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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寂寞剑客     楚汉争鼎txt下载     楚汉争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1章 合纵连横(九)

    毕书巧舌如簧,韩阖听得是心烦意料,一方面对毕书赤*裸裸的威胁大为恼火,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毕书并非危言耸听,如果项庄真的没有吞并天下的念头,那么齐国还真不能加入白墨提倡的连横同盟。

    当下韩阖对毕书说道:“尊使且回吧。”

    “如此,在下告辞。”毕书冲韩阖浅浅一揖,扬长去了。

    望着毕书的身影走出大殿,韩阖皱着眉头问娄敬、赵炎道:“国相,军师,毕书的话你们也都听了,你们说我大齐该如何取舍?”

    赵炎道:“毕书巧言令色,不足为信。”

    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赵炎真不愿意多说什么,可盟约的取舍却直接关乎齐国的生死存亡,赵炎就不能不说话了,哪怕因此招致韩阖更严重的猜忌也是在所不惜,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自己受先王托孤之重,纵杀身以报又有何惜?

    “巧言令色?”韩阖皱眉道,“项庄分封魏国总是事实。”

    “那不过是项庄、毕书合演的一出戏!”赵炎道,“臣敢断言,所谓的魏王不过是项庄随便找的一个傀儡而已,所谓的魏国又何曾是个国家?国相是毕书,上将军是高初,项庄只需一句话,毕书就能废了魏王,高初更能砍下魏王的首级!”

    韩阖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吧?项庄真要是出尔反尔,他就不怕失信去天下?”

    “天下?”赵炎道,“他日项庄统一了整个华夏,天下还不是他项家的天下?他想杀个人,借口还不是一大把?甚至都不需要他找什么借口,如赵高、李斯之流就会争着抢着把借口送到他的面前,如此,何来失信之说?”

    韩阖点点头,说道:“军师的意思寡人懂了。”

    韩阖觉得赵炎说的也是不无道理,因此贸然跟楚国结盟是具有很大风险的,但是仍然维持跟汉国的盟约也是相当危险的,所以他决定两边不靠,保持中立,这样一来,楚国和汉国就会争相拉拢于他,他也就可以居中渔利了。

    韩阖的想法倒是不错,只要操作得当,左右逢源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韩阖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那就是齐国缺乏左右逢源的实力。

    如果韩信还活着,齐国的确有左右逢源的底气和实力,可是现在嘛,投机心理却只能给齐国招来更大的灾祸。

    赵炎自然猜得出韩阖的心思,当下急道:“大王你不懂,保持中立更危险!”

    “你说什么?”韩阖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了,有些心思被人窥破的羞恼,而且韩阖也是个极其自负的王,他急于施展自己的抱负,却总觉得赵炎在时时处处针对他,若不是赵炎还是先王托孤重臣,韩阖说不定早就杀人了。

    听这语气,赵炎就知道韩阖已经火了,如果他再进几句激烈的谏言,韩阖只怕就要恼羞成怒了,当下叹息道:“大王,与其中立,倒不如加入毕书的合纵同盟,不过臣始终认为大齐应该加入白墨的连横同盟,如何取舍,但凭大王定夺。”

    见赵炎的语气软化下来,韩阖也就不好借机发作了,当下面无表情地道:“寡人心里有数,军师这便请回吧。”

    赵炎冲韩阖深深一揖,转身默默走了。

    直到赵炎的身影消失不见,韩阖才闷哼一声,对娄敬说道:“国相你倒是说说,军师他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娄敬道:“军师忧心国事,所以言辞激烈了些。”

    韩阖道:“赵炎眼里就只有国事,却没有寡人。”

    娄敬道:“军师是先王托孤之臣,肩上责任重大,大王应该对他多些体谅才是。”

    韩阖两手一摊,没好气道:“寡人知道他是托孤重臣,寡人也想体谅他,可他是不是也应该体谅体谅寡人?像他这样事事处处跟寡人唱反调,寡人威信何在?就说上次历下之战,若不是他再三拦着,寡人说不定早拿下赵国巨鹿郡了。”

    说到军事就非娄敬所长了,当下便干脆地闭上了嘴巴。

    韩阖又道:“国相你说,寡人想要保持中立,有什么不对?天下格局是明摆着的,寡人若是倒向楚国,不啻于与虎谋皮,风险太大,可若是倒向汉国,则又会成为楚国拿来骇猴的那只鸡,只有保持中立,才能保得齐国平安。”

    娄敬忙道:“大王深谋远虑,臣深表赞同。”

    “算了,先不说这事了。”韩阖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反正过几天白墨也要来临淄,这事就等白墨、毕书见了面再议吧。”顿了顿,韩阖又叮嘱娄敬道,“国相是老成谋国之士,趁这几天时间,也好好考虑下齐国的出路吧。”

    “喏。”娄敬躬身一揖,也自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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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寸步不离地跟在毕书身后,眼角余光却不停地睃巡着四周的行人,一双耳朵更是微微扇动,仔细聆听着任何可疑声响。

    随行的十余天狼卫也手按刀把,全神戒备。

    如今毕书一行已经亮明了身份,倒也不用再掩饰形迹了。

    看到呼延紧张的样子,毕书道:“呼延你放心吧,昨天晚上乌木崖的人就已经把整个临淄城梳理了一遍,邯郸的悲剧绝对不会在临淄重演了。”

    呼延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沉声道:“末将不担心汉人,却担心齐人!”

    “齐人就更没必要担心了。”毕书摇了摇头,说道,“齐王若真要杀我,早在王宫里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派人来大街上行刺?这不是多些一举么?”

    “倒也是。”呼延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当下又道,“上将军,你说服齐王了?”

    “这倒没有。”毕书摇了摇头,说道,“要想说服齐王叛汉盟楚,哪有这么容易?尤其是那个军师赵炎,大王分封魏国的把戏只怕瞒不过他,他对我大楚那不是一般的警惕,可以预见得到,临淄将会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大争执,甚至……”

    见毕书迟迟没有说出下文,呼延便问道:“甚至什么?”

    毕书淡淡一笑,说道:“甚至我那师兄也会赶来临淄呢。”

    “上将军是说白墨?!”呼延闻言顿时目露杀机,狞声道,“哼哼,他若敢来,末将定叫他有来无回!”

    “是么?”毕书笑吟吟地望着呼延,说道,“搞不好你的老对手也会来哦。”

    “周冠夫么?!”呼延用力握紧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霎时发出一声碜人的“咯咯”声响。

    毕书拍了拍呼延的肩膀,转身便走。

    呼延紧跟几步,愕然道:“上将军,不出城么?”

    “不着急回去。”毕书道,“再去娄府,等娄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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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城外,白墨勒马驻足,回头对白宣说道:“上将军,请回吧。”

    赵午已死,白宣顺利成章地接替了位置,现在已经是赵国上将军了。

    “也好。”白宣在马背上冲白墨揖了一揖,朗声道,“本将军就不再远送了。”

    白墨点点头,又叮嘱道:“上将军回去后,当大力置办器械、整顿武备,常备军以及各郡县的更卒也需要加强训练,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白宣肃然道:“丞相放心,本将军心里有数。”

    白墨点点头,再次作揖道:“上将军,就此别过。”

    说罢,白墨即一勒马头、策马扬长而去,周冠夫也带着三百汉军骠骑风卷残云般追了上去,只片刻功夫,三百余骑便消失在了远处,只有前方地平线上的烟尘渐扬渐起,遮蔽了初升的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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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敬肃手请毕书上榻,然后自己也跪坐到了矮榻的右侧。

    娄敬盯着毕书看了好半晌,才摇头叹道:“上将军,不好办,此事很不好办哪。”

    毕书望着娄敬,微笑不语,他当然知道这事不好办,他更知道娄敬根本没去办。

    娄敬毕竟心虚,被毕书打量得略略有些不自然,道:“军师极力主张加入连横同盟,而且态度相当之坚决,他又是先王的托孤大臣,就是大王都不能轻易否决他的意见,所以,本相也没敢多说什么,此事是真棘手哪。”

    赵炎的态度早在毕书的意料之中,当下又道:“那么齐王的态度呢?”

    “我王倒是没有明确表态。”娄敬摇了摇头,又若有所指地说道,“不过,楚王分封魏王之事,做的似乎不太靠谱啊,不但军师不信,我王也是不太相信哪。”

    毕书两眼微眯,嘴角也绽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息,娄敬这只老狐狸,一方面他在毕书面前表示愿意跟楚国合作,可另一方面他在韩阖面前却是半个屁都不肯放,他是明摆着又想偷腥又不想惹得一身臊啊,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看来,还得想个辙将这老狐狸拖下水才行。

    娄敬也是个聪明人,焉能不知毕书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当下略略有些尴尬地道:“上将军,非是本相不愿意在我王面前说话,实在是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哪。”说此一顿,娄敬又道,“不过上将军放心,待时机成熟,该说的本相一定会说。”

    毕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如此,在下暂且告辞了。”

第482章 合纵连横(十)

    毕书将两张请柬交给呼延,叮嘱道:“派人把这两张请柬送出去,一张送娄府,一张送赵府,记住,给委府的请柬要比赵府晚半个时辰!”

    呼延接过请柬,不解地问:“上将军赶吗请赵炎?”

    毕书轻叹一声,低声说道:“要想说服齐国与我大楚结盟,光靠娄敬这只老狐狸恐怕不行,还得搬开赵炎这块绊脚石呀。”

    “上将军是说除掉赵炎?”呼延愕然,“就凭这两张请柬?”

    毕书摇了摇头,沉声道:“呼延将军,可不要小看这两张请束,只要用得恰到好处,它们就是两把杀人的刀呀!”

    “是么?”呼延悚然。

    ············

    月暮时分,一张请柬悄然送到了军师赵炎的府邸。

    门下小吏捧着请柬匆匆走进书房时,赵炎正对着先王韩信的画像长吁短叹,新君韩阖与他之间的裂痕正变得越来越大,他虽有满腹学问,对此却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这人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要想改变看法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赵炎也不想效法小人一味媚上,该说还得说呀。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赵炎头也不回地问:“何事?”

    门下小吏小步疾走来到赵炎身后,恭声答道:“楚使毕书使人送来请柬,请军师前往城外营中赴晚筵。”

    “毕书请我赴筵?”赵炎愕然回头,又从小吏手中接过了请柬。

    小吏缩回双手,忽又说道:“军师,小人以为宴无好宴,还是不去的好。”

    “宴无好宴?”赵炎放下手中请柬,哂然说道,“难不成还能是鸿门宴?”

    说实话,赵炎还真希望毕书会下手,若能以他的死换来齐国加入连横同盟,他绝对不会贪身惜命,不过赵炎更萧楚,既便他存了死志,只怕毕书也不会这么做,这里毕竟是齐国而不是楚国,毕书断然不会不智于此。

    当然,如果换个场合,只怕毕书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手。

    当下赵炎说道:“正好,当着大王的面,本军师有些话不便直说,这次去赴宴,本军师正好趁机将话挑明,让毕书早日知难而退。”

    小吏还欲再劝,赵炎却不由分说道:“你不必多说了,快去备车吧。”

    “喏。”见赵炎决心已定,小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当下唯唯喏喏去了。

    不稍时,马车备好,赵炎出了府、上了车,一路往临淄城外而来,到了楚营中,却被很意外地告知,毕书竟然不在。

    在大帐中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赵炎逐渐不耐,正欲起身离开时,帐外却忽然传来了毕书的声音,毕书好像正跟另外一个人寒喧见礼,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仔细一听,可不就是国相娄敬,娄敬在这里干什么?

    心中起疑,赵炎便收回了准备撩起帐帘的双手。

    隔着帐帘,只听毕书说道:“娄相,昨天晚上你明明已经答应了在下,可今日朝议却始终不置一词?叫在下好生失望哪。”

    娄敬似乎有些尴尬,低声道:“上将军,你怎么又提这旧话?本相不是说了么,赵炎他坚决反对,他又是先王托孤重臣,本相在没有实足的把握之前,还是不要轻易表态的好,否则万一当殿起了争执,那就再没了转园的余地了。”

    赵炎心中震怒,他还真没想到娄敬已经暗中倒向楚国了,虽然明知道这是毕书设计好的一个局,可赵炎还是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娄敬并非没有眼力,他不可能看不清楚迷雾背后的本质,那么,委敬仍然选择倒向楚国,就只能说明他已经不再看好齐国了!

    对于齐国和赵炎来说,委敬此等行径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这个叛国贼子!

    当下赵炎猛然撩开帐帘大步走了出来,正往这边走的毕书、娄敬便本能地停了下来,看到赵炎从帐中走出,娄敬不禁大为愕然,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毕书嘴角却绽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冲赵炎拱手作揖道:“呀,赵军师已经到了?”

    赵炎却根本就懒得理会毕书,只是冷冷地打了娄敬一眼,遂即拂袖而去。

    望着赵炎那迅速远去的背影,委敬只能摇头苦笑,遂即又回头瞪着毕书,恨声道:“上将军,本相以诚心待汝,汝却背后算计于本相,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呃,娄相这话从何说起?”毕书当然不会承认此事,装傻道,“在下不是说了么,今晚的筵席除了娄相你,还有另外一位重要客人。”

    “可你也没说另外一人是军师哪?”娄敬顿足道,“这下你可把本相给坑了,军师回去还不得去大王御前告本相的刁状?说说到这里,娄敬突然打了个激泠,沉声道,“不行,本相得赶紧回城,连夜进宫去见大王。”

    话音未落,委敬转身就扬长丢了。

    “委相慢走。”毕书挥手微笑道,“不送。”

    娄敬不耐烦地冲毕书甩了甩衣袖,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呼延铁塔般的身影忽然从暗影中走出,凑到毕书跟前说道:“上将军,齐国怕是要将相失和了,这下有热闹看了。”过了一会儿,呼延又问道,“上将军,你说这场生死较量最后会是谁赢?赵炎还是娄敬?”

    “这还用说么?”毕书幽幽说道,“赵炎处事太过方正,不知变通,齐王韩阖原本就已经对他心生不满了,若是娄敬回去后再反咬一口,诬陷赵炎与我大楚暗中款曲,以赵炎的君子心性,非但不会去辩解什么,只怕还会自刻明志罢?”

    顿了顿,毕书又道:“只是可惜了赵炎,又一个侧彻哪。”

    呼延心生不忍,道:“上将军,这么说赵炎真活不成了?”

    毕书轻叹了声,道:“此举虽说有些下作,却实属无奈呀。”

    呼延大大咧咧地说道:“上将军一心为大楚谋划,又何必自责?”

    “话虽如此,可背后暗算人终非君子行径。”毕书摇摇头,又道,“不过事急从权,若是等师兄到了临淄,只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

    邯郸通往临淄的驰道上,三百汉军膘骑正护着白墨连夜往东疾驰。

    周冠夫催马疾上前与白墨并绺而行,有些担心地劝道:“呆相,毕书赶到临淄已经有好些天了,说不定齐王韩阖的态度已经变了,咱们就这样贸然地前去,是不是太危险了?不如先派个小吏去打前站,或者末将先走一步?”

    白墨摇了摇头,忧心冲冲地道:“胜之你勇猛过人,谋略却不足,这次去临淄比的却不是武力而是智计,此事涉及纵横之道,胜之你断然不是毕书师弟对手,随便派个小吏前去就更不成了,国事不是儿戏呀。”

    周冠夫道:“可永相你乃是大汉的擎天巨木,不能涉险哪。”

    白墨道:“直到现在齐国都还是大汉的盟国,我那师弟身处敌国国都却能安如磐石,本相身为盟国永相,难道还会有生命危险不成?”说罢,白墨又伸手拍了拍周冠夫的肩膀,说道,“胜之,本相料那韩阖不会不智于此。”

    “也罢。”周冠夫紧了紧握剑左手,狞声道,“若那韩阖小儿真有坏心,末将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定要护着永相杀出重围。”

    白墨摆了摆手,又道:“本相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有些担心委敬会被毕书说服,如果娄敬跟毕书联手,赵炎只怕招架不住,再加上赵炎又是方正不知变通的君子心性,只怕要吃大亏哪,我担心,等我们赶到时,齐国之局已经被毕书下成死棋了呀。”

    井井”井井…,

    韩阖呵欠连天地走进偏殿,有些不满地冲候在阶下的娄敬嚷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国相你有事不能明天再说,就非要这个时候?真是的。”

    看到韩阖这副模样,妾敬便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羞愧,看来赵炎还真是个君子,他并没有跑到韩阖跟前搬弄是非。

    不过,娄敬就只能对赵炎说声对不住了。

    娄敬恭声道:“大王,臣有要事面奏,不得不寅夜觐见哪”

    “行了行了。”韩阖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所奏何事?”

