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章 睁眼说瞎话
251章睁眼说瞎话
瞧着东厂掌刑千户张彪咬牙切齿腮肉直跳,乖官心中冷笑,正愁着骇猴找不着鸡杀呢!你自动跳出来,真是识趣,我若不拿你开刀,岂不是对不起你这番好意了。
如今苏州府豪商云集,肥肉谁不想啃一口,粗略算算,大约有30%的大明豪商大贾跑到了苏州或者派心腹到了苏州,都在盯着郑国舅,像是乖官带着若依若常逛街,他几乎可以肯定,盯梢的起码上百人,无它,那些商人们只求他郑国舅第一手资料,若不盯紧了,别人吃肉岂不是自己喝汤了。
这么多看戏的,乖官自然要唱一出好戏来给那些人瞧瞧,让别人知道,什么叫做奢遮的国舅。
文官骂皇帝,不就是博一个清名,弹劾阁老,亦是如此,但不管是骂皇帝的还是弹劾阁老的,你让他们弹劾什么东厂督公,御马太监,这些文臣顿时就要忌惮三分了,人是理智动物,譬如弹劾内阁阁老,司礼监那些秉笔们恐怕乐得在旁边看笑话,你若是弹劾阁老没两天又弹劾司礼监太监,那你就是没脑子,自寻死路,即便是名满天下的海瑞海刚峰,弹劾过无数的人,但是,他从未弹劾过张居正。
张居正不贪么?出入二十四抬的大轿子,轿子里头甚至有回廊和微型花园,姬妾数十人,几个儿子每个都是进士,若真按照清流的标准,他就是个大大的贪官,你海瑞弹劾过那么多人,为何不弹劾他张太岳呢?
所以说,人人称颂的君子,他未必真的就是圣人,即便几百年后那些揭露社会黑暗的,持心而论,是真的正义斗士?又或是为了扬名?就像是这个时代的御史们,骂皇帝是真的为国为民?亦或是为了自己扬名?
大明人并不傻,早些年的时候御史弹劾皇帝,民间还能博得清名,不过,时间久了以后,或许看的太多不稀奇了,或许弄明白里头的猫腻了,总之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整个大明就出过一个海瑞,难不成就海瑞聪明,不是,只不过他海瑞在恰当的时候用了恰当的手腕,万历年中后期很多明人笔记中便提到[使诸臣为沽忠卖直],也就是说,大家都明白了,嗨!就那么一回事儿,谁也别把谁当傻子。甚至皇帝都不高兴廷杖了,朕不给你们沽忠卖直的机会。
国舅拆过王锡爵王阁老家的宅子不假,不过,在大明人看来,也算有些本事,但远远未够奢遮,那些士子不也经常讨论申时行申阁老怕老婆,甚至编成黄色笑话四处说么,因此乖官虽然干了不少事情,实际上远未到让人忌惮的地步。
既然如此,表示乖官纨绔的还不够,那么好罢!拆过阁老家的宅子抢过阁老的闺女,如今也该动一动什么东厂之类了,而张彪还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乖官自然便要冷笑了。
瞧着张彪面红耳赤紧紧捏着绣春刀,乖官心道:怒罢怒罢!爆发你的小宇宙罢!
作为东厂掌刑千户,张彪的确从未吃过这样的瘪,在京师,谁人不畏惧他三分,去年和武清侯家闺女定亲,更是到了顶点,想一想他的背景,东厂督公,御马监掌印太监,武清侯,甚至慈圣皇太后,这些人加起来,即便是内阁阁老,也得头皮发麻,今年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先流传出一句话来,没多久整个京师都晓得了,[宁遇虎狼,莫遇一彪]这句话说的就是张彪。
如今郑国舅在大街上公然不给他彪哥面子,张彪自然是三尸神暴跳,太阳穴青色的筋突突,跳个不停,低沉着嗓子,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国舅,你可知道我叔叔是谁么?莫要给脸不要脸,最后倒霉的可是自己。”
乖官嗤笑,略略低头对若依若常道:“你们先到后面去,跟那些姐姐们站在一起。”双胞胎乖乖地哦了一声,手牵手便往后面走去,十数个早合少女队就把两位表小姐给围在了中间。
侧身看着两表妹走过去以后,乖官这才转身,他这姿势态度,摆明了不给张彪面子,掌刑千户自然愈发暴怒,明朝东厂势力极大,大到什么地步?皇帝的圣旨还不抵太监矫诏,真的不如假的,这上哪儿说理去,历史上甚至出现过东厂的百户和公主抢宅子的事情,结果是东厂百户胜出,所以说,县官不如现管,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从未吃过瘪的张彪终于忍不住发飙了,破口大骂道:“卧槽泥马,给脸不要脸……”正准备招呼手下番子过来给郑国舅一顿老拳,眼中刀光一闪,接着便觉得喉头微寒,定睛瞧去,那俊俏的郑国舅握着一把剑,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剑尖正点在自己的咽喉。
张彪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喉结微动,甚至在剑尖上轻微刮了刮,隐隐便觉得那剑尖从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上头划过,感觉到刺骨的寒芒。
“千户大人。”十数个番子眼看自家掌刑千户被国舅拿剑威逼着,齐齐就往前走了数步,却不想郑国舅厉喝了一声,“都站在那儿。”
剑尖指着张彪,乖官缓缓转过半个身子,张彪不得不随着他也转过半个身子,越是身份金贵的人越怕死,张千户就怕对方手一抖,他张彪变成死彪,那什么荣华富贵可就全烟花了。
让那些番子们瞧见张彪被指着咽喉,乖官嘿嘿笑了两声,“张千户,说,为何来行刺本国舅?是不是你叔叔张鲸指使的?”
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张彪瞪大了眼珠子,“你知道我叔叔是张鲸还敢如此?”
卧槽,这智商,乖官心说你以为地球非得围绕着你转悠啊!别说你叔叔是张鲸,你叔叔是地球球主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地球也不围绕着你转悠。
打了一个哈哈,乖官道:“别说你叔叔是张鲸,你爹是李刚也没用,快说,为何来行刺本国舅?”
乖官并不知道张彪的老丈人正是武清侯李刚,可这话落在张彪耳中,顿时就变了味道了,心中一凛,这郑国蕃连武清侯爷也不放在眼中?那岂不是说?
他这时候顿时就后悔了,以为自己夹在德妃和慈圣皇太后婆媳斗法的当中做了炮灰,若不然,这郑国舅如何敢对自己如此?
“国舅爷,莫要欺人太甚。”那东厂大档头杨俊卿沉着脸,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道:“咱们是张鲸张公公拨来国舅爷跟前差遣的,国舅爷所谓刺杀,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前些天被乖官扇了十数个大嘴巴子,心中大恨,这时候自然不肯低头了。
嘿嘿笑了两声,乖官不搭理那杨俊卿,对张彪道:“张千户,你们东厂的狗很是不听话啊!主子说话,狗也汪汪,让他们跪下。”
这话极其折辱人,东厂的人都是耀武扬威惯了的,如此吃得消,当下满脸火辣辣地,握着绣春刀齐齐又往前踏了一步,不防乖官手腕一动,顿时就在张彪喉头点出了一颗血珠来,张彪只觉得咽喉间微微一痛,骇得魂飞魄散,赶紧大声叫道:“跪下,全都给国舅爷跪下。”
这巡抚衙门青天巷是苏州人烟稠密之所,乖官出行,本就跟着一堆商人们派出来的尾巴,这时候眼瞧着国舅欺负东厂,国人毛病喜欢瞧热闹,菜市口杀人都能围几万人,何况最近风头正盛的郑国舅欺负东厂的番子,顿时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么多人围观之下,杨俊卿等人哪里拉得下脸面来跪在地上,可掌刑千户张彪落在别人手上,真是里外为难,脸色一个个涨紫,手紧紧攥着绣春刀,把刀柄捏得刀盘微微颤抖。
乖官悠悠然叹气,“你瞧,你们东厂的狗真不听话啊!都说锦衣卫如狼似虎,东西厂土龙刍狗,当真不假……既然他们不跪,你跪罢!”
张彪脸色连接变了三变,先是赤红,接着铁青,随即又变得惨白,心念电转之下,冷不防乖官手腕又是微微一动,顿时觉得自己喉头似乎被划了一道寸长的口气,似乎有血流了出来,他张彪作为掌刑千户,给人行刑的时候多了,见血也见多了,可轮到他自己出血,却顿时两腿哆嗦起来,明明千言万语,却也不敢多嘴,当下微屈一腿,单腿就跪在地上,旁边十数个番子脸色大变,他们是东厂,东厂啊!眼前这人是掌刑千户,督公的嫡亲侄子,这一跪,日后东厂还怎么做人!那杨俊卿忍不住喊了一声,“千户,不可啊!”
乖官嘿然笑笑,“东厂的狗如此不听话,怪不得都穿白靴子,张彪,听过一句话么,四爪白,家家属。”
这最后六个字乖官用的是南直隶官话,白和属是押韵的,乃是民间俗语,市井认为狗若是四只爪子都是白色的,那么这样的狗就不忠诚,谁给它吃点东西就跟谁走,那是十分之折辱人的话,相当于说女人人尽可夫。
要命的是,东厂的服饰,皂靴和圆帽子都有一圈白色缝边,这话一说,围观的市井百姓顿时哗笑。
大明谓[苏州刁风盛行],苏州人还真胆子不小,一来是因为富庶,二来苏州出过几个阁老,三来地方上士绅众多,正所谓法不责众,真是有些刁气的,如今逮着机会能嘲笑东厂,自然放怀大笑。
苏州曾经担任着整个大明朝十分之一的赋税,虽然到了明中期,已经没那么严厉,可是,苏州和松江的生丝绸缎依然是大明不可忽略的赋税来源,苏州有两条著名的巷子,名金玉弄堂,如意弄堂,后来更是**裸叫太监弄堂,这两个巷子里头就是著名的苏州织造南局和苏州织造北局。
在苏州,宦官和市井之间的矛盾一直是不可调和的,不错,太监们不可能直接欺压老百姓,这不现实,可太监们能为了丝绸产量逼迫当地豪商,商人们又转嫁到小手工业者们身上,最终成了宦官和市井之间的矛盾,而大明人以前又不懂什么叫资本,什么叫资本家,每次士绅,都是挑唆这些下层百姓们打头阵,说年年或许重了,但隔几年必然,有一任苏松巡抚更是上折子说苏州[满城皆乱民],这,也是如今的苏松巡抚梁文儒上赶着巴结郑国蕃的缘故所在了,夹在太监和百姓之间的他当真头大如笆斗,所谓百姓,实际上,背后终究还是文臣士绅们,而太监们,他梁文儒亦是难以得罪,亏得他在这火山口上坐了几年,可谓战战兢兢。
而东厂督公张鲸,如今正掌管着内供用库,苏州织造南北两局正是他辖下。
如此一来,苏州人对东厂自然是水深火热一般的感觉,痛恨无比。
乖官用村正指着张彪,在周围哄笑中就看着对方,张彪单膝下跪,明知道跪了另外一条腿,日后可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可这郑国舅的剑就比在他咽喉,他再一次咽了一口口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低声哀求道:“国舅爷,下官知错了,但求国舅给下官一次机会。”
作为武官,单膝下跪,跪的又是正二品都督佥事,虽然难堪,毕竟还能糊弄过去,可双腿一跪,这无论如何都糊弄不过去了,张彪这时候是真后悔了,早知道这郑国舅是如此的愣头青,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一时间,真是悔不当初。
乖官呵呵笑了几声,这笑声还算是温和,未免让张彪兴起了几分期望来,冷不防对方突然一喝,“跪。”
他一哆嗦,噗通一下,另外一条腿也跪了下去,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终于没了,这时候内心盘桓,当真大恨,这一跪,怕是再也不能和武清侯爷家结亲了罢!
武清侯家的闺女那是京师权贵家眷们众口称赞的美人儿,毕竟人家的姑姑是慈圣皇太后,他甚至还缠着张鲸带他去武清侯家拜访,悄悄瞧过一眼,当真是个花容月貌的,如今一来,这门亲事怕就是泡汤了,这时候他当真是又悔又恨。
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跪在地上的是东厂掌刑千户张彪,督公张鲸的亲侄子,这消息一个传一个,那些后面的百姓其实根本瞧不见里头到底怎么回事儿,可听说东厂督公的侄子、掌刑千户如今就跪在里面,一个个兴奋无比,大声叫好,一声高过一声。
杨俊卿等番子脸上气色灰败,可乖官并没打算放过他们,冲着他们龇牙一乐,“怎么,你们还不打算跪下么?”
脸上悲愤莫名,杨俊卿大声道:“国舅辱人太甚,督公不会放过你的,千户大人的岳丈是武清侯爷李刚,武清侯爷的姐姐是谁,想必你也知道,哈哈哈!你以为你就会有好儿么?你看着罢!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跪在我们东厂刑狱之下……”
当时皇亲国戚们犯法,的确是拿问东厂,若不然东厂为何威名赫赫,声名能止小儿啼。可乖官还真就不怕,自然,他不能公然说[不就是慈圣皇太后么,那老娘们,我连眼皮夹都不夹她一下],所以他嘿嘿笑了两声,“大胆,慈圣皇太后何等样的慈悲,若是瞧见你们这些狗奴才在外头败坏她老人家的名声,肯定先拿你们的狗头是问。”
这明显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周围市井百姓被乖官威逼东厂掌刑千户下跪撩拨得热血沸腾,才不管真话假话呢!轰然道:“对,扇死这些狗奴才……死太监们年年加征生丝绸缎,不把咱们苏州府当人看……皇太后肯定是好的,坏就坏在这些死太监死番子身上……”
一时间,七嘴八舌,乖官闻言大乐,你瞧,我要不代表月亮惩罚你们,我都对不起周围看热闹的,当下大喝一声,“今儿我就代表慈圣皇太后好好教训教训你们……梨沙……”
暂时统领早合少女队的菅谷梨沙听见殿下叫她名字,顿时哈耶了一声,一只手捂着头上的鬏髻就小跑了过来。
这鬏髻(jiu,ji)又或称头面,是明代妇人不可少的东西,菅谷梨沙是立花家谱代家臣出身,娇憨得很,年岁亦不大,两颊肉肉的带着婴儿肥,刚到大明的时候瞧什么都透着新鲜劲儿,瞧见鬏髻这东西更是好奇,一般都是用头发编织成拳头大小的网兜儿,把头发盘起来后便把鬏髻套在上头,然后用簪子簪定了,有身份的女性大多会攀比鬏髻的材质,譬如银丝儿编织的,金丝编织的,甚至珍珠串编织的,还攀比上头插多少根簪子,可以说,大明女性一生为之奋斗的就两样东西,拨步床和头面。
当初菅谷梨沙瞧见大明女性戴鬏髻,她时常跟在誾千代身边,和乖官也算惯熟的,忍不住就问乖官讨要,乖官听了哈哈大笑,开玩笑一般就赏赐了她一副金丝鬏髻,本是逗弄她,小女孩带着个已婚妇人的鬏髻,想必很快就知道羞耻再不肯戴了,可万没料到,其余的早合少女队成员羡慕得要死,至于什么已婚未婚的,谁在乎,反正,这是殿下赐的,故此,菅谷梨沙从此死死就把这金丝编织的鬏髻戴在头上,再也不肯拿下来了。
捂着鬏髻的菅谷梨沙到了乖官跟前,乖官就对她道:“监督他们互相扇耳光,谁敢不从,火枪打死勿论。”菅谷梨沙顿时心领神会,转头娇声下令,就有四个早合少女队把若依若常护到一边,其余的人全部从背后摘下枪来,然后把油纸壳弹塞进枪管……动作整齐划一,又都是一群小美人儿,顿时叫周围围观的苏州人叹为观止。
这纸壳弹并无多大技术含量,乖官只是提了一嘴,那些被高薪沿请到九州岛的前锦衣卫衙门的工匠们就随即弄出来了,甚至直接把纸壳弹弄成了油脂纸壳弹,往枪管里头一塞就成,而不是需要咬破纸壳往枪管里头倒火药弹丸了,可以说,如今乖官的早合少女队是地球上最先进的火枪队。
等到这些美少女们打开火枪照门瞄准了杨俊卿等人,这些番子方才真的确定,这国舅爷似乎不是开玩笑,杨俊卿嘶声喊道:“我是朝廷命官……”旁边菅谷梨沙直接就拿腰间的刀连鞘一下便抽在了杨俊卿的脸颊上,这招可是跟锦衣卫学来的,十分之管用,顿时扇掉了杨俊卿两颗牙齿。
看着脸色自若的菅谷梨沙,围观者嘶嘶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娘,好生杀气。
扇完杨俊卿一刀鞘,菅谷梨沙脆声道:“面对面跪下,互相扇耳光……”她的南直隶官话不算太标准,听起来还有些别扭,可娇声软语,叫人听了忍不住软了半截,可话中的意思却是残酷得紧。
乖官则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彪,玩味道:“张千户,可要睁大了眼睛,莫错过了好戏啊!”
“你勾结番邦……”杨俊卿也豁出去了,嘶声喊道,结果菅谷梨沙反手又是一下,乖官这才慢条斯理道:“错了,她们都是大明九州都统司人士,正经八百的大明人,怎么?你一句话就想把我皇明治下九州都统司给划成外藩?”RO!~!
252章 糯糯酥酥地杀人
252章糯糯酥酥地杀人
“你私藏军械,意图谋反。”杨俊卿声嘶力竭,口水夹杂着血水喷撒在空中,由于牙齿被敲掉几颗,说话漏风,尤为可笑。乖官听了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私藏军械?你哪一只眼睛瞧见我私藏军械了?”
乖官带着早合少女队,每人背着一杆雨铁炮,听着夸张,这样的杀伤性武器居然没人管,可事实的确如此,大明律很奇怪,老百姓可以拥有佛郎机炮、地雷、诸葛弩、不满三石的弓,还可以练杨家枪、马家枪、沙家枪等战阵杀人功夫,但是不能藏甲,藏甲是死罪,事实上,乖官就曾经想过,怎么去辽东,然后把野猪皮努尔哈赤给剁了,罪名就简单了,私藏军械,野猪皮的十三副盔甲判斩立决应该没问题的。
历史上大明曾经有百姓捐献佛郎机炮给官兵,要是不了解大明律,怎么听怎么不可置信,可事实上它就是这么真实。
听到乖官的嗤笑,杨俊卿顿时明白了,心念电转之下,立刻反口咬道:“你手下那些佛郎机人全藏着重甲,这是死罪,我要到皇上跟前告你……”乖官脸色顿时一沉,“梨沙,扇掉他满嘴牙。”
菅谷梨沙立刻反手拿起佩刀,啪一声就抽在杨俊卿脸颊上,反手又是一记,连抽数下,血水口涎横流,那些番子眼瞧着自己被无数火铳指着,根本不敢阻拦,有几个机灵的,赶紧跪了下来,面对面互相抽起耳光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若像是杨大档头这样,那可真悲摧了。
“两位表小姐。”不远处护着若依若常的几个早合少女队低声对双胞胎说道:“那些都是贼子,看了污眼睛。”说着就把两人眼睛给挡住了,若依若常互相看看,捏起粉拳使劲儿挥了挥,低声道:“大表哥哥好威风哦!打死这些坏蛋。”
杨俊卿终于忍不住满嘴牙被敲掉的剧烈疼痛,噗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扣进了麻石条铺就的路面缝隙,有两只指甲扣断掉了都没察觉,口涎夹杂着血水嘀嗒嘀嗒地滴在地上,脑子也是一阵一阵的晕,若他不是东厂大档头,受过严格的训练,早疼晕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他隐约听到那郑国舅道:“本官是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整个江南军卫,尽在本都督麾下,你依仗权阉,妖言惑众,犯上作乱,当本都督治你不得?梨沙,斩了他。”
菅谷梨沙顿时抽刀在手,双手擎刀,娇声[嗨呀]一声,刀光一闪,刀刃从杨俊卿脖子后头砍了下去。
不得不说,像是菅谷梨沙这般武家女儿,自小接受的武家教育,手上功夫当真不弱,这一刀,从脊椎骨缝中切入,砍断大半颗脑袋,愣是留了半截喉管没切断,不至于出现脑袋噗通一下掉在地上乱滚的局面,还连着一层皮挂在脖颈上。
一股血箭从脖腔中射出,喷得那张彪满头满脸,张千户凄厉尖叫起来,当真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声音尖锐简直跟被阉割了的阉伶一般,倒是不负他东厂掌刑千户的名头。
唰一声,菅谷梨沙把刀刃上的血迹给震掉,缓缓纳刀入鞘,对着杨俊卿的尸体微微弯了弯腰,双手合十,嘴巴里面低声念叨了两句,大约是让对方[成菩提多],这时候杨俊卿的尸体才摇了摇,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血水顿时就从麻石条缝隙中渗透了进去。
这一幅场景,让周围的人倒抽凉气,牙都酸倒了,只觉得脖子一阵阵发凉,一时间,周围却是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在场的人都万万没想到,这国舅爷真敢杀东厂的人,更没想到,那娇娇小娘这般本事,这般杀气,一刀就斩杀了一颗脑袋。
得得得得,一阵儿牙齿碰撞的声音,明明是在大街上,可众人居然听得清清楚楚,仔细瞧去,却是一个东厂的番子吓得呆立当场双腿乱颤,裤裆间更是肉眼可见一层水迹蔓延开来,却是活活被吓尿了裤裆。
这人原本还不肯跪,这时候终于被吓破了胆,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拿脑门儿撞得咚咚响,没几下,脑门就红肿了一大块,犹自不觉,“大都督饶命,大都督饶命,大都督饶命……”
他这一跪一磕头,别的番子自然便跟着他一起跪下使劲儿磕头,一时间,真是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半丝儿平时东厂番子的飞扬跋扈。
这时候,苏松巡抚梁文儒业已闻得消息,带着十数个衙役匆匆赶来,挤开人群进来一瞧,满地血污,地上倒着一具尸首,国舅跟前跪着一个年轻人,可不就是东厂掌刑千户张彪么!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暗中直跺脚,坏了坏了。
他赶紧拎着道袍一角一溜儿小跑到了乖官身边,低声道:“国舅,孟浪了,太孟浪了,这……这这这……”
乖官扭头一瞧,老梁穿着一身居家的道袍,脸上油光光的,头上戴着一顶八荒**天地一统帽,也就是后世说的瓜皮小帽,不过一脸焦急的神色倒不似伪装,当下一笑,就低声对梁文儒说道:“梁公,我这儿砍东厂番子的脑袋,和你们文臣弹劾万岁是一个道理啊!”
这句话十分之诛心,也就他郑国蕃敢于这么说,可梁文儒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不就是博一个名么,可是,依然太孟浪,这可是把东厂督公张鲸张公公、御马太监李进李公公甚至包括慈圣皇太后,都得罪狠了。
梁文儒不停摇头叹气,乖官可不管他,瞧了瞧眼神呆滞的张彪,再看看那些犹自磕头不已的东厂番子,心说一不做二不休,往旁边走了数步,对着周围大声喊道:“诸位,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番薯。在下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正二品的官儿,虽然是武官,管不了民事,可当今万岁爷是我姐夫,我可容不得这些王八蛋在外头败坏我姐夫的名声,我常常听说一句话,说皇上是好的,阁老们凑合,布政司贪鄙,知府枉法,知县扒皮,真真是混账行子,今儿我就在这儿砍他几颗脑袋,正一正国法。”
不管哪朝哪代,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谓天高皇帝远,有时候还真拿下面一些人没辙。
乖官在那儿装青天,可半晌没人说话,一时间,乖官倒是有些尴尬,正要说话,这时候人群中有一老者说道:“大都督,那苏州织造局的太监们,你也敢砍他们脑袋么?”
一听有人打头,乖官自然满口答应,“老丈只管说,今儿我这刀既然抽出来了,若不砍几颗脑袋,那怎么成!这南直隶巡方御史们不敢出头,我给你们出这口气。”却是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起来。
他这一说,顿时便有人讲起这苏州织造南北两局,连年加派,苦不堪言。
苏州,是诗词歌赋的苏州,出过数位状元,数位阁老,此外文人骚客无数,苏州还盛产名妓,所谓[索得姑苏钱,便买姑苏女。多少北京人,乱学姑苏语。],平民百姓亦风流,很多民间小调,如今看来,当真大雅,譬如冯梦龙编撰过很多苏州民间小调、俚俗、酒令、儿歌、笑话,试举一例:
你说我,负了心,无凭枳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细辛将奴想,厚朴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破故纸。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的等。
用十四味中药写的情书,后世的琼瑶阿姨如若来一比,顿显粗鄙。
所以,明明一堆苏州人面红耳赤述说甚至痛骂那苏州织造南北两局的暴行,可听到耳中,当真糯糯酥酥,好听得紧,乖官心中想发笑,但自知这时候一笑,那就是犯了众怒了,扳着脸蛋听了许久,这才大声道:“诸位父老,今儿我郑国蕃哪怕不吃饭不睡觉,肯定在这儿给父老们把这件事情办了。”当下唤过两个早合少女队的姑娘,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人点头,转身去了,却是把若依若常也带走了。
梁文儒看乖官这模样,似乎要放开手脚杀人,赶紧走了数步又过去,“国舅,这万万不可,太孟浪,到时候朝野喧哗,皇上也保不住你。”
乖官笑笑,“放心,我心中有数。”心里头却说,我这么能赚银子,万历肯杀么?自然不肯的,何况,还有姐姐呢!
