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托孤(上)
为了表示诚意,韩王韩信让出了榆次城供汉军暂时驻扎休整。
次日,韩王韩信又亲自押解着五千石军粮、几千大车草料以及五百头牛羊前来榆次犒劳汉军,吕台也没有跟韩王韩信客气,如数笑纳。
城中行辕,吕台向韩王韩信肃手道:“韩王,本将军不曾备得美酒,只能以水代酒,向你表示感谢了。”
话音方落,便有亲兵拎着水壶走了进来。
“我来。”周冠夫忽然抢前两步,从亲兵手中夺过水壶。
看到周冠夫杀气腾腾地向自己逼将过来,韩王韩信顿时惊得跪坐而起,侍立韩王韩信身后的韩军大将解福、孙奋非但不敢上前,反而连退了好几步,这个时候,韩王韩信和晋阳的韩军都已经听说了周冠夫于万军之中斩杀稽粥的事迹。
对于稽粥,韩军上下并不陌生,那可是名震大漠的骁将!
“胜之,不得无礼。”吕台皱了皱眉,轻轻喝阻了周冠夫。
周冠夫这才闷哼一声,将水壶重重地顿在了韩王韩信面前案上。
喝退了周冠夫,吕台又问韩王韩信道:“敢问韩王,可知我国近况?”
“回上将军话,寡人真不知道。”韩王韩信虽然很想示好吕台,奈何他真不知道关中还有三川那边的消息,这半个多月来,他的心思一直都放在如何抵御匈奴入侵的事情上,对于楚汉之间的局势已经不怎么关注了。
吕台默然无语,眉宇间却笼上了浓浓的忧虑之色。
沔水之战过去已经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大王是生是死?还有楚国大军,是否已经攻入关中?但愿亚相能够力挽狂澜、守住关中,若是关中已经失守,那他的这几万骑兵可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军了。
##########
深山老林中,一队十余人的汉军披荆斩棘,正艰难前行。
这一队汉军,赫然就是一个多月前窜入尧山的汉军御林卫。
只不过,他们身上的战袍早已经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皮甲也是七零八落,而且一个个都蓬头垢面、憔悴不堪,几与野人无异。
叔孙婴一剑将拦在面前的一丛荆棘丛劈开,又砍下几颗小树、削去枝叶架在了两块湿滑的山石上,然后回头叮嘱身后抬着担架的御林卫:“当心脚下,别滑倒!”
两名御林卫不敢怠慢,抬着担架小心翼翼地下了半人多身的大石台,陈平借着拐棍也慢慢滑下石台,然后凑到担架前关切地问道:“大王,大王?”
躺在担架上的刘邦微微睁眼,又吃力地举起右手招了招。
自沔水战败,刘邦一路逃亡一路担惊受怕,进山之后又是餐风露宿,毕竟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了,进山之后没几天刘邦便病倒了,陈平虽精通医术,山中也是遍地草药,奈何刘邦年事已高、体质日衰,这病情便一日日地加重了。
望着担架上已经连眼皮都快睁不开的刘邦,陈平眉宇间不禁笼上了浓浓的忧虑之色,大王的病情是一日重似一日了,可是,抬眼望去,前方却还是山重山、峰叠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走出去?难道大王真要崩于山中?
看看天色将晚,叔孙婴找了处空地,准备宿营。
就在叔孙婴放下背囊准备去找水时,眼角余光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东西,叔孙婴起先没怎么在意,可是很快,他便猛然回头,死死地盯住了前方不远处的那道山梁,叔孙婴的异常举动马上吸引了十几个御林卫的注意,纷纷跟着转头往前方看去。
下一个霎那,十几个御林卫便同时站起身来,面露狂喜之色。
“炊烟!”叔孙婴手指前方,终于惊喜莫名地大叫起来,“是炊烟!”
“嗯?!”正在给刘邦搭脉的陈平霍然回头,顺着叔孙婴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有一道淡淡的炊烟正从山梁后面冉冉升起,尽管还隔着不短的距离,但陈平仍旧可以清楚地判断出,那不是什么山中雾霭,那就是炊烟!
前面有人家!陈平霎时目露狂喜之色,终于走出尧山了!
“大王!”巨大的幸福霎时间充满了陈平的胸臆,然后转头扶着刘邦的担架,喜极而泣道,“大王,前面有人家,我们走出来了,哈哈哈,我们终于走出来了,大王你有救了,你终于有救了,哈哈哈……”
担架上的刘邦却毫无反应。
“大王?大王!”陈平脸色大变,急凑到刘邦耳畔高喊道,“大王,这么凶险的山路咱们都闯过来了,前面就是坦途了,你可要撑住,一定要撑住哪,大王!”
在陈平的连声疾呼下,刘邦紧闭的眼皮终于跳了两下,早已经干裂的嘴唇也轻轻地嚅动了起来,陈平心下便一沉,赶紧将耳朵凑到了刘邦的嘴边,隐隐听到刘邦在说:“快,快些召太子、萧何还有白墨前来……”
##########
次日傍晚,一骑快马风卷残云般冲进了咸阳东门。
马背上的骑士风尘仆仆,而且神情狰狞,在他的背上斜挎着一个黄绫包裹,左右肩后还交叉插着两枝猩红色三角旗,上面各绣着一个“急”字。
“闪开!”
“快闪开!”
“统统闪开!”
“十万火急,挡路者死!”
虽身处闹市,马背上的骑士却仍旧纵马狂奔,一边连连怒吼。
一个推着车的老汉躲避不及,一下就被狂奔而过的马匹撞翻在地,等到附近闲人上前扶起老汉时,那骑早已经沿着长街去得远了,只有“得得得得”的马蹄声犹如疾风骤雨,仍在长街上空翻滚激荡,经久不歇。
##########
自从未央宫落成,长乐宫便成了太子刘盈的东宫。
刘盈病故后刘恒被册立为太子,很快也搬进了长乐宫。
刘邦亲率大军征讨楚国,太子刘恒奉命监国,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除了每日在长乐宫召开的例行廷议,刘恒还会时不时的召集老国相萧何以及亚相白墨进宫,尤其是沔水大败的消息传回后,萧何、白墨进宫就更加的频繁了。
不管怎么说,刘恒都还只有十八岁,而且在刘邦的心目当中,最理想的太子人选从来就是刘如意,因而对刘恒的培养并不上心,所以,刘恒根本就没有一点坐朝临政的经验,现在骤然间面临如此严峻复杂的局面,自然是方寸大乱。
这会刘恒正召集萧何、白墨议事,而且迟迟不肯放两人回府。
“太子殿下请放心,臣和老国相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白墨只好一遍遍地劝慰年轻的太子,“郦商、梅鋗两位将军已经昼夜兼程赶往汉中、三川,这两位乃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汉中、三川有他们坐镇,断然不会有事。”
顿了顿,白墨又道:“至于武关,要想从楚军手中夺回只怕不易,不过臣和老国相早已经合计过了,只等月底便发动关中所有役夫在桃林以西、渭水以南修建一座新关,如此既便夺不回武关,楚军也会被新建的关隘挡在关外。”
“甚好。”刘恒连声道,“筑关之事万万不可拖延。”
“太子尽可放心。”萧何道,“老臣当亲自过问此事。”
“甚好。”刘恒忙跪坐起身,对着萧何先是恭恭敬敬地一揖,接着说道,“有老国相亲自操持此事,想来就不会有差错……”
话音未落,忽有侍者双手高举黄绫卷进了偏殿,一边疾走一边高喊道:“大王急诏,大王急诏,大王急诏……”
“父王?!”刘恒霍然回头,面露喜色。
“大王终于有消息了么?”萧何、白墨也是心神微震。
不稍时,侍者便棒着黄绫来到了阶下,刘恒张开双手从侍者手中接过黄绫打开,又从中取出了诏书,匆匆看完,刘恒的脸色顷刻间变得一片煞白!
萧何急从刘恒手中夺过诏书,未及看完便悲呼一声“大王”昏厥当场。
“老国相?!”刘恒、白墨大吃一惊,赶紧抢上前来将萧何扶起,一边又让侍者急召大医入殿给萧何诊治,趁这间隙,白墨捡起诏书匆匆看完,顷刻间也是脸色大变,汉王竟急诏太子、国相以及自己前往绳池,看来多半是大限将至了!
不过片刻功夫,十几个太医便拎着药箱匆匆进了偏殿。
一番金针施穴,萧何终于幽幽醒转,不过眼神仍是黯淡无光,脸上的气色也变得灰败无比,分明就是弃世的光景了。
白墨也是精通医术之士,又如何看不出萧何的光景?
当下白墨将刘恒叫到殿外,叹息道:“太子,赶紧随臣动身前往绳池吧。”
“可是……”刘恒回头望着殿中,为难地道,“老国相病重,如何成行?”
白墨黯然道:“老国相怕是去不成绳池了,我们需得赶紧出发,这就出发!”
当下白墨急召侍者替刘恒更衣,又命御林卫准备两匹快马,然后跟刘恒跨上快马,只带着百余骑御林卫,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直奔绳池而来。
第467章 托孤(下)
陈平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正在绳池县衙外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就会停下来眺望一下长街的西端,看到没人前来便会懊恼地叹息一声,然后继续背负双手,在县衙大门外继续来回踱步,而且踱步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在陈平身后不远处,站着老将军郦商。
郦商是萧何刚委任的三川郡守,正准备前往洛阳上任,结果却意外地听到大王正在绳池县衙驻栉,便赶紧前来拜谒,不过守门御林卫却毫不犹豫地将郦商拦在了大门外,陈平也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这时候可不能让郦商知道大王病危的消息。
谴飞骑前去咸阳传诏已经三天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陈平左等不见人,右等还不见人,正准备派御林卫去城外看看时,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西端长街上动地而来,陈平急定睛看时,只见百余骑御林卫已经护着两道身影向着县衙这边疾驰而来,当先那人可不就是太子刘恒?
“太子?太子!”陈平赶紧迎了上来。
刘恒翻身下马,冲陈平匆匆一揖,转身就奔进了县衙。
陈平和白墨见了礼,也跟着进了县衙,郦商也要往大门里面钻时,里面却闪出了御林中郎将叔孙婴,淡淡地道:“郦老将军,三川郡守乃边防要地,不可一日无主,你还是赶紧赶赴洛阳上任,就不要在这里耽搁时辰了。”
郦商有些讪讪地退下台阶,满心失望地上任去了。
郦商为人忠厚倒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没能拜竭大王有些遗憾罢了。
不提郦商满怀失望去洛阳上任,再说刘恒匆匆进了后衙,不需要指引,只是顺着站桩的御林卫便找到了刘邦卧病的北上房,一进门,刘恒便看到了病榻上昏睡不醒的刘邦,望着神色灰败的刘邦,刘恒不觉悲从中来,当即跪在榻前嚎啕大哭起来。
白墨、陈平跟着进来,却没有劝阻,只是一左一右站到了刘恒身后。
似是被刘恒的哭声所惊醒,刘邦无比艰涩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跪在榻前的刘恒,刘邦昏浊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慈爱之色,刘恒便越发心恸如潮,哭得越发的悲伤,这也难怪,刘邦一直以来就对他极为冷漠,以前何曾像今天这样的温情脉脉过?
“太子,莫要悲伤,人哪有不si的?”刘邦费力地伸出干枯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刘恒风尘仆仆的脸庞,又道,“寡人今年七十有二,已经算是罕有的高寿了。”
刘恒不说话,只是跪在刘邦病榻前放声大哭,此时的刘恒已经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完全笼罩,他只想将十八年来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启航水印”出来。
刘邦轻叹一声,他当然知道刘恒心下的委屈。
刘邦再抬眼看,却只看到陈平、白墨站在榻前,却不见萧何,便问道:“子砚,如何不见老国相?”
白墨不敢欺瞒,当下拱手作揖、神情黯淡地道:“老国相闻听大王病危,心中郁结已然病倒,恐也不久于人世矣。”
刘邦闻言一愣,遂即长叹息道:“故人凋零矣。”
白墨、陈平默然不语,现在可不是他们插话的时候。
刘邦忽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白墨、陈平赶紧抢上前来,一左一右将刘邦扶了起来,刘邦原本灰败无比的脸色却忽然间涌起了一抹潮红,浑浊的双眸也忽然间变得明亮了起来,当下对着刘恒说道:“太子,你对着亚相还有军师跪下。”
刘恒不敢怠慢,当下膝行转身,面向白墨、陈平而跪。
刘邦喘了口气,先对白墨说道:“子砚,寡人今废国相、亚相之位,复置丞相,并以你以为大汉国之丞相,希望你能够尽心竭力、辅佐新君。”
白墨深深一揖,语含哽咽地道:“士为知己者si,臣……敢不效si以报。”
刘邦欣然颔首,又叮嘱刘恒道:“太子,丞相乃国士,汝当以父礼事之。”
刘恒没有一丝犹豫,当即对着白墨叩了个响头,诚诚恳恳地道:“相父。”
“不敢,断然不敢。”白墨闻言大为惶恐,赶紧伸手将刘恒给扶了起来。
刘邦又向陈平道:“陈平,寡人欲立太师,以为勋戚之首,此非你莫属,今子房已殁,军中唯赖你运筹帷幄,当与丞相一道,尽心竭力,共同辅佐新君。”
陈平心下虽然有些不忿白墨竟然后来者居上窃据丞相高位,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托孤大臣,当下深深作揖道:“臣……谨遵上谕。”
刘邦含笑点头,遂即颓然躺回榻上,就此气绝身亡。
刘恒顿时间抢上前来sisi抱住刘邦尸身,放声恸哭:“父王,父王何其忍心,竟弃儿臣而去,父王……”
白墨喟然叹息,刘恒恸哭先王,这是父子人伦,他也不好阻止,不过如今先王崩卒,新君方立,大汉国更是内忧外患,他这个新鲜出炉的丞相却是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当下将同样新鲜出炉的太师陈平请到外面密议起来。
每逢新老国君交替,总是伴随血雨腥风!
汉国恐怕也不例外,现在同样是内忧外患,凶险万分。
在外患方面,有楚国、韩国外加匈奴,仰仗陈平的瘟疫毒计,总算暂时阻住了楚军的大举进攻,但随着天气转凉,瘟疫必将消退,届时楚军既便元气大伤、无力进犯关中,但对汉中尤其是三川郡的威胁却绝不容忽视。
韩国是疥癣小疾,倒是不必担心。
至于匈奴,同样是心腹大患,不过匈奴刚刚大肆洗劫了燕、赵、韩地,根据各地细作提供的消息,匈奴从燕、赵、韩地至少掳掠了三十万妇孺以及工匠,这一来,至少今年匈奴是不太可能再大举南下“打草谷”了。
所以说,最大的外患还是楚国。
至于内忧,那就复杂了,镇守九原、坐拥十万雄兵的卢绾是一大隐忧。
先王在时,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先王一旦崩卒,卢绾是否会生出异心可就难讲了!还有上将军吕台,吕台不知关中消息,白墨对于吕台的行踪却是一清二楚,如今吕台拥兵五万正在韩地休整,如果让他知道先王崩卒的消息,他又会不会生出异心呢?
其实,卢绾、吕台还不是最大的内忧,最大的内忧恰恰是他白墨本人!
他白墨虽是鬼谷传人,十年变革所取得的成绩也是举国公认的,但是,他白墨毕竟资历浅薄,先王在时,诸多勋戚老将还不敢说什么,一旦先王崩卒,这些宿老重臣还会服他吗?今后,大汉国的军令、政令还能畅通无阻吗?
想到这里,白墨忍不住掠了身边的陈平一眼,别人暂且不说,只是陈太师,只怕心里就十分的不忿吧?
这可真是千头万绪,睿智如白墨,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不过有一点他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秘不发丧,大王崩卒的消息绝对不能够泄露出去,至少在卢绾、吕台回到咸阳之前,是断然不能够提前泄露的,否则,大汉亡无日矣。
当下白墨询问陈平:“太师,是否暂不发丧?”