    娄敬再揖起身,压低声音说道:“大王,入夜之后,臣随便寻了个借口前往城外楚营,本想探探楚人的底,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在楚营中遇见了军师!”

    “嗳,这有啥?”韩阖不以为然道,“军师多半也跟你一样,想去探楚人的底。”

    “事情若如此简单,臣又岂敢寅夜进宫打扰大王清梦?”娄敬道,“当时夜黑,臣隐于楚营外的夜幕之中,分明瞧见毕书一直将军师送出了辕门外,而且,两人有说有笑,临分别时更把臂细语良久,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竟然有这事?”韩阖的脸色顷刻间便沉了下来。

    不过很快,韩阖又道:“不对,还是不对,军师可是极力反对与楚国结盟的,他又怎么可能跟毕书搅到一起去?”

    “这个臣也不知道了。”娄敬一摊双手,道,“大王,不如召来军师问问吧。”

    “也好。”韩阖点点头,当即唤来宫中侍者传召赵炎去了。

第483章 合纵连横(十一)

    赵炎的府邸在临淄大城的城东,前来王宫要横穿整个大城,然后再进小城,所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赵炎才气喘吁吁地进了偏殿,看他额头微微冒汗的样子,敢情是一路小跑着进的王宫,多半是以为韩阖有什么急事找他。

    “臣,参见大王。”赵炎喘着气向韩阖见礼。

    “免了。”韩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心下忽然有些腻味。

    半个多时辰的干等让韩阖这位年轻的国君很是不耐,再联想到刚继位时韩阖曾表示要在小城替赵炎兴建一座底邸以示恩宠,却让赵炎给拒绝了,韩阖虽然年轻,却是个很爱动脑子的人,他不免要想,你赵炎是不是太清高了?

    心里不爽,韩阖便也懒得废话了,问道:“戌时左右,军师可在府中?”

    “戌时?”赵炎不假思索地答道,“戌时,臣应毕书之邀去了城外楚营。”

    “是么?”韩阖霎时间目光一冷,再问道,“却不知道毕书为何邀约军师?”

    赵炎不禁蹙紧了眉头,再扭头望向娄敬时,却发现娄敬目光闪烁不敢与他直视,当下赵炎就什么都明白了,看来,多半是娄敬恶人先告状在大王面前奏了他一本,而大王之所以将他连夜召进宫,就是想问他有没有跟毕书暗通款曲罢?

    赵炎心中忽然间生出一股恚怒,士可杀,却不可辱!

    韩阖见赵炎默然不语,还道是他心虚了,当下又道:“军师倒是说呀?”

    “臣无话可说。”赵炎挺直了胸膛,哂然道,“倒是大王。是不是有话要说?”

    韩阖便有些恼羞成怒,赵炎的神态再次刺伤了他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灵,说实话,能有韩信这样的绝世兵家当父亲,既是韩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幸运的是韩阖从小就能受到韩信的谆谆教诲。不幸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绝追不上韩信。

    韩信在军事上的巨大成就,却把他的继任者给映衬得黯然无光,也给齐国的文官武将们种下了一种很不好的惯性思维,不管是什么人,既便是赵炎这样的智者,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会本能地将韩阖与韩信加以比较,然后。心生失望。

    如果换成是生性憨直的韩阚当齐王,那也没什么,凡事皆由赵炎做主便是。

    可现在偏偏是心高气傲又野心勃勃的韩阖当齐王,那么,齐国君臣之间的矛盾便不可避免地激化了,韩阖跟赵炎之间的矛盾尤其尖锐。

    “赵炎!”韩阖拍案大怒道,“你是不是心虚了?”

    “心虚?”赵炎冷冷地扫了娄敬一眼,哂然道,“大王是不是觉得臣早已经跟楚国暗通款曲。做下了对不起齐国的事情?”

    韩阖被赵炎反讽得有些尴尬,闷声道:“寡人可没这么说。”

    “大王嘴上是没说,可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赵炎摇头道,“大王你也不想想,臣一再反对齐国跟楚国结盟,又怎么可能跟楚国暗通款曲?”说到这,赵炎又是惨然失笑。有些悲凉地说道。“大王,臣就如此不值得信任?”

    韩阖神情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赵炎却心冷了。身为先王托孤重臣,赵炎很想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尽快地将新君扶上马然后帮衬着送一程,却没有想到,他的种种努力竟被新君当成了挟制,新君已经把他赵炎视为了掌握王权、树立威信的障碍。既便没有今天这一出,没有娄敬的诬告。他日也会有另外一出,也会有王敬、李敬在君前进馋言,韩阖还是会借机发作。

    君臣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了,他赵炎再恋栈不去,却又何必?

    “大王,辩解的话臣不想多说,臣只说一句,齐国若想保全,出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加入连横同盟!且不要被项庄分封魏国的表象所惑,那不过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赵炎最后瞥了韩阖一眼,目光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韩阖心底的怒火再次奔腾而起,怒不可遏道:“赵炎,你敢藐视寡人?”

    赵炎却再不理会韩阖,只是面向南天遥遥一揖,语含悲凉地道:“大王,汝以国士待吾,吾亦当以国士报汝,大王英灵不远,臣来也……”言犹未已,赵炎便疾奔数步,兜头往偏殿石柱上撞去,这一撞用力极狠,当场脑浆崩裂而死。

    “军师不可……”韩阖急欲阻止时却晚了半步。

    不过遂即,韩阖的心胸便再次被怒火所充满,赵炎临死前所拜的大王显然不是他,而是他的父王韩信,换句话说,赵炎心底从未真正视他韩阖为君王,或者说,在赵炎心里,他韩阖根本就不配当君王,简直岂有此理!

    旁边的娄敬也吓了一大跳,他万没想到赵炎竟激烈如斯,就因为大王不信任他,竟然就起了以死明志之念!吃惊之余,娄敬也有些羞愧汗颜,今日,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士为知己者死,赵子矜,国士当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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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大早,呼延便匆匆进了毕书大帐,道:“上将军,临淄城内刚刚传出消息,赵炎已经君前自死了。”顿了顿,呼延又不无感佩地道,“末将还真没有想到,赵炎这么个文弱书生竟能激烈如斯,齐人可畏哪。”

    “啪。”毕书将手中抓着的一把棋子扔到了棋枰上,长叹息道,“又一个蒯彻,可惜,可惜了一位国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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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平原渡口。

    白墨一行三百余骑刚刚渡过河水,前方驰道上便骤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遂即一骑如飞、挟带着滚滚烟尘冲了过来。

    周冠夫道:“丞相,好像是黑冰台的人!”

    白墨目光一凛,沉声道:“多半是临淄那边出了什么大事了!”

    不到片刻功夫,那骑便飞也似的到了白墨一行马队跟前,却并不下马,只是喘息着问周冠夫道:“对面可是冠军侯?”

    “正是本侯。”周冠夫手按剑柄,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骑士赶紧滚鞍下马,伏地拜道:“小人是黑冰台的剑士,有急事禀报丞相。”

    周冠夫自然不会让开,沉声说道:“丞相在后面,你有何事告诉本侯就行了。”

    “喏。”剑士知道冠军侯在汉国朝堂上的地位,自然不敢违逆,当下说道,“冠军侯,力主加入连横同盟的齐**师赵炎已经在昨晚自杀了,齐国国相娄敬则主张加入合纵同盟,齐国很可能会背弃大汉,转而与楚国结盟。”

    周冠夫皱了皱眉,沉声道:“知道了,本侯会如实禀报丞相。”

    “如此,小人告辞。”剑士再揖起身,又翻身上马顺着来路飞奔去,不片刻,便消失在了滚滚烟尘中。

    周冠夫策马来到白墨的马车前,将剑士的消息转述了一遍,最后说道:“丞相,看来齐国的风向已经变了,咱们回邯郸吧。”

    “不。”白墨却摇了摇头,说道,“我那师弟必定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才不惜出此下策,极力想要抢在本相赶到临淄之前除掉倾向连横的赵炎,赵炎的自杀,恰恰说明齐国的变局尚没有定论,所以,临淄还得去。”

    周冠夫没奈何,只好下令马队再次上路。

    ##########

    阳春三月,新草已经翻芽,漠北草原却依然是天寒地冻。

    设在狼居胥山南麓的单于庭却已经不复旧日气象,由于有了从中原掳掠来的工匠,冒顿接受了公叔说的谏议,决定在单于庭筑一座城。

    此时,一座中等规模的城池轮廓已经成形。

    城外,被匈奴掳来单于庭的妇孺正冒着严寒、无比艰辛地开垦荒地,时不时的,还会有一队队的匈奴马队飞驰而过,遇到有人偷懒,便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一顿皮鞭抽过来,遇有生病倒下的,更是不由分说地拖到僻静处斩首。

    距离单于庭不远便是余吾河,余吾河两岸散落着数以万计的匈奴帐篷,成群成群的牛羊和马匹正在河滩上悠闲地吃着刚刚翻芽的青草,匈奴男人们正在山中狩猎,女人们正忙着挤马奶,孩童们则骑着小马、正在草原上纵情嬉戏。

    公叔说弯腰钻出了自己的牛皮帐篷,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虎皮大氅,望着河滩上成群成群的牛羊马畜,还有忙着挤马奶的匈奴女人,公叔说嘴角不禁绽起了一丝笑意,他已经爱上了这片大草原。

    公叔说正悠然自得地在河滩上漫步,附近的匈奴女人和孩子们却忽然间骚动了起来,然后成群结队,一窝蜂似地涌向了单于庭的东边,公叔说拦下了一个喜气洋洋的匈奴女人,才知道单于庭竟然来了一队北貂胡商!

    自从去年秋天,匈奴大举南下打草谷以来,整个中原就完全中断了跟匈奴之间的贸易往来,不但具有官方背景的中原商人再不来草原,就连往年成群结队北上赚几个辛苦钱的贩夫走卒也绝了迹,别的物资也就罢了,可没盐的日子却实在难熬。

    熬了整整一个冬天,匈奴人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却终于盼来了北貂商队,而且贩来了几万斤盐,不过公叔说的眉头却本能地蹙紧了,这支北貂商队来得也太巧了吧?匈奴人正缺盐,他们就贩了这么多盐过来?

第484章 合纵连横(十二)

    公叔说走进冒顿的牙帐时,冒顿正仰望着牙帐的穹顶发呆,听到脚步声,冒顿便从沉思中收回了思绪,见是公叔说到来,便道:“军师你来了。”

    公叔说鞠躬致意,又问道:“大单于,北貂商队似乎……”

    冒顿不由分说打断公叔说:“军师你多虑了,这支北貂商队跟咱们是老关系了,北貂王昭涉掉尾也是本单于的老朋友,今年北貂商队贩来的盐虽说有些多,可那是因为中原来的贩夫走卒绝了迹,本单于特意让他们增加了贩盐量。”

    公叔说道:“既然大单于心中有数,在下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冒顿又道:“军师,本单于找你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派去中原打探消息的细作回到王庭了,可惜哪,去年冬天汉王刘邦竟然死了,新君继位后关中很是混乱了一阵,咱们要是在那个时候兵发九原,绝对能够将九原夺回来。”

    听完了冒顿的仔细分说,公叔说叹息道:“这就是情报不畅的无奈呀。”

    冒顿又道:“还有件事,现在楚汉两大霸主正在拼命拉拢韩、赵、燕、齐等国,一个想组建连横同盟,另一个却又想组建合纵同盟,军师,这事你怎么看?”

    公叔说脸色微微一凝,沉吟片刻后说道:“大单于,这倒是个机会。”

    “哈哈,军师你又跟本单于想到一块去了。”冒顿抚掌大笑道,“按照咱们匈奴的传统,都是在秋高气爽、马壮膘肥的时候对中原用兵,可是今年,本单于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抢在开春之际突然对九原用兵,你以为如何?”

    “不。”公叔说却霍然伸手,反对道,“不能对九原用兵。”

    “咦?”冒顿闻言略略一愕,茫然道,“军师你刚刚还不赞成的么?”

    公叔说分析道:“去年冬天,汉国正值新老国君交替之时,局势混乱,的确是趁虚夺取九原的机会,但现在关中的权力交替已经完成,丞相白墨已经大权独揽,我匈奴在这个时候对九原用兵,只怕很难有好的结果。”

    匈奴选择在秋高气爽、马壮膘肥时南下打草谷是有原因的,一个原因是那个时候散布在漠北草原上的绝大部份部落都会在入冬之前赶到燕然山下猫冬,匈奴能够集中兵力,另一个原因是秋天的马匹体力充沛,能够长途行军。

    但现在是春季,各个部落已经返回了自己的牧场,要想完成集结并不容易,另一个,在度过一个严冬之后,马匹掉膘严重,如果再长途急袭,战马就很有可能会大量地死亡,这对于匈奴人来说,绝对是难以承受之重。

    “军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冒顿不高兴道,“一会赞成,一会又反对?”

    公叔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大单于,在下反对对九原用兵,一是因为九原有汉军重兵驻守,我匈奴没有必胜的把握,二是因为既便夺回九原,我匈奴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而且很难从九原得到牲畜的补充。”

    冒顿大为光火,没好气道:“那你刚才还说这是个机会?”

    公叔说笑笑,又道:“大单于,不能对九原用兵,我们还可以对河西用兵呀!”

    “咦,对河西用兵?”冒顿闻言先是一愣,遂即目露凶光,狞声道,“休屠人、浑邪人还有月氏人?”

    “对!”公叔说点了点头,伸出三枚手指说道,“大单于,休屠、浑邪还有月氏是汉王的三只爪牙,咱们如果直接对汉国用兵,就必定会招来这三只爪牙的撕咬,我匈奴就会腹背受敌,所以,在对汉国用兵之前,必须首先斩断汉王的爪牙!”

    冒顿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汉王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公叔说道:“汉王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但一来汉国刚刚经历了沔水之败,国中壮丁损失惨重,关中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所以其最多也就派出几万骑兵前往救援河西;二来汉国正与楚国争相拉拢关东的各个小国,所以其战略重心并不在河西,此为可趁之机。”

    “妙,妙啊!”冒顿狠狠击节,狞声道,“那就对河西用兵,而且河西的休屠人、浑邪人还有月氏人都有大量的牛羊马匹,正好可以弥补我们在征战过程中的牲口损失,这样就不会影响今年秋天的南下打草谷,哈哈。”

    呼延神情焦躁,正在大帐里来回踱步,看到毕书还有闲情逸致在一边打棋谱,呼延不由得急了,上前劝道:“上将军,你是不是再去找找娄敬这头老狐狸?末将听说汉国丞相白墨可是已经过了历下,眼看着就到临淄了。”

    毕书淡然说道:“娄敬这头老狐狸躲起来了,哪还见得着?”

    “那也不能干等着吧?”呼延急道,“咱们得想法子将结盟之事做实。”

    “嗳,这事不能急。”毕书摆了摆手,淡然道,“因为赵炎的死,齐王韩阖现在正在天人交战,如果我们表现得太过急切,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这个韩阖虽然嫩了些,可他毕竟不是白痴,他还是有点判断力的,不容小觑哪。”

    呼延道:“可是,等白墨赶到,结盟之事怕就不易了。”

    “那也未必。”毕书再次摆手,又道,“我那师兄再厉害,怕也不能逆天行事。”

    “逆天行事?”呼延茫然不解,问道,“上将军,你是说齐楚结盟乃是天命所归?”

    “民心即天意,民心所向即天命所归。”毕书点了点头,又道,“这些天,我不去找娄敬却让你们去坊间乡野宣扬大楚王道,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呼延不以为然道:“末将却不信这些乡野村夫还能左右朝政?”

    毕书微笑摇头道:“乡野村夫当然左右不了朝政,但他们能够影响到世家豪族,世家豪族才是真正能够影响到朝政的群体。”

    呼延道:“可白墨就快到了,总得想办法对付吧?”

    “呵呵,且稍安勿躁。”毕书微笑摆手,又招呼呼延上前,指着棋枰问道,“呼延,你可识得这棋局?”

    呼延略通棋道,当下问道:“此莫非是上将军与范老军师对弈之局?”

    “没错。”毕书轻轻颔首,若有所思道,“当时的场景,我可是历历在目哪,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这棋局,试图从中寻找到范老军师的棋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近总算是略有所得,略有所得哪。”

    呼延挠头道:“上将军,好端端的说起棋局做甚?”

    毕书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自昔日师门一别,我已经整整十六年没有跟师兄对弈了呢,这次好不容易在齐国见了面,可得好好讨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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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之后,白墨赶到了临淄。

    白墨从临淄北门直接进了城,因此并没有与驻扎在南门外的毕书照面。

    进了城,白墨一行便在驿馆落了脚,草草梳洗了遍,先行打探消息的周冠夫便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沉声道:“丞相,临淄城内的局面很复杂呀。”

    白墨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淡然道:“具体说说。”

    周冠夫点点头,接着说道:“其一,赵炎君前自裁之后,齐王韩阖便下了罪己诏,罚闭门思过半个月,至今方才五日;其二,以国相娄敬为首的文臣武将们全都躲了起来,摆明了不想掺和其中;其三,楚使毕书至今没有离开,却也没有着急的意思;其四,临淄满城都在讨论入盟之事,不过,主张合纵的要远远多过连横!”

