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鬼谷子传人
马业最终并未得到那柄碧血剑,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马业看来,一个落魄子弟的佩剑,再华丽又值得几钱?能得到固然是意外之喜,得不到那也没啥可惜的。
三天后,蒯彻从鲁邑返回彭城,问及英布可有一个名叫毕书的年轻人曾来求见时,英布却是懵然不知,当下把马业叫了来。
进了大殿,马业赶紧作揖见礼,英布摆了摆手,问道:“马业,这几天可有一个名叫毕书的年轻人曾经求见寡人?”
马业呃了一声,讷讷地道:“的确有这么个年轻人。”
英布皱了皱眉,不悦地道:“怎么不向寡人禀报?现在他人呢?”
“这个……”马业闻言顿时窒了一窒,好半晌后才道,“大王,那就是个恃才傲物的狂徒,当场就让臣给打发走了,这会只怕早就离开彭城了吧?”
“胡说!”蒯彻闻言大怒道,“什么恃才傲物的狂徒,那可是国之名士,是本相费尽了口舌才替大王招揽到的大才,马业,你竟敢阻他觐见大王?!”
“啊?”马业惨然道,“这个,臣并不知道他是国相引荐的呀。”
英布有些好奇地问道:“国相,这个毕书,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这个臣也是不知道,臣与他也只在鲁邑酒肆中偶然相遇。”蒯彻说此一顿,遂即又接着说道,“不过,仅仅几次长谈过后,臣却很吃惊地发现,此人知兵知法又知道,既谙熟儒家学说,又通晓墨家精义,更兼知晓天地yīn阳学说,尤为难得的是,还有纵横家之辩才,单以才具而论,臣与之相比,犹如滴水之比汪洋、萤火之比皓月哪!”
“啥,滴水之比汪洋、萤火之比皓月?”英布咋舌道,“国相,言重了吧?”
“不重,一点都不重。”蒯彻摆了摆手,肃然道,“大王,臣怀疑此人很可能就是鬼谷子的当代传人!大王若能得此人相助,何愁霸业不成?”
“哦,鬼谷子当代传人?!”英布闻言也是悚然动容。
蒯彻却闷哼了一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马业,余怒未消道:“如此国士,竟被你个竖子拒之宫门之外,实在可恨!可恨!可恨!!!”
蒯彻连续三个可恨让马业听得心惊肉跳,当下苦着脸对蒯彻说道:“国相,下官又哪里知道这些呀,下官委实不知情哪……”
“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是枉然。”蒯彻跺了跺脚,急道,“你只要告诉本相,那毕书可曾离开彭城,若离开了彭城,现在又在何处?”
“这个……”马业讷讷地道,“好像,好像往广陵去了。”
“大王,臣去追他回来。”蒯彻说罢转身便走,竟不及向英布辞行。
目送蒯彻的身影匆匆远去,英布不禁悠然神往,低声说道:“能得国相如此盛赞,那人既便不是鬼谷子当代传人,只怕也真是个国士呢?”马业原本还想进几句馋言,可听到英布这么一说,立刻便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广陵县城,一辆马车正从南门缓缓驶出。
马车厢里,怀抱碧血剑的毕书正在闭目养神,正如蒯彻所猜彻的那样,毕书的确就是鬼谷子当代传人,从五岁开始,他花了整整二十六年时间熟读师门海量典藉,又从师尊那里习得了一身本事,这次下山就是准备要建立一番功业的。
在鲁邑跟蒯彻几次长谈,毕书对蒯彻还是颇为认可的,此人无论xiōng襟、气度、才具都是不错的,就是有些倨傲,于是连带的也对淮南王英布产生了兴趣,不过彭城之行却让毕书大失所望,门下遏者如此,淮南王本人只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然后就遇到了一个自称屈不才的江东富商,非要请他去江东见识所谓的国考。
不过凭心而论,对于楚国的国考毕书还是很好奇的,因为楚王能够对士、农、工、商子弟一视同仁,这让毕书有些纳罕,毕书也正是寒门出身,因而对楚王的这个举措从骨子里就感到亲切、认同,所以想来江东亲眼见识见识。
城门内,一名手下正向屈不才抱怨:“总管,这家伙什么人哪?穿得这么寒碜,偏生还牛气得不行,从彭城到广陵县,这一路上咱们管吃管喝还管睡,临出广陵还得安排一艘大船送他过乌江,少说也花费了数万之巨,这值得么?”
“你懂个屁。”屈不才骂道,“这点小钱算得了什么?”
手下瓮声瓮气地道:“需知咱们的钱也不大风刮来的。”
屈不才没好气地道:“哼,你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头吗?”
“小人哪里知道?”手下摇头道,“总管知道此人来头?”
“本总管也不知道。”屈不才摇了摇头,遂即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不过在鲁邑一家酒肆里,我曾亲眼看到淮南国相蒯彻跟此人言谈甚欢,而且对他恭敬有加,后来,本总管又花不少钱买通了蒯彻的随从,结果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一个惊人的消息?”手下道,“总管,什么消息?”
屈不才见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那个随从说,蒯彻有一次喝多了,无意中提及此人有大才,很可能就是鬼谷子的当代传人,而且蒯彻有意将他引荐给淮南王,你想,如此大才,若是让他投入淮南王帐下,对大楚来说岂不是个威胁?”
“哦,原来是这样。”手下连连点头,恍然大悟道,“总管英明。”
“这样的大才,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必须请到江东去,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屈不才说着做了个抹喉的手势,然后又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各方面的能力都不错,就是欠点眼力,再历练历练,差不多就能去别国独挡一面了。”
“是是是,多谢总管提携。”手下连连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当百里贤忙着准备国考时,屈不才的一封密信连夜送到了吴中王宫。
半年多前,项庄正式成立了类似于秦帝国“黑冰台”的情报组织,并在天姥山乌木崖设立了秘密据点,开始大肆招募、筛选、训练si士,因为训练营地处“乌木崖。”为了保持组织的神秘xìng,故以乌木崖相称,屈不才为乌木崖首任总管。
项庄对于乌木崖的支持可谓不遗余力,不仅把当初从洛阳、咸阳掳来的大量金银珠宝全部交给屈不才,作为黑木崖招募si士、发展眼线的经费,更允许隶属于乌木崖的货栈、书坊在中原各国独家销售各式纸张、书藉。
此时,造纸术、印刷术并未扩散,中原各国根本就造不出纸,印不出书,因而乌木崖经营的纸张、书藉在中原各国基本上都处于倾销状态,借助纸张、书藉的倾销,乌木崖很快就积累起了巨额财物,然后凭借雄hòu的财力构织起了庞大的情报网络。
截止目前,乌木崖已经在淮南国跟梁国建立了完整的情报网络,在齐国、赵国、韩国的各大都邑也初步建立了情报据点,假以时日也将逐步建立情报网络,只有关中、巴蜀由于距离太远,乌木崖的触角暂时还没有延伸进去。
这封密信就是由亲自坐镇彭城的屈不才送出的。
屈不才在密信中向项庄报告,他在彭城发现了一个名叫毕书的大才,此人能与蒯彻称兄道弟,还能够引经据典驳倒蒯彻,根据淮南国国相蒯彻的暗中猜测,此人很可能就是鬼谷子的当代传人,并且屈不才已经安排人手护送他过江前来吴中。
项庄闻言大喜,当下唤来晋襄吩咐道:“晋襄,安排车驾,去曲阿!”
晋襄看了看窗外已经微微发黑的天sè,愕「百度贴吧启航文字」然道:“大王,现在去曲阿?”
“对,现在就去!”项庄说罢起身,又匆匆起身更衣,一边又吩咐晋襄道,“让军师把国考的事情先放一放,随寡人一道去曲阿。”
“喏!”晋襄轰然应喏,领命去了。
广陵县,乌江北岸风陵渡口。
急促的马蹄声中,十数骑快马犹如风驰电擎从北边驰道上飞驰而来。
当先一骑头戴峨冠,身披锦袍,仪容不俗,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连夜南下广陵前来追赶毕书的淮南国国相蒯彻,蒯彻一路南来,真可谓是心急如焚。
“驾!驾!驾!”尽管胯下坐骑已经跑到嘴吐白沫,可蒯彻却还是挥舞马鞭si命地抽打着马股,这一刻,他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风陵渡,不着急不行哪,这万一要让毕书过了乌江,再想追回来那就绝无可能了。
一旦毕书真的成了楚国之臣,麻烦可就大了!
虽说淮南国已经跟楚国结盟,短期内两国不可能刀兵相向,可从长远来说,总有一天两国还是会刀兵相向的,一旦毕书入楚,他的能力越强,对淮南国的威胁就越大,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毕书渡过乌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入楚!(未完待续)!。
第263章 毕书入楚
蒯彻紧赶慢赶,追到风陵渡口时不想还是慢了半步,他才刚到渡口,就正好看到毕书上了一条华丽的大船,蒯彻虽然连声招呼,可那船夫却是理也不理,解开缆绳再用木篙在埠头上轻轻一点,大船便已经dàng离了江岸。
“学剑贤弟,请留步,留步!”蒯彻勒马江边,连声疾呼。
一袭白衣、肃立船头的毕书看了看蒯彻身后那十几个神情冷厉、浑身杀气流lù的淮南将士,又微笑着对蒯彻说道:“子通兄,不劳远送,呵呵。”
蒯彻心头泛苦,又道:“学剑贤弟这是yù往何处去呀?”
“小弟打算去江东走走看看。”毕书冲蒯彻遥遥一揖,笑道,“昔在鲁邑,多谢兄长盛情款待,兄长的好意小弟也心领了,奈何小弟福缘浅薄,无缘shì奉淮南王帐前,倒是辜负兄长的一番美意了,委实有些惭愧,呵呵。”
蒯彻皱了皱眉,正要回头吩咐身后十几名淮军精锐射杀毕书时,对面大船的船舱里忽然走出了一条铁塔般的汉子来,那汉子只往船头一站,便以如山岚般雄壮的身躯将毕书护在了身后,再想射杀毕书却是没机会了。
蒯彻再yù吩咐随行将校调来附近淮南水军入江追杀时,对面大船上却早已经挂起了数面巨帆,只片刻功夫,猎猎江风便已经鼓满了风帆,原本缓缓行驶的大船霎时便开始加速,前后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已经驶入江心看不太清了。
这光景,待淮南水军调来,毕书早该过江上岸了。
“可惜,可惜哪,如此国士,竟不能与之同僚,遗憾,委实遗憾哪。”蒯彻浩然长叹一声,遂即又满脸凝霜,忧心冲冲地道,“毕书入楚,不出仕则罢,若出仕则终将成为我淮南国的心腹之患,心腹之患哪,唉……”
半年前,曲阿新开了一家酒肆,结果很快就成了各地酒徒趋之若鹜的圣地,没别的,就因为这家酒肆出售的烧酒澄澈透明,甘醇绵厚,酒劲却远胜别家酒肆所售卖的水酒十倍,喝了这家酒肆的烧酒,基本上就不想别家酒肆的水酒了。
大堂的角落里,毕书正据案独饮,倒不是他喜欢热闹,实在是这个时代的酒肆根本就没有雅座这样的设施,不管你什么身份,王公贵族也好,贩夫走卒也罢,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堂上,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
再次将小杯中的浇酒一饮而尽,毕书不连赞好酒。
当初在彭城,那个名叫屈不才的江东商人跟他说,江东最近出现了一种口感醇厚、劲道十足的美酒他还不信,原以为那不过是这个江东商人诳他来楚国的说辞而已,不想这竟然是真的,就这酒的品质,说它是琼浆玉液也不为过哪。
咂了咂嘴,毕书举起小酒壶意yù往自己的小酒觞里再倒一觞酒时,却发现酒壶居然已经空了,当下抬头高喊道:“酒娘,再要一壶!”
当下有个资容秀丽的酒娘款款上前,却极为委婉地说道:“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定有规矩,不管客人是什么身份,一律只能售卖两壶,公子你已经喝了两壶了,还想再喝的话,只能明天请早了,实在抱歉。”
毕书闻言哑然,不想这里竟然还有这规矩?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如此美酒若是不限量售卖,只怕一大清早就被各地闻讯赶来的酒徒哄抢一空了,到这时辰,哪里还有多余的酒留给他这个外乡人喝?
摇了摇头,毕书正yù起身时,身边忽然响起了一把清朗的声音:“酒娘,给这位公子再来两壶,算在在下头上。”
“好的,三位公子请稍候。”酒娘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毕书这才转过身来,只见身畔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两位年轻人,前面那人看上去顶多二十六七岁,可嘴chún上却已经蓄起了浓密的短须,他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却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睥睨天下的气势,显然不是常人。
后面那人更是个翩翩佳公子,一袭白衣,身姿颀长,更兼剑眉星目、chún红齿白,好一个俊俏书生,毕书自认也是美男子,可跟眼前这位一比较,却又要略逊一筹了,只是这都已是深秋季节,这位手里却还摇着扇,未免有些突兀了。
毕书正打量间,前面那位英朗青年率先发话了:“所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兄弟如果不嫌弃,不如与在下兄弟共饮一觞如何?”
“荣幸之至。”毕书微微一笑,向两人道,“两位兄台请。”
当下三人搬过酒桌,呈品字形相对而坐,不稍时,酒娘便端来了足足六壶烧酒,分别摆在了三人案头,毕书不禁两眼微微一眯,看来这两位酒客的确不是常人,别人一天只有两壶的限量,可到了他们这却是破了例了。
三觞酒下肚,羽扇书生忽然问道:“这位兄弟应该不是江东人氏吧?”
“诚然不是。”毕书摇了摇头,说道,“在下祖藉鲁国,却生于齐国,又长于赵国,更曾经在燕国求学二十余载,细细思量,连在下自己都不知道算是哪里人氏了。”说此一顿,毕书又道,“倒是让两位兄台见笑了。”
羽扇书生回头看了看英朗青年,又道:“这么说,兄台是个饱学之士了?”
“当不得饱学之士这四个字。”毕书摆了摆手,道,“不过就是读了几卷书罢了。”
羽扇书生摇了摇羽扇,忽然问道:“不知道兄台对楚国的国考又是怎么看待的?”
毕书嘴角忽然绽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遂即说道:“关于楚国的国考,在下来江东的路上也是略有耳闻,所知不多,见解也未必正确,要是说错了,两位可不要笑话。”说罢,不待对面两人说话,毕书又道,“在下以为,项王此举别有所图。”
英朗青年神情不变,羽扇书生却是微微sè变道:“兄台这话怎么讲?”
毕书微微一笑,道:“国考之举,从长远来看好处多多,一来可以大量吸引江北士子前来楚国赶考,二来可以大量发掘寒门子弟,假以时日,楚国必将出现人才鼎盛之气象,项王如果能够善加利用,必能成就一番霸业,不过……”
英朗青年听了不禁连连颔首,羽扇青年却道:“不过怎样?”
毕书举起酒觞小酌一口,道:“不过,在下以为项王此举的初衷只怕还是为了削弱江东士族的影响力,为将来推行新法减少阻碍。”
话音方落,英朗青年和羽扇青年便同时变了脸sè。
陇西,汉军大营。
张良刚回自己行辕,便闻到空气里隐隐有暗香浮动,当下神sè微动,对着行辕抱拳作揖道:“师妹,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师兄,小妹也是才到不久。”
话音方落,一道倩影便从行辕里款款走出,只见肤芙胜雪、红chún似火,身姿窈窕、jiāo躯硕长,却是个烟视媚行的绝代佳人,张良捋了捋颔下柳须,由衷地赞叹道:“师妹,几个月不见,你却是出落得越发的标致了。”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张良师妹,许负。
“师兄过奖了。”许负嫣然一笑,又道,“倒是师兄,气sè不错呢。”
张良摆了摆手,问道:“师妹忽然从咸阳赶来陇西,可是有天象禀报汉王?”
许负摇了摇头,俏脸上忽然lù出了一丝古怪之sè,遂即又恢复如常道:“师兄,小妹这次前来陇西,却是来向汉王还有师兄辞行的。”
“辞行?”张良愕然道,“却不知师妹要去哪里?”