陈平默默颔首,他心里对白墨窃据丞相高位的确有些不忿,但他同样清楚,先王遗诏委任白墨为丞相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陈平的智计绝不在张良之下,但说到治理国家,那就拍马也追不上白墨一二了,所以说,丞相之位的确是非白墨莫属。
而且陈平同样很清楚,先王崩卒的消息一旦泄露,卢绾、吕台肯定会起异心,吕台未必会举旗造反,但拥兵自重、祸国专权却是相当有可能,至于卢绾,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举兵南下、弑君篡位,对于卢绾,陈平自信绝对不会看走眼。
白墨又道:“三川郡守郦商、汉中郡守梅鋗皆忠义之士,谅也不会乱来,且两人与楚有夙仇,也断然不会背汉而投楚,不过上将军吕台、上郡郡守吕释之、北地郡守吕产在闻听先先王崩卒的消息后会有何反应,就孰难预料了。”
长乐宫刺杀案之后,吕氏势力遭到极大削弱,不过由于吕泽御前救驾有功,还是给吕氏留下了相当程度的势力,先王在时,这点势力当然不算什么,上将军吕台也绝对翻不起什么浪来,可一旦先王崩卒,那就另当别论了。
顿了顿,白墨又道:“更可虑者还是九原郡守卢绾。”
卢绾在大汉诸多宿老重臣中绝对是个超然的存在,凭借跟刘邦的非同一般的关系,常在关中作威作福,刘邦虽然看不惯却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只是将他打发到九原去当郡守,原本算是个好安排,可现在却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尤其是萧何不久前又将郦商、梅鋗从九原调离,就更让卢绾没了节制。
沉吟片刻,陈平说道:“上将军那边不太好办,卢绾那边,倒是可以仿照先王口吻,写一封密信,将他诳回咸阳。”
白墨道:“如此,上将军这边由我负责,卢绾那边就拜托太师了。”
陈平道:“丞相尽可放心,区区一个卢绾,本太师还没放在眼里。”
第468章 落井下石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公元前185年的九月份,随着天气逐渐转凉,肆虐了大半个夏季的瘟疫终于有了收敛的趋势。
不过,为了这场瘟疫,楚国已经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别的不说,光是征发各郡医者以及大规模收购草药的用度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如果不是因为红顶商人比较好控制,任由药商坐地起价的话,楚国付出的代价恐怕还要大。
除了钱粮方面的巨大消耗,更惨的人员方面的损失。
不得不说,项庄的危急处理措施还是相当得力的,由于沔水、白水、江水的阻隔以及水军的严密封锁,这场瘟疫最终被控制在了南阳、南郡两个郡之间,但既便只波及两郡,也足够给楚国造成惨重的人员损失了。
现在瘟疫还没有完全消褪,人员伤亡也暂时无法统计,但是项庄估计,至少会有二十万百姓死于瘟疫,这还只是百姓,除了百姓,殁于瘟疫的楚军将士已经超过了六万人,项庄必须得承认,在医学落后的古代,流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超级杀手!
楚汉沔水大战,楚军从头到尾的阵亡将士数量也不过五万多人,可只是一场瘟疫,就让楚军损失了六万多将士,这让项庄每每思及便心头滴血,因为死于瘟疫的这六万人可都是年轻体壮的壮丁哪,楚国的人口基数还没有雄厚到能让项庄完全无视六万壮丁的地步!
而且,瘟疫最大的麻烦不在于瘟疫本身,而是瘟疫过后的善后工作,譬如说死于瘟疫的楚军将士的定性问题,抚恤事宜,还有南郡、南阳两郡的灾后重建问题,还有对两郡水源进行大规模消毒的事宜,等等等等,纷繁复杂,无一不是极耗费心力之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令尹项他不辞凶险、已经赶到南阳大营,所有与军务无关的事务已经全部交由项他来处理,项庄除了总揽全局,已经不必事必亲躬了。
这会,项庄正在文武重臣的簇拥下巡视一处水源,那是十几口深井。
瘟疫虽说有所收敛,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掉以轻心了,事实上,被隔离诊治的楚军将士仍然还多达十几万人,要想完全治愈或者等待这些将士自愈,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那么在这段时间,保持水源的清洁就至关重要。
水源若是污染,那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项庄边走边吩咐负责水源警戒的子都道:“子都将军,有道行百半九十,虽说疫情有所缓和,但你们绝不可掉以轻心哪?”
子都忙道:“大王放心,臣理会得。”
话音方落,乌木崖大统领屈不才忽然匆匆来到了项庄身边,又从腰带之中摸出一小卷密信递给项庄道:“大王,这是咸阳发来的飞鸽传书!”咸阳的飞鸽传书当然不可能直接发到南阳大营,是经过秭陵、江陵转发的。
项庄展开密信匆匆看完,顿时脸色微沉。
密信中只提及了一事,潜伏咸阳的乌木死士无意中窥见汉太子刘恒、亚相白墨连夜出奔咸阳,奔着洛阳方向去了。
遂即项庄又将密信递给项他、项佗、毕书、百里贤等文武重臣逐一传阅。
待大臣们传阅完毕,项庄率先问百里贤道:“子良,这事……你怎么看?”
百里贤摇了摇手中羽扇,沉吟着说道:“刘邦领兵在外,按例会留下太子监国,而今汉太子刘恒却与白墨连夜出奔洛阳,由此可见洛阳方向发生了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武涉微微蹙眉,下意识地问道,“会是什么大事呢?”
“无非两种可能。”百里贤扬起左手又伸出食中二指,说道,“其一,敌国大军兵临洛阳城下,然而我大楚根本没有大举进攻洛阳,齐、韩、赵国正遭受匈奴袭扰,同样不可能威胁洛阳,所以这种可能性已经可以排除。”
武涉又道:“却不知道第二种可能又是什么?”
项庄目光一凝,沉声道:“莫非刘邦已经走出尧山了?这老儿的命还真是硬呢。”
“没错,第二种可能正是刘邦相召!”百里贤微微一笑,又道,“只不过,能让刘恒、白墨连夜出奔,可见刘邦的境况非常不妙,若是臣没有料错的话,十有**是崩卒在即了,所以才会急诏太子、亚相前往洛阳托付后事。”
“托孤么?”项庄眸子里霎时浮起一丝寒芒。
百里贤眸子里同样有寒光一闪而过,沉声道:“大王,这或者是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机会!”
“你是说……落井下石么?”说着,项庄拿起一块生石灰扔进了一口井里。
“对,落井下石!”百里贤以手中羽扇指了指深井,说道,“如今之汉国,就好比落井之人,只要再往井里扔几块石头,就能兵不血刃将其活埋!”说此一顿,百里贤又道,“臣以为此时派人在关中散布谣言可收奇效。”
“此计甚妙!”毕书忍不住击节赞道,“我师兄能被汉王召往洛阳托孤,足见刘邦将要委以重任,然而,他虽能力过人,却毕竟资历浅薄,如若汉王真的崩卒在即,其帐下那批宿老重臣未必心服,稍有风吹草动,关中必将大乱。”
“善!”项庄狠狠击节,吩咐屈不才道,“老屈,此事由你安排!”
“喏!”屈不才轰然应喏,转身匆匆去了,大约半刻钟后,一只信鸽便从楚军大营扑翅翅飞上夜空,直奔江陵而去,这却是屈不才发往咸阳乌木崖分部的密信,只是楚军大营的信鸽无法直飞咸阳,所以只能借助江陵中转。
##########
再说刘恒、白墨、陈平扶了刘邦灵柩车驾返回关中,却秘不发丧。
两天之后,御林军刚刚经过正在修建的新关(后世之潼关),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突然传入御林军中。
“你说什么?!”陈平难以置信地瞪着叔孙婴,沉声道,“大王崩卒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关中了?”
居于首席的刘恒也是两眼圆睁,满脸的难以置信,居于刘恒右下首的白墨浓眉深蹙,陷入了沉思。
叔孙婴不敢隐瞒,如实禀报道:“太子,末将句句属实,绝无欺瞒!”
“这怎么可能?!”陈平两手一摊,不可思议地道,“先王崩卒之事,除了大王、丞相、本太师以及叔孙将军你,就只有那十几个御林卫知道了,而且事情才刚刚发生三天,怎么可能就传遍整个关中了呢?这不符合逻辑呀?”
“哎呀失策!”白墨却忽然一拍额头,说道,“竟然疏忽了无孔不入的乌木崖了!”
“乌木崖?!”陈平闻弦歌而知雅意,说道,“丞相是说,大王崩卒的消息是乌木崖的人散布出去的?”由乌木崖的人散布谣言,倒也解释得通。
可是再转念一想,陈平便再次脸色大变,乌木崖散布的虽是谣言,却偏偏是事实,如此一来,他们可就极其被动了,别的不说,接到书信后正启程返回咸阳的卢绾会怎么办?只怕这家伙掉头就回九原去了罢?还有吕台,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此事非同小可。”陈平定了定神,对白墨说道,“丞相,咱们恐怕不能够再按原定计划行事了,至少针对卢绾还有上将军的安排得提前了。”
白墨点了点头,当机立断道:“这样,咸阳这边就交给太师你了,本相这便动身昼夜兼程赶赴晋阳!”说此一顿,白墨又转头吩咐叔孙婴道,“叔孙将军,你率五十骑昼夜兼程奔赴上郡,务必封锁榆林口,不令谣言漫出内长城!”
“喏!”叔孙婴轰然应喏,率先领命去了。
目送叔孙婴的身影远去,陈平不无担忧地道:“丞相,此事你有把握吗?”
“此事谁敢说有十足把握?”白墨苦笑摇头,遂即又振作精神道,“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冠军侯身上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陈平报以苦笑,事到如今,除了信任周冠夫似乎真的别无他策了。
当下白墨又转身冲刘恒深深一揖,说道:“大王,臣这便出发了。”
“相父定要小心行事。”刘恒免不了叮嘱几句,白墨再揖,转身去了。
直到这一刻,刘恒都还不知道白墨、陈平的全盘打算,白墨现在已经出发去了晋阳,然而看陈平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将全盘计划告诉刘恒的意思,刘恒虽然心中郁闷,却竟然忍住了没有发问,只摆出一副任由丞相、太师全盘操持的样子。
陈平在行辕中沉吟了片刻,忽然召来一名御林卫,吩咐道:“你带上百骑御林卫先行一步,务必在沿途各县乡亭找到一名跟先王体貌相似之人,事若不遂,唯你是问!”
“喏!”御林卫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陈平这才转身向着刘恒浅浅一揖,禀道:“大王,老臣意欲重建黑冰台。”
“黑冰台?”刘恒心下咯顿了一声,这不是故秦的特务机构么?不过仅仅只是一怔之后,刘恒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太师若是认为必要,尽快去办便是。”
第469章 刎颈之交
周冠夫正一个人在大帐里喝闷酒。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吕台最终还是决定在榆次暂驻,韩王韩信也没有赶人的意思,而且还主动提出要供应粮草。
周冠夫喜武厌**事喜欢直来直往,一向就不怎么动脑子,不过现在,他却必须强迫自己多思多想了,吕台为什么不肯回关中?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既便关中情形不明,可哪有这样不明不白留在韩国的道理?
还有韩王韩信,又是送粮又让出榆次城,动机怕是不那么简单,既便周冠夫脑水不够猜不透太深的弯弯绕,却也看得出来韩王韩信在毫无遮掩地示好吕台,那么,这究竟是出于对大汉国的善意呢,还是想招揽吕台?
不过,周冠夫实在不适合勾心斗角,他整宿整宿的想,却全然想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所以,他只能借酒浇愁,然后被动地等待。
大帐另一角,周亚夫正安静地翻阅孙子兵法。
虎牢关一战,对周亚夫的触动相当之大,从那之后,他便一反此前喜武厌文的风格,转而开始疯狂地痴迷起兵法来了,汉军一路北窜,一路流亡,这小子却还有闲情逸志到处搜罗兵书战策,然后一时空闲就读,一就空闲就读。
“老二,别看那破兵书了,过来陪大哥说说话。”周冠夫心里苦闷,想找个人聊聊。
周亚夫却对周冠夫的话充耳不闻,依然沉浸在兵书带给他的那种神奇氛围当中,看到兄弟不理会自己,周冠夫便有些着恼,而且也有些醉了,当下上前劈手夺下了周亚夫手中的孙子兵法,火道:“我都快憋死了,你还有心理看兵书?”
周亚夫摊了摊手,苦笑道:“大哥你既然憋得难受,那就找上将军好好谈谈吧,你们不是莫逆之交么,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
“你以为我没找他?”周冠夫火道,“可他什么都不说。”
周亚夫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其实,对于上将军的心思小弟倒是略知一二。”
“哦?”周冠夫闻言顿时两眼一亮,急道,“老二你快说说,他到底怎么想的?”
“俩字,纠结。”周亚夫道,“上将军此时的心情大抵很纠结,一方面,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姑母皆因大王而死,吕氏的一大批旧属也是大王所杀,要说他心里对大王毫无怨恨那肯定是假的,可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当篡逆之臣。”
“你这到底啥意思啊?”周冠夫有些听不太懂。
周亚夫没好气道:“这么说吧,上将军他在等。”
“等?等啥?有啥好等的?”周冠夫挠了挠头,还是不解。
“等大王的消息。”周冠夫压低声音,肃然道,“如果大王安然逃回关中,上将军很快就会领兵回咸阳了,可如果大王……遭了不测,那么上将军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就是连小弟也说不好了,还有冇大哥你,也真得好好想想了。”
“我?”周冠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道,“想什么?”
周亚夫道:“假如先王遭了不测,假如上将军意欲挟兵自重,效仿赵高、李斯之流,操持权柄,你又该如何自处?”
“不会吧?”周冠夫沉声道,“这怎么会?”
周亚夫捡起地上的孙子兵法,说道:“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人心,随着时势地位的变化,也是不断变化的。”
说罢,周亚夫很认真地问道:“大哥,假如上将军真有了不臣之心,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他!”周冠夫一仰脖子,将酒觞里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自刎!”
话音方落,忽有亲兵进来禀道:“将军,有故人来访。”
“故人?”周冠夫蹙眉不悦道,“这里哪有本将军的故人,不见!”
“怎么,骠骑将军竟然连在下都不愿意见么?”话没说完,帐帘便被人掀起,遂即一道颀长的身影弯腰钻了进来。
##########
吕氏家族这一代的四兄弟关系一向很好,因此吕台虽然贵为上将军,可吕则、吕禄两兄弟在他面前也不怎么拘束。
吕则就着一大罐猪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对吕台说道:“大哥,要我说也别回什么关中了,回去给刘家当家奴有什么好?还不如发兵夺了太原郡,大哥你当个晋王得了!就凭我们现在的实力,韩王韩信能奈我何?”
吕台蹙了蹙眉,没好气道:“吃你的肉罢。”
吕台当然不会把吕则的话放在心上,在绝大多数吕氏子弟的心目当中,其实早已经不再把刘氏视为自己的主家了,吕则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完全在情理之中,不过吕台作为吕氏的家主,却必须考虑得更多。
而且,吕台还曾当着先父吕泽的面立过毒誓——永不叛汉!
两兄弟相对无语时,帐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遂即帐帘被人掀开,吕禄已经带着一个满脸风尘的家将走了进来:“大哥,家里来消息了!”
看到满脸风尘的吕氏家将,吕台顿时霍地跪坐起身。
家将冲吕台深深一揖,道:“家主,国中出大事了!”
“不急,先喝口水,慢慢说!”吕台示意吕则将案上水罐端给家将。
家将一仰脖子将瓦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然后抹了抹下巴惬意地道:“家主,汉王已崩,消息都已经传遍整个关中了!”
“嗯?!”吕台神情微动。
吕则呃了一声,一块肥肉卡在喉冇咙里险些把他给噎死。
吕禄闻言却是大喜过望,对吕台说道:“大哥,回咸阳吧!”
沔水之战,太尉周勃、军师张良、老将灌婴、王吸等纷纷殒落,现在大王也已崩卒,放眼整个大汉国,还有谁够资格跟吕氏抗衡?此时,吕台如果率领五万骑军杀回关中,无论是拥立太冇子刘恒,还是另立新君,只在翻手之间哪!
“不急。”吕台却摆了摆手,说道,“先等等。”
“等?!”吕禄愕然道,“大哥,还等什么等?”
“还有个不确定因素。”吕台沉吟道,“必须先消除。”
“不确定因素?”吕禄闻言先是一愣,遂即一道虎狼般的身影便猛然跃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冠军侯?!
冠军侯顶替吕台担任骠骑将军虽然时日不久,但是凭借过人的武艺以及赫赫战功,在军中的声望隐隐已经超过了上将军吕台,假如冠军侯出来与吕氏做对,只需要登高一呼,驻扎在榆次的三万汉军骑兵至少有一半会跟着他走。
“大哥,不如将他诳来营中。”吕禄神情狰狞,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吕台蹙眉不语,一方面他很清楚,周冠夫是吕氏大权独揽的最大障碍,可另一方面,他与周冠夫交称莫逆,让他猛然对周冠夫下手,委实于心不忍。
那边吕则终于咽下了卡在喉冇咙里的肥肉,道:“大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哪!”
“行了,都别说了。”吕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好气道,“你们让我想想。”
话音方落,忽有亲兵入内禀报道:“上将军,冠军侯来访。”
“正说他呢,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吕禄狞声道,“小弟这便去准备刀斧手,大哥若要用时,只需摔杯为号!”
