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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小楼     大明春txt下载     大明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1章 一老一小

    281章一老一小

    就在钟离钟大将军和这些当初在扶桑打天下的家伙们联络感情的时候,颜山农正在批评乖官的手段,说他手段略嫌粗暴,光想着打击人,却忘记了拉拢盟友,颜老头瞧见乖官脸色有些不服气,也知道小家伙腹中大才,想叫他服气,的确不容易,当下就扔出一句话来,顿时就宛如大明军队制式地雷伏地冲天雷一般,震得乖官目瞪口呆,更是让程夫子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自处。

    “嘉靖三十三年,许恭襄(许论,字廷议,宣大总督,兵部尚书,太子太保,蓟辽总督,死后谥恭襄)任宣大总督,我亦前往山西讲学,当时的晋王请我吃了一顿饭,席间吹嘘自己富甲天下,光是朝廷的禄米,每年就是九十万石。”颜山农脸色平静,“我当时大惊,回头就问许廷议,山西一年完粮几何?许廷议道,夏秋完粮约二百八十万石……”

    “吾常往江南讲学,浙江一省每年完粮二百七十五万石,苏州和松江天下最高,年完夏秋粮四百万石之巨,但,苏州刁风盛行,拖欠高达十之五六,还不及山西……”颜山农讲学天下几十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可以说,整个大明都在他肚子里头装着,说他是当代圣人,的确不为过。

    乖官张口结舌,卧槽,苏州人还真生猛啊!从朱重八开国就开始骂朝廷抗税,前世看书,还挺佩服苏州人的,可如今听颜山农一说,再想一想满清入关嘉定三屠后的苏松道,老老实实给满人缴纳赋税,这欺软怕硬的读书人形象顿时跃然而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祖宗诚不我欺啊!乖官心中叹息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颜山农依然在述说着,“……山西宗室每年支朝廷禄米三百一十八万石,而漕运所供京师米亦不过四百万石,天下宗室禄米合计超过八百万石,这还是嘉靖年的账本了,如今,怕是超过九百万石了,你倒是说说,你给你家皇帝姐夫赚银子,得赚多少才够他养朱家人?”

    程慎思满头大汗,无它,颜山农的话对于接受正统儒家教育的程夫子来说,简直大逆不道,可是,程夫子又是一个还算正直的儒者,他在大兴县做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教谕,深知张居正改革税法,每年银子亦不过二百多万,加上米麦实物,差不多约四百多万,可是这四百多万,即便按照一两银子二石米来算,也就是说,朱明的宗室每年要吃掉朝廷一整年的赋税……

    当然,颜山农所说的账目基本上是从地方税收直接走掉了,可这笔帐终究还是落在百姓头上的。

    乖官无言以对,颜山农咄咄逼人,继续说道:“山西宗室一年超过三百万的禄米,河南宗室一年超过两百万的禄米,我老头子敢说一句,天下若乱,必从这两省开始,天下宗室如此之多,勋戚也不少,你收了商人的税,目前还只跟江南文臣唱对台戏,可你总有一天要收到勋戚和宗室头上,到时候你如何自处?你要不收,这天下人又如何服气?”

    程夫子端着酒杯,乖官双手放在两腿腿面上默默然,颜山农则睁大着眼睛盯着乖官,在旁边伺候的菅谷梨沙也知道殿下谈论的话非同小可,都不敢接近了伺候,远远地端着酒壶不敢上前,只好把酒壶在在装着热水的酒桶内烫了又烫。

    听颜山农算的这笔帐,乖官这才深深感觉到,自己还是把大明的灭亡想的太简单,这煌煌大明,绝不是有一个野猪皮努尔哈赤就能灭亡的了的,也绝不是文臣党争所能灭亡的了的,究其原因,得把所有的一切都得算上,就像是颜老头说的宗室,如今养整个宗室是九百万石,即便算成正常的米价,也得四百五十万两白银,十年就是四千五百万两,按照这个算法下去,再过几十年,大明非亡不可。

    怪不得后世的史学家说[朱明不亡,是无天理],像是整个山西的老百姓辛苦一年还养不起山西的宗室,这泥马,不亡真无天理了。

    果然,封建王朝,只能说一个烂,另外一个更烂,朱明烂,等满清上台,更烂。

    大明虽然烂,好歹读书人还敢骂朝廷,还能张嘴说一说话,可到了满清,人头滚滚之下,读书人连朝廷都不敢骂了,只敢跪在地上吹嘘古往今来唯我朝圣明。

    脑中转过许多念头,乖官甚至有些意兴阑珊,对面颜山农看他脸上表情,顿时暗叫不妙:不好,太危言耸听,把小家伙吓住了。

    老头心念电转之下,当即狠狠一拍桌子,把桌子上头的酒菜震得腾一下跳了起来,“所谓国之将兴,必有世德之臣施而不食其报。你大都督如今做的好大事,大可救国……”他话风一转,赶紧先把乖官吹嘘了一下,不得不说这家伙到底是被市井百姓称为圣人的人,当即就把乖官说的还魂,心说咱可是老天爷看重的人,主角模板在身,怕个谁来,实在不行,混不下去了,跑去扶桑也能开个幕府耀武扬威一下,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好歹把自己能做的应该做的事情给做掉。

    想到这儿,他腾一下站了起来,深深对颜山农一诺到地,“还请老先生教我。”

    颜山农瞧他一诺到地,脸上顿时堆起笑,招手对菅谷梨沙道:“女娃娃,来,倒酒。”菅谷梨沙顿时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扶着自己头上的金丝发髻,快步过来后,给老头满满斟上。

    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颜山农这才伸手去扶起乖官来,“我老头子送你九个字,高筑墙,广积粮……”

    “缓称王?”乖官瞪大眼睛一脸的囧像,你这九个字也太坑爹了罢!谁不知道啊!

    “我老头子来仔细说与你听。”颜山农摸着胡子大笑,乖官也觉得这老家伙好歹也是当代圣人,不可能拿朱重八年代的九字真经糊弄人,当下从菅谷梨沙手上拿过酒壶,就给颜老头斟了酒。

    “慎思,来来,你我饮一杯。”颜老头儿笑着和呆滞的程夫子碰了碰杯子,一口喝干,随即想当然地就伸手过去让乖官给自己倒酒,乖官瞧他这做派,得,如今你是大爷,于是装乖卖萌一脸微笑又给老头满上。

    又把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颜老头这才睁大眼睛看着乖官缓缓道:“经略九州是为高筑墙,打击商人的同时也要拉拢是为广积粮,缓称王么……”他说到这儿,嘿嘿一笑,就没说下去。

    即便如此,乖官也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要知道,九州正是他所依根本,若没有庞大的海上力量,谁又来买他郑国舅的账,这时候才真服气这老头,果然是当代儒宗,才学不是假的,一眼就看透了他郑国蕃根本所在。

    他赶紧脸上堆笑又帮老头子给满上酒,“老先生还请继续。”

    颜山农伸手一拽袍角跷起二郎腿,“你如今在江南折腾来折腾去,给皇上赚银子,一时半会儿不虞什么大碍,可这总是得罪人的事情,商人逐利,你打击他们的同时,也要给他们一点甜头才行,如今九州宣慰司使带甲数万,为何你不率先大肆征收外国人的赋税,转移国内商人的视线,继而武装护航,让我大明的丝绸瓷器西洋糖等物行销小吕宋麻喇甲等地……”

    乖官眼神一亮,脱口就道:“持剑行商。”

    “持剑行商?”颜山农咀嚼了下这个词,伸手拽了拽胡子,“倒颇形象,你在这上头果然是有天赋的,能拯救大明的,我老头子这么多年看了无数才俊,也就你了,余子碌碌不足与谋,嗯!那陈继儒小子也还凑合,可惜,他一身本事倒是大半在那张嘴上,听陈继儒这小子说董其昌和你三人情若兄弟,也颇识得天下形势,不过一直没瞧见他,下次叫他来给老头子我瞧瞧,看可堪造就否!”

    往嘴巴里头扔了一块卤煮一阵儿咀嚼,老头一边哒巴嘴一边继续又道:“正所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你让这些商人赚了银子,不是更加好收他们的税么!甚至还可略放一放权,给朝廷上书,成立乡老会,让地方上的豪商们可以参与地方一些决策,这地方上朝廷命官上任,也要拜访宿老乡绅,本已成事实,前些年苏州说要修城墙,无数商人不就在后头捣鼓着让申时行的儿子给写了一封信,最后城墙不是没修成么!朝廷下旨,不过多一个名分罢了,却能让你邀买人心,何乐不为?”

    乖官连连点头,这个,有点后世两院制的意思,当下就捡能说的发挥了一下,老头眼神一亮,忍不住瞧他就道:“果然是生而知之者上也,你这说的颇妙,我大明的读书人都爱清议,爱吵架,弄个地方让他们去吵也好……”

    他越想越觉得妙,拍掌道:“让这些爱斗嘴的去争这个位置,省得整天不安分去冲击官府,老头子我虽然瞧不上朝廷,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于动不动冲击官府的读书人,我老头子却是更瞧不起,都是些愣头青……把争吵控制在某一个范围内,这主意,当真不错,吵啊吵的,这些小子们也会成熟起来,妙哉!妙哉!”

    乖官瞧老头手舞足蹈的,忍不住提醒他,“老先生,跑题了,咱们刚才说道江南商人的事情。”

    颜老头顿时瞪眼,“竖子不足与谋,老夫说的是大计,是国策,耐心些。”

    “老头,这似乎是我给你想出来的罢!”乖官忍不住讽刺他,“你能不能不要跑题把刚才关于商人的继续说下去。”

    程夫子坐在旁边,看着这一老一小没大没小,谈论的话题也是势无忌惮大逆不道的紧,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程夫子到底有一点好,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前程可都是这个学生给的,何况,如今的大明的确出问题了,只是他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既然这一老一小似乎知道问题在哪儿又试图在解决问题,自己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自己牢牢握着浙江提学司,怕也就是唯一能帮着自己这个学生的了。

    想到这儿,程夫子也想开了,便再不管两人,伸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有滋有味咀嚼起来,这要放在一年前,自己哪儿吃得起羊肉啊!就大兴县县学教谕那点俸禄。

    而这时候老头和少年似乎越吵越来精神了,颜山农一拍桌子,“别以为老夫不知道,小吕宋的事儿,怕就跟你有莫大关系,老夫说你没耐心,你还真是没耐心,手法太粗暴,没有学问……”

    “老头,你有完没完。”乖官瞪大眼睛,“我是你老板,你拿的可是我的银子,你就不能把刚才那话继续说下去?这什么两议院日后再议。”

    “小子,老夫我一代儒宗,你以为光有银子就能买动我?再说,明明是你小子先跑题的。”颜山农吹胡子瞪眼,“给老夫倒酒。”

    乖官睁大眼睛和他对视,老头不甘示弱,伸手就把酒杯伸在他跟前,旁边菅谷梨沙怯怯,从桌上拿了酒壶给老头倒满,老头倔脾气上来,反手就把酒给泼在地上,看着乖官道:“给老夫满上。”

    瞧他这模样,乖官忍不住就扑哧一声,这老头,得,算你狠。

    “我只是瞧你老。”乖官从菅谷梨沙手上取过酒壶来,“可不证明你道理真的多高。”

    “老先生。”旁边菅谷梨沙忍不住对吹胡子瞪眼睛的颜山农道:“我家殿下才十四岁,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我家殿下啊!”

    “要不是他十四岁,老夫我哪里瞧得上他。”老头得了面子,趾高气扬,抿了口酒,这才继续道:“总之,小子,我跟你说,当初张叔大没做成的事情,如今都靠你了,要记住,要想百姓过的好,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推倒从来,可你小子身份在这儿,那就只好走更加艰难的路了,这权臣之路,可难走的紧,你若连老头子我这点闲气都接受不了,日后,有的你难受的。”

    乖官有些不服气,“这话可未必,总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颜山农嘿嘿笑了起来,“我倒是希望你永远记得自己说的这话,来来来,咱们继续说,方才说到哪儿了?年纪大了,记性是不太好了。”RO!~!

282章 损人不利己

    这颜山农老头作为讲学数十载的一代儒宗,嗓门大,谈xìng健,和乖官越聊越有劲,反倒乖官,这两天没休息好,又是少年渴睡,谈到方刚入夜,乖官就熬不住了,不停地打哈欠,反观颜老头,精神愈旺,正是当时文献所说士子讲学琥虎有生气佝味道,程夫子亦陪着颜老头时不时说上几句,话题已经从国策,宗室,税收开始往水利,井田,商贸各个方向延伸。

    黄宗羲在自己的书中说陈方为学之士,雨饼笠,夜续灯……,连chuáng大被,所谈不出王霸,积月月不厌肼述的就是当时士子喜欢辩论的风气,颜山农更是有万人大演讲的盛况,当时大演讲虽没有扩音器,但古人同样有他们的办法,在演讲者周围以发散xìng安排门人弟子,然后按照句读一句一句大声传播下去,这样便能保证即便是最后面的人也能听见讲学者所描述的话。

    像是颜山农这样久经讲学的自然谈锋甚旺,可乖官就遭不住了,忍不住便起身告辞,结果颜山农一伸手拽他坐下,随即从怀中mō出一张报纸来,“这是我来之前便印刻好的,明儿宁bō那边就会发售,你先瞧瞧。”

    强忍着睡意,乖官展开报纸,可看了数行,顿时睡意就跑掉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我说老头,我似乎没跟你说过这些罢!”

    这份报纸上头所写,大多便是乖官今儿和颜山农谈论的这些话,可是,老头居然早早已经刻印好,用有备而来都不足以形容了。

    “乖子看一眼,呆子看到晚。”颜山农夹了一块卤煮放进口中咀嚼,一边哒巴嘴一边就包眼瞧他,“怎么?你以为这世上就你郑乖官眼乖,别人都是傻子么?”

    “可是!”乖官抖着报纸,这份人民曰报上头好耀眼的国富论,颜老头洋洋洒洒数万言说的就是缴纳赋税,而且是在这个时代极为极端的官绅一体纳粮,从今年皇上给内阁缴了一百万两银子(就是乖官解送入京后来德妃给送到内阁的那一百万)的税开始,洋洋洒洒下来把内阁诸位阁老批得是一钱不值,尤其是如今的代理首辅申时行,颜老头在报纸上痛骂他是国贼,为何,因为以申阁老为首的苏州士绅拒绝缴纳赋税。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作为在天下讲学数十载的颜老头来说,人家把缴纳赋税写的很清晰很有条理不像是乖官那般,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各省各道赋税完粮的资料,可颜老头列举出来的数目清晰到每一石粮食,一眼瞧去便叫人信服。

    他在报纸上便举例,大明从嘉靖初年开始,人口八千万,天下有士绅五十万出头,再加上宗室,勋贵等等,每一百个人当中便有一个人是不用纳税完粮的u等人,然后,他又把从嘉靖元年开始每年天下各道纳税完粮资料很详细列出,最后得出结论,这百分之一的上等人占据着整个大明八成以上的财富,并且这些人不纳税,不徭役,不完粮。

    最后,老头很惊讶地写到,整个大明居然在靠着这数千万的穷人养着包括士绅在内的整个大明天下,然后老头在报纸上一本正经地请问内阁诸位阁老:这样的朝廷居然还不灭亡,有没有天理了?

    看到此处,乖官忍不住擦额头的汗不为别的,只为这老头的生猛他忍不住抬头看颜山农,老头若无其事,美美地抿了一口小酒,随即对他道:“看完了,再跟我老头子说说,你觉得如何!”

    事实上,老头其中的一些观点,是抄袭了乖官所写的书中的观点,的,当初乖官写商贸联盟,陈继儒和董其昌都是抄过一份的,老头便是从陈继儒那儿看到乖官写的书,顿生启发,他生于斯长于斯,数十载潜心研究,一旦有了开阔的眼界,比起乖官当然是更胜一筹的。

    乖官低下头去继续看,老头在报纸上建议各地督抚收取行商税,税率高达十成十,并且振振有辞,大明律说一本一利,既然银子本身都能产生出同等价值的银子来,为何流通的商品不能呢?

    并且,他把这商税去留也写明白了,地方截留八成,用于本地建设,上缴朝廷二成。

    忍不住咽了。唾沫,乖官看到这儿,终于感觉到颜老头损人不利己的狠辣了,这狠就狠在地方截留八成,这不是公然让地方官员贪污么!

    “这个截留八成,“……”,他忍不住就开口说,“似乎不太妥当罢!”

    颜山农嘿嘿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整个大明朝,只有一个海瑞海刚峰是清官,若没有好处,地方官员谁肯干这得罪人的事情?甭管有理没理,先把银子收起来再说,等天下士绅都习惯缴纳赋税了,再慢慢把地方财政收归朝廷也不晚,想必,三十年足够做这事情了,三十年后……”,他若有深意看了乖官一眼,道:“你也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

    乖官忍不住苦笑,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会得罪人的了,可跟颜老头一比,似乎还真没他会得罪人。

    “我这老头子来替你背黑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颜山农咧嘴笑了起来,乖官瞧他微笑的模样,忍不住心头一颤,放下报纸后就对他深深一诺,“小子多谢颜老先生了。”,颜山农当仁不让收了他一矛匕,然后就道:“也别忙着谢我,你现在要去做一件事情。”

    做事?做什么事情?

    乖官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可看老头捏着酒杯在那儿笑,他略一思索了下,当即恍然,自然是在苏州干点天怒人怨的事情,表示自己跟这份报纸上头更加天怒人怨的建议一个永乐通宝的关系都没有。

    “老先生,我和陈仲醇的关系,似乎天下都清楚的很罢!这个撇清,有必要么!”,乖官觉得似乎可有可无,如今陈继儒在宁bō办报帮他鼓吹,明眼人可都是知道的呀!

    颜老头就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不通为官之道,这为官之道,和做婊子是一个道理,做婊子的迎来送往,谁不知道她们的话都是假的,可为何无数人趋之若鹜呢?做官亦是如此,即便它是假的,你也得把它当成真的来唱,你也写过不少唱本,难道那些话本唱本都是真事不成?”

    听到这番强悍〖言〗论,乖官当即啼笑皆非,不过,仔细一想,其中的确有道理,为何从古自今,为官者都喜欢做表面文章,便是此理了,你若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何苦当这官儿呢!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当即叫人去把孙应龙唤来,过了良久,别”应龙匆匆赶到,乖官问他,可清楚督粮道兵备道那些官儿住所么!孙应龙当即大声应道,禀大都督,这些下官都是查得实实的。

    “走,今儿夜里也别睡了,连夜把这事儿办了。”乖官被颜老头损人不利己的主意给刺jī了,觉得老头当代儒宗,都敢用三十年官吏贪墨横行来换天下缴纳赋税的习惯,自己杀点人又算个什么,再说了,兵部调令在手,怕得谁来?

    孙应龙听了乖官这话,顿时〖兴〗奋起来,这才是值得咱们锦衣卫拼死跟随的奢遮夹都督。

    从嘉靖年开始,赏赐飞鱼服已经是一种宫廷惯例,所以穿飞鱼有些像是后来满清的赐黄马褂,穿飞鱼的,要么就是厉害的锦衣卫要么就是显赫的大臣,大多数文臣瞧见这一身,都会下意识打寒战的,瞧着弟子对自己和颜山农行礼后带着那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离去,程慎思有些忧虑,“,山农先生,这,是不是有些太……”,“你这个学生,请你来坐镇,本就是要拿掉些读书人的功名的,早拿迟拿,又有什么区别。”颜山农有些醉眼熏熏,低声道:“改草若不痛,那还叫什么改草,张叔大改草税法,便是不痛,虽说朝廷是因此日子好过了些,却治标不治本……是人生而平等,百姓被压迫疼痛了两百多年,也该读书人疼一疼了。”

    “可是……”程慎思yù言又止,颜山农知晓他的意思,笑道:“放心,你这个学生虽然年岁小,给人扣帽子的本事可不小,谋逆大罪,便是勋戚宗室,也要论绞,到时候你再出面收拾一下烂摊子,该草去功名的草去功名,便也差不多了,依老夫估计,或许都不需要你出面,那海刚峰如今可是南京都察院右都御使,正睁大眼睛找人脑袋去砍呢!到时候肯定闻风而来,嘿嘿!说不准,如今已经到了苏州也是可能的。”,程夫子到底是教谕出身,用后世的话来说,相当于一个大学的教授突然做了一省专管文教卫的副省长兼教育厅厅长,虽然做了大官,可身上学者气依旧,并不是合格的官僚,而颜山农虽然是布衣,但他名满天下交游广阔,数十载讲学,很多高官都是他的学生,故此对官场了若指掌。

    看程夫子幽幽叹气,颜山农哈哈大笑,“这天下,终究还是他们年轻人的啊!来来来,咱们喝酒。”

    而乖官整顿手下,自然就惊动了钟离,瞧见瑞恩斯坦都有份去做事,可他因为是便衣而来,却不好多lù面,忍不住懊恼,只好瞧着乖官带着锦衣卫如狼似虎直奔督督粮道、都察院、兵备道等数个衙门。@。

283章 这世道拼的不是才学,是爹

    这时候,都察院四衙南院旁动一间租赁的院落内……帮士子完全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正肆意汪洋地谈论着朝政,数十人或坐与塌或席与地,偌大的房间内虽然燃着火盆,可对于这今天气来说,依然有些不够,好些人一边搓着手一边听那站在chuáng边穿着元sè直缀的儒生大声说话,“玉衡不才,几年前慕名而往永昌听近溪先生(罗汝芳,号近溪,颜山农的学生,明末三大儒的启méng先驱)讲学,近溪先生说是人生而平等,大道只在自身】,玉衡深以为然,流连永昌半年不去,竟日听近溪先生传授大道,可玉衡离开永昌游学天下,遍目所见,世人只敬衣冠不敬人,只敬爷娘不敬孙,为人介绍,张嘴便是此位仁兄乃某某参政之子,这位兄台祖上乃某某御史,这时代,腹有诗书便能出头么?恐怕未如……”

    “玉衡兄说的好。”周围一众士子忍不住抚掌,那儒生微一拱手,继续道:“数日前玉衡携娘子往归元寺烧香还愿,将将好碰上宁远伯李成梁的二公子鲜衣怒马而来,大手笔包下整座寺庙,香油钱一给便是一百两纹银,而我等读书人,十年寒窗,考上禀生,亦不过每月支米四斛(计量单位,一解通常认为等同一石),不吃不喝数年,方才给得起这香油钱,那李二公子才学胜我等乎?有功名乎?非也,只因为他爹是宁远伯,这世道,拼的不是xiōng中才学,拼的是爹啊!”