许负悠然回眸,遥远着东南方向的灿烂星空,说道:“小妹夜观天象,发现东南文曲星出,似有大贤入世,所以小妹想走一趟东南,没准还能替汉王招揽回贤才,如此,汉王霸业又多一份莫大臂助,师兄也不必像现在这般劳累了。”
“东南?”张良点了点头,悠然道,“那就是楚国了。”
许负道:“师兄,未必就是楚国,也有可能是淮南国。”
张良笑笑,忽又问道:“师妹,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许负答道:“小妹现在就想去跟汉王辞行,然后尽快动身前往东南。”
“也罢,师妹这便随小兄来吧。”张良点了点头,遂即带着许负直趋刘邦行辕而来。
进入行辕,叙了礼,许负便径直道明了来意,听说许负要远行,刘邦不禁目lù不舍和mímí之sè,老实说,刘邦垂涎许负美s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许负是当世有名的yīn阳大家,刘邦唯巩得罪许负而坏了自己的帝王之气,因而从不敢造次。
古人mí信,对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yīn阳家颇多敬惧,刘邦纵然是世之枭雄,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像许负这样的yīn阳大家!
现在听说许负要远行,而且极可能要去江东,刘邦顿时患得患失起来。
需知江东楚王项庄也是个英雄人物,而且年轻、强壮,对许负的吸引力无疑要远远超过他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子,刘邦很担心,万一许负看上了项庄,搞不好她就会帮助项庄斩断他刘邦的帝王之气,那可大事不妙。!。
第264章 二星争辉
许负最终还是走了,刘邦最终还是没敢阻拦。
张良知道刘邦在担心什么,当下劝道:“大王,师妹刚才也已经说了,您的帝星仍然璀灿发亮,这说明天下大势其实仍在我大汉,这次文曲星出东南,并非一定应在江东,而且既便应在江东,大才也未必就会出仕楚国,您就不必再担心了。”
刘邦默默点头,神sè间却流lù出了难以言喻的遗憾和不舍之sè。
老实说,作为一个兵家,张良并不相信鬼神之说,更不相信帝王之气,在他看来,yīn阳家的星象王气之说不过就是一种简单的心理暗示而已,譬如许负,她说刘邦帝星璀灿,刘邦便会更加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仅此而已。
张良更认为,刘邦是否天命所归,不是由帝星天象所决定的,而是由他张良、陈平、萧何、周勃、吕泽这样的臣子,以及几十万大汉将士的努力所决定的,假使没有他们这些股肱之臣,假使没有几十万将士,刘邦仅凭天象就能当上汉王?简直笑话!
不过,刘邦愿意相信许负的话,张良也是无可奈何,他总不能直接跟刘邦说,大王,许负的话都是假的,她说你天命所归,那也是假的,这可不就是把刘邦给得罪了么?以张良的聪明才智,自然不会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
不过,对于许负的心思,张良也能隐约猜到。
毫无疑问,许负是个有真本事的女人,在这个乱世,她能凭借自己一身所学闯出这么大的名声,靠的可不仅仅只是黄石公女弟子的身份,事实上,许负在周易、八卦、相术上还是很有造诣的,这些却不似天象那般虚幻,而是确实存在的。
许负之所以要远行,多半是推演周易、八卦时有了什么感应。
不过,许负真正决定离开的原因,只怕还是刘邦,自从长驻陇西练兵之后,刘邦不但戒了酒更远离了女sè,身子骨也是rì见健壮,最近便渐渐有些故态复萌了,不仅从西羌掳了两个姿sè过人的**,更新纳了一房夫人,对于许负也渐渐有了邪念。
也许,刘邦是觉得自己一天天的老了,如果再不趁现在娶了许负,那么这个绝世尤物就只能留给别的男人享用了,刘邦的独占yù望无疑是极强的,关键时刻,他连自己的子女甚至老子的xìng命都可以舍弃掉,许负这样的绝世尤物他又如何肯割舍?
只不过,顾忌到许负是yīn阳家,能夜观天象,又能辩识帝王之气,所以刘邦始终没敢造次,但这种顾忌也是有限度的,而且随着刘邦年岁的增大,他的耐心必然也会rì渐丧失,许负大概也是感觉到了危险临近,所以只能一走了之。
陇西通往咸阳的官道上,两骑快马正向前飞驰。
马背上却是两道婀娜的身姿,一骑白衣胜雪,一骑玄衣如墨,两道曼妙的jiāo躯却是随着坐骑的起伏而轻轻摇曳,犹如风中弱柳,美不胜收,只是两女的俏脸上却都méng了一方薄薄的丝巾,掩去了本来面目。
这两女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向刘邦、张良辞行的yīn阳大家许负和她的shì女小青。
正如张良所猜测的那样,许负的确已经意识到了自身所面临的危险处境,不过,最终促使她离开咸阳的原因却是几天前,她心血来潮所参的那一卦,那一卦象显示,她许负的红鸾星竟然动了,也就是说,她许负即将要嫁人了!
而且,她许负的命主就应在东南,应在江东!
途经一处岔道时,许负忽然一勒马头拐向了通往汉中的驰道,小青愣了愣,旋即赶紧纵马追上许负,问她道:“公子,这是去汉中的驰道。”
“知道。”许负点了点头,答道“咱们去汉中。”
小青闻言又是一愣,问道:“咱们不回咸阳了吗?”
“不回了。”许负摇摇头,又道“咱们从关中直接去临江,然后顺江而下去江东,就不回咸阳了。”离开陇西前许负参了一卦,从卦象上分析,汉王只怕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汉王现在只怕已经派人前往咸阳截她了。
事实上,刘邦老儿的确反悔了,许负前脚刚走,他就派了一骑快马赶回咸阳,命萧何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留住许负,奈何许负这个yīn阳大家会算卦,刘邦老儿的这番苦心却是注定要白费了。
曲阿,酒肆后院。
项庄、百里贤正在厢房里小憩。
白天与屈不才所说的那个的鬼谷子传人毕书畅谈了一下午,烧酒也是没少喝,不过这会几碗醒酒汤喝下去,项庄的脑子已经清醒了不少,当下问百里贤道:“子良,你觉得这个毕书怎么样?有没有真才实学,或者还是个夸夸其谈之辈?”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道:“看不准哪,不过从白天的接触来看,至少这个毕书还是很有眼力的,知道大王推行国考,是为了削弱江东士族的影响力,还有就是,这毕书一身所学极为庞杂,兵、法、农、墨、儒、yīn阳诸家学说俱皆信手拈来,倒的确像是鬼谷传人。”
项庄道:“子良的意思是说,这个毕书是个人才?”
百里贤笑道:“大王,这个毕书肯定是个人才,只不过,有没有前几代鬼谷传人那么厉害就不好说了。”说此一顿,百里贤又道“鬼谷前几代传人,苏秦挂六国相印,张仪曾两次入秦为相,孙膑、庞涓更是冠绝当世之兵家,皆非凡人哪。”
项庄闻言顿时动容,苏秦、张仪、孙膑、庞涓,这可都是秦秋战国时期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啊,这四个人中随便挑一个人出来,只怕连张良、陈平、萧何、韩信也是招架不住吧,这个毕书若能有前几代鬼谷传人一半牛,那可不得了!
当下项庄犹豫道:“子良,要不挑明身份跟他谈谈?”
百里贤摇了摇头,道:“大王,这却是不必了,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毕书只怕早已经猜到了大王您的身份,不过他并没有在大王面前流lù出归楚之意,可见心里也没有拿定主意,大王若是出面延揽,事若成也就罢了,若不成可就再没有挽回余地了。”
“倒也是。”项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这个毕书不是说想要见识见识咱们大楚国的国考么,也就是说,最近这段时间他还会留在江东,要延揽他倒也不必急于一时,那咱们就暂且静观其变吧。”
汉中,丹水,一叶扁舟正顺流而下。
夜sè如丝,许负正站在船头仰望浩瀚星空,清冷的月sè从天下洒落下来,将她曼妙的jiāo躯渲染得犹如月宫仙子,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该细的地方够细,该大的地方却是绝对够大,那惹火身姿,妖冶、魅huò得让人窒息。
轻盈的脚步声中,小青从船舱里弯腰而出,将一袭狐皮大氅披到了许负香肩上,然后柔声说道:“公子,夜凉了,进舱歇会吧。”
许负却没有理会小青,只是望着星空不语。
小青略略一窒,有些担心地道:“公子,你又在辩识天象了?”
作为许负的shì女,小青多少也接触了一些yīn阳学说,所谓的yīn阳学说,其实就是古人对于天文、地理的统称,至于天上星辰是否与人间存在某种气机感应,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直到两千多年后,都没能有个定论。
见许负没有理会,小青又好奇地道:“公子,真有文曲星起于东南?”
这次许负终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幽声说道:“文曲星并不在东南而在中原,却有一颗绝世将星起于东南,还有这天象,也是越发的混沌不清了。”
“将星起于东南?”小青翘着望着东南方向的夜空,却只看到了一大片混沌不清的黯淡星辰,再回头看看西北夜空,入眼却是一大片濯濯发光的星辰,尤其是中间那颗主星,更是明亮夺目,几乎能与当空皓月争辉。
当下小青有些疑huò地道:“公子,东南方向没啥星辰呀?”
“小青你一介肉眼凡胎,又岂能看穿玄奥天象?”许负嫣然一笑,正yù再说几句时,微启的小嘴却忽然张成了“O”形,一对亮若星辰的美目也霎时睁大了,许负直直地盯着东南夜空,俏脸上竟是流lù出了难以置信之sè。
“公子,怎么了?”小青见状暗暗心惊。
“帝星!”许负吸了。冷气,低声说道“东南星空竟然也升起了一颗帝星,虽然没有西北星空这颗帝星这般明亮,可是它的星辉却与附近星辰绝然不同,没错,那是帝星,那肯定就是帝星,天哪,二星争辉,楚汉相争真的还要继续?”
“二星争辉?”小青再次扭头望向东南夜空,可看到的却依然是混沌一片,除了一大片黯淡的星辰之外,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第265章 红鸾劫
万众瞩目的国考最终并没能在五天之后如期举行,而是一推再推,直到半个月后才终于盛大开考,之所以一再推迟,却是因为屈不才的“乌木崖”在梁国、淮南国、齐国、赵国以及临江国展开了大肆的宣传,导致大量的寒门学子向着江东蜂拥而来。
首考之日,竟有一万多学子进场应试,这样的盛况可谓亘古未有。
临时搭建的望台上,项他、项佗、百里贤、桓楚、季布等文武大臣正陪着项庄监考。
望着络绎不绝进入考棚的学子,上大夫武涉捋了捋柳须,不无兴奋地说道:“大王,昔孔子有三千弟子,便能出七十二贤,今日我大楚的国考盛况尤甚于昔,这一万多名学子,怎么也该选出三四百个贤才吧?”
若真能选出三四百个贤才,那么这次国考的目的也就完全达成了,接下来,既便江东士族群起反抗田赋法,那也是不足为虑了。
项庄却有些神思不属,道:“但愿如此吧。”
百里贤知道项庄心里在想什么,当下凑上前俯着项庄耳朵低声说道:“大王放心,那个毕书早已进了考场,而且就被分在天字甲一考棚。”这次国考由于考生众多,百里贤便将考场分成了“天”“地”“人”三大区,每大区又分成十二小区,然后再编号。
“很好。”项庄闻言两眼一亮,欣然道,“寡人倒是有些期待了,呵呵。”
考场外,清风棋舍。
自从考场搭起来后,便陆续有来自各郡各县乃至中原各国的学子赶来应考,这些学子大多出身贫寒,住不起城中客栈,便只能住在考场提供的学舍里,说是学舍,其实就是一间间条件简陋的茅舍,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罢了。
这些学子大多出身贫寒,可出门在外多少还是带了些盘缠的,要知道华夏族历来就有穷家富路的传统习俗,在家吃糠咽菜怎么都行,可出门在外,乡里乡亲的都会帮衬些,而且赶来应试的士子一多,消费能力却也不容小觑。
更何况,这些学子并非都是寒门学子,也有不少一掷千金的豪门子弟。
于是乎,考场四周很快便出现了大量的酒肆、茶楼、棋舍、乐馆甚至妓寨,而且一个个生意全都火爆得不得了。
不过今天,国考正式开试,大量学子涌入了考场,清风棋舍的生意便清淡下来了,只有廖廖几个棋客,而且并没有对弈,只在喝茶清谈而已。
临街靠窗的棋案前却坐着两个身姿窈窕的妙龄小娘,很是吸引了几个棋客的目光,只是很可惜,这两个妙龄小娘的头上都戴着竹笠,从竹笠上垂下的青纱遮住了她们的芳容,因而无法看清她们的真容,却不知道长得啥样?
这两人就是赶来江东应“红鸾劫”的许负和她的shì女小青。
作为一个yīn阳大家,许负当然知道自己的红鸾星动意味着什么,连一般的江湖术士都不敢轻易化解自己的劫难,最多也就卜一卦问问凶吉,许负师承黄石公,造诣深hòu,对其中凶险知道得就更加的清楚,她又岂敢逆天改命?
举着茶盏,闻着茶香,许负显得有些心思不属。
来江东的路上,许负针对自己的姻缘占了一卦,结果卦象混沌不清,连她这个当世大家都是勘破不了,只是心潮涌动间隐隐有所感应,她的红鸾劫多半会应在刚刚出现的那颗帝星或者将星身上,究竟是哪颗她也就分不清楚了。
小青的注意力却被窗外络绎不绝赶往考场的士子级吸引住了,忍不住赞叹道:“公子,江东怎么这么多学子啊?少说也该有好几千人吧?!”
“几千人?怕都有上万人吧。”许负终于从mí离中收回了思绪,轻声说道,“楚王诏行国考,八科各格者可得公士爵位,这可是破天荒的举措,需知将士在战场上斩杀甲兵,也不过仅得公士爵位而已,关键还不是爵位本身,而是学子拥有了爵位之后,也就意味着他们有机会出仕地方为官了,寒门学子又岂能不动心?”
“倒也是。”小青深以为然道,“这些学子真要是当了官,可不就是鲤鱼跳上龙门,一下就成为人上人了?小婢要是男子,也想去试试运气呢。”
许负莞尔笑笑,从窗外络绎不绝的学子身上收回了视线,开始小口喝茶,这个时代的茶艺远不如后世那么精细,真正的茶艺其实直到盛唐才开始流行起来,这个时代,也就是用滚水冲泡几枚粗焙的茶叶,聊以解渴而已。
许负却不知道,对面酒肆里,两个军汉正在仔细打量着她。
这两个军汉不是别个,正是高初的亲军校尉破军以及他的shì从青皮,青皮原本是戈胜的shì从,不过半个月前让破军讨了去。
三天前,破军奉高初之命护送八百学子前来吴中应试,送到地头后又回家与几房jiāo妻美妾缠绵了几天,今天将八百学子送进考场就准备回番邑了,不想在喝酒时,青皮这小子却说他发现了一个国sè天香的大美人!
破军这厮别的都好,就是有些好sè。
听说青皮发现了国sè天香的大美人,破军顿时来了xìng致,别看这厮已经娶了一房jiāo妻又纳了两房美妾,可这花花心思却没有一丝的收敛,在番邑时,碍于高初森严的军规,他没敢造次,可回了吴中,他就成了脱缰的野马没那多顾忌了。
不过顺着青皮手指的方向一看,破军就大为失望:“青皮,你小子méng我呢?这两个小娘都méng着脸呢,你就能看出来她们长得标致?”
青皮赌咒发誓道:“将军,小人这双眼睛看准的女人,还从未出过差错!”
“行吧。”破军mō了mō胡子拉碴的下巴,忽然说道,“逮个机会liáo起她们的青纱看看,真要是大美人,嘿嘿,嘿嘿嘿……”
青皮低声道:“将军,今儿还回不回番邑了?”
“回个鸟!”破军骂道,“耽搁两天会死?哼!”
考场,天字甲一考棚。
监考小吏两次经过考棚都发现里面的考生还在酣睡,还以为这考生是昨夜兴奋过了头没睡好,这会磕睡虫发作了,便忍不住上前敲了敲考棚前方的护栏,小声提醒道:“哎哎,别睡了,赶紧答卷,时间可是过去快半个时辰了。”
那考生却没有抬头,只是扬起右手摇了摇,懒洋洋地道:“无妨,无妨。”
监考小吏苦笑摇头,这考生如此托大,他也是莫可奈何,再说了,他又不是考生他阿爹或者长兄,管他死活干吗?当下转身走开了。
一晃三个时辰过去,监考小吏再转回甲一考棚时,发现那个考生竟然还在酣睡,直到快要收卷时,那个考生才终于起身,开始睡眼惺忪地答题,不过答了没两刻钟,悠扬的钟声便响了起来,却是时限到了,要收卷了。
监考小吏是个好心人,特意调整了收卷的秩序,多给了甲一考生大约半刻钟的时间,不过遗憾的是,当小吏收上那考生的卷子时,却发现整张试卷上只写了廖廖几百个字,而且还是写在试卷背面的,内容更是不知所云。
毕书从监考官手里取回祖传碧血剑,又举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扬长出了考场,身后不远处就是考场搭建的望台,不用回头,毕书都能感觉得到有几双眼神落在了他身上,毕书的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笑意,这回怕是要让那位失望了吧?
