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赵炎献计
韩信背负双手,正在大帐里一瘸一拐地踱步。
英布、韩阖、赵炎、蒯彻、薛欧等人的目光跟着韩信的身影转过来,又转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有些焦虑,大帐里的气氛也很是凝重。
急促的脚步声中,齐军大将程黑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韩信停下了脚步,英布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程将军,怎么样?”
程黑冲韩信、英布拱了拱手,摇头道:“不行,泗水河上到处都是楚军水师的船只,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有船队在巡逻,别说架浮桥了,就是泅渡都不可能。”
韩信的眉头霎时便蹙紧了,英布、韩阖、赵炎、蒯彻等人也是满脸失望之色,泗水被楚军水师封锁,联军分兵抄截楚军粮道也就成了幻想,楚军粮道畅通无阻,军粮就能从后方源源不断地输送上来,可联军这边却有些支撑不住了。
沉默了好半晌,韩信才问韩阖道:“太子,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韩阖跪坐起身,冲韩信拱手答道:“父王,军中尚有粟米五万石,约可支撑十日,此外国相谴飞骑来报,近日又征得军粮十万石,不日即可解来淮南,不过,国相在信中说,这十万石粮食解来后,国中就再无粮可征了。”
韩信叹息道:“也就是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蒯彻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一月之后,如之奈何?”
“是啊,一个月之后又该怎么办?”英布闻言惶然,问韩信道,“齐王,你该不会撇下寡人的淮南国不管吧?”
韩阖怒道:“你又不肯出粮,难道让我大齐将士饿死在淮南么?”
“寡人,寡人……”英布咬了咬牙,忽然说道,“齐王,寡人可以支应一批稻米,不过也不是很多,差不多也就两万石吧。”倒不是英布藏私,而是他实在也拿不出更多的粮食来了,这几年,好好一个淮南被朱建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国力不济哪。
韩信摇了摇手,淡然道:“唇亡则齿寒,淮南国若灭亡,齐国也势将不保,所以寡人是绝不会轻易退兵的,楚军若还是拒不出战,那便强攻!”其实韩信还有句话没说,他已经只剩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了,这次若打不败毕书,齐国就肯定完了。
“父王……”韩阖闻言大急,欲待劝阻时却被韩信制止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炎忽然道:“大王,臣有一计或者可以迫使毕书出战!”
“哦,子矜快说,计将安出?”韩信闻言心头微动,英布、蒯彻、韩阖、薛欧等人的目光也霎时聚集到了赵炎身上。
赵炎道:“大王,我们可以散布谣言!”
“谣言?什么谣言?”韩信闻言茫然,蒯彻却是眼前一亮。
说到排兵布阵、决胜于沙场之上,天下无人能及韩信,可说到阴谋诡计、运筹于帷幄之中,韩信就远不如张良、陈平、赵炎这些谋士了,韩信不知道这谣言的厉害,蒯彻却一下就回过味来了,谣言若是用好了,有时候能顶十万雄兵哪!
自从毕书、项庄先后带着大军出征之后,秭陵城便陷入了异样的躁动之中,太学的学子不再专心上课,贵妇们讨论的不再是对方的服饰,街上的小贩成天地四处打听,府衙的差役大多行色匆匆,就连公卿贵族们也变得心不在焉。
每当街上有快马疾驰而过,便会惹来所有人的侧目。
秭陵城内,五十多万民众,全都在期盼着前方的捷报。
然而,捷报没有传来,关于上将军毕书的流言却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秭陵城。
流言说毕书之所以在淮南按兵不动,是因为他在等待机会,只等项庄兵败南阳,毕书就会回师江东,趁机篡夺楚王大位!
谁也不知道这些流言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反正这两天,整个秭陵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事。
“老毕,我跟你说,这回你们毕家真要出个王了。”
说话的是柳记早点的伙计,姓牛,背上搭块毛巾,红光满面的样子,显然小日子过得不错,至少一日三餐的油水挺足,这会,牛姓伙计正故作神秘地在跟他隔壁一个早起烧火炉子的酒楼伙计在闲聊,酒楼伙计则姓毕。
“老牛你就扯吧,使劲扯。”毕姓伙计手脚麻利地将五钱一斤的木炭倒进火炉,再往木炭上压了一把松衣毛,然后引燃火捻子开始生火,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上将军对大王那是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会有篡位的心思?”
“你还别不信,这世上哪个男人没野心?”牛姓伙计信誓旦旦地道。
“得,我没那功夫跟你闲磨牙。”毕姓伙计生完火,转身就想走,“待会我还得去东郊鱼市进货,去晚了可就买不到鲜活的鲈鱼了。”
“哎,别别别,别呀。”牛姓伙计赶紧抓住毕姓伙计,压低声音说道,“老毕,你不是有个远房族弟在上将军帐下当亲兵么?这上将军要是当了王,你那远房族弟再不济也该混个郡尉、县尉啥的吧?到时候可别忘了帮衬帮衬咱老牛。”
毕姓伙计斜眼瞄了牛姓伙计一眼,冷冷地道:“你呀,迟早死在你这张嘴上。”
说罢,毕姓伙计便径直走了,牛姓伙计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嘀咕道:“我这张嘴?我这张嘴咋了?能吃能喝,挺好的呀?”
这两个伙计却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全被旁边一辆马车里的一对母子听到了。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娘,阿爹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样,篡夺王位吗?”
“文儿不许胡说。”一个轻柔的声音遂即响起,“大王对你阿爹有着知遇之恩,你阿爹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怎么会有篡位的念头。”
“可是……”奶声奶气的声音道,“他们都这么说呀?”
“那是谣言。”轻柔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担忧,“有人想害你阿爹。”
“娘,那咱们去淮南吧。”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咱们去帮阿爹打坏蛋,好吗?”
母子俩正说话间,一位姿容秀丽的花信少妇袅袅婷婷地来到了马车前,隔着车帘对里面说道:“小姐,柳记的豆浆也卖完了,小婢再去前面的曹记看看。”自从项庄发明了豆腐,豆浆便迅速流行了开来,现在已经成为楚地最流行的早点了。
“算了小青,不吃了。”马车里轻柔的声音道,“我们回府。”
“啊,不吃了?”花信少妇明显有些错愕,不过还是点点头,一边扭腰坐上了车辕,一边对赶车的老头道,“福伯,回府。”
街头巷尾流言四起,留在秭陵监国的太子项政也被惊动了。
兹体事大,项政不敢专断专行,更加不敢等闲视之,当下派人将令尹项他、廷尉项期连夜召进王宫问策。
上书房内,项他淡然道:“太子,这不过是谣言,大可不必理会。”
“臣却以为无风不起浪,上将军驻军淮南一月有余,却拒不与齐军、淮南军交战,情形的确有些反常。”项期倒不是存心反驳,更没想过要挑战顶他的权威,事实上,项期能当上掌管司法审判的廷尉,都还是项他一力举荐的。
项期只是想向项政、项他陈明自己的观点,仅此而已。
事实上,街头巷尾传播的流言并非毫无根据,毕书进军淮南已经快两个月了,除了一开始在符离打了个胜仗外,此后就再没什么建树了,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用心,他是不是真的在等待项庄兵败,然后趁机回师江东、篡夺王位呢?
“这不可能,上将军不是那样的人。”项他断然道。
项期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再说就真是挑战项他的权威了。
项政却终究年轻,在处理这种国家大事时明显缺乏经验,更没底气,当下有些担心地说道:“令尹,兹体事大,是不是向南阳飞鸽传书,禀明父王定夺?”
“太子,没那个必要。”项他摆了摆手,断然道,“你是监国太子,这种事情你处理就行了,大可不必向大王禀报,没得扰乱了他的心志。”说此一顿,项他又道,“还有,此事必须彻查,只要抓住散布谣言者,则谣言便不攻自破。”
项政无奈道:“好吧,此事就由廷尉府负责。”
“喏!”项期拱手一揖,领命去了。
秭陵城东有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谁也不知道这座小院便是乌木崖的总部。
小院地下室里,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向背对大厅站在北边墙壁前的瘦削黑影恭声禀报道:“统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查清楚,不过散布谣言的人都已经跑了!”
瘦削黑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道:“虽是谣言,还是得向大统领禀报。”
“喏!”跪在地上的黑影应了声,又道,“统领,听说太子因为此事也很着急,是不是将我们的彻查结果禀报给他?”
“不必!”瘦削黑影霍然举手,冷然道,“我们乌木崖只对国君负责,什么时候太子成了国君,再向他禀报不迟。”
第422章 这是机会
关于毕书的流言并不只在秭陵城内流传,远在淮南的楚军大营内此时也已经传遍了关于上将军毕书的流言,这些流言是齐军细作用弓箭射进大营的,虽然这些信件很快就被收缴了起来,但其中的内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流传了开来。
这些流言之所以能够流传开来,是因为它有市场。
这些流言之所以有市场,是因为楚军将士对毕书有怨言。
楚军的奖惩制度沿袭秦军,将士们要想加封进爵就只能依靠战功,战功越多,爵位晋升越快,奖励也越丰厚,这一来,就不可避免地让将士们变得极其好战,秦军兵吞六国时,好战的因子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髓里,现在的楚军也是不遑多让了。
所以,毕书长时间的避战不出,就等同于断了将士们的晋升之路,在这种情形之下,将士们如果心里没有怨言,那才有鬼了。
心里有怨言,齐军散布的谣言自然也就有了市场。
铁牛拿着两封齐军细作射进来的谣言信大步走进了毕书的大帐,先冲毕书拱手一揖,然后神情凝重地说道:“上将军,又收缴了两封密信。”
毕书的目光并没有从手中的孙子兵法上挪开,淡淡地道:“铁牛,扔了吧。”
铁牛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道:“上将军,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担心?”毕书头也不抬地道,“这不过是谣言,没人会相信的。”
铁牛道:“可是现在谣言已经传遍整个大营了,将士们都在传呢。”
毕书道:“那是因为将士们心里有怨气,他们是在借此向本将军施加压力呢,而韩信和英布也正希望本将军主动出战,可不能遂了他们的意。”
“那……”铁牛有些犹豫道,“会不会引发哗变?”
“不会。”毕书翻过一页兵书,微微摇头道,“如果能被几句谣言瓦解,楚军也就不是楚军了,放心吧,别看将士们现在对我满腹怨恨,可真等到大战开始时,他们立刻就会忘记这些所有的不快,他们会像最初那样坚决执行我的军令。”
“喏。”铁牛唯唯喏喏地退了出去,可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过。
作为上将军的亲军校尉,铁牛是真的替毕书担心,上将军的人缘可不怎么好啊,因为符离之战的缘故,虎贲将军跟上将军之间的关系有些僵,虞子期、子车师、西乞烈这几位军中重将跟上将军之间也有些疏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毕书却浑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依然专心孜孜地翻阅孙子兵法。
最近在翻阅孙子兵法的时候,毕书隐隐约约间悟出了一个道理,淮南之战能不能最终打败韩信,就要看他是否能够把领悟付诸实战了,至于避战不出,不过只是瓦解敌军军心的手段而已,毕书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单凭避战就能够把对手给耗死。
当年的赵括试图置之死地而后生,最终葬送了四十万赵军,可是韩信不是赵括,假如韩信的十五万齐军外加英布的十万淮南军也被逼入了断粮的绝境,韩信搞不好就真会上演“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逆境反击,毕书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毕书喃喃低语着,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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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这是阳谋。”赵炎一甩衣袖,向韩信竖起了两枚手指头,接着说道,“淮南这边的谣言不过只是为了强化楚军将士心中的怨恨,从而形成一种对毕书的心理压力,迫使他改变避战的决定,转而与联军速战速决。”
坐在下首的蒯彻说道:“这个只怕很难如愿。”
赵炎点了点头,说道:“子通兄慧眼如炬,毕书身为大楚上将军,对于淮南的二十多万楚军拥有绝对的掌控力,仅凭几句流言就想瓦解楚军的军心,就想迫使毕书改变决定,的确很难,不过,若有外力介入那就不一样了。”
“外力?”韩信若有所思道,“什么外力?”
赵炎微微一笑,说道:“譬如说,楚王的猜忌。”
“项庄会猜忌毕书?”英布不信道,“不会,肯定不会。”
蒯彻也道:“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楚王项庄的智慧绝不在汉王之下,其向来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区区离间计又岂能骗得了他?”
“不然。”赵炎微笑摇头道,“汉王有大智慧,对太尉周勃也是信任有加,然先前与我王夺争梁地时,不也中了楚王的离间之计,将周勃的大军召回了宛城?”
蒯彻道:“据在下所知,周勃大军并非汉王召回,而是主动撤回。”
赵炎道:“结果都一样,周勃之所以主动撤回,就是因为他知道汉王一定会起疑心,同样的道理,只要秭陵城内起了谣言,项庄就不可能不起疑心,作为国君,对于统兵在外的大将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完全信任呢?”
说到这里,赵炎忍不住掠了韩信一眼。
韩信便略略有些不自然,英布、蒯彻、薛欧等人却霎时明悟,的确,有韩信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作为国君,还有谁敢毫无保留地信任帐下的统兵大将?项庄固然是知人善任,毕书对他固然是忠心耿耿,可这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呢?