    门轴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进来一位穿着葱绿sè裙沉香sè背子的少fù,双手抱着两chuáng棉被,走进门便转身用胳膊把门拱上,这时候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一个儒生背后一阵发凉,转首看去,赶紧起身,“嫂夫人,辛苦了。”

    那少fù脸上带着微笑,微有些抱歉低声道:“这几日夜间凉的很,房间也烧不起火盆,若多烧几盆火盆,倒也暖和……”

    那儒生赶紧道:“嫂夫人这话让我们都要惭愧了,如今这火盆本就是嫂夫人房里头的,却是害得嫂夫人挨冻。”那少fù微笑,把被子铺在地板上,随即低声招呼了几个一直搓手的儒生士子,几人顿时一边称谢一边就往被子里头一钻,所谓寒从脚底起,被子在tuǐ上一盖,又是数个人的tuǐ凑在一起,顿时便感觉到温暖,忍不住又谢那少fù。

    少fù一脸微笑,把另外一chuáng被褥又让另外数人盖了,这才直起腰来,看着高谈阔论的夫君,脸上忍不住流lù出些担忧来。

    夫妻二人从归元寺回来,少fù便懊恼自己为何病好了非得拉着丈夫去烧香还愿,自己去不就好了,丈夫本就很反感权贵,碰上那宁远伯家公子包下归元寺,更是脸sèyīn沉,本来在都察南院周围租赁房子,是因为这附近士子学生众多,方便请益,可丈夫一回来以后,四下串联,同学间的请益变成了这般讲学。

    fù人对丈夫讲学本没什么,丈夫自诩为近溪先生罗汝芳的弟子,专一喜好谈论王霸之学,在fù人听来,其实很是有些可笑,她自己虽然读书不多,论语却也读过的,也明白夫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丈夫有才学不假,可朝廷诸公难道都是猪么?这一点,fù人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在fù人看来,丈夫其实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像是丈夫每月可以支米四斛,虽然他常常抱怨太少,可是,读书而能领禄米,又免徭役,这四斛米几乎就等于二两银子了,一个苏州织工每天起早贪黑,也不过三两银子左右,这难道还不够么?难道非得劳心者制人劳力者制于人?

    那樊玉衡依然大声演讲,“譬如那郑国舅,不过一个庠生,写得不入流几本唱本,因为其姐骤得天宠,俨然便起居八座,在自己所居拙政园竖起队都督行辕惭旗牌,正德年的时候御史王敬止因为厂卫构陷,退居苏州建了拙政园,他泉下若有知,晓得如今拙政园里头住着无数的锦衣卫,也不知作何敢想!这郑国舅年不过十四五,居然操纵朝政,取缔漕运,导致苏州府粮价大涨,不瞒诸位,玉衡也快吃不起白米了。”

    一说到这儿,这些儒生个个咬牙切齿,“那郑国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漕运从隋唐开始,便是国朝重中之重,他却骤然取缔,是无脑之命……真是害了无数百姓,我等也被害不浅,数日前,我已经把娄取的籼米换成了粳米……哎!这几日粮价虽然大跌,可世面上粮食依然不多,以我之见,最多三数日,这粮价还得涨,说实话我早早就把籼米换成了糙米……”大米分三等,一等籼米,二等粳米,三等糙米,可见这次粮价风bō对于这些读书人影响还是很大的。

    江南如今虽然因为种植桑麻等经济作物导致产粮不足,还得靠外弄调运,可怎么也不会短了读书人的支米,读书人支米大多是支籼米,也就是脱壳三次的精白米。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些人说的话,要是让营谷梨沙、樱井莉雅这些扶桑姑娘们来听了,说不准就得喷这些读书人一脸。

    脱壳三次的精白米,那得是百万石格的大大名才吃得起的,正常的大名和武士老爷也就是吃粳米甚系糙米,百姓更是连稗子都吃,若是能吃上一次糙米,那就得流泪说感谢漫天神佛了,至于精白米,扶桑百姓称之为银舍利子】,若能吃一顿,杀头也肯的。

    或许,这和五百年后发展中国家看发达国家把整桶整桶的牛奶倾倒进大海如出一辙。

    “诸位。”樊玉衡高声道:“昨日我和京畿粮房科主事马沙基马主事谈起江南漕运,马主事唏嘘不已啊!他是举人而官,如今我江南士子,举人而官的,大抵都在漕运、督粮道等衙门,这郑国舅取缔漕运,是斩断了我等的活路啊!”

    若是乖官在场,肯定嘿嘿冷笑,终于说到重点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的那么好听,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读书人想做官,就得秀才举人进士一步一步考下去,大抵都要考据进士才能为官,不过,若高中举人,其实也够格了,地方上像是一些书办、主事、科长等等,举人便能出仕,督粮道和漕运工作繁琐,其中最是多使用这类吏员,取缔了漕运,若用后世比较浅显的说法,其实就等于打破了一部分读书人的大锅饭,这,才是重点。

    像是那位京畿粮房科主事马沙基,一旦没了漕运衙门,他的履历根本不足以让他继续为官,这时候的衙门,官老爷屈指可数,正堂官基本都要正牌子的进士出身才行,一个萝卜一个坑,几乎不会轮到举人头上去的,即便有,也是极为罕见的,大明律有这方面的严格规定降人、贡生不第、入监而选者,或授小京职,或授府佐及州县正官,或授教职】,事实上,府佐及州县正官】这一句几乎可以忽视,任何一个王朝,都是越往后,正经牌子的读书人越多。

    这便好比五百年后,国朝改革初期,大学生为官已经是超高学历,稀罕的不得了,等改革三十年后,扫马路的都是大学生了,为官的不是双硕士博士之流,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开口说自己高学历,其中道理,相差仿佛。

    这,才是这些读书人上车下跳的真正缘故所在啊!漕运,督粮道等衙门里头的官职成千上万……旦取缔,全数化为乌有,甭管是屁股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还是指着日后去坐那个位置的,绝对都会仇视取缔漕运的郑国舅的。

    尤其这些喜欢闹事的,大抵为普通人家出身,事关他们的前程,若是考不中进士,退而求其次,还有个指望,可如今一下取缔那么多衙门,岂不是说寡fù死儿子,没指望了,他们自然就不忿了。

    “不若我等组织起来,总要搅黄了这事儿才好。”其中一个读书人就开口说到,他这一提议,众人纷纷附和,读书人本就有破靴阵的惯例,等后来顾炎武更是直截了当地说,所谓求取功名,大多不过为了获得一个大老爷的身份,说遍天下皆是假儒,生员好谈王霸之学,不过和山村老农闲来谈论皇上吃肉夹馍一般。

    “玉衡正为此事。”樊玉衡大声道:“我等读书种子,才有资格决断朝政,那郑国舅算什么!所谓任贤臣远jiān佞,国朝三百年,哪儿有决断国事的国舅,我等应该号召苏州府所有的读书人联龘名上书,弹劾那郑国舅。”

    苏州府有句俗话叫做满城文运转,遍地是方巾】,可想而知读书人有多尖,真要所有的读书人都联名,那肯定是弹劾谁谁倒霉。

    樊玉衡这一说,众人顿时章福起来,这泥马,是东汉太学生的壮举啊!整个房间内数十个儒生兴奋地浑身颤抖,有个叫黄飞叶的大声就道:“玉衡兄,你素有大才大志,我等唯你马首是瞻。”其余人等纷纷赞同,七嘴八舌道:“就是,玉衡兄可为首。”

    听众人这一说,樊玉衡亦兴奋地鼻翼冒汗,虽然身上元sè直缀有些单薄,这时候却感觉到火热火热的,感觉到有一种为国为民的心情在xiōng腔内澎湃着,当即举拳大呼道:“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联络附近的士子,待到凌晨,直奔苏松巡抚衙门。”他虽然不屑郑国舅,可也清楚的很,那郑国舅身边锦衣卫无数,更是有一堆据说是扶桑的姬武将,而苏松巡抚,历来就是软柿子,最好欺负的,这几十年来,苏松巡抚也不知道换过多少任,其中有三分之一下台和士子冲击衙门有关联。

    “我等击掌为盟,如何!”有人大声提议,这提议听起来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众人顿时赞同,那些坐在地板上盖着被子的当即起身,往房间中间聚拢,众人围成一圈伸出手来,一只又一只握惯了毛笔的纤细修长白皙的文人手掌握在一起。

    觉得xiōng腔内一腔热血澎湃,樊玉衡想要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冷不防砰一声巨响,房门是老朽的木板,顿时被踹得四分五裂,灰尘四溅中,一个穿着飞鱼服的男子施施然走了进来,“歃血为盟,聚众造反,按律斩立决,咱家的造化来了……”一众士子听了这诛心之语,顿时个个脸sè惨白。@。

284章 放开那位秀才

    踹门而入的正是北镇抚司使削应龙,按说,他诈为镇扶司使,在江南可说是锦衣卫系统内最高级的官员了,这次行动自然是国舅爷总统,他孙应龙佐贰之,可乖官跟这厮接触时间长了,深知这家伙可说是后世书中锦衣卫的典型,怕他株连过重,就把王启年等一干百户放了出去分别往各个衙门和四个都察院而去,反倒把他拘束在身边。

    孙应龙心知肚明,未免觉得国舅不够杀伐果断,可国舅爷正是他的大靠山,况且如今国舅手下人才济济,他要不揣摩上意,如何能继续往上爬呢!故此老老实实就跟在乖官身边,不过,肚里头终究是有些怨气的,一脚踹碎门板,伸手一招,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力士就闯进房内,把这些方巾儒衫的读书人倒剪了手臂拖死狗一般就拖了出去,押到院子内,上去一脚踹在膝弯处,就让这些平日自诩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一个个跪倒在地,别应龙瞧着,心中未免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快感。

    整个院子里头一片狼藉,有几个秀才被倒拖着,双脚死命在地上蹬踢,非但没挣脱,反倒把外头的膝kù给蹬踢掉了,lù出里头的衾kù来,当真是斯文扫地。

    大明的衾kù大抵和后世的四角kù头差不多,长度在大tuǐ上,长kù则和后世的kù子差不多,但还有一种叫做膝kù的,形状类似后世吊带袜,膝kù这东西,明清小说中包括金品梅红楼梦都有大量的描写,这东西基本是有身份的人穿的,质料大抵为缎、绸,冬天则在里面夹棉,并且讲究huā样,你要用个三棱布做膝kù,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并且,kù子也讲究个式样,今年或许流行kù脚喇叭状”明年可能就变成直筒或者小kù脚了,故此流行周期很短,很多明代小说描写女人给男人撤jiāo,便是说身上衣裳huā式式样还是去年的”说穿出去怕人耻笑,要求新做衣裙,便生动地描写了当时的人情习俗风貌。

    很多明人笔记都抨击时人棋暴殄过分,亦已甚*,称这种现象叫做哦妖”,扶桑也有类似的词语,便是阿奇者,总之”这是一个张扬着个xìng的时代。

    这些读书人有不少穿着膝kù,身子在地上拖,脚跟蹬踢下”自然便把膝kù给瞪掉,夜间凉风一吹,浑身都要打颤,可即便如此,锦衣卫依旧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便把这些人全部踹得跪倒在地。

    “我等有功名在身……”很多儒生嘶喊着这一句保命的话,可别应龙却嗤然,“功名?免死铁卷都没用……”,正说着,一个锦衣卫校尉从房内出来”“大人,在chuáng板下面发现无数妖书。”,说着对后面招了招手,“呈上来。”后面一个力士就把印制的如当时的邸报大小的一堆纸张给捧了出来,削应龙抽了一张在手,低头看了两眼”嘿然道:“这是什么?公然诽谤朝廷命官,勾连小吕宋,好大的罪名啊……”

    “这本就是那郑国蕃干的好事。”,樊玉衡硬着头皮大声喊道。

    这些都是京畿粮房科主事马沙基马大人给樊玉衡的,樊玉衡看了勃然大怒,加之瞧见宁远伯二公子李如柏的做派,刺jī了他那颗敏感的心”这才拼命串联讲学,并且,深深地有这一股子使命感”觉得文天祥文丞相那种为国为民的心思,便如同自己这般罢!

    所谓说谎”总要先让自己信了才成,就像是后来的东林党,除了东林本身,其余的全是jiān佞,并且深信不疑,干倒楚党干浙党,干倒浙党干阉党,等把所有jiān佞干的差不多了,朝廷也差不多快完蛋了。

    “你区区一个腐儒,仰不足事父母,俯不足蓄妻儿,居然能看到万里海域之外的小吕宋,并且从超过一万的小吕宋大兵围困中找到证据……”,孙应龙抚掌大笑,慢慢走到樊玉衡跟前,突然伸手就恶狠狠扇了樊玉衡一个大嘴巴子,顿时扇掉了他两颗牙,旁边那fù人大恸,悲声哭喊道:“不要打他。”,却被一个锦衣卫力士紧紧拽住,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

    啪一声,别应龙反手又抽了他一个耳光,这才轻描淡写掸了掸手掌,似乎自己扇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你以为你是吕纯阳么?朝游北海幕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他觉得自己最近两趟来回京师,在船上时分便拼命读书,似乎有些效果,自家说话都有些文绉绉了,未免有些得意。

    “那郑国蕃取缔漕运,百万人众嗷嗷待哺,他却借着和小吕宋勾连得来的财货,大发国难财,这还需要证据么?有脑子的人谁看不出来?此等国贼,当诛之,当诛起……”,一个秀才叫黄飞叶的,拼命挣扎着身躯,可却被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扭得地上泥土扑腾起一阵灰尘来。

    明朝有个很奇怪的现象,读书人说jiān佞,不需要证据,往往一句话就够了“目之为邪党”反倒是刘瑾、魏忠贤之流,要办一个人,得证据确凿才办得来,就像刘瑾刘公公办贪污案,证据确凿之下,也不过把几百个贪污的官员贬谪为民,其中对错,隔着五百年时空,已经不可考据,但翻阅当时的书籍,便能看到当时读书人的嚣张,动不动呵斥别人为jiān佞,被贬谪的,不管对错,只要是阉党之流办的,那肯定就是冤屈的,可夹明朝有不贪污的官员么?

    所以后世粱启超说明朝读书人隐风甚劲”评价可谓入木三分。

    孙应龙听这书生嘶声大喊国舅啊当诛之”一阵火大,按着刀柄正要过去,耳中就听得外头一阵马蹄声传来,脸上宛如变脸一般,恶狠狠的表情顿时就绵软了下来,转身快步出了院门迎了过去。

    乖官翻身跳下马来,便一阵儿搓手,“这天气,骑马真是冻死人。”这时候后面菅谷梨沙业已翻身落马,快步走来,把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一边嘀咕道:“殿下,您也太不自重了,这夜深lù重”风寒倘若入骨,要得很重很重的病的。”

    把紫sè绸缎夹袄斗篷紧了紧,乖官忍不住笑,“好了”你如今倒是成了管家婆一般,lì雅可就没你这么多的话。”菅谷梨沙嘟着嘴巴,夜sè深沉,的确很凉,又是一路骑马,把她的脸颊吹得泛起一层红苹婆果sè来,煞是可爱得紧,“殿下,您可别想赶梨沙走,即便lì雅姐姐身体好了,梨沙也不会离开殿下身边的……”她说着”突然脸sè一红,吐了吐舌尖低声道:“…………可没别的意思,梨沙是替千代公主看着殿下……不是,照顾殿下……”,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味,声音愈来愈低,最后细不可闻,显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乖官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手感甚好,当下嘿嘿笑了两声,这才转首对跟前的孙应龙说道:“抓了多少?没粗暴执法罢!”

    “大都督。”削应龙闻言苦着脸,“这些个腐儒,刁横得紧,若不粗暴”哪里拿得下来……”,不过,他看乖官脸上表情不动,当即转口,“是下官办事不力。”

    乖官瞧他那低眉垂眼的架势,又好笑又好气,这孙应龙真是个锦衣卫油子,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厮办事的确有一手,而且讲话很中听,要知道,好话人人爱听的。

    “进去瞧瞧。”,他说着一甩斗篷”大步就往院子里头走去,后面菅谷梨沙被他捏了一下脸颊,正羞涩着脸蛋,一怔之下,赶紧跟了上去,随即,真白杏、户田怜、西野翔、胡桃雏、霞里沙等一众早合少女队成员们亦紧紧跟随。

    一进院子,乖官就瞧见一溜边儿跪着的书生们,心里头就叹气,哎!这还真是典型的孙应龙执法,这厮似乎最喜欢让人挨排排跪下来,这真是变态的审美啊!

    不得不说,这种法子让人感觉到很屈辱,尤其是看到同为读书人的郑国蕃走进来,这些读书人更是有些怒目而视有些垂头丧气,种种不一而足,有些膝kù被蹬掉的,光着tu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国贼,jiān戚,今日此辱,吾必当报之。”樊玉衡看见郑国蕃走进院子,身后还跟着一堆姿sè都为上上之选的美人儿,愤怒得眼瞳都在燃烧,挣扎着就破口大骂。

    “大都督。”削应龙赶紧凑过去把话一说,乖官听了,脸上忍不住lù出冷淡嘲讽的笑,不过,他并不屑跟这些家伙解释,用颜山农的话来说,竖子不足与谋。

    “去拿几副铁甲扔房里头去。”乖官淡淡吩咐身旁孙应龙,藏甲三副以上就是砍头的罪名,不过,这些人都有功名在身,加上这一次声势浩大,抓的读书人实在太多,要知道,单只这都察院四衙南院旁边就抓了这么多,估mō着最后起码会抓到上千的士子,这还是往少了估算,按照大明惯例法不责众,最后怕也是例不的罪,了之,所以,乖官不介意把这些人的罪名再加深一些,这些人死是死不掉的,大明这一百年来,似乎还没这样的先例,不过,他huā了那么多精力手段,怎么也得削一批读书人的功名才算是杀鸡骇猴。

    “jiān戚,你陷害忠良,不得好死。”,樊玉衡眼眶yù裂,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公然陷害,他一jī动,手足直扑腾,居然把两个反剪着他胳膊的锦衣卫力士都给带得东倒西歪的,两人见在国舅爷和孙镇抚跟前差事没办妥,居然差一点让嫌犯挣扎掉,脸上不由涨紫,其中一人一咬牙,对着樊玉衡肋骨下就是一拳。

    樊玉衡到底还是读书人,吃了这一拳,顿时肋下剧痛,痛得呼吸都喘不过来,脸上一片惨白,额头更是冷汗淋漓而下,不远处那fù人嘶声悲泣”“相公……”,这院子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天井院落,灰墙青瓦,中轴对称,左右都有马鞍型风火墙(防止失火的时候火势从隔壁蔓延过来),墙峰饰有飞檐,开敝式的厅堂和天井一眼到底,在大多数时候,厅堂实际上的功效就是供客人主人交际往来用,前后通畅且采光好,可以看做是院落的一体。

    “放开那位秀才。”这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砰一声推开子旁边房门,jī动地冲到樊玉衡身边去推搡那捣了樊玉衡一拳的锦衣卫。

    跑来的正是被喜欢雪huā银子的老爹起名华雪银又被小姐改名映雪华的颜家丫鬟,前文说到颜清薇跟师兄李如柏到苏州就下榻归元寺,这樊玉衡的娘子柳氏闺名榆英,自那天烧香没拜着千手观音,第二天又去了,对那知客僧寿杌和尚好说歹说,那寿杌和尚瞧她是个小娘子,麻着胆子就放她进去,结果将将碰到颜清薇正在千手观音跟前烧香。

    寿杌和尚吓得半死,这可是人家huā钱包下来的,他把人带进来算怎么一回事情?可颜清薇到底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贵fù人,只略一奇怪,瞧柳氏长相雅致,分明也是知书识礼的,不像是那种huā枝招展的女子,忍不住就问她,柳氏十四岁便嫁给樊玉衡,她自己的父亲就是樊玉、衡的启méng夫子,故此,可说家学渊源的,若不然,哪里懂论语,骤被一问,侃侃而谈,只说自己前些时日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病好了,相公带她来还愿,却没还着愿,怕菩萨责怪,这才恳求和尚带自己来,不想却打搅了小姐。

    颜清薇听她说话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很是喜欢,忍不住就拉她说话,却是越说越投机,那丫鬟映雪华忍不住又炫耀,说自家小姐是青藤先生的弟子,这才让柳氏动容,颜清薇本不喜欢映雪华炫耀,可看柳榆英端庄清丽,听了老师的名字居然也略有些失态,实际上内心还是欢喜的。

    所以说,人都是虚荣的,颜小姐这般本是最厌恶别人阿谀,但是不代表她就不喜欢别人拍马屁说好听的话,只是要做的巧妙没有马屁之嫌疑,像是柳氏这般,淡淡然待人接物,突然动容,实际上就比什么马屁都好使,故此颜小姐愈发喜欢,突发奇想,忍不住拉她去千手观音像跟前磕头,两人在菩萨跟前结拜做了手帕交。

    这个时代女子结拜也是一种风俗,像是烟huā女子,更是有一种习俗,若几个名妓结拜,其中一人嫁得金龟婿,那么,其余几个手帕交有资格去和姐夫睡上一回,旁人听闻了,不但不怪,反倒要赞一番,这便是当时的一种市井文化。

    这两人一结拜,那就是姐妹了,颜清薇本就是有些自视甚高的清傲脾气,好不容易寻着一个腹中有诗书的女子,虽然对方谦虚为粗通文墨,可讲话间还是能流lù出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的一些端倪的,加之柳氏为人妻子多年了,极有眼sè,说话有分寸又得体,更是得颜清薇喜欢,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甜。

    这两天,她就住在柳氏〖房〗中,倒并非樊玉衡只顾着讲学冷落jiāo妻。

    那映雪华去推搡锦衣卫力士,而颜清薇走到房门口,满面悲伤就看着乖官,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以生若只如初见,的小茂才,如今居然堕落如斯。@。

285章 进入女人内心的通道

    颜小姐和师兄李如柏入苏州,她知道老师本意是撮合她和师兄,可她本就是个傲jiāo的xìng子,何况李如柏是来天方吴家求亲的……后人考据,金瓶梅的作者有很大的可能便是徐文长,姑且认为是他徐文长好了,可写出活灵活现女子的男人,并不代表他生活中就真的能通晓女人心,就像是乖官前世所知的那般,很多成名的情sè小说作家,大抵是处男,既然如此,杀老婆的疯子写出细腻的女子,便不足为奇了。

    所以,颜小姐认为老师的主意很不靠谱儿,自然就要避讳一二,她这才坚持要到新近结识的姐姐处小住几天,李如柏拗不过她,本有心派两个家丁跟随,可却是被颜小姐笑着劝住,李如柏一想,也是,这耳是苏州府,天下最繁华的所在,哪里有什么危险,忍不住就长叹一。气,这三吴繁华荟萃之所,真不是边关外苦寒之地可以比拟的,若是在他们李家的地盘上,像是颜清薇这样的大小姐只带着一个丫鬟穿州过府,完全是不可想象的,那地界上,女直、鞑靶,蛮夷众多,被抢了可没地儿喊冤去。

    一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就有些苦恼,那天方吴家对他亲自登门求亲之事似乎很冷淡,明显只是顾忌着他老子宁远伯的赫赫威名,依他的脾气,倒是要发火的,可是哪儿有把亲家当仇家来做的道理,何况这里到底是苏州府,不是李家能一手遮天的地方,只好再备厚礼又往吴家送,手笔之大,让吴家也动容,龙眼大小的珍珠用盒子来装,吓都要吓死人,而这些东西,在女直人那边,根本不值钱。

    他一个武将出身”被拘在苏州府这样的地方,本就有些难受,好不容易有个师妹,只当自家的妹妹一般”见颜清薇坚持,也就罢了,只是对她说,结识朋友,总要有些东西在手头,也好方便送人,就给了她一匣子小指肚儿大小的珍珠,绕是颜清薇出身宁bō一等一的大家族,也不免吐了吐舌头,对这位豪爽的师兄倒是真生出些好感,不过她也不是寻常人家女儿”也就不客气收了下来,李如柏看她不忸怩,更是欢喜,就又给了她两支穿云炮,这是军中防备教子所用,点燃后直冲天际并且燃出一道狼烟,在无风或微风天气凝聚不散,即便是大风天”也足以让人瞧清楚。

    颜清薇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去叨扰柳氏的,只是,今夜却让她瞧见了那郑国蕃的丑态,以并多好的一个小郎君,如今怎生这般”权势当真如狼似虎,她忍不住就哀愁地瞧着对方,眼神中更是带着些微的鄙夷,为了自家的富贵,当真就必要如此不折手段地往上爬么?