说罢,吕禄冇转身便走,吕则也跟着出帐去了,吕台伸手想要制止,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不稍时,周冠夫便龙行虎步进了大帐。
让吕台感到意外的是,周冠夫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人,而且头上蒙着斗篷,看不清他的长相,守在帐外的亲兵试图阻拦,周冠夫仅只是两眼一瞪,两名亲兵便噤若寒蝉,然后两股战战退了回去。
见了礼,吕台指着斗篷人,问周冠夫道:“胜之,这位是……”
“上将军,别来无恙乎?”话音未落,斗篷人却忽然自己掀开了斗篷。
“亚,亚相?!”吕台见是白墨,顿时大吃一惊,右手本能地便抓起了案上的酒觞,算算时间,吕则、吕禄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刀斧手罢,他只需将酒觞掷于地上,吕则、吕禄便会带着刀斧手蜂拥而入。
只是,刀斧手杀得了冠军侯么?
也许,不等刀斧手进帐,他就已经死在冠军侯剑下了罢?
周冠夫盯着吕台手中的酒觞,面无表情,左手却悄然握紧了剑把。
吕台顿时陷入了剧烈的挣扎,摔?还是不摔?若摔,他跟周冠夫的三十多年交情只怕就到头了,可是如若不摔,吕氏就将失去独揽权柄的天赐良机!足足挣扎了好半晌,吕台终究没有将酒觞摔于地下,而是放回了案上。
白墨也舒了口气,从怀里取出诏书,朗声道:“先王遗诏,上将军跪迎!”
吕台默默地跪了下来,虽然他早知汉王已经崩卒,可心里总有几分怀疑,现在得到白墨的亲口证实,才知汉王崩卒是确凿无疑了,心里便不免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不管怎么说,父亲临死前,他可是曾经跪在汉王面前立过“永不叛汉”的誓言的!
第470章 黑冰台
黑冰台是深藏于终南山中的一处百丈绝崖,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老秦曾经在这里设立一座大营,专门用于选拔、训练铁剑死士,被选拔出来的铁剑死士又被派往各国,专事刺杀投毒等事,百年以下,黑冰台由是名声大噪。
陈平想要重建黑冰台,当然不是单纯地要在终南山中训练汉军精锐,陈平最重要的目的是建立一个类似于楚国乌木崖的谍报机构,因为楚国乌木崖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关中汉室的安全,常规手段又不足以反制乌木崖,所以陈平才想到了以谍制谍。
征得汉王刘恒同意后,陈平便暗中先行返回了咸阳,然后凭刘恒密诏从守卫长乐宫的御林军中挑选出了家世清白、武艺高强的五百人作为班底,又从咸阳市井中挑选出了五十名背景单纯的市井之徒做眼线,黑冰台便算是挂牌了。
陈平正逐一审核黑冰台的成员名单时,铁剑统领叔孙殇大步走了进来。
叔孙殇原本是负责保护东宫的御林中郎将,是已故太傅叔孙通的嫡孙,也是负责未央宫安全的御林中郎将叔孙婴的胞弟。
进了行辕,叔孙殇冲陈平拱手作揖道:“太师,人都到齐了。”
“很好。”陈平轻轻颔首,又道,“你这便让五十鹰士散入市井之中,去搜集所有关于鸽子的线索,不过得隐秘行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所谓鹰士其实就是那五十士井之徒,铁剑死士则是从御林卫中选拔的五百精锐。
“喏!”叔孙殇轰然应喏,领命去了。
##########
白墨宣读完了诏书,又将诏书递给吕台,说道:“上将军,接诏吧。”
吕台默默地接过先王遗诏,内心却还在剧烈地挣扎,要不要放手一博招来刀斧手?可是再看看近在咫尺、手按剑柄的周冠夫,吕台便又犹豫了,他与周冠夫虽自幼一起长大,虽然交称莫逆,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周冠夫未必会偏袒于他。
假如,一旦判断失误,既便刀斧手能杀得白墨,只怕周冠夫也会抢先杀了他,他吕台死了不要紧,但若因此给整个吕氏家族招来灭顶之灾,那就悔之晚矣,吕台很纠结,周冠夫究竟会不会向着他?冒险动手,还是不冒险呢?
白墨却根本不给吕台权衡利弊的时间和机会,一俟吕台接过遗诏,便接着说道:“上将军,先王另有遗诏,需聚齐军中诸将宣读,不如这便召集军中诸将吧?”
这是无法拒绝的建议,其实拒绝也没有用,当下命令亲兵击鼓聚将。
很快,十多员将领便在密集的战鼓声中先后来到了吕台的中军大帐,看到白墨也在,诸将纷纷露出惊讶之色,遂即纷纷上前见礼。
白墨又摸出一封遗诏,朗声道:“先王遗诏!”
除了侍立白墨身后的周冠夫,吕台和十几员将领纷纷跪伏于地,白墨这才展开刘邦遗诏朗声宣读,大意是说,吕台麾下的三万汉军精骑外加万余月氏骑兵,自即日起交由冠军侯骠骠将军周冠夫统帅,吕台则回咸阳复命。
听说刘邦崩卒,十余汉将免不了悲嚎几声。
待诸将起身,白墨又向吕台道:“上将军,这便交割兵权罢。”
吕台长叹息,刚才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现在却是再没机会了,这十余部将久在他的麾下听令,若在平时,他们断然不敢违逆于他,可是现在当着白墨还有周冠夫的面,却又另当别论了,当下便从怀里掏出兵符交给了白墨。
白墨微微一笑,带着周冠夫及十余部将走了。
吕台跟出帐外,失魂落魄地望着白墨等人远去,久久不能自已。
急促的脚步声中,吕则、吕禄的身影从帐后转了出来,吕则道:“大哥,为什么?”
吕禄也不解地道:“是啊大哥,为什么不动手?刚才只要你一声令下,姓白的还有周冠夫早被咱们乱剑分尸了!”
吕台喟然长叹道:“也许你们能够杀了冠军侯,可在那之前,只怕为兄也早死在冠军侯剑下了。”
吕则、吕禄哑然,这个他们还真没想过,以周冠夫的身手,没准还真能够在他们带着刀斧手冲入大帐之前就抢先杀了吕台,吕台若是死了,以他们两个的号召力以及能力,根本就掌控不了这几万大军,那么吕氏也就完了。
“天意,这是天意哪。”吕台摇头长叹。
##########
陈平决意从市井之中发掘鹰士,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所谓,蛇有蛇道、狼有狼踪,要说对咸阳以及周边的熟悉,还真没人能够比得上这些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
于四就是这么个市井无赖,不过选上鹰士后,于四自认为有了身份,便给自己取了个大号,龙云,出自风从虎,云从龙,这厮还真是不知深浅,竟然隐喻自己是龙,不过好在这时节还没有真龙天子之说,倒也没人来找他的麻烦。
于龙云也挺有头脑,知道小门小户人家是绝不敢顶着禁令放养鸽子的,而高门大户他又进不去,不过这难不到他,他进不了高门大户去查找鸽子的线索,却可以通过其他的方法达到目的,再是高门大户你也得吃喝拉撒吧?
那么多人的吃喝,你得有人运粮送水吧?
那么多人的拉撒,你得有人掏粪出泔吧?
于龙云找到自己的狐朋狗友,先一顿海吃海喝,然后东攀西附的就跟送粮送水、掏粪出泔的役夫交上了朋友,然后就筛选出了极为可疑的二十余家,再乔妆成役夫进入这十几家分别打探走访,最终确定其中十六家养了鸽子!
##########
庞季名义上是一个来自大梁的商人,实际上却是乌木崖的咸阳统领,乌木崖潜伏在关中的乌木死士以及谍报细作,全都处在他的领导之下,也只有庞季,能够跟秭陵的乌木崖总部联络,此前关于关中的所有消息,也都是他发出的。
这天庞季外出办事回来,照例从院后小门而入,却看到屋檐下有几滩粪渍,便找来后院负责清理人畜粪便的老家奴,指着地上的粪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的话,淘粪的今天来过了。”老家奴是咸阳本地人士,事实上,整个大院绝大部份家奴都是咸阳本地人,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要不然,你整个大院的家奴都是来自梁地或者外地的外乡人,就很容易惹人生疑。
“淘粪的来过?”庞季蹙眉道,“不是没到月底么?”
老家奴道:“这个老奴也不知道,可能是提前了吧?”
庞季挥手打发走了老家奴,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常年从事乌木崖的谍报工作,使他变得极其多疑,当下匆匆进了后院,相比前院,后院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在后院角落里,庞季看到了堆放在那里还没有收走的鸽粪,这才稍稍放心。
庞季招了招手,一道黑影便从角落里走出,向庞季躬身见礼。
庞季轻轻颔首,沉声道:“这后院,没有闲杂人等进来过吧?”
黑影不假思索地道:“回禀统领,没有任何闲杂人等进过后院。”
庞季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却还是有些隐隐的不放心,多疑的性格使他面对任何蛛丝马迹时都会多思多想,乌木崖统领的秘密身份更使他养成了谨慎的性格,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转移,不管有没有暴露,这个院落已经不能再呆了。
##########
陈平也有些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只过了一天,居然就查出咸阳城内以及周边有十六家大户放养了鸽子!早在十几年前汉王就曾有过严令,禁止民间放养鸽子,其目的就是为了杜绝间谍传递消息,现在这十六家顶风养鸽,意味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陈平望着于龙云,眸子里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
于龙云躬着的背又弯下了几分,笑道:“回禀太师,小人姓于行四,大名龙云。”
“于龙云?好名字,有几分气势!”陈平微微一笑,又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黑冰台的猎鹰统领了,所有鹰士归你调度指挥,当然,也归你训练。”
“啊?”于龙云闻言先是一愣,遂即大喜过望道,“多谢太师。”
陈平摆了摆手,又吩咐于龙云道:“带上两屯死士,这便去抓人!”
“喏!”于龙云轰然应喏,兴匆匆地去了,抄家灭门的事情,他喜欢!
待于龙云去了,陈平又召来铁剑统领叔孙殇吩咐道:“叔孙殇,你带上另外三队铁剑死士,全面封锁咸阳城以及近畿通往外界的各处水陆要道,不管是勋戚贵胄还是公卿大夫,一律严查,一旦发现携带信鸽,就地擒拿!”
“喏!”叔孙殇轰然应喏,领命去了。
目送叔孙殇的身影远去,陈平嘴角霎时绽起了一抹狰狞之色。
陈平让于龙云大肆抓捕养鸽的人家,目的并不那么单纯,陈平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打草惊蛇,将那些隐藏极深的谍报细作引出来,逼他们转移,然后,埋伏在各处水陆要道上的铁剑死士就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471章 卢绾伏诛
迎着北方扑面而来的风沙,卢绾狠狠地呸了一声,心下也是无比的轻松。
这几年卢绾当真是受够了,九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不是人呆的,没酒馆,没妓寨,更没有繁华的闹市,在这鬼地方,除了草原就是风沙,要不就是马牛羊,卢绾甚至想找个地位差不太多的酒肉朋友都找不着。
好在这种梦靥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卢绾忍不住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嘴角也绽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这是阿邦刚刚派人送来的密信,言语间隐隐流露出要敕封他为三川王的意思,阿邦够意思,不愧是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玩伴,他卢绾终于也要封王了!
急促的马蹄声中,有家将前来禀报:“老爷,前面就是榆林关了。”
“知道了。”卢绾收回放飞的思绪,朗声道,“传令下去,过了榆林再扎营。”
话音方落,又有一骑家将如飞而至,马后还跟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卢绾仔细一看,却是卢府的家奴,当下卢绾问道:“卢二?你来这干吗?”
卢二急道:“老爷,汉王已崩,你千万不能回咸阳哪!”
“你说啥?”卢绾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阿邦崩了?!”
“嗯,汉王已经崩了!”卢二点了点头,又道,“不仅汉王,老国相萧何也死了,据说亚相白墨还有太师陈平正密谋矫诏杀老爷你呢。”
“矫诏?!”卢绾望着手中的密信,越发变了脸色。
片刻后卢绾才如梦方醒,当即喝道:“全军掉头,回九原!”
卢绾一声令下,三千亲兵便纷纷停下脚步,然后掉头北上。
然而,走了没多远,后方直道上却骤然卷起了漫天烟尘,滚滚烟尘中,隐隐可以看到一队骑兵正风卷残云般追了上来。
##########
周冠夫骑着赤龙马,正沿着通往九原的直道纵马狂奔。
五天前,周冠夫与白墨在榆次分道扬镳,白墨率大军南返,从蒲阪渡河返回咸阳,而周冠夫则带着三千铁骑昼夜兼程向西急进,并于前天傍晚在离石西渡河水,又经过连续两昼夜的长途急行军,终于赶到了榆林关。
在榆林关与叔孙婴汇合后,知道卢绾还没到,便在关内设下了埋伏。
然而眼看卢绾就要进关时,探马却突然回报说卢绾又掉头往北去了,周冠夫马上意识到走漏了消息,当即便带着三千铁骑追了上来。
##########
“父亲,有人追上来了!”长子卢信打马追上卢绾,高声喊道,“是冠军侯!”
“什么?周冠夫那煞星?!”卢绾闻言顿时亡魂皆冒,当下厉声喝道,“信儿,你带人截住这厮,为父先回九原,然后便带着大军前来接应于你!”
“父亲尽管先走,这里便交给孩儿了!”卢信拱手作揖道。
卢绾也就不再多说废话,当下带着三百健骑冇仓皇北遁,卢信则带着三千骑兵回转,顺着直道迎向了疾追而至的汉军。
不到片刻功夫,两军相接。
周冠夫扬起右手阻住身后大军,又扬戟喝问道:“卢信,汝父何在?”
卢信却命令三千骑兵逐次展开,然后才朗声道:“冠军侯,别来无恙乎?”
周冠夫懒得跟卢信多说废话,直接从怀里摸出一封诏书,大声道:“卢信,本侯也不与你废话,先王遗诏在此,你父子若奉诏回咸阳,可保卢氏一门富贵,若不奉诏,那便等着被本侯夷灭九族吧!”
卢信脸色微变,冷然道:“先王遗诏,怕是白墨那奸贼的矫诏吧?”
周冠夫眸子里霎时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机,厉声喝道:“卢信,你竟敢污蔑丞相?”
“丞相?白墨那奸贼竟成了丞相?!”卢信心头凛然,当下勒马退入大军之中,环顾左右喝道,“全军将士听着,斩杀周冠夫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三千九原兵霎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三千人能够被卢绾从十万大军中挑选出来充当自己的亲兵,足见他们与卢绾很亲近,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生死已经跟卢家的兴衰捆在了一起!
一看这情形,周冠夫就知道只能动手了!
当下周冠夫收好遗诏,又扬起双戟喝道:“卢家父子胆敢抗拒先王遗诏,形同篡逆,尔等若从贼,同样夷灭九族!”
九原兵闻言又变得犹豫起来,他们投靠、亲近卢家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求一场富贵么?可现在卢家成了篡逆之臣,一个不好就要被夷灭九族,那么他们还有必要跟着卢家一条道走到黑吗?风险也太大了罢?
“不愿附逆的,退到一边去!”周冠夫一声大吼,再扬起双戟往前一引,身后三千铁骑便虎狼般猛扑而上,卢信一看九原军军心已散,大势已去,便也顾不上断后,当即带着数十员家将落荒而逃。
周冠夫冷冷一哂,当即挽弓搭箭,只一箭便将百步开外的卢信射落马下。
周冠夫一箭射杀卢信,便再不理会剩下的十几员卢氏家将,留下周亚夫以及数百骑兵收拾残局,自己则带着剩余骑兵沿着直道追了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抢在卢绾回到九原之前将他截杀,否则,一旦九原兵变,后果将不堪设想。
##########
大肆抓捕关东间谍的行动终于结束了,连同明面上大张旗鼓的于龙云,加上暗中埋伏在各处水陆要道的叔孙殇,一共捣毁了二十余家窝点,抓捕的各国间谍则有两百余人,缴获财物无数,此外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东西——信鸽!
不过让陈平失望的是,居然没抓到一个楚国间谍!
看到陈平眉头深皱、满脸阴沉的样子,于龙云心下便有些不托底,难道差事办得不够漂亮?或者说,抓捕人犯过程当中贪下的那点好处被太师发现了?当下于龙云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道:“太师,小人是不是将差事办砸了?”
“啊?”陈平摆了摆手,淡然道,“没有,你很好。”
看到于龙云满脸困惑的样子,陈平便道:“本太师只是有些失望,捣毁了这么多窝点,抓捕了这么多间谍,却没一处是楚国乌木崖的秘密据点,甚至也没抓到一个乌木崖的间谍,所以心里有些失望,这倒与你无关。”
原来是这样,于龙云悬着的心便落了地。
再一转念间,于龙云忽又有了主意,道:“太师,怎么找到乌木崖的秘密据点,小人也是不知道,不过,要想找出咸阳城内的信鸽,或者干脆捕杀这些信鸽,小人其实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只是得消耗些时日。”
“哦?”陈平心头微动,道,“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法子?”