最后,赵炎又笃定地说道:“只要项庄生出了猜忌之心,毕书就只能通过主动出战来昭示自己的心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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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飞鸽传书,乌木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项庄军中。
项庄草草看完密信,便信手递给了下首的百里贤,百里贤却仔仔细细地看了,然后微笑摇头道:“这不过是韩信的离间之计罢了。”
项庄道:“不过得承认,这离间计很有杀伤力呀。”
“那是。”百里贤道,“若不是学剑创立了府兵制,从此天下兵权集于大王一身,大王要想真正做到毫无保留地信任学剑,还真是很难。”说此一顿,百里贤又道,“现在嘛,这离间计却是没有半点杀伤力了。”
的确,在实行府兵制的楚国,军队分为两块,一块是禁军,一块是府兵,禁军就不用多说了,那是绝对忠于国君的精锐,府兵平时蓄于各郡的折冲府,只有到战时,才能凭借国君的兵符进行调动、集结,仗打完,府兵就立刻又会散归各府。
这种情形下,统兵大将没有自己的嫡系军队,拿什么造反?
当下项庄冷笑道:“寡人可不是刘邦,府兵制更非更卒制所能比,韩信想拿当初寡人对付刘邦的招数来对付寡人,那是痴心妄想,嘿嘿。”
说此一顿,项庄又回头对屈不才道:“老屈,立即给毕书飞鸽传书,告诉他不要有任何顾忌,就在淮南跟韩信耗下去,寡人还就不信了,以我大楚的雄厚国力,还耗不过他一个穷得快要揭不开锅的齐国?哼哼。”
“喏!”屈不才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然而去了没一会,屈不才又再次进了大帐,拱手禀报道:“大王,蜀西捷报!”
“哦?快呈上来!”项庄急忙从屈不才手中接过密信,匆匆看完后忍不住大喜过望,回头对百里贤说道,“子良,子昂大破羌氐,已经完全消除了蜀西的隐患,大小金川即定,冉陇进军巴蜀的通道也被堵死了,呵呵。”
百里贤笑道:“大王,这下咱们再无后顾之忧了。”
项庄点头道:“没错,现在可以全力以赴对付刘邦老儿了。”
百里贤手中的羽扇摇着摇着忽然间停了下来,然后扭头望着不远处悬挂在屏风上的地图说道:“大王,臣忽然间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项庄随口问道。
百里贤当下起身,走到地图前跟项庄说了一番话。
项庄的眸子霎时亮了起来,以莫名的语气说道:“子良,这可是一盘大棋!这盘大棋若是下好了,刘邦老儿就彻底完了!”
百里贤微微一笑,说道:“前提是上将军那边必须首先破局!”
“这不是什么问题。”项庄大手一挥,笃定地道:“寡人对学剑有足够的信心,此番淮南大战,他必定能够打败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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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一骑快马犹如风驰电掣般冲进了泗水北岸的楚军大营。
很快,铁牛便拿着一封密信匆匆走进了毕书的中军大帐,禀道:“上将军,秭陵转来的大王急诏。”
毕书赶紧放下手中的孙子兵法,跪坐起身,然后伸出双手从铁牛手中接过了密信,一边又向铁牛挥了挥手,说道:“铁牛,你先出去吧。”
“喏!”铁牛揖了一揖,躬身后退两步又转身出了大帐。
毕书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划开蜂蜡,从小竹筒里取出了一个小纸卷,然后放到案上轻轻摊开,仔细地看完密信,毕书嘴角便绽直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韩信试图以离间计迫使他主动出战,却是白费心思了,不过……这倒是个值得利用的机会。
当下毕书长身而起,站到地图前长久地沉思起来。
第423章 选择战场
夜深人静,韩信却仍在大帐里伏案疾书。
两军对峙的一个多月来,韩信并没有闲着,而是夜以继日地在书写《韩信兵略》这本兵书的手稿,显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韩信也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什么,那么书写一本兵法留传后世就成了他的首选。
也许是寿元将尽的残酷事实在无形中鞭策着韩信,因而《韩信兵略》的进程很快,仅仅一个多月,他便已经写出了十六篇手稿,基本上将他在兵法、谋略方面的心得写完了,再接下来,韩信将要撰写的就是临阵指挥篇,这将是整部兵略的重中之重。
韩信闭目酝酿了一下,正欲下笔书写时,紧闭的帐帘却忽然被人掀开了。
韩信不由得蹙紧了眉头,再回头看时,只见太子韩阖已经兴匆匆地走了进来,先冲韩信揖了一揖,然后激动不已道:“父王,楚军大营出事了!”
“出事了?”韩信闻言顿时心头咚的一跳,当下掷笔起身。
半刻钟后,韩信便在韩阖、赵炎的簇拥下匆匆登上了辕门一侧的哨塔,楚军大营跟齐军大营相隔不到五里,因而站在哨塔上可以将整个楚军大营的动静尽收眼底,韩信从哨塔上居高临下望去,只见楚军的中军大营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好像真出事了。
当下韩信找来一个目力过人的齐军小校,问道:“能看清那边的情形吗?”
齐军小校仔细观察了好半天,不太敢确定地道:“大王,好像是在吵架呢。”
“吵架?”韩信、韩阖闻言愕然,赵炎却同时大喜过望,急声道,“大王,多半是谣言已经发挥作用,楚军将领正在逼迫毕书出战呢!”
韩信霎时目光一凛,急吩咐齐军小校:“带一队骑兵,去抓几个活口回来!”
“喏!”齐军小校轰然应喏,当下转身下了哨塔,又点起一队骑兵趁着夜色的掩护,幽灵般隐入了大营外的黑幕之中。
不过,要抓楚军斥候的活口可不那么容易。
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时,齐军小校才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带去的百余骑兵也只剩下了不到五十骑,不过终于还是抓到了两个重伤将死的楚军斥候,押着进帐时,齐军甚至都不敢太过粗暴,唯恐一个不慎这两个楚军斥候便咽了气。
这会,英布、蒯彻也已经闻讯赶到了韩信的大帐。
英布更是不迫不及待地问两个楚军斥候道:“说,昨晚上你们营中是不是哗变了?”
个矮的楚军斥候眼皮都没抬一下,个高的那个却恶狠狠地瞪了齐布一眼,还张开血盘大嘴冲英布吐了一大口血水,英布勃然大怒,恶狠狠地道:“他娘的,信不信寡人现在就让人砍了你们的脑袋?”
个高的楚军斥候冷然道:“求之不得。”
“你……”英布越发暴怒,正欲拔刀起身时,却被韩信伸手制止了。
韩信制止了英布,又淡淡一笑,冲那两名楚军斥候说道:“你们不说寡人其实也已经知道,昨天晚上晋襄、虞子期、子车师、西乞烈等军中将领找毕书理论去了,要求毕书尽早开战,不过,毕书并没有答应。”
个高的楚军斥候冷然道:“知道还问?”
韩信微笑,当下挥手道:“拖下去,砍了。”
当下便有禁军应声入帐,拖着两名楚军斥候出帐去了,虽然死到临头,可那名楚军斥候自始至终竟然吭都没吭一声。
英布便忍不住喟然长叹:“楚兵,皆虎狼之士也。”
韩信闻言也是默然,他也必须承认,楚兵将士无论是装备、训练都要强过齐军,不过楚军真正令人畏惧的,还是他们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好战的因子,听说当年的秦军就拥有这种好战的因子,不过韩信从未亲眼见过。
但是不管怎么样,楚军这次都必败无疑!
这是因为,楚军遇上了他韩信,他韩信戎马一生,大小百余战,还从未有过一败,这次淮南大战,也绝不会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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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襄、虞子期、子车师、西乞烈以及军中的几十员大将再次齐刷刷地来到了毕书的大帐前,铁牛不敢阻拦,只好放行。
诸将鱼贯入帐,只见毕书正背对帐门靠在软垫上睡觉,脚下还掉了一本孙子兵法,似乎是被诸将的脚步声所惊醒,毕书当下懒懒起身,不高兴道:“你们怎么又来了?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嗯?”
诸将的目光便纷纷聚集到了虞子期身上,虞子期轻咳了一声,先冲毕书拱手一揖,然后说道:“上将军,既然大王已经下诏,我等还是应当遵从才是。”
事情还得从昨晚说起,昨天晚上虞子期来找毕书,本来是想主动请缨,率一支偏师去长途奔袭临淄,以迫使齐军从淮南退兵,结果毕书却看书看睡着了,虞子期原本打算第二天再来,可临走前却无意中看到了毕书案头上的一封密信。
虞子期略一打量,竟是大王下给毕书的诏书,敕令他及早出兵与敌决战。
虞子期当时心头就打了个突,回去后又跟晋襄等人说了,晋襄等人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找到毕书,要求立即开战,毕书自然是百般推诿,直到虞子期点破,毕书才不得不承认的确接到了项庄的诏书,不过他仍旧不肯同意出兵。
昨天晚上一直吵到深夜,最后大伙不欢而散。
见虞子期再次搬出王诏,毕书皱了皱眉,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晋襄闷哼一声正欲说话,毕书却从案头抄起兵符,冷冷地道:“本将军还是那句话,只要大王一日没有下诏收回本将军的兵符,你们就必须无条件听从本将军的调谴,若再胡搅蛮缠胁迫本将军,那就休怪本将军翻脸不认人了!”
铁牛也适时站到了毕书身后,怀里霍然抱着项庄的王剑。
晋襄、子车师、西乞烈诸将当即噤若寒蝉,楚军军纪森严,毕书拒不遵行王诏,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便宜行事原本就是镇台大将的权力,当下诸将只得黑着脸离开了毕书的大帐。
虞子期最后一个走,临走之前提议道:“上将军,不如末将领一支偏师奔袭临淄,以迫使齐军退兵,如何?”
“此事以后再说。”毕书不由分说,直接打发走了虞子期。
虽然毕书刚刚拒绝了诸将的出战请求,但毕书自己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在演戏而已,毕书的本意无非是想再憋一憋这群骄兵悍将,这样等到最终决战时,这群骄兵悍将就会如同关了许久的出闸猛虎,变得前所未有的凶残。
跟韩信的最终决战已经迫在眉睫,多一点兵力便多一分胜算,在这个节骨眼上,毕书又怎么会同意分兵?
虞子期怏怏不乐地离开了,毕书当下起身洗漱,完了又吩咐铁牛道:“铁牛,速点八百精骑,随本将军出去一趟。”
铁牛愕然道:“上将军,您要出营?”
毕书点点头,一把抓过案头上的冷饭团啃了起来。
“喏!”铁牛抱拳一揖,带着满心困惑出帐召集骑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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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毕书在八百精骑的护卫下出现在了彭城东北的旷野上。
齐军、淮南军的斥候骑兵很快发现了这支楚军骑兵,便远远跟了上来,铁牛正欲带兵前去驱赶时,却被毕书阻止了。
毕书摇手道:“别管他们,让他们跟着好了。”
铁牛喏了声,又道:“上将军,咱们跑这野地来干吗?”
毕书笑了笑,他自然不会告诉铁牛说,他是在选择战场。
毕书带着八百骑在野地里游荡了半个多时辰,天上忽然下起了绵绵阴雨,此时的淮南已经进入了雨季,最近这三五天几乎天天都在下雨,别看这雨丝不大,可只片刻功夫,便把所有人的衣袍都淋了个湿透。
铁牛策马上前,劝道:“上将军,回吧?”
“再转转。”毕书摇了摇手,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再无意中一扭头,在他的视野前方便出现了一片广茅的低洼地,这一片低洼地面积极广,少说也能容纳几十万人,洼地里长满了茂密的茅草,草间隐隐约约似乎还有积水。
毕书霎时眼前一亮,这正是他想找的战场!
当下毕书便打马冲向了那片广茅的低洼地,铁牛不敢怠慢,急带着八百骑追了上去,不片刻功夫,毕书便在八百精骑的护卫下冲进了低洼地,进了洼地才发现,里面的积水已经淹没了马蹄,不过战马的行动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吁……”毕书轻轻喝住战马,然后翻身跃下了马背。
铁牛以及随行的八百骑也纷纷喝住战马,满头雾水地望着毕书将双手探进水中,然后从浑浊的水草之中掏出了一把带有草根的泥土,毕书仔细地将手中的泥土一点点搓碎,最后才抬头向天,眯眼望着暗沉沉的天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铁牛绝不敢打扰毕书,只得打起精神在阴雨中等待。
足足半刻钟后,毕书嘴角才终于绽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又蹲下身来将双手伸进泥水中洗了洗,然后翻身上马向铁牛挥手喝道:“走,回营。
第424章 三日后决战
毕书返回大营时,才发现大营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楚军的军纪很好,等级更是森严,普通士兵或者低层军官见了高级将领那是必须得起身致意的,可是这会儿,大营里的许多士兵和低层军官见了毕书却依然坐在那里不动,而且一个个望向毕书的眼神都不是那么友善。
怨气,还隔着老远便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怨气!
毕书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暗暗得意,这群兔崽子,看来真是憋狠了,不过这样也好,一旦这个时候放了出去,可够齐军、淮南军受的。
铁牛明显也感受到了这种古怪的氛围,右手便不禁意间搭上了刀把。
毕书一行经过虎贲大营时,终于有个脸上横了一道刀疤的什长霍然起身,然后大步上前拦住了毕书的去路。
铁牛霎时警觉起来,策马抢到了毕书面前,厉声喝道:“你想干吗?让开!”
什长只是斜眼冷冷地盯着铁牛,默然不语,铁牛的右手便再次搭上了刀把,杀气腾腾地喝道:“再说一遍,让开!”
什长还是没有吭声,铁牛目露凶光,正欲拔刀杀人时,又有两个士兵抢上前来,毫不畏惧地站到了什长身后。
这一下,就像是一滴冷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整个虎贲大营霎时便沸腾了起来,原本三三两两坐在帐前休憩的楚军士兵就像被烧了窝的马蜂呼喇喇地便涌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将毕书、铁牛还有八百精骑给围了起来。
铁牛大惊,铿然拔出横刀大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咹?想造反吗?!”