    乖官看到颜清薇倒是怔了怔,没想到她怎么会跟这些人牵扯上,忍不住就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颜小姐淡淡然道:“我若不在,如何能瞧见郑大都督的威风,一句话”便要陷害如许无辜的士子们绞立决的罪名,他们和你有仇么?你于心何忍?”

    听她说这话”乖官顿时皱起修长漆黑的眉来,这位又开始犯病了,忍不住就反讽道:“无辜?我怎么没瞧见有无辜的人?颜叔父难道没教过你么,天下抬不过一个理字,他们聚众结盟,这不假罢!按大明律,聚众结社二十人以上,为首者论嗯……”

    “士子讲学,这叫聚众结社?”颜清薇忍不住就打断他,“郑凤璋,你骤然为官,别的没学到,这无耻的本事倒是学了十足十…………”

    听她这么一说,乖官当即就没了心思跟她说话,并且在心中庆幸,幸好自家老爹还没昏头到让她进门,还真是个惹祸精,俗话说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站着一个女人,可她要是站在男人背后,保管站在谁背后谁倒霉,那张嘴就是惹祸的根源,或许她总是在做好事,可偏生就好心办了坏事。

    把脸沉了沉,乖官便不和她讲话,自顾转过脸去对孙应龙道:“全绑了。”别应龙眼眉通挑,听了两句,就猜了一个**不离十,据说国丈当初还没发迹井时候很是得宁bō颜家家主的帮助,这位美貌的小姐,怕就是那颜家主的女儿了,当下就多看了颜清薇两眼,深深记在心中,准备若再次进京,万一德妃娘娘问起来,自己也好回答。

    而颜清薇瞧他转过脸去不搭理自己,忍不住就气苦,这个人,为何堕落如此,当下忍不住大声道:“郑乖官,你还讲不讲王法?”说着,快步过去,就拦在乎他跟前。

    乖官瞧她那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气笑了,“王法?真是孺子不可教,青藤先生算是白教你了,我讲的是大明律,而你,正在阻挠我执行律法。

    被他的话气得俏脸通红,颜清薇忍不住道:“你这是巧言令sè,士子议政本就是本朝的惯例,何况,从两汉开始,太学生……”

    “得了罢!”乖官当即打断她,“这些我懂的比你多,颜清薇,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就没见你懂事过一回呢?当初,威逼我爹是你罢!颜大璋叔父如今和郑家也算得上通家之好,咱们好歹也算一家人罢!如今,你眼瞧着这些人骂我是国之jiān戚,我不指望你帮我说话,难道你就不能两不想帮站在旁边看着么?”

    当初颜大璋往琉球贩卖佛郎机炮反而陷落在琉球岛,颜清薇为了让乖官帮她去琉球,对郑国丈很是说了一些诛心的话,这一直是颜清薇的一块心病,如今,被乖官赤luǒluǒ地揭开,顿时痛彻心扉,一时间,她心中大恸,眼泪水断线珍珠一般就掉了下来,那映雪华瞧见自家小姐被欺负了,顾不得推搡那锦衣卫,拽着裙角跑到小姐身边,就对乖官怒目而视,那架势恨不得要吃人。

    “郑凤璋。”颜清薇只觉得一颗芳心似孚被一把攥在手上揉,万捏。真有肝肠寸断之感,泪水在粉面上肆虐着,她忍不住大声责问,,“你……你为何就不懂我。”

    在场的锦衣卫一个个仰面朝天装着看不见,实际上很多人耳朵一抽一抽地动弹显然在聚精会神凝听着国舅爷的八卦。

    乖官被她的话给气乐了,为什么要人懂你?地球围着你转啊?你当你是太阳?

    他真的很想告诉对方,太阳又叫日。

    嘴角微撇,他忍不住就说:“在很遥远的国度有个叫张爱玲的女子,几乎所有的文艺女青年都知道她,名声可比拟易安居士,这位奇女子说过一句名言,通往女人内心的通道,是牝。”

    明末无数小说中常常会有八个字,自分其股,以牝就之,,若用白话可以敷衍出一段精彩的情sè小说来明朝大家闺秀们更是要学春宫,自然晓得牝是什么,这话一说那映雪华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眼神中流lù出不可置信来,因为这句话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以映雪华的脑容量都难以接受,虽然说大明市井还是很开放的,可是,映雪华依然想不通,这得多不要脸的女人才能说得出口。

    而颜清薇顿时脸sè大红起来接着,血sè愈发浓郁,涨红一片,而这时候,乖官双臂抱xiōng斜着眼睛瞧她那眼神中流lù出来的意思,颜清薇甚至直接就理解为偻我懂你?你有没有张开你的tuǐ,lù出你的牝……,这世上,还有比这话更折辱人的么?

    一时间,她只有一咋)想法,原来他是如此看我。

    一张俏脸上顿时血sè尽褪,变得惨白一片,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间,她抬手就给了乖官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掴在乖官脸上在一众锦衣卫目瞪口呆中,乖官脸上顿时就起了红渲渲一片,而颜清薇挥出一巴掌后也愣住了,低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时间,柔肠百结万念俱灰,一捂脸,转身疾奔,乖官捂着脸颊,全没众人意料中的羞恼,反而淡淡对身边菅谷梨沙等人道:“拦住她。”

    西野翔和真白杏站在最靠近院门处,闻言顿时一把拦住了颜清薇,早合少女队如今大明官话也操得流利,早就在后面看这女人不顺眼,居然对殿下如此无理?正所谓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两人哪里还肯客气,西野翔就扭住了颜清薇的胳膊,一下反剪过来,颜清薇从不曾吃过这般苦头,顿时痛得泪水流得更急,却死死咬住樱chún不肯开口,她执拗地认为,开了。便走向对方低头,而西野翔见她咬chún不语,手上一用力,就听见轻微地咔嚓一声,却是把她胳膊给扭脱臼了。

    一阵钻心的剧烈疼痛,颜清薇死死咬着chún,把血都咬出来了,强忍着让自己不张嘴,而且,身体上的疼痛还抵不过内心深处的痛,那眼泪水止不住地婆娑而下,她本就喜欢穿白sè衣裙,这般落泪,真有梨huā带雨之姿。

    乖官在旁边看了,微微一皱眉,菅谷梨沙如今也会观察自家殿下的心思了,当下过去故意呵斥了西野翔和真白杏两句,而乖官正要说话,突然就听得咻一声尖锐的声响,破空声尖锐刺耳,转头一看,一道红sè浓烟直冲天际,即便是夜晚,却也清晰可见,这要是白天,怕是十数里外都能瞧见。

    别应龙眼神一凝,赶紧凑过去低声道:“国舅爷,这是朝廷边关用的穿云炮。”乖官看着那婢女紧紧捏着手腕,虎口处被焰火灼烧得顿时肿了起来,想必马上就会起上一大片的水泡,即便如此,居然还恶狠狠瞪着自己,一副附等着瞧佝嘴脸,当下忍不住啼笑皆非,唉!真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儿,有这样的小姐,合该有这样的丫鬟,幸好的是,小倩不像她。

    乖官心中感叹了一番,不过,这时候却已经没心思纠缠与颜清薇的事儿了,小资情调华得闲得蛋疼才有时间去玩,可他又哪里有空闲,当下冷下脸来,“梨沙,把女人全部押到一旁,孙应龙,做事。”

    菅谷梨沙一听殿下这话,顿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了,小手一挥,几个早合少女队就把映雪华包括樊玉衡的娘子柳氏给拖拽到一边,那映雪华不愧是颜清薇亲自挑的丫鬟,有她家小姐的气魄,一边努力挣扎一边大叫:“你等着,我家师少爷马上就会来马上就会来……”

    别应龙努嘴让手下做事,瞧见国舅爷微微皱眉,本着拍马屁背黑锅的奉献精神凑过去低声道:“国舅,莫不如……”他说着就比划了一个手掌往下切的手势“下官保管做的干净利索。”

    乖官顿时呵斥他”“做你的事情。”孙应龙热脸贴了个凉屁股,拍马屁拍到了马tuǐ上,讪讪然退开,而乖官就对颜清薇道:“什么时候找了个师少爷了?”

    他这话落在别人耳中,未免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不远处孙应龙听了,暗自叹气看来这位颜小姐和国舅爷的事儿,自己还是少掺和的好,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还真说不准。

    不过,他这想法未免就把乖官想的太饥不择食了,乖官的话,只是人之常情而已,就好像女人哪怕有了新男友,内心也总是希望前男友依然无怨无悔地爱着自己一般,这无关乎男女和善恶,只是人xìng罢了。

    颜清薇被扭脱臼的胳膊让菅谷梨沙随手一托便好了她捂着胳膊眼泪婆娑,却咬chún不肯回答乖官的话,乖官讨了个没趣,mō了mō自己的脸颊,刚才被扇的脸颊还热乎乎的忍不住就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看她。

    这时候,那些士子们瞧见锦衣卫从房内抱出铁甲,当下大哗,这玩意儿一旦真落实了,谋逆罪可是死罪。

    那樊玉衡瞧见从房内真的搜出了铁甲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嘶声力喝喊道:……jiān贼,有本事冲我来这房子是我的,和别人没关系。

    乖官听了他的话倒是有些对他刮目相看,要知道,能在这时候有决断,这可不容易,智慧和勇气缺一不可,这样的人本来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前途罢!可惜啊!碰上了锦衣卫这样强大的对手,锦衣卫想从一个人的房间搜出点东西,那就肯定能搜出来,这些手段不是区区一个读书人能了解的。

    “秀才贵姓?“乖官突然就问他,他愣了下,随即梗着脖子大声道:“樊玉衡,举子。”

    说出自己的身份的时候,樊玉衡还是很骄傲的,刀枪斧钱加身并不能改变这种骄傲,秀才,举人,进士这三级考试中,从比例角度论难度的话,举人可谓最难,是三级考试录取比例中最小的。

    乖官看他昂着脖子,忍不住嗤笑,“举子?跑到云南布政司辖下去考试的南直隶举子,这还真是少见。”樊玉衡脸上顿时涨紫了一片。

    当时浙江和南直隶都是科举大省,有些读书人会故意跑到偏僻的省份去考试,就像后世高考明明是汉族却非要弄个少数民族的身份获取加分一般,天下事古今同理。

    乖官如今手上有锦衣卫,查个读书人的身份那还不是小事一桩,拿话讽刺了下樊玉衡,他就缓缓道:“你聚众结社,按律当斩……”

    “生,亦我所yù也,义,亦我所yù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樊玉衡凛然大喊,这时候一众士子的士气早就被折腾的差不多了,数十人中只有寥寥几人挣扎着附应了他一下。

    乖官故意道:“舍生取义?我刚准备说你按律当斩,可我却欣赏你有当机立断之能,yù保举你为官,你怎么就不听一听我保举你为何等官职呢!”

    樊玉衡张口结舌,而其余的士子听了这话,原本跪在地上,顿时挣扎了起来,纷纷看着樊玉衡。

    人不患贫而患不均,这道理放哪儿都一样,这些士子一听乖官欣赏樊玉衡要保举他为官,而大家伙儿却被押着跪在地上,顿时就心生异样,樊玉衡心中咯噔一下,顿时咽了一口唾沫。

    只是,乖官这时候却是不往下说了,转过身躯却是和菅谷梨沙等少女们说话,而他刚才那句话,却已经在士子们中间划开了一道裂痕,他愈是不说话,众人心思愈重。

    若大家都进诏狱,这原本也是扬名天下的事情,日后说不准还能名标青史,若是活着走出诏狱,那便是一笔巨大的人生财富,可是,如果有人进诏狱,有人反却能当官,这个区别就大了,凭什么你樊玉衡可以被人欣赏为官,我等却要进诏狱?

    一时间,各人各自心思,有几个心思浅薄的,顿时大喊起来,“我等只是应樊玉衡之邀而来,并不晓得他〖房〗中藏有妖书铁甲准备造反…………”这话一说,樊玉衡顿时脸sè一片惨白。

    他很想大声喊,众位,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这是在我们中间制造矛盾,可偏生又存着侥幸的心理,万一……对方真的是欣赏自己…………

    他们一众士子,若是全部进诏狱,甚至全部被砍头,或许还好些,可若是有人身死有人为官,这件事情顿时便成笑谈,后世说起来,怕就会认为这件事情是狗咬狗一嘴毛,再说了,看见别人可以为官,谁又甘心去死呢?

    先是有一两个心思浅薄的大喊,接着,大声喊冤枉抱屈的就多了起来,没一忽儿,就有十数个反口,甚至有两人还倒过来咬樊玉衡居心叵测,乖官冷笑着就看了一眼旁边的颜清薇,那意思分明就是,瞧见了么,什么为国为民,一块肉骨头扔出去,立马儿就抢了起来。

    颜清薇脸sè苍白,袖中的手紧紧捏了起来,青sè的筋顿时则起。

    正在这当口,有两个锦衣校尉突然眉头一皱,就伏地侧耳去倾听,随即起身大声道:“大都督,有二十匹以上的骑士正快速而来,翻蹄极阔,江南没这等神骏的马儿,应该是关外的骏马。”

    孙应龙顿时凑了过来,“国舅爷……”乖官撇嘴,淡淡道:“二十来骑士怕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国舅爷,还是往里面避一避。”孙应龙低声劝他,“这骑兵奔集威力极大……”

    “没什么万一,这可是苏州府。”乖官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过,看别应龙脸sè焦急,还是对菅谷梨沙努了努嘴巴,菅谷梨沙掀了一下外套一角,其余早合少女队纷纷也亮了亮,每人腰间都带着两支短火统。

    孙应龙一看,这才略微放心,不过依然叫了手下在院门外头严阵以待。没一忽儿,几十匹骏马驮着一帮精悍的汉子如龙而来,为首一人二十来岁,长脸膛,隆鼻,正是李如柏,紧紧跟随在他身侧的是家丁头目李争之。

    数十人马势极快,说话间就到了跟前,那李争之双tuǐ一紧,胯下马儿顿时窜了出来成了头马,随即众人齐齐勒住马缰,一阵骏马嘶鸣,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马蹄在空中弹踢不已,李争之在马上厉声道:,“锦衣卫千户、世袭铁岭卫指挥使李如柏大人……”

    砰砰两声巨响,李争之胯下的骏马脖颈上顿时开了两个洞眼儿,嘶鸣着就轰然倒地,李争之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他久经战阵,人在空中往平跌的时候就已经蹬开了马镫翻身扑倒,虽然没被马压住,却也狼狈不堪得紧。

    乖官转首看了菅谷梨沙一眼,菅谷梨沙吐了吐舌尖,把手上两支犹自冒烟的短火镜扔掉,低声道:“谁让这些人在殿下跟前无礼……”@。

286章 能屈能伸

    李如柏在马上听见火铳的声音,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是将门世家出身,对大明的军械可谓了如指掌,当初朝廷一口气打造了两万支鸟嘴统,拒绝列装的就是以宁远伯李成粱为首的九边军卫,他们更乐意使用三眼火铳,起码射完了还可以论起来当钉头锤使。这还是嘉靖末年的时候,有一批豪镜奥的佛郎机人受雇与朝廷,直言朝廷的火器已经落后与欧罗巴诸国。

    当时的佛郎机铳其实和佛郎机人已经没有半个永乐通宝的关系,就好像大明称之为西洋糖的东西在欧罗巴却叫〖中〗国糖一般,豪镜奥的佛郎机雇佣兵认为朝廷的火器威力大则大亦,却实在太笨重了,大明工部把佛郎机玩得出神入化,制造的口径粗的用人双围合抱,细的不过儿臂般,譬如宣大总督翁万达设计的专门给骑兵用的百出佛郎机,还专门有刺刀,万胜佛郎机则配给步兵,相当于后世的无后坐力炮或者火箭筒,有了这个,谁还愿意用鸟嘴铳。

    可威力庞大的大明火器极为依赖后勤,而且的确很笨重,而朝廷雇佣的佛郎机佣兵则直言,欧罗巴诸国的骑兵冲锋已经开始随身携带数把巴掌大小的手镜,当时兵部极为不屑,要知道,大明的兵部尚书大多都有在九边任职总督的经历,这导致他们绝不是外行,骑兵冲锋瞬间即至,马上的骑兵只来得及开火一次便要扔掉手钝换腰刀,大明不是欧罗巴那些土鳖小国,几十上百个骑兵就敢自称皇家骑士卫队了,扔掉点手镜也不心疼,可大明的部队以百万计算,军械补给动辄数万,一次只能发一枪的手铳,打一次仗得扔掉多少?你扔得起么?

    兵部把佛郎机佣兵的建议斥为无稽之谈,但是九边将门大多留意到了这个建议,就有意识地把三眼火铳集中起来给骑兵使用”在这之前,三眼火钝大多是步兵所用的,将门发现,骑兵使用三眼火钝冲锋的时候发射后将将好冲进敌阵,顺手便可以拿三眼火镜当钉头锤使,效果极佳。

    这种战术从嘉靖年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很流行,这也是九边很多地方拒绝列装鸟嘴钝的缘故,那玩意儿射了一次就只能当烧火棍子了,根本来不及装填第二次。

    西方人能用射速极慢的火绳枪打仗打几百年,直到huā旗国南北战争时代,都还是两军互相踩着军乐队的鼓点步行到相互目视可见的时候再开枪射击,可若是在大明”早被蹂躏得找不着北了。

    大明神机营的标准是3600步兵,1000骑兵,400炮兵”将将好,5000人的营头,其中3600步兵全是火器兵。等到了戚继光和孙承宗时代,400人一冲的4冲1600骑兵组成,骑兵子营,此外,还必须有两冲权勇队,兼督战队和后备队的作用,明朝大将有时候互相推诿责任的时候”就会指责对方的权勇队观战不前。

    指望这样的部队像1860年huā旗国人一般踩着军乐鼓点打仗,实在是不现实,自信的大明人也根本不会如此去打仗,当然,历史的轨迹就是十年后的朝鲜之役中明军用佛郎机炮蹂躏了扶桑人”而扶桑人在巷战中用火枪坚守也让明军吃了大亏,用大炮去打巷战,不吃亏才怪了。

    李如柏作为李成粱的爱子,继承了李家世袭的职位铁岭卫指挥使,腹中的确是有才学的,对于大明从嘉靖初年开始历次战役了如指掌,并且对各种冷热兵器使用娴熟,他一听这响声就知道是短火镜,当即一个蹬里藏身”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宁远伯爷的二公子就缩到了马腹下面去了。

    按说”这是军事素养极佳的表现,可是,这是在苏州城,对面的都是锦衣卫,相当于后世野战军侦察兵在城市精锐特警队面前炫耀野外求生,完全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这帮锦衣卫互相看看,有个嘴促狭的,忍不住就道:“咱只见人骑马的,这马骑人的,还真少见……”

    李如柏缩到马腹下才醒转过来,这可是在苏州府,顿时深恨自己太过小心,刚要从马腹下面钻出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当即脸皮涨紫,愣是没好意思直起腰来,他手下几十个家丁听见对面这些锦衣卫如此折辱二公子,何况又打死了头儿李争之的爱马,一个个哪里按耐得住,纷纷从腰间抽出腰刀来,对着锦衣卫怒目而视。

    “我家大都督在此公干,怎么?宁远伯的二公子要造反?”削应龙从院子里头踱步出来,一张嘴,就先给对方扣了一个造反的帽子,他家世代锦衣卫,这可是祖传的本事。

    这一顶帽子好大,即便是李如柏的脑袋也戴不下,顿时就把几十个骑兵家丁的气焰给打掉了,这时候那李争之翻身起来,不去看自己那匹倒在血泊中的爱驹,先去扶了李如柏起身,伸手搀扶的时候,就低声道:“二少,瞧见了,颜小姐就被扣在院子里头呢!”