    白墨便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说道:“唉,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民心思定,民心思定哪,齐地百姓已经厌烦了战乱和流离,所以他们倾向于与强大的楚国结盟,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只有与楚国结盟甚至于并入楚国,他们才能过上安定的好日子哪。”

    周冠夫便闷哼了一声,杀机流露道:“哼,这都是些不知死活的乡野村夫!”

    白墨摆了摆手,叹道:“关键还不是这些乡野村夫,他们还影响不到齐国朝局,能够影响到朝局是齐地世家豪族,从目前看,世家豪族群体也明显已经倾向跟楚国结盟了,这对我们大汉来说,可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周冠夫道:“丞相,那就没有办法挽回局面了?”

    “那也未必。”白墨摇头道,“逆天行事固然不行,顺水推舟却是可以的。”

    “顺水推舟?”周冠夫满头雾水,不解道,“顺什么水?推什么舟?怎么推?”

    白墨微微一笑,正欲回答时,忽有汉军小校进来禀报道:“丞相,楚国上将军毕书刚刚派人送来请柬,请您去临淄城东三里亭赴宴。”

    “赴宴?”周冠夫不假思索地道,“不去!”

    “且慢。”白墨急制止周冠夫道,“师弟有约,我这个师兄又怎能不赴约?”说罢,白墨又吩咐汉军小校道,“回告来使,本相准时赴宴。”

第485章 合纵连横(十三)

    娄敬正在书房里闷头喝酒,最近这几天他几乎是足不出户,没办法,这段时间实在是太敏感了,毕书正煽动齐地的世家豪族向齐王施加压力,为免触怒敏感而又脆弱的韩阖,娄敬再不敢轻易跟毕书接触了。

    老管家忽然进来禀报道:“家主,汉国丞相白墨刚投了拜贴,想见您。”

    “白墨已经到临淄了?这下局面更复杂了。”娄敬轻声嘀咕了几句,又吩咐老管家,“你就说本相生病了,病势沉重无法会客。”

    “喏。”老管家恭应一声,躬身退出了书房。

    目送老管家的身影远去,娄敬轻叹了一声,说道:“唉,既然白墨已经到了临淄,看来再这样躲下去是不行了,该有所抉择了。”娄敬绝对算一个高明的政治家,他很清楚,要想在楚汉双方间两面讨好,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双方所抛弃。

    所以,娄敬必须做出抉择了。

    与此同时,齐王韩阖正对着满桌案的奏疏皱眉头。

    这些奏疏都是齐地的世家豪族所上,或言词激烈,或语气委婉,或直载了当,或云遮雾绕,但所有的奏疏都只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齐国应该加入以楚国的合纵同盟,而绝对不能加入汉国的连横同盟,否则就会给齐国招来祸患。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遂即赵夕的身影已经进了偏殿。

    泗水之战,十五万齐国大军全军覆灭,薛欧、程黑、吕卿、许章等军中重将几乎全部阵亡,作为唯一硕果仅存的沙场老将,赵夕成了齐国上将军的不二人选。

    君臣间见了礼,韩阖道:“上将军,汉使白墨已经到了临淄,我担心楚使毕书会和国相勾结起来对他不利,所以你得派人严密监视楚营和国相府邸的一举一动,城内城外的常备军也要随时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赵夕吃了一惊,说道:“毕会真敢在临淄行刺白墨?”

    韩阖闷哼一声,说道:“上将军你想,若是白墨死在了临淄,那咱们齐国就只能跟着楚国一条道走到黑了,是不是这个理?至于说国相会不会跟毕书勾结起来,这还只是寡人的猜测,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才能无患,你去吧。”

    “喏,臣这便回去准备。”赵夕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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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淄城东的三里亭内已经摆好了棋枰,毕书一袭白衣坐在了棋枰的左首,这会正望着纵横各十九道的棋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呼延却在亭子的四周连续转悠,嘴里也在不停地对身边随行的天狼卫小校吩咐着什么。

    趁着呼延走进亭子的片刻,毕书劝道:“呼延,别废那事了,三里亭方圆数里都是一望无垠的旷野,根本就藏不下人,让天狼卫带上手弩也没用,周冠夫和汉军骠骑不会让你的人接近亭子的,总之,在这里刺杀白墨是不可能的。”

    呼延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末将得试试。”

    毕书道:“你想试那就试吧,不过我得提醒你,千万别抱太大的希望。”

    呼延又转身出了亭子,让人在亭子四周不远处挖出十个坑,然后将手弩埋了下去,又让天狼卫从远处移来草皮将痕迹给伪装好,这才狞笑着回到了亭子里,有了这十具手弩,白墨要是敢来那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毕书却只能报以苦笑,呼延以为凭着几具手弩就能杀掉白墨,那真是太天真了,不过这家伙有句话却说对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师兄他既然来了,那就别再想活着回去关中了,鬼谷传人也该决出胜负了。

    呼延刚刚准备好,便有天狼卫来报,白墨来了!

    毕书、呼延闻言抬头,果然看到临淄东门内已经风卷残云般涌出了百余汉骑,领头一员全装惯带、背插双戟的汉军骁将,赫然就是冠军侯周冠夫,看到周冠夫,呼延眸子里霎时便腾起了两团幽幽的火焰,胸中战意更是腾地烧了起来。

    面对汹涌而来的汉军骠骑,呼延猛然一挥手,守在亭外的天狼卫便如波分浪裂般闪出了一条通道,汉军骠骑纵马直入,周冠夫直到亭子石阶下才狠狠一勒马缰,胯下的赤龙马顿时悲嘶一声、前蹄腾空人立而起。

    勒住赤龙马,又阻住身后的骠骑,周冠夫那鹰隼般的目光才恶狠狠地落在了端坐在棋枰左侧的毕书身上,在周冠夫饱含浓烈仇恨的目光注视下,毕书瞬间如堕冰窟,竟然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间急剧地升腾而起。

    呼延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周冠夫威胁毕书,当即上前半步挡住了周冠夫的视线,狞笑着说道:“周冠夫,少他娘的在老齤子面前装蒜,就你眼睛大还是怎么的?哼,几个月前在虎牢关下,算你跑得快,不过这次,你恐怕就没那么好命了。”

    周冠夫岂肯示弱,当即反唇相饥道:“在虎牢关下若不是那头蠢虎,就凭你这头瘦毛狼也想赢老齤子?做梦吧!”尽管周冠夫很想杀了毕书给自己父亲报仇,可他心里也很清楚,只要有呼延这头恶狼在,他就别想如愿以偿。

    呼延嘿嘿一笑,说道:“老齤子懒得跟你废话,你家丞相呢?”

    “丞相在后头。”周冠夫翻身下马,冷然道,“不过在丞相前来赴约之前,老齤子得先把这亭子还有四周的草地给检查一遍,可别着了某些小人的道儿,哼!”

    呼延自信伪装得很好,说道:“既然你他娘的信不过,那就请吧。”

    周冠夫当即带着十几个汉军骠骑开始仔细检查起亭子、以及亭子四周的草地,呼延在草原上做惯了陷阱,将藏了手弩的十个土坑伪装得毫无痕迹,周冠夫检查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出任何一个土坑,看到周冠夫无功而返,呼延嘴角便绽起了一丝狞笑。

    不过周冠夫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立刻让呼延恼羞成怒,周冠夫道:“瘦毛狼,让你的人跟老齤子的人都退到百步开外,这里除了丞相跟你家上将军,就只能留下你我!”

    呼延怒道:“老齤子凭什么听你的?”将天狼卫都撤到百步开外,那埋在土坑里的手弩还有个屁的用场?他呼延得守在上将军身边,根本没有机会去取手弩,更何况对他来说,手弩明显还不如哑月剑来得趁手。

    周冠夫哂然道:“怎么,瘦毛狼你该不会是怕了我吧?”

    “怕你?笑话!”呼延闻言大怒,拔出哑月剑便向周冠夫逼了过去,周冠夫也从肩背上取下双铁戟,又嚣张至极地互击一下,发出了“咣”的一声炸响。

    “呼延!”眼见得两个人又要火并,毕书不得已只能加以喝阻。

    呼延无奈,只好收剑回鞘并退回到毕书身边,待周冠夫带着汉军骠骑退到百步开外,呼延也勒令天狼卫退到了百步开外,直到亭子里只剩下毕书跟呼延两人,白墨才终于出现,然后在周冠夫的护卫下走进了亭子。

    “师兄,别来无恙乎?”毕书跪坐起身,微笑作揖。

    “师弟,一向可好啊?”白墨跪坐入席,作揖回礼。

    两人对视了片刻,遂即同时放声大笑起来,尽管两人各为其主,尽管他日很可能会分出个胜负生死,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刻,两人心里都只有久别重逢后的欢愉之情,当年两人还在师门学艺时,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

    待白墨入席,毕书朗声笑道:“说是要宴请师兄,小弟却只准备了一枰棋,既无酒也无肉,师兄该不会怪小弟吝啬吧?”

    白墨笑道:“酒肉何足道,有棋足矣。”

    遂即白墨便发现面前的棋枰有些异常,仔细一看却有纵横各十九槽,当下愕然道:“师弟,这棋枰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啊?”

    毕书微微一笑,隐有所指地道:“师兄有所不知,这却是我王的首创了,我王曾说,棋枰如天下包罗万象,只纵横十七槽,格局未免太小,于是各加两槽变成了纵横各十九槽,只此一改,棋枰上便增添了无穷变化,师兄是否觉得气势恢弘许多?”

    白墨心头微凛,毕书这话却是隐指楚王气宇过人了,不过白墨自然不会在言语上弱了气势,当下微笑摇头,说道:“诚如师弟所言,棋枰犹如天下包罗万象,所谓万象皆有一定之规,楚王擅加更改,未免有些狂妄了。”

    “嗳。”毕书摆了摆手,说道,“所谓的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昔无卫鞅之变革,何来强秦之兵吞六国?今无我王之革鼎,又何来强楚横扫各路诸侯?师兄在关中力行变革,怕也不会因旧时陋规而裹足不前吧?”

    “师弟词锋还是那般犀利,小兄甘拜下风。”白墨微微一笑,又道,“也罢,那便以此纵横各十九槽的棋枰对弈吧,小兄忝为师兄,礼当占先。”话音刚一落地,白墨便将装着白子的棋篓挪到了自己的跟前,照此时的规则,执白为先。

    “嗳,身为师兄,自当礼让师弟才是。”毕书深知执白先手的重要性,当下毫不客气地又将装白子的棋篓给夺了回来。

第486章 合纵连横(十四)

    白墨、毕书争执不下,呼延提议掷币决定,征得两人同意后,呼延取出一枚背面平素正面却印有“大楚通宝”字样的金币,并约定字面朝上为毕书先手,背面朝上则白墨先手,金币落地后打了几个转,停稳时却是背面朝上。

    白墨微笑道:“师弟,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毕书摇头道:“此次纵横之争,原本就是师兄占了先机,因此由师兄执白先手,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这结果就未必能如师兄所愿了,呵呵。”说罢,毕书便在左上、右下对角各座了一枚黑子,这座子制却是为了最大限度制约白子的先手优势。

    白墨也座了白子,正欲弈出第一手棋时却忽被周冠夫所阻止。

    “丞相且慢!”周冠夫伸手阻止了白墨,又瞪着呼延咬牙切齿地说道,“只看丞相、上将军对弈未免无趣,不如你我下些赌注,如何。”

    呼延夷无所惧,杀气腾腾地问道:“你想怎么赌?”

    “赌法很简单,若我家丞相输了,老子当即自刻;反之若你家上将军输了……”周冠夫扬起右手又伸出食指指向呼延,森然道,“若你家上将军输了,你也得自刻,而且是马上自刻,就在这个三里亭内,如何?!”

    “你说什么?!”呼延闻言凛然。

    白墨、毕书也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周冠夫赌的已经不只是他和呼延的命了,还把白墨和毕书的命也给赌了进去道理明摆着如果白墨输了,周冠夫自刻了,那么呼延还会让白墨活着离开这里吗?反之,周冠夫也绝对不会放毕书走。

    呼延凛然道:“周冠夫,你他娘的不是在开玩笑吧?”

    “老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周冠夫冷然道,“给句痛快话,敢不敢赌?”

    呼延闻言大怒,被别人藐视的感觉可不好受,又见毕书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当即便大声回应道:“赌便赌,老子还怕你不成?!”

    毕书闻言苦笑,对白墨说道:“师兄,也不阻止一下你的膘骑将军?”

    白墨摆了摆手,淡然回应道:“师弟,棋运即国运,此次你我对弈,代表的可是楚汉两个国家,周冠夫身为大汉的膘骑将军,呼延也是楚国的天狼将军这场对弈之中理应有他们的参与,所以,不如顺其自然吧。”

    “也对。”毕书笑笑,肃手道,“师芜请。

    白墨再次拈起一枚白子,本能地就要去点、毕书右下角的座子。

    不过就在棋子落杆之前,白墨脑海里却忽然间掠过一个念头,棋枰由纵横十七槽扩展为十九槽,看似变化不大其实却凭添了七十二个点位,更增添无穷变化,而毕书明显已经熟悉了这个变化,自己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落入毂中。

    想到这里,白墨便收回了白子,在右上角白棋座子的斜下方尖了一子。

    在右上角白棋座子的斜下方小尖一子,这是种很保守、很稳妥的下法,有了这两子基本可以确保右上角的实地,但有利必然有弊白墨在守住右上角实地的同时,却很可能丧失整个棋局的先手优势,当然,前提是毕书足够大胆。

    看到白墨在右上角尖,毕书不禁一愣,什么时候师兄的棋风变得如此保守了?

    毕书从棋篓里拈起一枚黑子,脑子星却不禁想道,师兄平素棋风狠辣、攻势凌厉,今日下得却如此保守?此事极为蹊跷,正所谓事出反常必为妖,莫不是这些年师兄跟张良、陈平日日对弈,已经改变了大开大合、纵横掸阖的棋风?这可大大不妙。

    思虑至此,毕书手中的黑子竟迟迟没能落到枰上,这才第一手棋,毕书便出人意料地陷入了长考。

    白墨也不催促,只是微笑静坐,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毕书考虑再三,最后也在左上角黑棋座子的斜上方下了一手小尖,显然,毕书也采取了最为保守、最为稳妥的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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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庄仔细看完手中的密信,皱着眉头问屈不才:“老屈,消息可靠?”

    “大王,消息绝对可靠!”屈不才道,“这封密信先从漠北草原传回辽东,然后才从辽东转回的秭陵,上面有乌木崖的特制火漆,绝对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这就怪了。”项庄沉吟道,“匈奴竟然选择这个时候对河西用兵?”

    不过再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现在汉国的政局虽说是稳定了,可空虚的国力、兵力却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得到恢复,匈奴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河西,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汉国君臣纵然有心,只怕也是无力派兵。

    再者,春季召集马队虽然困难,但以冒顿在匈奴各部中的威信,问题应该不大,至于征伐河西将会损失的牛羊马匹,也可以从河西的休屠、浑邪、月氏各个部落得到补充,总之这一战对于匈奴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沉吟片刻,项庄忽然抬头喝道:“晋襄。”

    晋襄应声入内,拱手作揖应道:“我王有何吩咐?”

    项庄挥了挥手,道:“即刻召军师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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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墨、毕书都下得很慢,非常之慢,从开局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可棋猝上却只有廖廖五十余枚棋子,对半拆开,每个人竟然只弈了二十余手。

    不过,两人下得虽然慢,过程却似乎并不轻松,无论是白墨还是毕书,额角上都已经隐见汗水了,而且每弈出一手,两人都必然需要长老,直到反复斟酌酝酿后,才会极其吃力地往棋秤上拍下一子,仿佛每一枚棋子都有千斤之重。

    反倒是从旁观战的周冠夫和呼延,依然是满脸轻松。

    周冠夫对白墨有着足够的信心,白墨的棋力就是连已故的张良先生都自叹不如,毕书的棋力再高,还能比张良先生更高明?周冠夫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当呼延自刻之后,他就能够斩下毕书的首级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想到得意处,周冠夫忍不住转头冲呼延狞笑了两声。

    呼延对毕书也同样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十六年前上将军跟已故范老军师惊天一弈,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以范老军师天纵棋才,上将军也只在最后输了一手棋而已,此后上将军又与范老军师手谈多局,棋力已今非昔比,白墨焉能是他对手?