于龙云深躬着背,谄媚地道:“小人认识一个奇人,此人能够驯鹰,于是小人就想,太师不如将此人征入黑冰台猎鹰组,专事协助小人驯养老鹰,然后再以老鹰巡视咸阳上空,如此,不管关东间谍放飞多少信鸽,也休想将消息传递出去!”
顿了顿,于龙云又道:“有了老鹰,小人这猎鹰组才算是名副其实。”
陈平闻言先是讶然,遂即重重一拍大齤腿,喜不自禁道:“妙,妙啊!”
这一刻,多智如陈平也不得冇不感叹,这可真是术业有专攻,民间更多奇人哪,当下吩咐于龙云道:“此事便交于你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此人延入猎鹰,记住,不惜一切代价,金钱醇酒美人,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喏!”于龙云深深一揖,喜孜孜地去了。
这个所谓的奇人不过是于龙云的一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罢了,不过此人能驯鹰倒是不假,这次也算是发达了。
##########
“驾,驾,驾……”
卢绾以马鞭拼命地抽打着马股,直抽得胯下坐骑血肉模糊、悲嘶连连,却始终无法摆脱身后不远处那如影随行的那个煞星。
数百亲骑纷纷回转截杀,结果却全让那煞星给斩杀了。
如今卢绾只剩孤身一骑,不禁心下惶然,难不成今天真要死在这里?
倏忽之间,一枝狼牙箭疾射而至,正中卢绾胯下坐骑后腿,原本就已经精疲力竭的坐骑顿时悲嘶一声,摔倒在地,马背上的卢绾也被狠狠地掀翻在地,再爬起来时,已然是灰头土脸、狼狈无比了。
周冠夫轻轻喝住赤龙,站在了卢绾面前,然后居高临下俯视着卢绾,道:“卢绾,快将九原大军的兵符交出来罢,本侯给你一个痛快。”
卢绾定了定神,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道:“胜之,我与你父亲乃是旧交,以你父子的赫赫战功,早就应该裂土封王了,不如随我一道引兵南下,待占了关中你便是关中王,我只要三川郡!别的都给你,都给你……”
“住口!”周冠夫厉声喝断卢绾道,“人无信则不立,我周氏父子既立志效忠刘汉,又岂能背信弃义?似你这等小人,真乃死有余辜!”说罢,周冠夫即挽满弓弦,照着卢绾便是嗖的一箭射出,正中咽喉要害。
第472章 休养生息
时间终于进入了公元前184年的十月(先秦历法以十月为一年的首月),各国之间的纷争逐渐平息,赵国大军也退回了邯郸,南阳也终于进入了寒冬,随着天气转冷,疫情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控制,患病将士纷纷痊愈。
被隔绝的军营、县、乡、亭也纷纷解除了封齤锁。
瘟疫的幽灵终于消退,项庄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随着封齤锁禁令的解除,驻扎在南阳郡的府兵也终于可以散归各郡了,随着各郡府兵的先后离去,南阳大营很快便沉寂了下来。
项庄定于随骁骑军、天狼军最后一批离开南阳,相比死伤惨重的郡府兵,骁骑军、天狼军的伤亡并不大,这大概跟禁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身体特别强壮有些关系,事实上,死于瘟疫的将士大多都是在沔水之战受伤的士兵。
这也在情理之中,伤兵体弱,总是容易感染。
望着满目疮痍的南阳盆地,项庄叹息道:“这回,咱们是元气大伤喽。”
泗水、沔水连续两场大战再加一场瘟疫,的确使楚国伤了元气,单单壮丁的损失就超过了二十万,抚恤金的发放将会是个天文数字,而且,抽调将近七十万壮丁参战,造成了各郡壮劳力的大量缺失,严重影响了农事,今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
那边粮食减产已成定局,这边却还有五十多万难民嗷嗷待哺,各郡刚刚征收上来的秋粮多半还不足以养活南郡、南阳两郡的五十多万难民,最后说不得还得依靠红顶商人从民间购粮解困,如此一来,必定会造成楚地粮价的飞涨。
粮价的飞涨又肯定会促使棉花、瓷器、白酒等价格上涨,可以预见,整个楚地将迎来新一轮的物价飞涨,而且其严重程度将远远超过上次项庄大规模发放赏金所造成的影响,如此一来,楚地的手工业就将迎来一个可怕的寒冬。
当然,项庄也可以见死不救,任由南郡、南阳两郡的五十多万难民饿死,这样一来,整个楚地的物价就能够得到平抑,手工业也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从大的层面来讲,这样的抉择其实完全是可以接受、也可以理解的。
不过作为一个穿越众,项庄显然不会这么做。
当下项庄回头,望着武涉道:“跋之,还得麻烦你再走一趟南越,至少也要从赵佗那里买来五十万石稻米,否则,今年这个冬天就难熬喽。”楚国缺粮,项庄也只能将主意打到南越王赵佗的头上了,南越水稻一年数熟,最不缺的就是稻米。
武涉拱手应道:“大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游说南越王。”
项庄点了点头,又问项他道:“子翼,派往南阳、颖川、陈、砀、泗水、东海六郡的官吏都简拔出来了吗?”
南阳、颖川、陈、砀、泗水、东海六郡已经正式纳入楚国治下,如今,楚国治下已经拥有了十七个郡,先秦天下分三十六郡,楚国已经拥有了将近一半,不过,至少在三年内,南阳、颖川、陈、砀、泗水、东海等郡都只能是楚国的负担。
尤其是原属梁国的颖川群、陈郡、砀郡以及这次遭到瘟疫摧残的南阳郡,真可谓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除非项庄强行下诏,征发各郡百姓充填这几个郡,否则别说三年,只怕十年都未必能恢复往昔的繁荣气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还是先熬过这个冬天再说吧。
项他忙道:“回禀大王,派往六郡的六名郡守、八十六名县令已经简拔完毕,不日就将赴任。”说此一顿,项他又道,“不过大王,臣听闻六郡治下盗贼蜂起,治安不佳,所以还得保留相当数量的军队以维持治安。”
项庄心头微动,忽然想到了四万梁军战俘。
眼看着就要离开南阳了,如何安置这四万梁军战俘还没想好呢。
这四万梁军战俘原本就是梁人,虽说在被俘之前都是些嗜杀成性的老兵,可是经过这几年的囚徒生涯的磨练之后,凶性已经收敛了许多,何不趁这个机会将他们放回梁地,然后就地编练成梁地各郡的府兵呢?
这事如果操作好了,不仅可以解决梁地各郡的守备难题,还可以为大楚凭空增加一支精锐之师,不管怎么说,这四万战俘都曾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哪,不过,要想镇住这群老兵,还得给他们派一员大将,此事非高初莫属。
当下项庄吩咐项佗道:“子严,马上谴飞骑前往武关,让高初赶来宛城。”
“喏!”项佗答应一声,下去安排了,项佗刚走,屈不才又匆匆来到了项庄跟前,拱手作揖道,“大王,这是江陵刚刚转来的飞鸽传书,自咸阳发出的。”
看完密信,项庄便叹了口气,回头对百里贤说道:“子良,落井下石计失败了。”
这封密信果是从咸阳发出的,说是白墨借助冠军侯周冠夫之力解除了吕台的兵权,又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杀九原郡守卢绾,如今整个大汉的权柄已经完全落入白墨、陈平手中,楚国君臣试图挑起汉国内乱的企图却是落空了。
此外,密信中还提到陈平已经重建先秦谍报机构黑冰台,并且发动了对关东各国谍报机构的清洗,乌木崖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其余各国潜伏在咸阳城内的谍报人员却几乎被黑冰台连根拔起了。
“可惜了。”百里贤传阅完密信,也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顿了顿,百里贤又道:“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白墨如果连这点危机都应付不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担当托孤大臣呢?”
项庄默然,白墨如此难缠,今后只怕又要费一番手脚了。
屈不才沉声道:“大王,今后乌木崖在关中的活动怕是也要受到影响了。”
项庄蹙眉不语,好半晌后忽然问道:“派往匈奴的谍报人员训练得怎么样了?”
自从得知匈奴从燕、赵、韩地大肆掳掠人口之后,项庄便对匈奴提高了警惕,如今楚国刚刚经历了两场大战役,兵力、物力消耗严重,接下来势必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楚国只怕是无力对外大规模用兵了。
但既便是这样,项庄也希望能够尽可能地了解匈奴的底细!
显然,随着刘邦、韩信的先后殒落,匈奴已经取代齐、汉成了楚国的头号敌人,而且匈奴还是异族,对于项庄这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民族主义者而言,输给齐汉不算什么,可要是败给了匈奴,那可就成了历史的罪人了,这是断然不能允许的!
屈不才答道:“倒是有几个乌木死士以被掳奴齤隶的身齤份潜入了大漠,不过,要想派出联络机构深入大漠,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这的确是个难题,在现阶段,匈奴跟中原之间几乎不存在贸易活动,匈奴人基本上是缺什么都来抢,缺吃了来抢,缺盐了来抢,缺铁器、瓷器了还来抢,在这种情形之下,不管你扮什么身齤份,也别想打入匈奴内部。
项庄却不管这些,蛮横地道:“想什么办法是你的事,寡人只要结果。”
作为一个穿越者,项庄对匈奴始终充满警惕,更知道大量中原工匠被掳往大漠之后的严重后果,一旦这些中原奴齤隶给匈奴带去先进的农耕技术以及冶铁技术,那么匈奴骑兵的装备水平就将得到脱胎换骨的提升,历史上的悲剧就很可能重演!
屈不才心头发苦,却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大王,臣想去一趟辽东,通过北貉部落,或许能够想到打入匈奴的办法。”
“可以。”项庄断然道,“这事你可以找齐买。”
齐买就是北貂王昭涉掉尾的弟弟昭涉乞买,十八年前在临淄城外被项庄所掳,项庄回师江东继任楚王之后,齐买成了楚国的红顶商人,专事在辽东、江东之间贩卖马匹、奴齤隶,当然,他的买卖多走海路。
##########
这次南下打草谷,匈奴可谓满载而归!
趁着燕、赵、韩、齐、汉各国互相攻伐之际,匈奴人趁虚而入,竟一举攻破了上百座城邑,除了三十余万妇孺外,匈奴人更抢到了大量的财物,光是粮食就装了几千大车,除了粮食,还有大量的铁器、布匹以及瓷器。
十月初的某一天,浩浩荡荡的匈奴马队终于返回了漠北王廷。
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漠南王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欢乐之中,冒顿根据各部落功劳的大小,将三十余万妇孺、大量的铁器、布匹以及瓷器分别赏赐了下去,不过,从中原掳来的三万多名工匠却给冒顿全部截留了下来。
十月下旬的某一天,冒顿在三千匈奴铁骑的保护下出现在了远离九原三千余里的燕然山下,随行的还有军师公叔说以及十几名老铁匠,这十几名老铁匠并不想替匈奴人效力,不过匈奴人却拿他们的妻儿老小做威胁,不得已他们只能选择屈服。
经过十几天的寻找,十几名老铁匠在燕然山东麓发现了大片铁矿脉。
严冬过后,冒顿便征发了五万奴齤隶以及两万铁匠前来燕然山采矿炼铁,一时间,燕然山下便成了一个滚沸的大熔炉,一炉炉的铁水被冶炼出来,一把把的刀剑被打造出来,一柄柄的精弓也被制造了出来……
第473章 合纵连横(一)
今年的关中将注定迎来一个血腥的严冬。
继白墨以雷霆万钧之势解除吕台兵权,又以周冠夫斩杀卢绾之后,甫回咸阳便联手陈平发动了一**规模的权力洗牌,忠于刘邦却自恃资历的老臣遭到清洗,与此同时,以周冠夫兄弟、叔孙婴兄弟为首的年轻俊彦纷纷登上权力中枢。
通过大规模的权力洗牌,白墨的相权得到空前巩固。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又到了该为整年大计定下基调的时候了。
这天朝会,白墨出班奏道:“大王,去岁一战,楚国虽遭重创,却未动国本,然而我大汉国却已经伤及国本,一旦楚国再次发动大军来攻,委实难以抵挡,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连横韩、赵、齐等国,以共抗强楚。”
去年沔水一战,楚军固然死伤惨重,汉军却几乎全军覆没!
除了吕台、周冠夫带着五万骑兵万里转战回到关中,剩下五十多万大军竟只逃回了不到五万人,其余不是战死、被俘,就是遁入山中不知所踪了。
大战之前,关中加上三川郡约有人丁四百余万口,壮丁百余万,现在一下损失了五十万大军,国中壮丁损失过半,兵源几近枯竭,真正是伤了国本,而且损失的军备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弥补的,所以白墨才会有连横抗楚之说。
所谓连横抗楚,就是将汉、韩、赵、齐四国自西向东横着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南面的强大楚国,就跟当年先秦战国时,燕、赵、魏、韩、齐、楚纵向联合起来,一起对抗西边的强大秦国,情形差不多,不过一个是连横,一个是合纵。
白墨话音方落,吕台便反驳道:“韩王韩信反复无常,赵王张敖懦弱无能,指望他们一起对抗强楚,不啻白日做梦。”说此一顿,吕台又向刘恒道,“臣以为应当弃守九原,收缩兵力扼守长城,非如此,不足以自保。”
如今吕台虽然已被架空,可他的观点却也有不少人认同。
以汉国现在的情形,再守着九原郡的确有些鸡肋了,与其将十万大军驻扎在九原抵御匈奴的威胁,还不如将兵力收缩至内长城沿线,如此一来,只需少量兵力就能够抵御匈奴的袭扰,多出的兵力就能够用来加固汉中、三川以及潼关的防御了。
白墨却不再理会吕台,转而直接询问刘恒道:“请大王圣裁。”
刘恒毫不犹豫地道:“寡人相信相父,相父怎么说寡人便怎么做。”
白墨苦笑摇头,遂即语重心长地说道:“大王,九原不容有失哪,九原一旦失守,我军就将丧失军马的最大来源,更为严重的是,匈奴自河套西渡河水,就能直接威胁河西,届时休屠、浑邪、月氏诸部恐将纷纷转投匈奴,我大汉国就将四面受敌哪!”
吕台闻言悚然变色,他还真没想过弃守九原将会引发的连锁反应。
不过吕台更加清楚,白墨并非危言耸听,河套失守,汉军就丧失了最大的军马来源,今后汉军骑兵将越打越弱,而匈奴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压迫河西的休屠、浑邪以及月氏诸部,在匈奴的不断压迫下,河西诸部总有一天会叛投匈奴。
真到了那一天,关中四面受敌,局面就棘手了。
刘恒忙道:“相父所言极是,却不知派何人出使韩、赵、齐国?”
白墨轻轻颔首,又道:“大王,此次连横事关重大,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也是毫不为过,所以,臣决定亲自走一遭。”
##########
半个月后,安邑韩王宫。
韩王韩信神色阴晴不定,问赵既道:“军师,你怎么看?”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韩王韩信刚刚接见了汉国丞相白墨,对于白墨提出的连横抗楚的提议,韩王韩信并没有马上答应。
因为按照白墨的提议,各国不仅仅只是结盟那么简单。
一旦入盟,韩国就得接受盟主国汉国的领导,当楚国对同盟中的某国发动进攻时,整个韩国的军队都得接受汉国的调度,而且,这还不是嘴上说说或者纸上画个押这么简单,韩王韩信得交出半边兵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既道:“大王,事到如今,我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韩王韩信闻言默然,去年楚国两线作战,东线对抗齐国,西线对抗汉国,最终却两战全胜,虽说最后楚军因为瘟疫而死伤惨重,却并没有伤及国本,毫不夸张地说,楚国的国力已经远胜其余各国,若单打独斗,任何一国都不是楚国的对手。
所以,各国必须联合起来,而且也不能是以前那种毫无约束的联合,各国必须得真真正正地结盟,就像白墨所提议的,一旦某国有危险,各**队就必须置于统一的指挥之下,唯其如此,才有可能挡住楚国的兵锋。
赵既叹息道:“若不联合,各国早晚会被楚国逐次击灭。”
“也罢。”韩王韩信终于下定决心,道,“那便参与连横之盟。”
赵既想了想,忽又说道:“大王,臣还有个提议,何不委任白墨为大韩丞相?”