    李如柏脸sè赤红,好在夜间灯火暗,还能遮掩,若不然,他这个自小骄傲的李家二少说不准就得羞愧得掩面而走。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李家固然势大,可那是在九边外,养着两千个家妓的李成粱的确是坐地虎一般的奢遮人物,可这是在苏州府,即便你是宁远伯爷,凡事也得按着规矩来。

    到底是一时俊逸,李如柏只尴尬了片刻便恢复常态,举手示意手下下马收起腰刀,这才长声道:“在下辽东李如柏,未知里面是哪位大人?不知舍妹有何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来日在下必登门致歉。”

    这话说的有礼有节不卑不亢,院子里头,乖官似笑非笑就看了一眼颜清薇,那骄横的丫鬟映雪华却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师少爷一到,这些恶人会望风披靡的,不过在乖官似笑非笑的表情注视她家小姐之下,忍不住就说:……我家师少爷那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不要得意。”

    “能屈能伸啊!”乖官一脸的笑,“是不是还能大能小?”

    映雪华正要随口答应,可随即醒转,这不是说男人那话儿的么,当下一张粉面就红了起来忍不住呸了一。”“流氓无赖子。”

    乖官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对不远处一个锦衣校尉招了招手,那校尉瞧见国舅爷召唤,顿时屁颠颠小跑过来,“大都督……”

    “去,把这两人送出去,就对外面那人说让他严加管教。”乖官随口就把颜清薇给放掉了。

    世上最大的侮辱不是当面骂你,而是当面无视你,颜清薇一张俏面当即就褪尽血sè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你要把我送出去?”

    乖官瞧她表情,忍不住奇怪,“你这婢女不是说了每,外面的是你家师少爷,那人也口称舍妹,我也没听错啊!怎么?你不准备感谢我的宽宏大量?”

    听到他这话,映雪华恶狠狠就挣扎开几个早合少女队,真不知该说她是机灵还是神经粗大麻木只看着她腾腾腾快步就走到了颜清薇身边,“小姐,我们走。”说着,还狠狠瞪了乖官一眼。

    这时候,颜清薇偏生执拗起来咬着chún道:“我……偏不走。”说着,就有盈然yù泣之态。

    乖官忍不住摇头,打着倒退牵着不走,真是毛驴脾气,当下转脸过去不再搭理她,大声道:“削应龙回来,甭管外面了,叫他们进来两个人把人赶紧领走。”

    孙应龙听了国舅爷的话笑眯眯就冲李如柏等人走了过去。

    大明城市的街道格局和后世已经很相似了,每到晚间各个街道。都有巡夜的岗亭,大明律规定:一更三点敲响幕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

    像是这种街道和街道之间的岗亭都是燃着亮堂的气死风灯,很多律法在明朝后期是完全失效的,尤其是苏州府这等百万人口的大都市,你要宵禁了,妓女们去赚谁的钱去?若走出去唱堂会,难不成回来晚了还要打屁股?大明杖责可都是褪了衣裳打的。那些妓院赌场岂不是都要关门大吉了么,官府还如何收第三产业税呢!

    所以在大明后期的很多大城市譬如金陵、扬州、苏州这样的地方,宵禁形同一纸空文,岗亭并不负责抓人犯夜,明人笔记小说中,常常可见县老爷亲自巡夜,瞧见人夜间走路,视若不见。

    这都察院附近的街道,和青楼楚馆云集的烟huā之地自然不好比,那些地方,灯火如白昼一般,不过,不远处高高挂着的气死风灯足以照亮人了,李如柏只见那人四方脸膛,脸上虽然带着笑却依然给人yīn森之感,到了近前就大大咧咧道:“我家大都督说了,让你把人领走,回去好生教育看管。”

    李如柏心中好生诧异,他是精通大明官场的,这所谓大都督,估mō着就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了,可五军都督府什么时候有权调用锦衣卫了?还能当街抓人?

    这一次跟随前来的,宋小乐正在其中,他当初在南京可是瞧见过国舅爷耍纨绔的,当下凑过去在二少旁边低声道:“是德妃娘娘的弟弟,最近风云正劲,给朝廷也赚了不少银子。”

    李如柏恍然大悟,原来是此人,心念急转之下,瞧了瞧孙应龙,看他一身鲜亮的飞鱼服,知道官职不小,起码也得是个千户,顿时笑着拱手,“方才下面人失礼了,不知道大人如何称呼?”

    “锦衣卫北镇抚司俄”

    一众人顿时jī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不为别的,北镇抚司管着的正是赫赫有名的诏狱,只要是个当官的,听到这个名字都得背后一身白毛汗。

    “原来是镇抚大人。”李如柏笑着拱手”“不知道在下能否请见一下大都督呢!”

    孙应龙也眼瞧了他一眼,就道:“跟我来罢!”说着转身就往院子里头走去。

    “二少飞”那家丁头目李争之怕他就这么贸贸然进去有危险,可李如柏却笑了笑,又不是去见教靶的大汗,有什么好紧张的,说着,就伸手问他要了一匣子东珠往怀中一塞。

    辽东苦寒地界,可好东西当真不少,像是东珠,从辽国时候开始便有采珠的记载,数百年络绎不绝,东珠腾贵,可在女直人手上,却是分文不值,只能拿来和大明朝廷换取茶叶铁器等物,这也是李成粱极为有钱奢侈的缘故,绝大多数女直人采珠都控制在他手上。

    跟着孙应龙进了院子,李如柏虽然惊讶与郑国舅的年少,却依然恭恭敬敬行礼,要知道他是世袭铁岭卫指挥使,而眼前这少年,却是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虽说并不管辖他,却也称得上是上官,何况,他还准备有求与对方呢!

    “卑职世袭铁岭卫指挥使、恩荫锦衣卫千户李如柏,叩见大都督。”李如柏姿态放的极低,他是世代将门出身,正像是映雪华说的那般,能屈能伸的,说话间,就双手奉上一匣东珠,“小小礼物聊表敬意,万望大都督勿要推辞。”

    旁边菅谷梨沙从李如柏手上取过匣子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递到自家殿下手上,在那丫鬟映雪华目瞪口呆注视下,乖官似笑非笑地打开了匣子,里头的珍珠在气死风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华彩,把他的脸庞都映得烁烁生辉宛如神仙中人。@。

287章 狗和人

    映雪华或者说华雪银目瞪口呆瞧着师少爷在那流氓无赖子跟前卑词厚礼,顿时打破了她心中的幻想。她本以为,师少爷是身穿金甲的神仙,会驾着五彩霞云前来救她和小姐,可是,她猜中了开头,却万万没料到这结尾,身穿金甲的神仙按落云头滚身就拜倒在地,一脸的卑微谄媚……

    这结尾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目光呆滞的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按照戏文唱本里头的套路,落难公子会有大家闺秀后huā园尊金,乔装的小姐也会碰到白龙鱼服彬彬有礼的公子王孙,最后的结局应该是小姐和王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小姐身边的丫鬟,自然是含huā女为媒自身难保,羞羞怯怯半推半就跟王剁成了好事,最后诞下麟儿,母凭子贵。

    一时间,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顿时捂着脸蹲了下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颜清薇则脸sè古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如柏屡次受映雪华的唠叨,只是,他家世良好,父亲李成粱虽然是边关武将,但承袭世职之前也是中过秀才的,故此家教颇森严,也算是调教的彬彬有礼。可惜,映雪华把这种自矜看做是不拿捏架子平易近人的王孙,却不知道,真正世家子的自矜,不过是对那森严等级的尊重,好比南京有那么几家公侯,据说进出城门的时候从不自恃身份,马车该跟在进城卖菜的农人身后就跟在身后,很是博得市井的赞誉,可你若因此认为市井百姓可以和那些公侯平起平坐,那简直就是笑话了。

    故此,李如柏献上一匣子东珠,突然瞧见映雪华蹲下呜呜咽咽哭泣起来,脸上顿时便lù出一丝诧异,这一丝诧异虽然转瞬即逝,却依然被乖官捕捉到了当下他合上珠匣随后递给身边的菅谷梨沙,直入鬓角的长眉微微一挑,淡淡就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小伯爷你却是让人家失望了。”

    他这话一说,李如柏好歹也是徐文长的弟子,知晓这是李太白的诗,顿时就明白其中意思了,心中当即大怒,这就好比进城排队的公侯突然发现一个卖菜的农人公然掀开自家马车的帘子钻进来,如何不怒?

    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父父乎乎君君臣臣君父对你客气是一回事,可你蹬鼻子上脸,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舍妹xìng子绵软叫下面这些奴才们却是自高自大起来,让大都督见笑了。”李如柏按捺住怒火,恭敬地对郑国蕃说道,心里面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立刻让师妹把这丫鬟寻个人牙子卖了。

    正在哭泣的映雪华听见李如柏那一句欧才们”一跤就跌坐在地上,抬头呆滞看去,犹自泪水肆虐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彬彬有礼的王别为何突然变成了张开血盆大口的凶神恶煞。

    至于颜小姐,她只是受老师徐文长毒害太深,却并不是真的傻,李如柏说这番话,她完全能够理解眼前这玉树临风的少年,早不是以前她认识的那个普通小茂才,而是权柄极重的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师兄李如柏虽然也少年得意,可是跟郑乖官比起来,实在还是颇有不如的。

    一时间她忍不住就想起父亲有时候的叹息来,任儿呀!若是当初你依了爹的话,如今颜郑两家已经是亲家了,颜船主每一次说这句话脸上表情都十分古怪,既像是做了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又像是做了天底下最折本的买卖,那种又得意又痛苦的表情混合在一起,颜清薇一辈子都忘不掉。

    郑家窜起之速,明眼人瞧得清楚,可说国朝两百年所无,颜大璋跌足懊恼,自然是不消说的,在小倩断tuǐ养伤的时候,颜清薇常去探望,瞧着以前自己的婢女如今说起少爷一脸幸福的模样,有时候未免也想,若是当初自己稍微软一些,如今又会是如何呢?

    她忍不住便会想起初见郑乖官的那一刻:小倩双螺垂黛,美目流盼夸张地比划小着,哎呀!小姐,他面如凝脂,眼若点漆,触目如琳琅之玉,一见之下,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身姿濯濯如春月柳,身处众人之中,似珠玉在瓦石间……,虽然她事后也会有些懊恼,可或许也是前世的冤家,每次她碰上郑乖官做事,总是看不顺眼,总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去指责一下,她并非笨人,作为徐文长认可的女弟子,实际上她很是聪慧,有时候换位思考一下,若自己身为男儿身,能接受像是这般脾xìng的女子么?她自己的〖答〗案似乎也是不能,可事后的冷静总是掩盖不住,她每一次见了郑乖官,总要搅和出一些事情来。

    就像是方才,她又如何不知,这些闹事的士子们大多还是sī心为重,可瞧见乖官那模样那嘴脸她又忍不住要去批评阻拦对方。

    一时间她心思沉重,而映雪华跌坐在地,半晌也没听见小姐出来替自己分辨,一时间悲从心来,却是连哭泣都止住了,只是浑身有一种冰凉刺骨,似乎连骨獍都凉了。

    “小伯爷何时跟颜小姐成了兄妹了?”乖官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李如柏一怔,当即道:“卑职授业与青藤先生……”

    乖官恍然大悟,原来是徐文长的弟子,这牟时代,同一个老师的关系有时候比同一个爹还亲近些,称一声舍妹,倒也正常。

    闹清楚了这关系,他倒是有些服气颜清薇那个丫鬟,居然能自己创出一个师少爷的称呼来,真是有才,当下微微摇头,略一沉吟,就笑说:“小伯爷,如今我兵部调令在身,不方便说话,就请你把令妹领回去严加管束罢!嗯!这珠子,我很喜欢。”

    他后面加了一句话,终究还是存了安抚对方的心思,李成粱在后世名气比起戚继光来小了许多,可在当世,却是一时名将,连戚继光也要逊sè三分”要知道,开国封公侯伯,这还好说,承平二百年还能凭借军功封伯”当真了不得,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终明一朝,嘉靖皇帝和万历皇帝这爷孙两个在位的时间占据着大明三分之一长,可封爵的只有两个,新建伯王阳明和宁远伯李成粱,新建伯一代大儒不说,宁远伯也是有功名的,四十岁以后才承袭世职做了武将。

    虽然今次苏州府闹粮的事儿,背后未尝没有宁远伯的影子”可是,能不撕破脸的情况下,乖官还是不愿意撕破脸的,难不成真的把天下所有的文臣武将都得罪干净么?何况人家卑辞厚礼,一口一个大都督自称卑职,你要再不给人家面子,做事也未免太不上道了。

    李如柏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欢喜,他老爹李成粱手握重兵,历来是文臣们忌惮的对象,自宋朝以降,文臣士子们历来都是虎视眈眈认为武将手上有权柄就会造反,这也是唐末藩镇之乱和五代十国为祸太剧烈”五十年间换了十几个朝廷,导致天下大乱,几乎每一个读书人读史至此,都会下意识认为武人当政为祸剧烈,也导致了后面上千年的文贵武贱。

    在辽东,李家的确很吃得开”可朝廷上清流们对于宁远伯爷的弹劾从来就没停止过,不得不说徐文长把李如柏教授得很好,他几乎一瞬间就做出了决断,卑辞厚礼讨好郑国蕃。

    至于他老爹李成粱大肆收购山东河南地界的粮食导致南直隶购不到粮,可以看做是作为辽东总兵官对即将新上任的蓟镇参将单赤霞的一种忌惮,倒并非就真的和郑家作对,当然了,这里头的关节,靠郑乖官是想不通的,还是颜山农提点了乖官,朝廷么,就是那么一回事,今儿是敌人,明儿未必不是朋友,任何又太强烈的善恶观和正邪喜好的,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员,就像是号称卖艺不卖身的妓女一般,你若真以为卖艺就不卖身,那便大错特错了。

    “大都督能喜欢,卑职倒是高兴。”李如柏满脸的笑,他自视甚高不假,可这也得瞧对象是谁,该做人的时候做人,该做狗的时候就得做狗,这其中道理,即便再过五百年也未尝变过,huā旗国有一条,巴菲特规则,称富人该多缴税,也不知道多少喜选议员时候振振有词要为民做主的家伙再一次振振有词,认为多收富人的几千亿税对财政赤字于事无补,这和申时行申阁老为苏州老家大户们不肯掏银子修城墙而上的奏章伏户既穷,小民立槁,固不可为矣俪直如出一辙,不管隔着几百年,这种又会做人又会做狗的,总是活的最好的。

    至于陕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m人,注定是当不得官了。

    男女之间的喜欢,大多走出自想象,这种欢喜极不可靠,绝对比不上多出入几次牝来得感情深,像如今映雪华,亲眼瞧见神仙跌落在凡尘滚落成一条狗,一颗芳心悲痛yù绝,终于明白,小姐和王孙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是戏文唱词里头的东西,眼前的现实就是,她在师少爷眼中,不过一个不识抬举的奴才罢了。

    这种欢喜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双手一撑地就自个儿站了起来,心中冷笑,拿手背就胡乱擦拭了一下眼睛,默不作声站到了颜清薇身后去。

    眼瞧那丫鬟这般做派,乖官修眉微挑,却不做声,李如柏也识趣,瞧见他不说话,晓得该是自己告辞的时候了,当下弯腰行礼,然后便对颜清薇道:“师妹,郑都督如今兵部调令在身,你不合在这边掺和,和我先告退罢!”

    颜清薇听师兄这么一说,就拿眼睛瞧了一眼乖字,她美目盼兮,可乖官转头过去却不看她,忍不住就心头一黯。可若说就这么走了,心中大不甘心,况且,那新结识的姐姐柳氏还在,就这么走了怎么成!当下她就低声道:“师兄,小妹新结识的姐姐和姐夫如今还深陷此事,小妹……,小妹不能走。”说着,就走到了柳氏身边,那柳榆英瞧见她这般讲闺阁姐妹义气,一时间,感动得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妹妹,你这是何苦。”

    李如柏当下跌足,这不是自找难堪么!可是颜清薇作为他的同门师妹,他又不得不救,不得已,只好再次低头恳求“大都督,卑职能否保……,…”

    “不行。”乖官断然,“这些人挑唆造反,罪无可赦。”

    李如柏顿时满脸为难瞧了一眼颜清薇,颜清薇看看周围,就咬了咬贝齿,大声说:“郑凤璋,我担得……,……

    “你小胳膊小tuǐ的能担保什么?拿什么担保?拿你们颜家满门老幼的xìng命么?”乖官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随即对李如柏道:“小伯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听了这话李如柏顾不得避嫌,快步过去一把拽住颜清薇拖了就走,“师妹,不要任xìng,老师也会被你连累的。”

    “等等。”乖官叫住了他,“祸不及妻儿,把这位女子也一并领走罢!”

    那柳氏倒是比颜清薇理智,虽然脸sè苍白身躯在寒夜中摇摆抖擞听了这话却依然能迈开步子走路,起码她明白,自己走出去,才能想法子救夫君,若不然夫妻同时陷身,才更加悲惨。

    或许,自己可以找夫君的老师近溪先生的老师山农先生,那位a,农先生据说如今就在宁bō府,自己只要多方设法谋救,终究能把夫君救出来。

    故此她却是坚毅地对丈夫盈盈拜倒,然后起身,拽着颜清薇就往外走去倒是让李如柏一怔,心说师妹结交的这个女子倒是好城府。

    到了院子外头就听见院内那少年大声道:“诸位,如今可以细细说了,这撺掇造反之事,谁打头,谁胁从,总有个章程,又或者是,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撺掇你等“…………”

    听到这番话,柳氏扑哧扑哧就掉泪,这分明是让旁人去指认夫君啊!一时间,她恨不得转身回去和夫君同生共死,可理智又告诉她,应该在外头多方筹谋,方才救得了夫君。

    李如柏这一队人前来,可谓铩羽而归了,街头的治安岗亭有一些苏州府的执夜的捕快衙役,瞧见方才这些鲜衣怒马的人垂头丧气往回走,忍不住就远远地幸灾乐祸,正是人情冷暖。

    牵着马走了一截路,那家丁骑兵中宋小乐忍不住就道:“二公子,起……,这也太丢面子了,就那么把李头儿的马给打死了……”他年轻气盛,也领着六品的官身,晏然明知道对方是国舅爷,行大都督事,在南京长江江面上也见识过那位国舅爷的威风,可看二公子的那位师妹颜小姐一副怏怏不乐的表情,忍不住xiōng中一涨,大声就说了这番话来“闭嘴。”李如柏顿时沉声呵斥他,宋小乐偷眼看了看那位颜小姐,低着头,满脸全是忧伤,忍不住继续说道:“二公子,我手上有一份东西,说不准能让那位国舅爷丢个面子。”

    李如柏一怔,这时候宋小乐赶紧就把南京礼部教坊司的文书拿出来,“这是应天名妓郝文珠在礼部教坊司的文书,当初京畿粮房科的马主事说是送给伯爷的,那郝文珠以文采著称一时,伯爷身边不是正缺一个整理案牍的女子么!”

    听了这话,李如柏一把抢过那文书,看了几眼,忍不住一脚就踹在了宋小乐的肚子上,把他踹翻在地,满脸怒sè道:“这么明显的嫁祸江东之计,这东西你也敢收?传出去了别人怎么说?宁远伯爷和郑国舅抢妓女?宋小乐,你是不是在京营待久了,忘记了李家的规矩?”

    他破口大骂了宋小乐一番,犹自不解气,转头就对颜清薇道:“师妹,如今多事之秋,我父亲正在想法子保举老师出山为官,你也要收敛一些,你这丫鬟,明儿找个人牙子来,发卖了罢!”

    虽然老徐一辈子也没考上进士,但以徐文长在朝野的声望,尤其他当年帮闽浙总督胡宗宪平定过倭寇,加上举人为官的祖制,虽然做不到多大的官儿,可若做个清流领袖,马马虎虎也合格的,李成粱这一辈子,被清流弹劾的狠了,自然想捧个清流起来,老徐和他够那份交情,就是为人有些狂涎不靠谱儿。

    一直默默跟在颜清薇身后的映雪华,听师少爷说要找人牙子发卖自己,顿时一咬chún,一阵腥咸夹杂着剧痛………(未完待续。@。

288章 老爷长命百岁

    288章老爷长命百岁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五军都督府行大都督事郑国舅带着手下全城大索,抓了上千的读书人和各衙门官员,一时间,士林大哗,苏松巡抚梁文儒吓得带着儿子跑到拙政园,腆着脸儿说带儿子来给一等诰命艾夫人磕头,乖官心中有数,这胆小鬼是怕士林,苏松巡抚衙门也不知道被冲击多多少次,近二十年来,光衙门的大门,就换过无数次了,都是被士子们砸烂的,不过,这话自然只能摆在肚子里头,笑着给他在园子里头安排了一处僻静院落,又领着梁公子前去拜见了姨母艾梅娘。

    按说,梁公子和他年岁也差不多,只是乖官权柄极重,单单只是他一个人让九州宣慰司率众来投,这便是泼天的功劳,天下哄传,虽然也有人酸溜溜说,不过苏秦张仪之流,可肚子里头却依然极羡慕的,国朝近百年来,只听过刀兵打天下,至于海外番邦率众来投的,那得是永乐年的事儿,那时候的大明,动不动便要把鞑子[远逐漠北数千里],安南蛮子铩主夺位,英国公大军一到,[悉斩之,首级垒京观],大太监马三宝七下西洋,宣国威与海外……那时候真是纵横睥睨,武功无敌于天下。

    故此,谁敢把这十四岁的少年等闲视之,那些上串下跳的,全是些不知轻重的纨绔,像是那柳庄妃的弟弟柳下挥国舅便是如此,可真正的政坛老狐狸,一个个全然不动,为何,就是因为忌惮,对方是少年不假,可能做出这番事情的少年,能等闲视之么!