他不理梁文儒,让人把张彪和十数个番子给绑了扔在一边,又有早合少女队搬来小马扎,悠哉游哉就坐了下来,俨然是等候犯人到来然后准备开铡的包龙图。
梁文儒见劝不住,使劲儿跺了跺脚,留下衙役维持秩序,只带着两个衙役匆匆走了,却是准备去寻单赤霞单老爷来劝说国舅。
不曾想的是,单赤霞单老爷听了匆匆赶来的苏松巡抚大人一番话,却是笑了,“乖官终究是积攒了些杀气下来,好,甚好。”
梁文儒听了这话,连连跺脚,“单管家,单百户,单大侠,你这是……纵容国舅犯错啊!”
单赤霞却笑道:“杀些人也好,让他姐夫在宫里头也好呵斥他两句。”梁文儒正要冲口反驳,仔细一寻思,顿时觉得不对,再细细咀嚼了下,当即目瞪口呆,这时候才觉得,这位单管家的心思,并没有外表满脸络腮胡须俨然唐传奇风尘三侠虬髯客的那般粗豪。
而这时候,大队的昆仑奴和佛郎机雇佣兵业已把苏州织造南北两局的太监们带到,这些肤色深浅不一的人,一瞧就是国舅爷麾下,天底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匡咏梅。”瑞恩斯坦波拿巴操着流利的南直隶官话大声点名,随即,一个浑身着红身材肥胖的太监被推搡着按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声嘶力竭大喊:“咱家是皇上的人,是张鲸张督公的人,你们这些混账……”
“苏州织造南局委办太监安碧轩。”又是一个太监被按在地上。
“苏州织造北局督办太监王野。”
“苏州织造北局委办太监苏长信。”
“苏州织造协办太监辛灰翼……”
“苏州织造协办太监席不悔……”
“朗夜歌……”
“白箫玉……”
十数个太监被按在地上,有破口大骂的,有瑟瑟发抖的,有脸色死灰的,有混若无事的,可谓众生百态。
为首那胖太监匡咏梅是张鲸跟前得用的狗腿,从万历七年的时候张鲸还是御马监太监的时候便委派到了苏州织造局,数年下来,当真风生水起,很是赚了银子,能赚银子,那自然是有本事的,故此在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位置上坐的牢牢的,如今骤然被郑国蕃拿下,吓得腿肚子抽筋,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坦白从宽,诏狱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做公公,最关键的是要嘴巴牢,嘴巴不牢的公公,几乎都很难从小公公熬成大公公。
故此这些人虽然各色各样,甚至有怕得发抖的,但一路上行来,却是一个坦白的都没有。
乖官很有特色,十四岁,相貌俊美,身边一堆昆仑奴和佛郎机佣兵,几乎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他郑国舅的身份,匡咏梅一颗心直跳,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可是,他依然要据理力争,大声喊道:“郑国舅,你想干什么?”
乖官坐在小马扎上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然后笑了笑,道:“匡公公,你是我姐夫的家奴,没错罢!”
匡咏梅心头一跳,像是他这等从小净身入宫,一步步爬上来的太监,所谓人心鬼蜮伎俩,无不烂熟,自然听出了乖官话中的陷阱,当下嘶声喊道:“咱家是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容不得你胡来。”
把双手摊了摊,乖官耸肩,轻笑道:“匡公公,你瞧,你在苏州弄得民怨沸腾,差点儿有人造反,这事儿,我作为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有资格管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匡咏梅脸色惨白,却声嘶力竭大喊,“郑国舅,你想诳骗咱家,没门儿。”
乖官皱了皱眉,就让人堵住了这些太监的嘴,匡咏梅等太监们一个个拼力挣扎,哪里挣得过靠力气吃饭的佛郎机雇佣兵,顿时就被塞上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时候乖官起身,对周围团团一揖,大声道:“诸位父老,有一句话叫捉贼捉赃,捉奸拿双,我恳请诸位父老,但凡你们所知道的,请一一道来,只要这些没卵子的货色有一条够上大明律死罪的,我拼了不要头上的帽子,也要砍了他们的狗头。”
苏州虽然是数一数二的江南水乡,说话糯糯酥酥,连乖官听了都要发笑,破口大骂听在耳中好像**,可苏州人又是有骨头的,嘉靖年倭寇横行,史曰:乙卯年,倭贼从浙江严衢过饶州,历徽州、宁国、太平而至南京,才七十二人耳。南京兵与之相对两阵,杀二把总指挥,军士死者百。此七十二人不折一人。
可是,倭寇在苏州却遇重创,嘉靖三十五年,倭寇犯苏州,整饬苏松兵备道任应乾带着苏州老百姓[歼寇贼六千](为什么是寇贼而不是倭贼,可想而知,朝廷也清楚的很,真倭寇没多少),东南大捷。
故此,苏州人是大胆的,眼瞧着郑国舅果真把苏州织造局的太监们绑来,如今又团团作揖请大家说话,当即就有人跳了出来,“我来说,大都督,前年我家小舅子结婚,他有个朋友是织造局的织工,狗太监召集织工,点名少了一人,听说是出去婚宴了,当即带着兵就冲到我那小舅子家,把所有参加婚宴的宾朋全部拿了下狱,关了整整半个月……”说着,就哽咽起来,“可怜我那小舅子,又惊又气,回来以后没几天就亡故了,他那媳妇也……一根白绫吊死在家中……”
有一个带头,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乖官感觉自己像是到了打倒地主反动派的大会,一个个说的眼泪水哗哗地。
可是,仔细咀嚼一番的话,这些太监还真够不上死罪,譬如那拿了全部婚宴宾朋下狱的,大明苏州织造局的织工有没有点卯制度不清楚,拿了下狱关半个月也顶多只能算玩忽职守,虽然死了两个,可即便律法透明的后世,怕也够不上死罪,何况这年月,本身就是有阶级分层的,太监们还是万岁家奴,要说光靠这个就杀人,恐怕名满天下的青天大老爷海瑞海刚峰来了都不会这般判。
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匡咏梅听那些百姓一个个倒苦水,就怕这愣头青国舅当真不管不顾把自家给杀了,一时间两股战战,脸色死灰。
由于太监们阉割以后难以控制下面的肌肉,故此往往一天要换两三次,若紧张起来,更是难以控制,匡公公便觉得两股间湿嗒嗒的,被风一吹,冰凉一片,与此同样的是内心深处,也是冰凉冰凉的,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自己身边有人悄声说道:“一会儿国舅让你开口,不想死的话,你就咬那些文官,豪商……”RO!~!
253章 苏州的好人卡
253章苏州的好人卡
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匡公公听到这话,眼神左右一瞟,只有那些肤色腻白的佛郎机人,个个目不斜视,远处那些市井百姓们虽说眼中,却万万挤不过来的,方才那话,是谁说的?
他是嘉靖三十九年进宫的,当时拜在张鲸门下做干儿子,这么多年下来,他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好不容易放到了苏州织造局的位置上头,那可真是油水丰厚,几年下来,小肚子便凸出来了,也愈发养得白白嫩嫩的。太监,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可这不代表太监就不想女人,匡公公学那南京守备太监牧九的做派,在苏州也养着两个如夫人,都是名妓出身,他苦练用舌头舔鼻尖儿的功夫,终于也出了些成效。可是,这些富贵,一旦被砍了脑袋,便要灰飞烟灭,两位如夫人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狗日的,可怜我那两位标致的夫人,敏感地亲两口都像是从水中捞上来的鱼……一想到这些,他顿时心中不甘,身躯死命地扭动起来,顿时失去平衡,噗通一下栽倒在地,喉头鼻腔也发出嗬嗬嗬地声音,宛如在盐水中扭曲挣扎的水蛭。
“大都督,那苏州织造局督办太监似乎有话要说。”前马耳他骑士团骑士老爷瑞恩斯坦波拿巴凑到乖官耳边说道。乖官点了点头,嗯了声,挥手示意把人带到跟前。
被松了绑,匡咏梅大声喊冤,“大都督,咱家冤枉呐!”大喊了一声,眼泪鼻涕顿时全部下来了,要论演技,后世奥斯卡影帝只配给他拎鞋。
拿捏着谱儿,乖官轻轻[嗯?]了一声,匡公公顿时反手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用力之大,白胖圆润的脸颊上立刻渲起五条手指印来,“大都督,奴婢冤枉啊!”
哼!算你识趣。
以目示意了下,旁边的瑞恩斯坦波拿巴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一帮佛郎机雇佣兵以手捶胸,哗,齐齐往前踏了一步,钢铁洪流发出的声音顿时便掩盖了各种哭诉,市井百姓们虽然不晓得怎么回事,可怎么瞧,怎么觉得跟官老爷们手下衙役跺着水火棍子大喊[威武]差不多,下意识便停了嘴巴,大街上顿时便静了下来。
乖官往小马扎上一坐,笑眯眯道:“匡公公,若是不让你说话,对你未免不公平,如今百姓的指认你可承认么?有什么话要说!”
匡咏梅急忙往前面走了两步,刚要上前,被瑞恩斯坦波拿巴伸出胳膊一拨,顿时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儿,被前马耳他骑士一瞪眼,立马打了一个寒噤,赶紧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膝行了数步到了坐在小马扎上的乖官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声喊道:“奴婢冤枉呐!奴婢承认,百姓们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可是,奴婢并没有谋财害命啊!奴婢只是一心给万岁爷办事,给仁圣皇太后、慈圣皇太后两位太后办事……”
乖官一抬脚,一个窝心踹就把匡咏梅给踹翻了一个大跟斗,“混账行子,你们就是这么给皇上和太后办事的?”
在麻石条铺就的路面上打了一个滚儿,匡公公麻溜地手足并用爬到国舅跟前,一伸手就抱住了国舅爷的腿,“国舅爷爷饶命,奴婢真没干贪赃枉法的事儿……”
周围苏州百姓怒了,纷纷破口大骂,“狗太监,克扣织工薪水,这还不叫贪赃枉法……逼死人命,你要以命抵命……”
等激愤的百姓骂了好一会儿,乖官这才伸手制止了百姓们,低头看着匡咏梅道:“瞧瞧,听见没有,民意使然,你说你该不该死啊!”
匡公公一咬牙,大喊道:“奴婢没错,该死的是浙江布政司,还有苏州的丝绸商人们。”
乖官顿时一愣,然后便大骂,“混账,这儿南直隶,跟浙江布政司有一个永乐通宝的关系么?胡乱攀诬,这是死罪。”
听了这话,匡公公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位小国舅那就是个官场小白,宦海新丁,怪不得敢拿我们开刀,真是冤屈呐!碰上这么一位主儿。
他内心滴血,嘴上赶紧大喊,“国舅爷爷,苏松归浙江布政司管,奴婢没攀诬……”
南北直隶没有官署,没有机构,没有行政长官,不是行政区,各科道官员都是靠挂在别的布政司名下,譬如苏松地区,就是挂在浙江布政司名下的,也就是说,从行政上来讲,苏松归浙江管,但是,苏松又有苏松巡抚,这是一笔很扯皮的账,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南直隶各地方,由浙江、山东、江西、湖广四个布政司代管。
听了匡咏梅的话,乖官沉吟,心中就大骂,什么狗屁倒灶的行政划分嘛!苏松归浙江管,这泥马……
他哼了哼,道:“继续说下去,别指着蒙混过关。”匡公公这时候哪里还管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也是张鲸张公公的人,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当下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苏州织造局的内幕全给倒了出来。
“大都督,奴婢冤枉,奴婢比窦娥还冤呐!苏州织造是宫里头机构不假,可织出来的丝绸还不是要从宁波市舶司出海去赚佛郎机人的银子,浙江布政司李少南李大人每年几十万匹的丝绸要出海,要政绩,这还不是摊在咱们这些人手上,他一省封疆,一句话,咱们就得跑断腿,虽然咱们这些身子残缺的奴婢都是万岁爷跟前儿的人,可万岁爷要银子干嘛!这银子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还不是拨款地方,去年北方几个省大旱,万岁爷不吃不喝,省了二十万内库银子给户部,还指着天下富商们能做个表率,结果……”
乖官抬脚就给匡咏梅一个窝心踹,“说重点。”心中加了一句,卧槽,你是来给皇上洗地的么?多此一举。
匡公公甩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是是,奴婢说重点,去年,浙江李少南大人说要八十万匹丝绸,这么繁重的任务,咱们南北两句只能拼了老命去干,苏州虽有织工十万,可咱们织造局织工只得八千人,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尽的,那便只能下派给本地丝绸大户了……”
晚明内阁首辅朱国祯曾说苏州[多以丝织为生,东北半城,大约机户所居],当时明人笔记中也散见[我吴市民,罔藉田业,大户张机为生,小户趁织为活]这样的话语,可想而知,这时候苏州的资本发展到何种地步。
“奴婢们定下的价钱,原本是公道的,可苏州本地丝绸大户们不肯,说生丝腾贵,咱们织造局饱汉子不知道饿汉饥,只肯给咱们织造局订下价钱的五分之三,若奴婢们不肯,他们便不接买卖……”匡咏梅匡公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里头关节说了出来。
这些话,都是那些市井百姓们无论如何都不知晓的,有些百姓不可置信,当下高声叫骂,“狗太监,攀诬好人,这不可能,咱们东城宏淼南宏善人绝不是那样儿的人,宏善人修桥修路,那是活菩萨在世……就是,咱们北城黎易常黎长者虽说号称黎半城,那都是凭良心赚银子的,平日里头也少不得施米施粥,真真活神仙一般,你这没卵子的阉狗,胡乱咬人……”
匡咏梅听了百姓们叫骂,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哈哈大笑,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笑声也转成了哭腔,“国舅爷,您老要给奴婢们做主哇!您瞧,恶毒名声全奴婢们担待了,那些真坏了良心赚银子的,还被满口称颂,真真是,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国舅爷爷,奴婢们冤枉啊!”说罢,伏地嚎啕大哭起来。
乖官默然不语,一些百姓瞧着这位苏州织造局督办大太监的模样,似乎也不像是作假,忍不住也怀疑起来,私下窃窃私语,“难不成,宏善人不是真善人?黎长者也不是真长者?”
伏地大哭了一会儿,匡公公抹了一把眼泪,直起腰杆儿大声道:“国舅爷爷,奴婢们有账目,一匹丝绸卖到西洋,折合银子大约十八两,去年浙江布政司八十万匹的买卖,那就是纹银一千四百四十万两,这其中,只有不到十万匹的丝绸是咱们苏州织造局出来的,其余的,全是苏州豪商们承包,奴婢敢问,这一千多万两银子,上哪儿去了?”
四周大哗,一千四百四十万两纹银?这……这么多银子?
这时候,有人在人群中大喊,“放屁,你这阉狗,十八两银子一匹丝绸,难不成海路上没损耗?海船不要钱?朝廷不要税?”乖官一听,仔细看去,却寻不着说话的人,眼珠子转了转,当下嘿嘿冷笑了两声。
“税?什么税?多少税?”匡咏梅大喊道:“前年朝廷对苏州多征了六万两丝绸税,十数个豪商在背后唆使,一群刁民把苏松巡抚衙门都给围了,最后连巡抚衙门门口的石狮子都给推倒了,六万两丝绸税不了了之,苏松巡抚梁子爱大人差一点在官署上吊,这事儿,苏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些敲骨吸髓的人顶着善人、长者的名义,把你们这些傻子蒙得团团转,你们还以为他们是好人?我呸!”
他恶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随后指天发誓道:“皇天在上,我苏州织造局督办太监匡咏梅发誓,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匡家世世代代净身入宫,为奴为婢。你们那些长者、善人,敢发誓么?他们的银子要是有一份不干净,就叫他们全家死绝,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说到最后,却是声嘶力竭,怨毒非常,一时间,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大街上只有匡公公声嘶力竭后粗重的喘息声和风中一丝呜咽。
半晌,乖官咳嗽了一声,道:“老匡啊!你也不要发这么恶毒的誓言,这银子么,人人喜欢,也不至于人家银子稍微有点不干净就要人家世世代代为奴为娼的道理。”这话,分明就是认同了,那些豪商们银子肯定不干净的,有些百姓闻言,嘴唇动了动,可话到嘴边,想想方才那匡公公的话,再想想所谓一千多万两银子,对比自己一天苦到晚,一时间,却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又干咳了两声,乖官就说道:“不过,苏州可是阁老乡啊!难不成,申时行申阁老和王锡爵王阁老都是瞎子么?苏松太地区那么多士子,都是傻子么?这,本都督可有点儿想不通了。”
“国舅爷爷,您是不知道。”匡咏梅嘶喊了半天,嗓子都有些破了,这时候说话未免就有些嘶哑了,却也明知,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反正脸也撕破了,干脆一股脑儿给他捅翻天,顶多,自己以后紧紧抱住国舅和德妃娘娘的大腿就是了,“去年,朝廷有提议修补苏松地区的城墙,大户们个个反对,最后便闹到了申阁老的府上,申阁老的长子申用懋听了众人的意见以后,就给申阁老写了一封家信,后来申阁老就在朝议上反对修补城池,说劳民伤财,劳师动众,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奴婢虽然不是司礼监秉笔,不知道申阁老如何因此事上奏的,奴婢也不是东厂的,更不知道申用懋给申阁老的家信到底写了什么,不过,安碧轩兼着东厂的职分,他或许知晓。”
乖官就叫人把那南局太监安碧轩带到了跟前,那安太监生着一张白脸,抖抖索索,浑身颤抖不已,“奴……奴婢,奴婢……不敢说。”
森森然笑了笑,乖官低下头去看着对方,“怎么?怕申阁老给你小鞋穿?”
安碧轩咽了一口唾沫,双手伏地,咚咚咚便给国舅连连磕头,“国舅爷爷,饶了奴婢罢!奴婢要是说了,督公日后肯定会要了奴婢的脑袋!”
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指甲,乖官弹了弹,缓缓道:“张鲸是为皇上办事,本都督也是给皇上办事,他张鲸为什么要你的脑袋?他要是拿你的脑袋,那就是杀人灭口,有贪污一千万银子的嫌疑,本都督给他两个胆子,瞧他敢不敢,放心好了,本都督保你无事,你若不说,连今儿这一关可都过不去。”
安碧轩满头大汗,腮帮子坟起了数次,终究咬牙道:“即持议者之心,亦必知必及于大户也夫。此兴无故之役,以竭其膏髓,大户既穷,小民立槁,固不可为矣!”
这显然就是信中的内容了,乖官一听,顿时气乐了,有钱的大户掏了银子了,穷人贫民便会顿时枯萎,所以,这城墙不能修,这泥马,是什么理论?RO!~!
254章 以夷制夷,以泼皮制泼皮
254章以夷制夷,以泼皮制泼皮
苏州号称阁老乡,对读书人敬之非常,市井百姓们再苦再累的,也要识两个字,不识字的,也要没事去听一听评书、评弹,苏州人固执地认为,听评书评弹有助于增长阅历,即使是那街头巷尾的市井俚俗小调,也颇多讲究,五百年后的穷瑶阿姨若是到了大明苏州,连做市井俚俗小调的资格都没,文字太粗鄙,什么爱来爱去,什么大明湖畔,一个字,真三俗,苏州人根本看不上眼。
所以,那南局委办太监安碧轩所言之语,围观百姓大多数却是听懂了的,一个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有些不肯相信,喃喃道:“这不可能,申阁老是我们苏州出的状元,苏州出的阁老……”
安碧轩颤抖着嘴皮子,脸上似笑非笑,这个表情其实是吓出来的,委实是要哭了,“国舅爷爷,您……您瞧,奴婢们说真话,也没人信啊!奴婢敢指天盟誓,奴婢绝无半字虚言。奴婢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若不是穷的没活路了,谁做这断子绝孙的路数,即便如今做了织造太监,奴婢们心里头也有一杆秤的,可那些人,谁不是世世代代富贵传家,张四维张阁老,家中是宣大首富,银子堆积如山,申阁老家的园子修得跟御花园仿佛,王锡爵王阁老,家中静园也不差到哪儿去,许国许阁老,亦是出身徽商中数一数二的豪商大贾之家,国舅爷,奴婢们都知道您是生而知之的大才子,您给奴婢们说一句公道话,说句公道话哇!”说着,连连磕头,用力之大,咚咚直响,没几下,脑门都磕破了,鲜血直流,满脸血污,却犹自不觉。
这些话,自卑心极重的太监们自然不屑去对旁人述说,百姓们甚至也没想过,这时候听见,瞧见,心中未免恻然,隐隐觉得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阁老们都是豪商大贾人家出身,哪儿有不帮大户们说话反倒是帮小民说话的道理,这些狗太监虽说可恨,可当真如他们所说,若不是真没活路,谁做这断子绝孙的勾当,说起来,也是穷苦出身呐!
一时间,这些百姓们倒是分辨不出,功过好坏,到底哪头是哪头了!
叹了口气,乖官冲那些太监努了努嘴巴,对身边瑞恩斯坦波拿巴道:“都松了绑,让他们跪在一边。”
瑞恩斯坦依言去做,平素耀武扬威的苏州织造南北两局的织造太监们挨排排跪了一条边,乖官这才大声道:“下面的话我先不说,每人杖二十,杖完了,再给我指认那些刁买人心,策动造反的不法大户,瑞恩斯坦,动手。”
一群昆仑奴便把太监们按倒在地,身后佛郎机雇佣兵们抽出双手大剑,拿剑脊当板子使,噼里啪啦一顿抽,把白嫩的屁股抽得鲜血直流,这些太监事到如今,居然也硬气了起来,一个个死死摇着牙不吭声,倒是让周围百姓生出一股子[这些没卵子的太监如今做的事倒有些卵子]的意思来。
这时候,有机灵的,早就跑回去报信儿了,这位国舅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连刁买人心策动造反这样儿的话都说出来了,豪商大户们谁不心惊,尤其是那些原本和苏州织造局有买卖往来的。
打完了二十下屁股,乖官这才对督办太监匡咏梅道:“老匡,你来好好说道说道,记住,这可是你们将功赎罪的时候,把历年和织造局做买卖的那些丝绸大户们都给我拎出来,他们从百姓们身上刮了多少银子去,一桩桩,一件件,你给我说清楚,这些奸商,贪鄙不仁,天不收……”他说到此处,腾一下站了起来,屁股下面的小马扎顿时翻倒。
“我来收。”乖官稚嫩的脸上杀气腾腾,一想到历史上这些商人们通倭寇、通鞑靼、通女直,最后把大明贱价卖给了大清,虽说商人中不全是奸商,可这个阶层当真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他的老师沈榜在历史上曾经写过一本《宛署杂记》,其中记载了北京下属一个县收养孤寡老人[万历纪元,收萧俊等一千八百名,七年……又收刘真等五百名,十年……又收李聪等五百八十五名]这位被后世称之为官员行政透明化第一人的大明官员若是没说谎的话,北京的一个下属县,十年之内就收养了两千多孤寡老人,这就是大明,后世所谓[宦官当道,民不聊生]的大明,沈榜亦不过按大明祖制[太祖设养济院收无告者,月给粮。设漏泽园葬贫民。天下府州县立义冢。又行养老之政,民年八十以上赐爵]的规矩办事罢了。
或许,乖官的老师沈榜所写,亦不过如后世新闻联播一般,花团锦簇的表面文章,动车照样追尾,七十码照样死人,可乖官觉得,任何朝代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如今的大明起码不错,所谓民不聊生的大明比所谓康乾盛世强百倍,他可不愿意儿子孙子日后要[留发不留头],写本书用了前朝年号都要被灭了满门,还是有吃有喝没事能骂一骂皇帝的大明好。
匡咏梅等太监伏地呜呜痛哭,“奴婢们敢不从命。”
这些太监把苏州丝绸大户点名了一半,俱都是和织造局合作过的,末了道:“奴婢们原本为织工订下的规矩是一日三班倒,每一工四个时辰,合计给钱八十文,可大户们说,他们生丝买来恁贵,不像咱们织造局的生丝,官派官收,所以只肯一日两班倒,每一工六个时辰,合计给钱八十文……若不能按他们定的规矩来,那他们便不接奴婢们手上的活,他们不接活,奴婢们就完不成任务,只能对他们妥协……”
周围百姓大哗,虽然都是八十文钱一工,可是,一工四个时辰和一工六个时辰,这差别就是一半,也就是说,若按这些死太监的话来做,他们或许一人一月能赚到超过三四两银子,又或者依然拿如今差不多二两四钱银子,但是工作要轻松三分之一。
一时间,百姓们拿不可置信的眼光瞧着这些太监们,这些死太监这么好?不可能罢!