八百精骑也纷纷抽出环首刀,迅即将毕书护在中间,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混乱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上将军,我们要开战,我们要战功!”
霎那间,成百上千的楚军官兵便跟着怒吼起来,原本混乱无序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嘹亮的声音,声浪直刺长空,远近十数里都清晰可闻。
##########正在大帐里奋笔疾书的韩信也被巨大的声浪给惊动了,当下搁笔出帐。
韩信登上紧邻辕门的哨塔不久,韩阖、赵炎、蒯彻、薛欧等人也相继到了,英布最后一个登上哨塔,脚还没落地便迫不及待地道:“齐王,怎么了?”
“你没听见么?”韩信淡淡地道,“楚军要开战,他们要战功。”
“啥意思?”英布大喜道,“楚军在要挟毕书,楚军发生哗变了?”
“倒没有哗变。”韩信摇了摇头,答道,“多半是在逼毕书出战吧。”
赵炎放下搭在额角的左手,微笑着说道:“不过,如果毕书还是拒不出战,搞不好就真会引发哗变了。”
蒯彻向赵炎投以钦佩的眼神,然后回头望着韩信,语气凝重地说道:“齐王,不出意外的话,毕书很快就会来下战书了。”
韩信轻轻颔首,道:“淮南之战已经拖得太久,也该结束了。”
说此一顿,韩信又冲英布道:“淮南王,回去准备准备吧,这几餐定要让将士们吃饱吃好,你王宫里的美酒也别藏着了,都拿出来犒劳了将士们吧。”
“好好好,寡人照办,一定照办。”英布连连点头,他知道,这一仗联军如果打输了,那么淮南国就铁定亡国了,王宫里的那些金银珠宝、美酒美人,也就全归楚人了,那还不如拿出来犒劳麾下的将士们,也好激励一下士气。
##########“我们要开战,我们要战功!”
“我们要开战,我们要战功!”
“我们要开战,我们要战功!”
聚集在毕书身边的楚军将士已经超过了五千人,而且还有更多的将士正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将士们的怒吼声也越来越响,情绪也是越来越激动,再这样下去,搞不好真有可能演变成哗变,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晋襄删删来迟,终于出现在了毕书跟前。
毕书苦笑摇头,以手中马鞭指着晋襄低喝道:“好你个晋襄,竟敢来这一手?!还不让你的这些骄兵散开?真要酝成了哗变,看你怎么收拾。”
“末将已经管不住他们了。”晋襄黑着个脸,就跟毕书欠了他五万两黄金。
毕书不禁气得乐了,指了指晋襄,这才说道:“行行行,不就是要开战么,本将军答应你,多则五天少则三天,就必定与齐军、淮南军决一死战,这下你该满意了吧?快让你的这些骄兵散开,本将军看着心里碜的慌。”
“上将军,此话当真?”晋襄顿时大喜过望,仿佛毕书刚打赏了他五万金。
“军中无戏言。”毕书一勒马缰,没好气地道,“还是赶紧让将士们散开吧。”
“喏!”晋襄答应一声,再劈手将旁边毕书的一骑亲兵从马背上揪了下来,然后一个腾身跃上马背,再铿然拔刀、仰天就是一声嘹亮到极至的咆哮,“都给老子闭嘴!”
这声嘹亮的咆哮之下,四周群情激愤的虎贲将士顿时犹如见了狼王的狼群,齐刷刷地闭紧了自己的嘴巴,一个个噤若寒蝉。
晋襄这才闷哼一声,冷冷地扫了四周一圈,杀气腾腾地道:“吼什么,嚷什么?你们想造反不成?咹?!”
万军之中,几个虎贲校尉不禁脸色发苦。
刚才不是你让咱们这么做的么,怎么现在又反过来骂咱们了?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敢情你是拿弟兄们当猴耍呢?
喝止了骚乱的士卒,晋襄这才不无兴奋地说道:“都听好了,上将军刚才说了,待会他就派人去向齐军下战书!三天之后,就跟齐军、淮南军决战!”
四周的虎贲将士先是一片死寂,遂即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
既便是铁牛帐下的那八百精骑,也忍不住跟着振臂欢呼起来,说到底他们也是楚军,是楚军就盼着打仗,因为只有打了胜仗,他们才能挣到战功,才能获得爵位和赏金,家里的妻儿老小才能当上体面人、过上好日子。
“上将军威武!”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霎那间,上将军威武的欢呼声便响彻了整个虎贲大营。
这一刻,毕书就是他们的亲爹!这些骄兵悍将浑然已经忘记,就在片刻之前,他们心里还对毕书充满了怨恨。晋襄再一挥手,堵住去路的虎贲将士们便纷纷让到了两侧,毕书、铁牛和八百精骑这才得以顺利通过虎贲大营。
铁牛策马追上毕书,低声道:“上将军,末将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毕书一边向两侧欢呼的虎贲将士挥手致意,一边问道:“你想说什么呀?”
铁牛挠了挠腮帮子,说道:“上将军,末将觉着您真该立一立军威了,就刚才,您喊破了嗓子都没人理你,可晋襄将军只吼了一嗓子,就一嗓子,四周那就是一片煞煞静,末将怎么觉着,晋襄将军比上将军您更有威信呢?”
毕书淡淡一笑,反问道:“铁牛,那你觉得晋襄会抗命吗?”
铁牛摇头道:“那倒不会,上将军您手里捏着大王给的兵符呢。”
“只要虎贲军服从军令,这就足够了。”毕书笑笑,然后径直打马走了。
铁牛的意思毕书很清楚,铁牛显然认为上将军就该有上将军的威严,就像晋襄掌控虎贲军一样,他毕书也应该牢牢掌控住淮南战场上的楚国大军,不过铁牛所不知道的是,晋襄可以掌控虎贲军,他毕书却不能掌控这二十多万楚国大军!
大王虽然英明,却也同样有着他的逆鳞,什么时候他毕书真正掌控了淮南战场的二十多万楚国大军,那他毕书也就活到头了!甚至,他毕书都不能真正竖立起上将军的威严,因为在大王心中,军中唯一需要竖立威严的就是——兵符!
回到大帐,毕书发觉帐中居然有人,还以为是进来帮着收拾兵书的亲兵,当下走到衣帽架前一边解下大氅,一边说道:“你可以出去了。”
那亲兵却没有出去,反而起身笑吟吟地望着毕书。
毕书的动作猛然一顿,再回头时脸上已经满是惊喜之色,当下抢前两步一把握住了亲兵的双手,喜不自禁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敢情这亲兵不是别人,正是毕书的夫人许负。
许负极妩媚地笑了笑,柔声道:“来看看你,不欢迎么?”
“欢迎,欢迎至极。”毕书当下拉着许负的柔荑坐了下来,又道,“娘子你来得正好,帮为夫卜一卦,这一战是吉是凶?”
许负道:“不用卜,楚军肯定赢。”
毕书道:“娘子,莫非你已经卜过了?”
“没有。”许负摇了摇头,柔声道,“自从生下文儿,妾身就再没有摸过龟壳了,这么多年了,都快要忘记怎么卜卦了,不过淮南之战,楚军必胜!”说此一顿,许负用力反握住了毕书双手,含情脉脉地道,“因为,你是妾的夫君。”
“好娘子。”毕书轻轻张开双臂,许负便顺势偎进了他的怀里。
“娘子。”毕书拥着许负,轻揉着许负缎子般的秀发,梦呓似的道,“等天下一统,为夫一定伴你泛舟云梦泽,再邀游各地名山大岳,这辈子不离不弃……”
第425章 决战之序幕
毕书已经正式向韩信下了战书,明天就是最终决战之日了,无论对于楚军将领来说,还是对于齐军、淮南军将领而言,今夜将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早已经是深夜时分了,韩信的王帐里却仍是通火通明。
大战在即,普通士卒和低层军官在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便早早地睡下了,可是作为齐军统帅的韩信,还有英布、赵炎、韩阖、蒯彻他们,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确认,明天的决战将直接决定齐国以及淮南国的国运,准敢掉以轻心?
韩信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英布身上,问道:“淮南王?”
英布拱了拱手,肃然道:“齐王放心,十万淮南军唯你马首是瞻!”
韩信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韩阖,道:“太子,寡人交待的事情呢?”
韩阖跪坐起身,冲韩信拱手一揖,道:“父王,孩儿已经从十五万大军中挑选出两万精壮之士,单独组建了敢战军!”
“敢战军?”韩信欣然点头,道,“敢战才能无畏,好!”
顿了顿,韩信又对英布、韩阖道:“淮南王,太子,明日决战之时,你们率淮南禁军以及敢战军隐于大营之中,未奉寡人号令,绝不可擅自出战。”
英布闻言愕然,韩阖则大急,问道:“父王,这是为何?”
韩信环顾众人一圈,语气凝重地道:“不瞒你们,毕书实乃寡人生平劲敌,三年前首次淮南大战,寡人还能略略胜他一筹,三年后再战淮南,寡人已无必胜之把握,而且楚军拥有器械之利,尤其是那种可怕的连弩,更是威胁不小!”
薛欧深以为然,若不是那种可怕的连弩,当初楚军大营早被韩信奇兵所攻破了。
英布的神情却略略有些不自然,三年前第一次淮南大战,可不就是因为他的淮南军,才导致韩信功败垂成,失去了彻底打败毕书的机会?不想三年之后,时移势易,他英布成了韩信的盟友,而毕书却成了最大的敌人。
蒯彻忽然说道:“齐王,据在下所敌,楚军的这种连弩体积庞大、十分笨重,因此毕书很可不会带着出战,而会将这些利器留下来固守大营。”
韩信道:“明日之决战,关乎齐国、淮南国国运兴亡,不可不慎。”
“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若楚军带上连弩与我军决战,则淮南禁军、敢战军趁虚袭取楚营,断其退路,若楚军不带连弩,则淮南禁军、敢战军可于关键时刻突然杀出,截断楚军主力奔归大营之退路,将其围歼于荒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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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毕书的帅帐里同样灯火通明。
毕书的目光首先落在虞子期身上,说道:“子期将军,明日决战,你的任务最艰巨,因为本将军只能给你留下两万人马,不过,两百具连弩会给你悉数留下,别的就不多说了,本将军只叮嘱你一句,大营绝对不能失守!”
虞子期从席上跪坐起身,肃然道:“上将军放心,末将绝不辱命。”
毕书点点头,目光又转向西乞烈,问道:“西乞将军,死士可曾挑好?”
西乞烈也从席上跪坐起身,拱手作揖道:“遵照上将军号令,末将已从二十万府兵中挑选出了两万名精壮死士,随时待命!”
“好。”毕书欣然点头,目光转向晋襄,说道,“子成将军,你的虎贲军立刻与西乞将军的两万死士互换旗号、铠甲、兵器,从现在开始,你的虎贲军只是普通府兵,而西乞将军的两万死士则是虎贲军!”
西乞烈、虞子期、子车师闻言愕然。
晋襄却是大惊道:“上将军,你说啥?”
晋襄当然听清楚了,他只是不敢相信而已,虎贲军的装备、旌旗还有金鼓,那可是大王所赐,代表着虎贲军的无上荣誉,除非全军都拼光了,否则怎可能交出来?上将军这么做岂不是强人所难么?公报私仇,这一定是公报私仇!
毕书面无表情道:“没听清楚?那么本将军再说一遍,虎贲军即刻与西乞将军的两万死士交换装备,虎贲军将重甲、横刀、旌旗、金鼓都交出来,还有你的这身行头,也要脱下来换给西乞将军,现在听清楚了吗?”
晋襄急得直抓耳挠腮,叫道:“可这又是为啥?”
“不为啥。”毕书淡然道,“这是军令,执行吧。”
“我不服!”晋襄把脖子一梗,嚷道,“上将军你这是公报私仇。”
“不服?”毕书淡淡一笑,又道,“那好,明日决战,你虎贲军就不必参加了。”
“啊?上将军别,快别啊。”晋襄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虎贲军真要是被剥夺了参加决战的资格,那他回营之后还不得被手下的将领们给埋怨死?还有两万虎贲军,只怕也要在背地里骂他晋襄的祖宗十八代了。
毕书道:“那你执不执行军令?”
晋襄就像是泄了气的羊皮筏子,一下瘪了下来,冲毕书拱手作揖:“喏!”