    即便是东厂督公张鲸,本意也是让侄子张彪到南直隶来寻国舅爷,想结一个善缘,偏生他侄子在北直隶桀骜惯了,以为自己东厂掌刑千户别人就得让他三分,这才磕得满头鲜血。

    这梁公子缓缓走路的时候倒颇有些老成持重的模样,只是容易害羞,艾梅娘瞧了,再看看自家姨侄,心里头忍不住就叹气,所谓人比人,气死人,按说梁文儒的公子算得不错了,可跟乖官一比,自然什么都不是了,艾梅娘自然恨不得把所有女儿全嫁给姨侄才好,可她心知肚明,天下绝无是理,能让若依若常嫁过去,就要谢天谢地了。

    乖官正笑盈盈瞧着梁公子在姨母家常话下面红耳赤,突然外头菅谷梨沙匆匆进来,“殿下……”

    他赶紧跟姨母告了个罪,匆匆而去,到了外头,孙应龙匆匆过来,低声道:“国舅爷,南京右都御使到了。”

    乖官先是一怔,接着,顿时反应过来,是海瑞海刚峰。一时间,不敢怠慢,就往外面走去,边走边询问孙应龙。

    海瑞实际上昨夜便到了,便宿在城外船上,等他早晨起来,手下匆匆来报,说那郑国舅一夜大索,抓了无数士子和官员,全部绑在拙政园外,说了一半,yù言又止。

    《海忠介公年谱》上说海瑞临死前身边还有[二媵四仆奉shì],两个小妾,四个仆人,这在大明官场上,和妻妾成群仆奴如雨的一比,的确已经是奉公克己的典型了,要知道大明的清官不值钱,像是修拙政园的那位御史,居然也是清官,清官修得起这么豪华的园子么?还是请一代大才子文征明亲自设计的。

    有明一代,海瑞的确是屈指可数的清官,可若说他穷的自己动手种菜剁肉,那就是胡说八道了,好歹也是堂堂读书人出身的老爷,别的不说,光是上任为官,你身边没几个自己人帮你,凡事都靠自己两条tuǐ,那怎么可能,当时朝廷可没有给领导配女秘书的习惯,这些都得当官的自己预备,这些便是极有明清朝特sè的长随、门子等人,有时候,这些长随或者门子,甚至能把自家老爷玩弄于股掌之间,因为老爷们只管下命令,真正做事的,全是这些人,离开了这些人,当官的全都玩儿不转。到了清末鸦片战争,和英国人谈判的,就是当时两江总督的长随,暂带五品顶戴,谈判了二十几个小时,谈下了赔偿两千一百万两银子,若换个当官的去谈,说不准得赔三千万,事后两江总督还赋诗庆幸,认为这长随是自己的管仲乐毅。

    天朝这股风气,到了五百年后也依然如此,因为身边秘书而犯错误的领导,也不知凡凡,古今其理一同。

    不过海瑞此人还是秀才的时候,就被人称之为道学先生,大家都不敢拿他当同学看待,的确有些持身甚严,他身边的老仆在他一瞪眼之下,赶紧就说了:“那些士子官员们,有些连袄kù都没有,这大冷天,当真斯文扫地……老爷,不是说五军都督府没有兵部调令不能调兵的么!”老仆跟随海瑞多年,经历的事情不少,也识得字,也办得起公务的。

    海瑞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大怒。

    他是名重天下的清官不假,可他也是文臣,从童生、秀才、举子……一节一节考上去的,正所谓,十年寒窗苦,方为人上人,可勋贵们生来就是人上人,他海刚峰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一点。

    不过,当官多年,很多关门过节他也清楚,早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当初他为淳安知县的时候,得罪人太多,有文人就编了故事,说他在驿站鞭挞经过淳安耀武扬威的闽浙总督胡宗宪的儿子,老百姓就相信了,愈发认为海老爷真是个青天大老爷,可实际上,一来,淳安县没有驿站,第二,他海刚峰当时听了这个传言,也吓了半死。

    清官不代表就是傻蛋,一个知县和闽浙总督扛膀子,这不是蚂蚁憾大象么,海瑞可想而知,那编织这番话的人是个什么居心,幸好的是,胡宗宪还算有雅量,就像是南京守备太监牧九老,被传言名妓薛素素不给他南京守备的面子,牧九也只是笑笑。

    时间长了,海瑞愈发历练出来,这就像是当官的骂皇帝一般,骂皇帝不会死人,这年头,皇帝也不大肯廷杖,骂皇帝能博得好名声,何乐不为,可没几个人敢于骂东厂督公的,骂东厂督公,那可是要死人的。

    海瑞又不傻,他到苏州府,是要拿一些人的官帽子的,可不是来得罪那郑国舅的,再则说了,那郑国舅十四岁就能在海外做出偌大的事情,想必也是个机灵的,怎么会没有兵部调令就擅自全城大索?这说不过去。

    在船舱内来回踱步,他沉吟道:“除了士子,还拿了哪些人?用什么罪名办的?”

    那老仆不敢怠慢,赶紧道:“说是勾连小吕宋,聚众结社造反,搜出了很多刻印的妖书,是士子们攀诬那郑国舅和小吕宋、九州宣慰司蛇鼠一窝……”

    老仆话没说完,海瑞一掌就拍在舱壁上,乓的一声,清瘦的脸颊上就全是怒容,“荒唐,这些士子真是胡闹的紧,不好好读书,却想着弄险,随意攀诬朝廷重臣,这是何等的罪名。”

    他其实也清楚,那郑国舅算什么朝廷重臣,一个都督佥事,说个不好听的,南北两京这个位份的官儿满大街都是的,可他从老家走马上任南京右都御使以来,满耳朵听的就是这位郑国舅,替皇帝姐夫赚银子可是能耐非凡,有这一桩,不是重臣,那也是重臣了。

    至于什么跟小吕宋和九州宣慰司蛇鼠一窝,海瑞更觉得可笑,他好歹是真给百姓办过实事的官员,心中清楚的很,有时候,为百姓谋福祉,肯定是要担恶名的,别的不说,当初他故意弄出一幅告示,说小民和大户打官司,不管对嘴,他海瑞必然判小民胜诉,为何,还不是因为办事难,既然如此,干脆就把人得罪到底,好歹能让另外一批人真心感jī。

    为政便是如此,你不可能让个个都满意,小民是治下百姓,难道大户就不是治下百姓么?可你颁布政令,总有不满意的人,既然如此,能让大多数人感到这是好政令,那就已经是上善了。

    故此,海瑞对什么蛇鼠一窝之类的话,很是不屑一顾,何况他本身的确对大户比较敌视,别说这没有证据,即便是真的,在他海瑞看来,死五万商户,换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白银,这买卖也是能做的,譬如前年黄河泛滥,数百万人无家可归,皇帝亲自下旨要求大户捐银子,结果如何?捐上来的银子还不够灾民半个月赈灾的。

    为官也好,为将也罢,一旦到了某一个高位,人命,有时候真的只是一连串的数字,只能考虑哪一个数字多,不放弃一人这样的口号听起来很热血很煽动,可事实是,真若是用五万人的命换几百万人的命,这一笔账,还真的很好算。

    他海瑞宁愿委屈大户也要偏袒小民,和这个道理其实就是一样的,所以士子们那些话,在他看来,简直荒唐到顶了。

    老仆一脸的纳闷,心说老爷在老家,不也常常给当地士子讲学,时不时还奉送些书籍什么的,怎么对这上千士子被一个勋贵侮辱了无动于衷?

    瞧老仆脸上的表情,海瑞心知肚明,冷哼道:“你懂什么,若是死一千士子能救几百万人的命,我又何必非得去救呢!”

    他也是这个时代数得着的明白人,所谓巧fù难为无米之炊,他自家曾经的大官,回老家后,族人子弟也要靠他生活,可没有银子,万事皆休。事实上,他母亲死了,还是当地的一个地主送了银子给他,他购买了十数亩的田地作为墓地,给老母亲大葬,这事情记载在他自己所写的书中,却绝不是后世人们想象的那般呆板不知变通又一清如水的青天大老爷。

    再则说,他一辈子的确都在为读书人存体面,对士子们当真友好,可同样的,他也曾痛骂江南刁风盛行,办案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拿大枷把人枷在衙门口[衙门前尝不绝七八人枷号,又先痛打夹苦之]并且郑重其事地把这条经验写进自己的为官记录里头,认为这样才能管得住刁民。

    总之,这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对你客气是一回事,但你不能违反他的行为准则,一旦违反,他便会翻脸,而这套行为准则,就叫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老仆以为自己跟随老爷多年,对老爷的脾气已经了如指掌,可实际上,他所了解的,只不过海瑞的半面罢了。

    又沉吟了一会儿,海瑞让老仆先出船舱去把都察院右都御使的旗牌给竖起来,随即,换起里舱的小妾,那小妾名唤凝墨,年方十四,眉清目秀,正是年轻渴睡的年纪,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柔柔道:“老爷,您这是要……”

    “帮老爷我梳洗起来。”海瑞吩咐小妾,那凝墨赶紧哦了一声,转身一通忙活,替他净面梳头,把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看头发干枯不亮泽,略一犹豫,就拿前些日子老爷给自己买的头油悄悄抹了些在手上,替老爷把头发一捋,又拿网兜套头套定了,低头仔细看了看,方才觉得老爷好威风,像个御史大老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闭目养神任她忙活的海瑞这时候睁开眼睛,眼神中就流lù出一丝溺爱来,忍不住伸手去揪了揪她的小鼻子,凝墨被老爷这般,脸上微红,可却又有些喜欢,鼻翼一皱,两侧lù出颇可爱的皱纹来,倒像是享受主人抚mō的小猫一般。

    看她这副表情,海瑞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伸过手去,就把凝墨揽在怀中,涎着老脸刚要说话,结果凝墨一跳而起,匆匆跃出他怀抱,咯咯笑着说:“老爷,可不许乱来,您还要去办大事呢!”说着,转身去取了他的官袍来,展开后示意他起身,就替他穿上。

    张开双手任由她像是一只小云雀一般忙活着,海瑞不语,良久,就长叹了一口气,“凝墨,万一哪天,老爷我不在了,记住我给你说的话,那宅子虽说不大,总是给你们姐妹两个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凝墨手指一僵,顿时呆住了,良久,脸上堆起僵硬的笑来,“怎么会,老爷长命百岁哩!”

    “真是傻瓜,老爷我今年六十九了,夫子说,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yù……再过两个月,老爷我也是从心所yù的年岁了,那还不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海瑞低头瞧她,干枯削瘦的脸上全是爱怜。

    “怎么会。”凝墨被说到恐惧处,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那严嵩严阁老八十多岁不是还给万岁爷当差么,这还是老爷给奴说的……”

    海瑞看她哭泣,伸手用指腹在她脸颊上小心翼翼擦拭,故意板脸道:“胡说,老爷我怎么能和严嵩那等人比。”

    “是,老爷是古往今来上天下地最伟大的老爷。”凝墨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枯瘦的身躯,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心中恐惧之极,是不是老爷要办什么大差事,是很危险很危险……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好了,不要哭,去,帮老爷我把帽子戴好。”

    凝墨强忍着眼泪,帮老爷把帽子戴好,看着老爷对自己一笑,转身掀起帘子走出船舱,忍不住就迈出小脚,紧走了几步,掀起半边帘子来看着外面。

    一身绯袍,海瑞让下面人打起[南京都察院][右都御使]的旗牌,数十人下了船,敲锣打鼓就往城里头去了,船上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依在舱门边上,眼泪短线珍珠一般。

    到了拙政园,这边递了帖子,没一忽儿,一个玉冠少年在众人围拥下匆匆走来,远远便是一诺,“可是海刚峰先生当面,小子有礼了。”RO@。

289章 院堂前来背黑锅

    把南京都察院院党海大人仰到正斤坐下,包伊曼煮来咖啡。她身量甚高,足有后世一米八还不止的高度,细腰长tuǐ,tún部如瓠,穿着紧身织锦,真有惊心动魄的异样美感,窈窕走来,活动的美女蛇一般,到海瑞身边,盈盈蹲下,把咖啡放在了他手边的茶几上头。

    “刚峰先生请。”乖官笑着示意,率先端起,轻吮了一口,海瑞对眼前这昆仑奴尤物视若无睹,端起茶盏尝了一口,顿时微微皱眉,乖官一笑,这才说道:“小子喜欢舶来之物,譬如这咖啡,先是白衣大食人喜欢喝,后来逐渐普及,又称力量与jī情,虽说在咱们大明人尝来,未免和药汁一个味道,可这东西,有一桩好,如人生………”说着,示意身边贝荷瑞拿奶末往茶盏内添了些,在海瑞身边的包伊曼亦给海瑞茶盏内如法炮制。

    “刚峰先生,再请。”乖官眯眼一笑,随即自顾品尝。他这话,自然是早早有腹稿的,海瑞为官多年,又被排挤出官场在老家读书十数年,这官场上头听话要听音的做派,或许刚为官的时候还不太懂,如今自然纯熟得很,听得这话中有话,再次微微皱眉,低头微嘬了两口,顿时便有奶香在口chún齿舌间徘徊“…………

    一时间,两人静悄悄不说话,外头伺候的不管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使削应龙也好,还是都察院下属的操江提督周林辉也罢,带着一丝敌意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纳闷,心说国舅爷(院堂大人)怎么跟这位似乎有什么默契似的?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孙应龙眯着眼笑了笑,只是,作为锦衣卫,即便是笑,给人感觉也是yīn森的,那将军浓眉大眼年约四十许,微一皱眉,道:“末将江防协办参将周林辉。”

    南京都察院不比南京六部,六部是摆设,可都察院权柄很重,都察院长官是兼着江防的,当然,为了分权,不让都察院长官权柄过重,大多数时候会让副手佥都御使兼江防,称之为操江御史,不过,不管是都御使兼任还是佥都御使兼任,他们总是文臣,实际的工作还是由武将来做的,这类武将虽然只是参将头衔”实际上权柄颇重,一般来说都是颇有根脚的人才能坐稳这位置,俗称操江提督。

    孙应龙微微一怔,“操江提督?这不是诚意伯家的差遣么!”

    周林辉脸上微微lù出些怒sè,这个周林辉是武举出身,当时武举先试策略,再试弓马,三试营阵、地雷、车炮”能考上武举的,大多都不简单,可明朝将门众多,武将大多为世袭,武举能出头的”三百年来没几个,像是后来的熊廷弼那样先中武举,后来又改武为文,再中进士的,天下间也就唯独这一例,而且他能出头”依然是靠一个两榜进士的身份,所谓武举,不过锦上添huā罢了。

    “末将二十岁中的武举,后来得院堂大人提拔,如今这个职位,是朝廷亲自简拔的。”周林辉拱了拱手,脸上淡淡,那意思是说,老子是靠真本事的。

    孙应龙顿时想到,海瑞十几年前可是干过佥都御使的,估mō着就是那时候提拔的这人,不过按说他闲居老家多年,内阁怎么会把这么个位置用上他举荐的人呢?那些阁老都傻了不成?

    海瑞上贪赃八十贯论绞折子,把天下官员吓得半死,内阁几个阁老一看,就怕皇上一时心血来潮,把他弄到北京来,那可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了,干脆,先下手为强,这南京都察院右都御使兼提督操江,位高权重,论权势已经胜过南京守备太监了,皇上这该没话说说罢!

    所以,这时候的海瑞的确是手握重权,当年他下台,是因为得罪了前阁老徐阶徐少湖,徐阶是士林交口称赞的一代名相不假,斗倒嘉靖年严嵩、严世蕃父子也不假,可他是松江最大的地主更不假,整个松江十之六七的土地都是徐家的,产业更是遍布江南,这便是几乎所有王朝后期最头疼的问题,侵占土地。

    海瑞当时正是因为和许阁老斗法失败,这才下台,不得不回海南老家啃老米饭,如今皇上用他,说白了,就是拿他去和大地主大权贵去斗法,若不然,苏松太如此富庶之地,一年完粮还比不上山西,岂不是笑话,山西那穷地方。

    就在今年,万历还赐予了徐阶玺书金帛,可赐东西是一回事,给海瑞重权唆使他去斗江南大地主大权贵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就像是五百年后huā旗国,总统和财阀们杯觥交杂,灯红酒绿,可这并不妨碍总统整天寻思着要去掏财阀的腰包,也不妨碍财阀捣鼓那些自己支持的议员们振振有词说,向富人增税,是一项极其糟糕的国策。

    海刚峰向五十万有免税资格的大明士绅(刀,1年,huā旗国有屿万年收入超过,四万的富豪,缴税只有普通中产阶级的一半不到,历史总是何其相似,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高高举着大砍刀,可还没等他砍下来,骇然发现,皇帝的小舅子已经先动手了。

    在外头,乖官和海瑞的手下互相试探着,而厅堂内,两人何尝不是各怀心思。

    半晌,海瑞放下茶盏,突然就说了一句话,“小吕宋之事…“”

    他话没说完,不过乖官自然明白了其中意思,微一犹豫,对于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海笔架,他还是选择了说真话,此人仇易其妻丌七易其妻,是一回事,那是sī德,可在为官上头,的确是整个大明朝出挑儿的,当下就说:“以前在扶桑侥幸抓了一个打劫的海寇,自承是小吕宋总督的妹子,我只是放她离开。随口说了一句,朝廷有意往小吕宋寻金山。”

    聪明人不需二话,响鼓亦不用重锤,海瑞顿时就明白了,当时往海外的贸易获利甚丰,时人笔记中都认为拉出去一船货就能拉回来一船银子,这其中或许有夸张,但赚大钱是肯定的当然了,获利都是双方的,西班牙菲律宾总督杀五万商户,其实和后世的贸易惩罚是一个道理只不过后世文明些,找个借口,单方面宣布提高数倍关税,而这时代,自然就是杀人了,两个人吃蛋糕,杀掉一个,自然另外一个独占了。

    海瑞就叹了口气所谓文人杀人用笔不用刀,大明如今商船出海都是民间,若是鼻廷大肆往那边去我若是小吕宋总督,也要忌惮,不若先下手为强…………他忍不住就问:“小国舅是如何想出这个个法子的?”

    乖官微微一笑,心说我会告诉你我前世看新闻,罗刹人让天朝人在当地建市场,等市场建好了,翻脸不认人,说天朝商人走sī顿时一张嘴就吃掉整个市场,顺便扣押了几万商人……

    海瑞看他笑的xiōng有成竹,忍不住哼了一声,“你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贸贸然全城大索抓了上千的士子和官员,便不怕皇上护不住你么?”

    乖官笑而不语,海刚峰轻轻拽着下颌的胡须,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少年了,起码,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岁数的时候绝对干不出这等大事的。

    “那九州宣慰司使发卖了上千万两白银的货,这银子,你准备怎么使?”海瑞有心考一考他乖官则有心拉他来背黑锅,自然就不瞒他“,小子准备跟姐夫说一声,把宁bō单独划出来,小子自觉生而知之,xiōng中颇有治国韬略,想效仿张太岳,试一试。”

    海瑞弹劾那么多人,独独没弹劾过张居正,可见他也是改草派的根脚,乖官说出这番话来,也不虞他不上钩。

    倒抽了一口凉气,海瑞忍不住就睁大了眼睛瞧他,这少年,好大的口气,他今年似乎不过十四五岁罢!

    沉默良久,他缓缓道:“可能描述给老夫听一听么!”

    乖官一笑,你肯来咬钩就好,当下,就把话说的天huā乱坠,他不管怎么说,也是超脱这时代五百年的,事先又做足了功课,还有当代儒宗颜山农提点他,以前又和董其昌陈继儒这等当世大才子交好,自然是说的头头是道,海瑞先还有些觉得他异想天开,可越听越觉得其中道理可堪咀嚼,真有赫然开朗之感,旁边包伊曼又递上新煮的维也纳咖啡,他不知不觉就端在手上,一边喝一边瞧着乖官连连点头。

    “这士绅虽然难办,真huā大力气下去,你如今不过十来岁,用三十年之功,倒也可堪造就,只是……”海瑞忍不住就沉下脸来,“我大明宗室,你如何解决?”

    这个,就是根子上头的问题了,不过,乖官自然是有腹案的,当下笑道:“小吕宋那边地方不是tǐng多的么!”

    这一句话,直如一道霹雳,海瑞也是当代为数不多的明白人之一,像是收税这些事儿,只要皇上下了狠心,真要去办,huā几十年功夫,还是能办的,要知道,皇帝自己本身也是缴税的,就像是北直隶的俗话那般“宛平的知县,一年一茬儿乙每年开春,皇帝都要带领百官在先农坛开犁,这是礼法,同样的,皇帝也要缴纳赋税,而这个收税的,就是宛平知县了,收完税,宛平知县也就得下岗了,收皇帝的税,容易么,故此时间长了就有这么一句俗话,可不管怎么说,皇帝也是缴税的,这个也算是祖制。

    但是宗室的禄米,这个可停不掉,如今大明宗室玉碟上人口二十万,王世贞曾今在《皇明盛事述》中称之为秕诚千古未有也,,各地藩王又占着那么多地方,乎乎削别下去,越来越多,但是地,却不会凭空变出来的。

    可乖官一句话,海瑞却是听明白了,这话,意思分明就是,有了银子,造了巨舰,去占小吕宋的地盘,再用重利,把宗室弄到海外去。

    这虽然也难,可是,相比起以前来,以前那个叫做无解,可现在,却只能叫难题。

    他越想越〖兴〗奋,忍不住狠狠一拍旁边的茶几,乓当一声,茶几上头的茶盏就跳起来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外面孙应龙和周林辉听见动静,齐齐窜了进来,两人手都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下去。”海瑞先是呵斥了一句,随即,满脸的潮红,死死盯着乖官道:“你可真有把握?”

    乖官顿时苦了脸,“先生此话怎讲,这事儿,谁有把握?”开玩笑,这难度跟造反差不多,你问我有把握?

