鬼敲门……随即,齿震震而有声。

    这种严刑逼供的行为,放在后世都无法杜绝,何况是大明朝,乖官虽然也想讲一讲人权,无奈跟大明朝的读书人讲人权人家不搭理你啊!尤其像是皦生光这种人,说到大明律,说不准人家比你还精通,这种人,刁顽狡狯得紧,而乖官又没时间跟他周旋,那只能用一用手段了。

    奥真奈美有些好奇,想偷偷返身去瞧一瞧,乖官一把拽住她,那种手段,还是别给小女孩子瞧见的好,真奈美不过十二岁,说实话,在大明朝,十二岁生孩子的也有,不过乖官瞧她,终究还是小孩,“不许偷瞧。”奥真奈美就睁着大眼睛瞧着乖官,“殿下,真奈美学一学,以后也好帮殿下啊!”

    瞧她粉嘟嘟的樱chún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一双大眼睛更是水汪汪地,一个字,萌,乖官忍不住就伸手在她脸颊上拧了拧,“好好在我身边待着,那就是帮我啦!”

    奥真奈美忍不住就有些雀跃,“殿下,是真的么?只要真奈美在殿下身边便可以了么?”旁边菅谷梨沙瞧了忍不住道:“真奈美,不许跟殿下这般无礼。”

    瞧见梨沙如此说话,乖官忍不住似笑非笑就逗她玩,“梨沙,你该不会学食杨梅娘子罢!”这食杨梅娘子,乃是南直隶官话里头吃醋的意思,梨沙等诸姬武士到了大明,学的还是以南直隶官话为主,这话自然就听出来了,jiāo靥上顿时绯红起来,讷讷道:“甚……神马……什么啦!人家哪儿有……”可脸上红晕却是往脖颈处渲染开来,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菅谷梨沙这副表情,顿时就叫乖官心情大好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梨沙听见殿下这般笑,更是窘迫,脸上涨紫,忸怩着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候,外头莫汝愚匆匆进来,“老爷,王阁老派了管家前来,我略问了下,说是朝鲜的贞慎郡主(翁主便是郡主)入了京,如今就在偏门外头呢!”

    这莫汝愚是乖官的同学,也和他一般是大兴县县学的庠生,此人文理极一般,本觉得自己一辈子怕也熬不出头,这时候乖官入京,他想着,还不如去投靠老同学,天朝是人情社会,乖官原本跟他也有几分交情,不好拂了他面子,本想给他谋个前程,不曾想莫汝愚说,宁愿给凤璋你做管家。

    这帮同学谋前程和给自己做管家,那可是两样儿了,乖官自然要问清楚,莫汝愚就说了,他家境普通,虽然说不愁衣食,但走进官场,若没银子打点,虽说有你国舅爷帮衬说话,别人未必买大都督这个账,时间久了,非但要把你我同学的情份消耗光了,说不准,我也成了一个大贪官,不如就在你手下,背靠大树好乘凉,我也不需去寻思那么多,只要好生帮你做事就成……

    这话,是极老实了,同学虽亲,帮了一次两次,不可能一直帮你,而乖官又和文官系统颇为格格不入,日后说不准,这莫汝愚还会因为国舅爷的背景而被文官系统打压,还不如给国舅爷做事,他觉得自己唯一优点,不过胜在本分,勤勉做事。

    乖官听他这一说,虽然以前也是同学,记忆中也还能说上些话,这时候却是格外高瞧他一眼了,这天下人能认清楚自己的,几稀?故此就用他做了管家。莫汝愚虽然文理一般,可他到底是京师人士,自小生在天子脚下,那勤勉本分的,也比外地人要机灵许多,无它,从小见识广,故此这管家甫一上手,先开始一两天还有些挠头,可三天一过,居然就井井有条起来,他又是有功名在身的,倒是个合格的管家。

    听说王锡爵的管家到访,又不走大门,乖官就颇为奇怪,不过,王锡爵之前还算是悄悄帮过他一把的,给他弄了兵部的调令,故此想了想,就随着莫汝愚去见对方。

    万历朝的时候,张居正的管家游七、申时行的管家宋九,王锡爵的管家王五,这三人合称五七九,甚至有文人给三人做传,说[一时shì从、台谏多与结纳,密者称为兄弟。一二大臣亦或赐坐命茶,呼为贤弟。边帅武夫出其门下,不啻平交矣!],可想而知权势煊赫。

    王五名佐,号念堂,身长肤白,相貌颇为堂堂,他虽然煊赫不如当初游七和如今的宋九,不过,作为王锡爵的管家,也颇结交朝堂诸公,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看大门的尚且如此,何况是给内阁阁老管事的呢?他若是要到地方上去,那些知府巡抚什么的,怕也要跟他平辈论交。

    但是,在乖官面前,王五可不敢装乔拿大,规规矩矩就给乖官行了一礼,“王五见过国舅爷。”

    乖官笑着虚扶了扶,“一家人不要见外。”王五听了这话,心里头咯噔一下:莫不是,这位国舅爷真要跟小姐成亲?

    别忘记了,当初乖官可是砸了王锡爵的老宅还强抢了王锡爵的女儿王蓉蓉的。

    这时候王五也不敢妄自揣度,老老实实就说:“王五悄悄前来,是带着贞慎郡主拜见国舅爷的。”说着,就让过身子,他身后有一个穿着一身黑纱,带着面纱的女子,这时候就盈盈一礼,“妾身李云姬,见过上国国舅大都督。”!。

407章 乖官的獠牙

    乖官略略一惊,却没想到这贞慎郡主居然就这么只身一人登门而来,倒是有些胆sè,当下便说:“你就是朝鲜国贞慎郡主?摘了面纱来我瞧。”李云姬心中颇有些恼意,朝鲜国受大明理学影响甚重,乖官开口就让她摘掉面纱,那便是极为无礼了,可是她也深知,自己倒大明可绝不是来享福的,当下委委屈屈就摘了面纱,lù出jiāo艳的容颜来。

    俗话说,青春无丑女,李云姬十五岁,正是最无敌的年纪,又是号称朝鲜国第一美人儿的,容貌自然是不俗的,可惜,乖官的审美被后世好莱坞大片洗过脑,故此偏欧美向,你瞧他顶顶喜欢的,都是有这个倾向的,像是闇千代公主,雪肤大眼绰号筑前白梅,圣湖公主更直接便是个金发蓝瞳,三娘子也是有乌孜别克族血统的,和普通méng古女子塌鼻子大饼脸相差迥异,故此李云姬的美貌首先就要减掉三分,加上他身边美人儿众多,美女一多便不稀罕了,恁得少了幽以稀为贵m特质,这就又要减掉三分,而历史上出名的晰罗婢似柔媚著称,可李云姬作为朝鲜国王长女,用大明话那便是备受宠爱的长公主,哪里会伺候男人的那套柔媚功夫,没了柔媚,这就又要失掉三分,这么一算下来,将将只剩下一分了。

    “马马虎虎,眼睛不算顶好看,罢了,先住下罢!”乖官随口就点评了一句,他这话还算中允,朝鲜人的特征便是上眼睑颇厚,后世棒子所谓十大美女,几乎个个如此,再怎么整也就那样,譬如那金喜善,曾经被誉为棒子国最完美脸蛋,可仔细看她眼睛,依然不脱棒子国的眼睛。

    可这句话却是让李云姬接受不了,怎么?自己好像送上门还不值钱的?忍不住就嗔道:“云姬早就耳闻上国国舅大名,十二岁进学,十三岁就做出了脍炙人口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更是写下无数催人泪下的唱本,………,云姬仰慕久矣,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说着,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挑衅地看着乖官。

    乖官瞧她模样,忍不住一笑,伸手拽过奥真奈美就说:“真奈美,把眼睛睁大些。”奥真奈美不解其意,睁大眼睛就瞧着自家殿下,然后,眨了眨,再然后,再眨了眨……

    真奈美是个眼睛顶顶大的,一眼看去,精致小巧的脸蛋上似乎就两个水汪汪大眼睛,诸姬不及也,更别说是李云姬了。

    王五在旁边暗自叹气,李云姬先是一怔,接着就明白了,顿时内心颇气,一咬银牙,双手紧紧攥着长裙外面的黑sè薄纱,把手指骨都攥白了,抢白道:“君不闻,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么?”