毕书微微一笑,这才对众人道:“今天先到这,诸位将军都回去各自准备吧。”
诸将冲毕书齐齐一揖,纷纷起身离帐而去,过了许久,帐外兀自可以听到晋襄那隐隐约约的嘀咕声,显然是在向西乞烈发着牢骚,毕书嘴角却是绽起了一丝淡淡的清冷之意,明日决战能否取胜,关键就在于晋襄的虎贲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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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四更,韩信的王帐里却仍是灯火通明。
英布、韩阖、赵炎、蒯彻、薛欧他们早就回帐歇息了,韩信却是睡意全无,或者说根本不愿睡觉,这会,他正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
明日,不对,今日便要跟楚军最终决战了,既便是韩信,心中也殊无必胜之把握,所以他想趁着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将《韩信兵略》的最后一篇“沙场决胜”篇写完,这沙场决胜篇凝聚了韩信一生大小百余战的思想精华,可谓字字珠矶。
堪堪写完沙场决胜篇,韩信正想对整部兵书来个总结,一股狂风忽然荡起帐帘忽喇喇地灌进了大帐,摆在案头上的那盏油灯竟然被吹翻,一下就倒在了铺开的纸张上,溢出的灯油也濡湿了刚刚写好的手稿,韩信急伸手去抢救书稿时,手背在灯盏上磕了一下,霎时便划开了一道口子,两滴殷红的鲜血便洒落在了手稿上。
望着那两滴凄艳夺目的血渍,韩信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无巧不巧地,这两滴鲜血正好染红了手稿上的两个字——兵败!霎那间,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便笼上了韩信的心头。
帐帘再次被人掀开,满脸忧色的公羊太医走了进来,劝道:“大王,你该歇了。”
韩信心头的阴霾霎时散去,当下扶起灯盏,淡然道:“就剩百十个字了,写完寡人就歇了,老公羊你也赶紧歇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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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际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楚军大营里便响起了低沉悠远的号角声。
原本一片死寂的大营霎时便恢复了活力,酣睡了一整夜的楚军将士们纷纷爬起身来,披衣挂甲、整装扎带,然后互相招呼着,三五成群涌出大帐,向着各部预定的集结点汇聚,放眼望去,无数的楚军将士就像恒河之沙,正向着各个集结点浩浩荡荡地汇聚。
毕书跟许负一夜缠绵,清早起来自然是神清气爽,这会许负正深情款款地帮他栉发,栉好发,又帮毕书穿戴衣装,临出帐时,许负又从身后轻轻环住了毕书的猿腰,低声说道:“夫君,你可一定要回来。”
毕书轻握着许负的柔荑,柔声道:“娘子,为夫还未陪你泛舟云梦泽呢。”
许负嫣然一笑松开了手,毕书当下大帐步帐,帐外,亲军校尉铁牛早已经全装惯带,牵着毕书的坐骑等候多时了。
毕书翻身上马,再回头对依帐而立的许负微微一笑,遂即猛然勒转马头,一挟马腹向着辕门方向飞驰而去,铁牛腾身上马再一声大吼,八百亲骑便如影随行、追随毕书身后向着前方浩浩荡荡奔涌而去。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齐军、淮南军大营里也响起了绵绵不息的牛角号声。
韩信大帐里,公羊太医再次给韩信施了一趟金针,原本因为连续熬夜而显得气色萎糜的韩信霎时又变得精神焕发起来。
韩信翻身坐起,喟然叹道:“这一下,寡人寿元又短至少半个月。”
公羊太医便翻身跪伏于地,惨然道:“大王,老臣委实已经尽力了。”
望着满头大汗的公羊太医,韩信叹道:“老公羊,你不必太过自责,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寡人有多少寿元乃是天数,非人力可逆,你……已然尽力了。”
说罢,韩信伸手拍了拍公羊太医的肩膀,然后披衣起身,径直出帐。
帐外,太子韩阖、军师赵炎、上将军薛欧以及程黑诸将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众人的神情有些凝重,韩信便微微一笑,淡然道:“诸位,今日之战,我大齐必胜!”
第426章 决战之毕攻
楚军大营辕门开处,楚军川流不息、奔涌而出。
十八万府兵和两万“虎贲军”浩浩荡荡地涌出辕门,然后在两军大营之间的东侧旷野上缓缓展开,不到半个时辰,便摆开了一个巨大的锋矢阵,前军、左军外加右军在前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箭头,中军外加两万虎贲则是箭杆,后军则是箭尾。
此外还有五千多骑兵散布在后军的左右两侧,形如箭尾的翎羽。
毕书、晋襄、子车师、西乞烈站在巢车上居高临下望去,由二十万楚军摆成的锋矢阵就像是远古巨人射出的巨箭,以无可阻挡之势射向前方的联军,箭锋所向,冰冷的肃杀之气顿时便在旷野上无尽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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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联军的阵势却略显凌乱。
韩信一袭紫袍,正扶拦肃立在高耸的巢车上,看到楚军摆开了锋矢阵,韩信嘴角不禁绽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锋矢阵,这是要主动进攻么?
韩信身后却响起了一片极其不屑的窃窃私语声。
“竟是锋矢阵,毕书这是想跟父王对攻么?”韩阖语含不屑。
“毕书还真是狂妄,简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薛欧嗤之以鼻。
程黑也附和道:“就是,三年前第一次淮南大战,毕书也想跟大王对攻,结果却被大王杀得毫无招架之力,若不是最后被淮南王攻破了大营,毕书早在三年前就兵败身死了,这家伙吃了一次亏,竟然还不肯吸取教训?”
“父王!”韩阖霍然转头望着韩信,道,“还是鹤翼阵?”
韩阖也全程参与了三年前的第一次淮南大战,那一战,韩信与毕书较量阵法之道,最终凭借鹤翼阵将楚军逼入了绝境。
“不。”韩信却摆了摆手,淡然道,“列方阵!”
“咦,方阵?”
“怎么是方阵?”
“这……是怎么说的?”
诸将闻言无不神情错愕,相对鹤翼阵来说,方阵虽然也同样是攻守兼备,可无论是阵形的变化之道,还是攻守之势,方阵都远远不如鹤翼阵犀利,若非要找个优点,那就是方阵要比鹤翼阵来得稳,既便遭到最猛烈的进攻,也不容易溃乱!
总之一句话,方阵是八大基础阵法中除了圆阵外防御最稳固的,不过圆阵是纯粹的防御阵形,而方阵勉强算是攻守兼备。
不过,错愕归错愕,却没人敢质疑韩信的决定。
当下韩阖霍然转身,向传令兵厉声喝道:“大王有令,列……方阵!”
传令兵赶紧在巢车上升起了两面三角令旗,一面是代表各军各营的王旗,另一面却是代表方阵的令旗,霎那间,略显零乱的联军大阵便开始动了起来,一队队重甲、一列列的戟矛兵还有弓箭手互相走位,整个阵形看上去便越发的凌乱了。
对面已经摆好锋矢阵的楚军并没有趁势发动进攻,这倒不是什么风度,更不是在讲究什么战争礼仪,而是摆好阵形后的大军要想前进或者后退都不是那么容易的,等你冲上去没准人家就摆好阵了,一个不慎,就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半刻钟之后,联军大阵便演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又整齐的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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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联军摆开方阵,巢车上的几个楚军大将也是不无错愕。
“竟然是方阵?”子车师愕然道,“这可不像是韩信的风格。”
晋襄目露凶光,说道:“我还以为韩信又会祭出那个鹤翼阵呢。”
西乞烈沉声道:“你还别说,上次淮南大战,齐军摆开的鹤翼阵还真是厉害,最后若不是英布攻破了齐军大营,结果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毕书却是微笑不语,三年前的淮南大战并不能代表这次大战,楚军的锋矢阵和联军的方阵更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这些不过就是个形式而已,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他毕书以及韩信的指挥功力以及楚军、齐军还有淮南军的战力。
楚军有训练、器械优势,可是联军也拥有微弱的兵力优势。
所以,真正决定这次大战胜负的,还是他毕书以及韩信的能力!
到了他跟韩信这个境界,所谓的阵法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组成整个大阵的各部各曲都在他们的直接掌控下,既便是纯粹防御的圆阵,也同样可分解成数十上百个纯粹进攻的锋矢阵,攻守之转换,只在一念之间。
而这,就是无阵胜有阵的最高境界!
韩信诏令联军摆开方阵,与其说是对楚军锋矢阵的应对,倒不如说是在向毕书示威:你小子摆个锋矢阵,不就是想进攻么?行,寡人如你所愿,寡人这便摆好方阵任由你进攻,看看你的楚军能否打垮寡人的联军。
什么叫自信?这就叫自信!
什么叫嚣张?这就叫嚣张!
毕书却只是淡然一笑,然后扬起右手往前轻轻一压,道:“攻。”
既然韩信已经表态让他放手进攻,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攻就是了。
铁牛霍然转身,冲巢车另一侧的传令兵厉声大嗥道:“大纛传令,攻……”
原本耸立在巢车上的楚军大纛霎时便哗的展了开来,先是迎风摆了两下,然后向着前方猛然斜倾,严阵以待的二十万楚国大军便开始踏着整齐的步伐,喊着整齐的号子,就像一股钢铁洪流、滚滚向前,楚军……开始进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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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这一动起来,阵中虚实也就暴露无遗了。
赵炎手搭凉篷眺望了片刻,扭头对韩信说道:“大王,楚军皆轻装而出,并没有携带辎重车出战,连弩也是一具未见。”
薛欧也道:“出战的楚军约二十万,留守大营的兵力不会超过五万!”
楚军的阵形非常整齐,既便是在前进之中,纵行斜列也是整齐无比,因而很好数,薛欧只数了片刻便知道了楚军的大概兵力数量。
韩信轻轻颔首,目光却落在了楚军锋矢大阵的中间部位。
在锋矢阵中间,就在毕书那具高耸的指挥巢车左右,有一个格外惹眼的楚军方阵,别的楚军全都身披黑色战袍,这个方阵里的楚军却全部身披鲜红战袍,而且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锋利的长刀,正前方那一杆大纛上,则绣着一头张牙舞爪的斑斓猛虎。
虎贲军,韩信眼睛微眯,这便是项庄帐下三大禁军之一的虎贲军么?
赵炎悄然走到韩信身边,低声说道:“大王,这应该就是楚国的虎贲军了,还有前面那个身披黄金战甲的楚国大将,应该就是项庄帐前两大猛将之一的虎贲将军晋襄了,据说此人的武艺比项庄还要胜出一筹,几可与项羽比肩了。”
“与项羽比肩?”韩信嘴角不由得绽起了一丝不屑。
不可遏止的,韩信脑海里也跳出了一幕无比喧嚣的战争场面,那是垓下之战时,项羽亲率两万前军向三十万齐军发起猛攻的情形,韩信至今都还无法忘记万军之中,项羽持戟纵横捭阖的绝世姿容,项羽……这世上又岂会再有第二个?!
不过,英雄盖世如项羽,最后不也败在了他韩信手下?
前方,二十万楚军正喊着排山倒海的号子,向这边滚滚碾压过来:“泱泱大楚,赳赳死士;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一浪高过一浪的号子声中,有一种异样的气息在天地之间涌动,那是一种气势,一种有敌无我、有我无敌的肃杀之气!
令人窒息的等待之中,楚军跟联军之间的距离正变得越来越短。
五里,三里,五百步,三百步……终于,楚军锋矢阵的箭头已经推进到了联军长弓的抛射覆盖范围之内,霎那间,数万名联军弓箭手便纷纷挽开半人多高的长弓,弓弦崩动的嗡嗡声中,几万枝芦杆羽箭已经挟带着吱吱的尖啸射往前方虚空。
下一霎那,齐军方阵正前方的整片虚空便已经被无尽的箭矢整个充满!
正严阵以待的联军将士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整个虚空都被箭矢汇聚而成的淡淡阴云所彻底笼罩,真正是遮天蔽日。
片刻之后,几万枝羽箭便带着无尽的尖啸铺天盖地攒落了下来。
“竖……盾!”楚军锋矢阵中,伴随着各军各营主将的愤怒长嗥,一面面黝黑的包铁大盾纷纷举起空中,在整个锋矢箭头的上空汇聚成了一面延绵无尽的盾墙,下一霎那,无尽的羽箭已经从空中呼啸而下,楚军阵中霎时响起了绵绵不息的惨叫哀嚎声。
楚军的盾牌虽然坚固,几万面盾牌汇聚成的盾墙更是足够宽广,却也不可能抵挡住每一枝羽箭,咻咻的尖啸声中,不时有羽箭从盾牌之间的缝隙射入,不少楼烦射手射出的重箭更是直接穿透了坚固的盾牌,将躲在盾下的楚军无情射杀。
所谓楼烦射手,并非专指楼烦人,而是泛指那些臂力过人的神射手。
声声呼喝声中,联军弓箭手一次次的挽满长弓,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抛向空中,然后向着楚军的头上攒落,伴随着每一波箭雨的落下,楚军阵中便必然会响起哀嚎惨叫声,便必然会有楚军将士中箭倒地,不过,楚军的前进步伐却是丝毫不曾迟滞……
第427章 决战之韩守
“泱泱大楚,赳赳死士!”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足可撼山断流的号子声中,楚军正一步步地向前碾压。
子车师一身重甲、手持横刀,他已经离开高耸入云的指挥巢车悄然来到阵前,他就站在整个锋矢阵的箭头处,在他身后,是子车氏的三百亲兵!秦汉时代,基本上的领兵大将都会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像韩信、毕书这样的反而是异类。
无穷无尽的箭矢正从前方虚空呼啸而下,身后不断有惨烈的哀嚎声响起,子车师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脚下更是片刻不停,依然是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向前行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联军的巨大方阵已经越来越近。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子车师猛然扬起横刀,仰天长嗥:“杀……”
下一霎那,子车师陡然加快速度,健步如飞冲向了前方严阵以待的齐军重甲。
与此同时,子车师身后的楚军重甲也纷纷开始助跑,然后借着助跑的惯性将一枝枝沉重的飞矛狠狠地掷往前方虚空,矛杆剧烈振动的“剌剌”声中,几千枝飞矛分成前后十数排同时掠空而起,然后向着联军方阵头上恶狠狠地攒落了下来。
霎那间,联军阵中便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成百上千的联军重甲就像是被割倒的麦草,一片片地倒了下来,而且只要被飞矛刺中,非死即残,再不可能站起来了,尽管联军重甲已经竖起了大盾,却仍旧无法抵挡住飞矛的贯刺。
飞矛的凶威,远非箭雨覆盖所能比拟,联军顿时死伤惨重。
进攻方需要付出进攻的代价,防守方也同样需要付出防御的代价!
作为进攻一方,在向前进逼的时候,弓箭手无法停下来向前抛射,所以本方前沿的重甲步兵得承受防守方无休无止的箭雨覆盖,可是作为防守一方,也同样需要承受进攻一方的飞矛突刺,因为进攻方可以助跑,飞矛掷得更远!