“奴婢们也都是穷苦出身,像是市面上一把好菜刀,要三分银子,南北差距或许有些,可大略相差仿佛,大米一石要半两银子,若买一支肥鸡要四分银子,苏州人都爱读书,给孩童凑个坐馆先生的学费,亦得八分银子……”匡咏梅跪在地上,扳着手指算了半天,倒是把大明朝的物价给报了一遍,最后道:“奴婢们算下来,若是一家四口人,有一老母,有一妻室,有一孩童,那一个织工一个月非得一两银子不可,若是青黄不接,那每月得二两才够,若是灾年,那就得三两银子。”
他一桩桩一笔笔算得极清楚,周围百姓哑口无言,万没料到这太监算得如此清楚一笔账,这些账目,想必阁老们是不会清楚的。
“那狗……那太监,你若说的属实,为何逼死人命。“百姓中有人喝问。
乖官随即转首看着匡咏梅,匡公公赶紧道:“奴婢们也是没法子,织工们一日干六个时辰,眼睛红肿不堪,手上有几个称手钱便思量着休息,可奴婢们哪儿敢休息,一旦完不成任务,奴婢们都要掉脑袋,何况奴婢们亦不过点卯织工不到,拿了下狱,威吓威吓他们而已,若是按奴婢们定的四个时辰一工,这便好办了,多一工便能多赚一工的银子,织工们肯定踊跃,可大户们不肯,奴婢们亦是没法子啊!既然奖励制度不成,那便只好用惩罚制度了。”说完便低下了脑袋,喃喃道:“奴婢就这么多话了,要打要罚,任凭国舅爷爷处置了。”
乖官嘿嘿冷笑,“大户们自然不肯了,多出一工,一个月一个织工起码要多掏一两银子以上,十万户织工,那便是十万两,昧下这十万两,再拿出个三五百两银子修桥修路,三五百两银子施米施粥,真是好算计好买卖,换了我,我也干了,还能博个大善人的名头……”
太监们伏地大哭,呜咽道:“聪慧无过国舅爷爷这般,为奴婢们洗了身上的冤屈,奴婢们虽说也赚了些称手钱在手边上,何曾瞧过十万两这么多,万岁爷一年的金花银子也不过一百二十万两啊!呜呜呜……”
“瑞恩斯坦。”乖官大喝了一声,老瑞别看是佛郎机人,如今也领着锦衣卫的差事,“你带着人,把方才那些点到名的丝绸大户都给本都督带过来,若有顽抗的,当场格杀勿论。”
“大都督。”老瑞顿时单膝跪倒在地,双手大剑往地上一插,大声道:“您的命令,吾等之使命。”
不得不说,老瑞等人卖相那是极好的,别的不说,光是那盔甲就十分之耀眼,虽未必真胜过大明的盔甲,可有一句话叫做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不过,老瑞的差事办的并不顺当,没多会子,他和一帮佛郎机和昆仑奴便满脸尴尬地就回来了,后头跟着一群穿儒衫的商人,再后头,哭哭啼啼的妇道人家成群结队。
得了消息的苏州丝绸大户们在宏善人和黎长者的主持下,以破釜沉舟的态度先把家眷召集起来,然后,有功名的穿上儒衫,没功名的也要拿出以前官府表示奖励的证据,实在什么都没的,花钱买本蓝皮子的太祖皇帝《明大诰》,然后便坐等郑国舅的人上门,可手底下业已派出得用的奴仆,往苏州知府衙门、河道、按察司等各个衙门去了,总之,一定要把那郑国舅纵私枉法的事儿揭露出去,这大明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一个国舅,居然也拿人?居然也审案?
乖官瞧见了这阵势,顿时心中冷笑,这些丝绸大户,还真是会猪八戒倒打一钉耙啊!他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身后菅谷梨沙早扶正了小马扎上头,“梨沙,给我捏捏肩膀。”菅谷梨沙脆生生喊了一声哈耶,伸出小手就给乖官轻轻捏起肩膀来,而乖官则半眯着眼睛,摆出一副纨绔的架势,对方既然如此场面,那正经路数便用不起来了,既然如此,对这些人也没甚好客气的,就用仗势欺人的手段罢!让这些人也尝尝被七十码的滋味。
“在下宏淼南……黎易常,添为苏州织造行业之首,见过国舅。”宏善人和黎长者带着一帮丝绸大户在乖官前面十数步站定,倒是彬彬有礼,对郑国蕃弯腰一礼。
“怎么?你一干人等都不跪么?”乖官慢条斯理,宏淼南和黎易常两人脸色一变,宏善人当即高声叫道:“郑国舅,别人畏惧你,我宏淼南可不怕,在下也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只跪君父,你算什么!”
“给我掌嘴。”乖官大喝了一声,瑞恩斯坦本就因为差事没做好,这时候正羞愧呢!听见国舅爷一声喊,当即数步走过去,伸手拽过宏善人,一抬手,啪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瑞恩斯坦身上穿着米兰式的盔甲,米兰当时制造盔甲业已有相当的规模,只需要把事先准备好的铁板剪敲出盔甲式样来就行,盔甲店也从铁匠铺的招牌变成了钣金店,两三天便能制作出一具打磨得光彩照人的盔甲,可谓流水线的典范,这时候米兰最盛行的行业就是盔甲出租了。
他手掌上套着的可是铁手套,这一巴掌上去便可想而知,顿时扇飞了数颗牙齿,把宏善人脸颊都给扇得肿胀变形了。
黎长者脸色大变,高声道:“郑国舅,你……你这是何意?”
而瑞恩斯坦这个武装到牙齿的铁甲罐头业已把宏善人按得跪倒在乖官跟前,宏善人要挣扎,哪里挣扎得过前马耳他骑士,何况人家还穿着一身铁甲。
弹了弹指甲,乖官对菅谷梨沙道:“带些人去把后面那些女人拦下来,谁要乱闯的,乱骂的,掌嘴。”梨沙点了点头,转身就带着一群早合少女队,一下便把那些丝绸大户们家中的妇道人家给围困了起来,有些妇人要撒泼,早合少女队们都是手上杀过人的姑娘,哪里吃这些妇人这套,几个大嘴巴子一扇,当即就吓唬住了这群女人。
“我有功名在身。”宏善人依然不服气,含糊不清地喊着,而黎长者虽然老奸巨猾,可还有一句话叫做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何况年纪老大的,往往更加怕死,这时候心中却是后悔了,万万没料到,这郑国舅居然如此之愣头青,至于其余那些丝绸大户们,本就是因为宏、黎二人而聚集起来的,看两人一个被打一个无话,也讷讷不敢言。
“功名在身?”乖官冷笑,“功名可保不住造反的人啊!瑞恩斯坦,你说在这宏善人家中搜出几副铁甲,是不是啊!”瑞恩斯坦心领神会,当即大声道:“大都督,这人家中藏了十数副铁甲,肯定是要造反,应该满门抄斩。”
黎易常目瞪口呆,周围那些百姓也被国舅爷这明目张胆陷害人家的纨绔行为给惊住了,这,这也太流氓泼皮手段了,可是,为何我瞧着就这么解气呢?
乖官冷笑着就道:“私藏铁甲,聚众造反,宏善人,黎长者,你们两个倒是说说,你们这些人,该不该死啊!”RO!~!
255章 死生尽在反掌间
255章死生尽在反掌间
所谓贼咬一口入木三分,何况是当朝最牛逼的国舅撕破脸来咬一口,一时间,宏、黎二人悔得场子也青了,真是何苦得罪此人,但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他二人一个号称宏半城一个号称黎半城,掌握着苏州最大的丝织买卖,难不成任人宰割么,这却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乖官又说了一句话,顿时又叫两人瞧见了曙光,只见他慢条斯理道:“不过本都督属下人手维持本地数万人治安,也半日了,劳累不堪,或许有看花眼,也是可能的。”
这句话真是从地狱瞧见了天堂的曙光,两人顿时又惊又喜,至于被扇了嘴巴子,丢了面子,这些都在其次,性命要紧啊!黎易常当即道:“大都督在上,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请受在下一拜。”说着推金山倒玉柱,年过六十的人了,亦是有秀才功名的,居然硬生生当众跪下给十四岁的小官磕头,态度言辞亦谦卑如此。
乖官一瞧,心中大喜,有门儿,当即变了脸,“老先生快快请起,折煞小子了。”变脸之快,让周围人目不暇接,大部分人瞧不出名堂,有些人隐约猜到些,心中便暗叹,果然,当官的无好人啊!似我这般,即便给个官儿做,怕也做不好,不是送了别人的性命,就是送了自己的性命。
乖官的话,其实隐藏的含义就是,本都督也有用你们的地方,就看你们识趣不识趣了,而黎易常当机立断,顺着国舅爷递过来的杆子就往上爬,那意思分明就是说,大都督,您在上,我们在下……尊卑一定,这话还不好说么!
这时候,乖官就冲周围大声喊道:“东城和北城的约老乡老何在?”人群中一阵儿低声议论,半晌,推出来几个老头。
大明朝乡约制度可说是初级阶段的民主议事,其中之复杂,非一言两语说得清楚,总之一句话,若论民主,西方诸国给大明拎鞋都不配。
不过,在乖官看来,这大明的乡约有个最大的弊端,乡老约老们所谓年高德劭,老年人怕死,没有干劲,再说,哪儿有老人家赞成儿孙去去造反的,故此到最后往往被别人摘取了胜利果实,譬如苏州织工,这些人平日里头都以乡约聚集,邻里之间有事,便请年高德劭的乡老们住持调停,大明官府常常不断案不理事,常常被后世一些专家抨击为无政府状态,靠的就是这种制度。
何况人老了,事情看多了,容易和稀泥,和稀泥未必是错,小事和稀泥倒无不可,但大事和稀泥,所谓大事,说白了就是利益,一两个人的小利益,乡老约老们还能靠年高德劭压制得住,可数百人、成千上万人的利益,靠年高德劭四个字想压制,未免太过儿戏了。乡老约老们压制不住,人有从众心理,眼睛自然瞧住读书人,那读了几本书的热血青年振臂一呼,百人千人万人也纠集起来了,这些就是大明中末期为何百姓容易的根本所在,有心人挑唆,再弄几个秀才生员打头阵,顿是就成事了,甚至可以借此威逼官府。
这无所谓对错,利益使然,就像是后世房地产有黑社会强拆的,但同样有坐地起价撒泼打滚一间砖瓦房张口要赔偿数套房子的。
苏州有半个城和丝绸有关系,织工们更是遍地都是,真要论起来,几乎每个苏州人都和生丝绸缎能扯上关系,故此乖官一喊,顿时便有人出来,大明这等制度还有个偌大的好处,就是若有犯罪的,想躲藏都不容易,官府把任务往下一派放,乡老约老一合计,谁家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哪个坏小子容易干坏事……说白了,这些人不拿工资兼着派出所、计划生育委员会、工商局、宣传部……等等等等机构的事情,你要躲藏在这里头还真不容易,故此大明犯了事儿的人比后世被网络通缉还难以藏身,大多只能出海谋个生路,要么就远去鞑子的地界。
“小老儿许昌折……竹叶贺……王知久,拜见大都督。”几个老头子战战兢兢,给乖官跪倒行礼。
乖官微微皱眉,不过脸上却堆着笑,道:“几位老丈请起,小子是想给苏州织户们订下几条规矩来,几位老丈可做个中人。”说着,就对那苏州织造督办太监匡咏梅道:“这事儿,也少不了你们,都过来。”匡公公等人赶紧屁颠颠凑到国舅爷身边来,虽然屁股上还全是血污,疼得紧,可一来乖官暗中叫人放水,看似打得鲜血飞溅其实不算很重,二来么,屁股哪儿有性命和前程重要,甭说只是让他们办事,即便办了他们的菊花,他们那也只得认了,话说,大明还真出过一两个喜欢玩太监花的皇帝。
干咳了两声,在大街上数万人围观下定夺整个苏州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江南织工们的命运,乖官一时间颇为有成就感,当下干咳了两声,缓缓道:“本都督觉得,这织工日后一工四个时辰,八十文钱一个工,诸位,有没有意见啊!”
太监们连连点头,几个约老互相看看,也不敢多说什么,至于两位大善人,是被私藏铁甲抄家灭族呢!还是附和国舅,这还用说么,即便是被扇掉几颗牙齿的宏善人也不敢多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诸位想来也知道,这宁波那边九州都统使有无数的生丝等待拍卖,我希望你们苏州织户们和织造局联合了,前去参加拍卖,有没有意见!”乖官又说了一句。
捂着半边脸的宏淼南和黎易常面面相觑,万没料到有这么个结果,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儿?
宏善人内心更是悲愤,郑国舅,你早说如此嘛!这泥马,天下谁跟银子过不去,你若早说如此,再让咱们给织工涨一涨工资,咱们哪儿有不肯的道理……一时间,真是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捱得冤枉,想到此处,脸颊上愈发剧烈地疼痛起来,眼珠子都疼地了。
而黎易常毕竟年过六十老谋深算,觉得没那么简单,先小心翼翼道:“大都督抬举,咱们还有什么话说,不过……”他低头哈腰接道:“这价钱方面?”
乖官看着这老狐狸,未免点头,这家伙还是很有脑子的,当下就低声道:“生丝,我会写一封信给九州都统使,让你们以原价八成全部吃下,不过,别的货你们都要挣,其中拿捏,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若是买贵了,我可不负责,但若是卖便宜了……”他拿眼睛瞥了瞥宏黎二人,淡淡道:“说不准你们家中什么时候又多两副铁甲。”
黎易常打了一个突,心说根子原来在这儿呢!这是让我们苏州丝绸商人去帮国舅抬价去,一时间,却是踌躇起来。而宏淼南眼珠子乱转,一是脸颊疼得紧,二是在动脑子。
至于几个约老,赶紧低头不敢多说话,匡咏梅等织造太监却兴奋起来,原价八成的价儿吃进生丝的话,他们织造局那也是可以很捞一笔的,一时间,十数个太监互相看看,早忘记了屁股上的伤势,脸上都露出些欢喜来。
“大都督,能不能容在下们和下面那些小织户商议商议?”黎易常小心翼翼问道,乖官断然否决,“不行。”
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敲锣开道的声音,乖官略一皱眉,黎易常脸色尴尬,心知肚明,低声道:“在下来之前,给苏州知府衙门,巡按衙门等地方派了人去,说……说大都督那个……那个……”
乖官自然知道这老狐狸吞吞吐吐的什么意思,当下不屑挥手,“好了好了,以前的事情我不计较,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下两位大善人,做人,不要太贪,银子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即便家有银山,若是身死族灭,嘿嘿!亦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说罢,乖官就转过身去,却不瞧宏黎二人的脸色,这等人,死生尽在他反掌间,若是识趣,正好用他们一用,若是不识趣,嘿嘿嘿!
敲锣开道的第一块牌子是[南直隶巡按御史],接着,是苏州知府,还有些乖官也不大注意的衙门,总之,苏州这潭水,彻底被他郑国蕃给搅动了。
南直隶巡按御史品阶不高,其实也不过七品官,但这官职就是民间话本中[八府巡按王命旗牌]的原型了,他们巡按在外,按例,是当做巡抚来看的,也就是说,他们是享受正二品待遇的七品官,尤其巡按御史很多时候都是从新科进士里头直接提拔,刚中了进士,满腔抱负的官场新丁们,一个个还热血的很,以为靠自己便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又是替天巡按,才不管你什么总督,什么巡抚,什么知府,甭管你是什么东西,落在我眼中,先弹劾你再说。
而今日这位南直隶巡按御史,就是一榜新科进士,年纪不过二十七八,正是读书人意气风发的时候,自以为以一己之力便能上拨乱反正与朝廷,下安定百姓与市井,听到那郑国舅在大街上便拿了苏州织造和许多苏州丝绸大户,当即怒发冲冠,心说本官定要好好整治整治这无良之皇亲国戚。
落了轿,这位巡按御史不等苏州知府钟茂山出头,便拎着官袍一角冲了过去,对着那些昆仑奴和佛郎机义正词严喝道:“本官巡按御史曹引啸,还不速速与我让开。”
:嗯!苏州的浑水快结束了,接下来乖官要被踢到南边和土司们打交道了,秦良玉妹子,我来啦!你比武招亲的横幅赶紧打起来罢!RO!~!
256章 乃大软乎?
256章乃大软乎?
巡按御史,这在文官阶层中,只要这位巡按依然在他屁股下面的位置上头,甭管你多大的官儿,知府、参议、布政使、巡抚甚至总督,都得头疼,大家都是年轻过来的,都能明白巡按御史们的心态,年轻又中了进士,换谁都得张狂起来,加之巡按清贵,大事奏决小事立断,正所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只言片语间断人生死,这是何等的威风!
所以巡按御史们大多都是横着走的,不像是后世纪检委要受到同级党委领导,查点案子领导一句话便要乖乖地撤回去,而巡按们才不管你什么领导,七品照样弹劾你二品,弹劾你到死。可惜,原本应该很牛的这位巡按御史曹大人,碰上了的是某国舅……
昆仑奴们算是郑府家奴,佛郎机雇佣兵们如今大多挂着锦衣卫头衔,这些人,是不会给巡按御史面子的,曹巡按义正词严一阵厉喝,没人拿眼皮子夹他一下,我不受你垂直管理,更和你没有利益往来,无欲则刚,你巡按御史再牛,能耐我何?
曹引啸曹大人气得脸皮子一阵儿颤抖,顾不得自己清贵,撸起袖子伸臂去拨那些拦路的,“刁奴,好狗胆,速与我起开。”只是,读书人的身子,哪里拨得动这些整日吃肉锻炼身子的肌子,还是乖官淡淡来了一句,“让那位巡按过来罢!”
瞧着顿时让出来的一条路,曹引啸曹大人心里头那个气,被他曹大人喝开,和对方叫人让开,这区别可太大了,如今这态度,分明是上官接见下官的架势,想到这儿,他曹大人就一阵阵冒火,食中两指端起官指,很清贵的做派,以官指撩起袍子,腾腾腾数步过去,“呔!郑国舅,你扰乱地方,意欲何为?我要参你……”
“曹大人,说话要讲证据啊!”乖官两唇一抿,嘴唇顿时笑得薄薄的,“本都督何时扰乱地方了?”
“休要狡辩,你威胁苏州丝织大户们,还干扰织造局,当整个苏州人都是瞎子么?”曹引啸不屑,这些拼爹的货色,只晓得仗势欺人,哪里懂得书中经义治国的道理,这郑国舅么,虽说听过些他的名声,亦不过皮毛小道,不足为道耳,国舅么,能有什么好货色,即便那上八洞神仙曹国舅,亦不过是市井百姓们想当然耳,编出来的,实质上依然是个草包。
拿尾指掏了掏耳朵,乖官不屑道:“曹大人,道听途说不可信啊!你食朝廷俸禄,朝廷让你办事,不是听风就是雨的。”曹引啸被乖官一顿夹枪带棒,顿时气得大笑起来,“好,郑国舅,莫要怪我不给你面子,宏大善人,你说,他是不是威逼……”
“巡按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宏淼南脸颊还肿着,掉了几颗牙齿,说话都漏风,可这时候忙不迭双手连摇,脑袋也是一阵儿晃,“我等和国舅爷……叙旧,对对,叙旧来着。”
曹引啸当即脸色就宛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顿时黑了下来,叙旧?叙泥马啊!叙旧能把脸叙肿了?牙叙掉了?
“黎长者……”曹巡按一转身,恶狠狠看着黎易常,“你说,是不是这郑国舅威吓你?勒索你?”
黎易常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曹巡按,在下仰慕郑国舅的文采,意欲请国舅爷收小女为弟子,这不,带着苏州丝织大户们,特来给国舅捧个场,只要国舅给在下写上几个字,我等愿意捐献八万石粮食。”说着,还冲郑国蕃谄笑了两声,“国舅爷,您无论如何都得赏这个面子,八万不够,十万也行啊!只求国舅爷写五个字,苏锦天下秀。”
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曹引啸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十万石粮食,这就是官价五万两银子啊!你这无良老儿,当本官是傻子么?一边让家人给本官报急,一边又如此下作拍这郑国蕃的马屁,当着本官的面,**裸贿赂五万两白银。
倒是乖官,却真有些吃惊,看着黎易常那橘子皮老脸,忍不住就心中暗叹,人老精鬼老灵,这老东西,还真是有些决断啊!怪不得绰号黎半城,一眨眼,就送出十万石粮食来,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连女儿都要送,真真无耻之尤。
不过,资本家么,若不无耻,哪里有钱赚,他缓缓点头,道:“本都督才疏学浅,未免贻笑大方,不过,黎长者既然有心,本都督倒是不好拂了尔等苏州织户的好意……”
“你,你公然收受贿赂。”曹引啸指着乖官狂呼道,“我要参你,我要参你……”
乖官根本不理会他,继续道:“不过,今年江南大旱,不如就捐给苏州府罢!”曹巡按的狂呼顿时戛然而止,活脱脱被掐断了脖子的公鸡,脸色也是又赤又黑,活似开了染坊一般。
这时候缓缓踱步而来的苏州知府钟茂山闻言却是顿时满面的喜色,苏州的知府可不好当,每年的织造任务和赋税能把苏州绝大多数官儿给逼得发疯,无一不要求爷爷告奶奶地去寻那些大户化缘,虽说士农工商,商人作为四民之末,按说应该是随官府搓圆捏扁,可实际上,大商人几乎没一个是没有背景的,你想讹诈商户?说不准刚开口,人家就会一脸鄙夷地告诉你,我这家铺子,店东是阁老家三公子的四姨太的娘家表舅舅,甭管这关系有多远,你敢动么?这年月,天下当官的谁家亲戚不经商?你得罪了商人那就是得罪了整个士林,你还要不要混迹官场了。
所以绕来绕去,你只能敲诈市井小民,但是,小民也不好欺负啊!苏州府读书人多,说不准谁家就出个秀才举人,有功名在身,就有同年好友,哪怕这些人不是官身,到时候联合起来去敲登闻鼓,你一样吃不消,若是酿出民变,那直接就是个革职砍头的下场,那就只能去欺负敲诈农民了。
农民好,只要家有田地的,诈一诈,总是有油水的,可你官府诈了,商人瞧见了眼红,便要来分一杯羹,最好能把农民的地全部变成自己的地,饼子就那么大,多一个人来吃,分润到自己嘴巴里面的自然就少,那只好敲诈的更狠,敲骨吸髓之下,农民走投无路,只能卖田卖地,进城打工,总是有条活路的,不至于饿死。
问题这时候出来了,进了城,没了田地,那就是无产者了,这些人给人打工,身无横产,还能诈出什么?同样的,很多农民宁愿把田地白饶,送给那些秀才举人,图的就是这个,你官府敢去敲诈那些读书人么?我一个农民,我没田地了呀!只是给人帮工,你敲诈我什么?
江南文风鼎盛,两百年下来,读书人满大街都是,田地差不多全部攥在士绅、大户、读书人手上,作为赋税重地的江南,经常会出现收不满额税的情况,读书人为何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么!为何当官,不就是为了发财么!千里为官只为吃穿,你要加税,读书人就要闹,卧槽泥马,朝廷与民争利,是无天理。
故此朝廷穷的户部仓库跑老鼠,皇帝看见几万两银子眼珠子都要冒绿光,可民间富得互相攀比,嘉靖三十二年进士科榜眼曹大章做《秦淮仕女表》,按照女状元、榜眼、探花、解元及女学士、太史分门别类,详细述说各色名妓,很清楚的就说,但凡上榜者,渡夜资千金。
有钱就这么贱,给朝廷缴税激怒得脸红脖子粗,大喊与民争利要冲击官府,可瞧见名妓了,却是脸红粗,大喊真乃美人如玉,小娘子今儿跟我了嫖资一千两……旁边那个不服气,要喊两千两……
而朝廷怎么办?好罢!江南刁风盛行,北方文风不盛,收北方农民的重税……
这话或许把国家大事说的太简单,但意思大抵就差不多这么个意思了。
所以苏州知府一听十万石粮食,两眼冒光,这十万石粮食若进了库,那今年吏部的考功必然是上上。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官威,本来还端着官指,迈着官步,当下也不管了,一撩袍子,拔腿就跑了过来,“下官谨代表知府衙门多谢大都督,多谢诸位商户了……”肥肉先吃进嘴里头再说。
曹引啸直如被敲了一个闷棍一般,身躯一摇之下,脸色急变,刷白刷白的,“你们,你们这是联手欺瞒朝廷……”这时候,苏州同知叶竹澜亦一路小跑到来,苏州同知正五品,分掌盐、粮、河道、捕盗等职,粮食入库,亦肯定有他的一份功劳的,当然是大声道:“曹巡按,今日官商同乐,军民一体,那是朝廷治下的盛事,理应庆贺,你如此纠缠与小节,这是何意?”
原本被捣鼓来准备和郑国舅打擂台的官员全部改口,乖官就在旁心中冷笑。
“吾读圣贤书,岂容尔等败坏朝纲。”曹引啸依然不肯认输,扑到旁边一把抓住了一个头戴褐色帻头的汉子,瞪着眼睛瞧着对方,眼珠子中全是可怖的血丝,“你说,你是不是瞧见那郑国舅威吓勒索黎长者了?”