    瞧她这模样,乖官忍不住就故意皱眉“古来新罗婢不都是xìng情温良以sè事人的么?难道我读书读差池了?记错了?”他这话不是乱说,新罗婢、昆仑奴,这都是古代奴婢的顶尖品牌,绝不是后世什么只会喂奶的天价月嫂可以比拟的。

    这句话顿时就把李云姬给气得脸sè发白,真想扭头便走,可是,临来之前,父王泪眼婆娑地低声嘱咐说“云子,到了天朝京师,若不适,还回来父王身边,老天若要亡我李氏朝鲜,却也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救的……”

    想到父王那张愁苦的脸颊,李云姬内心的怒火顿时就被一盆凉水浇灭,这时候再看对方,只觉得眼前这少年绝不是表面上锦衣玉冠的纨绔那般简单,方才那番话,想必,就是大明唱词话本里头所谓的际威棒】

    罢?要挫一挫我的锐气,才好从容施展他那翻云覆雨的手段……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裣衽一礼就缓缓道:“大都督说的是,云姬失礼了。”却是立刻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和态度了,旁边王妾瞧她这般,忍不住暗中赞叹,果然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似乎跟自家小姐比起来还略略强些,这才相信,李氏朝鲜是真准备让这位郡主来救朝鲜国的。

    瞧她这般,乖官一笑,当下就问道:“你们朝鲜李王可上了表了么?”李云姬这时候端正了自己的位置,她自小受朝鲜数位大儒教导,汉学精湛,谈吐得礼,不卑不亢,却是十分有郡主的气度,把她父王李盼上表恳求天朝发兵,并且自承,朝鲜自古乃是天朝藩属,如今遭逢大难,民不聊生,恳请天朝派出精擅计数的天使帮助朝鲜恢复贸易秩序,并且要求对商贩征收商税,并且收取买卖价值递进税(增值税)、买卖进出转让税(营业税)、买卖流通发卖税(产品税)等诸税,收取大额的银钱来重新建设糜烂的表里河山。

    李云姬口齿清晰,条理明朗,诸般娓娓道来,乖官倒是高看她一眼了,这倒是一个才女,大概可以和宝儿聊到一块儿去罢!

    实际上,内阁这时候正在头疼朝鲜国王的上表呢!你要说不肯罢!

    这是人家自家的事儿,只是告诉你一声,要知道,不管是太祖洪武皇帝还是成祖永乐皇帝,都亲口说过俄不问,教他自作,自要抚绥百姓,相通来往,故此,从宗法社会的习惯和法理来说,都无法阻止的,这就好像某姓氏嫡系长房这一脉一直是族长,族内说了算,但是分支内的那些堂主说,我要做个什么买卖,知会你娄长一声,这族长却不可能说,你不许那么做,没那个道理。

    道理大抵就相差仿佛,内阁并不好真就那么很干脆利落地驳了朝鲜国王的上表,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天朝就没资格对朝鲜指手画脚,事实上,天朝一直是对朝鲜指手画脚的,历史上朝鲜国王李盼要把国王位置传给二儿子光海君而不是大儿子临海君,天朝礼部就驳回了朝鲜这个要求十数次,一直等到李盼死了,礼部都没册封光海君为名正言顺的世子。

    李盼死后,天朝礼部说阵在彼国,难以遥断,似当行勘以求确据,就派出使者往朝鲜,光海君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把临海君给缢死了,这下,我总是长子了罢!礼部没辙,这才把知朝鲜国事的头衔正式给了光海君,光海君才成了合法的朝鲜国王。

    历史上这个结果,直接导致了光海君面对身畔日益崛起的女直,假作不见,视其壮大,甚至面对大明使臣要求出兵都一再推诿,说:“不曰建贼见蹙,突可虞,则曰我国力分势弱为虑。”

    而在这之前,朝鲜可是一直在打压女直的,大明成祖永乐时候,女直人甚至跑到京师哭诉,说我们被朝鲜打惨了,陛下你要为我们做主哇!永乐皇帝还敕令朝鲜呵斥过的,女直和朝鲜等于都是天朝的儿子,儿子和儿子打架打得太狠了,做爹的自然要说话的。

    所以说,内阁对朝鲜的事儿,真是头疼的要死,说不肯,似乎没用,说肯罢!商税一开,天下岂不要大哗?

    要知道,乖官之前收的那些银子,大抵相当于关卡钱,大明称之为钞关,说难听点儿,其实跟买路钱没啥区别,还并不算是规范的商税,可朝鲜若商税一开,要知道,大明商人在朝鲜可也是有很多买卖的,到时候也要缴钱,那岂不是在商人们身上剜肉么!

    商税的口子怎么能开呢?孝宗皇帝时候,户部给皇帝上过一本厚厚的奏章,是关于天下税收的,其中农税75%,盐税10%,杂税5%,剩下的10%才是商税,而且这个比例随着时间更迭,愈发往农税上偏移,到了万历年,张居正搞一条鞭法,把商税并入一条鞭法,这才又收了些商税,可是,农税的比例始终占有着整个大明朝税收的70%以上不曾低过,而商税么,它就是一个笑话,这何止叫坑爹啊!坑的就是皇帝,坑的就是大明。

    聪明人其实都能看出来,朝鲜一开商税,他郑国舅岂不是正好就有了绝大的借。?这是那郑国舅的阳谋,可谓堂堂正正,浩浩dàngdàng故此,像是许国许阁老,身为徽商代表人物,那是跳着脚就不赞成的,而申时行和王锡爵,虽然作为苏松太地区商人的标志xìng人物,可申时行是左右逢源的老狐狸,而王锡爵,则因为乖官抢了他女儿的那么一层很隐蔽的关系,两人都默不作声,没开口,这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不开口,自然就是许国这个三辅话语权最大,而且近来李太后隐隐就在帮他说话撑腰,他嗓门是愈发的大,把张四维死了他却没捞着首辅的气都撤出来了,坚决不同意朝鲜征收商税。

    不过,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吵不出结果来,乖官实际上也不急,慢慢打呗,要知道,他这次让扶桑二十万大军出兵朝鲜,在扶桑,他是最大的势力,还没有任何一支大名实力强大到可以公开反对不尊,只能捏着鼻子听凭他行事,要钱要粮食要兵马,事实上也等于在削弱扶桑的实力,慢慢耗着,耗到最后,他也都无所谓,至于朝鲜糜烂,跟他有一个永乐通宝的关系么?

    可他不着急,朝鲜着急啊!

    李云姬说了一大通,看他脸上神sè若有所思,却又没一句有用的话说出来,忍不住就眼眶一潮“大都督,我朝鲜国在扶桑蹂躏之下嚎哭,云姬……五内俱焚……大都督“……“说着,就盈盈跪倒在地,这一跪,内心的屈辱和家国存亡的忧虑,让她忍不住,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王锡爵的管家王五就在旁边尴尬搓手,两人讲话都不避着他,他听着真有些心惊肉跳,有心回避,又怕说了让郑国舅不喜,继而伤了郑王两家如今那一丁点点的默契,反倒不美,可一直这么听下去,话题又太吓唬人,也不知道这国舅爷日后会不会灭口……一时间,脸上都出了一层油汗。

    乖官瞧她跪在地上痛哭,就叹气,任她哭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听说朝鲜李王最是宠爱储庆宫仁嫔金氏,据说姿容俊秀无双?”李云姬听了,满是泪水的脸上就微微一红,这储庆宫仁嫔金氏,就是她的生母,随即背后就起了一身白毛汗,难道?

    乖官自然不知道李云姬想多了,缓缓又说:“我听说朝鲜李王生长子名律,次子名珲,俱都是金氏所出?”

    李云姬听到乖官问这话,这才收敛了心思,赶紧摇头答话“不是,两位弟弟俱都是金恭嫔所出”乖官听子就点头,原来是两个金氏,他这时候眉梢一动,略一沉吟,就道:“听说李王长子律鲁愚不孝,而次子珲则仁慈聪慧,可是这般么!”

    他虽然是问,可语气却绝非是问话的口气,而是很肯定,长子李律鲁愚不孝,次子李珲仁慈聪慧……如此而已。

    不远处,王五倒抽了一口凉气,一颗心更是不争气地腾腾腾就jī烈地跳动了起来,瞧着乖官翩翩少年,忍不住就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这哪里是少年郎啊!简直是,妖孽一般……原来如此。

    李云姬也是聪慧的人儿,虽然不如王五那般了解京师局势,可她也听说了,郑妃诞下皇子,当今陛下大喜,据说为了内阁不肯给郑妃加皇贵妃号而只是加了贵妃号还大怒了一番,可想而知,当今是多么地宠爱郑妃…而这位被赐名为朱常涧的皇子,可并非长子。

    所谓以己及人,李云姬顿时就明白了国舅爷话中的意思,李律是她的第一个弟弟,虽然不是同母所出,她却一直很是喜欢的,如今李律年甫十二岁,虽然不是什么仁慈聪慧的,却也绝不是什么鲁愚不孝的,可是,这时候,为了整个朝鲜国的命运,她必须要把这个弟弟说成鲁愚不孝的。

    “大都督果然能知天下事,肆弟是顽劣了些,父王常常头疼得紧,幸好珲弟虽然九岁,却沉稳老练,我国大儒南溟先生亦常赞珲弟聪慧,有祖宗遗风……”李云姬侃侃而谈,脸上的泪珠犹自晶莹剔透,乖官身边的奥真奈美年纪还小,看不明白,可菅谷梨沙却是隐约瞧明白了,忍不住就暗中叹气,像是这位朝鲜郡主那般心思在肚子里头打九十九个结的本事,我哪里学得来。

    乖官顿时就一拍手,大声道:“如此,贞慎郡主何不让李王上个表,求立李珲为朝鲜王世子呢!”