不过,等两军完全搅在一起、开始混战,这种情形就会改观。
子车师健步如飞,狼一样的目光已经死死锁住了对面一员齐军大将。
下一霎那,子车师右脚狠狠一踏地面,整个人便已经腾空而起,然后挟带着人体下落的巨大惯性,一刀照着齐军大将的头上狠狠斩下,齐军大将夷然不惧,竟然低吼一声猛然举起了双铁戟,竟试图硬架子车师这雷霆万钧的一刀!
“锵!”电光石火之间,子车师的横刀已经与齐军大将的短戟来了次毫无花巧的正面硬撼,狂野的力量顿时潮水般倒卷而回,子车师顿时感到虎口一阵麻木,足有二十多斤重的横刀也被猛然弹开,对面齐将的膂力竟不在他下。
“死!”齐将大喝一声,不等子车师站稳便手起一戟刺了过来。
子车师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冰冷的杀机,这厮虽然膂力过人,武艺也不错,却终究还是个战场新丁,杀他不难,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说时迟那时快,子车师不退反进,竟然以胸膛直直地迎向了齐将的短戟。
“找死!”齐将眸子里霎时凶光大盛。
“未必!”子车师森然一笑,又于间不容发之际微微一个侧身,齐将的短戟便已经刺在了他的前护心镜上,只听当的一轻声,短戟猛然滑向一侧,只在子车师的左肋下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口,子车师的横刀却一下剌开了齐将的整个颈部!
齐将的左颈部顿时像金鱼嘴般绽裂了开来,一股股殷红的鲜血像喷泉般从绽裂的伤口里激溅而出,巨大的疼痛还有无尽的恐惧潮水般袭来,齐将霎时无比凄厉地惨叫起来,原本凶芒毕露的一对眸子却顷刻间黯淡了下去。
子车师仰天咆哮一声,犹如一头疯虎猛烈地突入了齐军阵中。
看到子车师一刀斩杀齐军大将,身后三百子弟兵霎时便嗷嗷叫嚣起来,一个个犹如发了狂的野兽,跟在子车师身后狂暴地突入了齐军阵中,子车氏的三百子弟兵身后,则是前军前部的八千精兵,巨大而又锋利的箭头,一下就锲入了联军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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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本阵。
毕书一袭白衣,负手肃立在高耸的巢车上。
若不是身处战场上,别人当真会以为他只是个书生,而不是统帅万军的大将。
晋襄则像一头困兽,正在高耸的巢车上团团打转,不时停下来看看前方喧嚣的战场,然后又低头开始来回踱步,这一刻,他恨不得跳下巢车,然后带着两万虎贲杀向对面联军,守在后方看着袍泽与敌厮杀的滋味太他妈难受了。
西乞烈却看得热血激荡,怒吼道:“好,突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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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本阵。
赵炎、蒯彻尽皆神情凝重,楚军的犀利真不是虚的,这才片刻功夫,其犀利的攻击箭头便已经连续冲垮了联军方阵正面十几排重甲步兵的防御,照这情形下去,最多半个时辰,楚军那巨大的攻击箭头就能够直抵联军本阵了!
韩信却是神情冷漠,眸子里既没有轻视和不屑,更没有凝重或惊讶,下一霎那,韩信便回头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前军前营退后,左营、右营向中间靠拢,弓箭营退开,飞矛营上前,飞矛压制,中营变前营,准备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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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车师一刀横斩,将面前的齐军司马拦腰斩成两截,正欲挥刀前冲时,挡在面前的齐军却突然间像潮水般退了下去,在楚军与联军的中间,顿时出现了一段空白,子车师的瞳孔霎时微微一缩,这该死的韩信,还真是敢啊,他就不怕冲乱了自己的阵脚?
下一刻,前面的联军忽然两两前后收缩,当下便闪开了一条条的通道,从前方败回的乱军便通过这些通道退回了阵后,乱军刚一过,前后收缩的联军便再次展开,重新摆成了一个完整的步兵方阵,然后向着前方碾压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排排的飞矛也从联军方阵后面掠空而起。
除了这些,还有另外两个联军方阵正从左右两侧向着中间碾压过来,突入联军阵中的子车师所部顷刻间便遭到了联军三个步兵方阵以及飞矛兵的四重打击,子车师有些苦涩地咽了口唾沫,韩信用兵,还真他娘的老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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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本阵。
看到深入联军阵中的子车师所部一下陷入险境之中,晋襄霍然顿住脚步,西乞烈更是失声惊呼了起来。
毕书却仍是云淡风轻,当下回头向铁牛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前军前营原地坚守,左营、右营从左右前出,与前营齐头并进,截杀从左右两翼碾压的联军方阵,弓箭营抛射,阻止后撤齐军重新集结,飞矛营十息之后上前,彼时联军的飞矛兵正好矛尽……”
毕书的军令通过令旗迅速传达到了各营,下一霎那,作为箭头的前军顷刻间变阵,原本缩于箭头两翼的左营、右营加速上前,很快与子车师的前营形成了三箭齐发之势,而弓箭营的抛射以及飞矛营恰到好处的攒射更是给联军造成了极大杀伤,原本整齐、严谨、有序的联军竟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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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本阵。
赵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蒯彻也低低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道:“这个毕书,比三年前又成长了。”
齐王用兵有多少厉害,天下人都清楚,而毕书竟真能跟他抗衡而不落下风?!
三年前的第一次淮南大战,蒯彻可谓全程参与,不过在那一次淮南大战,毕书并没能从齐王手下讨到任何便宜,若不是淮南王最后时刻攻破了齐军大营,只怕毕书早就已经兵败泗水北岸了,可是现在呢?
现在,毕书竟真的可以跟齐王相抗衡了!
尤其可怕的是,毕书还没有动用那两万最为精锐的虎贲军!
蒯彻无法想象,一旦毕书祭出那两万虎贲精锐,向联军发起雷霆万钧的猛攻,联军又该拿什么来抵挡?提早出动埋伏在大营里的四万精兵?
倏忽之间,赵炎、蒯彻同时回头看向了韩信,却不知齐王会如何应对?
“有点意思。”韩信脸上却还是古井不波,眸子里既没有不屑也没有惊讶,遂即又向薛欧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前军且战且退,中军向北移动,左军、右军交叉走位,后军向西北方向反卷,全军走一字长蛇阵……”
这时候,韩信花费极大精力培养的大批中坚老兵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一声令下,由这些老兵分别掌控的各军、各营、各部、各曲迅速开始走位变阵,短短不到半刻钟功夫,原本庞大的方阵便已经演变成了一字长蛇阵。
尤其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这条大蟒蛇的血盘大嘴已经张开,对楚军齐头并进的三个箭头形成了吞噬之势,更加可怕的是,这条大蟒蛇的蛇尾也已经从身后反卷过来,对整个楚军锋矢阵的侧后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第428章 决战之绞杀
“一字长蛇阵么?”毕书微微一笑,脸上表情还是云淡风轻。
“一字长蛇阵?!”晋襄的瞳孔却是猛然一缩,这些年他也读了不少兵书,这一字长蛇阵还是认得出来的,“韩信这家伙还真是有点本事,这淮南军一到了他的手里,竟然也能够如臂使指,换成我还真是做不到。”
“这倒没啥,只要有一批能看懂韩信号令的老兵,再加上英布的全力配合,做到这点其实并不难。”西乞烈摇了摇头,又道,“关键是韩信摆的这个一字长蛇阵很奇怪,好像跟兵书说的不太一样啊,上将军您觉得呢?”
“是不太一样。”毕书轻轻颔首,说道,“韩信对这个一字长蛇阵做了改进,使其蟒首的攻击变得更加犀利,蟒尾的反卷也变得更加迅猛,我军如果演化为二龙出水阵,不但破不掉联军的一字长蛇阵,反而会为其所趁。”
晋襄、西乞烈同时色变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毕书微微一笑,说道,“好办。”
下一霎那,毕书便回头向铁牛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其语速之快,军令之繁多,变化之复杂,直令晋襄、西乞烈看得目瞪口呆,等到毕书下达完了军令,两人再看向毕书的眼神就已经有些异样了,什么是兵家?这才是真正的兵家!
韩信手扶护栏,正静静地站在高耸的巢车上。
二十多万联军将士摆开的一字长蛇阵延绵足有五六里长,站在巢车上居高临下望去,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卧于荒原,南首蟒蛇的血盘大嘴已经张开,正恶狠狠地噬向楚军锋矢阵的三个箭头,北首蟒尾也已经反卷过来,直取楚军锋矢阵的身后。
“嘿!”大将薛欧看得热血沸腾,狠狠击节道,“看楚军怎么应对!”
赵炎、蒯彻也看得如痴如醉,论阴谋阳谋、运筹帷幄,两人自认不输于任何人,可说到阵法演变、沙场决胜,天下间还真是鲜少有人能比肩齐王!
就说刚才从方阵到一字长蛇阵的演化,看似平淡无奇,其实非常考究统帅的功底。
阵形演化其实并不难,只要时间足够,能力再平庸的统帅也能够将方阵演化为一字长蛇阵,但是,要想在短时间内完成阵形变化,就不那么容易了,要在一刻钟内完成变化,更是难上加难,但是,齐王做到了!
而且,齐王这次统帅的还是二十五万联军,是联军!
要做到这点,单凭对阵形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极其精确的计算能力。
因为变阵要涉及到二十五万大军、五个军、十个营、五十个部、两百五十个曲的走位,其中只要是有一个曲的走位路线、时机没有掌握好,就难免会跟别的曲撞在一起,进而导致整个阵形的走位出现混乱,阵形的演变也就随之失败了。
如果齐王指挥的是齐军,还要相对简单些,可这次指挥的是联军,二十五万大军除了十五万齐军,还有十万淮南军,这就更加考较齐王的计算能力了,因为他必须给淮南军的各个曲留下足够的时间路线余量,否则就会导致变阵失败!
由此可见,齐王的计算能力已经精准到了何种境界?
这也就不难解释,井陉之战时,为什么他的一万乌合之众在面对二十万赵国大军的猛攻时,还可以且战且退,将赵军引向井陉河边,为伏兵袭取赵军大营争取时间和空间,并且最终一举挫败赵国大军,留下了背水一战的美名。
这也就不难解释,垓下之战时,为什么他的三十万大军在面对项羽十万精锐楚军的猛攻时,同样可以且战且退而不及于乱!要知道,项羽可是不世出的猛将啊,他麾下的十万精锐更是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兵!
韩信的乌合之众能够挡住赵国大军,同样能够挡住项羽的十万精锐,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阵形的变化来消减对手的压力!真要是两军摆开硬拼,井陉之战时,韩信的一万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抵挡太久,垓下之战,齐军更不可能挡住项羽大军的猛攻!
阵法之道看似简单,其实非常考较统帅的功底,这就像是书生写字,同样一个字,会写的人有很多很多,可是能够写好、写得出神入化的,就少之又少了。
然而,几乎是薛欧的话音才刚刚落地,楚军也迅速开始了变阵。
不到半刻钟,楚军的锋矢阵竟也演化成了一字长蛇阵,原本齐头并进的三个攻击箭头迅速演化成了另一颗獠牙毕露的蟒首,原本作为箭杆的中军、虎贲军阵形拉长,形成了蜿延的蟒身,后军及两翼骑军则成了带倒钩的蟒尾,也向着对面联军反卷了过去。
“这,这不可能?!”薛欧满脸的难以置信,毕书的阵法竟也如此厉害?
赵炎、蒯彻同样神情凝重,他们隐隐感觉到,楚军变阵甚至比联军还要迅速,虽然这跟齐王指挥的是联军有一定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毕书的阵法之道以及算计能力绝对已经可以跟齐王相比肩了,否则,楚军做不到现在这样!
韩信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神情变化,仍是那样的淡漠。
很快,楚军演化的“大蟒蛇”便和联军演化的“大蟒蛇”绞杀在了一起,两颗獠牙毕露的蟒首互相噬咬,两条蟒尾互相绞杀,只有双方的蟒身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无论是联军的中军,还是楚军的中军,都还没有投入进攻。
英布、韩阖正躲在联军大营辕门内的哨塔上远远观战。
望着已经绞杀在一起的楚军和联军,英布眉宇间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忧色,扭头对身边的韩阖说道:“贤侄,楚军的攻势很凌厉呢。”
韩阖点了点头,说道:“楚军的攻势是很凌厉,不过父王能应付得了。”
英布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联军并没有露出一丝的败象,正如韩阖所说的,楚军虽然拥有器械之利,攻势也极为凌厉,但联军同样拥有兵力的优势,再加上有韩信在,双方要想决出一个胜负,并不容易。
韩信的额头上已经隐见汗迹,下达的军令也变得越来越繁杂。
一开始,韩信的军令最多只传达到营一级,可是渐渐的,已经开始到了部级,偶尔甚至还会直接给曲一级的单位直接下达军令,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韩信直接给曲一级单位下令的情形正变得越来越频繁……负责传达军令的传令兵已经更换了好几拨。
这一拨传令兵才上来不到两刻钟,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当个传令兵可不轻松,来回传达、反复升降令旗不仅要消耗体力,更需要消耗巨大的精力,因为稍有差池,万一挂错了令旗,后果就将是灾难性的,在如此高强度的消耗下,铁打的身子骨也吃不消,所以传令兵的更换极为频繁。
毕书同样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甚至连嘴唇都已经开裂了。
从变阵完成直到现在,毕书的嘴巴几乎就没停过,一直就在反复下达军令。
尽管心里不舒服,但毕书必须得承认,他的指挥造诣相比韩信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无论是战机捕捉能力还是计算能力,韩信仍旧要比他强出那么一点点,尽管只是那么一点,但体现在战场上那就是巨大的优势。
这一刻,毕书心里也是不无苦涩,要想超越韩信还真难。
若不是楚军拥有训练、装备上的优势,只怕早就落败了。
但是,既便楚军暂时还没有落败,战局也正在一点点地落入韩信的掌握之中,联军已经逐渐掌握了战场的主动,而楚军正逐渐变得被动,体现在战场上,那就是楚军已经在被联军牵着鼻子走,整个战场正在一点点地往北移动。
看起来,不出动“虎贲军”是很难挽回颓势了。
毕书回头望着西乞烈,肃然道:“西乞将军,该你出马了。”
“喏!”西乞烈冲毕书拱手一揖,又轰然应喏,遂即转身攀下了巢车。
很快,楚军阵中便响起了冲天的号角声中,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中,原本隐于阵中一直按兵不动的“虎贲军”终于动了。
在一员身披黄金战甲的楚军大将的引领下,两万楚军虎贲犹如滔滔而下的钢铁洪流,以无可阻挡的滔天之势,向着联军巨蟒阵的蟒腰部位恶狠狠地碾压了过来,看楚军这架势,竟是打算直取联军中军、斩将夺旗!