    海瑞一想,也是,不过,终究是个法子,他来回踱步,半晌,抬头大声道:“这黑锅,本院堂替你背了。”说罢,大声就喊操江提督周林辉进来,让他以前察院的名义,把所有人等全部押入苏州府都察院南衙。

    周林辉一听,顿时大急,“院堂大人……”

    “老夫做事,还轮不到你劝说,速去。”海瑞瞪起眼珠子看他,周林辉无奈,仔细看了院堂大人身边的那小国舅一眼,转身快步就去了,看他出去,乖官脸上正sè,其实肚里头笑得嘴也快歪了,终于拉到人背黑锅了,还是自愿的。(未完待续。@。

290章 打滚

    周林辉走了以后,海瑞在厅堂内转来转去,犹自兴奋,忍不住就问乖官是如何想到这子的,这个问题,乖官自然不能老实回答了,就把管谷梨沙叫了进来,“老大人,这是小子的婢女,扶桑人,老大人不如听听她说扶桑六十六国大名之间征战的故事罢!”说着就招手让管谷梨沙到自己身边,“梨沙,这是右都御使海刚峰老大人,你把扶桑诸侯转封的事儿说一说来听。”

    营谷梨沙瞧着海瑞,兴奋得满脸潮红……时间,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乖官赶紧解释,“老大人的名声,她虽然是化外之民,也听得满耳朵的……”这话,比什么裸的奉承都好听,海瑞是清官不假,不代表他不爱听好话,当下揽须微笑,颇有自得之姿。

    待听了管谷梨沙说扶桑诸侯互相厮杀,打输了的,大多是削减和转移封地,海瑞略一沉吟,就问乖官道:“这姑娘是何等人?”乖官赶紧道:“她父亲是一千两百石的武士,用咱们大明的话说,那也是九州宣慰司使老大人的家生子了。”

    把谱代家臣说成家生子,乖官也真够邪乎的,不过道理也相差仿佛,海瑞拽着胡须,哦了一声,就说:“嗯!也算是显贵之后,怪不得颇有见识。”乖官听了,脸色古怪,心说这能比么,大明正一品俸禄一千石不假,可谁真靠俸禄过日子的,嘴巴张了张想解释,这一千两百石是算土地而不是俸禄,实际土等于一个小村子的村长,还得自己掏钱养活手下人。

    不过他终究没开口这位海大人拽着胡须,觉得这主意当真可行不过,这还有个前提,得把小吕宋攥在手上才成,又问乖官“可知道小吕宋有多少军马么?”

    “小吕宋不足为道。”乖官当即道:“关键是小吕宋背后的大吕宋,嗯!他们叫做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如今兵强马壮,号称日不落帝国,有一支无敌舰队,舰船土千艘,还有精锐兵卒四万……小子手下有一个属下,便是大吕宋人不若叫来为老大人述说。

    说着,就让营谷梨沙去把瑞恩斯坦波拿巴叫来,没一忽儿瑞千户到了,身土穿着半身甲单膝跪倒,“叩见大都督,院堂老大人。”

    海瑞见他一口南直隶官话,倒是有些好奇,再看他相貌堂堂,肤色深白唇土留着一抹胡须,更是衬着些威严,倒是有些欢喜,“起来说话。”

    这述说国事深浅,便不细表,海瑞一直待到中午,乖官就请了老师程伦程慎思作陪,不过颜山农暂时还不好出来,他要再过两天才好做出到苏州的架势,而这时候,宁波人民曰报发行,诸生大哗,无它,颜山农太危言耸听了,说朝廷不亡,是无天理,这要换了别的朝代,早拉出去砍头了,可明朝后期,清流议政已经是风气,什么样儿危言耸听的言论都有过。

    但颜山农不是空口说白话啊!他有具体数字,把天下赋税那么一摊,再跟你算算百官的俸禄,宗室的禄米,军卫的开支,然后便说了,这整今天下都在寅吃卯粮,山、陕两布政司的赋税都征收到万历四十八年了,而最有钱的官伸们却又喊着朝廷与民争利,和谁争利?民何来利?

    最后,他断言,这天下,必将亡在五十万士伸手土,除非,士伸和百姓一样,要纳税,要完粮,要徭役,而这洋洋洒洒万言的文章,题目就叫做官伸一体纳粮。

    自然,大明的驿站交通还不足以让当天的人民曰报传遍天下,不过,以万历年的驿站水平,北直隶出新唱词话本,大约半个月就会传播到南直隶,可想而知,顶多一个月,这官伸一体纳粮的文章,就会天下皆知。

    苏州府这时候自然还看不到这些,浙江布政司提学程慎思陪着海瑞一起吃了饭,席间讲些经义文章,海瑞倒觉得眼前这个淅江提学果然是方正的夫子,想必,也是被自己的学生郑凤璋诳到苏州来的,心中暗暗好笑,可随即一想,自己不也是被这小子给诳土船了么,一时间,倒是有些啼笑皆非。

    苏州府受淅江布政可代管,又受南京直辖,有淅江提学司使和南京都察院右都御使这两尊大菩萨,抓了上千士子和官员的事情,硬生生就被压了下来,随即,狗咬狗一嘴毛,大批的官员,尤其是科粮道的官员被牵扯出来,操江提督的人和锦衣卫的人满城抓人,连布政司参政栾子夏都锁拿了,苏州督察四院人满为患。

    不过,这些人也只能扣押,最终还要看内阁怎么说,后世影视剧动不动把明朝说的多么黑暗,实际土像是死刑当地政龘府是没判决的,所谓秋后问斩,这得皇帝亲自批示才成,所以正常情况下,即便死罪,大多也是在囚牢里头待着,若家中条件好,使些银子,在里面未必受罪,要是再碰土什么好事,譬如皇帝生了嫡长子、皇太后过寿辰这样的事情,到时候大赦天下,又出来了。

    所以在大明,除非万恶不赦,几乎没有立死的可能,这自然就给了无数被抓的士子和官员们活动的空间,一时间,拙政园门口车马不断,无数人登门求见,可乖官借口被老师程慎思押着做圣贤文章,一律不见。

    登门的人心中破口大骂,卧龘槽泥马龘勒戈壁,做圣贤文章?你郑国舅一口气抓了土千读书人,真真斯文扫地了,还圣贤文章。

    可这话,没人敢说,要知道,读书只要考上所谓的秀才,基本土就饿不死了,朝廷到底都要发些禄米的,只是不够让你胡吃海塞花天酒地罢了,不过,秀才一旦中了举,那么,顿时鲤鱼跃龙门,花天酒地也寻常了,若是中了进士,做了官,恭喜进入特权阶级,你可以大肆侵占土地,即便被弹劾了,回家养老,按惯例,到你家乡土任的官员得登门拜访,并且备土礼仪,你家中若有人犯了事,只要不是罪恶滔天典论纷纷,往衙门递一张名刺,大柢也能保出来,你家周围的村民与有荣焉,宁愿把土地献土做你家的奴才,你每年收个三成租子,村民就要赞你仁义,是子孙公侯万代的大善人大老爷。

    所以这抓起来的上千士子,虽然不是什么权贵,可的的确确都算是富家子弟,即便像是樊玉衡那样,说自己吃不起白米了,可你看他,四处游学,这钱哪儿来的?而大民正经的农民,一辈子或许连方圆百里都没出去过。

    见不着郑都督,那求见海大清天罢!海瑞干过苏松巡抚,在苏州。碑甚好,何况他本身名满天下的青天大老爷,说实话,若是别人抓了土千读书人,怕早暴龘动了,海瑞也不拿架子,来者不拒,可是,一口咬死,士子们是被科粮道一些别有用心的官员挑唆,伪造妖书,诽谤重臣,证据确着。

    聪明的人咀嚼出味道了,士子们是被挑唆的,这些士子们的家人们又是一阵攀咬,所谓气节,正因为可贵才被人赞颂,普通士子读书出来,即便考土进士,也不过为日后的大明增添一个贪官罢了,哪儿有什么气节,江南俗谚云:千里做官,只为吃穿。

    如此而已。

    三天后,人民曰报从宁波通过驿站到了苏州府,这时候,苏州府人才骇然发现,原来,被抓的人也不值得同情。

    后世考据,天朝数千年,宋明两朝百姓识字率最高,大抵都要超过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深入人心的,当然了,就像是大兴县那位冬烘夫子说闲汉唐三那般,你只好算识字,我这样的才叫读书人。

    万历年旬,王汝观所纂《会计录》成书,这位户部尚书所写的《万历会计录》是天朝此后五百年田赋的标准,书中统计苏州府人口,足有两百三十五万余,苏州又是文风荟萃的阁老乡,按说,一百万人识字是绝无问题的。

    古人读书,或许最大的问题是句读,像是邸报之类的朝廷报纸,也只有读书人才能看得明白,可人民曰报有标点句逗,再则说,当时的白话和五百年后已经很是差不多,也只有史馆编幕这等高级读书人闲得蛋疼,才会专门把皇帝说的白话翻译成文言文,好显示他们的作用,再把这样的文章弄到邸报土头去,可实际土,皇帝下的口谕,内阁的票拟,司礼监的披红等等,只要识字的,全都能看得懂。

    故此苏州人一看,感情我等小民在替官老爷们缴税,不管是秀才也好,举人也罢,这些读书人免徭役免田亩,最终全都嫁接在我们头土。

    这等和老百姓息息相关的话语,不需要四处宣扬,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两天,整个苏州府全知道了,各个茶馆酒楼饭庄甚至青楼妓院,几乎全都在谈论这个士伸一体纳粮,至于被抓的士子,谁还管他们,怪不得海瑞海青天要抓他们,果然不是冤枉的。

    所以说,有个好名声,还是很不错的,海瑞当年在苏州养出的人望,这时候就见效了。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士伸都跳脚破口大骂颜山农,有别有用心的,就炮制出一片文章来:昔颜山农于讲学会中忽起就地打滚,曰:试看我良命……

    这洋洋洒洒一文,看似赞颜山农童心真趣,和当年赞扬海瑞鞭挞胡宗宪公子的事情,如出一辙,其实土,是在说颜山农不过一满地打滚哗众取宠的老狗而已。

    这时候,李贽李卓吾从北京往南京来,在船土便听得这文章,深夜披衣挥笔,写下一文:所云山农打滚事,则浅学未曾闻之;若果有之,则山农自得良知真趣,自打而自滚之,何与诸人事……

    他意思说,颜山农打滚,这事儿我没听说过,何况,就算有这事,他打滚关别人什么事儿?官场土奴颜婢膝,谄媚权贵,也不过巴儿狗打滚一般,且时时滚,日日滚,无时无刻不滚,只要权贵一个眼神,他们便会顺从地满地打滚,山农自己打滚,总比他们强罢!

    最后,他点评曰:吾独憾山农不能终身滚滚也。当滚时,内不见己,外不见人,无美于中,无丑于外,不背而身不获,行庭而人不见(《易》“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内外两忘,身心如一。难矣!难矣!不知山农果有此乎?不知山农果能终身滚滚乎?”……

    他是天下知名的大名士……《西游记》这等,他点评一下,卖得洛阳纸贵,故此,这篇文章一出,第二天进了南京城,当即引起轰动,随即瘟疫一般传遍四方,当即扇了几乎所有为官者一个大耳舌子。

    而这时候,扬州漕帮总舵,漕帮帮主的女儿雷厉风行,把几百卫所兵围困数日饿得一丝力气也没,从上到下全部绑缚了,亲自押着就往苏州府而来,求见郑乖官。

291章 小祖奶奶

    漕帮少帮主到了苏州,本以为要使银子才能且着那位权势滔天的国舅爷,不想她把那些撺掇漕帮闹事的卫所兵绑缚到苏州后,只一开口,那边便有消息了,说大都督明日见她,让她好生装扮,不要怠慢。

    听那锦衣卫口气,殷少帮主不由一愣,好生装扮?这是什么意思?

    “小……”她身边那汉子双眉如帚,脸土风尘之色甚重,一看就是个江湖汉子,听那穿飞鱼的锦衣卫如此说话,顿时勃然大怒,刚要发作,却被殷少帮主一伸子拦了下来,随即笑着拱手,“不知这位官大哥如何称呼?”

    “锦衣卫百户王启年。”

    “小妹此番前来,是诚意要拜见大都督,王大哥可否指点一二,这其中有甚忌讳处?”殷少帮主一笑,对旁边使了个眼色,另外一个白脸鹰钩鼻汉子会意,从袖中摸出一锭雪花银子来,看分量足有二十两,就塞了过去。

    按说,这是大手笔了,苏州府人均月收入大约也就三两银子,像是这些漕帮的苦哈哈们,更是一年不过八两十两的,这一出手,就是两年的辛苦钱,那扫帚眉汉子脸颊肉一阵颤,显是十分肉疼。

    可是,王启年却看不土这点银子,跟在国舅爷身边,说个难听的,土百万两白银都见过了,虽然那不是自己的,可到底眼界高了,也瞧不土这点银子,关键是,乖官最恨别人手长拿银子,他在朝廷俸禄之外,额外给跟着自己办事的人一笔银子明说了,一年一次养廉银子,论品阶来,像是王启年这百户……年也能拿到二百两但是若收了银子被发现,甭说银子,前程都没了。

    故此,他拿眼睛一瞟,却不动声色,那鹰狗鼻汉子以为他嫌少,腹中大骂,不过却又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来递了过去脸上堆着笑,“请大人喝杯茶,万勿推却。”

    王启年冷冷道:“本官奉劝你等一句我家大都督最恨贪官,若知道你们逢人便使银子无端贿赂朝廷官员,罪加一等,诸位,好自为之。”说着转身跳土踏板,土岸再去。

    “呸!”那扫帚眉汉子瞧着王启年带了几人离开后,忍不住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狗官,说的比唱的好听。”

    白脸鹰钩鼻汉子瞪了他一眼,随即恭敬地对那少帮主说:“小祖奶奶,您瞧,这事儿怎么办?”

    漕帮帮众被静官儿挖得差不多了,如今剩下来的,几乎都是虔诚的罗教信徒,罗教虽然历史短暂,可是却有严格的传承,像是初祖罗清,奉达摩为始祖,自称大乘正宗八祖,号悟空,罗清死后,庞大的教众掌握在几个子女和弟子手上,后来罗清其中一个弟子殷继南别走蹊径,和漕帮帮主结拜,并且把自己的女儿过继到漕帮帮主名下,自己则躲在后面暗中经营,并且自称是罗祖转世,终于把罗教江南势力掌控在了自己手土,自称九祖,或二世。

    而他的女儿殷素素,就成了江南百万帮众的小祖奶奶,日后不出意外,便是三世十祖。

    那静官儿终究有些私心,说的不尽不实,他当初身为罗教大香头,拼命追求漕帮少帮主,说白了还是为了权势,一旦成,若是生下一儿半女,日后便是一教之主,这样的买卖,杀头也干了,故此后来他竞争失败被人给发配到扶桑去,实在是咎由自取。

    如今静官儿攀土了国舅爷爷的大腿,拔根汗毛也比别人腰粗了,可他却不敢仗势欺人,为何,少帮主长大了,当初不过是什么也不懂的黄毛丫头,只晓得吃喝玩乐,可如今,漕帮帮主不过一傀儡,凡事都是少帮主说了算,别的不说,迄今漕帮还有十数万帮众,便足可证明殷素素的手段了。

    虽然漕帮人是少了大半,可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走掉的全是摇摆不定的,剩下的才是精英。

    瞧见那锦衣卫这般做派,殷素素凤目微眯,忍不住有些沉吟。

    她决定前来苏州,倒不是因为民不与官斗,实在是漕帮如今虽然去芜存菁,可终究是伤了元气,虽然依靠大运河,他们依然有口饭吃,但有一点,没银子了,这才是最头疼的,而偌大的帮派,人情往来一点也不能少,譬如扬州府,人家可不管你漕帮买卖如何,是不是被人挖走了人才,每年的孝敬银子是不能少的,若不然,总舵在扬州,官面上只要使点手段,就能让他们为难不已。

    锦上添花的多,落井下石的也多,可雪中送炭的,没有啊!漕帮如今折腾不起,需要休养生息,这才是殷素素雷霆一击,把三百卫所兵绑缚了前来苏州的缘故。

    只是,初来咋到,她就发现这位国舅爷似乎不太好打交道,忍不住就头疼。

    “这狗官,不给我们活路,还说的恁好听。”那扫帚眉汉子犹自不解气,喋喋不休骂道,旁边白脸鹰钩鼻的汉子忍不住一皱眉,“那简,闭嘴。

    白脸鹰钩鼻的汉子叫李南,扫帚眉的叫那简,当初都是二祖殷继南收留在身边的,对殷素素可算是看着长大的,忠心耿耿,那简性子粗豪,孔武有力,李南则凡事爱用脑子,两人可谓焦不离孟,在教主身边多年,也算得是护的身份。

    “大哥,这些狗官,还不让咱说说么!”那简忍不住抱怨,李南看了一眼犹自沉思的殷素素,就压低了嗓子道:“这些事,自有小祖奶奶拿主意,你多个什么嘴?何况如今教主正在和佛正老爷争权,若跟官府斗垮了,拿什么去争?”

    说着,就恨恨低骂道:“猪脑子。”

    罗教有数支传承,李南所说的佛正老爷,便是罗教祖师的嫡子罗佛正,如今正在北直隶甚至还是官身,正经八百的北直隶漕军参将在北方,信奉罗教的颇多官伸,而罗祖师的女儿罗佛广,有称圣母者这兄妹二人,在北方把罗教经营的好生兴旺。

    而且这佛正老爷会经营,入教的,缴纳六分银子,就教一乘经义,称为小乘。

    缴纳一千二分银子的,就传授二乘经义,称为土乘。

    缴纳一两银子的就传授三乘经义,称为大乘。

    事实土,罗家在北方靠着这个手段敛财一直延续了大约七代人,后来因为南方多教事败被牵连,这才泯然,像是《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经》《破邪显证钥匙经》等罗教五部六册经文,全是罗佛正所编撰,万历年间出版过数次,至于南方罗教大多都是水夫等下层人士,论起来人多势众,可比起银子,跟北方罗教正脉差远了。

    嘉靖年的时候,世宗皇帝颁布过一条律,每条漕船准许携带货物二成,自由在沿途贩卖,并允许漕船沿途招揽货源,代客运输酒、布、竹木等大宗货物,往来娑易。

    从这条律令一出,罗教贫富顿时两极分化,有钱的包揽买卖,渐成巨富,子弟读书识字,慢慢就爬进权贵阶层,没钱的,却只好靠水吃水,依然赚那一年十两银子的辛苦钱。

    这殷继南自称二祖,可权势毕竟只在江南,他一辈子都想一统江湖,可北直隶那边对他不买账的人大有人在,虽然说大家都靠漕运吃饭,可南北区别不小,北方罗教教徒大多是坐地虎,靠买卖吃饭,而南方以漕丁居多,靠水吃饭,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说丐帮的净衣、污衣两派一般,实在是水火不同炉。

    故此,这殷素素如今当真有些惨淡经营的味道,乖官办东印度公司,对北直隶那边冲击不大,人家该做买卖的还做买卖,可对南直隶来讲,当真冲击巨大,尤其是,他又抢了人家在太仓诸沙岛的青楼买卖,那可是会下金蛋的鹅,虽然说他也是花真金白银买的。

    这殷素素寻思来寻思去,都觉得眼前这一遭必须得熬过去,当下也便不多想,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她好洗澡休息。

    所谓穷庙富方丈,漕帮紧巴巴的,不代表她这个江南罗教的小祖奶奶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看小祖奶奶洗澡,两人识趣,跑出船舱,里头自有漕帮漕丁人家出来的女儿做丫鬟服侍,两人在外面吹着风,那简忍不住就道:“小祖奶奶如今是愈发有教主老爷的气势了,一举一动都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咱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还拖着两条鼻涕……”

    “闭嘴。”李南恨恨,“你要再管不住你这张臭嘴,迟早有一天,连我都被你拖累了。”

    那简有些不服气,喃喃道:“咱又没说命……”李南干脆转头不再理会他。

    第二日,殷素素梳妆打扮停当,穿一身雪白儒衫,用绸缎把长发束在脑后,真有翩翩之姿,又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当真如花般娇艳,轻身只带着李南、那简二人,就往拙政园叩见大都督。

    到了拙政园门口一通报,依然还是王启年出来,沉着脸就带着他们进了拙政园,到了里头,走了半柱香时间,在一处园子门口站定,就把李南和那简拦了下来,“少帮主,请罢!”

    那简忍不住要说话,被李南紧紧扯住,周围全是锦衣卫,这时候胡乱说话,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而殷素素则微微一笑,拱手谢过,就往里面走去。

    到了里面,只见不远处一座庞大的亭台,有帷幔围着,四周俱都是一些身背火铳的妙龄少女,她顺着青石阶行去,走了十数步,便觉得脚下微微发热,骇然是地下烧着火龙,这偌大地方,做如此工程,这时候,她才感觉到那未见面的大都督的权势来。

    顺着石阶走过围廊,到了一座凉亭跟前,那凉亭也用帷幔围着,外头站着数个少女,其中一个头土梳着发髻,罩着金丝罩,用两根发暮定住,虽然梳着这等妇人模样的头花,可脸土分明还带这一丝婴儿般的红润肥腻,看见她后,捂着脑袋一路小跑过来,说话却老气横秋,“你就是那个求见我家殿下的?随我来罢!”

292章 监守自盗丈母娘

    把殷素素领到暖阁门口,管谷梨沙生下看了她两眼,脸上露出一丝谨慎,对旁边不远站着的真白杏示意过来给她搜身,殷素素眼瞳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恼怒,却脸上带笑,当即张开双臂,轻裘缓袍,真真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两个早合少女队过来土下给她搜了搜,转首对管谷梨沙点了点头。

    不怪梨沙谨慎,乖官如今位高权重,何况之前还发生过刺杀事件,等刘菊人从南京护送着诸位公主到了苏州,忍不住就劝谏乖官,说殿下啊,您身边是不是立起个规矩来,若不然,我们下面人很为难啊!他这一说,附和的人就多了,要知道,如今乖官手下绝大多数人的命运全部身系乖官一人身土,这也是他年纪实在太小,如今不过十四岁,若不然,早无数人劝谏他要和诸位公主行周公之礼,虽然说,殿下的正室夫人目前还很难说,估摸着就得大皇帝陛下(万历)来决断,可早日诞下继承人,却极为关键,别的不说,这九州宣慰司使的位置就是世袭的,那肯定是殿下和囡千代公主生的公子来坐这个位置。

    总之,身居土位,并非能随心所欲,当初乖官在扶桑冒险刺杀羽柴秀吉,不也是敲晕了钟离钟副总兵,这才得以出去行专诸、要离之事。

    故此,如今乖官身边也是一堆人,再想贸贸然带着若依若常两个表妹出去逛街,却是不大可能了,正是一得一失,一饮一啄。

    搜完身营谷梨沙这才让殷素素跟在身后,就领她进了暖阁殷素素进去以后,忍不住脸土一红,心中就唾骂那郑国舅荒诞无耻,这时候似乎就明白了昨儿那锦衣卫说好生装扮的缘故忍不住,便紧了紧衣袖,心中打定主意,若那郑国舅想行海陵王(完颜亮,历史土出名的**皇帝,专门喜欢把大臣家的妻女召唤进宫淫乐,史书说他每幸妇人,必使奏乐撤掉帏帐,并让妃嫔列坐围观)之事,自己是断然不肯心中便庆幸,鞋底藏着刀片……

    暖阁内温暖如春扶桑诸公主各有其事,像是毛利兰,如今也明白了,自己怕是一辈子也离开不了这儿,有时候看汉书,读到一入侯门深似海】忍不住就有感触,觉得自己这辈子怕也见不到工藤新一了,那个陪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的、腼腆的近侍武士,如今也不知道怎样!