毕书懒洋洋走出考场大门,又穿过长街走向了清风棋舍。
毕书好酒,更好棋道,只是很可惜,自从在鲁邑跟蒯彻对弈了几局之后,便再没有遇上棋力勉强能跟他对弈一二的对手了,不过他还是每天都会前来清风棋舍坐坐,也许哪天就遇上棋鼓相当的对手了呢?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
刚刚接近棋舍大门,一道身影便从毕书身后抢了上来,并且很霸道地伸手一拨,似乎想把毕书给拨到一边儿去,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的大手便已经重重地搭上了毕书肩膀,结果非但没把毕书拨开,那人却反而哎哟一声弹了开去。
毕书摇摇头,抱着碧血剑从容进了棋舍大门。
“喂,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站住!给老子站住!”
刚才抢道的却是青皮,青皮自从当了戈胜亲军之后,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当时就要发作,却被破军摁住了拔剑的右手。
破军摇了摇头,沉声道:“青皮,不要胡来,这小子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你小子断然不是他的对手,贸然动手不过是自找没趣罢了。”
青皮松开握剑的手,恨声道:“将军,那就这样算了?”
“算了?哪有这么容易。”破军摇了摇头,目lù狞sè,道,“别忘了咱可是楚军,楚军啥时候吃过亏?嗯?!走,先进去探探那小子的底再说!”!。
第266章 灭国棋
毕书刚进棋舍大门,便纷纷有学子起身跟他作揖见礼。
在吴中这半个多月,毕书每天都会来这里坐坐,偶尔也会跟人对弈,可每次都只用不到百手便即中盘胜出,渐渐的,时常出入棋舍的学子便都知道了他的棋力,也就再没人敢于跟他对弈了,不过毕书的名声却是渐渐传开了。
众学子起身见礼,毕书当下也微笑着作揖回礼。
经过厅角一处棋案时,一名学子忽然起身说道:“学剑兄,你棋力高深,我等不及,如果单独对弈我等必输无疑,不过,你可敢同时跟咱们十人对弈?”
毕书闻言莞尔,笑道:“这个倒是新鲜,不过试试也是无妨。”
四周学子顿时轰然叫好,当下便互相推举选出了十个棋力高深的学子,棋舍东主更是早已经让棋童、棋娘搬来十张棋案在大厅里摆好,很快,毕书要一人对弈十人的消息便像风一样传了开来,爱好棋道的学子便蜂拥进了清风棋舍。
清风棋舍还兼营客栈,一楼除了大厅外,还以屏风分隔出了十几间静室,可供棋手单独对弈,二楼却分出了几十间上房,专供学子、客商歇宿。
正在上房小憩的许负、小青被大厅里传来的吵杂声给惊醒了。
当下小青走出房门察看,不到片刻功夫便又入内跟许负说道:“公子,下面有个叫做毕书的学子要同时跟十个人对弈呢,可热闹了。”
“哦,同时跟十人对弈?”许负美目一转,道“走,瞧瞧去。”
许负、小青走出房间时,二楼护栏后面已经站了不少学子了,这些学子大多都是投宿在棋舍里的士族或者富商子弟,看到许负、小青,众学子纷纷投来惊艳的眼神,尽管二女脸上méng着青纱,可灯火朦胧下,那窈窕的身姿却是毕现无遗。
对于诸多学子的注意,许负、小青并不在意,当下落落大方地走到了护栏后。
站在护栏后往下看去,正好可以将一楼大厅的情景尽收眼底,只见一个年约三旬的白衣书生手握酒觞,正在十张棋桌之间来回穿梭,而且每到一桌,便会潇洒地拍下一子,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反倒是那十个学子,一个个都陷入了长考。
一楼静室,破军正据案独饮,对外面大厅里的吵杂声却是充耳不闻。
不稍时,青皮便推开移门走了进来,向破军禀报道:“将军,都mō清楚了,那小子是江北来的士子,不知道有没有真才实学,为人倒是tǐng谦虚,见人都笑眯眯的,好像棋力还tǐng高深的,这会正同时跟十人对弈呢。”
“跟十人对弈?”破军眸子一转,忽然计上心来,问青皮道“青皮,从庐江来的那批学子里面,那个叫徐什么姜的,好像也tǐng会下棋的吧?”
皮当下点头道“是有个叫徐姜的棋力不俗。”
破军搓了搓手,说道:“这样,你赶紧派人去把那个徐姜找来,要快!”
“喏!”青皮虽然不知道破军想干吗,不过还是轰然应喏,屁颠屁颠去了。
目送青皮出门而去,破军又大大咧咧地坐回了案前,一边举起洒壶往酒觞里倒酒,一边狞笑道:“小子,今儿个就让你好好地lùlù脸,哼!”
青皮在棋舍大门外吃了暗亏,破军说要替他找回场子,可不是要像市井无赖那样把那学子揍一顿,不管怎么说,破军如今都是将军了,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他可真干不出来,他说不能轻了,就是想让那个学子出丑lù乖,仅此而已。
考监行辕,项庄、项他、百里贤、武涉等人已经传阅了毕书的考卷。
最后传阅考卷的武涉抖了抖手中的试卷,苦笑道:“大王,这都哪跟哪呀?该答的题他一题都没答,就在背面写了这廖廖百十个字,而且,这毕书写的都是啥东西呀?根本不知所云,这家伙,多半就是存心的,哼!”
项他皱了皱眉,也道:“这个毕书,的确有些过份了。”
说此一顿,项他又道:“自从他来到吴中,我们每天都是好酒好肉地招待着,甚至宫廷御酿的烧酒都让他喝了好几大坛了,大王以国士待他,可他呢?不应考也就罢了,既然进了考场那就该好好答题,可他又干了些什么,可有一点国士之风?”
不过,项庄、百里贤却出人意料地保持了沉默,看两人表情,好像是在深思,直到过了好半晌后,项庄才问百里贤道:“子良,你怎么看?”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答道:“大王,毕书考场酣睡,又不认真应试,有恃才傲物、哗众取宠之嫌疑,不过,他在试卷背面所题这廖廖百十个字,却是犀利已极,对秦法的针砭尤其jī烈尖刻,只是,似有未尽之意……”
项庄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百里贤是古人,所以看不出这百十个字的厉害,可是作为一个穿越者,项庄却从这百十个字里看出了厉害,毕书所写这廖廖百十个字,竟然探讨了均瑶役、平算赋的可能,让项庄深受启发。
项庄并不知道,毕书所写其实就是原始版的摊丁入亩总纲!
历史上,摊丁入亩直到满清的雍正年间才得以真正推行,地丁税的统一征收极大地缓解了统治阶级对平民百姓的人身控制,从此之后,隐蔽人口的现象才真正得以根除,这极大地促进了人口的增长和经济的发展。
mō了mō下巴,项庄忽然说道:“看来,这个毕书是在试探寡人哪。”
百里贤笑道:“君择臣,臣亦择君,大王若是没点识人的眼力以及容人的魄力,他又岂肯轻易投效?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鬼谷传人哪,呵呵。”
项庄轻轻颔首,又道:“去,查一下毕书现在哪里?”
很快就有乌木崖的人入内禀报道:“大王,毕书正在清风棋舍跟十人同时对弈。”
“跟十人同时对弈?看来这个毕书的棋力还真是非同一般哪。”项庄拈了拈chún上浓密的短须,又回头向项他、百里贤等人说道“走,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清风棋舍,一楼静室。
一名三十来岁的瘦削书生已经站到了破军面前,看得出来,这书生对破军虽然尊敬,可眉宇间却并没有一丝的谄媚之sè。
这书生就是庐江来的寒门学子徐姜。
破军询问书生道:“徐姜,怎么样,能不能赢他?”
“不能。”徐姜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道“在下棋力颇有不如。”
虽然破军说得含糊,可徐姜却知道指的就是毕书,刚才在大厅,毕书同时对弈十名棋道好手,结果却十盘全胜,这一幕徐姜可是看得真真的,单是这超强的记忆力以及算力,徐姜自忖就颇有不如,跟毕书对弈,他胜算渺茫。
“赢不了?”青皮皱眉道“这可怎么办?”
破军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道:“这清风棋舍有没有大盘灭国棋?”
“自然是有的。”徐姜点了点头,道“不过在下从未见人下过灭国棋。”
破军嘿嘿一笑,吩咐青皮道:“去,你这就去把这鸟棋舍的东主叫来。”说罢,破军又对徐姜说道“还有你,准备准备,跟这个毕书下一盘灭国棋。”
“啊?灭国棋?!”徐姜闻言吃了一惊,道“将军,在下棋力不足……”
“行了行了,让你下你就下,罗嗦什么?!”破军没好气道“总之你放心,下输了本将军也不怪罪于你,若是侥幸赢了,重重有赏!”
“喏!”徐姜还能多说什么,当下揖了一揖转身去了。
目送徐姜的身影远去,破军嘴角忽然绽起一丝jiān笑,低声自语道:“小子,你棋力过人又如何?还真敢灭了我大楚不成?哼哼!”
一楼大厅,十盘对弈相继落幕。
诸多围观学子却是意犹未尽,仍然围在四周谈论刚才的棋局。
毕书领了棋舍东主开的赏金,正yù转身离开时,一名年轻美貌的小娘忽然袅袅婷婷地走上了大厅正中的列国棋台,略显jī动地大声宣布道:“各位看官,刚刚有位名士提出要跟毕书公子下一局大盘灭国棋,不知道毕公子可肯应战?”
“嗯?大盘灭国棋?!”
“竟然有人要跟学剑兄下灭国棋?!”
“这下有好戏瞧了,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哪!”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此人也是个棋道高手哪!”
棋娘话音方落,大厅里的诸多士子顿时一片哗然,一个个全都jī动了起来。
需知灭国棋可比寻常对弈刺jī多了,这不仅因为灭国棋会专门有棋娘报棋、摆棋,更因为灭国棋的棋手必须代表诸侯国来对弈,输的一方即意味着被灭国,虽然这只是下棋,并没有现实意义,但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无疑也是极刺jī的。
“毕兄,没说的,应了!”
“学剑兄,以你的棋力必胜无疑!”
“说的好,毕兄,今儿就下盘灭国棋给大伙开开眼。”
当下便有学子开始鼓噪起来,毕书团团作揖,又微笑着转身,向着列国棋台上的美貌棋娘揖了一揖,说道:“在下乐意奉陪。”!。
第267章 灭楚
等毕书施施然走上了列国棋台,那美貌棋娘这才转身向着大厅的北角浅浅一福,jiāo声高喊道:“有请徐姜公子。”
话音方落,一道瘦削的身影便从厅角静室里走了出来。
四周围观的学子定睛看去,却是没一个认得他,那瘦削学子从容上了列国棋台,向着毕书深深一揖,道:“番邑徐姜,请指教。”
毕书微笑肃手,那瘦削书生便盘tuǐ坐到了棋案一侧。
待毕书入了席,那美貌棋娘才托着国篓上前说道:“有请两位公子就国。,,毕书肃手示意徐姜先选,徐姜也不客气,当下伸手进篓拈出一块木牌递给了棋娘,棋娘举起木牌高声宣布道:“徐姜公子,就国大楚!”
“好,泱泱华夏,唯我大楚,大楚必胜!”
“对,自王掌军,我大楚就鲜有败绩,必胜!”
“徐兄,你可千万不要落了咱们楚人的脸哪!”
棋娘话音方落,四周围观的学子顿时轰然叫好。
喧哗声中,棋娘又把国篓递到了毕书面前,毕书信手拈出一牌递给棋娘,棋娘再次举起木牌高声宣布:“毕书公子,就国大汉。”
整个大厅里的学子先是猛然一寂,遂即窃窃sī语起来。
坐在列国棋台上的徐姜也是猛然一怔,顿感压力培增,需知楚汉相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年,迄今尚未分出胜负,所谓棋运即是国运,他这次以棋代楚与汉争锋,若胜也就罢了香,若是败了,岂不是有损大楚国运?
反观对面毕书,却是神情自若。
一楼北角,静室。
破军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jiān笑低声自语道:“本将军倒要看看,你小子有没有胆量代汉灭楚若是没那胆量,嘿嘿,今儿你就等着lù脸吧!”
二楼南厢,某间上房的几扇窗户已经全被推开里面隐隐站了不少人,可由于大厅里灯火通明,上房里却没掌灯,因而看不太清。
黑暗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大王,臣这便去让他们换个国。”
“不必。,,另一个威严的声音马上制止道“‘虽说棋运即国运,可我泱泱大楚若真能因为一盘国棋而亡,那也太荒唐了。”
列国台上美貌棋娘问道:“两位公子是猜先,还是自行商定?”
徐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个,毕兄棋力深hòu,还是在下执白先行吧。,,毕书看看徐姜,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
美貌棋娘嫣然一笑当下从棋篓里分别拈起两枚黑子、两枚白子摆到了棋抨对角的星位上,是谓座子,与此同时,又有两位美貌棋娘款款走上棋台,拿起木竿将黑白四子分别悬挂到了竖立在棋台北侧的大棋秤上。
徐姜略略有些紧张第一手便长考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轻轻拍在了棋秤上。
“大楚先手,上三三。”美貌棋娘高声喝完刚一回头只见毕书已经落了一子,便赶紧又转身高声唱道“‘大汉后手,入四二。,,列国棋台上,两位棋手很快进入了对弈,不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徐姜明显就是信心不足,几乎每手棋都要蹙眉长考,反观毕书,却是成竹在xiōng,每手棋都是信手拈来,几乎都不怎么看棋抨。
现在,唯一的悬念就是,毕书敢不敢代汉灭楚?
不过,这个悬念并未持续太久,仅仅下了六十余手,徐姜便陷入了空前的长考之中,好几次拈起白子,却迟迟不敢落子。
二楼南厢,上房之中。
百里贤叹了口气,对跟前的项庄说道:“大王,徐姜输了。”
话犹未落,大厅棋台上的徐姜便已经弃子认输,美貌棋娘蹙了蹙秀眉,最终还是高声宣布了结果:“白八十六手,弃子认输,楚灭,汉胜!”
吵杂的大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
这个毕书毕学剑,还真是狂妄哪,竟然真敢灭了大楚?!
坐在棋台上的徐姜更是冷汗都流了下来,这次代楚行棋被汉所灭,损了楚国国运,事情一旦让大王知道,则这次国考他考得再好也是枉然了,想到这里,徐姜顿时心头惨然,阿爹的谆谆教诲,还有阿母的殷切期盼,怕是都要成空了。
香###
二楼,护栏后。
小青低声说道:“公子,这位徐公子的棋力也太弱了吧?,,许负摇了摇头,说道:“小青你错了,徐公子的棋力其实不差,只是因为太紧张,压力太大,所以才会这么快败下阵来。”说此一顿,许负又道“‘不过,相比那位毕公子,徐公子的棋力还是差了数筹,最终落败却是不可避免的。”
小青眨了眨美目,忽然问道:“公子,你也是棋道好手,连张先生都下不过你呢,不如你也去下一局吧?,,“师兄他是让着我,哪是下不过我?”许负摇了摇头,本能地想要拒绝,可转念一想却又点了点头,道“‘不过下一局也是无妨。,,
一楼大厅,北角静室。
“将军,小人这就去拿了那厮!”青皮又是震怒,又是窃喜,怒的是毕书这个狂生竟然真敢在棋台上灭了大楚,喜的却是这小子公然灭楚,可是给了他借题发挥的机会了,哼,敢跟咱楚军作对,这回要你吃不了兜头走!
“你给我回来!”破军却一把将青皮扯了回来。
青皮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当下愕然道:“将军,您这是…”
破军扁了扁嘴,说道:“这小子敢在这地头公然灭楚,有胆量,是个好样的,咱楚军最瞧不起懦夫,却也最佩服有胆量的好汉子,青皮你听好了,今天这小过节就此揭过,今后不准再找这位毕公子的麻烦,否则老子剥了你的皮!”