    图穷匕见,乖官的獠牙,在这儿终于吐lù了出来!。

408章 笑贫不笑娼

    四月初八,白虹贯日。

    这日,罗教北宗之主罗佛正自费出版《大乘显证钥匙经》和《上乘正信除疑无修证自在宝经》,在宝文堂足足刻印了一万册,信徒有缴纳三钱三分锒子的,就授予《大乘显证钥匙经》,缴纳三两三钱银子的,就授予《上乘正信除疑无修证自在宝经》,真真是一个生财有道。

    有没有人来质疑他是邪教呢?没有,罗佛正非但是教主,还是漕运参将兼山东道济宁总兵官,他传教是堂而皇之的,而且信者颇众,连宫里头不少公公都是罗教信徒,别的不说,但只看他在宝文堂刻印经书就可以知道,宝文堂是什么地方?一开始是专门管皇家内经刻印的,如今的东主樊加丹是司礼监太监田无眠的内侄,有这等背景,而罗佛正能在宝文堂刻印经书·便能知一斑了。

    此外,罗教还衍伸出甚多教派,譬如闻香教,在京畿、直隶、山东的教势相当大,仅畿南一带十几个州县,就有教徒.十万人〕而且这类教会的结构都是后世传销类型一般,从上至下构成一个网络,时人在书中记载省直府县,各设公所,使传头者守之,置竹签飞筹,印烙王三字号,凡有风信,顷刻可传千里·····丨,这种传递消息的速度,朝廷八百里加急怕都有所不及。

    又譬如洪阳教,教主韩太湖自称是至高上帝元老祖丨的幼子,是降生到人间的救世主,他的名气有多大?历史上曾经被万历皇帝封为丨正德名医真人丨,信者时无算〕

    这些教派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所用经文,都是罗教的经六册丨,他们的共主,都是罗主,如此一来试想,这罗教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

    或者有看官读书至此,就要疑惑了,朝廷就不管?

    事实上,这种局面,很大一部分是历代皇帝故意放纵的结果为何?儒教势力太盛,朝堂之上,一旦皇帝的意愿得不到大部分官员的同意,圣旨根本出不了皇城,谁也不买你的账,皇帝只好抬出佛道来和儒教对抗。

    但是,到了明朝后期,正统佛道也亢力对抗儒教了,因为正统的佛道都有朝廷正式的宜职和俸禄而且越来越庞大,史曰,寺庙宫观遍天下丨,正统佛道也如士绅集团一般**奢靡丨,换一句话说他们已经不能代表人类最先进方向了。

    与此同时,大明朝商品经济大潮澎湃,多元化地域经济和城镇经济小有繁荣,小手工业兴起,而传统的农业则大幅度衰败,在明初,天下缴纳赋税土地是万顷,到明中孝宗朝天下缴纳赋税土地是万顷到万历年,首辅张居正清丈田亩天下缴纳赋税的土地又变成了万顷,国力为之一振,顿时花团锦簇一片,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实际上了·两百多年人口繁衍生息,官员贪污**滋生,即便清丈了700万顷土地,也根本不足以挽救大明朝。

    而小手工业的发达让小市民阶级勃起,又有如颜山农这等大儒吹棒.人之道在百姓日用〕顿时就成一股庞大的力量。

    时人写书,曰;贫人问求富之术于富人。富人日;“欲学吾术,先去五贼。五贼者,仁、义、礼、智、信是也······”其实猜简一下,五个字足以,笑贫不笑娼。

    这等小市民阶级兴起,又促成了无数大城市,譬如山东临清县,不过区区小地,却因为正在运河要道,顿时发展口过百万,时人有谚云,繁华压两京卩富庶甲齐郡〕更勿论那些古来就繁华的所在譬如苏州、扬州这些地方,这些城市,每日所需资源数目极其庞大,市民虽然富足,史书上常常能见到夸耀当时生活的句子,譬如说哪怕是码头扛大包的,也能日落后闹两口小酒喝喝,回去把赚来的钱上缴给老婆,也能养家,正因为当时的富足,历史上明朝灭亡后,生活在鞑清治下的老人们就要念叨;还是万历年好哇!我爸爸说那时候两石米一两银子,如今一石米一两一钱银子······总之一句话,前朝好。

    当然,这话未必做得准,但是万历年小手工业兴起却是确定的,不过,小市民阶层虽然富,天天有肉吃,能喝两口小酒,但是,他们没有后世三险一金,得不起病,一旦生病,偌大家产,也要败落掉,像是郑国丈,不就是因为得了肺病,郑家这才败落下来的么!

    这时候,罗教和诸般教派就出现了,他们一般的手段都是烧香画符,宣扬有病治病,无病升天,甚至有些教派是允许教徒不平之人丨的,但是杀完了,要马烧香〕瞧,这和后世黑手党教父在天父面前忏悔,有甚区别?

    甚至后世天朝邪教,那些教徒被判刑也不悔改,还说,我就是为了治病不要钱,有什么犯法的?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

    大明就像是一个烂摊子,皇帝最后也破罐子破摔了,你们这些朝廷臣工不许这个不许那个,那好,朕就跟你们唱反调。

    大明后期诸多教派就是这样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他们可能在闽地被官府说成是邪教,但是到了浙地,就会被官府奉为上宾,继续哄人捞银子。

    不要怪百姓愚昧,最终,还是朝廷没做好,满腹诗书的衮衮诸公都没法子,能指望百姓去识破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终究还是朝廷诸公是草包,老百姓要是能满腹诗书,泥马,还要你们当官的有什么用?

    正所谓,给我一双翅膀,我就敢去飞翔,给你一根小**,你就敢去打手龘*枪。每一个当官的在没做官之前,都认为,只要给我一个官职,我就能为民做主,实际上·这句话大抵是放屁,给你两个**难不成你会去喂奶?

    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天下几稀?

    乖官在大明朝,要的可不是把天下官员全部变成海瑞海刚峰,而是要有行为准则紧紧勒住权贵们,俗称·法治。

    **治这一番话,乖官是在什么地方说的呢?大明朝的国子监,面对数千国子监监生所说的。

    乖官讲话,如今已经颇有气势,像是那句我一双翅膀,我就敢去飞翔,给你一根小**,你就敢去打手龘*枪。〕那些监生们虽然脸色难看到底要问一句,何谓打*手龘*枪,乖官笑着就说;“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尔等不知射乎?”

    旁边一身飞鱼服的唐三凑趣,大声就嚷嚷道;“大都督,这些书生,他们喜欢说[丢]····说着,故意挺起腰肢,做了几个极为萎缩的动作,脸上更是挤眉弄眼,虽然国子监孔子圣像前偌大广龘场从后面看不清唐三脸上甚表情可是他那如狗狗发情的动作,监生们还是懂的一时间,群情哗然,忿忿大骂。乖官对左右奥真奈美和菅谷梨沙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带着百多姬武士,齐刷刷端起火铳,往空就射了一发,铁炮声轰然,无数监生吓得脖子一缩,有些更是一跤跌倒在地,骇得面无人色。

    这时候,两个扶桑剑豪压着皦生光跪在了孔子圣像跟前,随即,大声宣告皦生光的罪责,旁边不远些,礼部右侍郎兼国子监祭酒、经筵讲官高启愚(高启愚历史上这时候应该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气得脸色涨紫,嘴皮子抖抖索索,一口逆气一口浓痰却堵在嗓子眼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明开国两百多年,国子监从未有迂如此奇耻大辱,也从未有过这般的权势外戚大臣,居然在夫子圣像前折辱名教弟子,作为给万历皇帝讲书的老师、一代大儒,高启愚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扇了一个打耳光,打得自己是晕头转向。

    展开手上的高丽折扇,乖官轻描淡写摇了摇,使了个眼色,剑庐老奉供疋田文五郎景兼心领神会,大喝了一声,刀光一闪,就把刁顽狡狯的皦生光给一刀砍了首级,腔中飙出一道血箭,射在磨得如平镜一般的青砖石上,首级骨碌碌滚出了老远,眼珠子中全是不可置信,这皦生光,死都不相信,乖官居然敢在国子监把他给杀了。

    夫子像眼神中全是怜悯,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切,而皦生光的鲜血,正从砖缝中蔓延,到了夫子像脚下,缓缓就渗透了进去。

    国子监中,第一次弥漫如此的杀气,有几个被吓得坐倒在地的监生,脸色惨白一边,双股战战,裤裆间弥出水迹来,随即,一股子尿骚味混合着血腥味就四处弥漫,一片死寂中,有十数个当场跪倒在地,大声呕吐起来,有些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犹自干呕不止。

    “郑国舅。”一声大喝,终于有人跳了出来,此人一身元色直缀,脸做狭长,双眼颇大,瞪起眼束,倒是颇有些正气模样,“皦生光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即便他有多少罪过,你如何有资格擅杀?我朝祖······”正说话间,就被旁边几个同学个拉住了,脸色苍白就低声劝他,“存之,何必此时出头,得不偿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今日过了,咱们再串联同学,一起上书······”

    “国舅爷,这人是社寮长高攀龙,南直隶常州府无锡县人士。”唐三作为曾经的顶尖大泼皮,手段是有的,明知道乖官要动监生,他却是花了偌大心思,把国子监十二个社寮长(相当于后世学生会干部)和一些有名望的人都仔仔细细打探了清楚,有些甚至是花银子从东厂买来的消息,东厂虽然是太监管着的,但里头用人,大抵是街面上的奢遮人物,他那个学拳关中红拳的师兄孙守法,如今就在东厂做事,故此能暗中买卖消息。