那汉子名风仓佐,平日里头是个帮闲,专一给人介绍苏州府妓者的,素来伶牙俐齿,可他如此被一位巡按御史当街揪住却是第一回,一时间激动不已,这可是巡按御史,巡方的时候和巡抚总督平级,即便是参将、总兵这等大人物也要廷参的,如今居然拉着咱跟咱面对面说话……当下职业习惯发作,一把握住曹巡按的手道:“老爷,不瞒您说,我这儿的姑娘,什么样儿的都有,咱本邦姑苏女,扬州瘦马,大同娘们,南腔北调,环肥燕瘦,双飞的、吹箫的、走旱道的,那是应有尽有,此外举凡甚观音坐莲、倒浇蜡烛、定海神针,各式活儿精熟……”
啪一声儿响,曹巡按恶狠狠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给本官起开……”一把跌跌撞撞又拽住一个,“你来说。”
被曹引啸紧紧攥住的是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妇,被曹巡按当胸攥住,又惊又羞,“奴……奴不知道,奴只是做饭当口灶上无酱油,出来打酱油的,瞧见诸位大老爷,一时间忘了走,诸位大老爷都是文曲星下凡,奴就想沾点儿仙气……”
“你……”曹巡按还没昏头到当街扇妇人的嘴巴子,而周围市井百姓被这位曹巡按吓得呼啦一下让出好大一块儿空地出来,根本不敢靠近他,曹引啸左右扑了数下,一个人也没抓着,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跟疯子差不多。
乖官瞧着这厮,心中忍不住就道:这位老兄,和大多数有点抱负的天朝书生差不多,希望天朝[其政闷闷,其民淳淳],这怎么可能,百姓又不是圣人,是要吃饭的,这数万人,看见我为织工讨好处,苏州有一半人要和丝绸打交道,织户们原本没日没夜干,一个月二两四钱银子工资,因为我,他们可以多赚银子,还有周末休假,黄金周假期,这些,你一个巡按给得了么?
好比两个临近的县,一个县治下百姓吃糠喝稀,但知县清廉如水和百姓同吃喝,一个县治下百姓有鱼有肉,知县贪鄙,姨太太娶到了第九房……老百姓会甘愿在哪个县治下生活?恐怕绝大多数人宁愿跟那个贪鄙的知县大老爷罢!
至于有少数存心不良的,瞧见乖官明目张胆拿铁甲陷害人,把织造太监们打得跟狗一样,谁敢当真跳出来?不要命了么!所以说,有时候想做清官,手段得比贪官污吏还得黑才成。
这就是大街上明明百姓以万计,乖官把太监们当狗一般教训,把丝绸大户们当牛马一般呼喝,可愣是没人告诉这位曹巡按的道理所在,如今这些百姓也进了乖官的利益圈,如何会胳膊肘往外拐呢!
凄笑了数声后,曹巡按突然想起来,太监,织造局的太监,当下眼前一亮,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抓住一个太监,“这位公公,你肯定都瞧见了是不是?你来说,莫要怕他,本官的座师是许国许阁老(许阁老泪流满面,卧槽,你疯不要拉老夫出来陪葬)……”
那太监倒是白白嫩嫩,男生女相,果然符合他名字白箫玉,闻言却是撇了撇嘴巴,细声细气道:“曹巡抚,咱家瞧见的可多啦!咱家还瞧见你当街摸良家妇女之乳,奶大软乎?”
曹引啸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脸色涨紫,“你……阉贼,安敢辱我?”
“阁老的学生了不起啊!”白箫玉翘着兰花指拨开他的手,“最讨厌你们这些读书人了,私底下还不是照样玩相公,玩兔子,表面上还要一本正经,装什么装呐!咱家不比那些相公兔子强,两根捣药仵撞来撞去,好有趣儿么?恶心也恶心死了。”说着便倒退了两步,堆眉皱目,捏着兰花指在鼻子跟前扇动,似乎眼前曹巡按是什么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一坨状物体。
乖官听到这话,顿时心头一恶,卧槽,这太恶毒了,幸亏我不是那曹巡按,若不然,怕是要气得一口老血喷在地上,说不准日后不举也是可能的……
他刚想到这儿,果不其然,那曹巡抚似乎在脑海中构想出白箫玉所描述的画面了,大叫了一声,噗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还是远处曹巡按带在身边的家仆忠心,瞧见自家老爷仰面就倒,远远地就大声哭喊起来,“老爷,老爷……”乖官叹口气,对瑞恩斯坦道:“让曹巡按的家仆进来把人带去瞧郎中罢!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周围顿时阿谀如潮,“大都督心善……大都督好人……大都督良心老好咯……”
瞧着那家人哭着蹲下把曹引啸背在背后一步步去了,打着巡按御史牌子的衙役们垂头丧气,悄悄掉头离开,乖官这才笑着对方才那太监白玉箫道:“你不错,很有眼力,是个好奴婢,回头我写封信,推荐你到我姐姐身边当差去。”那白玉箫欢喜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国舅爷爷,多谢国舅爷爷……”别的太监们妒忌得眼珠子都红了,心中喊着白玉箫的花名儿大骂:卧槽泥马,好你个白屁股,不声不响便拍了国舅爷的马屁,居然就要到德妃娘娘身边听差去了,若是运道好,得了德妃娘娘和万岁爷的青眼,说不准,再过十数年,也能上窥东厂甚至司礼监的那把椅子,真真是,狗命狗屎运。
赶走了巡按,安抚了太监,乖官瞧着宏黎二人和那些丝织大户们,淡淡道:“诸位,今年江南大旱,虽说这宏善人和黎长者捐了些粮食……”
响鼓不用重锤,不待乖官说完,那些大户们纷纷喊:“在下愿捐一万石……小人也认八千石……小老儿一万五千石……”一忽儿,就捐出了二十多万石粮食,这已经是苏州府一年所负担的粮食赋税了,苏州府欢喜得脸上的褶子都平了,此外,同知之类数个官儿亦满脸堆笑,为官一任,还有什么比政绩更来得耀眼的东西呢!
“粮食是有了,不过,小民们困顿,这银子……”乖官又来了一句,那些丝织大户们咽了一口口水,互相看看,谁也不想[被私藏铁甲],再说,大都督不是让咱们去用八成价儿买宁波那边的生丝么,哎!算了,当没赚钱的,总比送掉性命好,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么一想,这些大户们顿时也就气平了,大都督有句话说的好,银子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被私藏铁甲,甭说银子,全家的性命也没了,这位大都督手段如此狠辣,背景又深,做事又奢遮,关键是还年轻,再熬二十年,人家依然年富力强,到时候肯定愈发位高权重,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若是日后他栽了,再来落井下石也不迟。
“在下愿缴纳历年拖欠的税银八千两……小人一万两……”一顿七嘴八舌,这些大户内心也精细,不讲捐献,只说历年拖欠的,像是拖欠税银,天下皆然,也不是单独他们,说出去了,也不难听,若讲捐献银子,天下人也不傻,整个行业捐献,那分明是被权势人物打脸了,岂不是丢了苏州织造行业的面子,至于粮食倒是无妨,江南大旱,作为本地商贾,捐些也是应当的。
乖官听了,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年月,拖欠税银都成惯例了,都这时候了,这些大户还玩这样儿的小心眼,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能这样,也不错了,慢慢来,何况,大明有个传统,叫做类比,就像是后世花旗国的法律,譬如某个案子,不好判决,不过邻州有个先例,是这么判的,那么,援引一下,也按照邻州的先例来判,从此,类似案子便全部这么判了,这便是类比了。
苏州丝织大户们缴纳历年拖欠税银,这个借口捏在手上,想必朝廷诸公们会去问下面要历年拖欠的税银的,地方官衙正好可以拿苏州来类比,苏州缴了,你们凭什么不缴。
这时候,丝织行业领头羊宏黎二人互相看看,明明心中滴血,却不得不张嘴缴纳了几十万银子出来,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摇晃,不抠不富,不富不抠,平白掏几十万出来,真是剜肉一般地心痛啊!
至于苏州一干官员,那真是欢喜的不行,一个个心中念叨,发达了发达了,这下子吏部考功定然是个上上……
“苏州府。”乖官看着那钟茂山,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代表朝廷给大户们一些嘉勉啊!譬如送一两座牌坊之类的。”
“应当的,应当的。”钟知府心中乐开了花,“大都督的话,下官随后就去办。”这时候他才不管什么文贵武贱,什么脸面,几十万的稻谷钱粮进帐,这脸面,不要了。
“还有,方才本都督提了些方略,你们都是本地官员,正好做个见证中人。”说着大喊一声,“笔墨伺候。”
等亲眼目睹了几位乡老和丝织大户们把合同书给签了,周围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欢呼,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如今一来,苏州织工的工资就硬生生涨了三分之一,而工时则缩短了三分之一。
大户们看着几个乡老捧着合同书如同捧着瑰宝,不由心中齐齐一叹,心疼啊!剜肉一般。
“诸位且慢。”乖官笑眯眯拦住了面带喜色的苏州官员们和几个约老,慢腾腾从怀中又掏出几张纸来,“诸位先看一下,这是本都督草拟的,若是没意见,一并儿签了罢!”
宏淼南代表丝织大户们接过来,低头一看,《苏州劳工总会成立条案》,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细则,落款,总会长,郑国蕃。
宏大善人虚弱的心脏受不得如此的刺激,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郑乖官则满脸的笑,看着诸位大户就道:“若没意见,还是签了罢!这样日后有什么劳资纠纷,也就不需要去冲击官府了嘛!大户们可以和织工们慢慢谈,一个月谈不拢就两个月,两个月谈不拢就三个月,官府只管协调,省得再像是以前那般冲击官府,别人还以为整个苏州城都是刁民、乱民呢!这和千年姑苏的名声不符,也败坏了诸位大户们的名声和形象,多不好,为诸位计,还是……“
他满脸的笑,嘴角轻微撇着,宛如一支小狐狸,“签了罢!”而四周昆仑奴和佛郎机还有早合少女队,则虎视眈眈。RO!~!
257章 利见大人
257章利见大人
乾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姑苏玄妙观始建于西晋咸宁二年,存世上千年,是苏州府香火最盛的道观,南直隶宫观提点亦常驻此观,不论任何时候,玄妙观都是香烟缭绕的市井洞天福地所在,此观焚香求福、求子、求姻缘、求官禄、求进士及第……几乎无所不求无所不应,最是玄妙。
黎长者跪在三清祖师像前磕了几个头,求了一支签,起身后就带着一位穿鹅黄色背子的少女到旁边那解签的道人处,很恭敬地把签递过去,和签一起递过去的还有手上一锭银饼子。
那道人脸色红润,身上道袍浆洗得极为妥帖,下颌留着五柳长须,瞧着便有骨子仙风道骨之气,只是,神仙瞧见银子也要睁眼的,道人瞧见那银饼子足有半个婴儿拳头大小,怕不有五六两,不动声色修长的食中两指一勾,便把银饼子勾进了袖袍内,这才笑眯眯捏住竹签,假模假样在竹签上一摸,随口念叨:“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上签,黎长者,贫道倒是要恭喜你了,这签,等闲三五年也见不着一次,非大福分抽不着哇!”
旁边那穿着鹅黄色背子的少女桃腮杏眼,约莫十四五岁,听见这话,未免撇了撇嘴巴,而黎易常脸色却顿时一喜,“道长,此话何解?”
那道人手上一阵儿捏八卦指决,摇头晃脑道:“……潜龙出水一飞冲天,变化不可测也,此卦分明是告诉长者,即将如日中天,莫不是?长者要和宏东城结亲?如此一来,长者号令姑苏,十万织户顿时景从,即便是知府大人,见了长者,怕是亦要客气拱手……”
黎易常先前还欢喜,可脸色慢慢却变沉重起来,那道人瞧见黎长者脸色不对,话音也慢慢低下去了,这解签说白了讲究个察言观色,道士知晓不对劲,忍不住后悔,这十数天在招勾月儿肚皮上花费时间太多,业务都耽搁了,也不知最近世面上怎么个境况,瞧来似乎这黎大户碰上难题了,该死,该死……
不过,好歹已经有了一锭银饼子进了口袋,他虽然懊恼,却也绝不肯再吐出银子来,当下赶紧转口,“所谓利见大人,便是说有大人物日丽中天,虽说和长者这飞龙在天有些犯冲,不过,九乃阳数最高,五乃阳数最中,正是居高临下,俯察田地,所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长者所求一事,怕是和宏东城还有些挂碍,这亲事或许就……但是……”
道人费尽口舌扯了一通,云里雾里,终究是让黎长者认为自己所求的确是上上签了,那位大人日丽中天,福泽天下,眼光却不仅仅在一条飞龙上头。
好不容易把话扯圆了,道人忍不住就接着摸胡须用袖袍擦了擦汗,心说这一锭银子可真不好赚,道爷我搜肠刮肚才编圆囫了。
黎易常听了道人的话,终究下定了决心,就又从袖中摸出一锭银饼子来塞了过去,“多谢道长了。”
道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笑眯眯从黎长者手上拿过银子,随手扔进自己袖笼,这才道:“好说好说,贫道这北海匹夫的名号还是当年龙虎山天师所赐,天师曰:道人之于大道,不过匹夫耳。贫道三十多年呕心沥血,些许微末功夫,只在这解签上头,却是与大道无益,惭愧惭愧。”心里头却道:勾月儿,心肝,肉肉,道爷我又有银子啦!
黎易常扯着那鹅黄色背子的少女出了道观,早有等候在外头的家人老仆迎上来,“老爷,小小姐,请上轿。”说着,两顶绿呢轿子就倾覆半边,有仆人掀开轿帘子。
“爹,我不去,人家好端端的,你却把我送给那什么国舅,难道女儿在你眼中就是财货一般么!”鹅黄色被子的少女终于忍不住,一顿执拗不肯上轿。
黎易常勃然大怒,甩手就是一个嘴巴子,却是把那少女打愣住了,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爹,你……你打女儿?”说着,眼泪珠子忍不住就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却倔强起来,紧紧咬着贝齿不让那眼泪水滚下来。
黎长者仰天叹气,伸手把少女拽到道观壁角,“宝儿,我的乖囡,平日里头你哪怕要天上的月亮,爹也给你摘下来了,可如今,宏黎两家却是随时都有抄家灭族的危险,你爹我脸皮厚,只要不死,或许还能保着这份家业,可宏淼南得罪了国舅爷,爹敢肯定,他宏家,活不过今年过年啊!你要嫁过去,那就是一个死字,囡囡,你听爹的,没错……”
黎宝儿眼泪水在眼眶中打滚,却带着哭腔道:“爹说的好听,还不是拿女儿去攀附权贵,那郑国舅又怎样,女儿就不信,这天地下就没天理了,国舅难道就不讲大明律了,他要敢乱来,女儿碰着明大诰去北京告御状去……”
“你……”黎易常被女儿的话气得半死,抬起手来就要扇过去,可瞧见女儿倔强的眼睛和半边红肿着五条指印的脸颊,这一巴掌却是无论如何都扇不下去了。
黎易常恨恨跺脚,这女儿是他在四十九岁当口生下来的,当成宝贝一般宠溺,平素高声言语都舍不得,前些年宏淼南中了举子,他有心两家结成亲家,就做主把女儿许给了宏家,算是口头上订下了亲事,虽说口头上的,但黎家这等人家,既然说出来,大抵都不会变动了,这才是宏黎两家同进退的缘故所在,至于黎府上,几个嫂嫂对这位小姑子可真是恨得牙痒痒,公爹太偏爱这小姑子了,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等嫁去宏家,也不知道要陪多少嫁妆去。
这时候,女儿在市井习俗中到底还是赔钱货,黎家这么大的家业,又是嫁去宏家,老头子若是一糊涂,说不准把黎家陪嫁过去一半也可能,这些媳妇们能瞧得惯小姑子才奇怪了。
黎家家大业大,黎老头绰号黎半城,连苏州织造局的太监们见着老头也要笑眯眯称一声长者,娇生惯养之下,这黎宝儿总觉得这苏州府,他爹说话能当一半主的,可关键是,当真碰上顶尖的权贵,别说黎半城了,黎全城那也不管用。
瞧着女儿倔强的样子,黎长者心思电转,一咬牙,叫过老仆道:“把小姐绑上轿。”几个下人面面相觑,黎易常一瞪眼,“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
家仆们无奈,对泪眼朦胧的黎宝儿道:“小小姐,咱们得罪了。”说着,七手八脚就把黎宝儿反剪了手,有个家人解开自家腰间的布腰带,把黎宝儿双手一缚,再塞进了轿子里头。
“宝儿,爹这都是为你好。”黎易常颤抖着嘴皮子说了一句,转身钻进另外一顶轿子,“去苏松巡抚衙门官署。”
这时候的乖官正在和樱井莉雅说话,莉雅小腹那一刀虽说刀口深,可小姑娘年轻,身子强,恢复很快,虽然还不能下床,但却完全没生命危险了,乖官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邓神医吩咐过,这伤好好好将养,说话容易情绪激动,故此,实际上大多数是乖官给莉雅念故事听,莉雅心里头自然对殿下愈发敬爱,至于其它的早合少女们,却是恨不得替代受伤的莉雅才好。
听说黎易常黎长者在外面求见,乖官倒是愣了愣,吩咐几个丫鬟婆子小心看护莉雅,就带着菅谷梨沙往外面走去。
他如今暂居苏松巡抚衙门的官署,他姨母开口,把包伊曼贝荷瑞借过去身边使唤,他也不好拒绝,就让两人带着些人去了拙政园那边,加之那路娄维迄今也没抓着,倒是要仔细保护姨母和七位表妹,故此拨了很多人过去,他身边一时间却只有早合少女队在身边,至于薛五等名妓们,却是要准备超级女声的。
自从他当街打了苏州织造局太监们的板子,又教训了丝织大户,签下劳工合同书,剥了南直隶巡按御史的面子,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让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商人们清楚了,这位可是老虎屁股摸不得,除非全天下的商人联合起来才能压制得住这位,蹦出来一两家,人家根本不买账,说不准还要狠狠扇你的面子,既然如此,还是老老实实花钱罢!
扬州府不是有人花一万两银子看了他郑国舅操办的超级女声进而拿到了去宁波参加拍卖的资格么,既然如此,咱们也花一万两好了,一万两虽多,和宁波的利益比起来,还是可以接受的,故此,一时间这些人都老实了,乖官出门,身后也没人盯梢了。
他这时候听黎易常求见,不知道这位黎长者所为何事,或许,是想依仗着捐了点钱,来谈什么条件的罢!乖官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嘿嘿笑了两声。
这时候,黎易常从外头走进花厅,瞧见乖官,顿时一掀长袍跪了下去,“参见大都督。”
“黎长者快快请起。”乖官装模作样,人家捐献过银子的,花钱的就是上帝嘛!只要没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分宾主坐定,上了茶,喝了两循茶水,乖官到底年轻,不如老头耐性好,当下张嘴就问:“长者今日所来为何?只管说便是了。”
“大都督。”黎易常放下手中茶盏,“在下想再捐一百万两银子。”
乖官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即便他如今手上银子不少,可是,不管是谁捐出一百万两来,他肯定都要动容的,这可是整个大明朝差不多一年的三分之一赋税啊!这老狐狸,唱的哪一出?
“大都督,在下想再捐一百万两银子出来,不过,在下一时间也没那么多现银子,不知道大都督能不能接受我黎家丝织厂的股份啊!”
:本督出去百度酒吧溜达了一圈,在吧台旁边坐了足足二十分钟,也没什么怨妇啊旷妇啊痴呆少女啊什么的来勾搭,记得当初本督做dj那会子,只要在吧台旁边坐五分钟,保管有美女来搭讪我,难道时代不一样了,我这款落伍了不吃香了?好罢!自己溜达一圈看看有什么可以勾搭的,结果在里头兜了两圈,都是名花有主身边有男人的,真悲剧,难道如今美女都不喜欢上酒吧了?怏怏不乐而归,码字也没精神了。唉!RO!~!
258章 你想给谁就给谁
258章你想给谁就给谁
听到黎易常如此说,乖官当即便笑了,感情,这老头儿还是怕死,以为自己会事后开刀,故此屁颠颠送上股份,想攀上自己这棵大树。想到这儿,他便嘿嘿两声,道:“黎长者何出此言,难道本都督像是那种巧取豪夺的人么?你们只要正经做买卖,我自然保你们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可惜,他这句后世商家们悬挂了一百多年的对子并没让黎长者定心,反倒是一扑棱站了起来,“大都督,事到如今,何必诳我,难道大都督没打算让我等吃下生丝,等生丝织成绸缎,还是要销往西洋诸国,到时候商船出海,可海上风波险恶,小吕宋的舰队都不是大都督您手下那位九州都统使的对手,到时候,泼天的财富,那还不是大都督您的,反掌而已。”
呃!乖官被老头说的良久无语,半晌,才缓缓道:“是谁对你说这些话的?”
黎易常一脸[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悲沧地道:“大都督,这还需要人说么?只要不是被银子迷住眼睛的,都能看清楚,可惜,天下人都被银子迷住了眼睛,再也睁不开眼……”
黎老头的揣摩很恶毒,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乖官虽然有类似的打算,但只是打算收税罢了,可不至于打劫商船,他是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郑国舅,而不是海盗郑国蕃。
沉吟了下,乖官道:“黎长者,你也是读书人,可读过孟子的一句话,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网市利。你们商人,获利太大,又不肯缴税,长此以往,国必将亡……”他说到这儿,伸手示意预要开口的黎易常停下听他往下说,“你所揣度的,只对一半,我可没要把商人打杀殆尽,呵呵!小子我也没那个能力,何况商人通四海之有无,本就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税,必须要缴,我倒是没打算一口吞下那位宏半城的家产,不过,若他眼中只有银子,急于获利,把家财全部抵押上去大量吃进生丝,织成绸缎了,到时候又不肯缴税,那个……呵呵!”
他说着,突然脸上一愕,接着倒是笑了起来,发现自己说到最终,还不就是这黎易常嘴中的意思么,只不过对方说的比较**裸罢了。
黎老头闭目站立,一脸的痛苦,不管是谁,哪怕再豁达,享受了一辈子免税待遇,这时候你让他缴税,那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可是,黎易常的确算是商人中极少数理智且肯睁眼思考的家伙,国舅爷背后是谁?那就是当今万岁,国舅爷说要收税,那不就是皇帝要收税么,若是按照惯例,苏州其实常常被摊派的,但是,地方上一,官府立马儿就怂了,之所以每年还摊派下来,只是指望着或许成事,等于渔夫不管有没有鱼,多撒几网下去,巴望着万一走运能打上来几条鱼。
像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五人墓碑记,单只看这一段,悲愤激昂,热血为之沸腾,可若是联系当时朝政局面,就会发现亦不过是朝廷党争手上的一把刀而已,当真白死了那些为理想而死的义士。
若单单只是皇帝张嘴要收税,黎易常这位黎半城说实话也不鸟皇帝,天高皇帝远的,怕啥,你皇帝敢稍微动弹一下,天下的士子骂死你,百官骂死你,可这位郑国舅不一样,人家在海外有势力,你联合百官弹劾人家,联合士子骂人家,人家毛也不会掉一根,但是,人家若来整你,那是弹指间的事情,你想不买人家的账,可你商船要出海罢?货物要卖出去罢!卖不出去,你货物堆积如山又如何?还不是放在那儿烂的命。
甚至,黎易常隐隐觉得,宁波那边的所谓半价拍卖,根本就是个大陷阱,原材料卖给你,你高高兴兴深加工,然后装船出海,可是,这些原材料怎么来的?别忘记了,那是小吕宋总督屠杀海外商户,然后被九州都统使的铁甲舰队抢回来的,这货,出得了海么?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老狐狸之所以巴巴地说要奉上一百万,说白了就是不甘心为他人作嫁衣裳,别以为被国舅爷答应八成价格吃进生丝就是占了便宜,这位国舅爷,狠着呢!把他们当猪养着,等肥了,想必上来就是一刀,想要避免这命运,那么就要先巴结上养猪的人,脱离被当猪养的窠臼命运。
想到这儿,他一咬牙,睁开眼道:“大都督,蝇附骥尾而致千里,不知道,大都督能否给在下这个机会,只要能保住五成五的股子,其余的,在下愿意附送给大都督。”
乖官听他这话,顿时就定睛看他,这五成五的股子,意思大抵就是后世说,只要我是名义上大股东,其余的,都是你的。而他黎易常被苏州人称之为黎半城,刚才一开口就是附送一百万,想必多了没有,几百万两银子的身家还是有的,这一下吐出来,想必剜肉一般罢!亏得他有这样的决断,倒是当真不可小视啊!