“是是是,小人绝对不敢了。”青皮连连点头。
破军mō了mō下巴,忽又说道:“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了,你再去探探白天看到的那个小娘的底,她是什么人,从哪来的,又到哪去?”
青皮笑道:“用不着这么麻烦,小人带人去抢了便是…”
“放屁!,,破军顿时唾了青皮满头满脸,没好气道,“你小子可听好了,咱楚军将士可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相中了哪家小娘,那得靠自家本事去说合、去迎娶,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事,咱可做不出来。”
“是是是,小人这便去打探,这便去。”青皮连续两次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声,当下灰溜溜地去了,心里却直叹晦气,今儿个真是衰到家了。
二楼南厢,上房。
桓楚怒道:“大王,臣这就去把那个狂生抓起来。”
项庄皱了皱眉,喝止道:“桓楚将军,不得无礼。,,桓楚挠了挠头,不依道:“可这狂生损了大楚国逼…,,“运势之说,本属虚无缥渺,当不得真。”项庄摆了摆手,又道“‘再说两国相争,靠的是尔等武将效命,三军奋争,又岂是棋盘能定?”本来也是,堂堂一国之君,若是连这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人家鬼谷传人凭啥投效于你?
这盘灭国棋,没准就是毕书在故意试探他项庄。
当下项庄mō了mōchún角反卷的胡子,问百里贤道:“子良,若你下场跟那个毕书对弈,能有几成胜算?,,百里贤沉吟了片刻,答道:“不足四成。”
站在百里贤身边的项他、武涉、叔孙贯等人闻言顿时微微sè变,百里贤的棋力有多高深他们都是相当清楚的,除了已经故去的两位老军师,放眼江东可谓无人能及,可百里贤现在却跟大王说,他跟毕书对弈,胜算不足四成?!
项庄叹息一声,脑海里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尉缭。
尉老爷子若在,又岂能让毕书如此嚣张?只怕几局对弈下来,毕书就该甘拜下风,然后傲气尽收、乖乖留在楚国仕官了吧?
一楼大厅,列国棋台。
落败的徐姜早已经灰溜溜地下了台,毕书领了赏金正yù转身离开时,美貌棋娘却再次款款走上棋台,jiāo声道:“毕公子且留步。”
毕书顿步回头,作揖见礼道:“小娘子有何见教?”
棋娘嫣然笑笑,检枉回礼道:“有位许公子意yù跟公子对弈,仍为大盘灭国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大厅里的学子顿时再次sāo动了起来,能够一睹大盘灭国棋的盛况,就已经很幸运了,不想今天竟然能够连续两次目睹此等盛景,可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了,这次前来吴中,既便考不中,那也是没啥可遗憾的了。
“许公子?”毕书笑笑,洒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棋娘大喜,当即抬头jiāo声高喊道:“毕公子应战,有请许公子。”
厅中学子的目光便跟着棋娘的视线纷纷望向了二楼,只见护栏后面站的却竟然是两位身姿曼妙的女公子,尤其是前面那个白衣女子,风姿更是绰约动人,那白衣女子向着一楼大厅棋台上的棋娘、毕书浅浅一福,然后转身盈盈下了楼梯。
Pc:有个事说一下,还有不少读者念叼着补更的事,我这里也不怕丢丑,实话实说吧,上个月二十四号,我妈出院时,我还是信心满满,不过现在,却是不敢保证能全部补齐了,因为我自己的健康状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打算再吃一个月的中药,如果还不见好转,那只能去浙一医院住院治疗了,那时候,只怕就要长时间断更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68章 再灭大楚
那小娘款款走上列国棋台,四周围观的学子顿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刚才在楼上时由于灯光昏暗还没怎么看清,这会到了台上,被棋台四周的八盏多枝灯一照,众学子才猛然发现,这小娘还真是个身姿惹火的红粉尤物。
只是很可惜,这小娘脸上méng了一方白纱巾,看不清姿容,不过只是lù在外面的那两道淡淡的娥眉,以及那双亮若星辰的美眸,就足够动人的了,站在棋台另一侧的毕书见了也是两眼一亮,心里暗赞好一双漂亮的眸子。
“许公子请。”当下毕书肃手先请许负入席,然后一甩衣袖洒然入席。
“有请两位公子就国。”美貌棋娘撇了撇小嘴,端着国篓跪到了棋枰一侧,自从这位女公子登台之后,她的姿sè就给比了下去,现在四周围观的学子几乎都不看她了,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那女公子身上了。
许负伸出雪白的皓腕选了木牌,也正是巧了,竟又是楚国。
“许公子,就国大楚。”美貌棋娘再次报出国别时,台下却再没有叫好声了,相反,围观的学子们一个个全都紧张得不行,今天的大盘灭国棋,刺jī是刺jī了,可大楚已经被这个姓毕的狂生灭了一次,可千万不要再被灭第二次才好。
接着毕书也选了木牌,还真是无巧不成书,竟还是汉国。
“有劳小娘子。”毕书淡淡一笑,将木牌递给了棋娘,棋娘一眼瞥见不禁俏脸sè变,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高声宣布道“毕公子,就国大汉。”大厅里顿时便响起了一片窃窃sī语声,今儿个大楚还真就跟大汉扛上了。
二楼,上房。
这回就是项他、武涉也皱紧了眉头,棋运虽说虚无缥渺。两个棋手的对弈也不可能决定两个国家的兴亡,可是在楚国国都吴中。大楚国却在列国棋台上被大汉国连灭两次。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还有,真要是挫动了国运那可不得了!
显然。项他、武涉都不认为那个小娘能赢得了毕书。
当下项他提议道:“大王。您看是不是让他们换个国别?”
“子翼,不必多此一举。”项庄摆了摆手,还是那句话,他项庄若是连这点xiōng襟、这点气度都没有,那还怎么成就帝王霸业?更何况,项庄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解放军老兵,根本就不相信所谓的运势命理之说,他就是个无神论者。“倒是那个小娘……”项庄顿了顿,又道。“是什么来路?”
站在项庄身后的百里贤当即回头打了个手势,守在上房门口的两个青衣汉子当即便转身出了房门,这家清风棋舍其实也是乌木崖的产业,这两个青衣汉子自然就是乌木崖的秘探死士了,他们这是刺探许负底细去了。
棋舍大厅,列国棋台上。
毕书再次让了先,美貌棋娘拈起两枚白子摆到对角星位上,复又拈起两枚黑子摆到了另外两个对角星位上,这依然是座子,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制约先手的优势,然后冲毕书、许负肃手做了个请势,示意两人可以开始对弈了。
许负嫣然一笑,拈起一枚白子拍在了棋枰上。
“白先手,上四二。”美貌棋娘回眸报棋,早就已经守在大棋枰前的其中一位棋娘便以木竿挑起一枚白子悬挂到了左上角的四二点位上。
毕书信手拈起一枚黑子,一甩衣袖拍在了棋枰上。
“黑后手,平四三。”美貌棋娘再次回眸报棋,守在大棋盘另一侧的那位棋娘便以木竿挑起一枚黑子挂到了相应的棋盘点位上。
“白三手,入三三。”
“黑四手,去四二。”
“白五手,平八二。”
无论是毕书,还是许负,落子的速度都很快。
开局仅仅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双方就已经对弈了五十余手,不过,随着棋局深入,许负的落子速度逐渐开始减缓,而毕书却依然是信手拈来,落子也几乎是不假思索,显然,与许负的这局对弈对他来说仍是绰有余裕。
一楼大厅,西北角。
距离列国棋台最远的静室内,一名满头银发的老者正跪坐席上,侧耳聆听室外棋娘的报棋,老者双眼虽然睁着,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可认真细察才会发现,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焦点,显然,老者既便不是瞎子,视力也是极差。
在老者身前的棋案上,霍然摆着一方棋枰,两个棋童一边复述着厅外棋娘的报棋,一边将一枚枚白子、黑子分别拍在棋枰上,老者静静地聆听着,忽然间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位毕公子棋风犀利且狠辣,落子之间杀气凛然,那位许公子虽棋风飘逸,却不能力敌,再下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不出三手,必然认输。”
跪在棋枰前的一名棋童叫道:“阿爷,你能记住这么多手棋?”
老者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这几手棋算得了什么?想当年老夫……”说到这里,老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忽又摆了摆手,叹息着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这些陈年旧事做甚?摆棋,臭小子,赶紧摆棋。”
一楼,北角静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军已经站到了静室门口,他虽然背对着大棋枰,却好似能够看穿棋枰看到台上对弈的毕书跟许负似的,一边mō着胡子拉碴的下巴,一边低声自语道:“好个小娘子,不仅人长得漂亮,棋艺更是过人哪,嘿嘿。”
青皮道:“将军,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就更不容错过了。”
破军却忽然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道:“不,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已经不是咱们这样的大老粗所能够消受的了,也就大王还有百里军师能够配得上她,而且,大王所纳三房夫人不是魏人就是秦人,还没个楚国夫人呢,这个可不行。”
青皮连连点头,又问破军道:“将军,要不把她献给大王?”
破军点了点头,吩咐青皮道:“这样,你马上去弄辆马车来。”
“喏!”青皮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二楼,上房。
项庄一瞬不瞬地盯着大棋枰,问百里贤道:“子良,如何?”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沉声道:“毕书棋风凶狠,落子间犹如长河巨浪、滔滔不绝,不给人以任何喘息之机,那位许公子虽也是个聪明人,极力想要以巧破力,奈何双方棋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十手,不,最多五手,许公子必然认输。”
一楼,列国棋台上。
许负仅仅坚持了三手便推枰认输了:“毕兄棋力高深,小女子甘拜下风。”
毕书长身而起,又一甩衣袖向许负揖了一揖,微笑道:“许兄,承认了。”
shì立在侧的美貌棋娘幽幽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艰难地宣布道:“白行一百零七手,中盘认输,楚灭,汉胜!”
“这?!”
“大楚又被灭了?!”
“这个毕书,真是太嚣张了!”
“可人家有嚣张的资本哪,要不你上去跟他对弈一局?”
“楚国竟在一天之内被人连灭两次,看来项氏气数已尽哪。”
“都说棋运昭国运,在不久的将来,这样的一幕只怕就要在战场上上演了。”
棋娘话音方落,整个棋舍大厅霎那间便炸开了锅,绝大多数楚国学子尽皆义愤填膺,直恨不得剥了毕书的皮,再生啖了他的肉,不过也有不少从梁国、淮南国或者临江国来的学子在那幸灾乐祸,说些风凉话。
二楼,上房。
这回,项庄的脸也黑了,他是无神论者不假,不相信运势之说也是事实,可问题是这个时代的古人都信哪,你大楚一再被灭,岂不让人浮想连翩?还有那个毕书,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了?这是在当众扇他项庄的脸哪,而且还是啪啪啪地响。
不过,很快项庄的神情便又恢复如常了,所谓奇人必有奇行,毕书要真是个有本事的大才,这么做也不算过份,他要是个虚张声势的草包,则大可以一笑置之,他项庄要想成为雄吞海内的霸主,就得有霸主的气宇xiōng襟不是?
一楼大厅,棋台之上。
毕书冲许负揖了一揖,笑道:“许公子,改日有机会再弈如何?”
许负嫣然一笑,美目流bō道:“毕公子相约,小女子敢不从命?”
毕书洒然一笑,转身便走,不过才走了两步忽又停下了脚步,四周围观的学子意识到毕书有话要说,整个大厅便在霎那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毕书微微抬头,犀利的目光从二楼南侧某间敞门的窗门前有意无意地掠过,然后摇了摇头,不无玩味地说道:“看来,大楚的国运颇有不济哪,呵呵。”
话音方落,大厅西北角落里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小子,得意不可忘形,还真欺我大楚无人耶?!”!。
第269章 亚父?!
“咦?”毕书轻咦了一声,遂即向着西北角揖了一揖,道,“敢问是哪位老先生?小子毕书,还请不吝赐教。”
厅中诸多学子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转向了大厅西北角。
稍顷,大厅西北角的静室屏风被人移开,两名小童推着一架轮椅从静室里缓缓驶出,毕书和众学子定睛看去,只见轮椅上坐了位须发皆发的老者,老者苍桑满面,浑浊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列国棋台,却是个瞽目老叟。
二楼上房。
目光触及瞽目老者,站在窗前的项庄顿时剧然一震,这是……亚父?!
项庄穿越过来时,楚汉的荥阳之争已经进入尾声,项羽败局已定,而范增也早已经告老还乡,并且在返回彭城途中背疽发作、不幸病故了。
因此,项庄并未亲眼见过范增,但这并不意味着项庄就认不出范增的相貌!
事实上,范增的画像始终都悬挂在项羽的王帐里,每日早晚,项羽都要到范增的画像跟前烧三柱香,以排解心中的悔恨、歉疚、痛苦之情思,项庄作为项羽的亲军大将,每日进出项羽的王帐,又岂能不认识亚父范增?
难道说,亚父没死,范增竟然没死?!
一时间,心思镇定如项庄也颇觉有些神思恍惚,当下回头向身后shì立的项他、项佗、武涉、桓楚等人脸上望去,却看到这些文臣武将个个嘴巴张大、满脸都是震惊之sè,显然,他们也被这个突然出现的老者惊吓到了。
至此,项庄心下再无怀疑。亚父,他就是亚父范增!
他项庄只是见过范增的画像,因而不敢轻下断言,可项他、项佗、武涉、桓楚等人却是亲眼见过范增的,他们现在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老军师!”上大夫武涉最先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颤抖着对项庄说道。“大王,他他他他他,他是老军师,老军师没死,天可怜见,老军师竟然没死,我大楚复兴有望了,哈哈哈哈哈,我大楚复兴有望、复兴有望了……”
“大王,末将这就去请老军师上来!”桓楚说罢转身便走。
“桓楚将军。且慢!”项庄也是心潮汹涌,范增没死,这对大楚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知道,这可是能够跟尉缭老爷子相比肩,甚至犹有胜之的战略大师呀!不过项庄还能控制住情绪,当下制止桓楚道,“等亚父下完这盘棋再说。”
一楼大厅。
四周围观的诸多学子自然不认得范增。毕书更不可能认识,当下抱拳作揖道;“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站在旁边的许负却是震惊莫名。
六年前,灞上的鸿门宴许负也有幸参加,在鸿门宴上许负就曾见过范增一面,并且还给这个名震天下的楚**师相了面。当时范增七十有二,许负推算出范增尚有八年阳寿,然而仅仅两年之后,楚国便传来了范增暴卒的消息,这让许负很是不解。
不过今天,许负却终于知道了,范增其实没死,他不过是诈死而已。
范增要诈死。自然是担心项羽败亡后汉王刘邦会找他算帐,汉王枭雄气度,对于能为自己所用的人才那是勉励有加,然而对于不能为他所用的人却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范增能力越大就越不能活,这点,想必范增也很清楚。
不过现在。天下重又进入战国时代,范增自也不必再诈死了。
许负思量之间,那两名童子早已经抬头轮椅上了列国棋台,端坐轮椅之上的范增捋了捋颔下银须,也不向毕书作揖回礼。只是淡然答道:“老夫不过就是江东一山野老叟,姓氏名讳早已淡忘。不提也罢。”
顿了顿,范增又道:“小子,可敢与老夫再弈一局灭国棋?”
毕书微微一笑,道:“老先生年事已高,且目不能视,晚辈……”
增摆了摆手,道,“老夫虽年逾古稀,却仍能日食数升,虽目不能视,却心如明镜,小子你若主动认输,则这一局不弈也罢。”
毕书闻言莞尔,道:“这么说来,这一局在下却是非弈不可了。”
“小子,那就请吧。”范增说完,两个小童早已经推着他的轮椅到了棋枰一侧,毕书也没有再推辞,当下在棋枰另一侧席地坐了。
美貌棋娘端着竹篓上前,jiāo声道:“有请两位……”
话音未落,范增就摆了摆手,道:“国就不必选了,老夫只为大楚而战。”
毕书微微一笑,也是毫不退让道:“如此,在下也不必多此一举了,代汉而伐。”
美貌棋娘无奈,当下返身示意,早就守在大棋枰前的另外两名美貌棋娘便以木竿分别挑起刻有“楚”“汉”俩字的大木牌,悬挂到了大棋盘的左右两侧,大厅里再次响起了窃窃sī语声,有人冷笑,有人嘲讽,更多的人则是担心不已。
一个风烛残年的瞎眼老者也敢上台对弈,这不是笑话么?