    高攀龙?东林领袖嘛!东林八君子之一······乖官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当下大声喊道;“高攀龙,我听说,你父亲高梦龙,是一个放高利贷的?你说的祖制,可是太祖皇帝法制?如此说来,你父亲,可是贱龘人么······”

    高攀龙的父亲高梦龙的确是放高利贷的,不过,高攀龙自小过继给祖父的弟弟高校为子,也就是说,他和生父高梦龙是一个辈分的兄弟,而他的嗣父高校是干嘛的呢?史载,[高校治生产米盐,以其赢与里中交质为什一息],还是一个商人。

    这等**裸的打脸,高攀龙本就年轻,又是自小有大抱负的,这时候未免被气得脸色涨紫,旁边薛敷教乃是南直隶常州武进县人,他和高攀龙乃是好友,都是学的唐顺之、薛应旗这一脉的理学,薛敷教是薛应旗的孙子,用后世的话说·两人就是铁杆的同窗兄弟。这时候,薛敷教瞧他脸色,晓得不对,一把就紧紧抱住了他,犹自在他耳边低声道;“存之,冷静,冷静··…··莫要中了他的恶当。”

    他拽着这个,拉不住那个,旁边又有人跳了起来,破口大骂道;“郑国舅,你在夫子像前妄开杀戮,有辱斯文,迟早要有报应的。”

    “顾允成,亦是十二个社寮长之一,户部主事顾宪成的弟弟,南直隶常州府无锡县人士。”唐三赶紧把这年轻人的资料给说了,乖官瞧瞧他,点头赞许,这厮果然下了功夫做了功课的,忍不住就笑着先跟他玩笑,“不错,晓得用是-样儿的字眼了。”唐三脸上一红,嘿嘿干笑了两声,其实心中未免得意,觉得被挠到了痒处,十分之舒畅。

    这时候乖官才缓缓转头对那顾允成大声道;“顾允成,你爹是商人罢!破产之后卖酒?嘿!卖酒(遂迁回泾里卖浆),还是贱龘人·····

    这贱龘人二字,何其刺耳,顾允成脸色涨紫,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上去给对方脸上就是一拳,薛敷教抱住高攀龙,又伸一手拽住他,“季时,莫要冲动······”

    其实,说实话,在如今的大明朝,商人才是贵人,有钱处处被人高看一眼的,但是,免不了会有人酸溜溜说太祖爷爷那时候商人是贱龘人的话,未免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

    尤其是前首辅张居正当政的时候,曾经办过一个案子,说的是南直隶扬州府,当时扬州是徽州、山陕、江右(江西)三地商人最众,山西陕西的商人因为是外省人,有朝廷的政策·特批子弟可以在扬州上学,每年还有不用回原籍考试的名额,而徽州因为和扬州同属于南直隶,当时政策是不许其子弟在当地上学和考试的。

    但是,徽商里头出了牛人啊!许国许阁老,徽商们就使了银子,许国便对张居正提了,这徽州商人子弟不能在扬州上学,民甚重〕张居正就同意了许国的提议,从此徽州商人子弟便可以在扬州府上学和考试。

    从这一点来看,当时商人的权势是如何,可说一目了然,无论如何,真真是和贱龘人拉不到一起去的。

    故此,有人忍不住大声嚷嚷,“郑国舅,我朝祖制,可是有商籍这个说法的··…··”

    “我朝祖制?”乖官翻了翻眼珠子,“可是太祖皇帝的祖么?”

    下面顿时不吭声了,乖宜死死咬住这一点,就是后世论坛吵架达人的方法了,不管我说的对不对,反正,我死死咬住你说的错误的一个地方不撒口,后世网络论坛达人们,几乎都这个德行,而乖官把这一招用在大明朝,也是无往而不利的,你跟我讲祖制?行,太祖皇帝的祖制,行商便是贱籍,商人便是贱龘人······

    “诸位,耕读传家,不曾经商的,请上前一步。”乖官四周看了看,大声就喊道。

    下面面面相觑,竟无一人上前一步。

409章 太监的老婆

    实际上,还是有极个别不是商人家庭出身的监生的,但是几峰人中,这个比例极小,几乎可以忽视,能到京师上国子监的,你说家里头能穷到哪儿去?

    乖官哼了一声,故作骄傲地道:“我郑家,祖祖辈辈清白之身……”这一句话,就让下面数千儒生愤愤yù死,这不是指着数千人骂他们是贱人丨么!

    “祖祖辈辈清白之身便是在夫子像前杀读书人么?”一青年tǐng身而出,满脸的愤懑,乖官身边唐三一瞧,赶紧凑过去低声道:“大都督,此人叶茂才,南直隶无锡人……”

    眉梢一挑,乖官哼了一声,双目直视对方,慢条斯理道:“岂不闻,孔子诛少正卯乎?”

    这个典故说的是孔子做了鲁国的大司寇,便指责当时鲁国名士少正卯为身兼五恶的小人之枭雄,诛之,并且暴尸三日,从那以后,历朝历代政坛党争,几乎都会有人用这个借口,南宋朝的时候,朱熹就被人加过这个罪名请加少正卯之诛,以为欺君罔世、污行盗名者戒所以朱熹后来一力考证,并且著书立说,坚决认为值L子诛少正卯丨这事儿,历史上是没有的,是假的,实际上就是朱子绕着弯儿给自己辩解。诛少正卯,这也是后世天朝打倒孔老二的最大罪名之一。

    实际上,这无非就是政敌攻讦不遗余力罢了,这件事情,既不是正,也不是邪,一个官员上台,打击反对的政敌,如此而已,就像是后世民煮国家在野反对党处处和执政党唱反调,等在野党上台,他一样干的是前执政党的那些手段,这种手段本身无所谓对错谁上台都会用,我上台执政,下面有人捣乱,让我不能大展拳脚,那我只能把捣乱的人一脚踢飞。

    不过,因为夫子本人是被神话了的所以这个说法很有míhuòxìng,导致后来儒教被推上王朝主导地位之后,遂衍化出来四杀,并且写进了《礼记.王制》,曰: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

    这一条,就是从孔子诛少正卯衍变而来的。

    因为礼记是九经之一,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读过,故此流毒颇广读书人最喜欢拿来给人扣帽子,而且几乎一扣一个准儿,后世大学者胡适就曾经要杀《西游记》和《封神榜》的作者,因为他觉得封建mí信就是导致天朝黑暗的缘由所在,所以他说礻Ld记王制曰,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吾独怪夫数千年来……huò世诬民之学说得以大行,遂举我神州民族投诸极黑暗之世界。丨,这也是出自儒家四杀。

    此话一说,叶茂才额头上顿时勃起根青筋来,紧紧捏着拳头喊道:“郑国舅,杀人岂无借口乎?朱子说过·`····”

    “得了罢!”乖官翻了翻白眼“我信荀子的话也信太史公的话,朱夫子么隔着一千多年,他的考据未免不靠谱儿。”荀子怎么说也是儒家圣贤,春秋战国时期的人,朱子是南宋人,和孔子一个时代的荀子说孔子杀人了,隔着一千多年的朱子说没杀,换我,我也信荀子的话。

    下面群情轰然,说实话,这种历史疑案,读书人最是喜欢考据的,明季,读书人辩论成风,颇有后世真理不辨不明丨的味道,乖官这一说,有些人便要仔细跟郑国舅说道说道了,可惜,乖官不给这些人机会,他伸指一指生光的无头尸体,大声道:“况且,这也算是读书人么?尔等敢说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动不动讹诈人家,敲骨吸髓,他不该死?他擅造谶纬诗,说什么,五sè龙文照碧天,谶书特地涌祥烟,定知郑生乘黄屋,愿献金钱寿御前。嘿!定知郑生乘黄屋,好大的一顶帽子,这厮,居然还敢刻印成书,跑到我家来勒索我,真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十五岁孩童么!”

    他说着,双目巡视,被他眼光一扫之下,诸生纷纷低下头去,说实话,这生光名声的确不好,诸生即便想反驳,也当真有些无奈,谁叫生光是一个上不得席面的狗肉呢!当然了,若不是生光这等人,换别人,又如何敢一夜哄传谶纬诗,还亲自登门勒索当朝国舅大都督呢!要是乖官是一个正常的国舅,而不是一个有后世灵hún的国舅,还真就骇怕得被生光给讹住了。

    谶纬诗,大杀器啊!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世上哪儿来那么多智者?大抵还是普通人罢了,就像是有人作诗讽刺刘邦,说刘邦本是刘家子,硬说他娘睡了龙。可这种事情,即便后世天朝,也无法杜绝,譬如后世去韶山旅游,导游会正sè告诉你:在文氏生下毛XX的前一天晚上,毛顺生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龙翘首东望,迟迟不肯离去,第二天,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代伟人诞生了······

    像是生光这般,乖官怎么可能不杀他?自然,杀完了也还是有后续故事的。

    缓缓逼视了四周一遭,乖官大声就道:“唐三,把这生光的尸首放在国子监大门口,曝尸三日……这等刁顽狡狯之徒,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同党。”他说着,转首冷眼看了看国子监祭酒高启愚,鼻腔出气哼了一声,对手下那些锦衣卫大喝一声,“走!”