    想到这关口,呼延同样心中得意,当下也向周冠夫报以两声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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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义匆匆迎出大营,向辕门外的娄敬作揖见礼道:“叔父,你怎么来了?”

    娄义是娄敬的族侄,自娄敬当上齐国国相后,娄氏一族便飞黄腾达了,作为娄家年轻一辈子中的佼佼者,娄义更是当上了后将军,掌握着一支五千人的齐军精锐。

    娄敬沉声道:“你什么都不要说,更不要问,马上召集军队,跟我走!”

    娄义闻言凛然,当即回头冲身后随行的小校喝道:“传令,吹号聚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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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与此同时,一名小校匆匆跑进了赵夕的上将军行辕,喘息着向赵夕禀报道:“上将军,国相已经去了后军大营!”

    “后军大营?”赵夕目光一凝,凛然道,“国相还真打算私自调兵?”

    “私自调兵?”小校吃了一惊,失声道,“上将军,这个不能够吧?没有虎符,既便是国相,只怕也调不动一兵一卒吧?”

    赵夕冷然道“你别忘了,后将军娄义是国相的族侄!”

    小校闻言猛然一窒,赵夕却当机立断道:“击鼓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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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冬季,匈奴各部都会前往燕然山的山谷中猫冬,待冬天过去,再驱赶着牛羊畜群返回自己的牧场,这便是所谓的游牧。

    冬季过后,匈奴各部的牧民们都已经纷纷离开,现在却又被冒顿强行召了回来。

    听说要对河西大举用兵,各部落的匈奴小王自然是怨声载道,因为春季实在不是用兵的好时节,因为渡过一个冬天之后,牛羊马群掉膘掉得厉害,牛羊掉膘容易病死,马群掉膘不仅挤不出奶,而且更加容易累死。

    不过冒顿毕竟是匈奴有史以来最为雄才大略的大单于,各部小王虽然满腹牢骚,却没人敢正面顶撞冒顿的命令,短短不到半个月,几个还没走远的部落便纷纷回到了王庭,余吾河畔已经聚集起了将近十万控弦之士。

    一时之间,余吾河畔放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匈奴帐篷,在河滩上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身材矮壮、健硕的匈奴战士,在中原人眼里匈奴战士几乎一个样子,都有着硕大的头颅,短粗的脖子,有古胴色的肌肤,还有凶狠、冷厉的眼神。

    不过,与以往有所区别的是,现在有许多匈奴战士已经配上了犀利的铁制刀剑,还有不少的匈奴战士挎上了质量精良的骑弓,插在背上箭囊里的箭矢也全部换成了铁箭头,毫无疑问,这种铁箭头的穿透力将远远胜过以往的青铜箭头。

第487章 合纵连横(十五)

    百里贤走进书房时,项庄正仔细打量屏风上的漠北地图,根据乌木崖提供的情报,冒顿的单于庭就在燕然山下,燕然山也就是杭爱山,属于外蒙古地界,距离江东差不多有四千多里,纵然是骑兵急行军,差不多也要走一个月。

    “参见大王。”百里贤冲项庄恭恭敬敬一揖。

    项庄没有回头,只是摆手说道:“子良,你先看案上密信。”

    百里贤当即从案上拿起密信,匆匆看完后也是脸色微变,说道:“这个冒顿倒是挺有眼力的,这个时候对河西各部用兵,可正是时候啊。”

    项庄闻声回头,问百里贤道:“子良,对匈奴你怎么看?”

    百里贤略一沉吟后沉声说道:“大王,匈奴自去岁从燕、赵、韩地掳去数万工匠及几十万妇孺之后,其于农耕、冶铁等方面必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不是臣危言悚听,最多再过十年,匈奴就成会中原各国的心腹之患。”

    项庄轻轻颔首,百里贤又跟他想一块去了。

    在华夏历史上,匈奴最开始并不是中原各国的对手,既便是战国七雄中实力最为弱小的燕国,也有余力将匈奴往北远逐上千里,可到了秦末汉初,匈奴却突然间强大了起来,并且对中原王朝构成了空前的威胁!

    究其原因,就是在秦末乱世,匈奴从中原掳走了大量的工匠以及妇孺,这些工匠以及妇孺给匈奴人带去了先进的农耕技术以及冶铁技术。使匈奴骑兵用上犀利的铁制兵器,更使匈奴拥有了城池以及稳定的农业收成。

    有了这些,匈奴才如虎添翼,对中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目光重新回到漠北地图上,项庄忽然说道:“子良,汉国虚弱,对于匈奴来说的确是对河西用兵的好时机;然而。一旦匈奴大军倾巢杀奔河西,那么对于中原各国来说,何尝不也是个机会?一个彻底打垮匈奴的机会!”

    “彻底打垮匈奴?”百里贤愕然道。“大王是说,各国联合起来对付匈奴?”

    百里贤刚刚还在想,匈奴对河西大举用兵。汉国不可能坐视不理,一旦汉军大举驰援河西,则必然会造成潼关、旬关以及汉中的空虚,届时楚国就可以有所行动,既便无法发动大军展开决定性的大战役,至少也可以窥视一下关中或者三川郡。

    然而,百里贤却没有想到大王竟有意与各国结盟共同对付匈奴,对于这样的局面,汉国绝对是乐见其成,而且汉国也会是最大的受益者。反倒是楚国,既便最后打垮了匈奴,除了博取一个“盟主”的虚名,恐怕什么都捞不到。

    “为什么不?”项庄道,“中原各国之争。是道统之争,而匈奴却是异族,异族跟华夏族之间却是血统之争,一旦匈奴入主中原,我们中原各国失去的将是华夏血统,更何况现在匈奴的威胁已然大增。不趁此时打垮匈奴,今后再想打垮它就难了。”

    百里贤道:“也对,他日我大楚是必定要统一整个天下的,届时就会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匈奴人的威胁,与其到时候面对一个兵强马壮、甲兵犀利的匈奴,倒真不如现在付出一些可以承受的代价,在匈奴强大起来之前将其彻底打垮。”

    “子良所言甚合我意。”项庄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百里贤道:“河西的休屠、浑邪各部只是小部落,但月氏却是个大部落,控弦之士足有二十万,匈奴要想平定河西少说也要出动三十万骑兵,这几乎就是倾巢而动了,如此一来燕然山下的单于庭必然会守备空虚。”

    项庄点了点头,附和道:“所以,此次征伐漠北兵力不必太多,但必须是骑兵,因为江东至漠北遥遥四千余里,又要在一个月内赶到战场,非骑兵根本不可能做到,而且,还得给每个骑兵配备三匹快马、一匹骡马!”

    此次远征漠北,项庄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代价必然会极其惨重!

    在中原行军时,或许还可以从沿途各国得到一些必要的补充,可一旦出了外长城,在大漠风沙之中楚军就不可能得到任何补给了,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又居无定所,有时候走上半个月都未必能遇上一个牧民,待军粮吃完后就只能杀马充饥了。

    破郡而且,长达四千里的长途急行军,必然会造成战马的大量损失。

    但项庄坚持认为,只要能够打垮匈奴,只要能够将匈奴的威胁消灭在萌芽状态,楚国哪怕损失了所有的战马也是值得的。

    白墨跟毕书的对弈已经进入了收官阶段,前一百手两人下得都极为谨慎,每下一手棋都要进行长考,一百手棋竟用了将近三个时辰,不过一百手之后,两人的节奏突然加快,经常是拈子即落,两人仿佛都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站在两人身后的周冠夫、呼延直看得目不暇接。

    白墨、毕书均落子如飞,棋枰上的子数迅速增加,可双方的形势非但不见明朗,反而变得越发的复杂了,周冠夫跟呼延对棋道也是略有涉猎,却根本看不清棋枰上的形势,更无法分辩出谁占了上风,谁又落入了下风。

    再看两人表情,白墨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毕书也是神情从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但是,无论如何棋局都只可能有一个胜利者!

    而且,随着棋枰上子数越来越多,空位越来越少,周冠夫和呼延都知道,距离出结果已经是越来越近了,想到这里,两人的心不禁提了起来,因为当棋枰上决出胜负之时,也是在场四人分出生死之时。

    古人轻生死而重信诺,周冠夫和呼延还真没想过要毁诺。

    周冠夫、呼延的心不可遏止地悬了起来,百步开外,三百天狼卫跟三百骠骑更是剑拔弩张,开始了针尖对麦芒般的对峙,亭子里的赌局虽然没有传开,但天狼卫跟骠骑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又岂能嗅不出亭子里透出的杀戮气味?

    娄敬、娄义带着两千大军刚出辕门,迎面就遇上了另一彪齐军。

    望着对面拦道的齐军,娄敬的脸色顷刻间阴沉了下来,娄义更是心中发苦。

    阵旗开处,从对面军阵里款款走出数十骑来,当先一员大将赫然就是上将军赵夕,赵夕于马背上冲娄敬揖了一揖,笑吟吟地道:“国相意欲何往?”

    娄敬定了定神,说道:“听闻楚使毕书正跟汉使白墨在城东三里亭晤面,本相担心两国使节伤及和气、闹出人命,则我大齐很摆脱干系,所以未经取得大王虎符,便擅自做主从后军大营调了兵,准备前去调解。”

    “这种小事国相派人知会本将军一声就行了,又何必劳动国相您的大驾呢?”赵夕微微一笑,又道,“更何况,据末将所知白墨、毕书正在三里亭对弈,并未伤及和气,所以国相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了,这便请回吧。”

    娄敬心头叹息,只好勒马往回走。

    娄义正欲收兵回营时,却被赵夕喝住:“娄义!”

    娄义只好勒马转回头,又向娄敬投去求援的眼神,娄敬却头也不回地打马走了,看到这一幕,娄义的心顿时无限下沉。

    赵夕嘿嘿一笑,狞声说道:“娄义,你未见大王虎符即擅自发兵,罪同谋反,左右还不与我拿下!”赵夕身后的十几名亲兵轰然应喏,又呼喇喇地涌上前来将娄义掀落马下,又七手八脚地将之捆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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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秭陵王宫内,项庄和百里贤已经开始确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项庄沉声道:“此次远征漠北,战局瞬息万变,漠北情势亦是复杂难料,所以兵贵精而不贵多,寡人决意征发骁骑军全部,辅以六万战马、两万骡马,再备足两个月的口粮,交由上将军亲自统率,子良以为如何?”

    百里贤不假思索地道:“上将军饱读兵法、谙熟韬略,虽韩信亦有不及,以他为主将远征匈奴,可谓是众望所归,臣完全赞成。”

    项庄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对付匈奴是大家的事,不能只靠我楚国一家出力,所以汉国也得出动步骑大军在河西尽可能地牵制住匈奴大军,韩国、燕国还有赵国也得出动全部的骑兵,配合我大楚骁骑一起征讨漠北。”

    百里贤道:“此战若真能打垮匈奴,当以汉国受益最大,所以汉军应该会全力配合,燕国迫于大王的压力,多半也会派出骑兵参战,但赵国和韩国已经背弃我大楚,转而与汉国结盟,这两国却未必会买我大楚的帐。”

    项庄不容置疑地道:“那就让汉王给赵国、韩国施加压力,寡人就不信,韩、赵两国在背弃楚国之后,还敢得罪汉国!”

    “此事汉王应该不会拒绝。”百里贤想了想,又道,“不过临淄之事……”

    “临淄之事计划不变。”项庄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道,“匈奴威胁虽大,白墨更是心腹大患,只要有机会,就必须毫不犹豫地铲除白墨!”说此一顿,项庄又扭头吩咐屈不才,“老屈你马上给临淄飞鸽传书,让上将军加紧行动。”

    “喏!”屈不才揖了一揖,匆匆领命去了。!!!

第488章 合纵连横(终)

    白墨正欲打劫黑棋一条大龙时,拈起的白子却忽然间停在了空中,因为他发现自己在刚才的快速弈棋中竟然算漏了一着,原本应该绝杀黑棋大龙的局面竟然形成了连环劫争,而且还是百年不遇的四劫连环!

    坐在对面的毕书也同样有些发懵,他也算漏了一着。

    旁边周冠夫和呼延也是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围棋可是极少出现和棋这种极端情形的,但眼前的棋局已经形成了四劫连环的极端局面,按照规则,这局棋就能够一直下下去,永远都不会穷尽,也就是说一和棋了!

    良久之后,毕书才推棹而起,长叹息道:“师兄,似乎和棋了。”

    “是啊,和棋了。”白墨神情疲惫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这盘棋其实是他输了,因为他占了先手的巨大优势,最后却还是下成了和棋。

    确定平局,周冠夫和呼延便忍不住舒了口气,看来不用自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骑快马忽然冲破天狼卫和汉军膘骑的堵截,风驰电擎般冲到了三里亭外,冲亭子里喊道:“上谕,楚汉两国使节即刻进宫!”

    毕书目光一凝,韩阖同时召见两国使节,终于要做出抉择了。

    白墨心头微黯,齐王同时召见楚汉两国使节,就足已说明问题了,齐国的连横、合纵之争,看来就跟眼前的棋局一样,多半也是个平局,不过平局只是表面,其实却是他白墨和汉国输了,因为没有齐国的加盟,连横同盟就很难对楚国构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

    井…井,井,井井

    娄敬极力想要说服韩阖,韩阖却已经没耐心听了。

    “国相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寡人看得比谁都清楚,以如今的天下大势,若我大齐加入连横同盟,则可形成联手扼杀楚国之势,如若加入合纵同盟,则汉国主持的连横同盟顷刻间就会瓦解,有鉴于此,寡人还是想维持不偏不帮的超然立场。”

    娄敬只能摇头,齐国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却一厢情愿地想要成为超然于楚汉两大阵营之外的制衡力量,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不过,该说的娄敬都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他既便说了韩阖只怕也不会听,也只能先这样了。

    遂即有侍者进来禀报道:“大王,楚汉两国使者已到宫门外。”

    韩阖哦了一声,朗声道:“传诏,偏殿设宴,筵请两国使节。”说罢,韩阖又扭头对娄敬说道,“国相,你随寡人一道前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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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临淄的消息便传回了咸阳。

    刘恒问陈平道:“太师,你怎么看?”

    陈平连声冷笑:“嘿嘿,韩阖小儿的心倒是挺大,若是韩信还活着,齐国的国力、军力也没有疲惫到极致,或许还有机会成为楚汉两大阵营之间的制衡性力量,但是现在嘛,韩阖小儿的行为不过是个笑话,他是在自取灭亡!”

    “自取灭亡?”刘恒道,“太师是说,楚国会首先对齐国下手?”

    “这是必然的结果。”陈平点了点头,以笃定的语气说道,“先易后难、远交近攻是铁的战争法则,汉、韩、赵国已经结成同盟,南越、燕国距离遥远,都不是理想目标,楚国首先拿齐国开刀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齐国纵然被楚国所灭,那也是咎由自取。”刘恒恨声道,“只是这样一来,丞相所提倡的连横同盟也就化为了泡影,只有汉、韩、赵三国参与的连横同盟,在面对燕、楚两国的合纵同盟时,委实不占什么优势哪。”

    “是啊,这的确是个大问题。”陈平闻言也蹙紧了眉头。

    齐国的中立不仅仅只是齐国一家的问题,而是会产生连带作用的,其最大的副作用就是会严重影响到燕国还有南越国对楚国的态度,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燕国、南越国最后很可能会加入楚国主导的合纵同盟。

    这样一来,天下格局就变成了汉、韩、赵跟楚、燕、南越之间的对决了,其中的南越国地处偏远,除了向楚国输粮外基本不会发挥什么影响力,但是北方的燕国却会对韩、赵两国造成极大的牵制,如此一来,楚国真对齐国下手,汉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等到楚国灭掉了齐国,既便最后燕国、南越国意识到情形不对再行倒戈,楚国雄吞天下的大势也是无法再逆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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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同时,秭陵也接到了临淄的飞鸽传书。

    百里贤笑道:“大王,看来分封魏王这出大戏还是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了,至少韩阖小儿就被这出戏给迷惑住了,以至于产生了不应该有的野塑,哈哈。”

    项庄也笑道:“寡人还真没看出来,这个韩阖竟有如此野心。”

    百里贤又道:“大王,如果我们让乌木崖的人在齐地制造几个祥瑞之兆,又暗中挑唆一些世家豪族劝进,韩阖他会不会萌生称帝的野心?”

    项庄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说道:“似乎、并非没有可能。”

    百里贤轻轻击节道:“如此一来,对齐国用兵的借口不就有了?”

    “呵呵,子良此计甚妙!”项庄颇为动心,遂即又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消除匈奴对华夏族的威胁,等打垮了匈奴再考虑齐国的问题不迟。”

    “也对。”百里贤道,“算算时间,上将军应该己经把消息透露给白墨了吧?”