不过,当真这样的话,那他郑国蕃的名声怕就要难听了,吃相如此难看,一下就把黎半城的半数身家吃进口中,对稳定苏州市场没甚好处,故此,他笑了笑,“黎长者,说实话,我倒是更希望能慢慢收你们的税,那样比较稳定。”
黎易常听他这么一说,以为对方怕担干系,张嘴道:“大都督放心,我会立下遗嘱,家产四成五给我女儿黎宝儿,我那女儿虽然蒲柳之姿,却也通晓术算,想必在大都督跟前能帮上些忙,只要大都督不嫌弃……”
他这意思就是说,我女儿嫁给你,这样你放心了,我也放心。
瞧着这老狐狸一眼的[你看如何]的神情,乖官心中当真一动,一头羊是养,十头也是养,如今身边女人多这老狐狸的女儿一个想必也不多,这样一来,从名义上来说,他就有资格去决断黎半城的家财了,甚至……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想到了日后总归要面对的一个问题,立储君,这一次他老姐德妃娘娘生了个女儿,想必再生儿子还要一两年,这以后生下来的儿子若是按照历史的惯性成为福王而不是皇帝,那他郑国舅也不过飞扬跋扈几十年,日后估摸着还得悲剧,若要改变,就要让整个天下都接受一个观念,不是嫡长子也可接家业。
如果自己有了黎家四成五的股子,这老头一死,自己就可以好好折腾折腾,甚至把这事儿折腾得天下皆知。
“你有几个儿子?”乖官突然就问黎易常。
“三子。”黎易常赶紧回答。
乖官嗯了一声,双臂抱在胸前,一只手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做思考状,来回踱步,半晌,就道:“黎长者,你女儿长相如何?虽说我纳你女儿为妾是为了家国大事,但若是太丑,可委屈了我,我这个人,还不是为了天下大事甘愿委屈自己的……”
黎易常这老狐狸脸上一滞,任谁听到这话都不会高兴,这简直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典型,不过,他深知自己在这位面前可没资格生气,当下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当没听见这话中意思了,“老朽的女儿就在外头,不若,唤来大都督一观便知。”
乖官点了点头,黎易常转身匆匆而去,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少女,乖官一瞧,差一点一口茶喷出来,这老头,居然把女儿给绑上了,嘴巴里头还塞着一块丝巾,不过,相貌还成,倒有些他记忆中后世那亚洲最甜美酒窝的女演员韵味,当下点了点头,“行,就她罢!我也不差多养她一个。”
黎宝儿被老爹拽进花厅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挣扎,这时候听见眼前这个头上挽着玉冠的少女一句话,却是气乐了,有这么说话的么?本姑娘在你眼中难道只是一头猪?
她呜呜呜挣扎起来,乖官转头叫了一声梨沙,菅谷梨沙心领神会,过去解开了黎宝儿身上的绑,从她口中抽出堵嘴的丝巾。黎宝儿一被解开,就是撑开胳膊肘一顿儿晃,这一招是她和南直隶双璧之一的程冲斗学来的,用程冲斗的话来说,哪怕女子的力气再小,可这用的是腰肢的力气,除非当真你碰上天生神力或者精于此道的高手,寻常三五个闲汉被你这一晃,便要吃你一肘子,你便可趁机或离去或执刀,终究有后续的法子。
按说,这对付三五个闲汉的确不成问题,可关键是菅谷梨沙那是扶桑九州岛人,当然了,如今是大明九州岛了,那地儿,就没太平过,整天不是这个大名打那个大名就是那个大名灭这个大名,任何一种武学,再粗鄙,这么百多年乱战下来,也要磨炼出来了,何况扶桑武学本就是从隋唐宋流传过去的,菅谷梨沙的身份有点像是大明那种巡检啊县尉啊之类官儿的闺女,若是在大明,那肯定讲究女红啊妇言妇德啊之类,说不准还得擅长画个春宫图什么的,可菅谷梨沙自小磨炼的战争技巧,杀人的本事,别的倒是不会的,砍别人脑袋绝无任何问题,黎宝儿这一招,未免就对她无效了。
她不动声色双臂一带,就把黎宝儿反手绞了过来,黎宝儿顿时不得不弯腰下去,胳膊肘一顿酸麻,当下大骂,“你……你放开我。”
旁边黎易常脸都绿了,这时候便后悔,不该请那程冲斗教女儿武艺的,赶紧两步过去,一把抱住女儿,“囡囡,莫要调皮,以后你就是大都督的人了,要自重身份呀!”
“要嫁你嫁。”黎宝儿摸了摸自己被反扭的手腕,恨恨瞪眼看着郑乖官,乖官一笑,“姑娘,你错了,你是婢女,不是妾,要想做妾,还得再熬几年。”
黎宝儿一听,差一点跌倒,当下指着乖官骂道:“你……你混蛋,自恃权贵,欺男霸女,为富不仁,迟早必有报应。”
乖官哈哈大笑,“的确是有报应,正是因为这报应要落到你爹头上,你爹没奈何,这才求到我这儿,为的就是保你一条小命啊!你爹绰号黎半城,天上会掉银子么?还不是剐的别人的,你说说,这报应得有多重。”旁边黎易常满脸的尴尬。
对于报应一说,乖官历来是不屑的,读懂历史的,哪里还肯相信报应,这也就是愚弄一下愚夫村妇,说实话,连宣扬因果的和尚们怕都没几个相信的,只要是扩张,不管是国家,是资本,还是宗教,历来都是血淋淋的,哪一个大宗教不是宣扬真善美,可是,又有哪一个大宗教在扩张过程中不是满途的尸骨,宗教战争死起人来,那可是恐怖的紧的,即便是最温和的佛教,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更勿论侵略性极强的其余两个宗教了。
听乖官这一说,黎宝儿紧紧捏起粉拳,恨不得给他那张讨厌的笑脸一拳,不过,她到底还没愚笨到那个地步,也只能拿眼神来杀死乖官了。
笑了笑,乖官转过脸不去看她,就对黎半城微微躬身行了半个礼,黎易常心中有数,连称不敢,两人再次坐定,乖官就说了:“这么着,我来拟一份合同,你名下要割让的家产全是宝儿的,不过,我有专断之权,等你老日后归天了,这家财分割,我亦有权力主持,几位公子若要拿到家财,就要缴纳一笔不菲的遗产税,若不然,官府可不保证这财富能不能顺利交割,若你老偏爱哪位公子,那便最好了,我亦可让其它的滚蛋,总之,家财你想给谁就给谁,却绝对不是嫡长子所能顺理成章继承一切的……”
他堂而皇之大肆讨论黎易常死后家产分割,偏生黎易常还连连点头,黎宝儿瞪大了眼睛,颇为不可置信,忍不住喊道:“爹,你傻了么,他这是要张嘴侵吞咱们家的家产啊!”
黎易常心中苦笑,我难道不知道么?可两害相权取其轻,总比家产全部被吞好罢!宝儿呀!乖囡,你若懂事,生下一儿半女,未必扭转不过来这局面,说不准咱们家愈发兴盛也是可能的,乖囡,爹如今也是在做一笔买卖,生死攸关的买卖,可若当真博成功了,便是一本万利啊!RO!~!
259章 上眼药的死太监
259章上眼药的死太监
黎易常可谓是老狐狸,但乖官也算得小狐狸,两人商量事情,当真称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当着黎宝儿的面便写了合同书出来,又请了苏松巡抚梁文儒做中人,各自签字画押,操办停当,黎长者吹干纸上墨迹,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收在怀中,可谓得偿所愿了,而乖官顺理成章吃下了黎半城的四成半家产股份,不过大明习俗,女子的嫁妆,若是离婚了,那是可以带走的,故此又特意注明,专断权在乖官,最最重要的是,上头有一条,若黎宝儿生下郑国蕃的儿子,那么,黎半城家产的百分之五十,和黎宝儿名下股份,全部是这个孩子的,在这之前,若黎半城辞世,名下家产的决断权亦在郑国蕃。
这一条可谓是点睛之笔,要知道,民间俗话虽说娘舅家一头牛,外甥拿个头,可万万没有外公家一头牛,外孙全拿走的道理,居然只给几个舅舅剩下一根牛尾巴,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但是,依照郑乖官的权势,有黎半城的亲笔,苏松巡抚做的中人,即便黎半城几个儿子和黎家族人告到官府,哪个官员敢判给黎半城几个儿子?
倒时候,民间便会知道,我自己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却绝不是嫡长子能顺理成章拿到手的,即便一时半会儿扭转不了大明的观念,可万事有了开头,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援引条例的,所以说这是乖官给将来外甥埋下的伏笔。
而苏松巡抚梁文儒亦极满意,他为何巴结郑国舅,还不是因为苏松巡抚位置坐的不舒服,可国舅爷如今轻而易举就解决了苏州织造局和丝织大户们的问题,纠缠了梁文儒数年的最大问题迎刃而解,他能不满意么,如今又做了这个中人,民间习俗,那是要给中人银子的,想那黎长者绰号半城,眼下当口不说,事后肯定要送银子来,故此梁文儒笑得两腮见肉,眼睛都眯细了。
这件事情办成了,大家都极为满意,黎半城此人眼光不拘一格,既然抗拒不了郑国舅的权势,那就攀附上去好了,若有了外孙,那还不是我黎易常的血脉,至于姓甚名谁,这个倒并不太重要。他这种眼界不可谓不开阔,魄力不可谓不深厚,可见能被称之为半城绝无幸至。
乖官在签下合约之后才清楚这死老头的身家,心中暗自叹息,怪不得苏州担着全大明朝十分之一的赋税,果然是有道理的,这老黎身家数百万,自己虽说也有银子,但跟老黎一比较,也不过半斤八两,可见有钱人还是在民间啊!不过,这也不错,日后可都是自己的了,虽说白纸黑字写着是八字没一撇的儿子的,可儿子的不就是自己的么,嘿嘿!
要说最不满意的,那就是黎宝儿了,轻而易举就被自家老爹给卖了,不过,她也是聪明姑娘,瞧见合同后这才明白老爹的苦心,别的不说,光是家产等于七成给了自己,这才明白老爹说生死攸关一本万利的买卖,瞧着旁边唇红齿白的少年,虽然他说自己只不过是婢女,想做妾都要熬资历,可看这合同便知道,那话亦不过拿自己玩笑,只是,一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姑娘家,忍不住便眼圈一红,盈盈欲泣。
“放心,不会短了你吃喝。”乖官心情大好,虽然后世有人把正义定义为[哪怕是为救千万人而伤害了一人,这也不叫正义],可他自觉自己的阵营应该是叛逆善良,本就和普通认定的好人没多少关系,再说了,这位黎宝儿也没受到啥伤害,虽然说让她失去了爱情,可大明朝有资格讲爱情的有几个人?何况爱情保险期七天,就当她的过期了好了。
保持良好心态的最佳办法就是找借口了,若不然,迟早被一言断无数人生死的决定给压死,不压死也压抑成神经病。
“我每天燕窝拿来漱口一辈子也吃不穷你……”黎宝儿抽泣着,鼻涕波一下破掉了一个泡泡,当即大羞,这个动作实在不合适一个姑娘家,旁边梁文儒呵呵笑着转过头去,心里头却说,这老黎,好生毒辣的眼光,说是送上家资股份,可但凡这姑娘肚皮稍微争气点,说不准愈发坐大了,哎!真是不服不行啊!要说孤注一掷的决心,我还不如这老黎。
看着女儿抽泣,黎半城心中也感慨的很,女儿虽然发了些小脾气,好歹没闹出什么笑话来,就柔声劝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黎宝儿质疑要送老爹出门,乖官想了想,作为主动来投的大商人,自己还是给个面子对方罢!也就亲自送到了门外,到了门口,黎宝儿一个控制不住,揪着老爹又哭了好一会儿,倒是弄得不少人围观。
等乖官送走黎半城掉头回来,走了十数步,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儿,方才这黎宝儿怕是故意的罢?转目去瞧了瞧对方脸颊,果然没他想象的那么悲伤,当下大受打击,自诩才子,这智商似乎还不抵眼前的小姑娘,人家做戏做完了全套,自己事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便仰天叹气,这宅子里头又进来个小狐狸精。
黎宝儿偷眼看他,心中就哼了一声,什么大才子大名士,不过如此,我爹要是坐在他那个位置上,肯定比他强多了。
“你比较擅长拿手什么啊?”乖官突然就问她,她愣了下下,就说:“自小会算账、做账,我家的那些账房朝奉没一个及得上我的。”说着便昂起下巴来,抿着唇露出两边小酒窝,微微露出些得意,本姑娘可不是花瓶。
乖官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这样啊!算账机灵,嗯!六六大顺,招财进宝,那好罢!从今儿开始,你就叫六宝儿了。”
黎宝儿一听便蹦了起来,“呸呸呸,这么难听,我不要。”
“不要?那叫招财罢!”
“你……”黎宝儿一双眼睛差一点瞪出来,乖官转头看她,“还不满意?本都督是个好说话的,那叫进宝好了。”
“你……你欺负人。”黎宝儿一听,这名儿越来越难听了。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本都督一弹指几十万两银子的进出,可没时间陪你,我决定了,就叫六宝儿。”乖官看着黎宝儿气得俏面涨红,这才觉得出了一口气,施施然背着手便往后面花园走去,菅谷梨沙若有所思看了黎宝儿一眼,快步跟上了殿后。
走到花园那边,乖官从花廊镂空的墙壁处露出脸来,大声喊道:“六宝儿,跟上,待会儿去把本都督手下钱粮的账目仔细看一看,做一做。”
黎宝儿气得一扭小蛮腰,大声喊:“无赖。”乖官在花廊那边嘿嘿笑了两声,“梨沙,走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不得不说,六宝儿没吹牛,几天后,苏州府超级女声顺利举办,这一次,无数人睁着花钱来一睹风采,这大多数是为了拿到去宁波拍卖的先手权,不过也有些纯就是为了各位名妓而来的,乖官大收几百万现银子,六宝儿把账目做的极好看,关键是易懂,像是乖官,可谓文科生,原本看账本儿那是要脑壳疼的,可这次他居然能看得很轻松,不得不说是六宝儿的功劳了。
又过了几天,乖官笑眯眯给那些掏钱的商人每人一封信,这些商人蜂拥而去宁波,接下来,乖官就干了一件很操蛋的事情,他一分钱不收,在苏州织造局门口连接演了七天的超级女声那些名妓的曲目,把苏州市井百姓看的是如痴如醉,尤其是苏州府名妓曹鸳鸯和南京郝文珠搭伴演出的《白狐》更是绝唱一时,也不知道赚了多少人的眼泪去。
这消息传出去,把原本花银子看的人气得呕血,显然,这位郑国舅是故意的,换谁都得呕血,相当于今儿你花天价买了一件东西,结果第二天这东西满大街白送了,这能不叫人呕血么!
而这时候,锦衣卫北镇抚司使孙应龙在北京再一次获得了皇帝陛下的接见。
“微臣孙应龙,叩见陛下。”孙应龙如今这个北镇抚司使的职位,已经可说是天家的心腹了,位高权重,派头也出来了。
“乖官又着你来送银子了?”万历皇帝朱翊钧放下手上的奏章,笑眯眯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应龙,“起来罢!还是乖官懂事啊!知道朕的难处,今年各地大旱,地方上纷纷叫嚷着拨款,赈济,可内阁和户部都喊没银子……”
“国舅爷派微臣给陛下先送一百万两银子。”孙应龙毕恭毕敬,“临行前,国舅爷吩咐过微臣,说若无意外,今年过年前应该还能给陛下送两百万左右。”
低头正审批奏章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这时候抬起头来,摘下了眼镜放在桌上,起身到了孙应龙跟前,皱眉道:“国舅爷可有骚扰地方的举止?孙应龙,你莫要忘记了,你是天家爪牙,做事要有分寸。”虽然是个阉人,但行事做派颇有阁老的气度,时人有称呼菩萨的,也有称呼他内相的,此人可说是披着阉党外皮的阁老,甚至,申时行王锡爵等人跟他一比较,从清廉程度上来讲,要差他很多。所花的最大的一笔银子是在清凉寺给自己死后买了阴宅,平时可谓廉洁奉公的紧,而申时行和王锡爵家的园子都是江南著名的,家里头养的戏班子也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戏班子,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两位阁老比这位大太监差远了。
故此他询问这句话倒是不出意外的。
“回张公公的话。”孙应龙对上这位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心头也有些发憷,“国舅虽然因为年轻,有时候一些事情做的比较冲动,但绝无骚扰地方的事情,这些银子,都是国舅写了唱本给那些名妓,教那些名妓演得花团锦簇一般,那些花钱来观看的人都是心甘情愿掏银子的。”
这话的确没法指责,你还能说国舅私德有亏不成?这年月,当官的根本没法讲私德,真上纲上线的话,没一个合格的,海刚峰六十岁以后还娶小老婆呢!故此,闻言只能哼了一声,“你以后在国舅爷跟前要记得提点国舅,当思一饭一缕得来不易。”
“下官省得。”孙应龙点头称是。
“张伴,就不要说他了。”万历笑呵呵地,心情极好,不管谁收到一百万两银子心情都会好的,“国舅的手段么,朕是知道的,真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张伴以前不也常常对朕说么,这天下极富有,只要有心,终究是能撑起朝政的。”
正说着,外头大喊,“德妃娘娘到。”话音未落,就有太监引着德妃娘娘进了暖阁。
孙应龙赶紧滚身跪下,接着给德妃磕了六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德妃刚生产没多久,身子还有些丰腴,只是,这种丰腴却是更增添了几分女人味道,孙应龙不敢多看,低下头道:“微臣叩见娘娘,方才那响头,微臣是替单思南单少爷和小窦子公公磕的。”
“起来罢!”德妃脸上带笑,朱翊钧瞧见爱妃,赶紧屁颠颠过去,“若彤,你怎么不在宫中好生休息。”
“陛下,你这些天每天都只睡了两三个时辰,臣妾也是担心陛子。”德妃和朱翊钧低声笑着说了些夫妻间体己话,这才转脸问孙应龙道:“大头那孩子如今长了多高了?”又随口问了不少的事儿,这才问道银子的事情,孙应龙恭恭敬敬道:“国舅爷的意思,这银子,十万是给静乐公主的,十万是给娘娘的,怎么使,如何使,娘娘拿主意就好,还有八十万是给皇上的。”
万历笑了起来,“你这混账行子,这时候倒是在爱妃跟前卖好,方才怎么都说是朕的银子!”这话,听着就透着亲近了,故此孙应龙明明被骂,脸上却透着一股子喜意,“方才奴才瞧见陛下的天威,一时间却是忘记了。”这句话极其狗腿,万历笑着摇了摇头。
而德妃娘娘听了这话,沉吟了会子,却是说道:“皇上,这银子,还是全部给户部罢!”万历闻言一惊,“爱妃,这……可是乖官自己挣来的银子。”而这时候业已坐在桌子那边处理奏章的却也抬头看德妃娘娘,眼神中倒是透出些敬意来,高声道:“娘娘慈悲圣明,不亏有观音之称。”
“容斋公夸奖了。”德妃笑着回应了一句,这才对万历道:“皇上,今年咱们大明各处干旱,户部也缺银子的紧……”她嘴上说着,脚底下却暗中踢了朱翊钧一脚,万历吃爱妃一脚,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些明白了,感情爱妃这是担心乖官被那些文臣们群起攻击。
孙应龙一时间没转过来,大声道:“沐天之恩,国舅爷的银子那是……”正要拍马屁,却被德妃眼神锐利狠狠瞪了一眼,心头一惊,顿时把下面的给咽了回去,低下头仔细一思索,立马明白了,暗骂自己没瞧清楚形势。
德妃这时候便讲了一些[朝廷更需要银子]之类的话,然后便仔细询问了孙应龙乖官的事儿,孙应龙把该说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包括国舅事先决定好的到苏州先拿苏州织造开刀的计划都说了一遍,“国舅爷说,先拿苏州织造,是表示一视同仁,还说让微臣替他在皇上跟前请罪。”
万历哈哈大笑,“这何罪之有。”连都点头,“这些放出去的奴婢们,有时候的确是不太知道收敛,也该敲打敲打了。”
倒是德妃娘娘,听了这话未免微微皱起秀眉,两根雪白细腻的手指抵着下巴思索了会子,便叫小太监去请东厂督公张鲸前来,等小太监去了,德妃低声对万历解释道:“苏州织造那边都是张总管的人,张总管为了皇上和朝廷呕心沥血,总要安抚一下。
这时候的张鲸为万历办事还是很用心用力的,连万历的王皇后和生下皇长子的王恭妃都背后骂张鲸是[皇上跟前的老狗],德妃如此考虑,用意也是很深的。
没半个时辰,张鲸匆匆赶来,“奴婢叩见陛下、德妃娘娘。”
等万历把叫他过来的缘由一说,张鲸诚惶诚恐赶紧跪了下来,“奴婢哪儿有那个福分劳娘娘和国舅爷惦记,娘娘真是折煞奴婢了。”事实上作为东厂的督公,张鲸早几天就知道这事儿了,尤其是他侄子张彪的事情,当时气得他差一点儿掀桌子,你郑国舅也太不给咱家面子了罢?不过,这时候德妃如此一说,他的怨气倒是的确去掉了几分。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听见干儿子张鲸跪在地上所说的那一番话,未免幽幽叹气,心说张鲸啊张鲸,你的心机和城府,比起冯保冯公来,差远啦!连喜怒不形于色都还没做到。
安抚了一下张鲸,又让张鲸去操办把银子解到户部的事情,张鲸点头,随后想了想,有些犹豫道:“皇上,娘娘,有件事儿,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讲。”
“张伴是东厂督公,有什么话不当讲的。”德妃娘娘一阵娇笑,张鲸这才道:“娘娘,今年江南秋收的漕粮大多数被一家东印度公司的船帮给接了,从海上运到了天津,河道衙门和漕运衙门很多官员私底下说了不少牢骚话。”
“哦?那什么东印度公司是?”万历就问他。
“是国舅爷的股子,不过,娘娘在里头倒是占着不少,据说,奴婢自己在里头也还拿着点干股。”张鲸说到这儿,笑了起来,“皇上,娘娘,奴婢倒不是在这儿夸国舅爷,当初先帝那会子搞海运,文臣们说海运风险太大,第一次出海,就飘没了很多船只,后来就没搞成,如今国舅爷单凭一人之力就把这事儿给办下来了,奴婢那是佩服得紧的,只是,海运一起,漕运以及河道必然受到波折,下面人有些牢骚也是能理解的,就怕他们大肆弹劾,到时候未免不好收场,这个……皇上,娘娘,奴婢应该怎么办?”
万历脸上一黑,他何尝不清楚,河道衙门和漕运衙门的牢骚,无非就是被抢了买卖,油水少了,甚至没了油水,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亏他们有脸,整个朝廷没搞成的事儿,乖官一个人搞成了,朕倒不相信这是因为乖官天纵奇才,还不是这些混账行子在里头上下其手,你啃一口他咬一口,谁也舍不得这块大肥肉……”
“那……奴婢还是往地方上多派些番子过去好了。”张鲸点头答应,略顿了顿,又说道:“还有桩事儿,就是万岁爷说的去查一查那个潭拓寺的老和尚……”
德妃娘娘闻言一怔,万历也是愣了愣,忍不住瞪了张鲸一眼,你这老狗,说话也不瞧瞧地方,这话当着爱妃的面说,岂不是让朕难做么?
张鲸说到一半,顿时停了下来,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奴婢该死,奴婢混账……”
暖阁内静悄悄的,就听见张鲸扇耳光的声音,万历尴尬地不好说话,半晌,还是德妃娘娘幽幽道:“张督公,好了,把自己脸扇肿了,还怎么给皇上办差?”
“若彤。”万历尴尬地赔笑,“朕并不是怀疑乖官什么,朕虽然还没和乖官见过一次面,可心里头那是真把乖官当弟弟瞧的,只是,夫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乖官小时候那些轶事,如今又做这般的大事,朕,总有些好奇的,想瞧瞧那位高僧到底为什么说乖官生有宿慧,还要送乖官一本神僧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乖官前世是哪位高僧大德不成……”
朱翊钧涎着脸儿说话,而德妃娘娘俏然而立,一张艳若桃李的脸颊未免就有些微沉,坐在不远处桌前的摘下眼镜来,双手互相搓了十数下,就捂在眼睛上头,顿时眼睛一阵儿滚烫,疲累的双眼感觉舒坦多了,心中却说:张鲸啊张鲸,你这时候给国舅爷上眼药……岂不是把德妃娘娘得罪狠了。RO!~!