    瞧见这位国舅大都督出了国子监的大门,高启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候,娜没一个学生去笑话这位高夫子,无它,方才杀气太盛,谁不-吓住了,哪儿有资格笑别人。

    这唐三把生光的尸首扔在国子监门口,又留了数个手下在附近看着,就快步追上乖官,弯着腰小心翼翼道:“国舅爷,这······就这么算了?为何不把那些社寮长都抓起来?卑职打探,这些人隐约和生光是有些勾连的······再则说了,生光自己不也招供了几个么!”

    乖官心中冷笑,生光背后自然是有人的,他挑了挑眉就道:“唐三,你杀过鳖么?”

    唐三愣了下,杀鳖?

    《名医别录》说鳖补中益气《本草》说鳖滋yīn补肾,天朝吃甲鱼,起码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他虽然没杀过王八,却也瞧人杀过的,大抵是拿筷子过去让王八一口咬住,然后拉长用刀一刀剁下去……想到此处,顿时恍然大悟,脸上堆出笑来,“卑职明白了,等**伸长了,再一刀下去。”

    乖官听了这话,顿时啼笑皆非,当下呸道:“唐三,怎么说话呢!什么**不**的!”唐三赶紧赔笑“小人这不是没读过什么书么,鳖头,鳖头。”

    瞧他那笑,乖官略略就有些明白,这唐三怕是故意的当下就想,怪不得,历史上那些皇帝,明知道手下一些被宠信的臣子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用在身边,果然还是有道理的,这种把奉承逗趣化与无形之处,也是一种大本事啊!用起来也顺手就像是夜壶虽然不雅,却也不可少。

    笑着伸指点了点他乖官笑道:“你啊你,以后记得多读些书。”唐三赶紧点头谄笑,“是是是,小人以后肯定多读书,若不然,跟在国舅爷身边办事,岂不是把国舅爷的名头给弱了,其实小人昨儿还给高夫子送了二十两银子去,请高夫子给小人做个幕友,高夫子估mō着是一时间拉不下脸来,没答应小人,等过几天得闲了,小人再亲自去一趟,说三分的先生们不是常常说三顾茅庐么·`····”

    这高夫子便是当初乖官杀人的时候给唐三解释大明律杀jiān的那个冬烘先生,乖官听他一说,未免略略有些印象,便又高看唐三一眼,所谓丨苟富贵,勿相忘这唐三到底还是有些丨屠狗贩浆者流丨的市井义气的,不过这三顾茅庐么,嘿!嘿嘿!当下就斜眼一笑,再不说话,旁边菅谷梨沙牵过马来,他翻身上马,一带马缰大声道:“去宝文堂。”

    唐三赶紧跟了上去,锦衣卫如潮水一般退去,青石板铺就的路上顿时空无一人,只有生光的无头尸身扔在国子监门口,空气中就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宝文堂就在皇城外头的一条街上,这条街上大抵都是做内宦的买卖的,居住的也大抵是内宦们的家人。

    和普通人所想象的不一样,很多内宦也是有老婆的,和宫女的所谓对食且不去说他,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连明朝的皇帝皇后有时候也会问手下太监,曰:汝菜户啊谁?意思说,你老婆是谁啊!

    而有些权势的公公们,大抵都会在皇城外头娶上那么一房甚至几房妻妾的,像是宝文堂的掌柜樊加丹,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田无眠的妻子的侄子。

    虽然说,太监的妻子,听起来似乎很好笑,似乎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可实际上,太监和妻子相濡以沫的,历史上还真不少,《万历野获编.内监》曰:比来宦寺,多蓄姬妾。以余所识三数人,至纳平康歌妓。今京师坊曲,所谓西院者,专作宦者外宅······则犹愈于高力士之娶李元晤女,李辅国之娶元擢女也。

    宝文堂一开始是专门印刷皇家经册的,后来发展壮大,很多善本都出自宝文堂,譬如前年李卓吾点批的西游记,那真是大卖而特卖的,可以说是大明朝印刷业的龙头老大。

    乖官去宝文堂,主要是瞧瞧,这《儒林外史》印刷好了没有,他在塞外那么久,难道真的就每天跟圣湖公主和三娘子做那些chuáng上的事儿么?自然是不可能的,这儒林外史,是早早就准备写的,前前后后一点一滴慢慢写来,这儒林外史可说是古典讽刺文学之典范了,其中一折丨范进中举在后世更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把读书人热衷功名富贵的嘴脸写的可谓是活灵活现。

    此外,像是因为多点了一根灯芯草而死不瞑目的严监生,临死了还要从被单里头仲出两根手指头来,别人死活猜不到他这两根手指到底什么意思,最后还是妻子赵氏揩了眼泪上来,说,老爷!只有我晓得你的心事。你是为那盏灯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等赵氏挑掉一根灯芯,严监生这才咽了气,那吝啬嘴脸可谓跃然纸上。

    这等辛辣的文字又是在读书人权势最大的明季,乖官怎么可能不去写呢!自然要大写而特写的,像是陈继儒是怎么扬名天下的?骂天下的进士老爷们是穷措大,却博得大名,无数人都要赞一个好,便是这个道理当然了,不买账的自然也是很多的,不过,这天底下又有谁能让天下人全部买账呢!赞得多骂得少,那就顶顶不错了。

    把书交给宝文堂去印,因为宝文堂财大气粗路子广,像是西游记,别家不敢公开卖,宝文堂非但卖还请耷卓吾写点批,大卖而特卖,故此要给宝文堂来印。

    宝文堂掌柜樊加丹圆滚滚的一个身子,可想而知这宝文堂的买卖是多么的好,把他养的是多么的肥瞧见乖官赶紧就跪下磕头,乖官让他起来,便问他这书刻印的如何了,樊加丹脸上堆笑,“大都督放心,小人让下面的刻工加班加点,刻了二十版,刷五万册绝无问题……”

    乖官略一皱眉“五万册少了些起码十万,只消你在北直隶卖南边我自然有计较。”樊加丹赶紧点头,“是是是,小人继续让刻工们加刻,绝不会误了大都督的事儿……大都督,小人给您报个账罢!这本子,原本小人准备请李卓吾先生的,不过如今卓吾先生在南京,故此请了焦大状元点批,焦弱侯也是累天下大名的名士,又是一榜状元,家中更是世代藏书的大藏家,请他点批,不会差的,小人给了焦状元五百两的润笔银子……”

    他一笔一笔报账,乖官挥手就让他不消说了,“这账目,到时候我自然会让人跟你结算,放心,不会差你一两银子。

    樊加丹脸上赔笑,“大都督那是财神下凡,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心里头却说:唉!这位国舅爷,一本定价才两钱银子,这未免也太廉价了。

    明朝一本《水浒传》定价是二两银子,后来南方很多刻书的商人就想方设法把成本给降低了下来,譬如说,用比较差的纸张,把字体缩小,每一页多刻一些字,甚至漏刻那么一两段,以此来降低成本,,历史上有把水浒和三国刻印在一本上头,上半截是水许,下半截是三国,然后标榜用一本书的钱买两本书,定价还便宜,当然,其中一定会有很多错漏,以廉价刻本闻名的,像是福建建阳,在宁bō买过乖官的本子的那位熊大木先生,就是福建建阳人。

    这些银钱账目上头的琐碎事,乖官是准备交给黎宝儿来管的,若不然,他分分钟几十万两银子上下的,哪儿有功夫去跟宝文堂掌柜去讨论焦弱侯的润笔银子是贵了还是便宜了。

    问了书目上头的事情之后,乖官接过樊加丹小心翼翼奉上来的茶,这才慢条斯理说:“漕运参将罗佛正在你这儿印的经书,他人呢?”