    说到白墨,项庄的脸色瞬问变得有些阴沉,因为前后几次针对白墨的刺杀行动最后都失败了,还白白赔上了一大批鸟木死士,而且毕书也在飞鸽传书中明确表示,韩阖的态度已经明确,再想在齐地刺杀白墨已经不可能了。

    杀不掉白墨,这让项庄有些恼怒,不过再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以白墨的谨慎,又怎么可能轻易涉险?他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可能只带三百膘骑去临淄?项庄严令乌木崖不惜一切代价刺杀白墨,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当下项庄说道:“也罢,放白墨回去至少可以更有效地将匈奴牵制在河西,这样学剑在漠北的作战行动也能顺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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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冠夫有些不信,对白墨说道:“丞相,这该不会是毕书的调虎离山计吧?假称匈奴对河西用兵,诱使丞相回国,然后他才好慢慢设计,将齐国拉入合纵同盟。”

    “调虎离山?”白墨摆了摆手,说道,“不,我不是老虎,齐国也不是山头,再说齐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哪怕毕书在临淄守上一年,而且每天不间断地去游说齐王,齐王也是绝对不会改变立场的,齐王虽年轻,却很有主见。”

    同冠夫悚然说道:“这么说匈奴对河西用兵是真的?”

    “我不知道楚国从哪得来的消息,但这一消息的可信度极高。”白墨道,“眼下我大汉国兵源枯竭、国力疲惫,匈奴若这个时候对河西用兵,我们根本无法征发大军前去救援,最多也就派出三两万骑兵,冒顿这头草原狼可真是会挑时候哪。”

    周冠夫道:“丞相,河西是关中西部屏障,不容有失,咱们赶紧回吧!”

    “不。”白墨摆了摆手,忽然说道,“胜之,你马上派人前去南门楚营,然后在城东三里亭摆两桌酒筵,请我那师弟赴宴。”

    “啊?”周冠夫愕然道,“请毕书赴宴,这个时候?”

    “对,就这个时候。”白墨道,“你快派人前去吧。”

    “喏!”周冠夫揖了一揖,怏怏不乐地去了。

    井,井,井,井,井,

    南门外楚营。

    呼延不解地问毕书道:“上将军,你怎么不把天王已经决定征发骁骑军远征漠北的消息也一并透露给白墨知道?”

    “嗳,这个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毕书微笑摇手道,“虽说大王已经决定要对匈奴用兵,但我那师兄却还不知道,所以,得等他求上门来,咱们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唯其如此,咱们才能够提出更加苛刻的条件。”

    呼延不信道:“白墨真会来求咱们?”

    “肯定会。”毕书自信满满地道,“匈奴对河西用兵,攻打的是汉国的爪牙,所以,着急上火的是汉国,而不是咱们大楚,说到底,既便匈奴灭掉了月氏、休屠、浑邪各部落,对咱们大楚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呼延道:“所以,末将不觉得白墨会来求咱们。”

    也不能说呼延的逻辑不对,匈奴对河西用兵似乎不关楚国什么事,正常情况下,楚国怎么也不可能主动出兵帮助汉国,既然楚国不可能出兵帮助汉国,白墨作为汉国丞相,又怎么可能主动来求上将军呢?

    “不,我师兄会来的。”毕书摆了摆手,说道,“大王分封魏王的把戏可以骗过齐王却骗不过我师兄,我师兄知道大王胸怀四海,而匈奴早晚是我大楚的心腹之患,所以在打压匈奴这件事情上,楚汉两国是具有共同的利益诉求的。”

    话音方落,有天狼卫进来禀报道:“上将军,有汉使求见。”

    “瞧?”毕书微笑着对呼延说道,“我那师兄这不派人来了?”

第489章 割让三川郡

    时隔不到两个时辰,白墨、毕书再次在临淄城东三里亭聚首。

    不过上次聚首毕书只请白墨下棋,这次聚首,白墨却摆上了真正的酒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墨便向毕书道出了来意,毕书对此也是早有预料。

    “三川郡!”毕书并没有跟白墨多绕圈子,直接就亮明了自己的底牌,“只要汉国答应将三川郡割让给楚国,楚国就答应出兵对付匈奴。

    呼延听得目瞪口呆,上将军这也太直接了吧,哪有这样谈条件的?

    毕书此举明显不符合谈半的一贯原则,谈判嘛,通常都是一方漫天要价,另一方坐地还价,然后双方不断地做出妥协、做出让步,尽量往双方都能接受的价码上谈,哪有像毕书这样,一上来就直接亮出自家底牌的?

    “痴人说梦!”周冠夫勃然大怒道,“别说一个郡,就是一个县、一个乡甚至一个亭都不会割让给你们!“在战国时代,割地媾和其实是常态,既便是秦国,在卫鞍变法之前也曾再三向当时的霸主魏国割让土地,让周冠夫不爽的是毕书的嘴脸。

    白墨却感到了强大的压力,毕书这是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了。

    在谈判中,当某一方一上来就亮明自家底牌时,那就说明这一方对本次谈半已经是势在必得了,换句话说,不管白墨答应或者不答应,楚国对三川郡已经是势在必得了!

    白墨必须承认,在武关失守后,三,郡的地理位置已经变得十分尴尬,因为楚军从武关出兵,就能够绕袭函谷关侧后,既便攻不下函谷关,也能截断三川郡跟关中的联系再加上楚国水军对河水的封“启航水印”锁,三川郡就会成为一块绝地!

    在楚军的长期围困和封“启航水印”锁之下,三川郡失守是早晚之事。

    本来,如果这次连横各国成功白墨并不惧怕楚国会凯觎三川郡他甚至还曾考虑过要以三川郡作为诱饵来给楚国设计一个庞大的陷阱,但是现在连横失败,这个设想也就化为泡影了,楚国再对三川郡用兵,仅凭汉国一家还真抵挡不住。

    尤其是现在匈奴正准备对河西大举用兵,河西对关中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一旦河西被匈奴所占据,关中将再无宁日,这就迫使汉军不得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河西汉军的兵力原本就已经很紧了,这样一来,三川郡就更难顾及到了

    如果楚国趁此时机对三川郡用兵,十有**能得手。

    尽管白墨很不愿意承认,但楚汉两国在国力、兵力上的巨大差距却是明摆着的去年两场大战之后,楚国的消耗也很大,却并没有伤筋动骨如果有必要,楚国发动十万大军攻打三川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关中却恐怕抽不出一兵一卒救援三川。

    毕书笑吟吟地说道:“师兄,河西与关中仅只一河之隔,一旦月氏、休屠、浑邪各部被匈奴所灭,那关中就需面对匈奴人的无休无止的袭扰了,这样的结果可比失去一个孤悬关东的三”郡槽糕得多了,孰轻孰重,师兄应该分得清楚吧?”

    周冠夫冷笑着道:“哼哼,你这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匈奴人也就平常,先不说他们能否灭得了月氏等部,就算他们真灭了月氏各部、占了河西,对我大汉国也毫无威胁可言,在我大汉膘骑面前,匈奴人顶多算个屁?”

    “是吗?”毕书淡淡地道,“冠军侯别太自信了,本将军可是听说了,匈奴人自从燕赵韩地掳去数万工匠之后,他们都已经用上锋利的铁制刀剑以及精良的骑弓了,面对一支数量庞大而且装备精良的匈奴骑兵,汉军膘骑还能有几分胜算呢?”

    周冠夫冷然道:“这个嘛,就不劳您毕上将军费心了”亨!”

    毕书笑笑,又对白墨说道:“师兄,小弟也不瞒你,大楚三大禁军之一的骁骑军已经完成集结,若汉国不割让三川郡,说不得我们就只能自己来取了,但是,如果汉国愿意割让出三川郡,那么骁骑军就可以远征漠北,抄截匈奴老巢。”

    白墨目光一凛,沉声道:“师弟,你们知道匈奴老巢所在?”

    此时的中原世界,对匈奴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只知道匈奴是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可匈奴人究竟有多少人口、多少壮丁,有多大的疆域以及单于庭座落在何处,中原世界就鲜少有人知道了,但这些对于呼延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毕书只是拿目光望着呼延,笑而不语,白墨恍然大悟道:“小兄倒是忘了,你帐下这头天狼便来自大漠.”

    “师兄,你就给个痛快话吧。”毕书道,“只要你们割让三川郡,则楚汉两国就能够一致对外,你我师兄弟也可以携手合作,一道痛击匈奴。”顿了顿,毕书又道“,说实话,匈奴早晚必成华夏族的心腹之患,小弟也希望能够早日解决。”

    白墨顿时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之中,割让还是不割让呢?

    割让吧,有损大汉国威,更有损他白墨的声望,但是可以换取楚军的全力合作,如果楚军真能趁虚捣毁匈奴的老巢,一举铲除匈奴的威胁,这对于汉国来说无疑是有利的,因为从此之后,汉国就再不必担心来自北方的威胁了,屯驻九原的十万大军就能够解套了!

    不割让吧,大汉的国威和他个人的声望是保住了,可最终三,郡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被楚军所占领吧,更为严重的是,仅凭汉国一国之力未必就能保住河西的月氏、休屠、浑邪各部,一旦河西诸部被匈奴所征服,结果就将是灾难性的。

    白墨嘴角忽然绽起一丝苦笑,他好像已经没得选择了。

    见白墨有些犹豫,周冠夫急道:“丞相,不能答应啊!”

    “胜之,你别说了。”白墨苦笑摇头,又向毕书伸出右手,说道,“一诺即出。”

    “千金不易!”毕书伸出右手与白墨重重击掌,又道,“三川郡必须在半个月之内完成移交,小弟也将带着骁骑军渡河北上,深入大漠扫荡匈奴

    秭陵,楚王宫。

    项庄正在书房里与百里贤议事,屈不才忽然兴匆匆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大王,好消息,好消息哪,上将军不费一兵一卒,只凭三寸不烂之舌便夺了三川郡!”

    “哦?竟有这事?”项庄闻言大为惊讶,当下从屈不才手中接过密信。

    百里贤凑过来看完密信,忍不住击节道:“上将军可真会挑时机伸手哪。”

    项庄却是“龙颜大悦。”哈哈大笑道:“不愧是上将军,白墨吃了这记闷棍,想必心里已经郁闷到不行了吧,哈哈哈。”

    百里贤摇摇头,叹息道:“其实白墨吃亏也在意料之中,他毕竞是汉臣,不知道大王您的心胸哪,他只知道大王您视匈奴为威胁,却不知道您视匈奴为最大的威胁,既便汉国不做任何让步,大王您也同样会出兵远征匈奴。”

    项庄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在这个时候谋取三川郡并非寡人本意,不过夺下了三川郡也好。”对于三川郡,项庄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对于洛阳城项庄却很在意,夺取了洛阳之后,他就可以实施胸中筹划已久的一个庞大的计划了。

    …………

    临淄前往邯郸的驰道上,三百汉军膘骑正连夜急行。

    周冠夫一边策马随行一边埋怨白墨道:“丞相,你委实不该答应的。”

    周冠夫倒不怀疑毕书的承诺,在这个时代,国家有国格,个人有气节,都把气节信诺看得很重,楚国和毕书既然答应了与汉军联兵共击匈奴,就肯定会践诺而行,谅也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周冠夫只是觉得此举有损大汉国的国威。

    白墨叹息道:“胜之,如果楚军这时候对三川郡用兵,你觉得守得住么?”

    “恐怕守不住。”周冠夫如实回答,遂即又道,“不过既便守不住,也绝对能够让楚国佬付出惨重的代价,咱们大汉国的国土不是那么好拿的。”

    “若si守三川郡,楚军固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可咱们的损失也不会小。”白墨再叹了口气,语含元奈地道,“以今日楚国的国力以及兵力,损失几万人根本不算什么,可咱们大汉国的兵源却已经枯竭,再损失不起太多壮丁了。”

    周冠夫也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道:“就是觉着有些窝囊。

    “此事的确窝囊,但也不能太过便宜楚国。”白墨又道,“我已经让黑冰台给洛阳飞鸽传书,让邳商将军立即动员三川百姓往关中迁徙,三川郡这片土地咱们可以割让给楚国,但三川郡的几十万百姓却必须迁回关中。”

    周冠夫愕然道:“将三川郡的百姓都迁入关中?”

    “对,将三川郡的百姓全都迁入关中。”白墨点头道,“咱们可以割让三川郡,却只能让出一座空城,一片白地!”

第490章 北击大漠

    半个月后,狼居胥山下的单于庭巳经聚集起了超过三十万匈奴骑兵,此外还有三十多万匈奴老幼妇孺,游牧民族基本上都是全民皆兵,平时只在大草原上游牧,遇到有对外征战时就聚集起来,男人打仗,妇孺放牧提供后勤保障。

    当然了,在匈奴人南下中原打草谷时,基本上是不需要后勤保障的。

    这次对河西用兵是一次超大规模的征战,其规模甚至不亚于二十年前对东胡的大战,除了整个匈奴的成年男子都要参战之外,至少还要征发同等数量的妇孺驱赶牛羊随军出征,当然,匈奴妇孺和牛羊畜群不会上前线,通常会隐藏在相对安全的后方。

    聚集了几乎全部壮丁以及大量妇孺牛羊之后,匈奴大军便开始浩浩荡荡地往南进发,匈奴人是清一色的骑兵,但除非必要,否则是不会急行军的,从单于庭(今乌兰巴托附近)到河西差不多有两千里,匈奴大军差不多要走一个月的时间。

    当匈奴大军从狼居胥山南麓的单于庭浩浩荡荡开拔时,楚国的两万骁骑也在白马津与上将军毕书汇合了。

    在楚国骁骑赶到之前,赵军已经在白马津上搭起了两座浮桥,这也是毕书跟白墨约定的条件之一,要想楚国协助汉国对匈奴用兵,除了要割让出整个三川郡,还得让赵国、韩国提供必要的后勤保障以及军事便利。

    让赵军在白马津先行搭起浮桥就是条件之一一。

    毕书原本提出要赵国、韩国出动骑兵配合作战,却被白墨坚决拒绝了。

    白墨当然不会把韩赵两国的骑兵交给毕书统率,那基本上就是把鸡交给黄鼠狼看管差不太多,等最后打完匈奴,韩赵两国的骑兵恐怕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骑兵估计也全部变成楚国的精锐骑兵了。

    毕书在呼延、蒙殛的簇拥下靠近浮桥,迎面便看到了一支赵国步军,大约有五六百人的样子,已经摆开了严整的防御阵形,剑拔弩张、气氛冷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显然赵军很担心楚军会突然向他们发起进攻。

    蒙殛道:“上将军,这是守桥的赵军。”

    呼延道:“上将军,赵国人背信弃义,竟敢背叛咱们大楚投靠汉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股赵军给灭了吧?”

    “嗳。”毕书急阻止道,“呼延你可别乱来。”

    毕书还指望赵国提供补给呢,这时候可不能跟赵人翻脸。

    不片刻,便有十数骑赵军上前来,询问道:“大楚上将军何在?”

    毕书在呼延、蒙殛以及数十员战将的簇拥下打马上前,朗声道:“本将军在此。”

    “末将白仲,参见上将军。”为首的赵军小校急见礼道,“上将军,浮桥已经搭好,你们需要的军粮就在前面大营之中,随时可以派人去取。”

    毕书摆了摆手,淡然说道:“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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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白墨正在主持御前军事会议,议题就是河西之战。

    一幅巨大的河西地图已经悬挂在了一方屏风上,白墨指着地图说道:“根据楚国提供的情报,匈奴单于庭就设在狼居胥山南麓,距离河西大约两千里,根据匈奴人的行军速度,差不多要走一个月的时候,也就是说,咱们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上将军吕台问道:“丞相,楚国提供的情报是否可靠?如果匈奴单于庭不在狼居胥山南麓,而在阳山北麓,那可是要坏大事的。”

    阳山与九原只一山之隔,距离河西就近多了。

    去年冬天权力洗牌之后,吕氏势力几乎被白墨、陈平连根拔起,上郡郡守吕释之,北地郡守吕产等吕氏子弟全部被调回咸阳闲置了起来,上将军吕台也被架空,不过至少在名义上吕台仍然还是大汉上将军,这种规格的御前会议他自然是要参加的。

    白墨不以为意道:“上将军可能不知道,楚国的天狼将军呼延正德就是匈奴人,他帐下的五百狼骑也全部来自漠北的呼衍部落,只是因为与匈奴的冒顿单于起了争执,这才愤而叛出匈奴,投奔了当时正好驻军九原的项庄。”

    刚因为白墨割让三川郡而失去了郡守高位的哪商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说道:“楚国跟我大汉是夙敌,焉知楚国人不是在故意撒谎?”

    白墨却摆了摆手,断然道:“这个断然不会。”

    见丞相态度坚定,哪商撇了撇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如今丞相大权独揽,已经有好几个大臣因为违逆于他而遭到了清洗,郦商虽然也是追随先王许多年的军中宿将,却也绝对不敢断言丞相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吕氏的势力够大吧,最后不也遭到了清洗!