薛欧又惊又喜,大叫道:“大王,楚军的虎贲军出动了!”
赵炎、蒯彻也是神情振奋,毕书终于按捺不住要祭出最后的杀手锏了吗?虎贲一出,毕书手中可就再没有什么底牌了。
这也就意味着,战场的主动权已经彻底落入齐王的掌控。
直到此时此刻,韩信的嘴角才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然后回头望首薛欧,淡淡地吩咐道:“传令,淮南禁军、敢战军出击。”未完待续。
第429章 决战之韩攻
联军大营。
尽管战场已经远离大营,韩阖却还在哨塔上观战。
英布却早已经下了哨塔,这会正在辕门内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
大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战场也正在不断地北移,整个局面正完全按照韩信的预期在演变,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英布心里却总感到不安,一种莫名的不安,也许是因为淮南国已经没了退路,所以英布才会关心则乱。
张买、肥铢等淮南大将的目光正随着英布的身影来回移动。
看到英布有些心神不定,肥铢便迎合着说道:“大王,齐王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张买不甘人后,也跟着煽阴风点鬼火,说道:“是啊,毕书可不是什么善茬,二十万楚军更是精锐,齐王却让大王您在营中观战,这算咋回事?”
“行了。”英布皱了皱眉,没好气道,“都给寡人闭嘴!”
说话间,哨塔上忽然传来了韩阖的声音:“淮南王快看,火光!”
“嗯?!”英布霍然抬头,果然看到远处战场上已经腾起了冲天火光。
按照韩信与韩阖、英布的约定,火起便是淮南禁军、敢战军出击的信号!
“娘的!”英布霎时目露精光,当下霍然顿步,又从亲军校尉利几手中接过头盔重重地扣在头上,然后铿然拔出横刀高举过顶,厉声大吼道,“打开辕门!”
几十个淮南士卒蜂拥而上,在绞盘转动的嘎吱声中,紧闭的辕门缓缓打开。
英布翻身跨上战马,再将手中横刀往前一引,再次大吼:“淮南国的儿郎们,为了你们的女人、孩子还有家园,跟杀千刀的楚国佬拼了,随寡人……杀呀!”一勒马头,英布毫不犹豫地策马冲出了辕门。
“拼了,跟这些该死的楚国佬拼了!”
“想抢我们的女人?门都没有,都他妈去死!”
“嗷嗷嗷,楚国佬,今天非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
下一霎那,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淮南禁军霎时便嗷嗷叫嚣了起来,遂即追随英布马后,犹如决了堤的洪水,漫过辕门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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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襄就像一头困兽正在巢车上来回踱步,他的圆睁的环眼里已经充满了血丝,铁钵般的拳头死死握紧,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甚至已经因为失血而开始发白了,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头被人关在笼子里的困狮,变得狂躁不安。
守在毕书身后的铁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中很是有些惴惴不安,他真有些担心晋襄会突然间发狂,然后不由分说冲上来将上将军撕碎,晋襄真要是发了狂,就凭他铁牛还有身后的十几个亲兵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毕书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甚至连声音都略略有些嘶哑了,却仍在一条条地下达军令,对于狂躁不安的晋襄却是毫不在意。
随着西乞烈两万“虎贲”的出击,楚军的颓势终于是止住了。
不过,也仅仅只是止住颓势而已,要想扳回局面却很难很难。
从目前情形看起来,毕书只能寄希望于楚军拥有更强的体能以及耐力,毕竟楚军的兵员素质要比齐军、淮南军胜出一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生。
联军大营内陡然间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号角声,遂即紧闭的辕门缓缓打开,晋襄霍然顿住脚步再扭头看时,只见黑压压的淮南军正如决了堤的洪水从大营里汹涌而出,当先迎风飘荡的那杆青色大纛,分明就是淮南王英布的王旗!
“英布?!”晋襄心中咯顿一声,咆哮道,“英布的淮南禁军!”
“上将军!”铁牛情急之下也大叫了起来,“联军看样子是要倾巢出动了,他们连大营的守卫都不管了,不如我们也将子期将军的两万人马调出来吧?或者干脆让子期将军去夺了联军大营,大营一旦失守,联军必定会挫动士气……”
“放屁,若是我们二十万大军都败了,子期将军夺取了联军大营又有鸟用?”晋襄劈头盖脸训了铁牛一通,又霍然回头望着毕书,咬牙切齿地道,“上将军,事急矣,还是赶紧让末将和虎贲军出战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呀!”
“虎贲军不准动,违令则斩!”毕书却冷然拒绝了晋襄。
晋襄以拳击掌又恨恨地嘿了一声,然后再次低头踱起步来,只是步伐变得更急,踱走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还有他身上的狂躁气息,也越发的浓郁了,铁牛的右手也已悄然搭上了刀把,因为他知道,晋襄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毕书却浑不在意,冷静地下令道:“传令,全军收缩……圆阵!”
“上将军有令,全军收缩,列圆阵……”伴随着铁牛歇斯底里的一声长嗥,高耸的巢车上霎时便升起了代表全军收缩、外加圆阵的令旗,正与联军激烈绞杀的楚军巨蟒霎时开始蜷曲收缩,短短不到半刻钟功夫,便从一字长蛇阵变成了圆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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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军的指挥巢车上。
薛欧双拳紧握,大喜过望道:“大王,楚军撑不住了,他们收缩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韩信淡淡一笑,接着说道,“除非楚军还有另一支虎贲。”
如果楚军还有另外一支虎贲,自然就可以在这个时候冲出来截杀英布的禁军以及韩阖的敢战军,这样一来,楚军就有余力跟联军继续绞杀下去,那么鹿死谁手就真不可预知了,只是可惜,楚军已经没有另外一支虎贲军了。
至于天狼军和骁骑军,早被项庄调去了南阳战场。
齐国的情报系统虽然无法跟楚国相媲美,可这点消息却还是探得出来的。
赵炎、蒯彻也是击掌相庆,这一转变绝对是决定性的,楚军收缩转换圆阵,这就说明毕书在应付联军绞杀的同时,已经抽调不出多余的兵力来截杀淮南王的禁军以及太子韩阖的敢战军了,这也就意味着,楚军已经彻底丧失了战场的主动权。
几乎是在楚军收缩成圆阵的同时,淮南禁军和敢战军也杀到了。
此时,联军阵形所化的那条巨蟒在韩信的调度之下,已经对楚军圆阵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随着两万淮南禁军以及两万敢战军的加入,联军阵形再度发生变化,蟒尾以及蟒腰的兵力迅速增加,原本的一字长蛇阵逐渐演变成了鹤翼阵!
直到鹤翼阵完成的那一刻,韩信也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所谓行百半九十,第二次淮南大战打到这个份上,联军已经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了,楚军再想翻盘,已经是难如登天了。
当然,不到最后胜出,韩信也绝不敢有丝毫大意。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韩信的目光悠然前移,遥望着楚军圆阵中央那架高耸的巢车,淡淡地说道:“毕书啊毕书,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是你在进攻,而寡人却始终只是防御,事实证明,你,攻不破寡人的防御,攻不破。”
韩信的声音不大,却似有一种魔力,能让人心潮汹涌。
薛欧听得热血激荡,赵炎、蒯彻也是感慨不已,大王他是自信,是嚣张,可他有自信的底气,更有嚣张的本事!他就敢放手让毕书来进攻,他就敢将战场的主动权拱手让人,可毕书就是攻不破他的防御,到最后还是得乖乖让出战场的主动权!
微微一笑,韩信淡然道:“现在,该轮到寡人进攻了,传寡人号令,淮南禁军、敢战军齐头并进,向北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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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耸的巢车下,英布缓缓拉下了头盔的面甲。
霎那间,英布的整个脸庞便完全隐入了冷森森的面甲之后,只留下两道狭长的眼窟,从里面透出冷森森的眼神,说起这头盔、身上铠甲还有胯下这马,可都是项庄送给他的呢,不过今天,英布却要拿它们来打楚军了。
两名亲兵抬来了沉重的大铁戟,英布伸手接过。
感受着大铁戟上传来的冰冷的质感,曾经无比熟悉的感觉忽然间又回到了英布身上,曾几何时,他英布可是仅次于项羽的骁将,虽说年近六旬,却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毕书小儿,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寡人的威风!
那一边,韩阖也是横戟立马,在他身后,两万敢战军早已横戈以待。
倏忽之间,头顶巢车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长嗥声:“大王有令,淮南禁军、敢战军齐头并进,向北推进……”
“嘿嘿。”英布、韩阖森然一笑,然后同时扬起了大铁戟。
下一刻,英布、韩阖同时催动胯下战马,向着前方绝尘而去。
霎那间,两万淮南禁军以及两万敢战军便追随英布、韩阖身后,嗷嗷叫嚣着,向着前方的楚军圆阵汹涌而去。
韩信从巢车上往下俯瞰,联军就像是一头张开双翅的洪荒巨鹤,而楚军就像是一只龟缩成团的鸿蒙巨龟,正被巨鹤的双翅死死地裹在中间,然后英布、韩阖的两支精兵就像是巨鹤伸出的两只铁喙,正恶狠狠地啄向巨龟的**。
第430章 决战之毕守
“吼!”
英布仰天一声咆哮,手中大铁戟势如雷霆猛斩而下,只听“喀嚓”一声闷响,顶在最前面的楚军校尉已经连人带盾被劈成了两爿,鲜血飞溅中,更有滚烫的内脏肚肠从绽裂成两半的体腔里流淌而下,状极碜人。
然而很快,又一个楚军司马顶了上来。
对于横呈在自己脚下的袍泽尸体,那楚军司马却连眼皮子都没有斜一下,凶狠而又冷厉的目光只是死死地锁定了对面的英布。
还是那句话,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嗷~~哈!”英布再次仰天咆哮,手中铁戟猛然前撩。
刚刚顶上来的楚军司马夷无所惧,猛然沉肩抵盾、试图硬架英布这雷霆万钧的一戟,事实上,他也只能硬顶,作为一名重甲步兵,他的职责就是像一块坚硬的磐石杵在最前面,为身后的戟矛兵、飞矛兵以及弓箭手筑起最坚固的屏障。
下一霎那,英布的大铁戟已经重重地斩在了楚军司马的大盾上。
只听得“喀嚓”一声巨响,楚军司马的大盾已经猛然碎裂开来,漫天四射的碎片中,楚军司马的身躯犹如沉重的沙包,往后倒飞而起,在连续撞翻了后面两排的楚军重甲之后,早已经咽了气的楚军司马才终于势竭坠落在地。
“哈!”英布猛然催马,猛烈地突入了楚军阵中。
楚军重甲悍不畏死,蜂拥而上试图阻挡英布,然而,这些楚军重甲不是被英布的大戟给斩杀挑飞,就是被英布的坐骑撞翻踩死,急切间,竟无人能阻其片刻!说到底,英布也曾是仅次于项羽的绝世骁将,虽已年迈,却余威犹存。
英布身后,两万淮南禁军摆开犀利的锋矢阵,誓死追随。
只片刻功夫,英布便已经带着淮南禁军连续突破了十几重楚军重甲的防御,两万淮南禁军犹如锋利的羽箭,一下就深深地扎进了楚军的龟壳阵中,而且更为严重的是,淮南军的前进步伐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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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翼阵?!”毕书的神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这便是鹤翼阵?”原本已经处于暴走边缘的晋襄这时却反常的冷静了下来,当然,他并不是真的冷静了下来,而是将狂躁的情绪关了起来,只有他的那对圆睁的环眼,里面还是有着两团风暴旋涡正在持续酝酿。
“这还不是普通的鹤翼阵。”毕书点了点头,又道,“跟之前的一字长蛇阵一样,韩信也对鹤翼阵做了改进,看见那两只铁喙了没有?只此一改,整个鹤翼阵的攻势就比原来的鹤翼阵凌利许多,韩信,诚世之大兵家也。”
晋襄默然无语,铁牛却下意识地问道:“上将军,现在怎么办?”
“这个鹤翼阵已经代表了韩信最高水准的进攻手段!”说此一顿,毕书倏然抬头,深邃的目光已经越过虚空落到了前方那具高耸的联军巢车上,隐隐约约间,毕书似乎看到了迎风肃立的韩信,韩信的目光似乎也正向这边看了过来。
下一刻,毕书扬起右手又用力叉开五指,说道:“那么现在,本将军也该向韩信展示最高水准的防御手段了!”
“最高水准的防御手段?”铁牛喃喃低语,“就这龟壳阵?”