“你说什么,委任白墨为大韩丞相?”韩王韩信闻言先是一愣,遂即陷入了深思,仔细想想,委任白墨为丞相也不是不能接受,一来可以表示入盟的决心,二来还可以借助白墨的才能在韩国实施变法,使韩国强大起来。
##########
作为一个穿越者,项庄从来就不是个勤政的人,政事多交给令尹项他,军事多拜托上将军毕书,自己是能躲就躲,不说跟历史上的明太祖、隋炀帝那样的工作狂人比,就是跟伪清的十全老人相比,于勤政方面恐怕也是颇有不如。
不过这几月,项庄却是每天起早贪黑,批阅奏章一直批到手软。
什么砀郡农垦事,什么泗水郡、东海郡国考士子纠纷,什么南阳郡人口迁徙事,什么巴蜀购粮事,等等等等,没一件小事,搅得项庄是头昏脑涨,却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以仔细应对,没有办法,眼下楚国正处于关键时期,不能不慎哪。
这晚,项庄再次召集令尹项他、上将军毕书讨论军政大事。
项他抱着人口黄册对项庄说道:“大王,最新的人口数字已经统计出来了,大楚治下十七郡,计有编户三百六十余万户,口九百七十余万,不过,成年男丁却只有不到两百万,尤其是去岁纳入大楚的陈、砀等郡,许多编户都只有孤儿寡母,生活十分窘迫哪。”
项庄闻言默然,楚国原有人口大约八百万,多出来的这将近两百万人口自然是原本属于梁国、淮南的人口,但梁地各郡久遭战乱,淮南各郡也被英布祸害得差不多了,所以,楚国人口虽然增加不少,壮丁却几乎没有增加。
当下项庄问道:“大约需要多久,这种情形才能够有所改观?”
梁地、淮南各郡的人口结构严重失衡,也就意味着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几个郡将成为楚国的累赘,楚国不仅不能从这几个郡征到一粮粮,蓦到一个兵,而且还得反过来运粮过去接济,更得从江东、荆襄、巴蜀各郡抽调府兵前去驻防。
项他道:“三五年内怕是难有改观,十年后或者有所改观。”
“十年?!”项庄皱了皱眉,沉声道,“十年太久,太久了!”
项他苦笑道:“大王,若梁地、淮南能在十年内有所改观,就已经不错了。”
在项他看来,十年真的已经是很乐观的估计了,先前吞并富饶的巴蜀、荆襄之时,也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才顺利地使巴蜀、荆襄六郡真正纳入楚国治下,而梁地、淮南各郡却比巴蜀、荆襄六郡破败得多,十年能有所改观已是邀天之幸了。
项庄摆了摆手,道:“最多三年,梁地、淮南必须踏上正轨。”
项庄今年才刚刚四十出头,再过十年也不过五十岁,可谓春秋鼎盛,他之所以不愿意再等十年,却是因为匈奴从燕、赵、韩地掳走了大量工匠,尤其是那几万铁匠,更使项庄心里充满了警惕,再过十年,焉知匈奴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所以,项庄必须在三年之内让梁地、淮南踏上正轨,然后在两年内挥师北伐,击灭齐、赵、燕国,然后集中全力北上对付匈奴,匈奴虽然从中原掳走了大量工匠,但在五年之内,局面应该还是可控的,匈奴就是强大也强大不到哪里去。
所以,项庄最多只能给出三年时间用来消化吸收梁地、淮南。
“什么,三年?!”项他失声道,“这怎么可能?这完全不可能!”
“若是按照常规手段,要想在三年内使梁地、淮南踏上正轨,当然不可能,但若是使用非常手段呢?”项庄下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案,若有所思道,“譬如说……”
话音未落,屈不才忽然匆匆而入,躬身禀道:“大王,安邑有飞鸽传书至!”
说罢,屈不才便将一卷密信递给了项庄,项庄展开小纸卷匆匆看完,顿时脸色一沉,旁边项他、毕书的心便也随之下沉,又出事了!
第474章 合纵连横(二)
见项庄神情阴沉,项他忍不住问道:“大王,出什么事了?”
项庄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项他,项他看完密信后也是脸色一沉,又将密信递给了下首的毕书。
毕书看完密信后却是微微一笑,道:“我那师兄竟成了韩国丞相?”
项他道:“大王,我以为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更不能把它当成一件孤立事件,韩国原是我大楚的盟国,现在却背盟投汉,焉知赵国、燕国就不会效仿?”
“这肯定不是孤立事件。”毕书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那师兄应该是想效法苏秦连横韩、赵、燕、齐、南越以共抗我大楚罢。”
“合纵连横?!”项庄闻言顿时心头凛然。
苏秦合纵诸弱、佩六国相印,张仪连横以破合纵的典故他当然听说过,这两位可都是青史留名的纵横大家,而且同样也是鬼谷传人!
而且,项庄更清楚,一旦白墨真的连横成功,促使汉、齐、燕、赵、南越六国同进共退,共抗楚国,那楚国就有大麻烦了!楚国的局面会比当年的秦国要糟糕得多,当年的秦国只需面对东边一个方向的威胁,而楚国却很可能要面对西、北、南三个方向的敌人。
方今天下格局,汉、齐、赵、燕、韩、南越六国,随便挑出一个或者两个国家,都不是楚国的对手,但是,若是六国联兵抗楚,那楚国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了,因为接下来的征战将与泗水之战、沔水之战截然不同。
泗水之战、沔水之战是在楚国的家门口,而且楚国是被动应战,是为了求得生存,但再接下来的统一之战,却就是楚军主动进攻了,战场也到了别国地面,而且战争的性质也变成了其余各国为了求存而与楚军拼死一博。
连横的大格局能否最终成形还是个未知之数,但楚国和项庄却不能等闲视之,不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而且必须主动出击,尽可能地破坏白墨的连横!
项他也惊呼道:“白墨要连横韩、赵、燕、齐以及南越国?”
毕书轻轻颔首,又道:“而且,我那师兄似乎已经初战告捷了。”
项庄道:“韩国已经是沦陷了,却不知道白墨的第二站会是哪里?”
毕书道:“依臣之见,白墨的第二站必然会是邯郸,因为赵国人口众多、国力殷实,而且地处要冲,赵国处于燕国、齐国、韩国之间,又与我大楚隔河水对峙,白墨只有说服了赵国君臣,连横抗楚的大格局才有可能最终成形!”
“糟了!”项他急道,“偏偏这个时候上大夫又去了番禺(广州)。”
白墨摇了摇头,说道:“令尹,敝师兄白墨非但口才了得,更谙熟纵横之道,而上大夫虽然同样口才了得,却缺几分随机应变能力,非是在下小觑上大夫,纵然上大夫去了邯郸只怕也阻止不了赵国的背盟,而且……”
项他迫不及待地问道:“而且什么?”
白墨道:“而且要想破解连横抗楚的大格局,关键不在赵国。”
项庄两眼微眯,沉声道:“要想破解连横抗楚的大格局,关键在齐国!”
白墨闻言不禁两眼一亮,对项庄的眼力大为佩服,说道:“大王明鉴。”
“齐国?”项他却有些困惑不解,问项庄道,“大王,齐国是汉国盟友,为何反而成了破解连横大格局的关键了呢?”
项庄道:“因为齐国处于合纵的关键节点!”
“齐国处于合纵的关键节点?”项他还是没听明白。
毕书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悬挂着地图的屏风前,指着地图解释道:“令尹你看,敝师兄要想促成连横抗楚的大格局,南越、燕国地处偏远,助力有限,连横之基石却是汉、韩、赵以及齐国,这四国自西向东,几乎处于一条直线上,此为连横。”
项他点了点头,闷声道:“这个在下知道,不过此连横并非彼连横。”
一百多年以前,张仪之连横不过是为了破解苏秦的合纵,而今天白墨的连横却是为了联合诸弱国共抗楚国。
毕书道:“此连横的确不是彼连横,彼连横之应运而生,不过是为了破解合纵之势,那么今天,我们要想破解连横之势,也必然得借助合纵之道!”
“明白了。”项他恍然大悟道,“昔张仪以连横之道破解苏秦合纵之势,那么今天,我大楚也要以合纵之道破解白墨连横之势,所谓合纵,也就是联合南北两个方向的燕、齐、南越等弱国,而齐国又正好处于这条纵线的中间节点,是为关键!”
“正是如此。”毕书微笑道,“非合纵,不足以破解连横。”
项他点点头,遂即又道:“不过,齐军大败于泗水,韩信也因此而死,齐国恐怕很难摒弃前嫌与我大楚结盟罢?”
这的确是个难题,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齐王韩阖又岂能善罢干休?
毕书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胜败之数、死生之道,皆为天意,齐国君臣应该不会把帐算在咱们楚国头上。”
项庄也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永恒的友谊,更没有永恒的仇恨,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只要咱们楚国的利益能与齐国一致,说服齐国与我结盟并非没有可能。”
项他想了想,又道:“还是不成,我大楚没有能与白墨相匹敌的纵横家呀。”
项庄大笑道:“子翼你莫非忘了学剑、白墨与先贤苏秦、张仪同出鬼谷门下?鬼谷门人素以纵横之道而著称于世,何言我大楚没有能与白墨匹敌的纵横家?”
“上将军也谙熟纵横之道?”项他却有些不信,这也难怪,实在是毕书在军事上的表现太过于耀眼了,以致于项他选择性地忽视了他别的方面的能力,本来也是,一个人若是各方面都那么出色,岂不成妖孽了?
毕书说道:“谈不上谙熟,略知一二而已。”
项庄却道:“学剑你就别谦虚了,出使齐国破解连横之重任,非你莫属!”
“既然大王有令,臣敢不效死以报。”毕书冲项庄深深一揖,又道,“不过,在臣出使齐国之前,还得麻烦大王唱一出大戏。”
##########
赢贞正拉着百里伊水和项庄的另一个姬妾玩纸牌,这纸牌当然是项庄这个穿越众所发明的,其实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斗地主,这纸牌一经发明,便立刻风靡了整个楚地,宫中的后妃们闲来无事,也喜欢拿纸牌来消谴。
百里伊水一边叫了地主,一边说道:“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桩奇事?”
赢贞懒洋洋地理着纸牌,随口问道:“奇事?什么奇事?可是哪里又出了神仙?”
百里伊水笑道:“神仙倒是没有,不过前几天忽然冒出个王后的本家侄子,还说是魏王豹的嫡亲孙子呢,这可真是稀奇了。”
“王后的本家侄子?”赢贞顿时上了心,没听说魏王豹留有后裔呀。
“谁知道这个魏王后裔是不是真的?”百里伊水出了副对三,又道,“许是有人见大王打下了魏国故地,所以想跳出来捡现落当个魏王呢。”百里伊水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事实上在楚国也的确有这么种说法,认为应该扶植魏王后裔复国。
这个必须从当时的大势说起,先秦时期,分封制才是王道,秦始皇虽然完成了华夏的大一统,也在全国范围内实现了中央集权的郡县制,但不幸的是,大秦帝国的统治仅仅维持了十余年便告分崩离析,这就给郡县制打上了“暴政”的标签。
历史上,刘邦在完成统一之后,其实也想效法秦始皇推行中央集权模式的郡县制,却遭到了麾下大臣的极力抵制,不得已,刘邦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分封诸侯王,待自己的帝位巩固之后再慢慢收拾那些分封出去的各路诸侯王。
所以说,分封制是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若不是项庄因为汉国未灭、先王大仇未报这个借口给压着,只怕早就有大臣提出来分封了,这个也是人之常情,大家伙跟着你流血拼命打江山,最后江山打下来了,总也该分些好处,对吧?
总不成你一个人吃肉,别人却连汤都喝不上,这可不行。
但是,既便是项庄仍力压着,在私底下也仍有不少声音在议论纷纷,认为楚王也该分封功臣了。
尤其是泗水、沔水连续大胜,又吞并了梁地六郡之后,这种声音更有甚嚣尘上之势。
在两天之前,更是冷不丁冒出了一个自称是魏豹嫡孙的年轻人,还明目张胆前往王宫认亲,王后魏悦将此人安排在了别馆之中,由于身份无法确定,魏悦让人严密封锁了消息,百里伊水也是无意之中才听说的。
“还有这事?”百里伊水言者无心,赢贞却是听者有意。
王后魏悦本性纯善,与人无争,赢贞却是野心勃勃,更极富心计,这女人无时不刻不想着恢复大秦帝国的荣光,眼前的事情却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若真能促成魏王分封,不仅可以卖王后一个好,还可以为将来秦国的分封埋下伏笔,何乐而不为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co)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王后魏悦本性纯善,与人无争,赢贞却是野心勃勃,更极富心计,这女人无时不刻不想着恢复大秦帝国的荣光,眼前王后魏悦本性纯善,与人无争,赢贞却是野心勃勃,更极富心计,这女人无时不刻不想着恢复大秦帝国的荣光,眼前的事情却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若真能促成魏王分封,不仅可以卖王后一个好,还可以为将来秦国的分封埋下伏笔,何乐而不为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支持前排求粉努力顶起美女军团强势插入前排求粉努力顶起美女军团强势插入前排项庄神情阴沉,项他忍不住问道:“大王,出什么事了?”
项庄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项他,项他看完密信后也是脸色一沉,又将密信递给了下首的毕书。
毕书看完密信后却是微微一笑,道:“我那师兄竟成了韩国丞相?”
项他道:“大王,我以为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更不能把它当成一件孤立事件,韩国原是我大楚的盟国,现在却背盟投汉,焉知赵国、燕国就不会效仿?”
“这肯定不是孤立事件。”毕书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那师兄应该是想效法苏秦连横韩、赵、燕、齐、南越以共抗我大楚罢。”项他道:“大王,我以为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更不能把它当成一件孤立事件,韩国原是我大楚的盟国,现在却背盟投汉,焉知赵国、燕国就不会效仿?”白墨什么时候成项庄的人了?呵呵。听说发图长经验
奴家也来试试
8张5分
妥妥的
吾王镇场
就快完了
凑数
经验到手听说发图长经验
奴家也来试试
8张5分
妥妥的
吾王镇场
就快完了
凑数
经验到手项庄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项他,项他看完密信后也是脸色一沉,又将密信递给了下首的毕书。每天都要进来凑够十五字顶上一个在两天之前,更是冷不丁冒出了一个自称是魏豹嫡孙的年轻人,还明目张胆前往王宫认亲,王后魏悦将此人安排在了别馆之中,由于身份无法确定,魏悦让人严密封锁了消息,百里伊水也是无意之中才听说的。
“还有这事?”百里伊水言者无心,赢贞却是听者有意。
王后魏悦本性纯善,与人无争,赢贞却是野心勃勃,更极富心计,这女人无时不刻不想着恢复大秦帝国的荣光,眼前的事情却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若真能促成魏王分封,不仅可以卖王后一个好,还可以为将来秦国的分封埋下伏笔,何乐而不为呢?(123后排项庄神情阴沉,项他忍不住问道:“大王,出什么事了?”
项庄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项他,项他看完密信后也是脸色一沉,又将密信递给了下首的毕书。
毕书看完密信后却是微微一笑,道:“我那师兄竟成了韩国丞相?”
第475章 合纵连横(三)
周冠夫将几个随行亲兵叫到跟前,语气凝重地叮嘱道:“前面就要进入壶关峡谷了,你们一定要严密搜索峡谷两侧的断崖密林,任何蛛丝马都不可放过,丞相的安危关系重大,绝不可掉以轻心,都听明白了吗?”
几个亲兵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坐在马车上的白墨微笑摇头道:“胜之,有你在我身边,还能出什么事?”
周冠夫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在下虽然略有些武艺,可终究只有一个人,若遭到刺客的大举围攻,未必就能护得丞相周全。”
白墨笑道:“胜之你多虑了,这里怎会有刺客呢。”
“那可说不准。”周冠夫道,“乌木崖的人可是无孔不入,丞相你的行踪在关中或者还能保密,可一旦进了韩国只怕早就让他们知道了,项庄老儿视丞相为心腹大患,得知丞相行踪之后又岂会视而不见?派刺客行刺是必然之事。”
“那也未必。”白墨摆了摆手,淡然道,“项庄虽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却未必就会贸然行事,乌木崖虽善于刺探消息,却终究势孤力单,难不成区区几十个死士还真能奈何得了你这个大汉骠骑将军和三百精锐不成?”
周冠夫道:“焉知乌木崖不会从赵国搬来大军?”
说到这里,周冠夫忽又担心起来,劝说白墨道:“丞相,在下以为就这样去邯郸实在是太危险了,不管怎么说,赵国都还是楚国的盟国哪!”
“放心吧,赵国君臣不会如此不智!”白墨摆了摆手,淡然道,“更何况,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赵国又为什么要对本相不利呢?没有道理嘛。”
“可是……”周冠夫还想分辩时,却被白墨制止了。
白墨笑着制止了周冠夫,低声道:“胜之,不妨告诉你吧,其实本相早就有了万全安排了,此去邯郸,绝无一丝危险。”
##########
项庄沿着凯旋大道一直送到渡口,又将毕书送上了渡船。
呼延手按哑月剑站在毕书身后,瓮声瓮气地说道:“大王你就放心吧,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上将军就绝不会少掉半根毫毛!”
“你这叫什么话?”项庄两眼一瞪,厉声训斥道,“你活着,上将军不能少一根毛,你死了,上将军也还是不能少一根毛!”