    白墨又道:“预计匈奴会调集三十万以上骑兵,这对月氏人来说绝对是不可抵挡的强大力量,河水之战月氏人损失了差不多五万壮丁,现在充其量还能够召集十五万骑,既便加上休屠、浑邪两部,兵力也不会超过二十万。”

    陈平补充道:“我们还必须考虑到,在匈奴大军的高压之下,休屠、浑邪两部极可能临阵变节,一旦休屠、浑邪两部倒向匈奴,则双方的兵力对比就将变得更加悬殊,如此一来月氏人甚至连一丝的获胜希望也都没有了。

    白墨点头道:“太师的担心绝非多余,事实上,据黑冰台的间谍回报,休屠、浑邪两部的王庭附近已经出现了匈奴使节的踪影,所以这两部倒向匈奴的可能性非常之大,河西之战关乎大汉国的国运命脉,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吕台道:“月氏人与大汉国互为抵挡匈奴的羽翼,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窃以为应当倾举国之兵发往河西,偕月氏人共击匈奴。

    “不。”白墨道,“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不宜大动干戈。”

    “那怎么办?”刘恒忍不住说道,“相父,要不干脆将楚军准备北击大漠的消息透露给匈奴人,迫使匈奴大军回师自救?”

    “此举断然不可。”白墨摆了摆手,肃然道,“将楚军北击大漠的消息泄露给匈奴人,只会坏了削弱匈奴的大计,却不可能阻止河西之战,因为匈奴人只需事先将集中于单于庭的妇孺牛羊迁往他处,远征漠北的楚国骑兵就会无功而返。”

    “那怎么办?”刘恒又道,“眼睁睁地看着月氏为匈奴所灭?”

    “那也不尽然。”白墨摇头道,“河西之战,月氏人断然不是匈奴对手,我们大汉国也不可能倾举国之兵相救,最多只能出动三万膘骑,所以,与匈奴大军硬拼是断然不行的,这一仗咱们还得避实击虚,攻匈奴所必救!”

    刘恒道:“匈奴逐水草而居,哪有什么必救的软肋?”

    “匈奴有口”白墨道,“据臣所知,匈奴每对外用兵,除了召集壮丁参战外,还会召集相当数量的妇孺驱赶牛羊随军出征,这些妇孺一边放牧一边提供后勤支援,而咱们需要攻击的目标就是匈奴的妇孺牛羊,截断他们的后勤补给。”

    陈平道:“此事怕是不易,匈奴的妇孺牛羊既便随军出征,战时也必定会远离战场,要想在方圆几千里的风沙大漠中找到匈奴的妇孺牛羊,谈何容易?”

    白墨道:“若是在漠北草原,要想从茫茫天漠中找到匈奴的妇孺牛羊,的确不容易,但是在河西却还是有机会的,因为河西多风沙之地,能供匈奴游牧的水草地并不多,除了休屠泽、浑邪泽以外,就只有水草更为丰美的居延泽了。”

    汉国君臣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被白墨这么一分说,发现要在河西的风沙大漠中找到匈奴的妇孺牛羊似乎还真有可能。

    白墨又道:“不过要想打败匈奴,还得有个前提条件。”

    刘恒急道:“相父你快说,要想打败匈奴还得有什么前提条件?”

    “月氏人得坚持足够长的时间,如果月氏人在匈奴大军的猛攻下迅速败亡,那么一切都将化为泡影。”说此一顿,白墨又回头望着吕台说道,“所以,臣建议由上将军率五千精兵昼夜兼程赶赴月氏城,协助月氏人守卫王城。”

    ,

    楚国骁骑由白马津渡过河水,一路畅通无阻,于旬日之后抵达代郡高柳邑。

    高柳原本只是古燕国的一座边军大营,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军营附近聚集起了一批依靠军旅为生的百姓,又有不少贩夫走卒聚集于此,他们向匈奴贩去盐铁丝绸等物,又从匈奴返回牛羊马匹毛皮,高柳邑作为一个边贸集镇才逐渐兴盛了起来。

    在楚军抵达之前,燕国太子藏衍就已经带着三千燕国精骑先行赶到了高柳邑,在高柳邑与燕军精骑汇合之后,楚燕联军便越过长城开始深入大漠,为了尽可能地封锁消息,毕书派出了五百精骑为先锋,乔妆马贼扫荡沿途的匈奴牧民。

    所谓的扫荡,其实就是残酷的烧光、杀光、抢光!

第491章 鸡犬不留

    每年冬季,绝大部份匈奴牧民都会回到狼居胥山的冬季营地里猫冬,但也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会如此,所以,楚燕联军一路北上还是遇到了零零星星的小部落,这些小部落全部遭到了残酷血洗,而且是鸡犬不留。

    深入大漠半个月后,联军出现在了一处湖泊边。

    湖泊不大,方圆十几里的样子,四周的水草却极为丰美,一群群的牛羊马匹还有骆驼正在草原上悠闲地吃着青草,草原碧绿如茵、辽阔无边,一簇簇的羊群、牛群就像是点缀其上的白色或者黄齤色花纹,瑰丽至令人窒息。

    不过,再接下来看到的景色就一点都不美了。

    在湖泊的北岸,散落着百余顶被烧毁的帐篷,不少帐篷甚至还冒着青烟,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匈奴小部落的聚居地,不过此时,却早已经成了修罗血狱,在呼延和五百狼骑的屠刀下,这里再找不出一个活物,无论人畜。

    毕书翻身下马,对蒙殛、燕太齤子藏衍说道:“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

    “喏!”蒙殆、藏衍轰然应喏,各自吩咐传令兵下达就地驻营的军令,遂即十数骑传令骑兵如飞而去,军令下达之后,一队队的骑兵将士便纷纷翻身下马,又从马背上卸下帐篷器具准备宿营,负责警戒的斥候游骑也以营地为中心散了开去。

    静谧祥和的湖泊边霎时便喧闹了起来,正在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牛羊也纷纷被拖到湖边屠宰,前后不到刻功夫,湖边空地上便升起了数以万计的篝火堆,一头头洗剥干净的肥羊也被架到了火堆上,空气里很快便有烤肉的香味弥漫开来。

    在大漠上行军可谓苦不堪言,今天却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

    毕书则在蒙殛、藏衍以及数百亲兵的簇拥下走进了被焚毁的匈奴营地。

    整个营地里散落着木桶、陶器、瓷器等生活器具,还有不少断折倾倒的牛车,从地面上零乱的痕迹可以半断出,这个小部落似乎想在厄运降临之前逃走,不过遗憾的是,呼延的五百狼骑来得太快,他们根本就没时间跑。

    蒙殛在浸血的草丛里找到了两具紧紧相拥的尸体,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她的孩子,一柄飞矛从她的背心刺入,直透孩子胸口,两人都已经气绝多时,看到这无比惨烈的一幕,蒙殛不禁叹了口气,狼骑竟然连孩子都不肯放过。

    毕书也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呼延部落跟匈奴之间的仇恨很深啊。”

    蒙殛点头道:“这个末将倒是略知一二,据说呼衍部落原本也是匈奴各部中数一数二的大部落,其实力并不在撑犁部落之下,而且还占据了弓卢河畔最丰美的水草地,部落繁衍得非常快,也正因此才遭到了冒顿的猜忌。

    毕书道:“所以,冒顿便发动了战争?”

    蒙殛道:“是的,冒顿纠集了十几个匈奴部落,展开了对呼衍部落的围攻,弓卢河畔一场恶战,呼衍部落的几万壮丁被杀戮殆尽,妇孺也悉数被抢走,呼延只带着廖廖数百骑突出了重围,冒顿却仍不肯罢休,又一路追杀呼延残部到了九原。”

    毕书道:“原来呼延跟匈奴之间还有这段恩怨,那就难怪了。”

    蒙殛道:“上将军,呼延的行为还是有些过了,您是不是派人下一道军令,匈奴的男人当然得杀,可是能不能放过他们的妇孺?”

    毕书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奈何大王曾有上谕,此番深入大漠,凡遇匈奴,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悉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什么?”蒙殛难以置信道,“竟有上谕?!”

    毕书轻轻领首,又道:“蒙将军你也不要想太多,若不杀了这些匈奴女人,要不了几年她们就会哺育出数以十计的匈奴男婴,最多再过二十年,这些匈奴男婴就会长成骁勇善战的匈奴骑兵,所以,你就权当是在为后代子孙消除隐患。”

    “也对。”蒙殛若有所思道,“这就叫防患于未然。”

    …………

    “咻……”

    呼延一箭射出,沉重的狼牙箭霎时在空中划出一道淡淡的轨迹,前方正在纵马飞奔的匈奴人应声倒栽马下,呼延这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整个头颅,锋利的箭簇从后脑射入又从面门透出,匈奴人吭都没吭一声便气绝身亡。

    黑狼翻身下马,从匈奴人箭囊里拔出一枝鸣镝,说道:“将军,是个哨骑!”

    黑熊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狼牙棒,然后满脸狰狞地说道:“这么说附近有一处营地?咱们又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一票了,嘿嘿。”

    黑狼伏地仔细分辩着地上的牛羊马蹄印,沉声说说:“这是个老手,他想把我们带向远离营地的方向。”说罢起身,黑狼又手指东北方向说道,“这处营地的规模恐怕不会小,应该是在这个方向,而且距离不会超过十里!”

    呼延狞声道:“这个部落大概会有多少人?”

    黑狼断然道:“至少五百人,最多不超过两千人。”

    “不足两千人,最多也就五百壮丁!”呼延嘴角霎时绽起子一丝无比狰狞的杀机,仰头朝天就是一声狼嗥,身后幽深的蒿草丛中便忽喇喇地翻起了数百骑骏马,在这数百骑骏马的马背上,五百狼骑早已经横戈以待。

    呼延再扬起右手往前狠狠一压,五百狼骑顿时便如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向前。

    黑狼不愧是草原上最善于追踪的独狼,五百狼骑往前疾进不到十里,迎面便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河,小河两岸水草丰美,散落着一簇簇的牛羊马群,不远处的河湾里,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帐篷,少说也有三五百顶。

    五百狼骑顿时间兴奋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匈奴人也发现了这群“马贼”的到来,此起彼伏的怒喝声中,不断有匈奴男人钻出帐篷,抄起马叉,然后翻身上马向这边迎了过来,前后不到片刻功夫,便在河滩上聚集起了至少百余骑,还有更多的匈奴人往这边聚集。

    呼延缓缓抽齤出哑月剑,嘴角已经绽起了一丝极其残忍的狞笑,依稀之间,他的眼前又浮起了二十年前卢弓河畔那无比惨烈的一幕。

    今天,终于可以给死去的族人报仇了!

    ……………

    吕台已经带着三千汉军精锐赶到了月氏人的王城。

    说是王城,其实就是一座方圆不过十里的小土城,月氏人也是游牧部落,原本也没有筑城定居的习惯,直到二十年前跟汉国结盟之后,才在汉人工匠的帮助下在月氏泽附近筑起了一座土城,也就是现在的月氏王城。

    在吕台看来,这座王班的防御能力无疑是相当糟糕的,城墙是土夯的,表面没有包裹青砖,强度明显不足,很难抵挡撞城槌的撞击:城墙高度也不足,不过两丈高的城墙用来抵御野兽的侵袭是绰绰有余了,要想挡住军队的进攻,就明显力有不逮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糕的是,月氏人根本就没有修缮城池的概念,这座王城建成还不到二十年,就已经坍塌了好几段,如果不能抢在匈奴大军到来之前修复这些缺口,那么这座城池就根本发挥不了任何防御作用。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月氏人对匈奴人明显忌惮到了极点,因此对吕台的到来表现得非常热情,虽然吕台只带来三千步军让月氏王和四部歙侯很失望,但对守城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在月氏人看来,中原人都是守城的大家。

    在月氏王和四部歙侯的陪伴下视察了全城,吕台最后说道:“月氏王,如果你能答应本将军三个条件,本将军可以向你保证,至少六个月内月氏城王不会失陷!”吕台当然不会讲月氏语,但有精通中原语的胡商负责翻译。

    月氏王忙道:“只要能守住王城,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条件都行。”

    吕台点了点头,伸出三枚手道:“第一条,自即日起,王城附近的月氏壮丁必须无条件接受本将军的调谴,全力修缮、加固城墙:第二条,征调所有妇孺、牛马车辆尽可能多地往城内运送储存黑油:第三条,大量制造尸毒,污秽河西所有水源。”

    “行行,照办,全部照办。”月氏王连连点头,满口应承了下来。

    贵霜歙侯不放心,又问道:“敢问上将军,如果六个月后匈奴还不肯退兵怎么办?大汉国会不会发动大军合攻匈奴?”

    “匈奴撑不到六个月。”吕台冷然道,“我家丞相已径有了安排。”

    吕台并不认为白墨的安排能够发挥作用,先不说汉军的斥候游骑能不能在茫茫大漠中找到匈奴人隐藏妇孺牛羊的后勤基地,既便找到了恐怕也很难如愿以偿,匈奴人肯定会留下足够的军队保护妇孺牛羊,要想抄截他们的后路,谈何容易?

    但是不管怎么说,白墨现在都是丞相,吕台他能说什么?

    吕台唯一能做的就是协助月氏人守住王城,别的就不关他什么事了。

    不过听吕台说白墨已经有了安排,月氏王和四部歙侯却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不管怎么说,河西之战都有大汉国做月氏的后盾,这比月氏人孤军面对匈奴可要好得多了。

第492章 单于庭

    狼居胥山地处大漠深处,南北延绵数百里,自古便是匈奴人的圣山,相传匈奴的远古祖先是由狼居胥山中的一头天狼与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交媾后所生,因此,匈奴人世代崇拜天狼,他们信奉的最高神祗就是天狼神。

    两条大河发祥于狼居胥山,一条向东流入东胡境内,最后汇入大海,这便是弓卢河,这里曾经是呼衍部落的世袭领地,另一条往北汇入北海(贝加尔湖),这便是余吾河,沿岸都是匈奴王族、撑犁部落的牧场。

    匈奴的单于庭便设在狼居胥山南麓,两条河流中间。

    不过,现在的单于庭已经不复以前的旧模样了,空旷的河滩上已经筑起了一座土城的轮廓,尚未完工的城池中已经筑起了数以千计的房舍,靠北那一大片层层叠叠的楼阁便是单于殿,除了房舍,还有井然有序的坊市街巷。

    假以时日,这里必将发展成为一座繁华的城市。

    匈奴的三十多万大军已经出征,更多的妇孺牛羊却留在了狼居胥山下,超过三十万匈奴妇孺驱赶着上百万头牛羊马匹骆驼,他们一边在余吾河、弓卢河两岸放牧,一边等待着远征的男人或者父亲归来,却不知道死神正向他们迅速逼近。

    两个七八岁的匈奴少年正在冒顿单于的牙帐前嬉闹,一个身量略高的少年一记别腿,将另一个虽然矮了半头却更加墩实的少年放倒在地,然后拍了拍手,得意地道:“伊稚斜,早说了你摔不过我,你非不信,这下自讨没趣了吧?”

    矮壮少年灰头土脸地爬起身来,嚷道:“军臣再比箭法!”

    高个少年撇了撇嘴,从肩上卸下造工精致的短弓,哂然道:“比就比,怕你不成?”

    这两个少年却是冒顿单于的嫡孙,已故左贤王稽粥的儿子,自从稽粥在赵地被周冠夫于万军之中斩杀之后,冒顿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两个孙子身上,历史上曾经带给大汉帝国无尽噩梦的军臣,此时还只是个年幼的孩子。

    军臣正要跟伊稚斜比试箭法时,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听力过人的军臣霎时转头遂即又翻身跃上马背,手搭凉篷往东南方向眺望,可是在他视野的尽头除了草原还是草原,再远处,苍茫无际的大漠便与湛蓝的天空逐渐融为一体,却是再分辩不清楚了。

    “军臣,你在看什么?”伊稚斜问道。

    军臣摆了摆手说道:“好像有大队人马正在靠近。”

    “大队人马?”伊稚斜道,“难道是单于大军回来了?”

    “不对,肯定不是单于大军,大军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军臣断然摇头道,“而且,单于大军应该从西南方向返回,这队人马却来自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伊稚斜道,“军臣,你该不会听错了吧?”