    樊加丹顿时头上冷汗就下来了,罗佛正传教,这种事情呢!属于是公开的秘密,可以做,但绝不能大肆宣扬说出来,若不然,被人攻讦,可就比较麻烦,朝廷那么多的科道官和御史官又不是摆设。

    这就像是李卓吾十二岁写文章抨击孔子,后来又写书赞扬秦始皇是千古一帝,武则天是明察善断的圣后,天下人大赞,但最终,李卓吾也是栽在这事儿上头,首辅沈一贯指使礼部给事中张问达说他丨敢倡乱道,huò世诬民逮其下狱,最终死于狱中。

    瞧他头上冷汗,乖官放下茶盏就道:“放心,我跟罗参将有约,他是否在后院?让他出来见我。”

    这话一说,樊加丹冷汗更急了,心中就叫苦,感情罗佛正和这位国舅爷有勾连,怪不得他行踪低调,上午到了我这儿就迟迟不肯走,还故意叫我请他吃饭,我以为他是想巴结姑父(司礼监秉笔太监田无眠),还得意了会子,不曾想是要暗中见这位国舅爷。

    罗佛正和郑国舅若堂而皇之见面,这肯定就要被六科和都察院攻讦的,乖官自然是不怕攻讦,但他要钓鱼,罗佛正有大用场,一时间还不能暴lù出来,故此行此下策。

    不得已,樊加丹去请了罗佛正出来,罗佛正身高七尺,眉中有数根白sè长毫,见了乖官后,当即单膝一跪,“末将漕运参将罗佛正,叩见大都督。”

    樊加丹不敢听他们说话,赶紧退了下去,在外头就焦急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也不晓得里头说些甚子,过了半个时辰,郑国舅这才离去,没一忽儿,罗佛正也很是低调地瞧瞧离去。

    这位宝文堂掌柜的呆呆站了良久,方自一咬牙,赶紧去皇城外边小门,使了银子寻了一个相熟的小太监,笑着请他去找司礼监秉笔太监田无眠,那小太监掂了掂手上银子,脸上lù笑,“樊掌柜,这,咱家怎么好意思······”说着,手上银子却是一滑就入了袖子。

    “小公公好说,咱们是什么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这就是哥哥我给小公公买点零嘴果子吃,不值当什么。”樊加丹作为秉笔太监的内侄,这些嘴上功夫也是晓得做的,并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姑父是秉笔太监就耀武扬威,那等路数,只是寻死之道。

    那小太监笑着去了,樊加丹翘首张望了许久,这才怏怏回到店里头,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天sè擦黑了,秉笔太监田无眠这才出现在宝文堂,樊加丹赶紧迎了上去,“姑父,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不待田无眠说话,就把郑国舅和罗佛正sī下在他这儿见面说话的事儿给说了。

    田无●′一愣,这郑国舅是想做什么?

    “姑父,你说,会不会·……”樊加丹小心翼翼就说道,“外头突然流传什么郑生乘黄屋……”

    腾一声,田无眠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求见万岁爷。”!。

410章 商税非困商,困民也

    这秉笔太监田无眠巴巴地跑去见了万历,他也晓得如今郑贵妃最得万岁宠爱,故此婉转地就把听来的话和郑国舅暗中面见罗佛正的事儿给说了,万不曾想,万历却是一笑“这事儿,朕是晓得的”

    田无眠咯噔一下,心中就大是懊恼,明白了,自己是拍马屁拍到马tuǐ上头了,心中虽然奇怪,这郑国舅是什么时候瞧瞧叩见万岁爷的?却也不敢问,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好了,起来罢!”万历任其掌了几下嘴,这才叫他起来“当年皇爷爷还在的时候你便进宫服shì了罢?,…

    “奴婢是嘉靖爷二十九年进的宫。”田无眠赶紧回话,万历沉吟了一下“嘉靖二十九年……是俺答围北京的那一年罢?”

    田无眠连连点头“圣明无过万岁爷了。”万历一笑,自然不把他这番赤luǒluǒ的马屁放在心上“当年俺答围困北京城长达半月之久,烧杀掳掠,皇爷爷甚至发了勤王懒如今察哈尔小王子布延亲自入京来?

    ,…”

    老田好歹也是在内书房读过书的,历shì嘉靖、隆庆、万历三朝,这时候如何还不晓得应该娄么说话么?当即噗通一声又跪下“万岁爷天资聪颖,还要胜过隆庆爷和嘉靖爷,奴婢能有幸服shì万岁爷,也不知道前世烧了多少高香,敲穿了多少木鱼,这才有这等福分”

    他阿谀奉承,这时候屏风后面就传来扑哧一声笑,田无眠正脸上堆笑,听了这笑声,一颗心顿时就沉了下去,只觉得骨髓发凉,额头当即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来,这声音……是贵妃娘娘。

    郑贵妃就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老练的嬷嬷,怀里头抱的婴孩正是朱常剂。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田无眠把脑袋在地砖上磕得嘭嘭响,没磕几下脑门就青紫起来了,郑贵妃似笑非笑一伸莲足,就挡在了田无眠脑门前“好了好了,晓得你是对皇上的忠心,你也算得是三朝老臣了,司礼监的差事,你办的也从来没有大的纰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田无眠背后全是冷汗,又叩了数下直到郑贵妃对万历说了一句,陛上还是你说一句罢!我说话没你好使!】把老田吓得这才不磕头,只是脸sè却苍白得紧,万历体恤他也是历shì三朝的老人儿,就笑着道:“你的忠心贵妃也是晓得的,国舅办的差事颇隐秘,你不晓得也是正常,记得不要跟别人多说下去罢!、,

    看着田无眠冷汗淋漓缓缓退了下去,郑贵妃哼了一声“要不是我正好抱着孩子来给你瞧,指不定还怎么编排乖官呢!”旁边万历瞧她撅嘴的模样,忍不住就伸手揽了她腰“算了,他也是一片忠心……”郑贵妃就大发jiāo嗔“能有乖官忠心么,这傻瓜,给他姐夫背了那么一个大黑锅在身上,外头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坏话呢!他才十五岁啊!小时候我答应了娘要照顾他的可我如今都是贵妃了,却也一点儿都没照顾到他……”说着,就低头嘤嘤低啜起来。

    万历皇帝朱翊钧忍不住就尴尬旁边那老嬷嬷也有眼sè,赶紧把皇子给抱着就往旁边晃悠朱常涧这孩子正好吃饱了奶水,眯着眼睛睡得正舒服。

    瞧那嬷嬷走了远了些,万历这才涎着脸低声说:“若彤,我的好若彤,我这不是给乖官撑着腰杆子么,上次召他悄悄入宫,他一番话说的很是有章法,我瞧着比当年张先生还要有章法……我小时候听张先生讲书,有时候就寻思,咱们大明这般大,为何朝廷就这般穷,后来张先生搞一条鞭法,虽说银子多了些,可民间怨声载道”

    张居正的政治改革,虽然被后世吹嘘的厉害,甚至有个说法叫做泄间再无张居正,似乎大明灭亡就是因为张太岳死的太早,可实际上,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最终损害的是手上有田的农民,大批原本手上有田地的小农因为一条鞭法,而不得不把土地投献给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或者大地主,以求得到庇护,导致了更加快速且全国xìng的大面积土地兼并。

    这一条鞭法,是把所有的徭役、里甲正役、杂泛差役、丁银、田赋等等等等全部摊派征收,按照每一个人口、每一亩回来征收,实际上就是比较简单的摊丁入亩,譬如一个县有人口十万,土地十万亩,那么这个县的役银子就按照比例摊派在人口和土地上。

    一个县有富人多少?穷人多省?

    大明朝大约百分之五的人口掌握着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财富,这个摊派,公正么?加上大明虽然巨量吸纳来自海外的白银,但世面上依然是缺乏流通白银的,而一条鞭法只收白银,老百姓到缴纳赋税的时候,不得不把铜钱在商人手上折换成白银,像是宁bō颜家的钱庄,以前做的就是这个买卖,专门给百姓折换银钱,赚其中的血汗钱。

    这个被商人和胥吏双重录削的一条鞭法,被后来的大儒黄宗羲称之为旧民一条鞭L

    所谓开源节流,这种节流手段,当时看着有些效果,可实际上给国家带来了更严重的隐患,万历后来废除一条鞭,便是这个道理,这位皇帝最终的手段就是大肆派出太监收矿税。

    万历年间的矿税,仔细一研究,其实就是变相的商税,皇帝也晓得,老百姓没钱,故此说,安忍加派小民,要问富商大贾们收银子,当时的公安派领袖袁中道曾经为皇帝说过公道话,说:万历中,两宫三殿皆灾,九边供亿不给,外帑空虚。天子忧匮乏,言利者以矿税启之,乃以shì充矿税使,分道四出。

    而时人笔记中说评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致数十万不称富,《歙县志》更是说邑之盐荚祭酒而甲天下者初则黄氏,后则汪氏、吴氏,相连而起,皆由数十万以达百万者。,歙县是徽州下属的一个县,徽商聚集地,徽州六县之一的地方县志,都堂而皇之这么写,可想而知当时商人是多么富有。

    故此明末大儒顾炎武作《天下郡国利病书》,说:农事之获利倍而劳最,愚懦之民为之。工之获利二而劳多雕巧之民为之。商贾之获利三而劳轻,心计之民为之。

    万历派出那么多太监出去收矿税,这税率是多少呢?实际上也不讨就是值百抽十。,就这个十两银子收一两银子的税,结果却是史书上一句【自明之晚季,以矿税为厚敛之端,宦竖四出,徵求无艺,有司因之苛派百姓,海内sāo然。】

    其实这无非就是损害了官商一体的既得利益者集团,其中,就以东林党为最,像是所谓东林八君子之一的高攀龙,在历史上就上绛下跳在《上罢商税揭》就危言耸听说:加派之害以税计,商税之害以日计。商税非困商也,困民也。

    这就是所谓众正盈朝的东林党的嘴脸,就和前文写过的要问苏州富商征银子修城墙一般,富商不肯出钱,还非要掰出一个理由来【此兴无故之役,以竭其膏髓,大户既穷1小民立槁,固不可为矣!】有钱的大户掏了银子了穷人贫民便会顿时枯萎,所以,这城墙不能修。

    这些所谓的君子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言之凿凿,似乎说的就是天地至理,后世史学家们也把他们的话当真,最终导致众口一词yīn实亡于万历L