“喏!”呼延轰然应喏,啪地拱手作揖。
项庄又再三叮嘱毕书道:“学剑,此去临淄,你务必要小心,虽说我们已经有了万全安排,却也不敢断言韩阖小儿就会有所收敛,退一步讲,既便韩阖小儿出于利益的考虑有所收敛,那也不能保证齐国的文臣武将就会有所顾忌。”
毕书再三拱手道:“大王放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道理臣还是懂的。”
项庄还是不放心,又最后一次叮嘱道:“学剑哪,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你千万不要进临淄城,只要不进城,既便齐国君臣对你有不利之心,呼延的三百铁骑也完全可以护着你从容走脱,寡人会让姜济率水军从海路接应于你。”
毕书道:“大王放心,齐国君臣想要臣的性命,却没那么容易。”
“甚好。”项庄终于松手,又挥手示意船夫开船,然后冲毕书拱手作揖道,“学剑,寡人在秭陵静候佳音。”
“大王请回吧。”毕书作揖回礼,微笑道,“臣……定不辱命!”
项庄却没有就此返回,一直站在渡口目送毕书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茫茫江面上,这才心事重重地返回了秭陵城。
##########
赵王张敖连夜将国相贯高、亚相张景、上将军赵午还有次将军白宣召进了王宫,然后向四位首要大臣传达了一个相当惊人的消息:汉国丞相白墨已经到了榆次,马上就要途径井陉进入赵国境内了!
张景闻言大为惊讶,不解地道:“大王,白墨可是刘邦的托孤大臣,这时候他不在咸阳辅佐刘恒,跑来赵国干什么?”
“管他来干吗?”赵午却满脸狰狞地说道,“当年在金牛道上,白墨设伏险些害了楚王性命,曾听人说,楚王恨不能生啖其肉,咱们何不拿了白墨,将其解送秭陵?如此一来,我大赵与楚国的盟约岂非更加巩固?”
“这恐怕不妥吧?”白宣皱眉道,“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此次白墨作为使节前来邯郸,若我大赵不由分说将之擒拿,岂非失信于天下人?”
“失信于天下又怎么了?”赵午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如今楚国国势强盛,我大赵背靠强楚、傲视诸侯,又有谁敢说半句闲话?哼!”
“背靠强楚?”白宣冷然道,“焉知强楚就不会对我大赵起觊觎之心?”
“你……”赵午顿时为之语塞,遂即又强词夺理道,“白宣,你处处与本将军做对,究竟是何居心?你屡屡破坏楚赵同盟,意欲陷我大赵于险境否?”
白宣却不再理会赵午,向张敖道:“大王,楚国席卷天下之势已成,此时再维持与楚国的盟约,不啻于与虎谋皮,恐亡无日矣,臣以为,我大赵当果断摒弃与楚国的盟约,转而与汉、韩、齐结盟联兵抗楚,或者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白宣!”赵午大喝道,“休要再出此等误国之言!”
眼看赵午、白宣又吵了起来,张敖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两位爱卿别吵了,都别吵了,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好不容易压下了赵午、白宣的争吵,张敖又问贯高道:“老国相,依你之见呢?”
贯高雪白的寿眉动了动,顾左右而言他道:“大王,老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张敖苦笑,又将垂询的目光投向亚相张景,张景目光闪烁,说道:“臣以为,两位将军所言皆有道理,不过老国相才是老成谋国之言,此事当从长计议。”赵午、白宣已经势成水火,贯高、张景都不想轻易卷入其中。
“也罢。”张敖满腹懊恼,颓然道,“此事暂且不说了,那就等到白丞相赶到邯郸之后再说,诸位爱卿也请回吧。”
##########
楚国自从项庄推行变革、尤其是推行国考制度之后,整个国家的权力格局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先的世家豪族体系被打压得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却是全新的勋戚、士子体系。
如今楚国的官员分文、武两大体系。
武官以勋戚贵胄为主,依靠战功奖励累迁晋升,文官皆出于太学,依靠政绩考核累迁晋升,十几年下来,这两个体系都已经是逐渐规范、相对完备了,譬如说梁地六郡的纳入,令尹府在很短时间内就简拔了六个郡守、七十多个县令,这就是体系之力。
这也要拜项庄造纸术、印刷术的助力,若不是项庄发明了造纸术、印刷术,使书藉的大量传播成为可能,既便项庄推行国考制度,也依然改变不了读书人稀缺的现状,所谓的国考就只能成为摆设,设想一下,如果每年只有廖廖几百人应考,那还考个屁?
不过现在,楚国却全无这方面的忧虑了,整个楚国八百万人口,少说也有十万读书人,而且年纪越小,读书的比例越高,项庄甚至还有些担心,长此以往,会不会所有的年轻人都选择读书去了,那还靠谁去当兵、去打仗?
不过文官体系的形成毕竟时日还短,至少在朝堂之上还没能形成气候。
现在的楚国朝堂上,占据核心地位的还是那些武将出身的勋戚,以及宗族后族出身的贵胄,譬如说身为文官之首的令尹项他,本身就是项氏宗族,是最为显要的贵胄!还有身为武将之首的太尉项佗,也是项氏宗族。
换句话说,在如今的朝堂之上,勋戚贵胄的话语权极大!
这些勋戚贵胄大多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他们不像那些太学培养出来的文官,文官的权力来自于王权,失去了王权的支持,他们就屁都不是,而勋戚贵胄的权力来自于自己的战功,既便是楚王,也不能轻易剥夺他们的战功。
这就必然出现一种局面,文官更忠于国君,因为国君可以给他们更大的权力,而武官则更忠于自己的家族,因为只有家族兴盛,才能获取更多的资源,有了更多的资源,才能去博取更多的战功,然后反过来巩固家族的权势和地位。
换句话说,武官更加在乎各自家族的利益诉求!
而武官家族利益诉求的最高体现就是——分封。
其实,楚国的那些勋戚贵胄们早就在私底下嚷嚷着分封了,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已经不年轻了,眼看着没几年好活了,若再不分封也许就赶不上了,只是项庄威望太高,又以先王大仇未报为借口给压着,否则,他们早就群起邀封了。
所以,当王后魏悦有个侄子前来投奔的消息传开之后,就像一枚石子投入水池,顷刻间荡起了层层涟漪,短短不到两天时间,请求分封故魏王豹嫡孙为魏王,并重立魏国的奏章就像雪片般飞进了楚王宫,并堆满了项庄的案头。
第476章 合纵连横(四)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项庄的书房里传了出来,守在外面的虎贲卫透过敞开的窗户往里面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楚王跟军师百里贤相对而坐,言谈甚欢。
百里贤随手翻阅着奏章,说道:“两天就这么多,还都是请封魏王的?”
“谁说不是?看来有些人是真着急了,他们是想通过请封魏王来提醒寡人哪。”项庄微笑摇头,又说道,“不过,寡人也的确应该认真考虑封赏功臣的事了,眼看着许多老臣年纪也大了,总不能让他们带着遗憾去见先王吧?”
百里贤欣然道:“大王所虑极是,如今刘邦、韩信皆死,齐、汉皆遭重创,我大楚雄吞天下之大势已成形,也的确应该封赏有功之臣了,若是有功不赏,有爵也不封,于军心、士气不利哪。”
项庄道:“子良,今天寡人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议议封赏之事。”
百里贤闻言一窒,略有些不自然道:“大王,封赏之事似乎应该召集令尹、太尉以及鄞乡侯、舒乡侯、黟乡侯、娄乡侯等重臣共议,臣人微言轻,恐怕……”
项庄摆手制止百里贤,心下却不无感慨,说起来百里氏也算是尊荣之极了,百里伊水贵为王妃,百里贤身为军师,极受项庄的器重,百里茂也是军中有数的功勋大将,可在秭陵城内诸多勋戚豪门里,百里家却是最低调的。
像恒家、季家、高家以及庞家等豪门,时不时的就会闹出豪奴子弟欺男霸女之风波,太尉以及令尹府上的豪奴子弟就更是不得了,常常仗着宗族身份为非作歹,秭陵县令虽然是个强项县令,却也常常跑到项庄跟前来诉苦。
但是,项庄还真没听说过百里家的负面消息。
不过,最让项庄感到欣慰的是,百里家始终保持着跟赢贞的距离,由于项术的缘故,百里家与赢贞的关系极为特殊,赢贞也屡屡示好百里家,意图引为奥援,不过百里贤并没有接过赢贞伸过来的橄榄枝,反而刻意地疏远了关系。
对于赢贞在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项庄可谓洞若观火,他也知道赢贞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更知道她想要复兴大秦帝国的意图,不过项庄并不在意,区区一个后妃,手中没兵又没权,儿子又不是太子,能成什么气侯?
但是对于百里贤的态度,项庄却非常欣赏!
很显然,百里贤是个极谨慎、又非常懂得进退的智者,正因为百里贤的谨慎和睿智,项庄才更加的信任他,大事小情也都愿意找他商量,譬如这次封赏有功之臣,项庄想找个人议议,心里想到的头一个大臣便是百里贤。
项庄道:“子良,你不必有所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好吧,那臣便抖胆说几句。”百里贤见实在推诿不过去,只得整理了一下措辞,然后说道,“大王,桓楚、季布、虞子期、钟离昧、周殷几位将军资历虽老,战功却有限,封侯足矣,高初、庞钰这两位,只封侯怕是不够了,不过,最难封的还是上将军。”
项庄默默点头,百里贤这番话又说到他心坎里了,桓、季、虞、周等老将在军中早已没了根基,容易处理。
高初、庞钰原本就已经是彻侯了,两人战功卓著,仅仅只增加食邑那是难以服众的,就算两人嘴上不说,心里却肯定不服气,不过为难的是,二十级秦爵中彻侯已经是最高阶,再往上就得封王了,项庄却是万万不愿封王的。
作为一个穿越者,项庄深知异姓封王的危险。
甚至连宗族子弟封王也不行,汉初七王之乱、晋初八王之乱,可不就是同姓王作乱?项庄早就已经打定主意,绝不封王!
当然,这次封魏王是个例外,这是为了配合毕书唱一出大戏。
然而,高初、庞钰还不是最难封的,最难封的还是毕书,论战功,先在泗水战场击灭韩信,又在沔水战场打败刘邦的毕书可谓无人能及,就是高初、庞钰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单是这两场大战的功劳,恐怕就足够封王了。
但是,当真能给毕书封王吗?当然不能!
不说项庄不愿意封王,楚国的诸多勋戚武将恐怕也不服气,因为毕书的资历实在是太浅了。
封侯不够,封王不能,该怎么封?
百里贤心里非常清楚项庄的为难,当下小声提议道:“大王,为什么不在彻侯与诸侯王之间再增加一级爵位呢?”
“再加一级爵位?”项庄心头一动,“国公?”
##########
与戈胜同村的青皮在上次泗水之战中受了重伤,高初念及旧日情份,便给他安排了一个闲差,不过青皮却不是个安份守己的主,很快便成了乌木崖大统领屈不才的心腹干将,又在半年前被派来邯郸主持大局。
赵府的家奴打着灯笼,从后门将青皮引入了后院。
如今青皮的公开身份是来自淮南的富商,专事经营丝绸、棉布生意,暗地里也会夹带经营盐、粮等生意,在邯郸城内拥有四处铺面,在城外还有两处庄园。
刚穿过中门,青皮便看到赵午早已经候在了书房门外,当下赶紧拱手作揖道:“哎呀,上将军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赵午微笑道:“青公乃是贵客,理当如此。”
两人寒喧罢,赵午便将青皮迎入了书房内。
两人分宾主落座,赵午便直接屏退了侍立左右以及门外的护院家奴。
青皮便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递给赵午道:“上将军,这是秭陵刚刚发来的密信。”
赵午赶紧跪坐起身,然后以双手从青皮手中接过了密信,匆匆看完密信,赵午眉宇间霎时露出了狂喜之色,原来赵午早就暗中跟楚国搭上了线,楚王已在信中许诺,只要赵午调动赵军配合乌木崖击杀汉相白墨,便封他为常山王。
当着青皮的面将密信烧了,赵午然后才说道:“青公,事情怕是不好办,今日廷议,白宣那厮竟然处处与老夫唱反调,贯高、张景这两个家伙又耍滑头,赵王也就没有同意对白墨下杀手,所以,行刺之事恐怕还得另想办法。”
“白宣竟如此嚣张?”青皮闻言霎时蹙紧了眉头。
青皮很清楚,白墨身为汉国丞相,此次出使赵国必然会有精兵猛将随行保护,单凭乌木崖的人,要想刺杀于他可谓难如登天,所以青皮才想到了收买赵午,然后调动赵国大军去伏击白墨,不过现在看来事情并不顺利。
赵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几个月前,老夫未奉赵王诏令及时从临淄退兵,就已惹来赵王不快了,贯高这老匹夫更与老夫有积怨,现在连张景的态度都变得暧昧莫名,所以白宣才敢肆无忌惮地挑战老夫权威。”
青皮目露凶光,沉声道:“那便除掉白宣!”
赵午闻言大喜,慨然道:“若能除掉白宣,贯高、张景实不足虑,老夫就能将赵王玩弄于股掌之间。”说此一顿,赵午又不无担心地道,“不过白宣武艺高强,出入又有十八骁将寸步不离左右,要想除掉他只怕也难。”
“刺杀白宣总不会比刺杀白墨更难吧?”青皮狞声道,“上将军,我们已经是别无选择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白墨活着进入赵国!否则在下无法向楚王交待,上将军你只怕也当不成常山王了,赵家的复兴也就无从谈起了。”
赵姓是故赵王族,赵午也是王族远支,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恢复故赵。
此次之所以选择与楚国合作,赵午就是想借助楚国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当下对青皮说道:“青公放心,老夫定当全力配合!”
“好。”青皮道,“事急,今晚便动手。”
“今晚便动手?”赵午道,“会不会太仓促了?”
青皮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上将军这便召集人手罢。”
“也罢。”赵午拍案起身,又抬头喝道:“赵仲何在?!”
一道健硕的身影应声出现,昂然道:“主公有何吩咐?”
赵午上前拍了拍赵仲的肩膀,问道:“赵仲,老夫待你如何?”
“主公待小人恩重如山!”赵仲肃然道,“为了主公事,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小人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赵午道,“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晚就看你的了!”
“主公放心。”赵仲冲赵午揖了一揖,又扭头大喝道,“赵家死士何在?”
赵府后院霎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到片刻功夫,五十余名赵家死士便已经聚集到了院子里,幽暗的夜空下,只见一个个全都健壮犹如牛犊,形容冷肃似铁,赵午不无得意地向青皮道:“青公,我赵家死士如何?”
青皮的目光从五十死士腰畔的长剑上掠过,蹙眉道:“装备太差,就凭这点人手、这样的装备,要想攻破白府可谓痴人说梦,这样吧,在下这便回去让人送五十具手弩过来!”
第477章 合纵连横(五)
赵国次将军白宣的府邸已经成了修罗血狱!
半夜子时刚过,百余名包头蒙脸的刺客突然间闯入了赵府,他们手持能够连续发射的短弩,二十步内简直锐不可挡,赵府的家兵、家将虽拼死抵挡,却还是抵挡不住,还不到两刻钟,刺客就将白府的主院团团围困了起来。
不过在白府主院,刺客却遭到了顽强的阻击。
尤其是白宣麾下的十八骁将,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箭术过人,他们带着五十余名家丁分守四面,连连以硬弓回击,刺客死伤不少,却始终攻不破主院的大门!见强攻不奏效,刺客很快便改变了策略,开始放火。
半刻多钟之后,白府主院开始起火。
过了半个时辰,当赵国禁军赶到时,整个白府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在整个白府,他们没有找到一个活物,哪怕是活着的耗子!
##########
张敖从睡梦中被人唤醒,匆匆来到御书房内,只见贯高、赵午和张景早已经等着了。
“怎么回事?”张敖匆匆步入首席,连声道,“好端端的,白府怎么就遭到袭击了?邯郸城内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嚣张的刺客?”
赵午拱手作揖道:“大王,这定是乌木崖的人干的。”
贯高目露怒色,张景却是目光闪烁,两人都怀疑是赵午暗中动的手,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此时说出来万一惹怒了赵午,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白宣死后,赵**中就再没有能跟赵午相抗衡的重将了。
“乌木崖?”张敖怒道,“他们到底想干吗?!”
“肯定是昨日的廷议走漏了风声。”赵午道,“乌木崖的人知道了白宣力谏大王摒弃与楚国的同盟的消息,所以才招来了他们的报复!”
“简直岂有此理!”张敖勃然大怒道,“这里是邯郸,不是秭陵!”
“大王所言极是。”赵午道,“乌木崖的人的确是太嚣张了,他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大赵君臣的安全,老臣提议,这便发兵封锁全城、全力搜查,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乌木崖的人连根拔起!”
见赵午言之凿凿的样子,贯高、张景不禁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赵午这厮不是早就暗中跟乌木崖的人勾结到一起了吗?他这般叫嚣只是做做样子,还是说,真的想要吃干抹净然后翻脸不认帐了?