列国棋台上的范增却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因为台下的窃窃sī语而丝毫sè变,甚至还出人意料地对着毕书说道:“小子,你已连弈两局,老夫也不占你便宜,所以这先手就不必再猜了,你执白先手,老夫执黑为后。”
话音方落,台下顿时间一片哗然。
你个瞎眼老头,上台跟个眼明目亮的年轻人对弈就已经够不自量力的了,现在竟然还敢让先?这就不是不自量力,而是愚蠢透顶了!就你这样的瞎眼老头,别说这个深不可测的毕书毕公子,就是先前的徐姜徐公子,那也足以赢你了。
二楼上房。
“哎呀。”武涉哎呀了一声,有些着急地道,“老军师托大了,这个毕书虽然年轻,棋力却深不可测,纵然是跟张良、陈平之辈相比,恐也是不遑多让,而且这国棋先手占优,老军师委实不该轻易让先哪。”
“在下却不这么看。”百里贤摇了摇羽扇,又道,“老军师让先之举看似托大,其实是在攻心,毕书终究还年轻,年轻则气盛,气盛则难免心浮,一旦心浮,则心防松动,心防松动则应对失措,动辄便是全盘溃败之局。”
“攻心?”项庄轻轻颔首,又道,“攻心!”
点了点头,百里贤又说道:“毕书若不敢执白,便是着相了。”
一楼大厅,列国棋台。
出乎所有学子的意料,台上的毕书却并没有发怒,更没有推枰而起,反而微微一笑,欣然应允道:“老先生真乃仁厚长者,晚辈若是推托不允,却是不识抬举了,也罢,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执白先行了,呵呵。”
范增心头微微一凛,这小子年纪青青,却心xìng沉稳,不错!
毕书甩了甩长衣袖,又道:“老先生爱护晚辈,晚辈却也不能不敬老,既然老先生双目有瑕、不能视物,在下今日便去老先生弈一局盲棋罢!”说罢,毕书便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方白巾,缚于头上,遮住了双眼。
满大厅的围观学子再次哗然。
老者想必失明已久,多半已经习惯了与人下盲棋,可这毕书竟然也敢下盲棋,那也太傻了吧?需知与人下盲棋,考验的可不仅仅只是棋艺了,更考验一个人的记忆力,若是记忆力不行,那这棋也不用再弈,直接认输得了。
需知国棋纵横十七槽,计有二百八十九个点位!
这棋盘上的子数一多,那就极考验一个人的记忆力了,记忆力若是不够好,连局面如何都分不清楚,这棋还怎么下?
二楼上房。
“厉害!”百里贤赞道,“这个毕书还真不是个善茬,不仅化解了老军师的攻心之策,更反过来也对老军师实施了攻心之策,却不知道老军师又会如何化解?”说此一顿,百里贤又不无振奋地道,“今日这局对弈,尚未开局就已是精彩纷呈了,过瘾,真是过瘾。”
一楼大厅,列国棋台。
范增莞尔,遂即欣然点头道:“年轻人有敬老之心,殊为难得,也罢,今日你便陪老夫弈一局盲棋吧。”
美貌棋娘不失时机地道:“老先生,毕公子,可以开始了吗?”
范增、毕书同时肃手,美貌棋娘便从棋篓里分别拈起两枚黑子、两枚白子,正yù分别摆放到对角星位上时,范增却忽然摆了摆手,出人意料地对棋娘说道:“小娘子,今日这局对弈不比平常,乃是盲棋,所以就不必再摆座子了。”
“啊,这……”美貌棋娘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让摆座子?
满大厅的学子则再次sāo动了起来,需知座子可是当时约定俗成的规则,其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抵消先手的优势。
需知国棋犹如战场,子数犹如兵力,兵力的多寡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负,子数的多少也能够决定一局棋局的胜负,如此一来,先手一方所拥有的优势无疑是极大的,尤其是在开局阶段,先手优势尤为明显,若不预布座子,则先弈者胜算明显更大!
所以,对于范增提出取消座子的决定,诸多围观学子才会如此失态,美貌棋娘才会感到不知所措,还有毕书,也终于是变了脸sè。!。
第270章 巅峰对决
不过,毕书不愧是鬼谷传人,情绪只是略有bō动很快就恢复如恒了,当下向范增揖了一揖,笑道:“如此,小子失礼了。|www.uu234.com超速更新文字章节|”范增肃了肃手,道:“请吧。”
毕书点了点头,又从棋篓里拈起几枚白子把玩起来。
沉吟了片刻,毕书洒然说道:“夫从三皇五帝到夏商周,到列国争雄,再到秦始皇兵吞六国,秦因乱政三世而亡,继而群雄并起,至今已逾三千载,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一统集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因此这第一手棋,小子下在天元位!”说罢,毕书肃手示意,旁边的美貌棋娘便拈起一枚白子拍在了天元位上。
毕书这手棋一出,围观学子尽皆侧目,这些学子能来清风棋舍,足见也是棋道中人,而且不少学子还在此道浸yín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却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将第一手棋下在天元位置上,这根本就不符合“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规则呀?!
………………
二楼上房。
武涉皱了皱眉,低声道:“看来这个毕书还在跟老军师玩心计呀,老军师取消座子,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这小子的先手优势,可这小子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将第一手棋下在了天元点位,他这是不想占老军师的便宜呀?”“不然。”百里贤摇了摇羽扇,不以为然道“毕书将第一手棋下在了天元位,此举看似谦让实则暗藏杀机,天元位乃是棋枰中枢,毕书占据了天元位,也就占据了中枢要地其势就能轻易辐射四角四边、
八大星位,此乃大争之势。”项庄摆了摆手,道:“嗳,且看亚父如何应对。”
………………
大厅,列国棋台。
范增捋了捋领下银须说道:“诚然,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民心所身,然而,老夫夜观天象,见有二星争辉,西北帝星虽然明亮,却日趋黯淡,犹如天边斜阳来日无多,东南帝星虽然晦黯,却犹如旭日东升前途无量,所以这手棋老夫下在东南星位!”
范增说罢肃手,美貌棋娘赶紧拈起一枚黑子下在了东南星位,同时回眸报棋。
大厅里便再次响起了一片窃窃sī语声,在诸多学子看来台上瞽目老叟的这手棋虽然下得中规中矩,却也只是中规中矩而已,并不见得有多高明。
台上的毕书却是心头暗凛,答道:“西北帝星虽然日趋黯淡,犹如夕阳西下,却仍是星空之主,且有左右二星为其辅,东南西北四宿为其拱卫,其席卷天下之大势已成,非人力所能逆转所以这第三手棋,小子下在平二四!”
范增皱了皱眉,竖起右手拇食中三指说道:“三道者,天地人,三才者,日月星,东南帝星犹如旭日之东升、皓月之当空,实乃上合天意、下顺民心,三道兼有,三才尽得所以第四手棋,老夫选择入三三!”
毕书略略沉吟了片刻,又道:“天道即人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秦失其鹿,十八诸侯兴兵共逐之以致百姓疾苦、民不聊生,今四海沸腾,八方逐鹿,实乃逆势而动智者所不为,第五手平四八!”
增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秦政暴虐,所以天下诸侯共讨之,秦失其鹿,所以天下诸侯共逐之,政者,权柄也,唯八方臣服者方能据之,鹿者,神器也,唯德才二者兼备方能得之,何来逆势而动之说?第六手,上八二!、,………………
二楼,上房。
项佗、桓楚、季布等武将看得是满头雾水,根本不知所谓,项他、
武涉虽然也是棋道好手,却也同样看不出此局对弈的精妙之处,数人之中,只有百里贤看出了双方开局这廖廖数手之间的兵锋杀机,当下暗暗点头。
耳庄道:“子良,你可曾看出什么门道?”
百里贤答非所问道:“大王,老军师曾与张良对弈,可有此事?”
不等项庄回答,一边武涉就抢着答道:“确有此事,在下还曾有幸旁观。”百里贤脸上忽然lù出神往之sè,问道:“那场对弈,想必是精彩之极吧?”“诚然如此。”武涉道“老军师跟张良于三昼夜间连弈五局,老军师凭借高深的棋力连下四局,可惜体力不济,输掉了第五局,五日之后,两人再弈第六局,这一局才是真正的巅峰对决,老军师机锋齐动、杀招尽出,张良仅仅抵挡了一百零七手便即中盘告负!”
“可惜。”百里贤面lù遗憾之sè,叹息道“如此巅峰对决,在下竟不能旁观。”
武涉点了点头,又不无担心地道:“不过,彼时老军师身体康健,不仅耳明目聪,而且日可斗食,不像现在,已然是”
“上大夫大可不必担心。”百里贤摆了摆手中的羽扇,宽慰武涉道“老军师真不愧是棋中圣手,只这廖廖六手棋,就已经完全化解了毕书的先手优势,你们瞧着吧,随着棋局的逐渐深入,毕书很快就要落入下风了。”
………………
大厅,列国棋台。
随着棋局的深入,双方对弈的节奏便逐渐慢了下来,尤其是毕书,’在落子之前开始频频长考,有一次落子之前甚至长考了足足一刻钟!毕书脸上的神情也再不像最初时那样从容淡定了,额角鼻翼上甚至还隐隐渗出了汗迹。
bō澜不惊的对弈中,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已然是凌晨丑时了,清风棋舍里却仍是灯火通明,聚集在棋舍里的诸多学子却没一个愿意离去,甚至连明日的国考也顾不上准备了,这一刻,他们只想知道这一局大盘灭盘国的最终结果究竟是大楚被人连灭三次,还是能够上演一次逆袭呢?
台上,毕书跟范增的对弈也进入了白热化,开始短兵相接。
毕书再次长考了一刻钟,沉声说道:“汉王雄据三川、巴蜀、汉中、南阳更据关中形胜之地,天下九分,汉王已经据有其五,九五九五,乃是帝王之数,大势已成,天下诸侯虽有不服,却难与争锋,1】、
子这第一百八十九手,入九五!”
范增摇了摇头淡然道:“刘邦尽集七十万联军,却奈何不了我王区区五千残兵,妄自称雄,刘邦虽有关中形胜之地,却力不能守竟被我王两万奇兵袭破函谷、席卷三秦,彼虽有九五之数,却不能守,何谈大势已成耶?一百九十手,去五二!”
这一子落下,枰上局势顿时风云突变,黑棋竟顷刻间变得险象环生了!
毕书原本白皙的俊脸霎时间变得酡红,一股让人烦恶的咸腥也猛然涌上了喉头,却又被毕书生生咽了回去,闭目养神大约半刻钟毕书扬起右手又伸出食中二指,却迟迟下定不了决心,似乎是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之中。
………………
二楼,上房。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说道:“大王,毕书败局已定!”
项庄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到了这会,就是他这个不谙棋道的人,也能够看出亚父已经是占尽了上风,而毕书则完全陷入了左支右绌、举棋不定的困境中了项庄身后的项他、项佗、武涉、桓楚等人也是拍手称幸。
………………
大厅,棋台。
毕书甚至已经顾不上口舌之争了,只是专注下棋:“两百零二手,上〖六〗四。”
范增微微一笑,神情又陡然转为冷厉,森然喝道:“我王仁厚,虽兵锋浩dàng,却不yù刀兵加诸江东之父老,极苦心而平诸项之乱诚人主也,两百零三手,去六六!”说罢,范增又狠狠一挥右手喝道:“老夫先取你东南边角!”
美貌棋娘应声往棋枰上落了一枚黑子,又取走了数枚白子。
台后竖立的大棋盘上随着那数枚白子被人取下,棋枰的整个东南边角霎时就成了黑子的天下,虽仍有廖廖数枚白子未及“阵亡”却也是去日无多了,此情此景,厅中熬夜观棋的楚国学子顿时欢声雷动,拍额相庆。
毕书的脸sè再次变得酡红,不过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尽管大势已去、败局已定,毕书却还是不肯轻言放弃,长考了足足两刻钟,又道:“两百零四手,平六二!”现在,毕书唯一的机会就是对手的轻敌大意,尽管局面凶险无比,可只要对手稍有忽疏,他仍有转瞬翻盘之机会!
小子,指着我老人家自己犯错么?范增哂然,当下又道:“我王效法强秦,锐意变革以图强,一举dàng平江东宗族,此乃万世之基也,争霸之始也,两百零五手,去八二!”说罢范增狠狠一挥右手,大喝道“老夫再破你东边劫争之材!”美貌棋娘落了一黑子,又从棋枰上取走了一白子,这次取走的虽然只有一枚白子,可对整个棋枰局面的影响却是非同小可,这枚白子一消失,黑子在棋枰东南角上立刻便形成了厚实之势,劫材已失,白棋再无机可趁了。
“好!”“妙手!”
“这手棋太妙了!”
“大楚威武!大楚威武!”随着大棋盘上那枚白子被棋娘取下,整个大厅顿时间便炸了锅了。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毕书却是猛然张嘴,往棋盘上喷了一口鲜血,然后两眼一黑昏死在了棋枰上。
…………,
?(以下不计字数):这场对弈很难写,尤其是范增跟毕书的言语机锋就费了剑客不少脑细胞,从昨晚一直写到现在,也修改到现在,这已经是剑客的高最水准了,希望大家还能够满意吧。
另外,最近有读者提出,希望更新时间能够稳定,也对,那就这样吧,自动设定两个时间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如果到点还不更,那这个点的更新恐怕就没了,如果别的点也有更新,那就是额外的更新。
至于我个人的健康状况,有读者以为我是在装病,那是小觑剑客了,不过究竟是什么状况,这里就不多说了,总之相当严重,v群里的铁杆读者都是知道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偷懒,更不是装病,总之,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第271章 父子相见
毕书吐血昏阙,这局巅峰对决最终以范增的胜出而告终。
庄霍然转身,大步走向了门口,项他、项佗、武涉、桓楚、季布等人也是神情ji动,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下了楼,范增早已在两个童子的扶持下回了静室,吐血昏阙的毕书也不见了,多半也是被相熟的好友给救走了。
没有任何的停顿,项庄径直走向了西北角的静室。
守在屏风外的两个童子也许是得到了吩咐,也许是猜到了项庄的身份,并没有伸手阻拦项庄,项庄绕过屏风径直走了进去,尾随项庄身后的项他、项佗等人也想进静室,却被两个童子给拦了下来,项佗大急正yù分辩却让项他给制止了。
项他很清楚,这会项庄跟老军师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项庄大步走进静室,一眼就看到了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的范增。
按说,项庄现在的灵hún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跟范增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不知道是因为范增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太响、结局又太悲情的缘故,还是项庄的躯壳里还残留着原来那个项庄的残hún,总之这一刻,项庄的鼻际竟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酸楚。
听到脚步声响,坐在轮椅上的范增微微抬头,问道:“箕儿,是你吗?”
“亚父?亚父!”项庄当下再按捺不住心中涌动的莫名情绪,急上前两步又单膝跪倒在了范增轮椅前,又伸手抱住了范增已经明显佝偻的身躯,动情地道,“亚父,原来您老人家真的还在人世,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项庄的情感绝无一丝的作伪。
对于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看上去行将就木的小老头,项庄真的从骨子里肃然起敬,而且从灵hún深处感到亲切,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以致兵败垓下、自刎乌江,留给后人的何止是感叹,何止是惋惜,何止是伤情?
现在,范增却活生生地坐在了他项庄面前,项庄能不感慨,能不兴奋,能不ji动?要知道,范增可是智比张良、尉缭的大牛人啊,甚至在某些方面,譬如杀伐果断方面,范增甚至还在张良、尉缭之上,上天待他项庄不薄啊!
上天真的待项庄不薄,尉老爷子虽然走了,却又把亚父给送了回来!
范增漫无焦点的瞽目里也不禁沁出了浑浊的泪水,又伸手以衣袖拭去泪水,然后拍了拍项庄的肩背,感慨不已地道:“箕儿,没想到,为父是真没想到啊,你王兄都已经兵败自杀了,眼看大楚都已经灭亡了,却又让你把大局给生生扳了回来。”
说实话,当初从荥阳离开时,范增是真的对项羽绝望了,也真的觉得楚国已经完了,临走之前,范增再次重述了当初在鸿门宴上时所说的无比决绝的一席话:若属皆且为所虏!那意思就是说,你们这些人啊,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刘邦的俘虏。
离开荥阳后,范增并没有返回彭城,而且走到中途时借口背疽发作避世隐居了,范增部下押解回彭城、并且安葬在范增老家居巢的其实只是一具装了石块的空棺而已,而范增则跑到会稽郡的天台县隐居了起来。
隐居天台不久,项羽败亡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东,接着灌婴、周勃先后打过江东,项冠仅率万余楚军残部退守钱塘,凭借当地宗族的支持苟延残喘,就在范增以为汉军会以雷霆万钧之势扫灭项冠残部时,周勃、灌婴却突然退兵了!