260章 有仇不过夜
260章有仇不过夜
廊庑,曰堂下周屋,皇城内贵气逼人的宫殿周围都有一圈小屋,这些就是太监们所住,便好像后世花旗国荷里活电影中摩天大厦的后面必然会有污水横流的小巷子,蝙蝠侠闪电侠之类的城市英雄就是在这种小巷子欺负坏人的,而小桂子公公则在廊庑赌钱发达起来进而巴结上皇帝最后混成鹿鼎公的,可见莲花出于淤泥,那还是很有道理的,华丽所在必须有下水道,就好像在大明,再正直的君子偶尔也要嫖一**。
池长轩池公公如今就住进了廊庑,周围都是酒醋面局打杂的小太监,一想到自己日后就要在这儿生活下去,池公公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不是没去求过干爹张鲸,可张鲸也万万没料到,德妃娘娘的怒火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那当真是有仇不过夜,自己刚刚在皇上面前耍了一个小小花招,给那位国舅爷稍微上了点眼药,没曾想,娘娘居然转脸就发作起来,寻了个借口,把池长轩给打了二十板子,扔到了酒醋面局管大蒜瓣,不出意外的话,池长轩日后就得和大蒜瓣打一辈子交道了。
可池长轩是什么人?都知监的掌印太监,东厂督公张鲸的干儿子,这都知监负责皇帝出行,可以说,皇帝到哪儿了,有时候问司礼监也不清楚,但都知监一定知道。这个职位虽然品阶不高,却胜在常伴皇帝左右,张鲸让自己最得用的干儿子掌着都知监,其意昭然若揭,无非期望圣眷不衰,若不然,这东厂督公虽然位高权重,但也因为位高权重,不能常伴皇帝左右,那么,这情份就会越来越少,历史上得宠的东厂督公,无一不是紧紧把握着都知监。
张鲸在暖阁和皇帝奏答,德妃还安抚了几句,可他刚走,德妃娘娘立马儿寻了个借口,说昨儿去给仁圣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池长轩负责皇帝出行,却是没办好差事,到了仁圣皇太后那儿居然晚了片刻,岂不是耽搁了皇上对皇太后的孝心,真真不可饶恕。
池长轩真可谓躺着也中枪,顿时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拖到德妃娘娘跟前,他还战战兢兢求饶,太监犯错,决不能分辨,一分辨岂不是说主子错了么,故此只能求饶,可德妃娘娘沉着俏脸道,若传出去,那百官又要嚼舌头根子大骂皇上了,其罪当诛,念你多年在皇上跟前办差,左右,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池长轩骇得魂飞魄散,这五十大板打下来,岂不是没命了,当下狂呼娘娘饶命,可德妃正在气头上,能饶了他么,至于万历,自然晓得爱妃的意思,不过,张鲸这厮,办点差事都办不好还惹得爱妃生气,把他门下的人打一顿也好,省得他翘尾巴,故此一声不吭只当没瞧见了。
池长轩喊了好几声,拖到门口即将被拖出去的时候,看德妃娘娘不开口,心中凉了半截,转眼瞧见,当下犹如捞着了救命稻草,“容斋公救命……”刚说了半句,就被拖出门去,随即门上帘子便又放了下来,没一会儿,外头就隐隐传来池长轩声嘶力竭的尖叫。
心知肚明,坐在椅子上头默不作声,心中默默数了十数下,便起身道:“娘娘,瞧在老奴的面上,饶长轩一次罢!”
他拿捏的时间相当好,十几板子打下去,想必德妃也出了一口气,当真五十大板打实在了,再结实的汉子也得打死,打个十来下,给娘娘出口气也差不多了。
三朝老太监,又是司礼监掌印,这个面子德妃娘娘得给他,故此俏声哼了一声,着人出去把池长轩带进来。
池长轩被拖进来的时候,屁股后头血污一团,刚进来,他挣扎着就扑倒在地,连滚带爬到了万历跟前,连连磕头哭诉道:“皇上,奴婢,奴婢下次定然用心办差……”不远处看了,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又坐了下去,重新把天方妙手吴家磨制的眼镜戴了起来,低头去批阅公文,却是不想管池长轩死活了。
池公公错就错在进来以后一不该连滚带爬,明显就给人一种方才十数板子打下去混若无事的感觉,二,他不应该求皇上而应该求德妃娘娘。
可他两条都犯了,德妃杏目一睁,柳眉微挑,看着方才那几个把池长轩拉出去打板子的太监,那几个太监被德妃瞧了一眼,顿时心知不妙,噗通就跪了下来,“奴婢们也是数着打的,打了足有二十下,只是……只是……”说着却是哭丧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难道说自己故意放水?
要说放水,倒是有一点儿,可二十板子却实实在在的,顶多只是没用尽全力,最关键还是池长轩连滚带爬跟猴子一般爬到皇上跟前求饶,让德妃不但没消气反而更生气了,合辙本宫说话都不管用了?
冷冷哼了一声,德妃站起身来,道:“这次饶了你,明儿你就去酒醋面局报道罢!以后,宫里头的大蒜瓣全归你管了。”说着扭身就出了暖阁,连万历在她后面叫了数声也没搭理。
瞧着爱妃气冲冲出去,万历也是有股子邪火窜了上来,有气没地儿发泄,一脚把池长轩踹翻在地,“混账行子,你爬那么快干什么?怎么没打死你。”
这时候池长轩才反应过来,当下后悔得要死,抬手就给自己两个嘴巴子,然后匍匐在地,“皇上,奴婢……奴婢……”
“给朕滚。”万历怒吼道。
从都知监掌印太监到酒醋面局管大蒜瓣的太监,虽然都是二十四衙门之一,可两厢却判若云泥的,不意与从云端打落了凡间。
池公公自然不甘心,挣扎着又去求干爹张鲸,而张鲸瞧见池长轩跪在跟前,犹自不敢相信,这,这未免来的也太快了罢!当真是有仇不过夜,德妃娘娘的睚眦必报比我们这些无根的人还狠啊!
他却不想想,朝廷百官说,得罪谁也别得罪太监,而太监只不过是像女人罢了,可德妃那就是一个女人,你当着一个女人的老公的面,亲自给她的弟弟下眼药,她能不恨你么?你还指着她有仇过夜?做梦罢!太监的睚眦必报在女人跟前屁都不是,女人有仇不过夜,甚至都等不到转一个身。
一时间,东厂督公那个窝火啊!池长轩还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老祖宗都没护得住儿子,干爹,干爹,救救儿子罢!儿子要是去酒醋面局管大蒜瓣,那也不用活了……”
上去一脚把池长轩踹翻在地,张鲸犹自不解气,拎着袍子抬脚又在他身上一阵儿踹,“不争气的混账东西,怎么二十板子也没打死你,咱家叫你爬得快,叫你爬。”池长轩抱着头尖声喊:“干爹,干爹,饶了儿子……”
踹了十数下,张鲸直感觉到心头狂跳,抖抖索索转身去端起炕上炕桌上的茶来,一口喝下肚子去,闭起眼睛大口喘了一会子气,这才舒坦了些,把茶盏放在炕桌上头,转身一屁股坐在炕上,叹了一口气,“哎!起来罢!说起来,也怪干爹我,太大意了,听说张彪那混小子被国舅爷给打了,忍不住翻膈气儿,在皇上跟前说了小话儿,说到底,还是张彪这混蛋小子……”他说着狠狠捏拳在炕桌上捶了一下,茶盏砰一声跳了起来,茶杯落在托盘外头,在炕桌上打了几个转,茶水残渣弄得桌上全是的。
池长轩一翻身起来,膝行了数步到了炕前,抽泣道:“干爹,都是儿子没用,儿子办事不力。”
“算啦!”张鲸叹气,“这也不能全怪你,德妃这一手,好生厉害,借口找的也好,真是叫人无话可说,起来罢!干爹给你上点药。”
皇城内太监们的关系很畸形,尤其是这种小太监进宫后拜在大太监门下,关系和父子一般,但是这父子关系又是建立在利益和利用上头,大多数大太监会在一堆干儿子里头挑出最能干的,培养了接自己的位置,大太监们虽然权势滔天,可自古以来,权势太监没多少有善终的,那么,他们要想老了有个善终,那就必须不遗余力培养看重的干儿子,可是,大太监干儿子众多,不可能全部培养出来,最后导致门下干儿子们的关系就和养蛊差不多,互噬,瞧谁心机更重,手段更狠,但是,这偏生又还得有个度,不然,大太监会认为你太狠毒,也不敢培养你,这其中轻重拿捏就很关键。
池长轩在张鲸的干儿子当中就胜在忠心,若论机灵劲儿,还真不是最出挑儿的。
趴在炕上,池公公只觉得屁股上头一顿清凉,一时间,泪水哗哗就往下流,“呜呜……都是儿子没用,不但不能帮上干爹,还给干爹……”
由于太监们办差事也常常被打,导致太监们的伤药极其有效果,若说名声,伤药名气最大的是少林寺的伤药,可若说效果,还真是太监们当中流传的伤药最灵验。
“你啊!先去酒醋面局待着,干爹如今也不好替你开口。”张鲸一只手扣了油膏在池长轩的屁股上头抹着,一边抹一边就道:“你在皇上跟前当差也不少时候了,皇上也会惦记着你的情份的,只是眼下德妃娘娘正在气头上,得过一阵子,德妃娘娘气消了,不需要干爹开口,皇上也会想起你的……一动不如一静,哎!这理儿,还是方才干爹踹你的时候才想明白,干爹就是太冲动了,冒冒失失在皇上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却是把德妃娘娘得罪狠了,你这是替干爹受的罪过呀!”
若是有外头人瞧见这一幕,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个说话充满慈爱的老太监居然是权柄赫然的东厂督公,所以说这天下没有绝对的坏人。
池公公听了张鲸的话,老老实实去酒醋面局报道,只是,他万没料到,这酒醋面局的条件这么艰苦,酒醋面局拿总儿的太监更是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他,直接带他到了一间堆满了大蒜的屋子里头,懒洋洋道:“就这儿了,池公公,请罢!”
池长轩一看屋子里头堆积的大蒜,死的心都有了,尤其是大蒜堆积发烂以后那一股子味道,那真是难以形容,他忍不住道:“就在这儿?遂公公,不能换个地儿么!”
那酒醋面局的掌总太监遂良从遂公公满脸横肉,不亏是吃拿卡要酒醋面的头头,当真肥头大耳得紧,听了池长轩的话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池公公,您以为您还是都知监的头儿呢?告诉你,如今你是咱家手下,咱家一句话,让你死你就死,让你生你就生。”
池长轩好歹也是曾经的二十四衙门之一的头头儿,万岁跟前的亲近人,被眼前这肥头大耳的死太监一阵呵斥,脸上顿时挂不住,“遂公公,莫要欺人太甚,咱虽然不是都知监掌印太监了,可咱的干爹……”
“得得得。”遂良从没好气打断了他的话,讽刺道:“谁不知道哇!张鲸张公公嘛!那又怎么样?咱家也不是没根脚的,咱家干爹诚公那也是司礼监秉笔,咱怕你呀!嘿!还真不知死活,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酒醋面局?”
他冷笑了几声,扭转肥大的屁股就往门外走去,池长轩听了这话,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一伸手就拉住了遂良从,脸上顿时堆出了笑脸来,“遂公公,您……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话间,两颗珍珠就从他手掌中塞了过去。
遂良从垂目一瞧手上两颗珍珠,宫里头的太监大多都是鉴宝专家,若能离开皇宫,混个当铺朝奉那是绝无问题的,瞧这两颗珍珠的个头和色泽,估摸着起码也得值个百把两银子,当下就把珍珠在手上颠了颠,随手塞进怀中,这才道:“嘿!既然你这么识趣,咱家也不妨告诉你,从今儿开始啊!你睡觉最好睁着眼睛,若不然,嘿嘿!”
他笑了两声,扭头就走,这一次却是去意坚决,再不肯多说一句,拿两颗珍珠,隐晦地透露一句话,这就是他的底线了,再多说,那就连自己都会落水,银子虽好,那也是要有命花才成。
池长轩背后汗毛根根竖起,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这遂良从虽然没把话说明白了,可他又不是傻子,话说到这份上,自己是得罪谁才到了酒醋面局?那岂不分明就是说德妃娘娘要他的狗命么!
一时间,这间屋子阴森森的,他似乎已经想到了自己在这件屋子里头死在大蒜堆里头的惨样,浑身一颤,激灵灵就打了一个寒战,一颗心似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这时候,他恨不得立马儿跑去德妃娘娘跟前去求饶,可是,如今他不过是酒醋面局管大蒜瓣儿的太监,可不是都知监掌印太监,别说见德妃娘娘了,怕是连酒醋面局都出不去。
呆立了一会儿,他突然就转身出门,直往外头走,刚走到廊庑门口,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给拦住了,为首一个太监皮笑肉不笑道:“池公公,这是要上哪儿啊?”
池长轩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赶紧从怀中摸出几锭成色十足的库府银子来,脸上堆笑道:“几位公公,咱……我干爹是张鲸张督公,这点银子几位公公拿着去耍几把银子……”
从池长轩手上拿过银子,为首那太监把银子在手上抛了抛,嘿然道:“不愧是管着内供用库的张鲸张公公的干儿子啊!连银子都是内库出来的十足官银……不过,池公公,咱们若是放了你,咱们的脑袋可就搬家了。”
池长轩闻言,嘴皮子忍不住哆嗦了起来,连连退了数步,“你……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了。”
“喊罢!这酒醋面局本来就没什么人,何况是堆大蒜的地儿,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的,哈哈哈哈!”几个太监狞笑着围了上来,为首那太监一把就把他按倒在地,几个人顿时扭手的扭手扭脚的扭脚,池长轩拼命挣扎,把地上扑棱起一阵儿灰尘来。
“拿宣纸沾水给他脸盖上……”
“……”
“试试,还有没有气儿!”
“嗯!把尸首扔大蒜堆里头,咱们走。”
没到晚间,原来的都知监池长轩公公在酒醋面局堆大蒜的屋子里头被大蒜味儿熏死了的消息就传遍宫中,张鲸听到了这消息,一屁股坐在了炕上,脸色惨白一片,这时候离他给国舅爷上眼药满打满算,还不足十二个时辰。
而这时候,乖官派孙应龙解到皇宫的一百万两银子也被送进了户部,解银子的太监对户部郎官说的很清楚,这是德妃娘娘亲自劝说万岁爷,说今年各地大旱,从内库拨给户部的银子,把户部欢喜的不行,给大明当这个家,那是极为不容易的,任谁瞧见进帐一百万两银子,都会脸上欢喜的。
万历自然也得到了池长轩[被大蒜熏死]的消息,先是怔了怔,接着忍不住苦笑,自言自语道:“哎!爱妃,你这眼里头揉不得沙子的脾气啊!朕,怎么说你才好。”
不过,这种事情显然还不够格让皇帝因此淡了对德妃的宠爱,故此,池长轩的死,甚至没能在皇宫内掀起一个泡沫来,就这么无声无息了,只有那些当日在暖阁当差知道原委的太监们,私底下偶尔议论几句,对于池公公,甚至连同情都说不上。RO!~!
261章 走马上任单赤霞
内阁收了德妃娘娘那一百万两银子,也知道投桃报李,拖德妃娘娘暗示了好几次的事儿给办了,票拟了单赤霞老爷担任蓟镇参将的奏章,递到司礼监,很快就批了红,几位秉笔太监闲聊,就说起这位即将上任的蓟镇参将,觉得这位娘娘家人恐怕搞不定蓟镇那些骄兵悍将。
今年春天的时候,戚继光被朝廷无数御史拼命弹劾,当时就有山海关参将谷承功窜掇着一帮武将趁着万历祭陵的当口,赴蓟镇参拜戚继光,这着实是犯了忌讳的,武将不经兵部调动擅离职守参拜上司,这是想干什么?故此,原本朝野上下弹劾戚继光,万历还有些犹豫,虽然戚继光是张居正的人不假,但此人的确是当世名将,守蓟镇守得固若金汤,若能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这些骄兵悍将擅自离开防区去拜访戚继光,当真是叫万历大怒,这事儿,换哪个朝代都是容不下的事情,别说这是大明,即便是后世,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也绝对容不得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所以当时就注定了戚继光的悲剧。
不得不说,万历还是厚道,即便如此,当时万历也只是决定把戚继光调到辽东做总兵官,不过,这个想法他只是在早朝的时候提了提,后来就被别人给搅合了,此人便是宁远伯李成粱,在李成粱看来,辽东那是他的地盘,哪里容许戚继光去,故此使了银子喂了一个人,兵科都给事中张鼎思。
这兵科都给事中品阶不高,但权力极大,可以驳回兵部的命令,审查兵部的文件,并且还可以上书要求重新拟定圣旨,张鼎思得了李成粱的好处,就上书说了,戚继光在北方打靶子师劳无功”结党倒是一把好手,别的不看,就看他在皇帝陛下步行前去祭天的当口儿还私下接见部下,其桀骜便可见一斑”这样的人,怎么能放到辽东去呢?他去了辽东怕要养贼自重了罢!不过,朝廷用人,当有雅量,戚继光么,打海战还是很有一手的,莫不如,让他去广东好了。
所以说”文人的笔那真是比武夫的刀要厉害多了,一张嘴便把戚继光在蓟镇多年鞑子不敢犯边的功劳说成了打教子师劳无功,你还不能说他是错”戚继光的确没砍多少鞋子的首级,当时有句俗话叫做六科的嘴,婊子的氇”还真不是给六科脸上抹黑。
戚继光被调离,其实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定论了,只是戚继光在蓟镇多年,一时半会儿走不得罢了,故此拖到秋天”戚继光才被朝廷调离,轻装从简,只带着十数个亲兵离开了蓟镇往广东去了。
戚少保一走,这九边的骄兵悍将当真没一个压得住的,不过,兵部倒也不担心,粮饷全在兵部手上掐着,这些人再闹,能怎么样!
故此司礼监的秉笔们就认为,娘娘家人怕是压不住那些骄兵悍将,可这时候张诚张公公却撇嘴了,“你们说的原本是没错了,可你们晓得,这单赤霞单参将原本是什么人么?”
“那当然知道。”秉笔太监风抚雨放下手上的毛笔”双手互相扼腕,发出骨节嘎巴嘎巴的声音,“不就是以前戚继光手下的百户么,这个资历,未免太浅,何况十数年过去了,谁还记得一个百户。”
张诚冷哼了一声,“错,咱家告诉你们,这位单赤霞还有个名头,浙江兵剑法第一,如今整个江南军卫所练习的辛百刀法就是他编撰的,当年的百户那也是真刀真枪硬生生从一个普通战兵砍出来的,你们以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百户,就能让德妃不遗余力去推?”
众人齐齐撮了撮牙huā子,另外一位秉笔太监田无眠忍不住道:“即使如此,这十数年过去了………”,“十数年?咱家敢说一句,再过十年,这位的名气一样能镇住人,你们可晓得当初他砍过多少首级么?”张诚冷笑,随即竖起手指比了比,“这个数。”
嘶嘶,一片儿倒吸凉气的声音,风抚雨睁大了眼睛道:“六十个?这泥马,还是人么!”
张诚哈哈一笑,这时候便有一种优越感出来了,撇嘴不屑道:“六十个?错了,是六百多个。”
这个数字一报,当即把几个秉笔太监给雷得外焦里嫩,张诚瞧着这几人的模样,就得意地笑了笑,“六百多个,这样的人,说八百年无双无对,不夸张罢!当初这位被流矢伤了腿,恰好被那时候的国丈救了,国丈把这位从土蛮汗的地盘硬是背了回来,那真是滔天的大恩,生死,的交情,这样才辞了职在国丈家里头做个管家,小国舅的本事,就是这位手把手教的,若不然,你们以为,一个十三岁的县学庠生,手无缚鸡之力,能轻而易举砍了朝廷武备将军副千户的脑袋去?”
一众太典就想起了去年那闹得满城风雨的郑乖官勇割双头m事儿来,当下齐齐摇头,那田无眠忍不住叹气,“这国丈家里头风水好,祖坟冒青烟啊!”张诚顿时眼睛一瞪,“噤声,这话是该你说的么?”,做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相当于读书人混进了内阁,那已经走了不得的,不过,内阁成员有资历深浅,司礼监也是一般,张诚在这些秉笔当中资历最老,何况,他这话实际上是在提点对方,故此田无眠顿时一惊,赶紧下意识捂了自己的嘴,左右看看,这才讪笑对张诚道:“咱也是一时失态。”
张诚哼了一声,弯腰从桌上一堆奏章中抽出一本来,“这是我批的,你们瞧瞧可能悟出些什么来。”
田无眠抢先接过来,翻开奏章看子数眼,顿时睁大了眼睛,“什么?黄孝敢调京师神机营五营参将?”,他这一喊,几位秉笔都是老与朝政的,自然知道黄孝敢是蓟镇副总兵,互相看了一眼,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分明是在给那位即将上任的单赤霞让路啊!到时候,蓟镇最高的职务就是这位单参将了。
“这下明白了罢!”张诚缓缓道:“咱们这些人,坐到如今的位置,不易,咱家尽个本分,提醒各位,以后但凡碰到跟这位有关的奏章,尽量不要去得罪,若不然,说不准可就有什么差池,嘿嘿!就像是张鲸张督公那位干儿子一般,被大蒜熏死,那可就委屈了。”
众人齐齐打了一个寒噤,池长轩被大蒜熏则的事儿,或许那些小太监们不知道,可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都知监掌印,这可是二十四衙门之一,万岁爷跟前得用的人儿,说话间就死了,德妃娘娘的手腕可见一斑,他们作为司礼监秉笔,也算位高权重,可是,跟德妃娘娘被宠爱的程度一比,那真是算不得什么。
“张督公这时候怕也是后悔的要死罢!”,风抚雨幽幽说道,“只不过不忿自己的侄子被小国舅落了面子,在万岁爷跟前给小国舅上了点儿眼药……”,“好了好了。”,张诚拍了拍手”“诸位,咱们领着秉笔太监的衔头,可身上到底没有别的差事,跟张公公不可同日而语,咱也是提醒大家一句,咱们这些人呐!还是要牢牢抱团,眼光放亮些,其余的,却是能少掺和就少掺和。”
“诚公所言甚是。”众人齐齐说了一句,当下各自坐定,低头又去处理手头上的票拟批红。一时间,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衣袖和纸张轻微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过了一刻儿,外头又有小太监们担了很多票拟奏章进来,内阁的的奏章要通过司礼监,然后再递到皇上御前,所以司礼监秉笔们的工作那是十分繁重的,一直忙到中午,这些太监们也不过处理掉了公文的一点罢了。
张诚放下毛笔,起身扭了扭脖子,转身去隔壁净手,外头匆匆进来一个小太监送了数份批好的奏章,那田无眠起身接了,低头一份份瞧过,忍不住低声典了一声。
这时候张诚一边系着裤子一边从隔壁走了出来,田无眠赶紧过去把手上一份奏章给他瞧,“你看,这个……”,张诚低头瞧了瞧,未免也皱了皱眉,就叫过送奏章的小太监,“这奏章什么时候批的?”
“是老祖宗在万岁爷跟前儿亲批的。”,那小太监小心鼻翼道。
张诚一听是张宏批的,当下哦了一声,随手就递过去,“转抄内阁送史馆罢!”,田无眠顿时焦急,“诚公。”,张诚淡淡对那小太监道:,“去罢!”,等那小太监出了门,这才道:“既然是在万岁爷跟前批的,那万岁爷肯定清楚的,咱们不至于在这上头忙着拍马屁,有时候,拍马屁也会拍到马腿上头去的。”,第二天,朝廷的邸报上头就登了呵斥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郑国蕃的圣旨,说他不知道体恤商民,做事欠缺老成,勒令他立刻回宁波闭门思过,同样的,邸报上头也登了,前蓟镇领班都司单赤霞单百户提调为蓟镇参将,即日上任。!~!
262章 乖囡,你行的
262章乖囡,你行的
朝廷的邸报主要还是针对官员,士子们也能弄到,百姓却是不太可能瞧见的,但人民曰报十文钱,那真是大甩卖的价格,要知道十文钱在大明朝也不过一碗羊杂汤的价钱,尤其颜山农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叫人读后有齿颊留香之感,而且此报印刷量极大,并且通过朝廷驿站往各大城市派发,即便是店伙、小二这等市井人物,只要能认字的,都能花十文钱买一份瞧瞧,从覆盖面来说,邸报根本不值一提。
这天,人民曰报针对朝廷邸报发表了颜山农亲自撰写的文章,先是照抄了呵斥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郑国蕃的圣旨,接着在圣旨下面痛声疾呼,这就是我巍巍皇明,勤恳办事的要挨骂,尸位素餐的升官发财,这朝廷再这么下去,不亡是无天理。像是海刚峰此等人,甫一出仕,朝野震动,震你妹(后世20年代民国初立,报纸谈论时事常有类似言论,譬如林语堂为论语撰稿,痛批时政亦有奸你妹这等字眼,却绝不是网络时代首创)啊!海刚峰为官水平拙劣,唯一可观不过清廉二字,有何足道。这天下的悲剧便在于,狗咬人不稀奇,人咬狗才稀奇,官员贪污不稀奇,不贪污的才稀奇。
像是这样的言论,在清朝肯定要满门抄斩,不过在大明,说也就说了,也不怕被跨省,士子言政事本就是大明的风俗,后来东林党上台也是靠的操纵舆论,故此士子读来,反要觉得人民曰报上头讲的有道理。
郑国蕃虽然是都督佥事,可大多数人怕还是叫他郑国舅的,圣旨呵斥国舅这等事情,肯定是内阁诸公一手操办的,有些士子瞧见了便要说两句风凉话,这内阁本就是商人内阁,郑国舅倒是小民出身,郑国舅这次对南直隶商户们下手太狠,怕是商户们坐不住,纷纷各找各爹……这爹一字,自然指的是内阁诸位阁老们。
可实际上这一次内阁诸位阁老们还真是冤屈,呵斥郑乖官的圣旨是德妃娘娘的意思,自然,本意是保护国舅爷,不过落在天下人眼中,那肯定是代表着商人利益的内阁干的好事,这个黑锅,内阁是不背也得背起来,谁叫内阁诸阁老们大多出自豪商家庭呢!