“好,此事便交与上将军你去办!”张敖说罢便从案头锦匣里取出兵符,递给了赵午。
赵国的军制沿袭春秋战国时期的制度,仍然采取正卒、戎卒、更卒制度,所谓正卒,就是驻守邯郸的军队,也就是常备军,戎卒是边防军,大多是囚犯,更卒则是有战事的时候临时从民间征发,张敖交给赵午的便是征调邯郸常备军的兵符。
##########
一俟赵午走进书房,早就已经在房中等候多时的青皮赶紧跪坐起身,问道:“上将军,兵符到手了吗?”
“到手了。”赵午笑着取出兵符,道,“青公你看?”
“太好了。”青皮大喜,急声道,“上将军,这便发兵吧。”
“发兵?”赵午淡淡一哂,笑道,“发什么兵?往哪发兵?”
“呃……”青皮闻言愣了一下,愕然道,“自然往井陉发兵,伏击白墨呀!”
“哦,本将军差点忘了正事。”赵午一拍额头,陡然大喝道,“赵仲何在?”
赵仲应声入内,拱手作揖道:“主公有何吩咐?”
赵午伸手一指青皮,厉声道:“拿下!”
“喏!”赵仲轰然应喏,又铿然拔剑冲向青皮。
青皮受伤之后原本就不良于行,猝不及防下更是疏于防范,等他回过神来时,赵仲冷森森的剑锋早已经抵达了他的颈侧,当下青皮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上将军,你这是干吗?难道你不想当常山王了?不想恢复赵家的荣光了?”
“常山王?”赵午哂然道,“本将军要当赵王!”
青皮道:“只要你能诚心与我大楚合作,取赵王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必了!”赵午一摆手,冷然道,“并不是只有你楚国能助本将军登上赵王大位,何况你楚国国势如此强盛,本将军若真与你们合作,最终能不能当成常山王,还是未知数,你还真把本将军当成三岁小儿不成?”
“赵午!”青皮大怒道,“你敢背信弃义,那就等着迎接大楚国的怒火吧!”
“你这是威胁本将军么?”赵午冷然道,“实话告诉你吧,赵国即将响应白墨丞相的提议,与汉、齐、韩连横盟誓,以联兵抗楚。”
青皮闻言凛然道:“原来,你早就跟白墨勾结到一起了?”
赵午嘿嘿冷笑道:“嘿嘿,本将军又怎么会在一颗树上吊树?既然白墨丞相开出的条件更加诱人,而且与汉、齐结盟也更符合赵国的利益,本将军又为什么不跟他合作呢?不过还是得感谢青公,若不是你,本将军还真杀不了白宣。”
“小人!”青皮大怒,“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赵午一挥手,赵仲便毫不犹豫地一剑剌开了青皮的脖子,激血飞溅,青皮瘦弱的身躯便向着前面直挺挺地往前倒了下来。
##########
壶关峡谷内,周冠夫大笑道:“原来丞相早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白墨眯着眼,若有所思地道:“不过赵午的野心太大,能力却平庸,实在不是个理想的合作对象哪。”
周冠夫闻言一愣,问道:“丞相这话什么意思?”
白墨笑着摆摆手,说道:“到了邯郸你便知晓了。”
##########
秭陵楚王宫,封赏功臣的大朝议正式拉开了帷幄。
无论是桓楚、季布、周殷、钟离昧、虞子期这样的两朝老将,还是高初、庞钰还有蒙殛这样的功勋大将,全都是喜气洋洋、神情振奋,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拎着脑袋跟项庄打天下,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博个王侯封妻荫子么?
不过,在为自己请封之前,还得摆摆姿态。
令尹项他第一个出班奏道:“大王,臣请封公子错为魏王!”
太尉项佗第二个出班奏道:“大王,臣恳请大王恢复故魏!”
恒楚、季布、周殷、虞子期等老将也纷纷出班:“臣等附议!”
看到满朝文武纷纷表态,支持故魏复国并要立自己为魏王,站在项庄右下首的年轻人不禁满脸潮红,就在几天之前,他不过是乌江边上一个依靠偷鸡摸狗度日的小混混,可是转眼之间,他却马上要做魏王了,这他娘的不是做梦吧?
坐在项庄左首(先秦时以右为尊)的魏悦却大为惶恐。
魏悦虽然贵为楚国王后,可今天却是她头一次参与大朝,对于魏错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侄子,魏悦内心是相当怀疑的,而且她也不赞成封魏错为魏王,哪怕他真是魏豹的嫡孙,如果非要分封魏王,魏悦倒更嘱意自己的嫡次子——项权。
项庄嘴角却绽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回头问魏悦:“王后,你的意见呢?”
魏悦有心要反对,可是一看项庄的神态她就什么都清楚了,当下无奈地道:“但凭大王做主便是,臣妾无有不允。”
项庄微微扬手,大殿上的喧哗声霎时便嘎然而止。
“既然诸位爱卿同声力谏,寡人也不好反对。”项庄的目光从魏错激动的脸上扫过,又道,“也罢,那便以颖川、砀、陈、东、南阳五郡复立魏国,由公子错继承王位,寡人再提议以高初为魏国上将军,百里贤为魏相,魏王以为如何?”
项庄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在询问魏错了,魏错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在旁边大臣的提醒下才猛然醒悟,赶紧向项庄躬身答道:“小人,呃不,小王全凭楚王做主。”
“好,那便这么定了。”项庄微微一笑,又道,“来人,给魏王添设席位。”
早有宫中侍者抬上来一张矮榻摆在项庄王榻的右下首,刚刚被项庄分封为魏王的魏错便迫不及待地盘腿坐了上去。
项庄再次伸手压下朝廷上的喧哗声,又道:“好,现在再议议诸侯爱卿的封赏。”说罢项庄又冲项他肃手道,“令尹,有请功勋薄。”
项他回头一招手,早有十几个小吏抱着几十摞薄册疾步上了大殿,这些薄册上却密密麻麻地记载了高初、庞钰、蒙殛等文官武将的功勋,根据项庄推行的奖励士农工商的法令,在士农工商方面做出成绩,也是等同于战功可以赐爵的。
然后两个大嗓门的小吏开始轮番唱功,无非是斩首几十级,夺金鼓旌旗几面,发掘士子若干人等等等等,然后是令尹府给出建议,群臣复议,项庄最后拍板、定下爵位,有资格金殿受封的当然不会是普通的功勋,至少也是关东侯(同关内侯)了。
项庄一口气封了百来个关东侯,朝堂上便只剩下二十来个文武重臣了。
这二十来个文武重臣才是大头,项庄第三次扬手压下朝堂上的喧哗,说道:“剩下这二十六位爱卿或者战功卓著,或者劳苦功高,非列侯不足以表功,甚至连列侯也犹有不足,寡人决定,在列侯之上再增爵三级:县公、郡公以及国公。”这二十来个文武重臣才是大头,项庄第三次扬手压下朝堂上的喧哗,说道:“剩下这二十六位爱卿或者战功卓著,或者劳苦功高,非列侯不足以表功,甚至连列侯也犹有不足,寡人决定,在列侯之上再增爵三级:县公、郡公以及国公。”
第478章 合纵连横(六)
封赏其实是一项相当复杂的工作,关键是众口难调啊。
百来个关东侯的封赏相对简单些,仅仅只用了半天时间就结束了,但涉及到毕书、项他、项佗、高初、庞钰、桓楚、季布、周殷、虞子期、钟离昧、晋襄、呼延等文武重臣的封赏就比较麻烦了,期间甚至出现了ji烈的争吵。
人心都是贪婪的,谁都想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项庄冷眼旁观,任由大臣们在大殿上ji烈争吵也不加制止,事实上,各派系大臣之间存在裂痕甚至积怨是有好处的,底下大臣意见有分歧,国君就能站在超然的立场加以调停,掌控朝局就会相对容易些,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当然,以项庄现在的威望,完全没必要耍弄帝王心术。
不过,项庄不能不替自己的子孙考虑,他在时,当然可以从容掌控朝局,可万一哪天他死了,太齤子项政继位后,却未必就能够像他这般轻松掌控朝局了,那个时候,利用各派系之间的纷争加以制衡就相当有必要了。
ji烈的争吵整整持续了五天才终于有了结果。
毕书受封吴国公,食禄八千石;
高初受封魏国公,食禄六千石;
庞钰受封蜀国公,食禄六千石;
蒙殛受封秦国公,食禄四千石;
其余大臣皆封列侯,食禄两千石至六百石不等。
此外,不少大臣因着魏国的特例,上书奏请修改奖励条令,恢复公侯食邑的旧制,所谓食邑就是封国,如果恢复封国的旧制,数以十计的郡、县、乡、亭就会成为国中之国,此举却遭到了项庄的断然拒绝,这让不少人大为失望。
##########
三天后,楚王项庄在秭陵封赏群臣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华夏,几乎是同一天,毕书也昼夜兼程赶到临淄城外,并向齐王韩阖递交了国书。
齐王韩阖当即召集国相娄敬、军师赵炎前往王宫议事。
“国相,军师,项庄终于封赏群臣了。”韩阖将秭陵发来的飞鸽传书递给了娄敬,娄敬看完后又递给了军师。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赵炎放下密信,说道,“项庄也该封赏了。”
娄敬道:“封赏是意料中的事情,倒是没有想到项庄竟会出让五郡恢复魏国。”
“依寡人看,此事不简单。”韩阖来回踱着步,若有所思道,“至少可以说明一点,项庄其实跟项羽一样,也只想当个伯王,而没想过要像秦始皇一样,一统天下当个皇帝!”
娄敬蹙眉道:“大王,项庄分封魏王的确让人意外,不过仅仅因为这个原因便说他只是另一个霸王项羽,怕是有些武断了吧?”
韩阖心里便有些不悦,娄敬说话的口吻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当下转头望着赵炎,淡淡地问道:“军师,你说呢?”
“这个,臣说不好。”赵炎不敢轻易接茬。
几冇个月前的历下之战,韩阖仅凭两万多残兵却牢牢地阻住了十万赵军的进攻,而且中间并没有太多依赖赵炎之谋,这让韩阖的信心空前膨胀,除了在政事上还需要仰仗国相娄敬的辅佐,在军事上却已经不再倚重赵炎了。
“好吧,此事暂且不说。”韩阖一摆手,又道,“楚国上将军毕书已经到了城外,并且向寡人递交了国书,你们说,寡人是见他呢,还是派大军灭了他?”
娄敬、赵炎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有想到毕书竟然来了临淄!
韩阖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模仿着韩信踱步时的神情以及举止,冷笑道:“寡人还真是没有想到,毕书竟然敢来临淄,他还真以为寡人不敢杀他吗?”
赵炎道:“大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擅杀使节,恐授人口实。”赵炎跟张良一样,都是谦谦君子,主张行事要光明磊落,所设计谋也是堂堂正正之谋。
娄敬却跟陈平是一类人,当下劝道:“大王,机会难得,应该杀了毕书!”
韩阖嘴角便缓缓绽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自他继承王位以为,这还是头一次出现国相、军师意见相左的局面,这可有意思了。
##########
同一天下午,白墨也赶到了邯郸。
周冠夫匆匆走进了白墨的房间,沉声道:“丞相,赵国潜伏在临淄的细作传回消息,楚国竟然向齐国派出了使节,而且已经赶到临淄了!”说此一顿,周冠夫又道,“丞相,你肯定想不到这个使节会是何人。”
“何人?”白墨心头微动,问道,“莫不是我那师弟,毕书?”
周冠夫霎时两眼圆睁,难以置信地道:“丞相,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哪!”
“还真是我那师弟?”白墨的脸色却霎时阴沉了下来,负手在房齤中来回踱了几步,最后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夜空,低声说道,“难怪项庄出人意料地分出五郡恢复魏国,原来存的竟然是这个打算,此必是我那师弟之谋,厉害哪。”
周冠夫听了个满头雾头,挠头问道:“丞相,你说啥呢?”
白墨摇了摇头,沉吟道:“此事说来复杂,急切间与你说不清楚,不过,邯郸的事情却需要抓紧了,否则,连横大计恐怕会横生变故!”
周冠夫凛然道:“丞相您吩咐吧,末将该怎么做?”
白墨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道:“这样,你马上派人前去赵府,就说本相已在驿馆摆下筵席,请他过来赴宴,并有要事相商。”顿了顿,白墨又从案头拿起一封书信递到周冠夫手里,接着说道,“再把这封信送到城东牛家庄,你亲自去。”
“喏!”周冠夫接过书信,转身扬长去了。
目送周冠夫的身影远去,白墨嘴角忽然绽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自语道:“师弟哪师弟,这可是你我同门之间的首次直接较量,为兄还真有些期待呢,呵呵,也不知道你的纵横之道是否有了长进,可千万别让为兄失望。”
##########
呼延昂然走进毕书的大帐,朗声道:“上将军,斥候游骑已经派出去了,附近地形也已经仔细勘查过了,就算齐国出动十万大军前来,也留不下咱们。”
毕书点点头,又道:“若是乌木崖的人到了,就让他直接来见我。”
呼延不假思索地道:“上将军放心,末将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若有乌木崖的人来,立刻带来见您。”顿了顿,呼延又道,“上将军,你说韩阖小儿收到国书之后会怎么办?是派大臣来见您呢,还是派大军来杀您?”
毕书道:“想那么多干吗,明天不就知道了?”
呼延哦了一声,挠挠头出帐去了,毕书却将目光转向了西北方向,轻声自语道:“师兄哪师兄,你差不多也该到邯郸了吧?十五年不见,却不知道师兄你是否风采依旧?”
##########
赵午在赵仲和五十死士的护卫下连夜赶到了白墨下榻的驿馆,白墨说有要事相商,他是不敢不来哪,道理是明摆着的,白墨这么晚了还找他,可见事情很急,说不定是关于篡夺赵国王位之事,赵午又岂能不来?
白墨因为带了三百随从,人员马匹众多,因而将整个驿馆都包了下来。
望着驿馆大门外气宇轩冇昂的汉军锐士,赵午略略有些犹豫,这里虽说是邯郸,可这座驿馆却完全处在汉军的控制之下,他若进了驿馆,生死可就全部操在白墨的手中了,万一白墨对他有不利之心,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不是换个地方?
赵午正欲转身离开时,驿馆大门内却忽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遂即一员虎背熊腰的汉军大将已经护着个白衣秀士走了出来,那白衣秀士见了赵午,赶紧拱手作揖道:“这位想必就是赵午上将军了,在下白墨见过上将军。”
那员虎背熊腰的汉将也冲赵午抱了抱拳,瓮声瓮气地道:“末将周冠夫,参见上将军。”
站在赵午身后的赵仲和五十死士霎时神情一凛,周冠夫?于万军之中斩杀匈奴左贤王稽粥的冠军侯?
赵午也是神情凛然,赞道:“真虎将也。”
白墨呵呵一笑,转身肃手:“上将军请。”
到了这个份上,赵午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白墨进了驿馆,让他稍感放心的是,冠军侯和守在驿馆大门外的汉军锐士并没有阻拦赵仲和赵府五十府士,他们一直跟着赵午进了驿馆,赵仲更是一直跟着赵午进了驿馆的大堂。
大堂上早已经备下了两桌筵席,白墨请赵午入了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墨回头向周冠夫使了个眼色,然后笑道:“上将军,在下想向你借一样物事,却不知道上将军是否愿意?”
赵午笑道:“只要是老夫能力范围之内,有何不愿?”
白墨笑道:“那好吧,在下想借上将军项上人头一用。”
“呃……”赵午闻言顿时呃了一声,手中酒觞也当啷一声落在了案上。
侍立在赵午身后的赵仲却勃然色变,反手便拔出了长剑,然而他才刚刚拔剑,一柄冷气森森的利剑却早已经抵住了他的颈侧,略略侧头望去,只见冠军侯满脸杀机,虎狼般注视着他,赵仲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妄动。
第479章 合纵连横(七)
赵午完全没有想到白墨竟会突然间翻脸,当下傻在那里,好半晌后才终于回过神来,讷讷地问道:“丞,丞相,你这,这这是何意?”
白墨微笑不答,只是举起双手、轻轻击掌。
掌声甫落,一道身披戎装的健硕身影便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赵午顿时脸色大变,就跟见了厉鬼似的,大叫道:“白宣?!”
这人竟是本应死了好多天的白宣!
“这不可能!”赵仲也失声惊叫起来,“鬼,有鬼!”
“鬼?”白宣神情狰狞,讥讽道,“是你心里有鬼吧?那日围攻我白府的刺客,除了乌木崖的人,只怕还有你们赵府的死士罢?”说罢,白宣惨然一笑,又道,“不过老匹夫你断然想不到,那晚本将军恰好应丞相之邀外出了!”
“明白了,老夫明白了!”赵午终于醒悟过来,对着白墨说道,“原来你早就跟白宣暗中勾结了,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老夫,是也不是?”