    话音方落四周的侍卫忽然间骚动起来,不少侍卫纷纷翻身上马又擎出刀剑向着东南方向蜂拥而去,遂即,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上便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线,这一刻,年幼的军臣和伊稚斜分明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轻微地颤抖。

    ………

    “吁……”毕书轻轻喝住胯下战马,又缓缓扬起右手,身后汹汹跟进的楚军骁骑便纷纷减缓马速,然后向着两翼缓缓展了开来前后不到半刻钟两万楚军骁骑和三千燕国精骑便已经在苍茫大漠上摆开了庞大的骑兵阵。

    放眼望去,前方已经隐隐可以看见一座大山的轮廓。

    呼延指着大山的轮廓对毕书说道:“上将军,那便是狼居胥山。”

    “狼居胥山,终于到达狼居胥山了。”毕书嘴角绽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终于找到了狼居胥山和匈奴人的单于庭,自从深入大漠以来这半个多月的餐风露宿总算也是不枉了。

    “狼居胥山,这便是匈奴人所谓的圣山么?”燕太齤子藏衍撇了撇嘴颇为不屑地道,“什么狗屁圣山,看起来也就寻常大山而已,不要说跟中原的名山大岳相比,就是跟咱们燕国的山岳比也是大有不如呀。”

    呼延又指着山下的土城轮廓道:“那个,想必就是刚筑的单于城了。”

    “看情形,那应该就是单于城了。”毕书拈了拈嘴角反卷的胡子,微笑道,“匈奴人有了城池,却是省了咱们不少事了,呵呵。”

    说罢,毕书便再次扬起右手,又往前轻轻一压,淡淡地道:“传令,踏破单于庭,无论男女、不分老幼,一律斩尽杀绝!”毕书的语气很淡,可言语间透露出的血腥味却是那样的浓烈,身后诸将的眸子里霎时便绽起了无尽的杀机。

    冰冷的金属磨擦声中,呼延已经缓缓拔出哑月剑,引吭大吼:“上将军有令,踏破单于庭,无论男女、不分老幼,一律斩尽杀绝,斩尽杀绝mm”

    霎那之间,数十骑传令骑兵已经向着骑阵两翼如飞而去。

    片刻之间,两万楚军骁骑和三千燕国铁骑便纷纷拔出了刀剑,遂即催马向前,当那一大片连绵无尽的刀剑扬起空中,又在骄阳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寒茫,冰冷的肃杀气息霎时间便在大漠上无尽地弥漫开来。

    …………

    月氏人在水源地投下的尸毒给匈奴人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制造尸毒在游牧民族之间由来已久,其实就是将大量的已经高度**的牲畜尸体扔进水源,人畜饮用了被污染的水源之后就会患上疾病,严重的还会丧命。

    在进入月氏人的领地之后,便不断有人畜患病。

    所幸的是,匈奴人的军师公叔说极为警惕,及时发现了月氏人在水源中投毒的秘密,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不过大漠中的绝大部份水源还是遭到了污染,至少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直接饮用了,这就迫使匈奴人打井取水。

    打井取水费时费力不说,而且水量有限,人畜每天仅能分到很少的水,因此,匈奴人的行军真可谓是苦不堪言,直到匈奴大军抵达居延泽之后,情形才得以改观,居延泽方圆足有数百里,这么大一片湖泊是不可能被彻底污染的。

    为了蓄养马力、人力,冒顿不得不在居延泽休整旬曰。

    旬日之后,当呼延领着楚燕联军出现在狼居胥山下的单于庭时,匈奴大军才刚刚从居延泽开拔,继续向着月氏王庭进发,三十万妇孺以及几十万头牛羊却被留在了居延泽,冒顿还留下了两万多骑兵保护妇孺及牛羊。

    与此同时,半道分兵的匈奴右贤王顾诺言已经带着五万骑兵抵达了休屠泽,在匈奴骑兵的强大压力下,休屠王、浑邪王选择了屈伏,匈奴右贤王顾诺言接受了休屠、浑邪两部的归降,并且从两部落中征发了三万壮丁随同出征。

    匈奴单于冒顿的主力大军以及右贤王顾诺言的大军就像是螃蟹的两只大铁钳,一南一北向着幂泽附近的月氏王城滚滚碾压了过来,一时间,河西走廊到处都是人马沸腾,一队队月氏骑兵向着王城蜂拥聚集,大战一触即发。

    …………

    自从冒顿的匈奴主力离开之后,居延泽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湖畔放牧的牧民由月氏人变成了匈奴人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区别了,如果非要找出区别来,那就是匈奴人的牛羊似乎要比月氏人的瘦些,这都是长途跋涉闹的。

    随着太阳下山,宁静而又祥和的一天过去,夜幕降临了。

    匈奴人将牛羊马匹赶进了临时搭建的圈里,然后在湖边升起了一堆堆的筹火,一边煮着马奶酒,一边啃着烤羊肉,孩子们期盼着明天一觉齤醒来自己就能长大变成男子汉,男人们遗憾自己未能参加征服月氏的战争,女人们则憧憬着匈奴大军在征服月氏后即将带回来的无穷无尽的牛羊和财富,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逸,那样的美好。

    只有极少数的匈奴骑兵在居延泽四周的荒原上游戈。

    清冷的月色下,两骑匈奴骑兵缓缓出现在了一道低矮的山梁上,然后越过山梁继续向着远离居延泽的方向巡逻,倏忽之间,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忽然从左前方传来,前面的那骑匈奴骑兵霎时警觉起来,反手就弓开了手中的短弓。

    说时迟那时快,数点寒芒已经从左前方的草丛里疾射而至,马背上的两名匈奴骑兵还没来得及出声示警便一头从马背上倒栽而下,两人的马匹受了惊,唏律律地惊叫着,风一样驰向远处,很快便消失在了苍茫夜幕中。

    几道黑影从及膝深的草丛里爬起,遂即又有几匹骏马从草丛里翻身爬起,其中一人翻身上马,又吩咐身后数骑道:“黑子,你带两个人马上赶回北地大营禀报丞相,就说在居延泽发现了匈奴人的妇孺和羊群,快去!”

    “喏!”其中一人轰然应喏,带着两骑如飞而去。

    只片刻功夫,三骑便风卷残云般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方才下令的那骑又冲剩下的数骑喝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第493章 犁庭扫穴

    牯牛是个泥水匠,燕国辽东郡人,带着同村的十几个后生走南闯北,依靠替大户人家盖大瓦房为生,去年秋,在燕国代郡为匈奴人所掳,现在正带着百十来个泥水匠修建单于城东南角的垛堞,有十来个匈奴人从旁监工。

    东南方向突然出现的大队人马,让整个单于庭很快陷入了骚乱

    东南角的垛堞差不多已经修好,牯牛和同村的十几个后生站在三丈来高的垛堞上居高临下往东南方向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十几里外正有大群骑兵向着这边蜂拥而来,就像是外出觅食的蚁群,漫山遍野、黑压压一大片。

    “我草!”牯牛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眼神却忽然间亮了起来。

    虽然还相隔还有十几里远,可牯牛还是可以断定,突然出现在东南方向的骑兵绝对不是匈奴人,匈奴人的皮甲都是土褐色的,而这群骑兵的战袍却是明黄色的,中原骑兵,他们肯定是来自中原的骑兵,中原骑兵来救他们了!

    牯牛身后的十几个同村后生也是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从同伴的眸子里,他们却分明看到了无可名状的喜悦,还有希望,是的,就是希望,自从被匈奴人掳来这里,他们几乎已经绝了返回故乡的念头。

    正在附近干活的泥水匠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十几个负责监工的匈奴人很快就意识到了危险,如果让这些中原人再聚集在一块,很可能就会暴发叛乱,而这百十个泥水匠的叛乱又极可能引发工地上所有中原奴隶的叛乱,当下十几个匈奴人便纷纷拔剑bi了过来,喝令牯牛他们散开。

    牯牛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十几个同村后生便纷纷抄起了杂乱地堆放在城头上的城砖、木料以及石料,然后劈头盖脸地向着十几个匈奴人砸了过去,看到这一幕,四周的百十来个中原工匠发一声喊,也纷纷效仿。

    霎那间,城砖、石块以及木料便如暴雨般砸向了十几个匈奴人,可怜的匈奴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砸翻在地,牯牛又带着百十来个中原工匠蜂拥而上,一通拳脚外加砖石乱砸,十几个匈奴人便被砸成了肉泥。

    单于城内霎时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号声,位于城中的一大片帐篷里霎时间涌出来一大群匈奴人,差不多有四五百人的样子,领头的匈奴首领正想带兵镇压东南角的暴乱,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大吃了一惊,满城的中原奴隶都暴动了!

    “杀光匈奴人!”牯牛挥舞着从匈奴人手中夺来的青铜剑,厉声高喊。

    “杀光匈奴人,我们要回家!”十来个同村后生如影随行,大声响应。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越来越多的中原奴隶聚集到了牯牛身后,原本杂乱无章的怒吼声也逐渐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声音。

    当牯牛他们杀光所有匈奴人冲出单手城时,与单于城仅仅一河之隔的单于庭已经成了一片修罗血狱,蜂拥而来的中原骑兵少说也有上万人众,他们分成了十几小股,就像是十几把锋利的铁犁,一眨眼的功夫就犁翻了单于庭。

    “刷!”一名中原骑兵高举的长刀轻轻斩下,一名匈奴骑兵的头颅霎时抛起空中。

    “嗖!”一名中原骑兵挽满长弓、反手一箭,一下就射穿了不远处的一个匈奴人。

    “哗喇喇……”两骑中原骑兵如飞而过,手中飞爪甩出,顷刻间便将一顶匈奴帐篷掀翻当场,十几个匈奴女人和孩子仓皇失措地从帐篷里跑将出来,不过很快就被蜂拥而至的骑兵汪洋所湮没,骑兵狂潮过后,草地上只剩下一地的碎肉血泥。

    “嗒嗒嗒……”急骤如雨的铁蹄声中,一群中原骑兵突然向着牯牛他们汹涌而来,看他们长刀高举、剑拔弩张的狰狞模样,牯牛吓了一大跳,急挥手高叫,“我们是中原人,我们是中原人,别杀我们,别杀我们,”…”

    “咦?!”在万里之外的大漠听到了熟悉的乡音,为首的中原骑将略略有些错愕,遂即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身后汹汹跟进的骑兵狂潮霎时便从中间裂开,分成左右两股几乎是贴着牯牛等一众奴隶的面前飞驰而过。

    这时候,牯牛也看清了为首的中原骑将,难以置信地道:“太,太子?!”

    藏衍勒马转身,一瞬不瞬地盯着牯牛,沉声道:“你是谁?为何认得本太子?”

    牯牛赶紧拜倒在地,惶然道:“小人乃辽东襄平人,早年曾随族中长辈前往蓟县修缮过王城,并在王城见过大王和太子几次,因而识得.”

    “你是辽东襄平人?”藏衍闻言心头微动。

    ########################”

    毕书在蒙殛和数百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余吾河边。

    河对岸就是匈奴人的单于庭,成千上万的中原骑兵正在涉水过河。

    攻击单于庭的过程异常的顺利,尽管冒顿留下了将近两万骑兵保护单于庭,但是当楚燕联军发动突然袭击时,这两万匈奴骑兵却分散驻扎在附近的几处聚居点,真正驻守单于庭的兵力只有不到五千骑,兵力相差极为悬殊。

    在楚燕联军排山倒海般的猛攻下,匈奴骑兵很快溃败。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将近五千匈奴骑兵便被楚燕联军冲击得七零八落,大获全胜的联军遂即兵分十几路,暴风骤雨般冲杀进了单于庭,铁蹄所过处,帐篷被倾覆,妇孺被斩杀,牛羊被掳掠,甚至连冒顿的牙帐也被掀翻在地。

    匈奴人在狼居胥山下设立单于庭近百年,这还是首次遭到攻击。

    毕书弯腰鞠起一把余吾河水外在脸上,透骨的冰凉,便忍不住叹道:“真是好水,若能用这里的河水来酿酒,味道肯定甘醇清冽无此!”

    “上将军想喝这河水酿的酒?”战事顺利,蒙殛的心情也是极好,当下调侃道,“这还不简单,等将来平定了大漠,末将就奏请大王在这里筑一座城池,到时候末将就在这里修一座酒坊,年年给上将军特贡一百坛上等好酒,如何?”

    “那敢情好。”毕书笑,“不过等平定了大漠,却不是何年何月了。”

    “不会太久。”蒙殛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我大楚雄吞天下之势已成,不出十年就必定可以统一天下,届时就可以发兵北击大漠了。”

    “十年,十年么?”毕书低语着,眸子里却有落寞之色一掠而过。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河畔的青草,遂即燕太子藏衍飞马来到了毕书跟前,翻身落马又向毕书揖了一揖,说道:“上将军,发现了一个意外情况。”

    毕书起身回礼,问道:“什么情况?”

    藏衍道:“我刚刚遇见了一拨被匈奴人掳来的燕国工匠,意外得知除了单于庭,匈奴人在燕然山下还有另外一处巢穴,叫做打铁城,大约五千名铁匠以及两万名中原奴隶正在打铁城采矿炼铁,替匈奴人打造兵器。”

    蒙殛勃然变色道:“还有这事?”

    毕书则断然说道:“犁庭还得扫穴,这个打铁城必须予以摧毁!”

    说罢,毕书又扭头吩咐蒙殛道:“蒙将军,你率左营、右营兵分两路,沿余吾河、弓卢河继续扫荡从单于庭逃走的匈奴妇孺,顺便收拢匈奴人的牛羊牲畜。”

    “喏!”蒙殛轰然应喏,带着簇弟蒙铿、长子蒙远、次子蒙辽扬长去了。

    毕书又对燕太子藏衍道:“太子,你率燕国精骑随本将军即刻开拔,直取燕然山!”

    “喏!”藏衍轰然应喏,遂即翻身上马扬长去了。

    毕书最后对呼延说道:“呼延,你和你的呼衍勇士对大漠最为熟悉,此去燕然山,还得劳烦你率领五百狼骑为开路先锋。”

    “喏!”呼延轰然应喏,森然道,“上将军放心,燕然山就在狼居胥山西边,两地相距大约一千里,末将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把你带到那里。”

    河西,汉军大营。

    周冠夫大步走进白墨行辕,厉声道:“丞相,斥候队找着匈奴人的妇孺牛羊了!”

    正在行辕里察看地图的白墨霍然转身,叔孙婴、叔孙殇等汉军将领也纷纷回头,有人问周冠夫道:“膘骑将军,此话当真?”

    “当真!”周冠夫大步走到地图前,在居延泽上重重一拍,喝道,“匈奴人的妇孺和牛羊就在这里,居延泽!”

    白墨狠狠击节,沉声道:“传令,既刻拔营,急袭居延泽!”

    诸将轰然应喏,纷纷领命去了,白墨又吩咐亲兵替他披甲,已经走到行辕门口的周冠夫便折返回来,劝道:“丞相,此去居延海遥遥七八百里,途中餐风露宿、十分辛苦,而且还可能遇到沙暴,十分危险,你就不必去了吧?”

    “不行。”白墨摆了摆手,断然道,“此战干系重大,本相非去不可!”

    见白墨主意已定,周冠夫也只能挠头,当下转身扬长去了。

第494章 杀戮盛宴

    七天前,匈奴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月氏王城正迎来最猛烈的进攻。

    匈奴长于野战不善攻坚,但是月氏王城也不如中原城池那般坚固,无论是城墙的高度还是坚固程度都远不足以与中原的城池相提并论,凭借临时打造的简陋长梯以及撞槌,匈奴人向城头和城门发起了潮水般延绵不绝的猛攻。

    城头上,吕台正不断地下达军令,指挥守城。

    “吕产,东门有危险,你带五百精兵去东门,快!”

    “吕则,你去那边缺口,千万不要让匈奴人的撞槌造近!”

    “吕禄,你带人把猛火油搬上来,快,匈奴人的撞槌要过来了!”