紧接着,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在楚地传扬开来,项庄临危受命,竟于绝境中完成了反戈一击,在大别山一举逼退了刘邦、韩信等各路诸侯的七十万联军,甚至刘邦都险些命丧大别山中,各地的故楚残部闻讯大为振奋,局面就这样陷入了僵持。
此时,范增不是没想过不远千里赶赴大别山辅佐项庄,可惜此时的范增不仅视力大降几近于失明,两条tuǐ也因为寒疾发作不能走路了,身边除了一个年迈的老仆以及老仆的两个幼孙以外,便再没别的亲人了,根本就无法成行,也就只能作罢了。
一转眼大半年过去,项佗首先带着残部打回了江东,项冠趁势反攻,两人合力将汉军逐出了江东,又过了不久,转战万里、一举逆转天下大势的项庄也带着数万骑兵回来了,诸项互不服气,都想争夺楚王大位,江东的局势骤然变得复杂起来。
此时,范增出山的时机已经成熟,不过他却不急于出山了。
范增想看看,项庄除了在军事上让人刮目相看以外,在政治上是否也足够成熟,要说军事上的造诣,项庄表现再惊艳可相比项羽也是略有不及,可项羽最终因为政治上的短视而将大好局面毁于一旦,范增想看看项庄是不是另一个项羽?
最终,项庄兵不血刃解决了诸项之争,成功登位,事实证明,项庄在政治上要远远胜过项羽,范增看在眼里是老怀大慰,便决定出山,然而,范老爷子刚到吴中,江东就迎来了七路联军的围攻,项庄也带兵远征庐江去了。
项庄不在,范增也就懒得搭理别人了。
再接下来,项庄打退了七路联军,遂即又大刀阔斧开始推行新法。
范增看在眼里,在欣慰之余却萌生了彻底隐居的念头,因为他发现,此时的项庄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已经相当成熟了,而且也有了项他、项佗、百里贤等一大批后起之秀的辅佐,有没有他范增这个瞎眼老头,已经是无足轻重了,如果不是刚才跟毕书的这局惊天对弈,范增很可能就这样隐居下去了。
当下项庄扶着范增在席上坐下,然后坐到了范增对面。
“亚父。”项庄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不知道,这一年多来局面有多凶险,孩儿又有多累,有好几次,孩儿都想放弃了,可一想到王兄临终前的嘱托,觉着若是这样放弃了,他日到了九泉之下,没法向王兄和父亲交待,所以也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范增道:“箕儿,你很不错,真的,你比羽儿要强!”顿了顿,范增又不无感慨地道,“说实话,为父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竟有如此之大智慧、大勇毅,甚至为父都没觉得你是个能够独挡一面的将才,现在看来,当初是羽儿的光芒遮掩了你呀。”
项羽在时,项庄一直都是项羽的亲军大将,给人的印象就是特别骁勇善战,却不怎么爱动脑子,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项庄他没有脑子,而是项羽根本就没给他动脑子的机会,范增却不知道,此项庄已非彼项庄,这根本就是两个人了。
项庄摆了摆手,又说道:“亚父,今天要不是你,还真镇不住那个毕书。”
范增点了点头,道:“此人棋力深hòu,尤为难得的是年纪青青就已经有这般造诣,是为父生平仅见的几大高手之一,单以棋力而论,此人犹在当年的张良之上,不过这小子终究还是年轻,跟为父斗智计、耍心眼,他还nèn了些,嘿嘿。”
“亚父,这个毕书可不是常人,他是鬼谷子的传人!”项庄说此一顿,又道,“孩儿正苦于没办法将他留在楚国,却不知道亚父可有办法?”“他是鬼谷传人?”范增微微动容道,“这就难怪了。”
说此一顿,范增又道:“不过箕儿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为父观此人所言所行,包括跟徐姜还有那个许负小娘子的对弈,倒像是刻意为之,不出意外的话,此人早已心属大楚,只是在考较你是否有容人的xiōng襟和雅量而已,呵呵。”
项庄道:“不过,若是没有亚父赢他,毕书只怕还是要走。”
范增微微一笑,忽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事,那个名叫许负的小娘子,老夫方才只是觉着耳熟,可现在仔细一想却忽然想起,此女多半就是那个有名的yīn阳大家,不过此女一直就追随在刘邦身边,却不知道怎么来了吴中?”
“yīn阳大家?”项庄闻言心下微动,“许负?!”
还别说,项庄还真在一本野史趣闻中看到过许负的名字,据说此女手握玉块而生,而且玉块上隐有文王八卦图,而且生下来百日就能开口说话,后来师从黄石公,学富五车,最终竟还被刘邦封了雌亭侯,首开女子封侯的先例。
不过,那本野史趣闻上还提及许负跟刘邦之间似乎也有些暧昧纠葛,甚至许负跟吕后的关系也相当不错,吕后能够扳倒戚夫人,太子刘盈能够免于被赵王刘如意取代,似乎都跟这个许负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项庄忽然间明白了范增的言外之意,当下说道:“亚父,你是说,这个许负是刘邦老儿的禁脔,如果能够促成她跟毕书的好事,毕书就是想去投奔刘邦都不可能了,这样一来,咱们大楚就成了毕书的首选,对吗?”
范增欣然点头道:“箕儿,有时候小手段也能办大事,不是吗?”(未完待续)!。
第272章 长谈
再说毕书,刚从昏mí中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一道婀娜的倩影,正背对着他抚琴,只见她纤手轻舒间,悠扬悦耳的琴声犹如清泉流水,从她的指间款款流淌而出,此情此景,从容淡定如毕书,也不禁有些神思恍惚。
半晌后琴声稍歇,毕书赶紧拱手作揖道:“敢问这位娘子,这里是……”
那女子闻声回眸,俏脸上却méng着方白纱巾,那对亮若星辰的大眼睛却仿佛会说话,竟对着毕书嫣然一笑,道:“毕公子,你醒了?”
毕书揖了揖,道:“原来是许娘子,多谢了。”
“公子不必客气。”许负盈盈欠身,裣衽回礼道,“公子,现在感觉好些没有?”
“多谢娘子挂念,在下感觉好多了。”毕书说罢轻叹了口气,又道,“在下棋力不继,以致急火攻心、吐血昏阙,倒是让娘子见笑了。”
许负微微一笑,道:“公子可知跟你对弈的老者是何人?”
毕书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位老丈的棋力是极高深的。”
许负道:“公子,这位老者不是别人,他就是范增,纵然是汉军师张良,也曾是范增的手下败将,公子能在范增手下坚持这么久,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范增?他竟是范增?!”毕书闻言凛然,“难怪棋力高深如斯!”
许负嫣然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了,毕书又枯坐片刻,房间里的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暧昧起来,当下毕书起身向许负作揖辞别:“在下已然报名参加楚国国考,看这辰光,第二科考试差不多也该开始了,在下先行告辞,改rì再登门道谢。”
许负跟着起身,欠身回礼道:“如此,小女子就预祝公子考场顺利了。”
毕书拱手再揖,然后转身扬长去了,临出门时脚步似乎顿了顿,不过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毕书刚走,小青就拎着两壶烧酒走了进来,看到房里只剩许负一人,小青便有些愕然地道:“公子,毕公子怎么走了?”
许负淡然道:“他还要赶考,所以走了。”
小青又问道:“公子,你的劫数是不是就应在毕公子身上?”
顿了顿,小青又不无憧憬地说道:“公子,若是你的劫数真的应在这位毕公子身上,小婢以为你也不必费什么心思去化解了,索xìng就嫁了吧?”
小青原本就知道许负来江东是为了应红鸾劫而来的,而且卦象显示,这个毕书应该也是劫数对象之一,小青更知道,许负虽然已经红鸾星动,可她并不想嫁人,这次来江东也并非为了嫁人而来,而是为了化解劫数而来。
许负淡淡一笑,道:“姻缘劫数自有天定,该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赶着也不走,不是你的那就肯定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不是么?”
棋舍一楼静室,项庄跟范增的长谈仍在继续。
项庄道:“亚父,颁布编户齐民律以瓦解江东各县之宗族势力,再颁布士农工商课以削弱江东士族之影响力,为之后推行新田赋法奠定基础,这都是孩儿反复思量之后的决定,却不知道是否适合江东,是否有些cāo之过急……”
范增摆了摆手,制止项庄继续往下说,然后说道:“箕儿,为父刚才说过,你很好,真的很好,你处事沉稳、冷静、果断、狠厉,尤其难得的是,你还不像羽儿那样儿女情长,从你身上,为父甚至找不到一丝的缺点。”
项庄闻言赧然,yù待分辩时却又被范增制止了。
拍了拍项庄手,范增又道:“箕儿,楚国偏安江东,你要变法图强,这是对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去做,为父当全力支持你,那些宗族、士族甚至是世族,谁反对那就灭谁,谁敢作乱那就镇压谁,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项庄闻言大为振奋,范增在楚国的影响力有多大,那是不必多说了,要知道他可是能够直面训斥项羽的亚父啊,此前,项庄还真担心范增会因为秦楚之间的世仇而反对变法,这样的话,那麻烦就不是一般的大。
然而,让项庄喜出望外的是,范增竟如此通情达理。
不过转念一想,项庄也就释然了,范增可是当世有名的大兵家,大战略家,他若是没点眼力,若是看不到楚国变法的急迫xìng,反而局限于秦楚之间的宿仇而横加阻挠,那才是徒有虚名,也就不可能成为名垂青史的智者了。
“亚父,走,咱们回家。”项庄说罢起身,又将范增扶上了轮椅。
范增捋了捋颔下银须,微笑着问道:“箕儿,为父听说你生了两个儿子,还将次子过继给了羽儿?嗯,妙弋那孩子也是个苦命人,你能给她个儿子,让她后半生有个念想,这就很好,否则,她活在这世上也只是受罪而已。”
说话间,项庄已经亲自推着范增的轮椅出了静室,守在门外的项他、项佗、武涉、桓楚等人便纷纷上前见礼,简单寒喧过后,君臣十数人便簇拥着范增径直回了王宫,等清风棋舍的东主闻讯赶来,棋舍早已人去楼空,却留下了一局足可载入史册的经典棋局。
国考考场,今天考的是兵家。
天字甲区的监考小吏分发完试卷再转回甲1号舍时,却意外地发现,昨天一直睡到黄昏行将收卷时的那个考生,今天却是一反常态,试卷刚发下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他就已经磨好了墨、也构思好了腹案,这会正在奋笔疾书呢。
望着神情专注、奋笔疾书的考生,监考小吏不禁轻轻颔首,这就对了嘛,父母乡亲好不容易才凑了笔盘缠,送你来吴中赶考,若不认真应试取个好名次,又怎么对得起父母,对得起乡里乡亲的殷切期望?小子,好好考吧。
吴中,楚王宫。
范增已经在偏殿睡下了,老人家毕竟是快八十岁的人了,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无法跟年轻人相比了,再加上昨晚上又熬夜跟毕书对弈了一局灭国大棋,回宫时早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项庄刚从偏殿出来,派去查探许负底细的乌木死士便回来了。
不得不说,乌木崖的办事效率还是相当惊人的,半天时间不到,他们便从吴中城的车马店以及在埠头从事摆渡的渡船上探出了许负的来历,尽管还无法肯定借宿在清风棋舍的那个méng面小娘子就是许负,但她是从临江国顺江而下却是确凿无疑了。
再联想到范增的推测,项庄已经可以肯定,这小娘就是许负了!
前来禀报的乌木死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禀报道:“大王,小人无意中还发现了一个情况,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项庄不假思索地道:“说。”
乌木死士拱了拱手,道:“是这样的,小人在查探的过程中,发现高初将军的亲军校尉也在查探那个小娘的底细,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
“高初的亲军校尉,你是说破军?”项庄闻言皱了皱眉,在番邑大破衡山军的惊天大战中,高初所率的两千亲军可是处于整个楚军锋矢阵形的箭头,而高初则是箭头中的箭头,紧随高初身后的,便是破军跟戈胜,这个项庄可是印象深刻。
破军这厮,查探许负干什么,难不成他也相中许负了?
正思虑间,晋襄进来禀报道:“大王,破军将军在外求见。”
“这小子来得正好,让他马上进来。”项庄说罢再一挥手,站在身后的乌木死士便往后退了两步,转瞬间便隐入殿角yīn影中不见了。
不稍时,晋襄便领着破军进了正殿,不等破军见礼,项庄就径直问道:“破军,你小子是不是相中许负了?”
“呃……”破军挠了挠头,有些讷讷地道,“大王,你都知道了?”
项庄摆了摆手,没好气道:“破军你听好了,不许打这个许负的主意!”
“呃,不是。”破军赶紧辩解道,“大王放心,像许负这样才貌双全的小娘,臣又岂对她有非份之想,臣之所以前来求见大王,就是想跟大王说,在吴中有这么个小娘,大王你可千万不要错过,还有就是,就是……”
项庄道:“破军,有什么话赶紧说。”
破军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道:“大王,您若是娶了许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的那个shì女,就是那个小青,赏给臣当第三房小妾?”
项庄对于麾下老兵素来jiāo惯,破军也才有这胆子,否则,借他天胆!
“你说什么,第三房小妾?”项庄哭笑不得,佯装大怒道,“知不知道寡人也才三房妻妾?你小子是不是想着要在妻妾数量上压过寡人一头,唵?!”
“呃,不不不,不是,臣绝对没有这个念头,绝对没有。”破军双手连摇,然后不等项庄赶人,便赶紧溜之大吉了。
目送破军灰溜溜地离去,项庄却哈哈大笑起来,说实话,项庄很享受高初、破军、戈胜等骄兵悍将跟他之间的这种亲密关系,像庞钰、méng殛、子车师他们,在他面前就显得有些拘谨,无形之中也就跟他项庄隔了一层。!。
第273章 论楚军
因为范增的“死而复生。”项庄今天的心情可谓极好,刚才被破军这么一胡搅,项庄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好,当下正要前往赢贞的寝宫补上一觉时,百里贤却攥着两卷试卷、摇着羽扇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作为军师,百里贤入宫觐见是不必禀报的。
“第二科兵科考试结束了么?”项庄说罢扭头一看窗外天sè,可不是傍晚了么?
百里贤手持羽扇、试卷朝项庄拱了拱手,又将其中一卷试卷递给项庄,道:“大王,你先看看这份答卷。”
项庄接过答卷,只见卷子的题头上写着徐姜的名字。
“徐姜?”项庄却是想起来了,问百里贤道,“就是那个从庐江来的,昨天晚上在清风棋舍跟毕书对弈灭国棋却中盘告负的那个徐姜吧?”
百里贤微笑着道:“正是此人,大王不妨看看他的答卷。”
项庄打开答卷,第一题是《尉缭子四十二篇》第十篇的默写题,徐姜答的还算不错,其中虽然有几处谬误,却大体上不差,这至少可以说明,徐姜通读《尉缭子》已不下百次,否则不可能默写到这个程度。
然后是两个实战战例的解答,徐姜所提出的战术虽然略显保守,却也算是中规中矩,至少大体上还可以划入谨慎的范畴,最后一题《论楚军》,徐姜同样没有提出什么新观点,只是大体上探讨了一下训练精兵、改良器械的可能性。
看完答卷,项庄点了点头,道:“嗯,还算是个可造之才,如果能在军中历练几年,这个徐姜无论是眼界还是能力上,想必都会更上一层楼,这样吧,他不是庐江来的学子么,等考完全部八科,还让他回庐江,到高初帐下当个参军吧。”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又冲项庄竖了竖大拇指,道:“大王英明。”
项庄麾下几员大将,庞钰虽然年轻却智勇兼备,而且处事沉稳、极有大将之风,门g殛自更不待言,沉稳中不乏狠辣,谨慎中不乏锐意进取,唯有高初,在三人中最为骁勇,却也最容易因冒进而酝成惨败之局,如果有个性子谨慎的参军在帐前时时提醒,无疑是极好的。
“大王,你再看看这份答卷。”待项庄放下徐姜的答卷,百里贤又将另一份递了上去。
项庄再次接过答卷展开,题头上却用楷书写了极为工整的两个字“毕书。”说起来,前来吴中应试的数万学子中,绝大多数人此前都不知道楷书的存在,不过在吴中接触楷书仅仅几天时间,这些学子便迅速接受了工整易写的楷书字体。
第一题还是尉缭子第十篇的默写,只见通篇字迹工整整洁,笔力直透纸背,尤为难得的是通篇竟无一处谬误,这就不是简单的通读几百次就能办到了,必须得对尉缭子兵法有着足够深入的理解才可能默写到这个程度。
项庄微微一笑,道:冇冇“子良,毕书今天的态度很端正嘛?”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道:“大王,现在看起来,昨天那科法家考试,毕书之所以没有认真应答,还有他在清风棋舍的所言所行,包括在灭国棋中连灭两回大楚,都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看大王您有没有xiōng襟、气度、雅量。”
“没那么简单。”项庄摆了摆手,说道,“若是楚国没有足够的人力和国力,寡人就是再有xiōng襟,再有气度,再有雅量,毕书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留下来辅佐寡人,说到底,还是昨日跟亚父的那局对弈触动了他。”
百里贤深以为然,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他百里贤和诸多老秦世族之所以选择追随逆境中的项庄,是因为项庄信奉耕战体系、更推崇秦法,而毕书师从鬼谷子,一身所学就是王霸之道,如果项庄成不了帝王霸业,毕书当然不会留下。
然后是实战战例解答,其中一题的题目是这样的:如何在山林狭谷地形之中,以五千楚军拖住五万汉军?