“你不也在算计乌木崖么?”白宣讥笑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午却没有理会白宣的讥讽,向着白墨道:“丞相,为何是白宣而不是老夫?”
“因为你言而无信,是小人。”白墨说罢又冲白宣深深一揖,肃然道,“白将军却是一喏千金的君子,君子当前,在下又岂会跟一个小人合作?”
“不不,丞相你不了解老夫。”赵午急道,“若老夫掌朝,可以将赵国兵权双手奉上,老夫还可以推荐丞相为赵相,此后赵国的大事小事,一切皆由丞相定夺……”
“老匹夫,已经晚了!今天晚上,本将军要替白府满门一百零六口报仇!”白宣刷地拔出长剑,然后一剑便刺进了赵午心口,赵仲急欲拔剑来救时,周冠夫只轻轻一抹便割断了他的脖子,赵仲的目光霎时变得呆滞,然后向前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白宣一剑刺死赵午,脸上却没有一丝快意,背着脸问白墨道:“丞相,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赵午会暗中跟乌木崖勾结,欲对本将军不利?”
“不错。”白墨坦然道,“在下的确有所预料。”
“明白了,本将军全都明白了。”白宣点点头,又说道,“明日,本将军便会进宫说服大王与汉国结盟,不过本将军告诉你,赵国不是韩国,赵国可以跟汉国结盟,赵军也可以跟汉军订攻守同盟,但是,我们赵国绝不会奉上兵符!”
“告辞!”白宣最后背对着白墨揖了一揖,出门扬长而去。
目送白宣的身影远去,周冠夫颇为不悦地道:“此人当真不识好歹!”
“白将军是个明白人,他已经想到前因后果了。”白墨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明明可以提前示警,保全白府满门一百零六口,但是为了连横大计,我们却选择了见死不救,白将军心里有所怨恨也在情理之中。”
赵国的兵权博弈,的确是白墨暗中导演的。
从一开始,白墨就没有想过要跟赵午合作,因为赵午不仅贪婪无度、反复无常,而且能力平平,而白宣不仅是个千金一喏的君子,而且能力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赵国只有白宣掌兵,才有一战之力。
相比一个唯唯喏喏的附庸弱国,汉国更需要一个强力盟国。
不过赵午毕竟是赵国上将军,在邯郸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白墨若强行扶助白宣,则赵午必定会死心塌地倒向楚国,一旦让赵午跟楚国彻底勾结起来,既便有白墨全力支持,白宣也未必能够夺得赵国兵权。
更重要的是,白宣是君子,他可以为了赵国的前途跟赵午争执不休,却不会为了赵国的兵权对赵午下手,所以,白墨叮嘱黑冰台的邯郸统领,必要的时候不惜牺牲白宣家人也要制造他与赵午之间的矛盾,这才有了白府满门被屠之事。
白府满门被屠,黑冰台没有参与其中,却也脱不了干系。
周冠夫有些担心,说道:“丞相,白宣不会倒向楚国吧?”
“断然不会。”白墨道,“我刚才说了,白将军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赵国要想自保,就只能够跟汉国结盟,再说了,若是他真的倒向了楚国,刚才就不会提出要保留赵国兵权,白宣是君子,不是赵午那样的反复小人。”
回复收起回复4楼2012-10-2412:29举报|
我也说一句
侠以武乱禁
破郡9
##########
“赵炎是方正不阿的君子,娄敬却是个聪明人。”毕书一面换上葛衣,一边对同样正在换穿葛衣的呼延说道,“所以,要破解齐国的死局,关键还在娄敬!”
呼延将哑月剑用麻布层层裹好,又装进柴捆里藏好,一边对毕书说道:“上将军,末将总觉得孤身进城太冒险了,临行前大王可是再三叮嘱过,让末将绝对不能让上将军你身犯险境,要不,想个法子请娄敬出来?”
“我不是说了么?”毕书往发髻上束好布巾,笑道,“娄敬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做糊涂事,以齐国今时今日的艰难处境,他不可能不替自己考虑后路,所以,此行断然不会有危险,呼延你就放心罢。”
##########
当白宣再次出现在面前时,张敖、贯高和张景都有些不敢相信。
“次将军?”张敖失声道,“你不是让乌木崖的人给刺死了吗?”
“乌木崖?”白宣愤然道,“大王,杀臣满门一百零六口的可不只有乌木崖,还有上将军蓄养的死士,所幸事发前臣应邀去了城东牛庄,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你说什么?竟然还有赵府死士参与其中?!”张敖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次将军,话可不能乱说。”张景急阻止道,“上将军知道了还不得跟你急?”
白宣哂然,当下从怀里取出了好几封密信,张敖、贯高还有张景传阅之后顿时间纷纷变了脸色,敢情这几封密信都是赵午通过乌木崖跟楚国之间的往来密信,其中有一封密信中赫然提到,楚国竟欲扶植赵午为常山王!
“楚国竟然想扶植赵午为常山王?!”
“这下麻烦大了,大王,兵符还在赵午手上呢!”
贯高、张景面面相觑,这下麻烦了,邯郸的三万常备军还掌握在赵午手里呢,万一赵午知道事情败露,铤而走险、发动兵变可如何是好?自从秦末各路诸侯烽起,礼法已经名存实亡,篡位兵变,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大王不必担心。”白宣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兵符递给张敖,恭声道,“兵符在此,至于赵午此獠,晚天晚上就已经被臣诛杀了!”
“赵午死了?”张敖闻言愕然,同时松了口气。
贯高、张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一丝震惊,很显然,两人都没有想到平日里与人和善的白宣竟会如此暴烈,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白宣满门百余口都死于赵午手上,若是还不知道反抗那就不是男人了。
关键是贯高、张景也都是明白人,一下就猜到了原委,以白宣一人之力,断然不可能杀得了赵午,背后只怕还有白墨的影子,毕竟,白宣从一开始就主张与汉结盟,他能得到白墨以及黑冰台的鼎力支持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贯高劝张敖道:“大王,兵符还是交给次将军的好。”
“对对对,老国相所言极是。”张景也连声劝道,“赵午虽然死了,可他在军中仍有不少亲信,若不及早铲除,恐酿成大祸,然而这事,非次将军难以办成。”
张敖没什么主见,见贯高、张景这么说,当下便将兵符还给了白宣。
##########
“毕书?”娄敬直直地盯着葛衣烂衫妆扮的毕书,沉声道,“竟是你?!”
毕书向着娄敬浅浅一揖,微笑道:“久闻娄相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少来这套。”娄敬回了礼,摇头沉吟道,“上将军,你让本相好生为难啊。”
毕书微笑不语,侍立毕书身后的呼延却悄然握紧了腰间哑月剑的剑把,只要娄敬有所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剑杀人。
娄敬对此却是视而不见,对毕书说道:“上将军,你就不怕本相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据本相所知,临淄城内想要你首级的人可是颇为不少呢。”
毕书道:“娄相是聪明人,又何必说这种糊涂话?在下若是连这点眼力和自信都没有,又岂敢孤身进城来见您?”
娄敬的眼皮微微一跳,又道:“上将军是不是有些太过自信了?据本相所知,汉国丞相白墨已经到了邯郸,不出意外的话,赵国将肯定倒向汉国,如此一来,汉、韩、赵、齐连横抗楚之势已然成形,本相便杀了你,也不必担心楚王报复。”
“娄相还真以为汉、韩、赵、齐四国连横就能抵挡楚国兵锋?”毕书淡然道,“五十年前,燕、赵、韩、魏、齐、楚也曾合纵抗秦,最终可曾挡住秦国兵锋?娄相是个明白人,应该看得清楚天下大势,楚国席卷之势已成,非人力所能逆转了。”
娄敬默然,他还真不看好汉、韩、赵、齐的四国连横,加上燕国、南越也不行。
毕书微微一笑,又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以娄相之大才,屈居齐地一隅委实有些可惜了,若能归我大楚,必将成就一代贤相!”
第480章 合纵连横(八)
送走了毕书,娄敬的心却像是一池被风吹皱的春水,再无法平静了。
必须得承认,毕书很好地把握住了人性的弱点,他的有句话彻底打动了娄敬,是啊,与其恋栈已经破败不堪、基本上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的齐国,为什么不能改换门庭,主动仕楚以换取更广阔的舞台、博取更高的成就?
人生一世短短数十载,不博一把岂非枉来人世?
望着窗外发了半天呆,娄敬终于下定决心,当下大步走出书房,对着守在门外的家丁喝道:“快去备车,本相要进宫!”
井,井,井,井,井,
白墨在周冠夫和五十锐士的护卫下出现在了邯郸东城的一条小巷深处。
在小巷深处有一座小院,小院的家主表面上只是邯郸城内的一个商人,其实却是潜伏在赵国的汉国间谍,十几年前,汉军在吃了情报不畅的大亏之后,便效仿楚国建立了飞鸽传书系统,并且开始在各国国都安插间谍。
经过白墨十几年的苦心经营,间谍组织早已经成了气候。
不过现在,这些间谍机构已经全部并入了陈平的黑冰台。
白墨跟黑冰台的邯郸统领见了面,并且大加褒奖了一番,然后又检阅了铁剑死士,直到快中午时才离开。
见回到驿馆,便有宫中侍者来报,赵王张敖请他进宫觐见。
白墨闻言微微一笑,回头对周冠夫说道:“胜之看来白宣已经说服赵王赵国已经同意跟汉、赵、齐国连横抗楚了。”
冉冠夫嗯了一声,沉声道:“再去蓟县说服燕国,连横之势就成形了!”
“不,下一站不去燕国了,我们得赶紧去临淄。”白墨摆了摆手,眉宇间也忽然间涌上了一抹忧色,低声说道,“我很担心齐国会毁约背盟。”
井,井,井,井,井,
时隔一天,韩阖再次将娄敬、赵炎召进王宫议事。
“国相军师?”韩阖清冷的目光从娄敬、赵炎脸上掠过,语气冷淡地说道,“这都已经过了一个晚上了,关于毕书的事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娄敬心中早有计较,表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蹙眉深思的模样。
赵炎见娄敬不发话,只得开口说道:“大王,臣还是原来意见,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毕书身为使节,断然不可杀。”
韩阖又问娄敬道:“国相你说呢?”
娄敬点点头,道:“大王,臣昨天回去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还是军师考虑周全,擅杀使节的确于国不利。”
韩阖哂然道:“既然这样,那便见见罢。
当下便有遏者飞奔出殿,派人传召毕书去了。
趁着这空档,韩阖又道:“国相,军师你们说毕书此来是为了什么?”
赵炎不假思索地道:“大王,汉相白墨正试图打造六国连横抗楚之盟,现在也已经到了邯郸,不也意外的话,赵国肯定会摒弃跟楚国的盟约,转而与我大齐以及汉国结盟,毕书此来肯定就是为了此事。”
韩阖一下没听明白,不解地道:“背盟的赵国,毕书不去邯郸,跑临淄来干吗?”
赵炎道:“因为毕书想以合纵之盟破解白墨的连横之盟我大齐与燕国隔海相望,又与楚国相接壤,正好处于连接燕楚的关键节点!”
“什么意思?”韩阖愕然道,“难不成,项庄老儿想与寡人结盟?”
赵炎道:“如果臣没有料错的话,毕书此来应该就是为了与我大齐结盟。”
“哈哈,这可新鲜了。,、韩阖仰天大笑两声,怪声怪气地说道,“项庄老儿还真是敢想敢干哪?他竟然想跟寡人结盟?哈哈,寡人真佩服他的想象力,太有想象力了。”
赵炎垂着眼睑不发话了,看韩阖这语气神态,就知道他绝不会跟楚国结盟,所以他也就不必再废什么口舌了。
韩阖又向娄敬道:“国相,你说项庄老儿是不是很有想象力?”
娄敬同样垂着眼睑,顾左右而言他道:“大王,还是见了毕书再说吧。”
井,井,井,井,井,
白墨觐见赵王的过程很顺利,张敖当殿签下了攻守同盟。
所谓攻守同盟,就是无论连横之盟中的哪个国家遭到楚国攻击,别国都必须出动全部的常备军以及一半的更卒施以援手,而且不得以任由理由推诿、拖延。
张敖并没有交出兵符,却效仿韩王韩信也委任白墨为赵国国相,并且希望白墨能够留在邯郸一段时间,帮助赵国力行变法,白墨欣然应允。
井,井井井井井井井井
邯郸那边是和风经雨,临淄这边却是唇枪舌剑。
毕书刚刚道出自己的来意,韩阖便连连冷笑道:嘿嘿,好,好啊,还真让军师给说中了,你还真是游说寡人来了。”
毕书淡淡一笑,洒然道:“在下身为楚国臣子,负王命效王事乃是理所当然。”
“好一个理所当然。”韩阖闷哼一声,狞声道,“哼,你就不怕寡人杀了你么?”
毕书摆了摆手,淡然道:“在下自信还有几分阅人的眼力,齐王虽然年少,却素有大志向,又怎么会做出杀使这等冒天下之大韪的事情?”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毕书这记马屁拍得韩阖相当受用,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能让毕书这样的绝世兵家拍自己马屁,恐怕也就他韩阖了吧?当下韩阖又说道,“不过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寡人是绝不会跟楚国结盟的。”
“齐王,先别把话说这么绝对。”毕书道,“且先听在下一言,如何?”
韩阖一挥手,一句有屁快话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最后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寡人洗耳恭听。”
“喏。”毕书浅浅一揖,说道,“汉相白墨欲连结韩、赵、燕、齐、南越,连横抗楚之事齐王想必已经听说过了,却不知齐王对此做何感想?”
“那还用说?”韩阖道,“这是好事,寡人举双手赞成。”
“非也。”毕书摇了摇头,肃容说道,“此举对汉、韩、赵、燕乃至南越国来说,的确是好事,可对齐国来说却是祸事,而且是天大的祸事!”
说罢,毕书便径直走到了大殿一侧的屏风前,手指上面悬挂的列国地形图说道:“齐王请看,汉国与楚国之间有汉中、三川两郡相阻隔,新近又有了潼关天险,易守难攻:南越国与楚国之间有五岭毒瘴相阻隔:韩国、赵国与楚国之间也有河水相阻隔:唯独齐国,与楚国之间几乎毫无阻隔,可谓坦途!”
赵炎、娄敬闻言顿时面露深思之色,毕书说这番话肯定是别有用心,但得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齐国跟楚国之间的确没有天险可守。
韩阖也颇有几分急智,当下说道:“所以呀,齐国更加得参与连横之盟,寡人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却也知道凭齐国一国之力,断然无法与楚国相抗衡。
“齐王恐怕搞错了一件事情。”毕书摆了摆手,说道,“楚国与汉国有旧怨是事实,但是对齐国却并没有什么敌意,如果齐国不参与连横之盟,就算不跟楚国结盟,楚国也断然不会刀兵相向,齐王应该清楚,楚王并无吞并天下之意愿。”
娄敬恰到好处地问道:“先生是指楚王分封魏王之事么?”
“诚然,我王分封魏王还不足以说明事实么?”毕书说此一顿,又道,“但是,如果连横之盟最终成形,那就对我大楚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我王虽然不愿意与整个天下为敌,却也绝对不会束手待毙,彼时,我王很可能谴一路精兵扼五岭堵南越,两路精兵守武关、虎牢以拒汉军,再谴水军巡河水阻韩、赵、燕军,然后倾举国之兵伐齐,在下想请问齐王,齐军有可能挡住楚国大军吗?”
这话一出,韩阖、娄敬还有赵炎顿时脸色大变,这事还真有可能。
不得不说,齐国的地理位置的确是太过恶劣了,楚国大军无论是沿着滨海北上,还是顺着济水而行军,都可以轻松进入齐国境内,如果项庄下定决心倾举国之兵北上伐齐,绝对能够抢在各国联军攻入楚国之前先灭掉齐国!
韩阖阴沉着脸,冷然道:“你这是在威胁寡人么?”
“非也。”毕书再次摆手,洒然道,“在下只是向齐王陈述事实而已,齐王完全没必要为了帮助汉国而给自己招来灾祸。”
韩阖默然不语,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顿了顿,毕书又道:“在下也不违言,我王的确有意效法先王,为天下诸侯之首,行那霸王之权柄,但是绝无吞并天下之意愿,暴秦历十载而忽亡,足见天下一统并非正道,而唯有分封诸侯、分享天下才是无上之大道。”
毕书连消带打,又是威胁,又是引诱,一下就把齐国君臣给唬住了。
白墨连横韩、赵、燕、齐、南越是阴谋,因为他没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毕书合纵齐国却是阳谋,因为他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你若答应那便是皆大欢喜,我大楚也愿意与你齐国分享天下,你若不答应,那我大楚便拿你齐国第一个开刀!
什么是阳谋?这便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我明摆着将意图告诉你了,可你就是没有办法,除了低头,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