    其实,这道理浅显得很,只是,她以前仗着自己得父亲宠爱,总觉得自己是西国的公主,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纵然也能读唐诗宋词,哪里能咀嚼得出里头的味道,她可是号称西国的蔷蔽,明季,蔷蔽都是野生的,作为公主,这个绰号的含义当真很不好,不像囡干代,筑前的白梅,听着就雅致,连那些南蛮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美人儿。

    这种生活过了半年,神仙也要磨掉脾气了,毛利兰反省,终于悲哀地发现,自己也就是一个人质,身份再尊贵,还是人质。

    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她才明白,可其余的公主们,大柢从小就明白,像是德川龟,很小的时候便明白,等自己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便会嫁给一个父亲需要拉拢的城主或者豪族之流,运气好,能生育子女,运气不好,刚嫁过去还没来得及生,或许翁婿之间就刀兵相见了,自己的丈夫若是被父亲抓住,估计会被砍头,然后自己再次嫁另外一个……类似的事情不断土演,这就是武家女儿的命运。

    所以对目前的生活,德川龟很是满意,有什么不好?大殿是一今年轻俊美的少年,或许大殿看不土自己,不会要自己的身体,可这并不妨碍她在不远处欣赏着大殿的俊美,每当她看着大殿摇着折扇满脸轻笑的样子,就觉得这样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兰姬那样的,龟姬嘴土不说,有时候心里也说,傻瓜,有什么好惦记的,你的惦念,就是人家的催命符,或许,那个下层武士叫工藤新一的早就被毛利殿下杀了罢!说不定尸骨都在濑户内海海底泡着……她把自己换在毛利兰的位置,觉得自己若是那样,父亲德川家康肯定会暗中让人杀了那个近侍武士。

    总之,这些人都是各怀心思,但是表面土,还是其乐融融的,像是这时候,德川龟正在拽着毛利兰一起练习书,毛利兰一边哀叹自己如今怕是连剑也拿不动了,一边却也被她拽着跟去,她只是傲娇,却也不傻,诸位公主中,也就是龟姬和龙子和自己还算得土朋友,至于织田三姐妹,人家受那位殿下恩宠的很,甚至爱屋及乌,连市公主也常常和殿下说说笑笑,就连和市公主交好的宇喜多家的福公主,虽然年纪都三十岁了,足可做那位殿下的母亲了都,却也常常威装打命……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扶桑诸公主之间的派系,脆隐然就分的很清楚。

    这时候的乖官,正卧坐与地,斜斜倚在扶几土面,身下是波斯羊毛地毯,身前放着一张黄花梨的矮炕桌,土头摆着一副围棋,他正愁眉苦脸,捻着白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对面的大明女司记官陈惜微,却穿着一身的唐样装束,脸土带着笑,眼睛细细眯起如月牙儿一般,“凤璋,我都等了半柱香时候了,快一点啊!”

    乖官那个抓耳挠腮啊!忍不住就腆着脸儿道:“这个,惜微姐姐,我能不能让阿市代我一局?”

    这个时代,十之五六的扶桑诸侯和武士都是围棋爱好者,织田信长、羽柴秀吉、德川家康三人棋力都很是不弱,当时扶桑无敌的本因坊算砂就先后收这三今天下人的俸禄作为藩士,织田市和这位初代本因坊学过棋,也是名师熏陶过的,棋力还真是不弱。

    而陈惜微作为女官,因为陈太后身子弱,从来深居禁宫,又爱好围棋,陈惜微是专门寻名师学过的,南直隶八绝中阎子明正儿八经的女弟子,故此,正好能下个旗鼓相当,这也是两人关系好的缘故。

    “我家殿下文采如苏坡仙,这棋么,自然就弱了些,不足为奇。”阿市笑着打圆场,苏东坡也是历史土著名的烂棋,这话算是半恭维半解围,她一身华丽的唐样十二单,秀发如云……直披散到波斯地毯上,地毯上羊毛雪白,更是衬着黑亮的秀发,真有惊心夺魄之感。

    陈惜微忍不住撇嘴……“我家我家的,你们倒是亲近,怎么?想两个打一个?”结果阿市掩唇低笑,竟是来了个默认,陈惜微先是一怔,接着,就笑着扑过去……“好哇!你这监守自盗的丈母娘(丈人之妇,猥俗呼为丈母,明季称丈母娘,有调笑的味道),好生没羞……”两个熟美妇人便笑着打闹在一起。

    乖官脸土挂不住,女人一旦放得开,在这样的交际场合绝对是无敌手的,大明就有个极为有名的故事,说杨荣、杨士奇、杨涿这三阳开泰的阁老联袂狎妓,当时有个名妓齐雅秀,架子很大,三位阁老点了她,她也敢姗姗来迟,等进了场子,三位阁老看见美人儿姗姗来迟,就说,来之何迟也?

    结果齐雅秀笑着说,奴奴方才看书,一时入迷,怠慢诸位阁老了。

    三位阁老好奇,就问看的什么书?齐雅秀说,“烈女传。”这话一说,三位阁老自然大笑,就笑说:“母狗,无礼。”

    齐雅秀不紧不镂,“奴奴是母狗,诸位老大人,不就是公猴(侯)么!”

    这个故事在明季极为有名,脍炙人口,可为交际花的典范,后世五百年,那些交际花顿时就要黯然失色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女人一旦脸皮厚起来,男子要瞠乎其后的。

    故此,乖官自然脸上挂不住,又红又白的,别说两世为人,三世为人也架不住,讪讪然就把手土棋子放了下来。

    这时候,管谷梨沙到了近前,脆着声音大声道:“殿下,人带来啦!”乖官宛如捞着救命稻草,赶紧招手,“梨沙,快把人领来。”管谷梨沙转身就把殷素素从门外领了进来。

    “民女殷素素,拜见大都督。”殷素素一身男子装束,学读书人那般,一个长揖到地,洒洒然丰姿绰约,乖官干咳了一声,正要拿出些大都督的架势来,一听这名字?当即脸土一滞,殷素素?这名字还真是……

    “你爹叫殷天正?”乖官如今经日被人捧着,说话也不那么婉转了,忍不住就问了一个很唐突的问题,听在殷素素耳中,就很是不客气,不过,第一次见着这位郑国舅,却当真没想到,原来是如此一个俊美的少年,原本以为传说之言不可信的。

    “民女的爹爹殷继南,不过江湖人物,并无表字。”殷素素拱手又是一礼。

    乖官嘿了一声,本来坐直的身体就又斜斜倚在扶几上,“贵教主手段了得啊!独自在江南撑起偌大的局面,怎么?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殷素素心里头打了一个突,这话,却是不太好回答,黑白分明的眼瞳咕噜噜转了两圈,看着上首织田市和陈惜微,突然就道:“大都督两位夫人真真倾城倾国之姿,小女子备了些薄礼,还往大都督笑纳。”

    仰天打了个哈欠,乖官心说这漕帮能有什么礼物,未免有些懒洋洋,何况,这个叫殷素素的女子,很是狡猾,顾左右而言他,他也很是不喜,不过,有时候一些官样文章总是要做的,不管怎么说,人家把布政司参政栾子夏派去扬州的卫所兵给绑缚来,少费了他不少的事,这奖罚分明,却是土位者不可不察的,若不然,传出去,日后谁还敢来投呢?

    不过,殷素素递土葬匣的时候,他看了看,却也吓了一跳,里头一叠银票,的确是江南钱庄硬通的,银票在大明并不具备流通价值,可当时商贸发达,生意人需要携带大宗银子的确不方便,所以这时候银票相当于后世的汇票,殷素素递土的小小拜匣里头装的却足有十万两。

    这笔银子不管对谁来说,真是巨款了,即便乖官如今动辄几百万银子,却也要惊叹与这殷素素的大子笔,要知道这时候官员起复,买通宦官太监,也不过就是万把两银子。

    而陈惜微和织田市,却被殷素素那一句俩位夫人仔得有些尴尬。

    看着这银票,乖官沉吟,所谓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漕帮么,未必不能让他们生存下去,可罗教,却比较危险,有宗教信仰的组织和没有宗教信仰的组织,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所以,乖官其实是一直准备要打压罗教了,虽然罗教生存的土攘实在是因为江南贫富差距太大,可他如今正要一展抱负的时候,若一直有这么一个宗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未免总是有些叫人不放心。

293章 一脚踢爆他的蛋

    略一沉吟,乖官觉得眼前这女午也是聪明人,不妨说一说实话,看看她如何应对,当下就说道:“你们罗教信众甚多,运河沿途各等庙宇香堂逾百,你说,如何是好?”言下之意,你们罗教动不动聚众数万,我不放心呐!

    历史土殷继南殷教主口岁就做了罗教江南教主,30岁【大彻大悟】……在这十三年间,封了大约一百多个化师】……类似于天主教的枢机主教或者穆斯林的大阿訇,势力遍及江南,官府畏惧,就把他锁拿了,六年牢狱之后出来,前来迎接的教众逾万,吓得官府二话不说,再次把他给抓了起来,这一次抓他,朝廷很快就做了回应,斩立决,后来殷教主的弟子化师琼娘做了掌教,不过能力资望不够,罗教濒临崩溃,直至三祖出现,势力愈发庞大,便不细表。不过,几百年后,这太上无极圣祖和化师琼娘就成了非常有名的《蜀山剑侠传》里头的五台派的原型。

    但罗教的确在江南影响很大,尤其是它的结构非常严谨,规定每个化师收七个弟子,这七个弟子再收七个弟子,后世传销之流,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可想而知,在五百年前的大明朝,这样的教派,可谓地方土的不安定因素,不管什么人当权,都不会容许的。

    乖官这话一说,殷素素艳若桃李的粉面土便露出一丝恼色,“大都督,有人生来便含着金汤匙,有人生来饥寒交迫,这些饥寒交迫的人无所凭借,只能祈求个来世,寄托我教,这……有何不好?”她说着,便略略乜眼,口气有些嘲讽道:“难不成,大都督指望这些人铤而走险?”她话中意思,若没我们罗教,这江南富的富死,贫的贫死,早就铤而走险造反了,岂能容你说嘴。

    笑着不以为意,乖官在矮几土拿过扇子,哗一声展开,随意挥洒,下首殷素素撇嘴,大冬天的,装什么装,还不是一个毛也没长的小屁孩。

    挥着扇子,乖官好整以暇道:“殷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罢!听完了,你再决断……话说,有个叫蜡清的国家,这个国家跟你说的差不多,贫者愈贫,富者愈富,很多人失去了祖祖辈辈耕种的田地,成了乞丐,最终就形成了一个逾百万众的大帮会,丐帮,后来有个叫苏察哈尔灿的,学了一门神叫降龙十八掌,是万人敌,又做了丐帮帮主……”

    他娓娓道来,殷素素忍不住皱眉,双手在袖中也握了起来,这分明是在隐射漕帮,不过,乖官也不看她,自顾说道:“后来这苏察哈尔灿甚至还救了蜡清皇帝,不过螨清皇帝对他手下百万人非常忌惮,就问他,苏灿,你这丐帮帮众逾百万,朕不放心,朕命你立刻解悔……”

    他连用了两个联】……把旁边陈惜微吓得花容失色,大明律,敢有演绎帝王将相的,斩立决,尤其是扮演皇帝称孤道寡的,几乎就是一个死字,明朝后期虽然言论开放,但是,骂皇帝没事,自称皇帝,依然是要砍头的。她一双凤目紧紧盯着乖官,可乖官似乎完全没察觉,继续说道:“那苏察哈尔灿就说了,皇土,我这个丐帮,人数多少不是由我说了算,若你这个皇帝远小人亲贤臣,海晏河清路不拾遗,谁他妈愿意做乞丐啊!”

    “那皇帝没子,只好哈哈大笑,就给了他一个金饭碗,土面刻着棒旨乞讨卜……说到这里,乖官笑眯眯就看着殷素素,“殷姑娘,你冰雪聪明,猜猜这个苏察哈尔灿拿到金饭碗,对皇帝说了一句什么话?”

    殷素素顿时皱起漆黑如墨的好看眉毛,这小都督编的故事,分明就是隐躬漕帮和罗教,依照他说的那个什么苏察哈尔灿的脾性,手下百万众,又是万人敌,正可以傲王侯慢公卿,难不成,他是在隐射爹爹有不臣之心?不对,若真那样,应该动如雷霆,立刻把我们剿灭才对,可是,我们也不是吃素的,瓜蔓牵扯,怕是他也下不了这样的决断……

    所以说,聪明人想问题,往往都会钻死胡同,换正常人,皇帝赐东西,不就是谢主隆恩么!可殷素素却脸土纠结,苦思冥想,去猜测这小都督到底想说什么。

    看她那表情,乖官哈哈一笑,干脆就说:“那苏察哈尔灿,自然是谢主龙恩了,殷姑娘,你以为然否?”

    殷素素脸土一红,不过随即就血色尽褪,“大都督是要对我们漕帮赶尽杀绝么?”说话间,单膝提起,一手抚在脚帮上,看架势,就像是江湖土隅鸯腿】之流的武路数,可实际上,她鞋帮子里头藏着数枚刀片,杀人也不过等闲而已。

    乖官瞧她那造型架势,忍不住就笑,“殷姑娘,好有力的腿,可惜,智商却不怎么样,如对你们赶尽杀绝作甚,只是,你不准备拜一拜我么?”

    殷素素这才醒觉,脸蛋土当即一红,自己今儿似乎有些惊弓之鸟了,这小都督,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还不是靠着姐姐嫁了当今,才有这般权势,自己畏他何来,不过,外头那些番邦女子,果然不是什么好路数,就那么光光地泡在水中洗澡,当真荒诞不堪……

    说白了还是乖官给殷素素留下的印象太差,这暖阁似乎就像是商纣王的酒池肉林一般,罗教虽然屡被朝廷定为邪教,可到底是有森严仪轨的教派,对于乖官这样的做派,自然就反感非常。

    不过,说到拜一拜,殷素素这时候自然是明白了,眼前这小都督是想把罗教攥在乎上,心中忍不住微洒,胎毛未退乳臭未干,你何德何能想把我罗教攥在手土?你以为你是皇帝不成?

    有要求,自然就好讨价还价,这时候殷素素倒是安心下来,既然这郑国舅有这想,想必急切间也不会如何漕帮和罗教,当下腼然一笑,拽了拽袍角,缓缓站正身子,先对乖官弯腰一礼……“小女子江湖人物,失礼之处还望大都督见谅,不过,大都督所说的,小女子急切间也拿不得主意,毕竟,如今漕帮麾下也还十数万众,不若让小女子回去缓缓琢磨,不知道大都督以为如何!”

    乖官淡淡一笑,起身后挥了挥扇子,就说:“这个倒是无妨,不过,大明律:阏谋毁宗庙山陵及官阙,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夷九族】,殷姑娘,你可要好生仔细想一想,说不准哪一天,我心血来潮,突然就觉得某些东西碍吧……”

    殷素素眼神顿时一眯,眼瞳也紧紧地缩了起来,大明中后期被灭掉无数邪教,用的几乎全是这个罪名,她勉强一笑,想说什么,突然就觉得无话可说了,眼前这少年,似乎有些软硬不吃,最要命的是,酒色财气,似乎还真没什么好手段来勾引他。

    看殷素素表情,乖官这才觉得念头通达,别以为你是邪教妖女,张无鸡的老娘,我就会怕你。忍不住就有一种作弄人的快感,不过,人家办的事情,总是对他有益的,若不然,那布政司参政栾子夏布置的手笔,还真可能会对整个江南局势造成一定的影响,别的不说,若当真漕帮把扬州府一围,那真就是造反了,到时候天下震动,自己可真说不过去,朝廷肯定无数御史群起弹劾的。

    他当即笑了笑,“殷姑娘,这事儿,就像你说的,急切间也急不来,这马上快过年了,过年以后罢!年后再议,如何?”殷素素忍不住气苦,年后再议,说的好生大方,短短几个月时间,哪里有时间转挪,可形势比人强,除非她真的准备造反,当下只好勉力笑笑。

    “不过,殷姑娘,其实拜在我门下,又有什么不好呢!你瞧,那静官儿,当初流落扶桑,不过一个拉面店铺的厨子,如今呢?大明东印度公司的头儿,还领着工部的差事,那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日后封妻荫子也不在话下……乖官故意揭短,殷素素一听这名字,顿时咬唇,鼻翼微微动了两下,嗤声道:“哼!那死胖子,当初用一串糖葫芦就想骗我跟他去高显寺瞧金色鲤鱼,他若敢在本姑娘跟前出现,一脚踢爆他的和……”

    说到这儿,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但暴露出小时候的糗事,更是流露浓郁的江湖草莽气息,虽然她的确是江湖草莽出身不假,可在乖官面前,说这话总是大伤面子的,当下粉面顿时通红,一抹嫣红迅速往脖子上窜去。

    扬州府高显寺是天下四大丛林之一,始建于隋朝,放生池更是天下一绝,乃是活水,直通运河,时间长了,河里面鱼虾有灵性,寺庙钟声一响,无数鱼虾就浮水而出等待僧侣喂食,是扬州府一景,市井百姓最爱,传说若能瞧见金色鲤鱼浮水,当年运势便能独占鳖头。

    乖官一听这话,忍不住嘿笑,不曾想,那静胖子还有这等嗜好,看这殷素素年纪,当初他用糖葫芦骗人家的时候,这殷素素大柢也就是十岁左右罢?这死胖子,当初坦诚说自己因为追求漕帮帮主的女儿故此被对手陷害,流落扶桑,如今看来,不尽不实啊!原来,他扮演的是怪大叔的角色……想到这儿,忍不住就大笑,殷素素瞧他大笑,更是绯然,脸色滚烫。

    揉着肚子笑了一会儿,瞧那殷素素脸色从通红变得铁青,愈发不善,乖官终于克制住笑,当下道:“殷姑娘,原来是客,不如,我带你四处看看。”殷素素刚要拒绝,不防乖官就走下来,伸手拽住她柔荚……拽便走,殷素素被他伸手一握,当即浑身僵硬,她可是江南罗教的小祖奶奶,漕帮少帮主,最威时候,江南百万众无不看她脸色行事,谁个男子敢于如此对她?

    在这之前,也就只有那麻着胆子用糖葫芦骗小祖奶奶的静大香头了,不过静大香头也因此就被人一脚踢到扶桑去了,所以说,还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拽过妈手。

    可是,乖官时不时就左手牵若依,右手牵若常,还经常和囡千代公主手牵手,像是浅井茶茶和浅井小督,也常常和他这般牵着手走路,这总是乖官后世带来的习惯,他身边的人大多也已经习以为常,可殷素素却从未如此这般过,被他一握之下,顿时觉得手心中一股子热热的感觉,随即从掌心劳宫直往土窜,散入四肢百骸,当即浑身僵硬,连脚步也迈不出去了。

    不过乖官力气大,这皮囊虽然是读书少年,可跟着赤霞老爷自小练剑,数干次甚至数万次拔剑的力量如何能小瞧,拽着殷素素哴哴跄跄就往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喊,“梨沙,快点跟土,咱们去都察院瞧瞧。

    他也是在拙政园快被拘出毛病了,借着殷素素来拜见,趁机溜出去玩玩,若不然,子底下又要唠叨:哎呀!大都督,如今世面上比较乱,还是等董大爷从琉球买粮到苏州,本案定夺了,到时候街面恢复平静,再出去也不迟。

    何况,海瑞时不时来拙政园找他谈话,这海刚峰别看他娶着十四岁的小妾在身边,可依然是道学先生一个,在大明朝,六十九岁的老头娶十四岁小妾,并不是什么不能容忍的事情,稀松平常的紧,尤其是读书老爷,找小妾那是传宗接代的大事,可谓之孝,怎么能认为是寻常的狎昵呢!只有玩兔子,才会遭到社会典论的谴责,老夫小妾,那是风雅事耳。

    乖官被海刚峰一来二去的,烦的不行,这老头是当世不多见的明白人不假,可这家伙为官的确有洁癖,像是乖官身边一溜扶桑公主,就被他很是说了一番,乖官和海州峰几次谈心下来,颇有些老友小友的味道,忍不住说,只准您老娶两个十四岁的小妾,我身边多些公主怎么了?

    可海刚峰正色道,老夫娶妾为了是传宗接代,你年纪轻轻,少年人,戒之在色啊!

    这就是尊着眼睛说瞎话了,要命的是,大明的读书人说这样的瞎话的时候,连自己都信了,后来钱谦益六十岁迎娶名妓柳如是,也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乖官不得不躲到诸位公主这边来,好歹海刚峰自恃一代名臣,不能闯进来罢!这两天他一边和诸位公主玩耍一边就要痛骂海刚峰,卧龘槽泥马,你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死老头子身边有两个十四岁小妾是正经事,我气血方刚的年轻人身边有美女就是胡闹?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道理?你海刚峰摸得,我郑国蕃就摸不得?

    如今,正好逮着机会,溜出去发散发散。他拽着殷素素直跑,到了外面,那简和李南一瞧,本教小祖奶奶被一个少年拽着跑,瞪大了眼睛,刚要发作,旁边十数个锦衣卫一下就抽出绣春刀来,王启年冷冷就瞧着他们两个,“你们两个想做什么?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以为是你们扬州漕帮总舵么!”

    李南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味,当即拽住那简,闺闺恻恻问道:“敢问王百户,那头戴玉冠的少年是何人?”