先前徐姜的解答是选择最险要之处结寨固守,这个办法虽然稳妥,虽然谨慎,却显得有些过于保守了,一旦真的结寨固守,就会让五千楚军陷入被动挨打的困境之中,而且汉军也可能出奇兵绕袭楚军身后,那麻烦就大了。
而毕书的解答则要大胆得多,也更符合项庄的喜好。
毕书认为,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关隘,汉军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楚军若是一味死守那是绝对守不住的,所以楚军只能主动出击,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楚军当以无休无止、神出鬼没的进攻来拖住汉军,令其寸步难行。
具体到细节,毕书还制订了一整套严格的战术,伏击、火攻、落石、夜袭均有设计,毕书甚至还设计了一套山区中夜间传讯的方法,与当初在大别山时,项庄、尉缭老爷子设想出来的那烽火聚兵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见项庄神情异样,百里贤笑道:“大王,刚看到这份答卷时,臣还真有些怀疑,毕书是不是也参加过当初的大别山之战?或者说,这个毕书根本就是尉缭老军师的弟子呢,他的解答与大王您的战术思想可谓惊人的相似啊。”
项庄凛然点头道:“看不出来,这个毕书还真有料啊。”
项庄原以为,毕书纵然师从鬼谷子,可他毕竟只是个刚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既没有领过兵也没打过仗,真要到了战场上,既便不致临阵lù怯,至少也需要时间慢慢成长吧?可现在看来,这家伙很可能真是个军事天才!
历史上,好像也不乏这样的人物,霍去病年仅十八就能率军深入漠北几千里,打得匈奴溃不成军,还有三国孙吴的陆逊,一个白衣书生竟然打败了身经百战的关羽,这两位在横空出世之前,好像也都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吧?
最后是《论楚军》,百里贤为了选拔大才而特意设立的一道大题目。
当初刚看到这份兵家试卷时,项庄并不认为应试学子中有人能够就这道大题交出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可是现在,毕书还真就交出了一份让项庄刮目相看的答卷,毕书开宗明义的论点就是——废除世卿世禄、奖励军功,废除更卒役卒、推行军屯。
其中“废除世卿世禄、奖励军功”其实就是耕战体系的内容,并没有什么新意,但是后面那半句“废除更卒役卒、推行军屯”却使项庄大为触动,这个毕书,还真不愧是鬼谷子的当代传人,眼界见识还真是非同一般哪。
所谓更卒役卒,其实就是全民皆兵,国家规定,凡年满十六的男丁都必须轮流服役,是谓更卒,至于役卒,其实就是让服瑶役的男丁参军,更卒役卒都是强制性的,无论身体强壮或孱弱,无论情愿或不情愿,你都必须应征。
毕书在《论楚军》中提及,由于更卒役卒的强制性,导致军队的兵员构成良莠不齐,兵员的良莠不齐又严重制约了军队的训练强度,训练强度上不去,战斗力就无法提高,所以废除更卒役卒刻不容缓。
对于这一点,项庄可谓深有感触。
当初野马原临危受命时,五千楚军也是良莠不齐,不过项庄通过长途急行军这种最直接也最为ji烈的方式,将老弱冇病冇残全部残酷地淘汰掉了,从而提高了楚军的整体素质,也保证了楚军的整体战力,这才有了后续那一次次的辉煌胜利。
所以说,废除更卒、役卒绝对必要,而且刻不容缓!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推行编户齐民律、新田赋法以及士农工商科更加的迫切,再加上废除更卒、役卒制度后,还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军制改革,以及法令筹备,项庄很可能早就已经下诏在楚国全面推行军制改革了。
而毕书所提出的“推行军屯”就更让项庄暗暗心惊了。
毕书所说的这个军屯可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军屯,单纯的军屯,其实就是将更卒、役卒征召到一起,有仗打仗,没仗种田,仅此而已,而毕书文中提及的军屯制度,差不多就是后世隋唐时期所推行的府兵制的雏形了。
首先,并不是所有的壮丁都有资格参与军屯。
毕书认为,应该在各郡各县设立专门的机构,负责选拔壮丁,只有身体强壮、没有疾病的壮丁有资格入选,而一旦被选中,壮丁和他的家人就将迁往军屯之地集中安置,成为国家的储备军户,储备军户可以分到定额的田产,还能免除田赋。
当然了,并不是成了储备军户就能够高枕无忧了,一旦户中壮丁因战致残或者阵亡,储备军户就必须发回原藉安置,有战功者还能得到爵位,从地方政冇府支领禄米,没有战功那就什么都没有,这个虽然残酷,却也是必须的。
军户享受免税好处,那就必须承担相应的风险。
此外,储备军户除了农忙时节以外,平时均需保持严格的训练,作战所需要的铠甲兵器也由军户本身出资打造,并且负责修理,一旦战事爆发,国家就能够迅速召集足够多的训练有素的精兵,则楚军未战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大才!”项庄合上答卷,喟然说道,“毕书大才!”
说此一顿,项庄眸子里忽又流lù出了冰冷的杀机,森然说道:“子良,此人若不能为我大楚所用,必当择机诛之!”!。
第274章 鬼谷门人(求几张推荐票)
八天之后全部八科考完,华夏史上开天劈地头一回的国考终于完美收官。
楚国的国考虽然形式上与后世的科举有些类似,却又有着本质的区别,后世的科举过度推崇儒家,以及儒家的经史子集,重形式而轻实用,而楚国的国考却没有明显的倾向xìng,诸如法家、兵家、儒家等都要考核,而且轻形式而重实用。
历史上的科举考试,更多的只是注重士子的文采是否出众,行文是否通畅,书法是否漂亮,立意是否高远等等等等,而楚国的国考却完全不是这样,譬如法家的考试,唯一的考核标准就是学子有没有能力通过法家典藉去解决实际问题。
作为一名穿越者,项庄很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给楚国的国考打上务实的烙印,项庄很希望天下士子能明白,诸子百家、学术争鸣是好的,但没有一家学说是完美的,既便是法家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只有实用才是第一位的!
这个务实的烙印一旦打上,楚国的国考基本上就不会再像科举那样走入歧途了,选拔出来的士子多半也会成长为具备实干精神的能员干吏,而不是只会写几手漂亮的毛笔字、只会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虚滑之辈。
这次国考,最终选拔出了两百零六位学子!
为了将“务实”的精神彰显于众,项庄命百里贤公示了这两百零六位入围学子除了技击剑术以外全部七个科目的答卷,并附上了考官的考评,在考官的考评中,绝口不提诸子各家的优劣长短,只是反复重审如何运用诸子学说去解决实际问题。
放榜之rì,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发愁,而且发愁的人数远远多过欢喜的人,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楚国总不能泥少俱下,把这么多赶来吴中应试的士子全部留下吧?真要是这么做的话,只是养活这些士子就能成为楚国的沉重负担。
接着,项庄在王宫摆下盛大国宴,宴请入围的学子,并且按照士农工商科上的条文,当场授予这些学子“公士”爵位,授予爵位文册时,那些原本就是世家、士族出身的学子也就罢了,可那些农夫、商人出身的寒门子弟却一个个全都jī动坏了。
次rì,项庄又在王宫单独召见了其中成绩最优异的十名士子,而毕书的奏对则又是其中的重头戏,因为毕书是首次国考的头名,项庄并没有给国考的前三名设立状元、榜眼、探花等等噱头,可头名就是头名,绝对值得区别对待。
楚王宫,上书房。
毕书按照尚书中记载的臣子觐见国王的礼仪对项庄进行了大礼参拜,看到毕书毕恭毕敬的样子,项庄心下不禁轻轻颔首,事实证明,此前毕书的恃才傲物、狂放不羁那都是摆出来的伪装,本质上,毕书还是个很谦卑的学子。
更让项庄心花怒放的是,毕书能够接受项庄的赐爵,还能够依照臣子觐见国王的礼仪大礼参拜他项庄,就意味着入仕楚国已成定局了!
两人叙了礼,项庄又肃手请毕书入席就座。
毕书也没有客气,一甩衣袖坐到了项庄对面。
项庄沉吟了片刻,问道:“学剑,你在《论楚军》中所提及的废除更卒役卒制,全面推行军屯制,寡人觉着文中好像还有未尽之意,你能不能给寡人详细说说?”
“敢不从命?”毕书欣然点头,遂即将关于军屯制的许多事项和盘托出。
项庄间或问几个问题,毕书也会一一对答,两人这一探讨便是整整两个多时辰,宫女几次入内提醒项庄去用膳却都被项庄给轰了出去,最后还是赢贞带了两个宫女用食盒担了些酒食送进上书房,项庄、毕书才对付着吃了些。
毕书放下酒觞,叹息道:“好酒,此诚琼浆玉液也。”
说此一顿,毕书又颇感好奇地道:“大王,来江东之前臣也曾周游列国,却从未品尝过如此烈酒,真不知道这烈酒是如何酿制出来的?”
“有机会,寡人可以带你去酿酒作坊开开眼界。”项庄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现在,我们还是接着讨论军屯制中的一些具体问题,譬如说免除军户的田赋,寡人认为有些不妥,因为这跟即将推行的新田赋法有冲突。”
毕书点了点头,说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所以对于大楚而言,当务之急并非废除更卒役卒、推行军屯制,而是推行新田赋法,从根本上破解楚国钱粮匮乏的困局,否则,大王再是虚怀若谷,楚军再是骁勇善战,也绝无法席卷天下。”
“你这话倒是提醒寡人了。”项庄点了点头,又道,“在首rì的法科试卷上,学剑你在试卷背面写下了不着边际的廖廖百十字,不过寡人观之,却发觉这百十字别有深意,文中似乎探讨了均瑶役、平算赋的可能,你能否给寡人详细说说?”
毕书面lù难sè,苦笑着道:“大王,这个臣还真说不上来。”
“什么,你说不上来?”项庄愕然道,“学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书起身,先向项庄深深一揖,这才诚恳地道:“大王有所不知,那百十字其实是臣之师兄白墨所著,臣不过是抄袭而已,倒让大王见笑了。”
“你师兄,白墨?”项庄皱了皱眉,道,“也是鬼谷传人?!”
毕书拱了拱手,答道:“家师只授二徒,便是白墨师兄与臣。”
项庄闻言凛然,遂即又急切地问道:“学剑,这个白墨比你如何?”
毕书不假思索地道:“臣只喜军事,只习兵家,白墨师兄却是诸子百家无有不涉,无有不精,所以,白墨师兄之才学远胜臣百倍!”
“呃……”项庄这下给呛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后,项庄才定了定神,问道:“学剑,令兄今安在?”
毕书沉吟片刻后道:“大王,数月前臣与白墨师兄同时下山,臣往东游历,而白墨师兄却去了西边,想来现在不在梁国、韩国,便是到了关中了。”
“什么?到了关中了?!”项庄闻言不禁脸sè微变,眼前这个毕书已是这般了得,那个白墨比毕书还要厉害,如果让他进了关中、投靠了刘邦,那还得了?而且这个白墨精研诸子百家,尤其深谙变法之精要,一旦让他在关中推行变法,岂不坏事?
不过,焦虑归焦虑,项庄却不敢在在毕书面前流lù出招揽白墨的意思,都说鬼谷门每代门主只收纵横二个弟子,然后放入世间争斗,胜出者则为下一代鬼谷门主,毕书既然已经入仕大楚,想来那个白墨就绝无可能再仕楚了。
毕书却似猜到了项庄心中所想,当下说道:“大王,不如臣修书一封,将白墨师兄也招来江东为大楚效力吧?”
“咦?”项庄愕然道,“学剑,令师兄肯来吗?”
毕书正了正脸sè,道:“大王之xiōng襟气度远胜一般诸侯,勇健刚毅更是当世翘楚,麾下也是文武鼎盛、人才济济,只要新法能够顺利推行,待积攒起足够的国力,横扫**、一统天下那是早晚的事,白墨师兄为什么不肯来?”
项庄道:“可是你们鬼谷门不是,那个啥……”
毕书道:“大王,那不过是以讹传讹之说,历代鬼谷门授徒并无人数限制,更没有让门下弟子各选敌对阵营、捉对厮杀一决胜负之事,昔孙膑、庞涓同样师从鬼谷子,最后不也同时出仕大魏了么?”
“倒也是。”项庄不禁连点头称是。
当年孙膑应庞涓之邀入魏,若不是庞涓气量狭小、不能容人,反而设计陷害孙膑,孙膑又怎么可能装疯避走齐国?
当下项庄又道:“如此,就有劳学剑你了。”
毕书欣然说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当下毕书就在书案上磨墨铺纸,然后挥毫写下了一封书信,信中言及毕书在江东的种种迹遇,对项庄更是极尽颂扬之能事,言语间项庄俨然就是天下共主的不二人选,然后让白墨尽快前来江东,辅佐项庄成就帝王霸业。
关中咸阳,相府。
萧何大步走出相府大门,正yù登上马车时,耳畔忽然隐隐听到了一阵喧哗声,扭头察看时,只见离相府大门不远的街角处,竟然聚集了好几十人,这些人围成了一个圈,正对着中间指指点点,人群中好像还有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萧何当即皱紧了眉头,堂堂国相府门前,竟有人聚众闹事?
机灵的门下小吏早已经麻溜溜地跑上前,不片刻功夫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原来是个游学的士子跟市井无赖起了冲突,市井无赖想抢那士子的宝剑,那士子不让,两人便当街扭打了起来,其实那士子并没动手,就是那市井无赖在当街撒泼。
当下萧何没好气道:“那还不将那市井无赖轰走?”
门下小吏讨好地道:“国相放心,已经轰走了。”
说话间,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秀士已经向着萧何的马车施施然走了过来,那白衣秀士年约三旬开外,怀抱着一柄镶嵌了七彩宝石的宝剑,举止间颇有一股儒雅之气,萧何见了不禁眯起了双眼,凭他的阅人眼力,一眼便看出这年轻人不简单。!。
第275章 酒肆对话
吴中,楚王宫。
毕书已经离开,项庄转身轻轻击掌,一名身着黑衣、脸méng黑巾的乌木死士便从书房角落的yīn影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项庄将毕书手书的书信递给乌木死士,低声吩咐道:“谴快马连夜赶赴定陶,将这封书信亲手交给屈不才,再转告屈不才,事若不成,则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务必将书信中所提之人除掉!切切!”
“喏!”乌木死士轰然应喏,从项庄手中接过书信再次隐入了黑暗之中。
目送乌木死士的身影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项庄眸子里却忽然掠过一道莫名的厉芒,低声自语道:“白墨?白墨!但愿还来得及……”
咸阳,国相府。
白衣秀士向着萧何深深一揖,道:“多谢老丈仗义相助,晚辈感ji不尽。”
“老丈?”萧何闻言先是一愣,遂即哑然失笑,旁边的门下小吏却是勃然大怒,当下厉声训斥白衣秀士道,“小子好生无礼,什么老丈,这是萧国相!”
白衣秀士闻言愕然,遂即拱手再揖,道:“原来竟是萧国相,晚辈失礼了。”
萧何摆了摆手,道:“小哥不必客气,方才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顿了顿,萧何又道,“听小哥口音,应该不是关中人氏吧?”