    吕产、吕则、吕禄轰然应喏,遂即纷纷领命而去,不片刻,吕禄就带着月氏人将几十罐猛火油搬上了城头,这些猛火油产自幂泽附近的一个山谷,黑色,极易燃烧,是吕台赖以守城的重要物资,在匈奴到来之前,足足囤积了上万罐。

    城外,上百名匈奴人正推着一架临时打造的撞城槌缓缓靠近。

    城头上的月氏弓箭手纷纷挽弓放箭,箭如雨下,拥挤在撞城槌两侧的匈奴人便纷纷惨叫着倒在地上,不过很快就会有匈奴人从后面顶上来,而且匈奴人还架起了几十面粗制滥造的大木盾,勉强抵挡住了月氏人的箭雨侵袭。

    不片刻,撞城槌便顶住了月氏王城的北门,几十个袒胸露背的匈奴力士在持盾匈奴兵的保护下,开始奋力往后牵引撞槌,在牵引到最顶点后又猛然松手,以巨木打造的撞槌便在重力的作用下往回荡,然后重重地撞在了城门上。

    “轰……”巨大的撞击声中,城门甬道里顿时便簌簌落下大量的浮尘碎土,顶在城门后面的月氏力士更是纷纷摔跌在地。

    吕台连连大喊:“快,把猛火油倒下去,倒下去……”

    吕禄一声怒吼,身后几十个月氏人便纷纷举起猛火油罐,照着城楼下那具撞城槌恶狠狠地掷了下去,连续不断的瓦罐碎裂声中,大量的黑色粘稠的猛火油四溅开来,霎时便涂满了匈奴人的撞城槌以及顶在头上的大木盾。

    “火把,把扔火把!”吕台再次怒吼,“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十几枝幽幽燃烧的火把从城头上应声掷下,遂即城头下便腾起燃起了冲天大火,躲在撞城槌三角支架内的几十个匈奴力士以及拥挤在两侧的近百匈奴甲兵顷刻间便被翻腾的烈焰所吞噬,遂即就是一片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不远处的小土包上,冒顿、公叔说、顾诺言正驻足观战。

    看到临时打造的撞城槌被焚毁,上百名骁勇的匈奴勇士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冒顿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抽搐,已经整整七天了,且已经损失了近万名骁勇善战的勇士,可月氏王城却还是像一尊蹲伏在大漠上的可怕魔兽,岿然不动。

    “顾诺言。”冒顿大手一挥,狞声道,“让休屠人和浑邪人上!”

    顾诺言右拳猛然撞胸,又向冒顿鞠了一躬,遂即起身扬长去了。

    公叔说团着手,若有所思道:“大单于,月氏人比想象中要顽强啊,就这么一座破败的土城,猛攻了七天却硬是攻不破,看来得有一场持久恶战了。”

    冒顿闷哼了一声,无比狰狞地道:“等破了城,本单于非要杀个痛快,还要砍下月氏王的颅骨制成酒器不可,哼!”

    公叔说淡淡一笑,说道:“大单于放心,破城是早晚的事。”

    公叔说倒也没有说大话,虽说月氏人的顽强超出了想象,但不管怎么样,月氏王城都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只要汉国不出动步骑大军赶来救援,陷落那是早晚的事,从目前看,什么时候等月氏人的猛火油耗尽,城池也就该陷落了。

    ##########“吁……”毕书轻轻喝住胯下战马,又缓缓扬起右手。

    身后汹汹跟进的楚燕精骑便纷纷跟着减缓马速,再后面的骑兵却一下停不下来,只好向着左右两翼避让,整个骑兵队列便在旷野上向着两翼缓缓展开,一万多骑兵便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宽度超过十里的波浪形横阵。

    呼延手指前方,对毕书说道:“上将军,那便是打铁城了!”

    毕书顺着呼延手指的方向望去,先是看到了一座庞大的山脉,就像是一头蜷卧在大漠中的洪荒巨兽,浑身透出让人窒息的苍凉气息,在这头洪荒巨兽的脚下,则矗立着一座新筑的土城,土城仍未完全筑成,还有一股股的黑烟从城中扶摇而起。

    看到那一股股扶摇直上的黑烟,毕书的两眼霎时迷了起来,他终于知道,大王为何会视匈奴为心腹大患了,因为他知道,这每一股黑烟便代表着一座铁匠炉子,这数百道黑烟就代表着有数百座铁匠炉子正在夜经继日地替匈奴人打造铁器。

    想象一下,假如所有的匈奴骑兵都用上了铁制的刀剑,以及质地精良的弓箭,再加上匈奴人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骑马和射箭对他们来说是近乎本能的技能,那时候,匈奴骑兵将变得极其可怕,至少中原骑兵将不再是他们的对手。

    一阵此起彼伏的怪叫将毕书的思绪拉回了大漠,定睛看去,只见黑压压的匈奴骑兵正从前方那座土城以及四周的匈奴帐篷里蜂拥而出,然后逐渐汇聚到一起,虽然看起来只有两三千骑的样子,却还是无所畏惧地迎了上来。

    很显然,这些匈奴人曾经得到过严令,宁死也绝不能逃跑。

    袭击单于庭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不可能没有漏网之鱼,驻守打铁城的匈奴人肯定早就得到了消息,可他们依然选择了死守。

    不过这点兵力在楚燕联军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一丝哂笑从毕书嘴角绽放,遂即扬起右手向着前方轻轻一压,身后严阵以待的楚燕联军将士便纷纷擎出了冷森森的环首刀以及双刃剑,然后纷纷催动战马,嗷嗷叫嚣着迎了上去。

    ##########“嗡!”周冠夫猛然松开弓弦,扣于弦上的三枝狼牙重箭霎时向着前方疾射而出,正催马飞奔的三骑匈奴斥候应声倒栽马下,周冠夫身后的数百骠骑猛然喝彩,三箭齐射不难,三枝箭全部命中三个正在高速飞奔的移动目标就难了。

    而周冠夫射出的三枝箭,不但命中了三骑正在高速飞奔的匈奴人,而要全部射中咽喉要害,这可就是神乎其技了。

    “哈。”周冠夫轻轻催动胯下赤龙,一溜小跑驰上了前方的山岗。

    数百骠骑也跟着周冠夫纷纷驰上山岗,站在山岗上居高临下往西北方向看去,只见十数里外就是一处庞大的湖泊,湖水清冽,倒映出的蓝天白云犹如刚刚洗过一般澄澈,湖边却是碧绿如茵的草甸,成群成群的牛羊马儿正在悠闲地吃着青草。

    “居延泽,这一定就是居延泽了!”一个骠骑军大叫起来。

    “匈奴人,将军快看,匈奴人发现我们了!”又有人大叫。

    周冠夫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冰冷的杀机,不用人提醒他也看见了,至少上千匈奴骑兵已经在营地外完成了集结,还有更多的匈奴骑兵正从营地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粗略估计,少说也有上万骑,这也在情理之中,这么多妇孺牛羊,冒顿不可能不派兵保护。

    不过,在战无不胜的大汉骠骑面前,冒顿留下再多的匈奴骑兵也是枉然。

    潮水般绵绵不绝的马蹄声忽然从身后传来,周冠夫和数百骠骑悠然回头,只见黑压压的汉军骠骑已经从东南方向漫山遍野席卷而来,在骑兵汪洋的最前方,一杆红色大纛正迎风猎猎招展,上书“大汉丞相白”五个斗大的金色篆体字。

    再回头望向山岗另一侧蜂拥而来的匈奴骑兵时,周冠夫和数百骠骑的脸上就已经绽露出了狰狞而又残忍的杀机,愚蠢而又肮脏的匈奴人,浑然不知死神正向着他们迅速靠近,一场杀戮盛宴正在徐徐拉开大幕……##########一股蚀骨的冰寒忽然间毫没来由地袭来,霎时将冒顿完全笼罩。

    看到冒顿的脸色忽然间变得极其难看,公叔说不由关切地问道:“大单于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冒顿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着有些心悸。”

    “心悸?”公叔说顿时心头一沉,因为他从冒顿的额角上看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公叔说学识博杂,对于医道也是颇有研究,无缘无故地感到心胸悸动,而且还浑身冒虚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而是身患恶疾的前兆啊!

    啊呀不好,难道大单于体内有潜伏的尸毒,这会却发作了?!

    倏忽之间,冒顿感到整个战场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前方正在殊死博杀的月氏人、匈奴人一会在天上,一会在地下,直晃得他头晕眼花,遂即沸反盈天的杀伐之声从他的意识里潮水般退了下去,整个世界骤然变得死一般寂静。

    公叔说吃惊地看到,冒顿的脸色骤然间变得一片煞白,遂即两眼一闭,一头从马背上倒栽而下……

第495章 血浸居延泽

    燕然山麓,打铁城。

    当天色将幕时,惨烈的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三千多匈奴护军几乎全部战死当场,只有数百骑匈奴骑兵看到大势已去才选择了逃跑,不过他们应该不是胆怯惧战,而是跑去找冒顿报讯去了,毕竟,漠北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得有人赶去报信。

    匈奴人的殊死反击给楚燕联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尤其是这三千多匈奴护军全部装备了刚刚打造好的铁制兵器,这更使他们战力大增,恶战过后,冲杀在最前面的三千燕骑几乎全军覆灭,楚国骁骑也伤亡了千余骑!

    三千多匈奴护军,却杀伤了四千多联军!

    这还是由楚军骁骑跟燕军精骑组成的联军,尽管他们刚刚经过了连续一个多月的长途急行军,又经历了单于庭的血战,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百战精锐,而且是在绝对优势兵力的围攻下伤亡了这么多,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装备了犀利铁器的匈奴人在野战中非常之可怕!

    望着浸血的大漠以及横七竖八躺满一地的尸体,毕书不禁心头暗凛,事实证明,大王的担心并非多余,匈奴人一旦装备了犀利的铁制兵器,简直如同猛虎插上了翅膀,既便是禁军骁骑中的精锐,野战单挑竟然也不是舟奴人的对手。

    再望着前方打铁城中那上百座铁匠炉子时,毕书也必须承认,大王的战略眼光绝对是无人能及的,当别人还根本还没什么感觉时,大王却从微末之中洞察到了匈奴的威胁,并且不惜消耗国力、不惜错过对汉国趁火打劫的机会,也要跟汉国联手先铲平匈奴。

    什么是洞察万里,这就是洞察万里,什么是高瞻远瞩这就是高瞻远瞩!

    毕书正感慨不已,前方却忽然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喧哗,急抬头看时,只见燕太子藏衍带着最后剩下的三百余骑正在疯狂屠杀打铁城中的铁匠之前一直在作壁上观的两万多中原铁匠(少量铁匠加大量学徒)正在四散奔跑。

    显然藏衍已经气红了眼,于是把怒气撒到了这些中原铁匠头上。

    这个蠢货,毕书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藏衍一句,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要知道这里可是大漠深处的打铁城,一旦燕军的杀戮惊吓了这些铁匠然后让他们逃进燕然山中,再想把他们归拢起来就难了!

    如果让这些铁匠留在大漠,既便匈奴难逃此劫、败落下来下一个占据大漠的游牧民族也会凭借这些铁匠带来的先进的冶铁技术而迅速强大起来,并且再次对中原王朝构成致命的威胁,如此一来,楚燕联军的犁庭扫穴就将变得毫无意义!

    当下毕书吩咐呼延道:“呼延,你带兵过去阻止太子衍再派出大量斥候游骑封锁打铁城,绝不能让一个铁匠出城!”

    “喏!”呼延轰然应喏,领命去了。

    毕书轻舒一口气缓步走下了尚未筑成的城头,现在是应该考虑怎么处置这两万多铁匠了还有单于庭的大量中原妇孺,如果有可能的话,毕书当然不介意带他们回去,然而,要想带着三十多万妇孺、工匠返回,真的有这可能吗?

    如果冒顿大军火速回返,再将这妇孺工匠截返,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时之间,毕书陷入了剧烈的天人交战之中,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酷地毫不犹豫地处决所有被匈奴人掳来漠北的中原妇孺及工匠,可是,毕书却实在下不了决心,如果是匈奴人杀了也就杀了,可这几十万人却都是袍泽啊。

    居延泽,匈奴营地。

    在三万多汉军膘骑的雷霆万钧的猛攻之下,逐次投入战斗的万余匈奴骑兵很快便不支败退,这支匈奴骑兵虽有一万余骑,装备铁制兵器的却不多,因此在战场上的表现远不如打铁城的匈奴护军,也基本上没有对汉军膘骑造成太大的威胁。

    在冷兵器时代,影响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的因素有很多,最重要的因素当然是训练,其次才是士气,也就是战斗意志,最后才是装备的优劣,但是,当交战双方的训练、士气全都相差无几时,装备优劣立刻就成了决定性的因素。

    单就训练而言,楚军骁骑、汉军膘骑全都训练有素,匈奴人则自幼生活在马背上,骑马射箭是他们的本能,因此在这个方面三支军队相差不大,非要比出个高下与优劣的话,应该是匈奴人稍占上风,但也相当有限。

    士气方面,三支军队也差相仿佛,都不缺决死一战的意志。

    但在装备方面,装备了环首刀的楚军骁骑无疑是最强的,其次是使用双刃重剑的汉军膘骑,最后才是使用木制马叉或者青铜短剑的匈奴骑兵,但楚汉两军之间的差距有限,匈奴人跟楚汉两军相比却差了整整一个时代,劣势明显。

    正因为此,楚军骁骑在面对装备了铁制兵器的匈奴护军时,胜得很艰难,而汉军膘骑在面对仅仅只装备青铜兵器的匈奴护军时,却胜得相对轻松。

    周冠夫血浸重甲,骑着赤龙马回到了白墨面前,一边将滴血的双戟插回背后,一边兴奋不已地说道:“丞相,这回咱们赚大发了,末将刚才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至少也有上百万头的牛羊牲畜,还有十几万匹战马,哈哈哈……”

    白墨微微一笑,说道:“战马可以带走,牛羊恐怕就带不走了。”

    见周冠夫愕然的样子,白墨解释道:“居延泽离月氏王城也不过四五百里路,冒顿知道消息之后肯定会带着大军火速回援,我们驱赶着牛羊走不快,难免会被他们追上,所以这牛羊虽然多,却只能忍疼放弃了。”

    周冠夫闻言懊恼地道:“这可真太可惜了。”

    “但也不能留给匈奴人。”白墨眸子里有莫名的阴狠之色一闪而过,沉声道,“你这便带兵将所有的牛羊全部宰杀掉,先拴在马尾后面拖行到糜烂,然后扔进居延泽里。”

    “也只能这样了。”周冠夫点了点头,又问道,“丞相,还有几十万匈奴妇孺怎么办?”

    “那几十万匈奴妇孺么?”白墨沉吟着,嘴角忽然绽起一丝冰冷的杀机,说道,“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如果有可能,白墨倒不介意把这几十万匈奴妇孺连同上百万头牛羊牲畜带回关中,无论如何,这都能够极大地补充关中的人口数量,这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奈何冒顿的匈奴大军很快就能追上来,时间实在不允许。

    “喏!”周冠夫轰然应喏,转身就走。

    在冷兵器时代的不同文明的冲突之中,种族灭绝其实是常态,因为双方都很清楚,要想使对方臣服,就必须将对方的壮丁数量控制在一个危险程度以下,所以,周冠夫根本没觉得白墨的军令有什么不妥。

    “等等。”白墨却忽又唤住了周冠夫。

    “丞相?”周冠夫顿步回头,愕然问。

    白墨沉吟了片刻,最终说道:“仔细想想,几十万妇孺和上百万头牛羊还是不要全部杀光的好,这样,杀掉其中的绝大部份,只给匈奴人留下一小部份!”

    “留下一小部份?”周冠夫惑然,不解地问道,“丞相,这是为啥?”

    “你不要问为什么。”白墨摇了摇手,说道,“照我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周冠夫再次应喏,转身扬长去了,不稍时,居延泽畔便响起了匈奴妇孺绵绵不息的哀嚎声以及牛羊牲畜的无尽哀鸣声,而上百万数量的人畜流淌下的鲜血,几乎将整个居延泽浸染成了一片血悔……

    幂泽,匈奴大营。

    冒顿的单于大帐里人影晃动,公叔说正忙着给软榻上的冒顿金针施穴,榻前则站着右贤王顾诺言等一众部落首领,而且个个神情紧张,大帐里的空气都快凝固了,谁也不知道在单于身上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

    足足半午时辰,冒顿才终于幽幽叹息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单于!”

    “大单于,你感觉好点了吗?”

    “大单于,你这是怎么了,啊?”

    冒顿刚睁眼,右贤王顾诺言、左谷蠢王高阿朵、右谷蠢王喀依图、左大都尉木那塔、右大都尉齐伦青、左大当户多木修、右大当户明阿查,还有休屠王、浑邪王等十几个匈奴小王便纷纷抢到了软榻前,嘘寒问暖。

    冒顿有些吃力地摇了摇右手,众人便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巴。

    整个大帐霎时变得一片寂静,望着榻前神情恭敬、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的部落首领以及各部小王,冒顿却忽然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忧虑。

    冒顿已经感觉到了先父头曼单于的召唤,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冒顿通过诛杀父亲头曼单于而上位,为了巩固自己的单于位,先后诛杀了后母、异母弟以及大量的大臣,在他冒顿的有生之年,绝对没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纵然是呼延正德这样的绝世枭雄,也只能黯然远遁中原。

    问题是,当他冒顿死了之后呢?

    如果作为大单于当然继承人的左贤王稽粥还活着,匈奴当然不及于乱,可遗憾的是,稽粥却已经先于冒顿而死,而稽粥的两个儿子军臣跟伊稚斜却还年幼,眼前的这些大臣们,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事奉军臣或者伊稚斜为大单于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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垓下之战,十万楚军灰飞烟灭。项庄真能力挽狂澜,真能带着三千残部逃出生天,他真能凭借这三千残部复兴楚国?楚汉争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汉争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汉争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