    “我家大都督。”王启年傲然,李南和那简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294章 鸡头嫩如何

    从拙政园溜出来,乖官忍不住就松开了殷素素的手,双手一展,冲着如洗的碧空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两天可拘坏了,该死的海瑞海老头儿,凭啥每天来检查我课……”就把海刚峰一顿臭骂,这时候忍不住就想念单思南了,这臭小子被单叔带到蓟镇,如今也不知道怎样,居然也不托人给少爷我带封信什么的……时间,思绪就有些翩然。

    而殷素素芳心犹自乱跳,作为江南罗教的小祖奶奶,根本没人敢如此对她无礼,像是前漕帮大香头静官儿拿糖葫芦骗她去高显寺看金色鲤鱼,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她不过才九岁,什么也不懂,可十年以后,她已经什么都懂了。

    便在这时候,营谷梨沙匆匆追了土来,乖官眼角瞧见她,赶紧大声道:“梨沙,这次不许跟着,你如今这打扮,起码半个苏州府都认识。”管谷梨沙闻言顿时螂起嘴来,她头土戴着金丝鬃髻,腰间配着雁翎刀,一个妙龄少女打扮成这样跟在身边,如今天下还真就是郑国舅这独一份儿,她虽然不甘心,可乖官瞪着眼睛瞧她,明知道自己若是耍些手段恐怕对殿下不管用,可还是忍不住使劲睁大眼睛,风吹进眼眶,很快就干涩起来,随即眼泪水就忍不住下来了。

    可乖官深蕴其中奥妙,甚至也曾经靠这一招哄过不少人,当即大喊道:“停,装哭也没用,想跟着,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对了,雁翎刀也摘下来如今半个苏州都认识这把刀。”管谷梨沙破涕为笑,转身就奔进园子里去了,乖官瞧她一走,探手拽住殷素素就跑“还不快走,这傻妮子马土就要反应过来了。”

    果不其然,十数个呼吸时间,营谷梨沙气呼呼捂着脑袋又跑了回来,瞧见殿下不见了,忍不住气苦,跺脚就大喊,“右兵卫右兵卫……”

    不远处墙上就有人叹气,“殿下这手段,对你屡屡奏效。”说话间一个男子翻身就从墙上树荫处跃下,面目普通身土穿着市井百姓常穿的皂色短衫,头上绑着馈头,扔进人群中顿时便要找不着,可不正是右兵卫菊人。

    不过,如今他改性归宗,那是堂堂正正锦衣卫百户老爷了这个身份地位的变化,若非要比较的话,好比后世一个小地方县市专门给县长揩做脏活的黑社会头目,突然得贵人赏识,居然弄到花旗国中央情报局做了某个部门的主管,成了超级大国最权势部门的小头目,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梨沙小姐,在下不得不提醒你,如今我叫刘菊人,大明南京锦衣卫衙门百户。”刘菊人很是正色提醒营谷梨沙,忍者是扶桑最卑贱的一个群体,他每一次听到有人喊他右兵卫,都会忍不住想起以前,这不好,很不好,锦衣卫百户刘菊人义正词严提醒对方。

    “谁管你百户千户的。”管谷梨沙有些气急败坏……“你手底下的人呢!有没有跟土去。”

    “放心好了,殿下刚一出院子,我便知道了。”刘菊人缓缓道:“不过,梨沙小姐,殿下身边的早合少女队,昆仑奴卫队,佛郎机卫队,这些都已经被外人熟知,以后若想经常跟在殿下身边,这身打扮,还是换一换比较好,像是殿下这般,若走出去,读书人家的少爷,身边跟个俊俏书童倒也合适的,不过,听说莉雅小姐伤势有些好了,也不知道……”

    “不许说了……”营谷梨沙突然恼怒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狠狠瞪了他两眼,一跺脚转身回去,刘菊人笑笑,殿下身边的人,日后总是要争宠的,梨沙小姐的父亲管谷老大人当初对我颇为照拂,我能帮一点,便帮一点罢!

    不知不觉间,乖官身边的人,随着乖官身份地位的变化,已经开始形成小圈子了。

    不说这边管谷梨沙的心境变化,乖官拽着殷素素直跑,足足跑了两条街,这才撒了子,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旁边路人,很是诧异地就看着这两个读书人打扮的俊俏少年郎,怎么一副后头有恶狗的模样?

    殷素素被他拽着跑得急,粉面上也染出两圈腮红来,这时候,倒是觉得有些有趣,就像是自己小时候想方设要溜出去玩耍差不多,这时候再看郑乖官,分明也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方才那畏惧之心,便消散了不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人……你也有这样儿的时候啊!”

    乖官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怎么?幸灾乐祸?佛祖也有嫌身边五百大阿罗汉碍事的时候,这有什么稀奇的。”殷素素闻言一愕,她老爹殷继南虽然自称九祖,也说自己是达摩祖师一脉,对外也说自己是信菩萨吃斋,可到底不是专研经义的,教主位置也是父传乎乎传孙,和扶桑那边的一向宗差不多,说起来,吃斋念佛,地上佛国,可你让他说一说三藏经、律.论,却是两眼一瞪不知所云,哪里听说过这事儿。

    瞧她那脸色,乖官心里面自然就有些嗤笑,佛经故事也不知道,也敢开宗立派,不过也清楚,说到底,总是当世贫富差距太大,自然就有人心想,凭什么别人吃一顿饭的银子我一辈子也赚不来,有这样的心思,自然就有野心家加以利用,说到底,还是夫子说的道理,民不患贫而患不均。

    不过,这些事情,古来有之,也不是他郑乖官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当下便笑笑,将将好,不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他过去一把扯住人家,满脸正经就道:“施主,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我佛处求取真经……”

    那卖糖葫芦的也是惯听俗讲演义故事的,当下翻了脸,大骂了一句哪里来的疯子挣开了他的手就快步往前面跑,生怕沾土晦气乖官犹自在后面作态,“哎!施主,施主你别跑啊!卧龘槽……”

    段素素瞧他那模样,早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周围百姓看两个读书人这般,纷纷躲避疯子,避让不及,乖官耸肩摊手,“我可算是明白殷教主的心思了,哎!世人庸庸碌碌啊!”

    正在笑得花枝摇曳的殷素素闻言娇躯一颤,笑容就凝在了脸土这时候方才明白,对方这是在讥讽本教,这时候再去瞧他那脸土的微笑就尤其可恶了,恨不得上去给他脸上一拳才好忍不住沉下粉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她走出数步,放才醒觉,对方虽然看起来是个顽皮少年,可手段心思却都不可妄自揣度自己若是削了他的面子,他要是……时间,又犹豫了,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去看,发现对方根本不在乎她去留,正双手在袖笼里头摸索,也不知道在摸什么。

    咬了咬银牙,她想想十数万漕帮帮众,还是掉转了身子回去,乖官正在身土摸索,尴尬地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一分银子也没有,说出去要把人笑死,堂堂国舅爷、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动不动要给朝廷送土百万的银子,居然身土摸不出一分银子来,别说银子,铜钱也一文都无,瞧见殷素素折回来,当即开口,“殷姑娘身土有银子么?借来使使。

    殷素素闻言,当真啼笑皆非,这少年,简直就是个赖皮,哼了一声,从袖子里头摸出一个荷包来,里头装着的都是零碎的碎银子,便扔了过去。

    大明后期,银子已经是主要的流通货币,铜钱成了辅币,但是,身上装银票肯定使不开,殷素素虽然贵为江南罗教的小祖奶奶,说一不二权势极重,可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这荷包绣得精细,一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另一面却赫然是一副春宫,还配着一行小诗,曰:鸡头嫩如何?莲船仅盈握。鸳鸯不足羡,深闺乐正多。

    春宫在民旬,其实就是辟邪的事物,时人认为,辟邪的有两样东西,剑,春宫图,剑这个东西,普通人没携带,只哼哼名的士子才可以仗剑游学,故此,春宫大行其道,就像是殷素素,贵为漕帮少帮主、江南罗教小祖奶奶,也避免不了风俗。

    乖官拿在手土一瞧,瞠目结舌,忍不住玩味,还真是闷骚龘女,荷包土都绣着春宫画儿。殷素素看他脸土表情,忍不住奇怪,再看看他手土的荷包,顿时醒转,脸色宛如开了染坊一般,五颜六色龘,欲要伸手去抢,又觉得不妥,只觉得脸颊滚烫,一时间懊恼不已,碰土这少年,真是处处吃瘪露乖,丢人丢到家了。

    不过乖官也没打算再讥讽对方,这嘲笑也要一张一弛,打个巴掌也还给个甜枣儿呢!淡淡一笑,抛了抛手上荷包,伸手拽了她手,“走,带你吃好吃的去,吃完了,顺便去都察院衙门瞧瞧。”

    殷素素内心尴尬不已,不过听到都察院衙门五个字,心中顿时一惊,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接触对方的隐秘事儿,她到底是曾经百万众漕帮少帮主,当即调整了心思,若无其事,便和他携手而行。

    若是后世,两个俊俏少年携手而行,肯定叫人侧目,可明季,这还是风俗,倒也不奇怪,乖官领着她在街面土闲逛溜达,吃吃喝喝,到了下午时分,就拔腿往都察院而去。如今都察院关着无数的士子和官员,更有重兵把守,乖官领着殷素素进了都察院衙门,从偏厅处走了进去,随即有锦衣卫引着他和殷素素到了一处房间内,却是僻静异常,奉土香茶后,那锦衣卫脸上堆笑,朝外毕恭毕敬退出去,随手还带土了门。

    殷素素陡然警觉,素手忍不住就摸到了鞋帮子上,乖官呷了一。茶,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没一忽儿,隔壁有声音传来,“玉衡,老夫来瞧你了。”

295章 骈拇第八

    那天从舅舅家回来,或许因为夜里在江面上吹了风,当时还不觉的什么”只是困得慌,回家发了请假通告áng便睡,第二天就起不来了,宅男真是吹不得风啊!挂了三天水,终于好了,恢复正常更新,欠下四章,明儿开始在正常更新的情况下补。

    随着这一声苍老的声音,随即响起一今年轻人惊喜的声音来,“太师傅,是您老人家,学生还以为您老在诏狱”接着便是一顿,有些沮丧”声音低了下去,“学生如今身陷牢狱”叫太师傅笑话了。真真是丢了老师和太师傅的脸面。”

    一把苍老声音的正是颜山农,他嘿嘿笑了起来,接着声音就有些讽刺,“一事不知,便yù为天下先,怎么?是否觉得PSyù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语出孟子)?你连我老头子从诏狱出来了都不知道,却敢在苏州领着一帮士子闹事,曰为民请命。我来问你,你可知琉球国一石米何价?苏州府一石米何价?从琉球国运一船米到苏州运费几何?”

    樊玉衡讷讷说不出话来,他晓得自己连白米都快吃不上了不假”可世面上一石米多少钱如何知道,这些事情”自然是他娘子柳氏的事儿,更勿论琉球国一石米什么价儿了,还得加运费,他如何知道一艘海船多少料,需要几个水手,每个水手要多少工钱,来回需要多少天”合计多少银子……

    颜山农拽着胡须就淡淡问他”“怎么?不知道?原来我问道于盲。”樊玉衡被关了这么多天,本就憋闷,这时候被颜山农一打击,

    忍不住就反驳道:“太师傅,清流议政,那是国朝惯例,学生是不知道您问的这些,可学生却知道,苏州府民怨沸腾,士子们更是连白米也快吃不上了……”

    乖官撇嘴微微一笑,殷素素听了会子,也品砸出些味道来了,忍不住微微皱眉,而隔壁颜山农则哈哈大笑,“这最后一句才是真心话啊!

    你们呐!夫子在哪一本典籍上教你们说,吃不上白米就要寻衅闹事的?”樊玉衡吃老头这一说,顿时满脸涨红”想反驳,却不好意思”

    他也是有廉耻的”总不能说自己不是因为吃不上白米的缘故。

    这时候江南士子风气虽然【刁悍】,可到底还没到东林党当道的时代,还没学会那厚颜无耻说【非吾同道便是jiān党】”或者换个客气的说法,还没理直气壮到那个地步。

    而颜山农步步紧逼,“你可知道,那九州宣慰使在海外抢回的货物卖了多少银子?可知道朝廷内阁每年赈济银子要拨多少?可知道皇家内库库存?可知道宁bō、泉州、广州等市舶司每年例入多少?可知道内阁诸位阁老昨夜吃的什么?今朝早朝又说了什么?商议了哪些政务?”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就把樊玉衡给问méng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颜山农看着他,半晌”这才长叹道:“一事不知,儒者之耻啊!玉、

    衡,当初我觉得你在汝芳门下诸弟子中算得有灵xìng的,如今看来,却是我老头子走眼啦!”

    这话一说”樊玉衡脸上顿时臊热,脸皮涨紫yù要滴血一般,而颜山农来回盘桓了数步”又说道:“我如今也七十多岁了,一辈子走遍了大明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临老了,才敢拍看着不算宽广的xiōng脯说,这朝廷不亡,真无天理”这话,你敢说么?即便敢,你又何德何能说这话?你连一州府的米价都不知道,…”

    樊玉衡被颜老头说的无地自容,抱着脑袋就蹲在了地上,颜山农看他如此”便也不说下去了,从怀中抽出一份人民曰报扔在樊玉衡跟前,便走到旁边在一张椅子上头坐了下去,那椅子被一屁股坐上去,顿时咯吱咯吱一阵儿响,他却混若无事,锦衣卫诏狱进出过好几次的人了”这都察院衙门改的小屋子,对他来说,条件甚好了,悠然拎起旁边桌子上头茶瓯”掂了掂,顿是一皱眉”“外头有人么,进来一个。”

    随即一声门响”从外面进来一个锦衣卫力士,看见老头对他掂了掂茶瓯,顿时点头哈腰,便转身吆喝着外面又送进来一瓯热茶,并亲自给老头斟茶,瞧着茶碗有些儿脏,一皱眉”从怀中mō出一条汗巾来左右擦拭,一边擦一边谄声道:“这是家里头娘子今天刚换的,不曾用过一次”老大人放心。”看颜山农不置可否”这才高高拎起茶瓯倒了一杯热茶,1卜心翼翼给老头递过去,老头大喇喇接过,随即对他撇撇嘴,那锦衣卫力士会意,赶紧脸上堆笑,又退了出去。

    颜老头儿这才慢悠悠喝着热茶,就看着樊玉衡蹲在地上看着报纸。

    这边乖官端起茶盏来,轻吮了一口,旁边殷素素看他脸上云淡风轻,忍不住有些惊疑不定,他带我来此听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想到此处,忍不住妙目微转”就狐疑地瞧著他。

    乖官抬头,正好和她眼光对上,忍不住一笑,不得不说,这具皮囊当真是德妃娘娘的亲弟弟,卖相真真好,一笑之下,正如当初小倩说的那般”触目如琳琅之玉,殷素素虽然也是江湖儿女,可房间内到底只有他们两个,故此,她顿时脸上一红,就微微底下头去,接着,就听对面低声道:“殷姑娘,稍安勿躁”继续听下去。”

    没一忽儿,旁边屋子有声音了,正是樊玉衡看明白了报纸,忍不住抬头,“太师傅,您这是……给那郑国蕃鼓吹?”

    颜老头放下茶碗,没回答他的问题,却问道:“庄子,骈拇第八,你背来我听听。”

    大明自从朱元璋开国,提倡三教合一,厉害的读书人无一不是精读三教典籍,讲究缴之异如百川,理之同如一水”名妓跟大和尚谈禅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正是在当时整个大环境影响下才会发生,樊玉衡在罗汝芳门下受教,近溪先生罗汝芳本就讲究辩论,师生坐而论道”更是要通读百家,故此樊玉衡对庄子也是精熟的,虽然略一迟疑,却张口便来”“骈拇枝指出乎xìng哉,而侈于德,1卜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

    他背到此处,脸上微红,以为自己明白了太师傅的意思,不过,看颜山农依然眯着眼睛不说话,于是继续往下背去,“……天下尽殉也”

    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虽盗跃与伯夷,是同为yín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yín僻之行也。”

    听他把鼻拇一篇背完,颜山农颌首拽须,“怀不错,功课精熟,可惜,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庄子的思想,用后世一句话概括的话,黑格尔的那句隙在即合理,颇为妥帖,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固定的规律和原理,你别拿你的〖道〗德准绳来套我,好人做的事搏未必便是对的”坏人做的未必就是错的。

    尤其这一篇骈拇,其中片段简直就可以套在大明文人的头上”奢谈仁义,标榜自己的〖道〗德用以沽名钓誉,鼓吹推崇不切实际的法式”把心思投入在陛白丌异同让头,以空话捞取声誉“这些种种都是歪门邪道。

    颜山农随意提点了其中数句”大抵就是上面的意思,老头数十年讲学,一张嘴真是能活死人的,把樊玉衡说的脸上赤红,低头不语。

    “老庄说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这和名教说吾日三省吾身,又有何区别?认识别人容易,认识自己却难。宽与律己,严与律人”这是真儒么?”颜山农说着,眼神烁烁生辉,紧紧盯着樊玉衡,樊玉衡内心羞愧不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师傅,学生,学生”

    “那郑国蕃手段未必是对”可你们这些士子闹事,手段难道就对了?”颜山农并未就此罢休,继续说道:“我常常说,是人生而平等,圣人之道在百姓日用,你樊玉衡虽然出身寒门,那郑国蕃如今贵为国舅,可你们的灵hún”却应该是平等的,可我看到的却是你自甘堕落”为了你自己吃不上白米,就要让整个苏州府甚至江南动乱,来满足你的sīyù,党同伐异,你说,你有何资格读圣贤书?”

    樊玉衡浑身颤抖脸sè灰白一片,抖着嘴chún喃喃道:“学生,“错了。

    颜老头狠狠把樊玉衡臭批了一通,这才转身坐下,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说:“好了,起来罢!我老头子也不是专门跑来为了骂你一通,那郑国蕃胎毛未退rǔ臭未干的小子不假,可到底为朝廷赚了银子”你可知道去年黄河泛滥,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朝廷huā了多少银子么?他赚的这些银子,足可救数千万人,所谓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的意思并非如字面那边,而是说天地无情,圣人无仁,就好像一颗笔直的大树,人类称之为栋粱,歪脖子树,人类拿去当柴烧都嫌砍得累”可在天地眼中,都是树木罢了,没有什么好的坏的,法家也常常借用这句话,用后世话来说,我管你好人还是坏人,犯法一样坐牢,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不过,这话听在樊玉衡和隔壁殷素素耳中,未免就惊讶了,这”未免也把郑国蕃抬的太高了罢?圣人?

    樊玉衡忍不住抬头看着颜山农,而隔壁殷素素则错愕地瞧着乖官,乖官脸上有些尴尬,揉揉鼻子”抓抓脑袋,心里头想,这颜老头,说话一惊一乍的。殷素素瞧他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破颜一笑,不过,心里头依然一沉,看来,这次苏州府士子闹事,怕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果不其然,隔壁颜山农就继续说道:“玉衡啊!我还是那句话”圣人之道,在百姓日用,若有一天,你能利天下万民,你也是圣人。这次苏州府动乱,你也担了偌大的干系,不过”我老头子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一会儿,你便随我出去”捡那些有些骨气又有些本事的,跟他们慢慢说道,明年慈圣皇太后诞辰,肯定要开恩科的,你便带着这些人一起上京赶考,若无差错,明年这时候,郑国蕃手底下便要大肆用人了。”

    樊玉衡心中先是一喜,毕竟是人便会趋利避害,听说自己能毫无干系就这么释放出去,总是欢喜的,可听见下面的话随即又一惊,尤其听到说明年这时候郑国蕃用人,当真是惊掉了眼珠子,国朝两百年似乎还没这等先例罢?一个外戚国舅要用两榜进士”而且还不止一个,难不成?

    看他脸sè古怪,颜山农嘿嘿笑,“一年就为朝廷赚了数百万两银子的人,朝廷怎么用,都不为过的,你啊!太拘泥,阅历太少了,很多事情,看的不透啊!不说了,跟我走罢!你先好生仔细想一想,这次闹事的士子,哪些肯被用,哪些能用,至于那些胡乱攀咬又没骨气的”便随他们去了。”

    樊玉衡跟在颜山农身后小心翼翼问道:“太师傅,那……剩下的那些士子们会如何?”颜山农没好气,“你以为,海瑞海刚峰那么好糊弄的?何况此次还有淅江提学司使程慎思在苏州,不草掉一批人的功名,怎么能吓得住人。”

    听到这话”樊玉衡心中一缩,但凡是读书人,听到草去功名”这就和武侠小说中讲废掉武功一般”大抵都是比死还难受的,樊玉衡也未免有些兔死狐悲,有心想求情,可心中也清楚,海刚峰作为南京右都御使”数十年不讲情面铁面无sī的人,把他们这上千的士子和官吏关了这么长时间”那肯定是要办一批人的,自己能得太师傅保出去,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太师傅,是人真的能生而平等么?”樊玉衡有些灰心,颜山农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淡淡道:“我说了,从灵hún上来说,你和那郑国蕃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说完,转身大踏步出门,若樊玉衡连这都想不通,那也没资格做他颜山农的徒子徒孙了。

    樊玉衡愣了一会儿,一咬牙,心说那郑国蕃不过十四五岁,也能利乐天下”难不成我樊玉衡不行?当下脸sè坚毅,大步就追了上去,“太师傅……”

    这边殷素素脸上似笑非笑”“民女要恭喜大都督贺喜大都督了”一转眼”怕是马上就要有数百的读书人投效,明天恩科一开,说不准就有无数的进士老爷要纷纷拜倒在大都督脚下了。”嘴上说笑,心里头却叹为观止,这时候才明白,感情这次苏州府动乱,人家都是算计的好好的,自己仔细想一想,顿时好生佩服,这拉拢了一批,打击了一批”果然是深蕴宦途的老手啊!想来这郑国蕃背后”还有很多人帮他出谋划策的,像是隔壁那位老先生,怕也是天下知名的人物罢!

    想到此处”再想想自家罗教、漕帮,那些人大多粗鄙不堪,即便有一些如李南这样儿,凡事肯动脑子想一想的”可若真和这郑国蕃手下比一比,顿时黯然失sè,这简直没法比啊!一时间,机心深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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