白衣秀士忙道:“有劳萧国相动问,在下白墨,乃是关东游学士子。”
“哦,原来竟是游学士子。”萧何欣然点头道,“本相素来喜欢结交天下士子,白小哥若是不嫌弃,则不妨在寒舍略做盘桓,如何?”
萧何身为汉室国相,除了处理政务,还负责为汉室发掘人才,眼下寄居在国相府里的士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见到别的士子,萧何还是会本能地加以延揽,焉知这些士子中间就不会出现另一个张良,或者又一个韩信?
白衣秀士却摇了摇头,婉言拒绝道:“多谢萧国相美意,不过晚辈还想在关中到处走走看看,藉以增长见识阅历,所以,只能有负萧国相的盛情了。”
门下小吏闻言大怒,正yù发作时却被萧何以眼sè给制止了。
萧何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本相也就不再多留小哥了。”
“晚辈告辞。”白衣秀士向着萧何拱手再揖,然后转身飘然而去。
目送白衣秀士的背影逐渐远去,门下小吏余怒未消道:“这小子好生不识抬举,国相如此盛情挽留,他竟然也敢拒绝,简直岂有此理!”
萧何却摆了摆手,吩咐道:“这样,你派人跟住此人,且看他在哪家驿馆落脚,待今儿下午,本相再去会他。”
“啊?”门下小吏闻言愕然。
萧何却也不多做解释,当下转身上了马车。
萧何就是萧何,识人的眼力可谓当世无人能及,虽然只是一面之缘,而且只有廖廖几句话的交谈,可萧何已经可以基本断定,这个白墨绝对师出名门,至于是否真有才学,又是否值得招揽,还有待进一步的接触。
不过现在,萧何却还要赶去东宫给太子授课。
一想到太子刘盈,萧何便禁不住的摇头叹息,太子刘盈虽说是汉王嫡子,可xìng子的确是暗弱了些,若是群雄俱灭,汉室已经一统,刘盈倒也不失是个守成之君,可现在的天下仍是群雄并立、列国争雄之局,汉室若是没个雄主,的确前途堪忧。
也难怪大王几次提及,要废黜刘盈改立戚夫人之子刘如意为太子。
相比太子刘盈,刘如意的确要聪慧许多,不过,萧何并不认为刘如意就有雄主之姿,真要论雄主之姿,则不管是刘盈、刘如意,还是刘肥,都远远不及大王之侄刘濞,刘濞英武果毅、鹰视狼顾,倒是颇有枭雄气度,可惜并非大王嫡子。
再说那白衣秀士白墨,在咸阳城内闲诳了半日,临近中午时才近了一家酒肆,早有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扭着肥tún迎出门来,媚笑道:“公子,里边请。”
白墨微微一笑,在酒娘的引领下进了酒肆,坐在了靠窗的酒案前。
白墨刚刚坐下,酒肆门外忽然又来了个人,白墨闻声抬头,却是早上帮他解了围的那个萧国相,当下起身相迎,拱手作揖道:“晚辈见过萧国相。”
“白小哥不必多礼。”萧何摆了摆手,笑道,“本相正想派人去找白小哥呢,不想竟在这里偶然相遇了,呵呵呵,这可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古人诚不我欺耶。”
那酒娘见两人认识,便将萧何领到了跟白墨相对的酒桌,两人相对落座。
不一会,酒娘便着人端来了两大罐水酒以及数碟荤素熟食,白墨往酒觞里倒满了水酒,先遥敬萧何,然而掩起衣袖一饮而尽,喝完了酒,白墨又放下酒觞叹道:“这关中的水酒相比楚地烧酒,劲道可是差了不少了呢。”
旁边那半老徐娘一听这话立时便撅起了小嘴。
萧何闻言也有些纳罕,道:“白小哥,丽娘的酒可是关中最上等的好酒了,便是我家大王也是赞不绝口呢,竟还比不得楚地米酒?”
白墨道:“国相莫非不知道,新近江东出了两样奇物?”
“两样奇物?”萧何还真不知道,当下问道,“什么?”
白墨道:“一曰公输纸,二曰烧酒,此二物可谓天下奇珍,晚辈在梁国游历时,曾有幸亲眼目睹公输纸,并且又亲口品尝烧酒,那江东的烧酒的确是名不虚传,口感醇hòu,劲道却是奇大,寻常酒客只半觞便已烂醉如泥了。”
“公输纸,烧酒?!”萧何闻言心头凛然。
自从汉军回师关中之后,大王便一直在陇西苦练骑兵,周勃、郦商等几位将军也在各郡屯兵苦练,他萧何更是苦心孤诣、每日忙于处理纷繁政务,对关东各国就有些疏忽了,尤其是那楚国,由于山高水远更是消息完全闭塞,看来,很有必要建立一支谍报队深入关东各国尤其是楚国去刺探消息。
萧何却不知道,项庄早已先行一步建立谍报组织了。
白墨又从衣袖里取出一册《尉缭子》递给萧何,道:“国相请看,这册尉缭子,便是由公输纸印刷、装订而成,相比以前的竹简、木简不知道轻便了多少倍,同时价格也远比丝帛要便宜,此,诚乃我辈读书人之恩物哪。”
从白墨手中接过书册,萧何的心情却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白墨却再次举起了酒觞,遥敬萧何道:“萧国相,请了。”
萧何却恍若未闻,似有意似无意地道:“楚地奇人奇物迭出,竟有风生水起之势,我王也需励精图治了,励精图治了呀……”
白墨道:“萧国相多虑了,公输纸、烧酒虽乃天下奇珍,可对天下大势的影响却也着实有限,倒是楚王最近推行的国考,实乃盘皇开天以来头一回,其对天下士子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汉王若等闲视之,则恐天下英才尽归楚王矣。”
“国考么?”萧何闻言凛然,这个他倒是知道的。
三川郡守吕泽每隔十日便会向咸阳发送一道公文,简单介绍关东各国的动向,不过吕泽的消息来源同样极为有限,因而并不知道楚地已出现了公输纸、烧酒这两样奇物,不过楚国正在举进国考,这事吕泽却是提起过的。
当下萧何又道:“白小哥以为我王应该效法楚王,推行国考?”
“若能聚集天下英才,汉王又何必以效法楚王为耻?”白墨顿了顿,又道,“不过,以晚辈看来,无论是楚国还是汉国,当务之急其实并非推行国考、吸聚天下英才,而应该推行变革、积攒财力、物力、国力以备战。”
萧何心头暗喜,今天特意来这丽娘酒肆,目的就是为了探探这个白墨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究竟值不值得大王招揽,现在他自己打开了话匣子,那是再好不过了,当下肃手说道:“愿闻高见。”
白墨又道:“方今天下,汉王虽德高望重,威压各路诸侯,然而由于楚国未灭,且成僵持之势,因而重回‘数雄并存、列国争雄’时代已然成为定局,不过这样的格局应该不会持续太久,短则二十年、长则五十年,天下仍将一统!”
萧何轻轻颔首,白墨的这番见解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顿了顿,白墨又道:“晚辈从关东一路游历而来,发现赵国、齐国、梁国、楚国都在锐意变革图强,甚至连北疆的燕国也在推行变法,关东各国其志不小,汉王若是固步自封,则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早晚为关东各国所灭。”
白墨这话就说得极为不客气了,若是换了周勃、郦商这样的武将在场,只怕当场就要拔剑而起了,萧何听了却是暗暗心折,这个白墨不仅胆识过人,其见解更有独到之处,单以胆识、见解而论,此人就堪称是个人才了。
而且,这个白墨的见识应该远不止此,他既然敢大言不惭提及汉室也需要变革,那就说明,他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完整的变革腹案,却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样的变革之法?是单纯的仿效秦法呢,还是另有高见?(未完待续)!。
第276章 均瑶役、平算赋
当下萧何问道:“白小哥以为,大汉该怎么推行变革呢?”
白墨并没有立即回答萧何的问题,而是反问萧何道:“萧国相以为,大汉国现在最匮乏的又是什么呢?”
萧何沉吟片刻后道:“白小哥是个明白人,本相也就不必虚言相欺了,大汉国目前缺钱缺粮更缺壮丁,不过归根结底,缺的还是人。!只要人口充足,钱粮税赋自然就会充足,可供征募入伍的壮丁也就不缺了。
白墨轻轻击节道:“萧国相一语中的!”顿了顿,白墨又道:“所以,要想国富民强,诸如推行编户齐民律、田赋法那都是治标之举,只有奖励生育、积蓄人口那才是治本之道,大汉国若yù推行变革,当以此为突破。!”
萧何沉吟着道:“奖励生育,积蓄人。?”
“对,奖励生育,积蓄人口。”白墨说罢举起酒觞掩袖饮尽,又道“不过,以今时之局势,大汉国要想真正做到这些,并不容易。”
萧何轻轻颔首,说道:“愿闻其详。”
白墨放下酒觞,又道:“今时之关中,土地田产大多掌握在世家、士族手中,数量庞大的黎庶百姓很多都是世家、士族的佃农,真正拥有自家耕地的自耕农其实并不多,而且所拥有的耕地也极为有限,可这些佃农、自耕农却承担着全部的瑶役、算赋以及田赋。”
萧何默默点头,白墨说的都是事实,关中沃野千里,良田上百万顷,至少有一半多掌握在各大世家以及大大小小的士族手中,只有不到一半的耕地属于自耕农,而这些只拥有不到一半耕地的自耕农却承担了大汉国全部的田赋!
还有那些租种世家、士族耕地的佃户和雇农,除了承担高额田租外,还要承担国家摊派的瑶役、更卒以及算赋(人头税),负担不可谓不重。
白墨扳着手指着细数道:“萧国相你看。自耕农以面积很小的耕地,除了要养活妻儿老小。还要缴纳田赋。算赋,还要服瑶役。还有更卒之累。这样的情形下,既便国相你奖励生育,可他们敢生么,需知多生一口,就要多缴一份算赋哪!”
萧何闻言默然,这种情形之下,黎庶百姓的确不敢多生,因为他们根本养不起。
白墨舒了口气,又道:“世人只知道战争是造成人口损失的一大yòu因。孰不知繁重的瑶役、算赋以及田赋才是制约人口增长的主要因素!”顿了顿,白墨又道“所以,大汉国要想获取更多的人口,更多的税源、兵源,就必须均瑶役、平算赋!”
“均瑶役、平算赋?!”萧何霍然sè变,沉声道“愿闻其详。”
白墨说道:“所谓均瑶役,就是将壮丁每年的瑶役折算成定额的银钱,这样一来,汉国壮丁就可以只缴纳定额的银钱,再不必有瑶役之苦了,国家如果需要大量壮丁用工时,则可以支付银钱从民间招募劳动力。”
“均瑶役如此,那么平算赋呢?”
“所谓平算赋,则就是废除算赋(人头税)。”
“算赋乃是国库最大的税源,如果骤尔废除,岂不令国库拮据?”
“诚然如此。”白墨点了点头,又道“敢问国相,如今关中计有多少。?”
萧何不假思索地道:“如今关中四郡外加巴、蜀二郡,计有三百余万丁口。”
墨伸出右手又竖起五根手指,道“那就以五百万口做一个定额,然后将这五百万口应缴的算赋折算成银钱,连同瑶役一并折算进田赋之中,并重新量定田赋额度,同时规定无论世家士族,举凡耕地皆需纳赋,如此,大事遂矣。”
萧何悚然动容,道:“你是说,将瑶役、算赋都折算进田赋之中?”
白墨重重点头,道:“对,将瑶役、算赋折算进田赋之中,大汉国境内有多少田地,便有多少税源,国库收入多寡从此只跟田地多少有关,与人口多少却是再没有什么关联了,这样一来,制约人口增长的因素也就不存在了。”
“制约人口增长的因素一旦去除,再加上国家鼓励,黎庶百姓就敢放心生养了,人口一多,则必然要开垦更多的耕田以养活家人,如此一来,大汉国的耕地面积就会更多,大汉国的税源也会更多,这就进入了一个良xìng循环了。”
萧何得承认,白墨所描绘的前景的确很yòu人。
方今天下,一个普遍的现实就是,广大黎庶百姓只拥有少量耕地,却承担了大部份的苛捐杂税,少数世家、士族拥有大量耕,却几乎不承担任何税赋,正因为此,黎庶百姓才不敢多生、不敢多养,因为他们生养不起。
如果白墨所说的均瑶役、平算赋能够顺利推行,则绝大部份税赋负担就会转嫁到少数世家、士族身上,广大黎庶百姓的负担就会大大减轻,再加上再不用缴纳算赋(人头税),若再有国家奖励,他们也就敢放心生、放心养了。
完全可以预见,届时大汉国的人口将会爆炸式增长!
伴随着人口的jī增,大汉国的耕地面积也将会jī增,如此一来,大汉国的税源、兵源也会jī增,则最多五十年,大汉国的综合国力就能将关东各国远远地甩在身后,而这,可是连当初的强秦都未能做到的。
不过,要想均瑶役、平算赋,并不容易。
萧何道:“可是,要清丈全国耕地是一个相当艰巨的任务。”
顿了顿,萧何又道:“还有,想要世家、士族纳赋,也是千难万难,一旦强行变革,势必会招致各方jī烈反弹,岂不令国本动摇?”
萧何的担心也并非杞人忧天,早在春秋时期,不少学者大能就探讨了均瑶役、平算赋的可能xìng,不过此后两千多年都没有任何人能做到,直到明代张居正当政,才终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均瑶役,那也就是一条鞭法。
至于平算赋,更是到了满清雍正年间才最终实现。
而华夏族的人口,也是在雍正年间才实现了爆炸式的增长,此前人口的高峰值出现在明末万历年间,当时华夏族的总人口也不过一亿多人,可到了满清乾隆年间,华夏族的人口却骤然暴增到了三亿之多,主要yòu因就是人头税的废除。
人头税直到满清雍正年间才真正废除,可见要想废除有多艰难。
尤其是现在还处于秦末的大动乱时期,汉王刘邦急需关中世家、士族的鼎力支持,一旦这个时候强行变革,将税负转嫁到各世家、士族头上,则很可能引起关中动dàng,搞不好刘邦都有可能被关中的世家、士族给干倒。
所以,萧何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
白墨却似成竹在xiōng,淡淡地道:“萧国相,所谓乱世当用重典,方今天下,关东诸雄皆在励精图治、锐意变革,汉王若是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则大势去矣。”说此一顿,白墨又道“至于世家、士族的反应……”
正当萧何竖起耳朵准备凝重静听时,白墨却卖了个关子,微笑道:“萧国相,今日天sè已然不早,晚辈也已经有些不胜酒意,不如改日再叙,可好?”
萧何闻言哑然失笑,心忖这个白墨这分明是在待价而沽了。
“也好,那就改日再叙。”萧何说罢起身,又道“不过今日与白小哥一席长谈,本相甚感欣慰,小哥之见识阅历,本相甚是钦佩。”
“萧国相过誉了墨揖了一揖,转身飘然而去。
直到白墨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街上不见,萧何才匆匆走出酒肆,吩咐守候在酒肆大门外的门下小吏道:“快快,即刻准备两匹快马!”
“快马?”门下小吏闻言愕然“国相意yù何往?”
“陇西,本相有急务向大王当面陈述!”萧何说此一顿,又道“还不快去!”
下小吏揖了一揖,转身匆匆去了。
陇西,汉军大营。
刘邦正围着一匹毛sè火红、肩高超过八尺的骏马打转,一边问随何道:“随何,这便是你说的大宛马?”
随何点头道:“正是。”
说话间,曾在九江跟楚国重骑有过交锋的几员汉军小校已经到了帐前。
当下刘邦问那几名小校道:“你们看,这大宛马相比楚军重骑的坐骑如何?”
几名汉军小校连连点头道:“禀大王,楚军重骑的坐骑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好!”刘邦一拍大tuǐ,吩咐随何道“随何,你马上再去一趟月氏,替寡人求购这样的骏马,转告月氏王,这样的骏马他有多少寡人就要多少!”
随何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大王,月氏人现在正面临匈奴人的威胁,而且情形不容乐观,一旦月氏人为匈奴人所灭,我们就很难再得到大宛马了。”
“匈奴人?”刘邦皱了皱眉,没好气道“又是这些该死的匈奴人!”
旁边的张良微微一笑,说道:“大王,如今我们的骑兵差不多已经练成,是时候给匈奴人一点厉害尝尝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