“这也不是普通的龟壳阵。”毕书轻轻摇头,又道,“韩信能对鹤翼阵进行改进,本将军也同样可以对圆阵进行改进,别人摆圆阵,只能原地固守,而本将军的圆阵却有脚,它能够像真正的乌龟那样进退自如。”
顿了顿,毕书的声音猛然爆发:“韩信,你留不住我!”
下一刻,毕书猛然回头向铁牛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伴随着军令的下达,楚军的圆阵顷刻间起了细微的变化,四个方阵从巨大的本阵中伸出,就像乌龟的四条短腿,将联军鹤翼阵的左右鹤翼稍稍撑开,然后,整个圆阵开始向北缓缓倒退。
没错,就是倒退,因为楚军巨龟正跟联军巨鹤头头对峙,所以只能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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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楚军在移动?!”
“这个毕书,还真是让人意外!”
联军的指挥巢车上,镇定如赵炎、蒯彻,也忍不住失声惊叫起来,因为眼前的这一幕的确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圆阵不是个纯粹的防御阵形么?可是现在,楚军摆出的这个圆阵却能进退自如,这个应该属于攻守兼备了吧?
韩信也是微微蹙眉,旋即释然道:“不过是雕中小技。”
下一霎那,韩信霍然回头,同样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
韩信的军令迅速传达下去,联军鹤翼阵的左右双翅猛然上扬,看那架势,竟然是想把楚军的整个乌龟阵完全裹在怀里,然后再慢慢啄开坚壳、啄食软肉,毫无疑问,一旦楚军的乌龟阵被张开的鹤翅完全裹住,那么楚军的末日也就到了。
韩信嘴角忽然间绽起了一丝冷冷的杀机:毕书,你走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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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看!”铁牛失声惊叫起来,“联军两翼在往北快速迂回!”
毕书两眼微眯、目光清冷,韩信,你这是想把我军的整个乌龟阵都裹起来么?没那么容易!毕书一阵令下,楚军的乌龟阵遂即再次发生变化,原本只是微微抻出的那对后爪突然间向着两翼急剧抻开,一下就遮挡住了扬起的巨鹤双翅。
而且,无论巨鹤的双翅怎么扇动,就是无法撼动这对龟爪。
由英布禁军、韩阖敢战军组成的巨鹤铁喙,的确可以啄开楚军巨龟的**,因为他们不仅仅是百战精锐,且养精蓄锐了好半天,可是,组成巨鹤双翅的只是普通更卒,而且已经跟楚军激战了半日,要想突破楚军就力有不逮了。
局面稍定,毕书冷然笑道:“韩信,你还是留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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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样也行?”
“这又是什么阵法?”
联军的指挥巢车上,赵炎、蒯彻面面相觑。
韩信再次蹙紧浓眉,好半晌之后,韩信的浓眉才次弟舒展开来,淡然道:“也罢,既然无法速战速决,那就跟楚军耗下去吧。”
仗打到现在,联军已经完全占据了战场的主动,联军每使出一分力气进攻,楚军就必须花上两分力气来防守,而且联军的兵力调配比楚军更自如,转圜的空间也更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局面对于楚军而言只会越发的不利。
最多再过个把时辰,天色就会黑下来,到那时候,楚军的劣势就会变得更加明显,继续耗下去,最后崩溃的只能是楚军。
淡淡一笑,韩信自信地道:“毕书,你还是走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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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寡人去死!”
英布大喝一声,长戟一记横扫八方,顿时将七八名楚军重甲扫翻在地。
然而,不等英布催马上前,又一排手持大盾的楚军重甲就已经挡在了他的马前,望着那一排盾墙,英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些该死的楚国蛮子还真是顽强得超乎想象啊,他们的重甲步兵阵仿佛永无穷尽,怎么也凿不穿!
英布已经记不清往前突进了多远的距离,更记不清突破了多少重重甲步兵阵,可是,挡在他面前的楚军重甲还是一重重、一道道,无穷无尽!抬头望,视野所及尽是神情坚毅、负盾持刀的楚军重甲,就像延绵无际的汪洋。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细密的雨丝。
英布猛然仰起头,近乎贪婪地嗅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快要窒息炸开的胸膛终于稍稍舒服了一些,振作精神,英布又是一戟飞撩,将挡在面前的楚军重甲挑起空中,然后迅速打马向前,再次往前突进了四五步。
“噗哧。”战马的马蹄似乎踩进了积水中,一声闷响。
英布却毫不在意,江淮原本多雨,何况眼下正值雨季,野外有积水再是正常不过。
英布身后的禁军将士同样没在意,地面的积水才刚刚没过脚踝,绝大多数淮军将士都穿着草鞋,这么点深度的积水根本就不足以影响他们的移动。
高耸的巢车上,韩信、赵炎、蒯彻同样没有在意地上的积水。
韩信他们也根本不担心会中埋伏,附近都是一望无垠的旷野,而且没有河流,这里的地势甚至还要高过泗水,水淹绝无可能。
联军已胜利在望,现在,就等楚军崩盘了。
只等天黑,韩信就会下令总攻击,届时,楚军必然崩溃!
韩信绝不相信,在黑漆漆的夜晚,毕书还能够掌控局面。
时间悄然流逝,天空越发的低沉阴暗,距离夜幕的降临已经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了,两军激战犹酣,咆哮着、咒骂着、厮杀着、卷裹着一路向北,地面的积水仍只到脚踝附近,并没有一丝的加深,但是,某种变化却正在无声无息地发生。
某一刻,毕书突然扬起右手又狠狠握紧成拳,喝道:“号令全军,停止后退!”
铁牛闻言一愣,遂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扭头怒吼:“上将军有令,各军止步,死战不退,死战不退……”
第431章 决战之泥泞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山呼海啸般的号子声中,原本正缓缓后退的楚军将士便纷纷停了下来,从高耸的巢车上往下俯瞰,楚军巨龟伸出的那对后爪也缓缓缩了回来,失去了龟爪的压制,联军巨鹤的鹤翼反卷而上,很快就将楚军巨龟整个裹了进去。
“咦?”蒯彻惊咦了声,说道,“楚军不退了?!”
“这?”赵炎也道,“这是要跟联军做最后的决战了吗?”
“没错,楚军这是要绝地反击了。”韩信的嘴角却绽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换成他是毕书,也绝不会甘心就此束手待毙,在全军覆灭之前,定要绝地反击,既便最后仍然难逃败亡的结局,也绝不能让联军太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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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书握紧的右拳又猛然松开,喝道:“大纛向前,六军齐出,攻!”
所谓六军是指前、后、左、右、中军外加西乞烈的虎贲军,大纛向前,六军齐出,毕书这真的是要跟联军殊死相博了,不过晋襄所率的真正的虎贲军却不在其列,真正的虎贲军仍然守候在毕书的指挥巢车之下,冷眼观战。
“大纛向前,六军齐出,攻……”
“大纛向前,六军齐出,攻……”
“大纛向前,六军齐出,攻……”
伴随着铁牛以及传令兵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应和声,上面绣着“大楚上将军毕”的黄色大纛骤然向前倾斜,遂即守候在巢车下的上百名号角手便同时吹响了悠远绵长的牛角号,下一霎那,小二十万楚军将士便同声怒吼起来。
“泱泱大楚,赳赳死士!”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一浪高过一浪的咆哮声中,早就厮杀得筋疲力竭的楚军将士纷纷返身回头,扛着沉重的大盾,举着长长的铁戟,擎着锋利的短刀,踏着血浸的步伐,一寸寸、一步步、一丈丈向前推进,推进,继续推进……
齐淮联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他们刀剑并举、戟矛乱刺,奋勇向前的楚军将士霎时间一排排地倒了下来,倒在了血泊中,但是很快,便有更多的楚军将士替补而上,他们踏着鲜血浸染的荒原,继续向前,向前,再向前……
“泱泱大楚,赳赳死士!”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楚军将士怒吼着,咆哮着,奋勇向前,誓不回头。
英布眼神冰冷,手中的铁戟已经沉重到快要举不起了,胸膛更是窒息到快要炸开,可是前方拼命反扑、蜂拥而来的楚军重甲却如恒河之沙般无穷无尽,这些该死的楚国蛮子,怎么就恁的顽强?怎么就恁的杀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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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楚军在绝境之中爆发出来的惊人能量,听着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号子声,薛欧、赵炎还有蒯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都说一人拼命,十人难当,现在可是将近二十万楚国大军一起跟人拼命,其锋芒又岂容小觑?!
韩信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韩信很清楚,这已经是楚军临死前的最后反噬了,联军只要熬过去了,就必定能够迎来最后的胜利。
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韩信喝道:“大纛传令,退!”
楚军临死反噬,正在势头上,当此之时,联军绝不能跟楚军正面硬撼,而应当进行恰当的收缩后退,然后通过阵法之道消耗掉楚军最后的这点锐气,一旦楚军势竭,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将是被屠戮的命运。
“大王有令,全军后退!”
“大王有令,全军后退!”
“大王有令,全军后退!”
声声应和声中,高高悬挂的齐王大纛忽然间向后微微倾斜,霎那间,原本正与楚军殊死博杀的联军将士便纷纷收缩后退,在楚军猛烈的进攻下,不断有联军部曲被打垮,冲散,但是很快,又有阵形完整的部曲重新挡在楚军面前。
无论哪个方向出现了险情,韩信总是能够提前发觉,并及时做出反应,迅速从其余方向调配兵力进行堵截补漏,楚军的临死反噬虽然犀利迅猛,却始终无法凿穿联军的包围,随着时间的流逝,楚军的攻势终于渐渐地衰弱了下来。
激战中,很少有人留意到脚下的地面正逐渐变得泥泞。
在几十万大军的反复践踏之下,荒原上的草皮早已经破碎,底下原本还算结实的泥土也逐渐变得松软,再被积水浸润之后,就逐渐变成了一潭烂泥沼,一脚踩上去,便滋留陷到了小腿肚,再要把脚拔出来时,就得费老大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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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着沸反盈天的战场,晋襄几乎咬碎钢牙。
猛然回头,望向毕书时,晋襄的目光直能把人生吞掉!
毕书的目光早已经不在战场上,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绝境反击虽然悲壮、虽然犀利,却是要以人命为代价的,楚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成百甚至上千将士的性命,早已经精疲力竭的楚军将士一排排、一片片倒了下来,倒在了血泊之中,毕书却根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无情的!
胜利,又怎么可能不付出血的代价?!
眼看联军就要被楚军挤出洼地,毕书再次扬起右手,喝道:“大纛传令,退!”
铁牛有些发懵,他是真的懵了,完全就搞不懂上将军是什么意思,此前明明已经落入了下风,不退回大营也就罢了,不出动虎贲军也就罢了,现在绝境反击,眼看着就要突破联军包围,就能逃回大营了,却为什么又要后退?
难道说,直到现在,楚军都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铁牛绝对不敢相信,不过他还是本能地传达了毕书的军令:“上将军有令,大纛向后,全军后退,全军后退……”
令下,楚军全军懵然。
不是绝境反击么?怎么又要后退?!
子车师、西乞烈同样不知道毕书的打算,在万军之中气得直骂娘!
不过这时候,楚军良好的训练终于发挥出了决定性的作用,尽管毕书的军令很突然,而且非常令人费解,但全军将士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他的军令,换成别的军队,这口气一泄恐怕当场就崩了,楚军却还能咬牙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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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楚军突然由进攻转入后退,联军无不愕然。
“这这这……”薛欧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回事?”
“楚军可真是强悍哪。”赵炎神情凛然,“这还不崩溃?”
“是啊。”蒯彻深以为然,喟然长叹道,“楚军,可真是训练有素哪。”
韩信也是心头凛然,不过在惊叹楚军的顽强之余,韩信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一次,无论楚军再怎么顽强,也绝对逃脱不了全军覆灭的结局了!当下韩信扬起手往前轻轻一压,厉声大喝道:“大纛向前,各军齐出,攻!”
令下,原本交替后退的联军便迅速返身回头,咬着楚军又追了回来。
几十万大军再次乱哄哄地践踏而过,整片洼地顿时变得更加的泥泞,等到联军追入洼地中心地带时,原本只陷到小腿肚的泥淖,这会都快陷到膝盖了,人马一脚踩下去,得费老大气力才能够拔出来,动一动、转个身都开始变得费劲。
“滋溜!”高耸的巢车猛然一个侧倾,站在顶上的赵炎、蒯彻顿时摔倒在地,韩信反应还算快,一把抓住了护栏才没有从四丈多高的巢车上摔下去,否则直接就完蛋了,不过还是有几个传令兵从顶上摔下,不死估计也残了。
“怎么回事?”程黑抢前两步护住韩信,又从护栏上探头出来朝下面喝问道,“刚才怎么回事,是不是陷水洼里了?唵?!”
巢车下,百十个负责拖拽巢车的士卒已经变成了泥人,领头的司马抬头答道:“回禀将军,这地面太泥泞了,刚才一不小心滑到深淖里去了。”
赵炎、蒯彻探头一看也有些皱眉:“地面都泥泞成这样了?”
“泥泞?泥泞……”韩信喃喃低语两声,脸色突然间变得一片煞白,“泥泞?!”
下一刻,韩信死死扣住巢车护栏的双手手背上便已经凸起了一根根的青筋,犹如蜿蜒盘旋的青蚯蚓,极狰狞极狰狞。
“大王,你这是怎么了?”赵炎最先发现韩信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蒯彻、薛欧还有程黑他们很快也留意到了韩信的异样,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韩信煞白的脸庞上骤然间又涌上了一团酡红,再接着,韩信便抬头猛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遂即仰天哀叹:“大意了,寡人大意了……”
大意?薛欧、程黑诸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赵炎、蒯彻若有所思,然后同时醒悟过来,顿时间也是脸色大变。
“大意了,寡人大意了……”韩信哀叹一声,整个人就像是突然间被人抽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向后软软地瘫倒了下来。
“大王!”