    可是,即便这些君子和史家们所说的是真话,所谓【一场封建**对资本主义萌芽的浩劫】,按照他们的数据,平均下来的话,万历皇帝一年也就是刮了商人们大约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银子,好大的一笔钱啊!这就是时人笔记中说的隙商大贾甲天下,非致数十万不称富m时代,万历皇帝这娄鳖,巧取豪夺,背了无数骂名,也不过一年才收了相当于一户还称不上富户的人家的银子…等神宗驾崩,东林党君子们教育出来的光宗朱常洛又把这些银子在一个月内全部huā了出去,这真是历史上最大的土鳖父子两个。

    读史至此,当真便要从xiōng中生出七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来,卧槽泥马勒戈壁。

    当然,历史上最大的黑锅明神宗,这时候已经把黑锅移到了郑乖官身上,他到底是张居正悉心教导出来的学生,这其中的关门过节,都是心知肚明的,故此便如普通百姓家中夫妻一般和郑贵妃说话,好生安慰郑贵妃“我心里头也晓得,张先生的手段,只不过是节流,牙缝里头省下来的银子,终究不是个王道,我屡想征收商税,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便想着慢慢来,一步步来,到底还是乖官聪慧,给我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倒是极好的,一旦扇了这些商人的嘴巴子,日后我说话底气也足,这些,都是要感谢乖官的……”

    贵妃嘤嘤啜道:“可是………你瞧,这还没怎么地呢!就有人跑来背后告状了,乖官再聪慧,也架不住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啊!我不管,我不管…”说着,就使起小xìng子来,万历没奈何,只好伸手紧紧搂抱住他“爱妃,若彤,他不也是为了他的外甥,咱们的孩子着想么!

    祖宗传下来的江山,朕,总不能破破烂烂地交到常涧手上罢!”

    郑贵妃抬起头来,眼神中全是欣喜“君无戏言,这话可是你说的。”

    朱翊钧一瞧,爱妃脸上何曾有半颗眼泪珠子,眼眶中有的,只有狡狯,哪儿来泪水,当下啼笑皆非,无奈地摇头“若彤啊若彤,你都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还跟朕刚认识你的时候一般,又顽皮又任xìng。”

    “我不管,你自己亲口说的。”郑贵妃摇着万历撤jiāo,脸上就全是jiāo憨柔媚之态,她又是在哺rǔ期,这天气热,身上穿的也少,rǔ汁就从薄透的苏锦裙子上渗透出来,xiōng前湿了一大片,一股子rǔ香淡淡地就弥漫开。

    万历心里头忍不住一dàng,紧紧揽住她就涎着脸说:“若彤,这些日子,可把朕给憋坏了”说着,就去动手动脚。郑贵妃jiāo靥薄晕,伸手就拨开他的禄山之爪,嗔道:“不要转移话语,你给我写下来。”

    说话间,就使劲拽着他到了书桌跟前,拽过一张空白黄绫圣旨来,又拿了一支笔塞在万历手上“快写。”

    终究是爱她爱的狠了,万历对她几乎无有不允,即便郑贵妃此举俨然就是有违祖制,万历也提不起气来,反倒觉得爱妃是真xìng情,当下只好道:“好好好,依你,都依你。”当下tiǎn了墨,转瞬间写就,郑贵妃笑着就拿来玉玺,万历接过,在上头盖了,这才似笑非笑递回去“爱妃,这下满意了罢!”

    小心翼翼把黄绫圣旨收起来,郑贵妃故意嘟起双chún来“他叫朱常涧,是朱翊钧的儿子,跟我有甚关系”说着,故意转身要走,万历急了,一把拉住她柔荑“若彤,你这不是耍赖么!”

    柔柔一笑,郑贵妃旋了一个圈儿,苏锦裙子就如一朵盛开的huā朵儿一般绽开,这才一拽手,转到万历怀中“我的傻皇上,你啊!真傻,和当初我认识你的时候一样的傻……”说着,螓首缓缓凑到万历耳边吹气,低声道:“朱翊钧,你是不是想跟你尼子抢奶吃啊?”

    她说着,妙目中闪过一丝狡狯,咯咯咯咯地jiāo笑起来,起身又转了一个圈儿,就对他勾了勾手指头,媚笑道:“来啊!”

    瞧着她这般媚态,万历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一下就扑过去“瞧朕不抓住你这个妖女”郑贵妃jiāo笑着闪身躲过,却又冲他抛了个媚眼儿……………

    这时候,乖官正在靖海侯府和董其昌说话,董其昌这些日子上了书自请为整饬鄂尔多斯兵备道,掉了一地的眼睛珠子,堂堂一榜探huā,不在翰林院舒舒服服待着,却要跑去塞外苦寒之地,估mō着不知道多少人暗中骂这位董探huā失心疯了呢!

    这个自请,想必是没有难度的,不过等朝廷批下来,却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这些日子,他干脆都不去翰林院待着了。

    不过,听了乖官的仔细计划,董其昌依然觉得,这未免太也弄险,一个不好,朝野震动,天下轰然,到时候皇帝都未必庇护得住他。

    皱起眉头来,董其昌忍不住就道:“凤璋,你这……太也弄险了,成化年间,商人罢市,宫内中官求伞而不可得你这是要把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啊!”

    乖官就笑了起来“哥哥,我何时何地不是在风口浪尖上?”!。

411章 君子朋而不党

    现如今,郑乖官迹真就是在风口浪尖上,京师谶纬诗一起,剑锋直指国舅爷,谶纬这玩意儿,历朝历代都是大杀器,你跟别人讲仁义,别人可不跟你讲仁义,乖官嘴上不说,心里头其实恼火的很,他本来还准备缓缓图之,可如今看来,别人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看着乖官脸上的笑容,董其昌忍不住就有些愁容,压低了声音就道:“凤璋,你舞象之年,行大将军事,历朝历代几乎没有过,锋芒太lù了,如今贵妃娘娘虽然得宠,可这种事情,说不准的,再则说,陛下身边形形sèsè人等”他这话就没往下说,意思却是明白的,一个人再有能力再得宠信,可是,有一个成语叫做三人成虎,这天底下的事情,都架不住人嘴两块皮,如今连【郑生乘黄屋随样的谣言都出来了,虽然说皇帝宠荣不减,可这个谣言说不准是否就成了埋进心里头的一根刺,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俗话说,人事人事,历来都是做事的人少,扯后tuǐ的多,按我的意思,其实你应该自己上个表”董其昌满脸的忧容,乖官晓得他的意思,不过总不好说,【放心好了,我姐姐郑贵妃宠荣三十多年,史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的】,只好就笑着岔开,打断了他的话“大兄,你的意思是说?我上表告老还乡?然后去宁bō韬光养晦?大兄,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长大的,京师人士,往哪儿告老还乡啊!”

    董其昌一是听他说了一个告老还乡的说话,二是瞧他满不在乎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忍不住就一跺脚“凤璋,我是正正经经跟你说话呢!”

    “哥哥,我也是正正经经跟你说话了。”乖官收了脸上的笑,淡淡就道:“不过几个国子监的监生,以为自己当个社寮长就是朝廷命官了,又仗着朝堂上有人,便sī底下撺掇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游说之徒,这厮虽然胆大妄为,倒也有些本事,居然还真就被他把谣言给传开了这些人当中,固然有风骨之徒,不过,愈是这样的人,愈是与国家无益,他们的本事,大抵就是两个字,党争,……………”

    说到此处,他撇嘴一笑,不过是东林党雏形,惧他们何来?一帮只会党争的文人罢了,也就是一些耍嘴皮子的功夫,真在屠刀之下,保管一个个投降的比谁都快。

    就像是后来的东林巨擎、复社创始人、写下《五人墓碑记》的张溥,此人死后,偌大东林党,竟然无一个人给他操办后事,为何?都忙着跟起复为阁老的周延儒讨价还价,争取一个好官位,这可是自家的前程买卖,自然要上心,自然要揣摩,自然要奔走……要好生去呵一呵周阁老的卵子,方才能谋一个好前程,至于死去的张溥,死人么,有甚大不了的。

    历史上,三十二岁的张溥主盟召开著名的虎丘大会,仙左、江左、

    晋、楚、闽、浙以舟车至者数千人】,天下为之侧目,终成一股浩大的政治力量,恐怕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死了连后事都无人操办。

    最后还是被史书骂为jiān臣的马士英一个月内奔bō数千里,为张溥操办的后事,也是这位被斥为侗祸附马士英,抗鞋清宁死不降,最后被清兵扒皮充草,至于所谓众正盈朝东林党,不知廉耻联袂献城投降的,譬如东林巨擎钱谦益之流,真真是不知凡凡。

    这些例子,斑斑在史册,乖官自然不会被东林党那一套所míhuò,打击他们更加不会手软,他明知道当时国子监十二社寮长中大部分都和做谶纬诗构陷自己的瞰生光有瓜葛,却隐忍不发,只是在夫子像前砍杀了瞰生光,做足了国舅爷的派头,这才趾高气昂离去,想必在那些国子监江南士子集团的心目中,不过就是一个骤得荣宠的外戚嘴脸罢!