不过,乖官瞧了邸报呵斥他的圣旨,倒是一脸无所谓,脸皮老一老也就过去了,多大点儿的事,本国舅赚到银子那才是真的。倒是黎宝儿瞧他一脸不在乎,忍不住说:“喂!你被下旨申饬,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乖官就一脸的似笑非笑,“你被你爹骂几句,你会担心么?”黎宝儿到底也是聪明姑娘,顿时就明白了里头的猫腻,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这圣旨的意思怕是从宫里头出来的,内阁也只是照办,嘻嘻!没想到内阁阁老们也有替人背黑锅的时候。”
“别做好奇宝宝了,赶紧给我把账目誊抄一遍。”乖官拿账本儿卷起来敲她的脑袋,黎宝儿顿时怒目而视,“喂!本姑娘被敲笨了怎么办!”
“没规矩,要叫老爷。”乖官嘿嘿笑了两声,说着就拿卷起来的账本伸过去托起她下巴,“六宝儿,来,叫一声老爷,若不然打屁股……”
可惜,这话调戏小倩还成,眼前这位么,却是古灵精怪的很,脑子又活,才不买账,当下哼了一声,一扭脸蛋躲过他的账本,“本姑娘要做账了,你大老爷还是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罢!”
乖官听她说话,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这真是个狡猾的姑娘,明明赶他走,可偏生又用个[大老爷]的称呼,那隐藏的含义显然是说[我都叫你老爷了,你还要怎样],当真有点儿软硬不吃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计较,说个难听的,霸占这位宝儿姑娘,最终还是因为黎易常的家产股份,既然她自己不着急,乖官又有什么好着急的,不过,怕是黎半城黎长者却是要着急了。
正在这时候,菅谷梨沙从外面匆匆进了花厅,“殿下,外头黎易常黎长者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哇!乖官当即一笑,“请他进来。”
没一忽儿,菅谷梨沙把黎易常带了进来,黎易常一进花厅便对乖官弯腰一礼,“见过大都督。”
“长者请坐。”乖官笑着请他坐下,这才询问,“长者今日前来是?”
“爹!”黎宝儿放下毛笔就扑了过去,一把搂住黎易常的脖子,黎半城赶紧推开她,“在大都督跟前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黎宝儿撅着嘴巴站到旁边,黎半城人老精鬼老灵,瞧了女儿两眼,发现女儿依然是处子自身,心中未免就焦急,这傻囡,怎么还没爬上国舅爷的床。
“主要是为了那买回来的生丝。”黎易常一说到生丝,满脸喜色,暂时就把女儿的事情搁了搁,“这一次咱们苏州丝织大户们联手,在宁波吃进了九州都统使大人起码三成的生丝,由于咱们价格炒得高,最后一扎生丝的价钱比往年还高两钱银子,许多商户脸都黑了,但还不得不买。”
这一次苏州丝织大户们当真是赚大了,乖官答应了他们按照世面上生丝价钱的八成给他们,也就是说,他们把生丝成本抬价抬了上去,那表示等丝绸织出来后他们苏绣的成本比天下所有地方的丝绸都要低廉,用低廉的价格就可以打压别的丝织商人,就能赚的更多。
所以,这些苏州丝织大户们早忘记了乖官对他们半威逼半利诱的事情,甚至还主动给苏州府缴纳了六万两的丝绸税,这可是天下商人第一次主动给朝廷缴税,把苏州府欢喜得脸上全是笑褶子,这表示什么?表示他治理地方有功劳,这便是政绩,肯定会写进吏部考功,便是日后升迁的资本。
但凡人都有攀比的心理,大明后期商人抗税风愈演愈烈,起因还是一些商人开了一个很坏的头,而这一次苏州丝织大户们主动缴了六万两丝绸税,虽然税额不多,可关键是主动二字,朝廷便可以拿这个来做文章,所以说这一次乖官拿下苏州丝织大户当真功在千秋利在当代,从另一个侧面来说的话,黎宝儿被霸占,那也是对大明朝有功的。
听了黎易常滔滔不绝,乖官也很是高兴,看来宁波那边估摸着进账吓人,不过,那些银子要拿来造铁甲船,倒是不好去乱动的,就像是后世某阶段口号[宁愿没有裤子穿,也要发展原子弹]一般,一个大国若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武装力量,那只能叫大肥肉。大明眼下海船不少是事实,可跟西班牙这等海上强国比起来,并不算占优势,他若以后想去打鸡笼打小吕宋并且顺理成章占领下来,这铁甲船就非造不可,而且得多造。
从古自今,这国防军费都是最耗费钱财的,大明后期财政糜烂,未尝不是因为九边军费暴涨的缘故,而乖官要想霸占整个南洋,那银子再多都不够使唤,譬如一艘五百料的铁甲船造价四万两,可船上的佛郎机炮等军备要钱,军卫们要发军饷,打仗死了要发烧埋银子和抚恤银子……这些无一不要钱,而铁甲船每增两百料上去,这成本就得成倍的增加,乖官的理想是主力造一千料的铁甲船,五百料的为辅助,若再造些五千料的超级大福船,那便更好了,最好能恢复成祖时代郑和下西洋几千艘舰船的庞大规模,到时候那就想灭谁灭谁,甚至美洲也不是不能去。
不过,暂时来说,那是不太可能的,他如今手上也就几十艘船,想和马三宝公公比肩,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此次长者和诸位大户们都是有功的。”乖官夸了夸黎半城,两人说了会话,乖官还有事情,就起身挽留黎易常吃饭,毕竟,人家闺女怎么说也算他的人了,黎易常假惺惺推辞了下,就满口答应。
吃了个不算简单的午餐,乖官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便叫黎易常多留会儿和女儿说说话,他自己还有事,不便奉陪了。等乖官一走,黎易常一把就拉住了女儿,“乖囡啊!你怎么?”黎宝儿被老爹一问,先是一怔,可看着老爹询问的眼神,顿时就明白了,当下脸颊飞起红晕,眼瞧着就把耳朵都熏得红了,忍不住娇嗔跺脚,“爹,你说什么呢!哪儿有这么跟女儿说话的爹爹,再说……”她说着,忸怩了下,低声道:“他虽然不算讨厌,总不能让女儿主动去缠着他罢!”
“哎呦!我的傻囡。”黎易常跺脚,“你爹我如今可是身处悬崖边,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你还在这儿纠结与这点儿小儿女的面子,你是要面子还是想让爹死啊!”
黎易常说话市井味道比较浓厚,换做颜大璋,却无论如何不可能跟他女儿颜清薇这么说话的,不过,若颜大璋真跟女儿把话说这般通透了,怕颜清薇也未必能做得好,无它,颜小姐痴呆文妇气实在太重了,整一个女版的徐文长,而黎宝儿却要跳脱许多,又跟南直隶双璧之一的程冲斗学过拳,身上却是没多少文妇气,要知道,文妇是一种病,而且是绝症,看不好的。
黎宝儿一跺脚,“天下哪儿有您这样的爹,把女儿往火坑里头推的。”不过,瞧她脸上神气,又哪儿有火坑的味道,说她喜欢上乖官这未免不现实,可说乖官这儿是火坑,那就更不现实了。
“傻女,你只要肚子争气,生下个儿子出来,未尝不能窥一窥国舅正室的位置。”黎易常压低了嗓门儿对女儿说道,他这一次去宁波,私下花了很多银子打探郑府的消息,越是打探得清楚,心头越是火热,越觉得自己这一笔买卖怕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买卖,或许也是赌博性最高的买卖,“国舅身边女人虽多,听说却没甚宠幸过谁,连贴身丫鬟都还是处子,你要是争到他身边,再使些手段,自然就把他拿下了……”
他说着就给女儿打气,“乖囡,你是最聪明最漂亮的,只要肯放段来,勾勾手指,他国舅如今正是青春年少,哪里抗拒得住,只要生下一儿半女,日后咱们黎家五十年无忧。”
黎宝儿满脸的难为情,把身子扭得跟牛皮糖似的,“爹……”黎易常伸手握住她手,拍拍她手背,语重心长道:“乖囡,这儿说话也不方便,总之,以后爹就靠你啦!爹走了。”
乖官虽然留下他和女儿说话,可他是明白人,虽然是宝儿的爹,这毕竟算是国舅爷的后宅,哪儿有一直留着说话的道理,自然长话短说,黎宝儿瞧着自家爹爹的背影消失在园子门口,忍不住咬了咬唇。RO!~!
263章 打秋风的礼部
263章打秋风的礼部
而乖官离开后,去和莉雅说了一会儿话,如今莉雅仗着身子骨年轻,恢复的不错,虽然没好,却已经能下地了,只是暂时只能走两步,若想恢复到以前那般活蹦乱跳拿雁翎刀砍人,怕还得几个月。
他坐了会子,单赤霞单老爷来寻他,在房外头没进来,高声说了,说是东厂掌刑千户张彪求见。
乖官听了一愣,心说这厮来做什么?难不成上次教训他还不够?想了想,就对莉雅笑笑,转身出了门,梨沙看躺在床上笑得幸福的莉雅,未免心中有些想法,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把莉雅姐姐抬成侧室啊!她站在那儿胡思乱想,还是乖官在外头大声喊她,才把她惊醒过来,冲莉雅甜甜一笑,“莉雅姐姐,我先走了,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哦!”
见到张彪的时候,乖官心中委实是吃了一惊,这厮,满面春风,当真是那个被自己狠狠扇了耳光的张彪?
今儿张彪穿着一身鲜亮的飞鱼服,系着披风,腰间绣春刀,加上浓眉大眼的长相,当真有些威武,看见乖官以后,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被国舅教训的事情了,微笑着单膝下跪,双手一抱拳,“下官见过大都督。”
瞧见他这个态度,乖官忍不住心里头跳了跳,要说这家伙忘记了自己曾经折辱他,谁信?乖官也不信,可看他的模样,似乎还真不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张千户请起。”乖官脸上笑着,心里头也犯嘀咕,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明刀明枪的不可怕,就怕嘴上叫哥哥,底下掏家伙,真被摆一道,上哪儿喊冤去,“不知道张千户前来,所为何事啊!”
“下官一来是请罪。”张彪一脸诚恳又单膝跪下,“以前太孟浪了,只觉得叔叔是东厂督公,自己便可以横行霸道,这次来苏州,却是被大都督打醒了……”
他跪在地上很是说了一些诚恳道歉的话,可乖官越听越不是滋味,真有把这厮干掉免得日后遭殃的心思,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难不成就因为怀疑便得干掉对方,这种杀伐决断的事儿,那得一代雄主才干得出来啊!
当下他皮笑肉不笑道:“张千户有话好说,你还年轻嘛!犯点儿错,情有可原,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不过十四岁,却对别人一口一个你还年轻,那真是怎么听怎么违和,可张彪愣是满脸做聆听状,颇有恭听教诲的意思。
把张彪教训了一阵子,看张彪的表情脸色眼神,乖官心中冷笑,这厮越是恭敬,他就愈发不相信,这大明天下有这么好脾气的人么?绝对没有,这年月连读书人都讲究以直报怨有仇必报,一个东厂出来的家伙可能因为被自己一顿教训改邪归正?别逗了。
“来来,起来说话。”乖官亲自把这厮拽了起来,按他在旁边坐下,“张千户,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其实,你我并无仇怨,对不对,只不过对于朝政有各自不同的理解,你张千户拿了银子回去,那也是用在东厂,说白了还是为朝廷办事……”他说了一堆废话,突然话锋一转,“不如,你让张鲸张公公把婚推掉,再请御马监李进李公公亲自开口,把他女儿嫁给我,咱们不就是成了自己人了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哈哈!”
他这话极为无耻,绕着弯子张嘴要张彪的未婚妻,国人有一句俗话叫做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说出这番话,乖官心中冷笑,我看你再装,有本事你继续装下去,我就服气了。
张彪眼瞳一缩,几根血丝几乎肉眼可见便在眼白上扩散开来,可见他心中怒火憋到了何种程度,这也不怪他涵养不够,只要是个男人绝对没法接受乖官这番话的折辱的,除非真的混到刘邦那个地步,别人杀他老爹煮成肉羹,他还大喊要分一杯肉羹尝尝。
赤霞老爷就在旁边坐着,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其实心中也对自家少爷这句话感到啼笑皆非,不过,这时候张彪若是一怒动手,赤霞老爷只需一跃便能到张彪身边,若有那南直隶双璧程冲斗石敬岩在场,瞧见赤霞老爷一腿微直一腿微曲的坐姿便会心中有数,在他周遭两丈绝难逃得出,只看这坐姿,便是大高手。
紧紧捏了捏拳头,张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又松开了手,脸上笑了起来,“大都督可真会开玩笑。”
乖官这时候很想说,你妹,谁跟你开玩笑。若能逼得他克制不住而拔刀动手,那自己杀了他也就没心理负担了,朝廷那边也好说话,像是路娄维那般的事情,乖官可不想再有了,斩草要除根,既然这厮打坏主意,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没机会去打坏主意。
可惜,一来张彪克制住了情绪,二来,外头又有人通报,说有几位南京礼部的大人求见大都督。
“大都督贵人事忙,下官就先告辞了。”张彪随即带着十数个番子离开,走到院子门口,瞧见几个穿深靛蓝官袍的文官在一位穿着绯色官袍的男子带领下从外头进来,正好和他们面对面相撞,那几个文官诧异了下,不过,文官从来都和东厂是对立且不对盘的,当下几人扭头装没瞧见张彪等人。
离开了苏松巡抚官署,走了两条街,张彪这才怒气突然爆发,“郑国蕃,我迟早要你好看。”
“千户大人,如今这郑国舅装傻,咱们又拿不到他的银子,接下来怎么办啊?”有下面的番子就请示,张彪恶狠狠瞪了那番子一眼,把那番子吓得顿时不敢说话,这才大踏步往前走去,回到东厂在苏州的办事衙门,他刚进门坐下,就把旁边桌子上头的茶盏连同灯台一起扫到了地上,顿时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千户大人何必生气呢!”从偏厢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身上穿着东厂的服侍,腰间系着绣春刀,赫然正是刺杀了国舅的路娄维,外头人想必万万没料到,这个冒充东厂的刺客在行刺以后,居然又跑回了东厂。
“混账,若不是你出主意说要试探那郑国蕃,本千户何至于受他的折辱。”张彪满脸的戾色,他对自己被郑国舅扇了脸面的事情恨之入骨,而路娄维像是拿定了他的心思一般出现在他面前,两人可谓一拍即合。
“千户大人,您这一次去,不是已经试探出了那郑国蕃要对您赶尽杀绝了么!这不就已经达到了试探的目的。”路娄维粗豪的脸上满是精明,他本是粗鲁汉子,可他所深爱的芳公主死后,硬生生把这粗鲁的汉子逼成了精明歹毒的阴人。
听路娄维这一说,张彪顿时一愣,随即就恶狠狠道:“那又如何,他……德妃娘娘如今正得万岁爷眷爱……”语气分明就有些后悔,当初自家似乎的确太张狂了些。
“德妃娘娘得万岁眷爱,可不代表国舅就得眷爱。”路娄维缓缓道:“若说情份,自然还是千户大人您的叔父张鲸张督公在万岁爷跟前的情份更重些,只要张督公一天还在位,德妃娘娘也拿您没主意,再说了,当初慈圣皇太后的亲父倒卖军服以次充好,最后不也被剥夺了全部的实权么!这事儿,最终还是看千户大人有没有决心和那郑国蕃斗下去。”
张彪咬牙切齿,“此仇不共戴天。”
路娄维顿时就单膝跪倒在张彪跟前,“愿为千户大人效犬马之劳。”张彪低头看他,缓缓点了点头,对这个人,他还是放心的,不说别的,只说他敢于刺杀那郑国蕃,若不是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如此,叔父张鲸说过,想拉拢一个人,要么,共富贵,要么,共患难,如今自己和他一般,对郑国蕃恨之入骨,这岂不就是共患难么,这等人,在那郑国蕃没倒台之前,怎么用怎么放心。
“起来罢!”张彪弯腰去扶起路三当家,“你来说说,如今,又该如何应对啊!”
“端看千户大人想急还是想缓了!”路娄维眼神中似有精芒一闪。
张彪皱眉,“急如何?缓又如何?”
“若要急,千户大人可勾连宁远伯爷李成梁,宁远伯爷多年坐镇辽东,如今新上任的蓟辽参将单赤霞是郑家管家出身,以前又是戚继光帐下,想必宁远伯爷也很担忧自己的位置罢!到时候,只需放开边关,引女直和鞑子一路精兵围困蓟辽,以卑职对那郑国蕃的了解,他定然会不顾一切前去救援的,战场之上箭矢无眼,死个把国舅,想必朝廷也无话可说。若要缓,千户大人就立即回京,先去给武清侯爷请罪,再设谋和武清侯家的小姐把亲事结了,倒时候千户对夫人百依百顺,让夫人时常进宫在皇太后跟前说些郑家的小话儿,所谓铁杵磨成针,再大的情份,也架不住来自皇太后天长日久的厌恶和念叨,到时候万岁爷也难做,再寻机会缓缓图之……”
张彪听了,忍不住就道:“这缓,未免也太缓了,十年?还是二十年?”路娄维低首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过二十年,那郑国舅也不过三十来岁正当壮年,这二十年,卑职等得起。”
“你等得起,本千户可等不起。”张彪哪儿肯二十年缓缓图之,“而且你说的急,怕也不是一年半载可行的,难道就没有更快速的法子了?”
路娄维听了这话,忍不住低头撇了撇嘴角,这位千户大人,还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若不是你叔父是东厂督公,就凭你,三十年也未必能动人家一根毫毛。
不过,这话他可不能说,当下沉吟了片刻,就道:“他郑国舅不是都督佥事么,朝廷委任这职务,本就是让他监督南边诸路土司的,只是,惯例都是坐镇南京,这倒不太好办,莫不如,千户大人给几位阁老使点银子,让内阁再使把劲儿,把他赶到南边去,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咱们再……”说着,就比了一个割喉的姿势,这是要旧调重弹,继续刺杀对方了。
张彪显然对这个更感兴趣,当下点头,“这还差不多,嗯!南边诸路土司对我们东厂还是很敬畏的,就让这些土司们出手,即便事露了,咱们也可以甩个干净首尾。”
“千户大人明见。”路娄维拱手道。
张彪顿时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又想到方才郑国蕃张嘴要他的未婚妻,脸上肌肉顿时抽搐了几下,咬牙切齿道:“郑国蕃,这世上,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而这时候,乖官正在接见南京礼部官员,这些礼部官儿前来,只为一件事情,讨人。
南京礼部右侍郎薄珈薄思开义正词严对郑国舅道:“郑都督,这诸位行首们,都是我礼部教坊司名下,如今你把诸位行首们勾在身边,却是置朝廷律法与何处啊?还望郑都督明鉴,把诸位行首们放回,下官这差事也就算是办成了。”其余几位礼部官儿纷纷附和,那意思就是,郑国舅,你如今银子也捞够了,名妓们该还给我们了罢!
乖官端起茶盏了轻啜了一口,慢条斯理道:“若我不放呢?”
“郑国舅。”薄珈勃然大怒,“朝廷是有律法的,莫要以为你是国舅便可以视朝廷律法为无物,本官奉劝你一句,休要自误。”
听了他这句话,乖官觉得有些耳熟,想了会子,才想起来,这话似乎自己也说过,当下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理睬他,转首对单赤霞道:“单叔,赏他们每人二百两银子,让他们走人罢!”
这话一说,把礼部右侍郎薄珈和几个礼部官儿羞得脸色涨紫。
大明官场有打秋风的习俗,乖官这个态度,分明就是把他们当成上门打秋风的,每人赏个二百两银子,你们赶紧滚蛋。
这比指着他们鼻子痛骂还要折辱人,那薄珈浑身发颤,端起官指儿指着乖官,手指却是抖抖索索颤个不停,嘴皮子也抖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有辱……斯文……有辱……”
“嫌少啊!”乖官一笑,“每人五百两好了。”
薄珈顿时觉得一口气在胸口一滞,眼前当即一黑,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
但凡在礼部为官的,大多是些有清名的,这些人好的就是一个面子,要的就是一张脸面,如今乖官送银子,那真是比扇他们耳光还厉害,如何不气得慌。
“这位薄大人。”乖官看着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占着茅坑不拉屎么?你们礼部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每年花朝廷大笔的银子,却不能为朝廷带来一分一厘的收入,本都督带着诸位行首们,两次演出就是几百万两银子的进账,这银子很快就要解送入京,你若觉得我污了你的脸面,欢迎你弹劾我,你也可以让你的同僚们一起联本弹劾我,不过,诸位行首,本都督是绝对不会还给你们礼部的,若你们礼部识趣儿,乖乖送上诸位行首的文契,我给你们脸面,说不准还送你们礼部几十万两银子,若你们不识趣,我这几百万银子进了京,想必内阁会派出更懂得配合本都督赚银子的礼部官儿来的……”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乖官这话并不狂妄,只要有点理智的阁老,肯定会在这上头对乖官妥协的,是南京礼部的面子重要,还是整个朝廷的财政重要,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儿么!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乖官就不客气道:“送客。”RO!~!
264章 六宝儿的逆袭
乘官这番话可谓打脸打得噼甲啪啦,把礼部官员两颊都抽肿了,右侍郎薄珈颤着嘴皮子道:“无耻之人……无耻之人……”乖官听了这话,脸色一沉翻脸道:“本都督无耻?战你娘亲,你们不就是想**不给银子么?**不给银子还有理了?给本督滚,若不然打断你们的狗腿。”旁边管谷梨沙顺势就抽出了雁翎刀,这是问莉雅借来使的,她俏声就大喊:“世宗皇帝陛下御赐宝刀在此……”
几个礼部官员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有一个脑子活络的,一把抱住薄珈薄大人,拖住就跑,几个人把袖子一裹脑袋,当真是抱头鼠窜而去,乖官在后头还大喊,“识相的就把文契送来,若不然本都督迟早砸了你们礼部衙门……”
作为教坊司官妓,礼部诸位大人是名妓们的顶头司,本就是**不给钱的,眼瞧着国舅爷拿诸位行首大赚特赚,银子如流水一般,礼部衙门眼红加垂涎,不过终究顾忌面子,后来有人私下挑唆,这才有了今儿这一出戏,可乖官又怎么会吃他们那一套。
瞧见那些礼部官员跑光了,单赤霞起身就有些担忧道:“乖官,我知道你做事不管不顾,是要给当今一副孤臣直臣的印象,可得罪人太多,终究不好。”
“单叔,放心好了。”乖官笑了起来,“这些礼部官员,你让他们吟风弄月倒是一把好手,让他们忧国忧民,他们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本事,这等人,怕是整天都想着叫几个花魁行首,又不需给银子,连最起码的账目头的G都拉动不了,说尸位素餐都是客气的……”
赤霞老爷满头雾水,“什么鸡低屁?”乖官当即笑了,挠了挠头,略一犹豫,就说:“单叔,这个是番文国民生产总值的意思,由消费、私人投资买卖、朝廷支出和海外贸易组成,譬如说,一个名妓打茶围是二十两银子,有一个士子来寻访名妓,打了个茶围,这二十两银子,大多数变成了朝廷的脂粉赋税,还有大茶壶的工钱,名妓又用这个钱出去购买衣衫布匹,又带动了丝织行业……总之,这就像是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啃木棒,木棒又可以打老虎,成了一个循环,《吕氏春秋》说陈水不底,户枢不蠹】,所以说,**对大明国强盛也是有贡献的,可这些礼部官员就可恶了,**不给钱,甚至连账目都不走,你要走一次账目,虽然不给钱,好歹在纸面也算是给朝廷做贡献了,凭空给朝廷添了二十两银子的G,可这些人连账目都不做,那真是,趴在朝廷身吸血的大蛀虫,对国家一丝益处都没有的,还不抵妓院的大茶壶……”
赤霞老爷听得是目瞪口呆,末了就叹口气,“这些话,我是不懂的,若是在宁波的陈少爷或者在南京的董少爷,他们肯定能明白。”
“单叔,我办事你放心就好了。”乖官笑着说道:“倒是单叔你马要去蓟镇当参将,乖官怕是很长时间便瞧不着单叔了,对了,单叔去蓟镇任,带大头么去?”