    他可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如今他权势不可谓不重,但是,即便真就把后世所谓东林八君子全部抓来砍了脑袋,未必没有西林、南林、北林,说不准,还会有少林、大林、小林终究是当时的氛围,正是商人集团大肆追求政治地位的时代,不把这股子风给刹住,杀了高攀龙之流,必然还有矮攀龙、长攀龙、短攀龙跳出来为商人集团唱赞歌的。

    商人集团的崛起,这已经是历史必然之大趋势,无法避免,这个,乖官是清楚的,但是,即便是在后世,西方资本世界中,也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做反垄断,也就是五百年后大家所熟知的反托拉斯法。

    在大明朝这个商人地位日益高涨的时代,后世总喜欢说,当时的资本主义萌芽被封建扼杀了,却对商人集团搞垮了整个大明朝这个事实视而不见,而乖官作为万历皇帝的小舅子,又是熟知历史走向的人,自然就要狠狠敲打敲打商人集团。

    就像是当初他以星球大战为基调所写的那个话本一般,商贸联盟操控朝政,形成寡头政治,导致中小商户和地笑破产,继而把整个帝国拖入泥沼,崩溃在即这时候的大明朝,那些文人集团,何尝不是如此呢?就以复社领袖张溥为例子,时人笔记中这么说他:春秋两试,孰元孰魁,孰先孰后,庶常(张溥)已编定无遗人矣。又有谓闹其奖擢成名者数十百人】

    种式者皆复社之人丌所以为弟子者争yù入社,为父兄者亦莫不乐之子弟入社……

    这不就是一个庞大的垄断集团么!

    而再看张溥为了让老师周延儒上位,做的什么手段?史书曰:太仓张溥为门户计,鸠金二十万略要津,宜兴(周延儒)得再召。

    这不就是政治献金么!

    这些人再标榜自己为君子,却始终不能掩盖一个事实,资本,是逐利的。

    是人皆有sī心,这个,乖官可以理解,但是,一边追逐银子和地位,一边又要君子一般的名声,这个,就不能理解了,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

    故此乖官对当时的地主和商人集团努力追求地位表示理解,但是,这个追逐,必须在某一个范畴内,而不是如历史上那般,死活不肯缴税,却又要享受国家的种种优惠待遇,最终把朝政搞得一塌糊涂,庞大的大明帝国轰然倒塌。

    当然,这时候还没东林党这个词,但是,如今高攀龙、顾允成、薛敷教这些东林党干将已经隐显端倪,说白了,就是以江南富庶的地主和商人为主的士子集团,在努力的追求属于自己的政治地位,只是在外面敷了一层所谓君子的外皮,如此而已。

    实际上,乖官隐约就有些觉得,那位后世被称之为陈林光生】、现如今的楚部主事顾*成,恐怕在这件事中就占着极大的干系,要知道这位万历四年乡试第一,万历八年以二甲第二名举进士第的大才子、大名士,可是璐王的老师,璐王是慈圣皇太后最爱的小儿子,如今已经成婚,却没有按照祖制出京就藩,依然滞留在京师这位爷,历史上死后享受的都是皇帝待遇,甚至还要超越他哥哥朱翊钧的定陵,陵墓被后世称之为中原定陵,规模直追他的老祖宗朱元璋。

    或许有看官要说,死后的坟墓跟活着的他有一个铜钱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古制,yīn宅都是在世的时候修好的,像是万历皇帝,不就已经在修自己的龙xué了么,万历今年才多大?他十岁做皇帝,今年是万历十二年,也就是二十二岁,就修坟墓了。

    甚至乖官有时候也揣度,是不是李太后隐约暗示过小儿子什么,导致这位璐王爷连死都要修一个超越皇帝的墓xué。

    既然顾宪成是这位璐王爷的老师,乖官就不介意随手给李太后制造点麻烦,何乐不为,他倒不是故意揣度,实在是当时清流最拿手的手段就是制造流言蜚语,譬如历史上万历朝赫赫有名的妖书案,也就是他姐姐郑贵妃的事儿,再考虑到梃击案、红丸案这三大疑案,根据后世谁受益谁便是最大嫌疑人的推断,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把朱常洛推上皇位的东林党。

    至于可怜的万历,背了五百年黑锅yīn实亡与万历】,正人君子都大骂万历的贪鄙,却从来不提百历朝那么多天灾,朱翊钧每每免掉当地钱粮,并且从搜刮工商税得来的内库拨银子赈灾……当然了,这些天灾么,在正人君子口中,也是因为万历本人人品不好,老天爷降下来的惩罚。

    其实所谓清流,和后世的砖家是一个路数的,主要就是为既得利益集团敲边鼓,呵利益集团的卵子,以此作为晋身之道。

    不过,这些话,讲给董其昌听未免就太超前,乖官只好给他说一些简单的道理,譬如这谁受益谁便是最大嫌疑人,如今的清流,声音基本操控在江南士子集团的手上,那么,做谶纬诗的,必然就是这些人,而朝廷对舆论的控制,未免又太过松懈,就让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有了许多心思。

    当时朝廷对舆论的松懈到了什么地步?前文已经说过,以罗教为首的诸教派,也就是后世所谓诸多邪教,他们的典籍都是皇家印经厂印刷出来的,比起鞋清朝的因为一句附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就要掉脑袋,那真真是不知道松懈到什么地步了。

    加之明季正是反思理学的时代,个人利益高于一切的思潮尘嚣直上,连那些自称君子朋而不党的东林君子们都投降鞋清没有任何压力,何况其它人呢!

    这种经济转型时期的混乱,那是历史必然现象,在欧洲,诸国君主都是大肆搞宗教清洗,借此来稳定度过,譬如这个时代还活着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以及他的妻子,英格兰女王玛丽一世,这两位都是以搞宗教清洗而出名,玛丽一世更是有洫腥玛丽】这个恐怖的外号,但是抛开残酷的一面来看,在某种特殊时代,就必须要这种强制xìng的铁腕政治,才能顺利度过难关。

    而大明朝,相对于同时期的欧洲,实在是太〖民〗主了,〖民〗主到敌人到了家门口,这边还要先争出一个丁卯来………

    不过,这种理念,让骤然听闻的董其昌却是瞪大了眼睛珠子,半晌,才摇头苦笑“凤璋,连杀人都被你说出这么多道道来,我也被你弄得有点糊涂了,按你所说,那欧罗巴诸国如今也正是商人努力追求地位的时候,这个反对神xìng,提倡人xìng,倒是颇有我大明陌姓之道既是圣人之道】的味道……”

    乖官内心就苦笑,这位董哥哥还真是有自信,不过再过几百年,天朝这种自信就要全部丧失殆尽,要反过来说,我们像别人了。

    “哥哥说的有道理。”他就点头“这种手段,就好像huā匠给一颗正在成长的树苗修建枝节蔓延,也是必要的手段,若是任其发展,未免不成?…”

    董其昌对这话是大点其头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当下就道:“这么说来,好罢!这次哥哥我尽力帮你周旋一二。”说着,也不待乖官开口,扭头就出门而去,乖官瞪直了眼睛“大兄,大兄……”喊了好几声,董其昌却已经去得远了,旁边包伊曼贝荷瑞两个昆仑女奴就抿chún低笑,包伊曼轻笑着就说:“奴奴瞧着大老爷也是一心要帮老爷做事情的………”

    如今乖官家中上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董其昌有称大老爷的,

    二老爷必定是指陈继儒,而乖官,自然是老爷,至于国丈,目前已经升格做太老爷或者老太爷,这也不能怪大家把乖官喊得老,实在是他如今体统大,堂堂国舅大都督,若是还称少爷,未免就要不合适了。

    乖官只好摇头,估mō着,董其昌必然是往翰林院找同僚、同乡、同年这些关系,别忘了,董其昌可是南直隶乡试亚元,一笔字画更是天下无双,在大明朝,这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他要去串联,比乖官亲自去收小弟,那是要强上许多的。

    从古至今,上位者养御用文人,就是这个道理了。

    而这时候,乖官腹诽了无数次的顾宪成,正在给当今万历天子的弟弟璐王讲经义,今天所讲的,就是他当年的得意之作,万历四年的时候他在应天府乡试得中解元的文章,主要就是讲广开言路,虚心纳谏。

    当年阁老王锡爵曾经对这位喜欢抨击朝政的大才子做出如下的批评:当今天下之最怪者,朝廷认为对的,外人一定认为不对。朝廷认为不对的,外人一定认为是对的。

    而顾宪成针锋不让,反chún相讥道:我看应该这样说,外人认为对的,朝廷一定认为是错的。外人认为是错的,朝廷一定认为是对的。

    持心而论,顾宪成这番论调,还是颇为有可取之处的,只是,在明季这个连造反的邪教印刷经册都在皇家印书厂印刷的时代,〖言〗论〖自〗由已经可算是放纵了,天下最大的问题不是发出的声音太少,而是发出的声音太多,而顾宪成坚决认为,天下发出的声音依然太少,而朝廷若是稍微有一点抑制〖言〗论,那么,这个朝廷便是要打倒的娜党】,应该换一批君子来住持朝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603/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春最新章节! 作者:戴小楼所写的《大明春》为转载作品,大明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春介绍:
大明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