一说到单思看,赤霞老爷有些咬牙切齿,“这臭小子,整天没个人影子,唉!都是老爷把他宠坏了,这次我要带他在身边,好好管教管教……”
乖官略一沉吟,“单叔,你去蓟镇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你看,是不是调拨一批九州岛的兵在您身边?一则,到了蓟镇势单力薄,二来,这些九州岛的人如今虽说也算是咱大明的人了,可以前毕竟是偻人,还要单叔施展手段来打磨……”
单赤霞摸着下巴那狠狠入肉的虬髯,沉吟道:“要想如臂使指,一年足矣,当初我在戚少保帐下也不是白待的,这么着,我先带两万人过去,等一年后,再转拨回九州换一拨人,三五年下来,九州当无大碍,只是,这个你要跟那位九州都统使事先说好,不然未免伤了情份。”
“单叔有把握就好,至于这个情哈……”他说到这儿,脸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看看身边的营谷梨沙,就快走了几步,把单赤霞拉到一边,低声道:“单叔,我如今才十四岁,即便我想赶紧跟暗千代生个继承人放到九州岛去安那些人的心,一时半会儿也没辙啊!”
单赤霞听了这话,脸未免也有些尴尬,不过,少爷肯把这话对他说,他自然要为少爷分忧,“少爷,按说,你今年十四岁,也够格成婚了,虽然小姐在宫里头一直没消息,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如何想,但跟那位暗千代公主赶紧生下继承人,这倒是重中之重,不管怎么说,如今九州都统司也建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与国同休的,能世世代代绵延下去,实在是要抓紧的。
至于小姐的心思,我仔细揣摩了下,似乎小姐的意思是拿少爷你的亲事吊着那些朝廷大佬的胃口……”
乖官闻言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可他仔细一想,自家那位德妃娘娘姐姐,历史那么能折腾,最后还能得善终,这手段肯定是有的,拿自己的亲事来钓鱼,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自己怎么也算金龟婿罢!不管是谁想得到德妃姐姐的支持,最好的法子怕就是嫁闰女给自己的,这联姻的手段么,老祖宗用,后世也一直在用。
看他有些想明白的表情,单赤霞就道:“唉!乖官啊!你如今也算到了能绵延子息的年龄了,这一时半会儿结婚不结婚到不关键,关键你得赶紧多生几个儿子出来……”
乖官一张脸纠结啊!可身居高位,这觉悟他必须有,别的不讲,若他跟暗千代姐姐没子息诞生,那日后这九州都统司的基业给谁呢?要知道大明的土司都是世袭的,而如今九州更是他郑家基业的重中之重,别的不说,没海外势力,他凭什么赚银子,难道就指着写话本给名妓们专门搞巡回演出么!这个大航海的时代,终究还是要靠海外贸易。
“好罢好罢!”乖官大声嚷嚷,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什么呢!单赤霞瞧他那表情,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叹了口气。
到了晚间,乖官练了会子剑,把碧海潮生剑法使得是花团锦簇,六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等他使完,便把小手拍得噼里啪啦想,掌心都拍红了,“喂!没想到你剑法这么好,似乎比我那便宜老师程冲斗还厉害几分。”
“你跟程冲斗学过?”乖官听了有些兴趣,接过管谷梨沙递过来的汗巾一边擦汗一边走到六宝儿跟前,“南直隶双璧的程冲斗?”
六宝儿撅起嘴巴,“我很像是说谎的样子么?”说着,抬起手臂对着旁边一棵树手掌往翘起,摆出一个很奇怪的手势,在乖官看来,这未免有些像是蜘蛛侠要弹射蛛丝时候的样子。
哧一声机刮低响,一道肉眼可见的细线便突然从六宝儿掌下射出,夺一声钉在了旁边树干土头,六宝儿这才转过头来,俏脸有些得意,“怎么样?”
卧龘槽,这不是俏药叉木婉清的毒袖箭么!乖官张口结舌。
宝儿的老师程冲斗出自徽商家庭自幼癖武,不经父母同意就跑去少林寺学武,当时少林寺僧跟俞大猷参加剿偻,在实战中磨练了棍法,可说又恢复了少林寺往日荣光,程冲斗就做了少林俗家弟子,在寺中学艺十数年,史载他擅长棍法,枪法刀法和暗器,尤善三尺八寸单刀,这个所谓单刀,其实就是隋唐时候的双手执刀的刀法,可称之为斩马刀,扶桑叫野太刀立花家的剑法其实就是野太刀一路的。
这位程冲斗还改造弩箭,使之可以从肩背和手臂处发射,后世武侠小说所谓紧背花装弩】袖箭】梅花袖箭几乎全是从他这一脉流传下去的在这之前,历史并无系统的弩袖箭功夫,所以说此人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的确不为过。
不过历史他的名气比石敬岩可差远了从他的族谱中有族人留下只言片语说他的刀法技若烈风迅雷】,考虑到他的刀法是双手斩马刀那简直可想而知了,肯定就是大喝一声兜头一刀劈下去,这,未免不符合当时文人的审美,后来石敬岩的一帮文官弟子们在笔记中也说,程宗猷刀技威则威亦,却不免失之粗糙。而石敬看,连钱谦益可都是为他做过传的。
可想而知,这两人就好像是戚继光和俞大猷,戚继光不单会打仗,还会做人,一生功成名就,而俞大猷只会打仗,却不会做人,一生起起伏伏,这俞龙戚虎一时名将,俨然就是两个待遇。
天朝武术逐渐失传,文人其实要负很大的责任,文人越是把武术吹嘘得天有地下无,真正的古传杀人技越是没活路,就像是乖官使一路碧海潮生剑法,还不是图她好看,若真说效果,哪儿有程冲斗那双手斩马刀更实用更实战更易流传,可人性偏生如此,把宝贝当石头一般丢掉,却把不值钱的玻璃珠子当价值连城的宝贝。
把那箭矢从树使劲儿拔了下来,乖官走到宝儿跟前问她伸手,“拿出来我瞧瞧。”
宝儿撇嘴,有些不乐意,磨磨蹭蹭从小臂手肘下解下一截约莫婴儿臂粗细的管子,乖官劈手抢过,低头仔细看去,头有蝴蝶翅的拨齿,竖起来往里头凑眼瞧去,却被宝儿一把抢过,“你疯啦!若把眼睛射瞎了,你那些女人还不得用火铳把我射成筛子。”说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从他手拿过箭矢,扣下蝴蝶翅的拨齿,就把箭矢往里头压去。
乖官一瞧之下,明白了,这玩意儿不靠弹簧,如今的炼铁技术也还炼不出弹簧来,这东西靠的是那蝴蝶翅的拨齿,似乎是两根铁片千锤百炼出来,弹性极佳,一压便弯曲在管内,使劲儿一拨后,顿时伸直,就把箭矢给弹射出去了,这就有点像是后世农村孩子用芦苇管做的玩具袖箭差不多,甚至原理也是差不多。
他再一次劈手抢过来,拿在手,简直爱不释手,这玩意儿真好,巴掌长短,明人衣饰宽大,往肘下一绑,的确是利器,突然射出一箭,那真是要人命的。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乖官忍不住赞。
说它简单罢!可这是五百年前啊!大明朝啊!有这东西,当真是极其逆天,他忍不住就瞪着黎宝儿,这东西是射不死人,力道差了些,可若射在要害,那肯定也要死人的,若头涂点毒药什么的,譬如乌头,那随便射到什么地方,虽不立刻致命,凶险度却丝毫不减,这个黎宝儿,分明就是木婉清第二啊!
六宝儿被他下一阵儿瞧,瞧得浑身毛毛的,忍不住娇嗔,“喂!你干嘛这样看我,快还我,这可是我老师送给我的,普天下也没几个。”
乖官顺手就把这袖箭往自己袖中一揣,“这东西太危险,你小女孩子家家的,玩这个作甚,我没收了,还有……”他转首瞪着宝儿,拿出转移视线**,大声道:“我不叫喂!记得,叫我老爷,大都督,国舅,嗯!叫相公也行……”
他满脸儿笑眯眯,心抢到好东西的得意,黎宝儿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脸泛起两坨红晕来,“呸!想得美……”
“来,给老爷我乐一个瞧瞧。”乖官这时候心情极佳,忍不住逗弄黎宝儿,伸手过去托起她下巴来,触手之下,柔柔嫩嫩,再瞧她眼神羞涩,躲躲闪闪地模样,忍不住心中就一荡。
下意识便凑过身子去,脑袋宛如阴云一般压了过去,手指头还在宝儿下颌挑着,低声道:“快叫老爷……”
感觉到一股子热热的气息喷在脸,宝儿满脸羞得通红,脑子里头也嗡嗡嗡一片,可她老爹黎易常的声音偏生那么执着地响着:宝儿啊!乖囡,你是最漂亮的,只要稍微施展点手段,对他勾勾手指,他哪儿有不钩的道理……
瞧她满脸通红,使劲儿把下巴往锁骨处压,手传来一葬阵肉肉的感觉,乖官心灼热,就未免有一种抢小朋棒棒糖的邪恶快感,忍不住手指一用力,就托起了她的下巴来,脸眉毛动了动,做出邪邪一笑的模样来,缓缓道:“六宝人……”
黎宝儿瞧他眼眉轻动,一脸坏坏的笑,忍不住咬了咬唇,突然就做出了一个叫乖官措手不及的动作,她伸手捧住了乖官的脸颊,闭眼睛就把自己的樱唇压了去。
一触之下,柔柔腻腻,满嘴芬芳。
乖官瞪大了眼珠子,我勒个去,我……被强吻了?未完待续,破晓更新组ZY王野提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9比晓B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65章 谁让你把舌头伸进来的
旁边菅谷梨沙一愣之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两人,只见自家殿下使劲儿睁着眼睛,似乎有些生气?梨沙不太敢确定,不过,似乎殿下很快脸色就柔和了下来,眼帘也微微遮了半边,由于殿下鼻若玉柱,他往前略倾了一些儿,两人的脸颊便凑得紧紧,形成很古怪的姿势,从梨沙这个角度瞧去,似乎把那位六宝儿小姐的鼻子也压闭住了,难不成……她不需要呼吸么?
她紧紧盯着二人,没一忽儿,便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忍不住双手捂着脸,眼神却舍不得从殿下身上移开……
正在这时候,从园子外头匆匆闯进来一个人,甫一进门便大喊,“凤璋,出事了,出大事了……呃……”
乖官混若未闻,贪婪地吮吸着娇嫩的丁香小舌,而六宝儿却是娇躯一震,当下便使劲儿伸手推开乖官,一抬手,啪一声,在乖官脸颊上扇了一巴掌。
捂着脸不可置信,乖官大声道:“你疯啦!打我做什么!”,六宝儿双目圆睁又羞又怒的模样,“谁……谁让你把委头伸到人家嘴巴里面……”,话说了一半,瞧了一眼那闯进来的男子,脸上顿时涌起一层血色,由深红而涨紫,一股子说不出的羞恼模样,双手一捂脸颊,扭头就跑,就把乖官一个人呆呆地撇下了。
闯进来的董其昌心知肚明,这是人家姑娘脸上挂不住,凤璋这一巴掌挨的却是有些冤枉,看来还是自己来得不巧,当下重重干咳了一声,快步走到乖官跟前,“这个……”,似乎为兄来的不是时候……倒是害得凤璋你吃了一说……,嘿嘿!”他说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乖官听他嘿嘿笑得不怀好意,更是生气,捂着脸颊道:“莫名其妙,明明强吻我”还要说我……,哼!”董其昌当即正色道:“贤弟,这个,为兄却是要说你的,姑娘家面皮薄”你作为男人,在这上头便要体谅一些,难不成你就不能在为兄面前说自己色心大作么,也顾全了人家姑娘的颜面,男人么,有些色心打什么紧,阁老们不也**么,海刚峰六十岁不也纳十六岁的妾么!所以说,你啊!还是小孩子脾气,可见生而知之者也未必全知全能啊!哈哈!”,他说着就大笑起来,乖官平素里头样样出挑儿”把他董其昌和陈继儒压得跟普通士子没两样,虽然说三人也是情若兄弟,可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能奚落一下乖官,又怎能放过呢!
越漂亮的女人越骄傲,越有才的男人越骄傲,乖官自觉自己没甚错处,不过这一巴掌吃的的确有些莫名其妙,当下讪讪然放下手”忍不住便哼哼,董其昌瞧他脸色,忍不住就劝他道:“管子曰阶傲侈泰,离度绝理,其唯无祸”福亦不至矣”凤璋,你如今身系天下,却万万不可骄傲啊!”
乖官被他说的有些不服气,骄傲都能扯到管子去,当下便说:,“大兄”总不能只许女子骄傲却不准男子骄傲罢!”,撇了撇嘴角,董其昌就道:“女人无才便是德,让她傲娇又何妨”凤璋,为兄劝你”有空闲不妨读一读张叔大的《女诫直解》,或有感悟……”,乖官顿时被他说的啼笑皆非,晋下就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后我看见人家闺女便色心大作便走了,大兄,好端端的,怎么从南京赶来,出什么大事了连大兄这南直隶亚元都拿捏不住啊!”,说到最后,未免还是忍不住略刺了刺。
被他这一提醒,董其昌顿时以手拍额,“被你这一打岔,差点儿忘记了,这是真大事了,这漕帮突然停止所有船只往来,难道你没觉得最近粮价上涨了么?”
乖官顿时一愣,一时间领会不到其中的意思,董其昌跺脚,“整个南直隶,包括浙江,大多种植桑树,便产生丝,以前两省都是能往外运粮食的,可如今两省都是靠外省进来的粮食才够百姓食用,这其中,大多靠山东以及河南的粮食为主……”
乖官目瞪口呆,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鱼米之乡的江浙要靠a,东河南的粮食才够老百姓食用……
这时候董其昌连连以手拍额,却是一脸的懊恼,“这事情却是要怪为兄的,你年幼,又兼从小在北京长大,未行走过天下,未见识过民间疾苦,为兄年过三十,常年在各地游历,自诩腹中经世之才,当时你说要拆漕帮的台搞海运漕粮,为兄是一力赞成的,却偏生把这一件事情给忘记了……”,说着,长吁短叹,连连跺脚。
这就是书生误国的典型了,朝中阁老们难道不晓得漕帮的危害性么?百万众的帮会,又勾连漕运衙门,其中危害甚大,可是,这其中有千丝万缕的纠结之处,别的不说,南直隶和浙江都是产丝大省,粮食不够怎么办?只能从河南跟山东调,也就是说,把北边的粮食往南边运,若不然,江南丝户们连饭都吃不上,且先不说造反不造反,光是织不出丝绸来,大明的财政便要锐减,当然了,这其中,商人赚的是大头,朝廷只不过拿了点小利,可即便是这点小利,也不由得朝廷不去做,这便叫做饮鸩止渴。
而乖官却只考虑到南边的粮食往北运的问题,他不知道,当然,即便告诉他也不会相信,居然南直妻和江浙连米都吃不起,即使这个时候,他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江南若无粮,为何年年漕粮还要往京师运?”乖官忍不住大声责问道。
“漕粮若不往京师去,江南百姓倒是尽够了,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凤璋,你有没有想过,若两省不缴漕粮,别的省份怎么瞧?难道他们也本地就粮?河道、沿河诸卫、漕运甚至南京六部的官员们,他们岂不是没事儿干了?”董其昌本是大才,他原先只是没想到漕帮会来这一出威胁朝廷,要知道,这时候正是秋后,这可是刚刚收获过啊!
他连连跺脚,喃喃道:“若这个时候整个江南连米都吃不上,天下人会怎么看?百姓会不会造反?士子们会不会闹事?最关键的是,到时候大家都会想”那位捣鼓了海运漕粮的郑国舅,会不会下台?咱们大明有很多这等人,你若办好事,他们冷眼旁观”你若把好事办砸了,他们便迫不及待跳出来,“……”,听董其昌这一说,乖官顿时顽然往后踉跄了几步,心思一直在殿下身上的菅谷梨沙瞧见了顿时一把紧紧抱住殿下。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以为,我是国舅,姐姐是皇贵妃,姐夫是皇帝”后台坚固,只要我肯实心为百姓办事,这天下的事儿还不是反掌之间……“……”乖官低声喃喃”董其昌听他说到皇贵妃,忍不住微微诧异,不过这时候也不是计较这等口头上小错误的时候,当下便说:“凤璋,莫要想太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如今天下小人横行”你我兄弟这时候却不能打退堂鼓啊!”
“殿下是大菩萨转世,可是救世也要金刚霹雳手段啊!”抱着乖官的菅谷梨沙突然插了一句嘴。
董其昌一愣,当即便问道:“你来说说该如何?”
菅谷梨沙顿时便脸上红晕起来,这位可是殿下的结拜兄长啊!她结结巴巴低声道:“几年前道雪殿下的领地上也有过一次饥荒,当时道雪殿下出面请了博多三杰调运大米”一船船全部堆在码头上,一面又杀了几个囤积居奇的商人,“”
董其昌脸上顿时微微失望,这等手段,不过寻常,何况,杀鸡骇猴这等事情”或许在扶桑能做,大明却不太行得通。
倒是乖官眼前顿时一亮,这等手段”对他这个前宅男来说,反而是最好的手段”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太深的手段,他哪儿有那个本事折腾得来,或许,再过二十年,他厮混了二十年官场了,那还差不多。
一把拽住董其昌,他大声问道:“大兄,你估摸着,整个南直隶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董其昌听他那口气便知道他想干嘛,当即大急,“你可不能乱来,杀人这等事情,坏名头的,你若杀多了,日后谁来替你做事!”
乖官伸手在梨沙抱住他的手上拍了拍,菅谷梨沙这本觉自己还紧紧抱着殿下,脸上一红,当即撤手往后退了两步。
“大兄,解决矛盾最好的法子就是转嫁矛盾。”乖官这时候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又有了些从容态度,“杀人坏名头我自然知道,可若是那汉奸卖国贼呢!杀了怕还是叫好的多数罢!”
汉奸一词,来源后世清朝雍正时候改土归流,按说,改土归流针对的是少数民族的世袭土司们,可凡事存在,必然有利益纠葛在其间,故此很多人借此对抗朝廷,雍正和乾隆都过上谕,说苗民作乱,和汉奸勾连,这不知道这两位满人是怎么想出这么个词来的。
董其昌听到这词,忍不住诧异,不过这词意思很好领会,当即点头,“道理是没错,但是,如今又没倭寇作乱,扣帽子也不容易哇!”
嘉靖朝和隆庆朝,江南很多官儿都互相扣过作为和倭寇勾结的帽子,这等罪状,但凡混官场的,都是必备的技能,董其昌三十多岁,他年轻的时候还经常能听到类似的传闻,不过,万历年开始,这勾连倭寇的帽子便不怎么管用了,你想扣别人勾连倭寇的帽子,总要有倭寇才成罢!都没倭寇了还怎么扣。
乖官嘴角一翘,冷笑道:“这不是还有小吕宋么!就说他们勾结小吕宋。”
董其昌顿时打了一个寒噤,朝廷刚死了五万户商人在小吕宋,这时候扣人一顶勾结小吕宋的帽子,他甚至已经想象到了,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们被愤怒的百姓一人一口分尸的样子……
略一犹豫,他忍不住道:“这个…………是不是太狠了,囤积居奇虽然可恶,却也是商业手段。”大明商贸达,从明中期开始,商人不断掌握着各种各样的权利,成化年的时候,北京商人罢市(都市店肆佣工,皆闻风匿避,至闭门罢市累日明《菽园杂记》,6容),什么锦衣卫、东厂,顿时成了笑谈,你再狠,要不要穿衣”要不要吃饭,吃喝拉撤,全离不开商人,到最后,朝廷也不得不屈服。
商人们现,原来,大家联合起来,力量是如此之大”从那以后,百多年下来,商人的确可以左右朝政了”别的不说,像是张四维、许国这等豪商家庭出身的人能做到阁老,就已经充分说明问题了,百多年熏陶,民间舆论实际上也认可这等手段的,认为商业买低卖高,囤积居奇,这些都是正常的路数”明中后期无数的话本中,很多话本唱词的主角都是靠做买卖致鲁,手段无非就是看准时机,买卫大批便宵货等升值,随即积累万贯家私”这样的手段,其实已经被老百姓接受认可,官员们甚至公然说,做买卖也是理所当然,若不然,何以养家”连许多礼教大儒也是这么个腔调。
故此,乖官扣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一个勾结小吕宋的帽子,董其昌便忍不住觉得这未免太狠,似乎有伤阴德,要知道”真正勾结小吕宋的,可正是你郑国蕃啊!
听董其昌口气犹豫,乖官就说:“那,大兄有什么好主意?”,董其昌顿时哑口无言,他若有好主意,当即就在南京操办了,何至于巴巴地从南京跑来苏州找乖官商量么,还不是没辙。
“我业已修书一封从朝廷快驿往宁波去,让那静胖子想法子从天津那边调回些粮食回来,不过,远水济不得近火……”,董其昌叹气,他其实已经做了很多手安排,要知道很多事情乖官都是放手让他干的,说实话,他做和乖官来做,差别并不大,如今很多权贵也都晓得,此人是国舅爷跟前的人,根脚肯定是在德妃娘娘那边,若不意外,明年慈圣皇太后诞辰的恩科,这位一榜进士是跑不掉的。
“我就怕调不来粮食啊!”,乖官冷笑,他这时候定下心来一想,单单只是漕帮,那已经是芶延残喘,虽说有狗急跳墙这一说,可他却依然不信漕帮有那个胆子敢于明刀明枪这么干,要知道,这等于有造反嫌疑啊!那么,漕帮背后必然有人,对方能想出这样龌龊的法子,自然有下策的,他估摸着,别说山东河南那边的粮食,怕是湖广那边也调不来,他甚至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么一副画面来:一个脸庞隐在黑暗中的男人沉着声音道啦米不得进南直隶卜所以,即便是抄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的家,这要熬到明年,怕也玄乎。
董其昌跺脚,咬了咬后槽牙,斩钉截铁道:“好罢!杀就杀了,不过,粮食还得调啊!若不然我怕熬不到明年。”
乖官想了想,转身吩咐了菅谷梨沙几句话,梨沙点点头,快步去了,而乖官则安慰董其昌道:“大兄,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也别着急了,这事儿虽然棘手,可是,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就当咱们如今是阁老了。”,说着,就笑了起来。
董其昌一听,亦是笑了,这操的可不就是阁老的心么,两人顿时哈哈大笑。
没一忽儿,苏松巡抚粱文儒走进来,乖官也不和他客气,当下把话挑明了,粱文儒顿时惊得面无人色,要知道,若地方上真闹出大乱子,这先要拿掉的,就是他这个南直隶的巡抚啊!
“子爱兄,南直隶的兵马按说都归你管,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要银子,只管开口,但是,军卫这一块,不能乱。”乖官堂而皇之对这位二品封疆下令,粱文儒这时候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前程,那也得下死力气,当下点头,“国舅放心,定然不能叫一些有心人得逞。”,说按,拱了拱手,匆匆就去了。
“他如今和我是一条绳子上头的蚂蚱,跑不掉的。”乖官笑笑道,董其昌听他这玩笑话,忍不住摇头。
又过了半个时辰,黎易常黎半城去而复返,乖官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对他说:“宝儿我这几天就收她进房……”,还没等黎易半脸现喜色,就把方才那话说了,黎半城顿时脸色一遍,怪道这世面上粮价儿一天一涨,他正纳闷,这时候的粮价应该跌才对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
“黎长者,我能否信你?”,乖官紧紧盯着他,黎易常这人,本就赌性重,在他看来,这事儿虽然风险,可风险越大,表示收益愈大,倘若成事,那自己便可称之为国舅的心腹了,当下正色道:“宝儿日后若生下男丁,恳请国舅让孩子姓黎。”说弃,便跪了下去。
这话看似在威胁乖官,实际上,这是在卖好,那意思是说,我黎家日后就是国舅爷你的了。
乖官一把抱住黎易常的双肩,没让他跪下去,就诚恳道:“世叔放心,宝儿第一个儿子就姓黎。”,这两人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互相一笼有了这层担保,乖官当即对黎易常道:“这苏州丝绸商户们和织工们,就交给世叔了。”,苏州历来是抗税的急先锋,织工闹事那是稀松平常,虽然说他郑国蕃也市恩给织工,可到底浅薄了些,真要说威信,还得这些丝绸大户们,毕竟这些人是织工们的米饭班主。
“国舅放心,苏松十万户织工,决不会乱。”黎易常拍胸脯保证,随即笑眯眯去了。
瞧他背影消失在门口,董其昌就叹气,“凤璋啊!如今你可是香饽饽,连收女人入房也能当筹码使唤,不服不行啊!什么时候,我董香光也有这等待遇。”
乖官嘿嘿笑了,“大兄,真轮到你,怕你就不羡慕了,男女之间的事情,还是纯粹些比较好啊!对了,大兄,还要麻烦你往宁波一趟,宁波今年很多人家种了稻谷,应该有些余粮,大兄去和我那位老师好好商议一番,再寻些人,出海往琉球国眸粮,若是顺利,一个来回也不过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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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章谁让你把舌头伸进来的……】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