“大王你怎么了?”
“太医,快传公羊太医!”
巢车上,霎时便乱成了一团。
第432章 决战之虎贲
几乎是韩信吐血昏厥的同时,毕书也从远处的蒙蒙烟雨中收回视线,然后回头以无比凌厉的眼神望着晋襄,沉声道:“晋襄何在?!”
晋襄只是冷冷地掠了毕书一眼,没有吭声。
显然,晋襄并不认为毕书会在此时让他和虎贲军出战。
毕书不以为意,伸手遥指着前方那具高耸的巢车,喝道:“看见那架巢车了吗?带着你的虎贲军掩杀过去,给本将军掀翻它!”
“嗯?”晋襄闻言霎时目光一厉,状似有些不信。
“你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毕书突然咆哮起来,“斩将夺旗,去!”
“吼!”晋襄双拳紧握猛捶胸膛,又昂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怒吼。
这一声吼,霎时引起了底下两万虎贲健儿的注意,当下一个个昂起了脑袋。
下一霎那,晋襄早已经敏捷如猿猴、两下就攀下高耸的巢车,巢车下,早就已经等得火急火燎、等得狂躁不已的虎贲健儿霎时便围了过来,一双双灼热的眼神霎时便聚焦到了晋襄的身上,这群困兽,被关在笼子里已经整整一天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什么煽动的言语,晋襄只是铿然拔刀往头顶一举,两万虎贲健儿霎时便激动得老**怒涨,那一双双的凶睛里,一团团烈火便腾地燃烧了起来,晋襄再以横刀往前一引,两万虎贲顿时便如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向前。
这一刻,两万虎贲键儿就是两万头刚放出笼子的猛虎!
憋了整整一天的情绪终于有了渲泄的出口,燃烧了整整一天的心火,终于有了燎原的机会,虎贲军,战吧,齐国佬还有淮南的废物们,战栗吧……
“闪开,给老子闪开!”晋襄仰天咆哮,手擎横刀大步向前。
西乞烈本能地退开两步,再扭头看时,晋襄铁塔般的身影早已飞奔而过。
泥泞的水沼对于身披重甲且又筋疲力竭的西乞烈来说,是个巨大的障碍,可对于身披棉布战袍且又养精蓄锐已久的晋襄来说,却实在算不了什么,脚步疾、浊水溅,两万虎贲健儿追随晋襄身后汹涌向前,很快便与齐淮联军迎头相撞。
一个淮军校尉大步上前,兜头一刀照着晋襄斩了下来。
“滚!”晋襄扬刀一挡,淮军校尉的横刀便已经飞上了半空,下一霎那,晋襄左手一记直拳恶狠狠地砸在了淮军校尉的胸甲上,但听“膨”的一声闷响,淮南校尉足有三百多斤的身躯霎时往后倒飞而起,连续撞翻了好几个淮军士兵,才颓然坠地。
“去死!”
“闪开!”
“滚开!”
“给老子滚!”
“都他妈去死!”
晋襄犹如疯虎,声声咆哮,伴随着每一声咆哮,都必然会有一个或者多个联军将士被斩杀当场,晋襄的横刀刀锋所向,联军将士纷纷犹如波分浪裂,不管是普通士卒,还是司马校尉将军,全都立斩当场,竟无人能挡其片刻!
“吼!”
“嗷哈!”
晋襄再次斩杀了两员齐军悍将,一骑连人带马都包裹在黝黑铁甲里的淮军大将终于挡去了他的去路,迎上淮军大将从头盔眼窟里透出来的冰冷目光,晋襄却只是森然一笑,遂即仰天咆哮一声、擎刀凶猛地扑了上去。
“咣!”剧烈的金铁交鸣声中,淮军大将的铁戟已被晋襄猛然荡开。
下一霎那,晋襄疾探左手一把掴住淮军大将坐骑的马头,再猛然一拧,淮军大将的坐骑顿时悲嘶一声、翻跌在地,马背上的淮军大将也被掀翻在地,晋襄这一拧,力道极大,竟然将淮军大将战马的马脖子给整个拧断了。
“吼!”晋襄怒吼一声,又一刀照着淮军大将的脖子狠狠剁下。
这淮军大将不是别人,正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淮南王英布,英布尽管曾是仅次于项羽的绝世骁将,可毕竟年事已高,而且已经在战场上厮杀了好半天,此时如何能够力敌年轻力壮又养精蓄锐了大半天的晋襄?
“嗷!”眼看晋襄横刀斩下,英布顿时狼嚎一声猱身一个侧滚。
“噗!”晋襄雷霆万钧的一刀斩了个空,顿时目露凶光,刀锋挑起一团烂泥甩向英布的同时,左脚一记蹬踏已经照着英布的背心恶狠狠地踩了下来,这一脚若是踩实了,英布的背脊铁定会被踩出一个透明的血窟窿。
生死关头,英布再次一个翻滚,同时劈手揪住两个淮军士兵的脚脖子,照着晋襄恶狠狠地掷了过来,晋襄横刀一式斜斩,便将凌空“飞”过来的两名淮军士兵斩成了四截,漫天四溅的血雾中,晋襄再定睛细看时,却已经看不到那淮军大将的身影了。
“算你命大!”晋襄闷哼一声,当即放弃了继续追杀那淮南大将的念头,一引横刀向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具高耸的巢车猛烈地冲杀了过去。
晋襄身后,两万虎贲也如出柙猛虎、锐不可挡!
虎贲军原本就是楚军精锐中的精锐,其战斗力相较普通府兵强出何止一筹?现在,对面的齐淮联军却已经跟楚军府兵激战了整整一天,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早已经透支,骤然面对虎贲军雷霆万钧的猛攻,如何还抵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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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太医疾施一趟金针,韩信终于幽幽醒转。
韩信一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虎贲军猛烈地突入了联军阵中,其势绝不可挡,当下韩信再次仰天长叹:“果然,果然如此……”
“大王,势危矣,现在怎么办?”
“大王,这支楚军攻势好生凌厉!”
“大王,坏了,他们就快突入中军了。”
“大王,赶紧发动阵法,挡住他们吧!”
薛欧、程黑、吕章、许卿诸将惶然四顾,心已散乱。
不等韩信回答,赵炎已经长叹一声,道:“来不及了,不要说联军将士厮杀了大半天此时早已经筋疲力竭,就算联军将士体力充沛,可受到泥泞的影响,大王也很难如臂使指般调度指挥他们了,发动阵法……谈何容易?”
“毕书,好深的算计哪!”蒯彻也是神情惨然,“他是要将联军一锅端哪!”
“虎贲军,这才是真正的虎贲军,之前的只不过是披着虎皮的狼而已。”赵炎伸手直直地指着前方汹涌而来的那支虎贲军,喉笼里似堵了什么东西,声音也变得有些走调,“我们早该猜到的,早该猜到的呀……”
赵炎也就是说说,超过五十万大军的大会战,又有谁会在乎区区两万名身披布袍的轻兵呢?在此之前,如果有谁跟赵炎说,这两万名楚军轻兵将决定整个淮南大战的最终胜负,他定会哈哈大笑,然后认定那人是个疯子。
轻兵死士,从来只是消耗兵种,从来就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力量。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毕书却硬生生让一支轻兵变成了终极性的力量!
韩信却不愿就此放弃,作为一名兵家,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轻言放弃!
霍然回头,韩信以最快的速度向程黑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程黑和传令兵们也是抖擞精神,迅速将一面面的令旗升了起来,各军、各营、各部、各曲负责传达军令的传令兵们也是来回奔走、大声呼号,将韩信的军令传达给了各级将领。
联军巨鹤在陷入短暂的混乱后,很快便恢复了秩序。
不过,这仅仅只是表象,韩信很快便无奈地发现,联军的反应速度已经大不如前,不是他韩信无法提前发现阵形的漏洞,也不是传令兵们无法及时传达军令,而是各军、各营、各部、各曲根本无法及时赶到韩信指定的位置了。
正如赵炎所说的那样,泥泞的地面极大地限制了联军将士的走位。
联军的整个指挥系统就像是人的神经系统,大脑中枢没有任何问题,传达的神经单元也是好好的,可是,执行命令的终极单元却坏了,手臂、大腿、脚板、十指等等等等,都变得行动迟缓,而这种情形的后果,却是灾难性的。
前出的甲曲不仅没能及时抵达指定的位置,反而把侧击的乙部给挡住了,而丙曲的退却也没能避过赶来驰援的丁部,又把丁部冲乱了,还有,左军弓箭营的箭雨侵袭非但没有杀伤楚军,反而把正在溃退的轻兵营给摞倒了。
乱了,联军的鹤翼阵终于彻底的乱了。
鹤首位置的中军乱得尤其厉害,虎贲军狂飙疾进、势如破竹。
“父王,大事休矣,可速退走!”不知什么时候韩阖到了巢车下,仰头大吼。
程黑诸将顿时如梦方醒,当下抢上来七手八脚就想把韩信抬下去,却被韩信不由分说给制止了。
赵炎、蒯彻想上前劝谏,也被韩信摇手制止。
韩信站在侧倾的巢车上,两眼漫无焦点地向前眺望,任由冰凉的雨水滑过脸庞,渗入衣襟,透心的凉!他无比悲凉地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自汉中拜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433章 决战之落幕
韩阖顺弟绳梯攀上巢车,急声道:“父王可速走,儿臣留下断后!”
韩信淡淡摇头,他若走,联军只怕顷刻间就会兵败如山倒,他若留在这里,联军一时之间倒还不至于崩盘,说到底,突入联军阵中的楚军只有两万人,只要他韩信在,只要他的齐王大纛还没有倒下,联军虽乱,暂时还不会崩溃。
趁着这点时间,或者还可以为齐国保留一点军力。
仗打到这份上,韩信知道联军的大败已经是不可避免了,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尽可能地替齐国保留一点军力,至于他自己,反正时日无多了。
当下韩信回头望着韩阖,淡淡地道:“阖儿领军速走,齐国就交给你了。”
“父王,你这……”韩阖闻言大急,韩信却再不理他,又转头对赵炎说道,“子矜,寡人就把齐国还有太子托付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地辅佐太子。”
赵炎冲韩信长揖到地,惨然应道:“大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太子。”
韩信轻轻颔首,又与薛欧、赵夕、吕章、许卿诸将话别,最后,韩信的目光才终于落到了蒯彻身上,叹道:“寡人悔不听先生之言,致有今日之祸,唉……”
蒯彻也是心绪难平,对着韩信深深一揖,一时间竟也是无语凝噎。
稍顷,韩阖、赵炎以及赵夕诸将皆离去,程黑、蒯彻却留了下来。
韩信手扶着护栏,俯瞰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楚军,头也不回地问道:“程黑,还有子通先生,你们怎么还不走?”
程黑脖子一梗,道:“大王在哪,臣便在哪!”
说罢,程黑便翻身攀下巢车,召集禁军去了。
蒯彻不知韩信已经时日无多,却也猜出韩信已经存了死志,当下幽幽叹息一声,上前两步站到了韩信身边,有些哀伤地说道:“齐王,当年在下也曾想过辅佐你成就大事,可惜未能如愿,这最后一程,就让在下陪你一起走完罢……”
韩信微笑笑,道:“也罢,那便有劳先生了,呵呵。”
望着韩信脸上那淡淡的笑容,还有烟雨中那落寞的身影,蒯彻忽然间有种想要大哭的冲动,英雄末路,真是英雄末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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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襄的两万虎贲健儿却仍在狂飙疾进。
“滚!”晋襄一刀斜斩,将挡在面前的齐军校尉自左肩至右肋斜劈成了两半,再伸手轻轻一扒拉,齐军校尉的上半截尸身便颓然滑落,虽被分尸,齐军校尉却犹未断气,竟然还在嗷嗷惨叫,场面极其血腥、碜人。
晋襄猛然踏前两步,巢车已然近在眼前。
巢车上,烟雨蒙胧,却仍然可以看清有两道身影站在上面,右侧那人身披紫袍,神情气度尽皆不凡,想来便是韩信无疑。
霎那间,晋襄眸子里便暴起了异样的杀机!
“轰!”一道铁塔般的身影骤然跃落晋襄面前。
泥水四溅中,程黑缓缓扬起双刃重剑,剑尖遥指晋襄,冷森森地喝道:“有我在,谁也别想过去,休想!”
程黑身后,最后剩下的百余禁军也结成了密集的方阵。
“螳臂当车!”晋襄撇了撇嘴,扬刀照着程黑头上狠狠斩下。
刀剑相击,只听“咣”的一声炸响,狂野的力量顿时潮水般倒卷而回,程黑只觉一座大山骤然间压顶,双刃重剑竟被生生震断,握剑的右手也被震得虎口开裂、鲜血飞溅,左腿刹那间也没撑住,噗嗵跪倒在了泥泞之中。
下一霎那,晋襄飞起右脚一记直踹,正中程黑面门。
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程黑的脑袋便已经像西瓜般碎裂开来,红白相间的脑髓霎时漫天飞溅……
几乎是同时,晋襄身后的虎贲健儿也已经蜂拥而上,将聚集在巢车下的百余齐国禁军砍成了肉泥。
“下绞盘,下绞盘……”晋襄一声怒吼,早有十几名虎贲健儿抢上前来,飞速转动绞盘将高耸在半空中的巢车给降了下来,巢车缓缓降下,上面的情形也越发清楚,的确只有两个人,一个紫袍男人,一个青衣秀士。
那个青衣秀士晋襄认得,是淮南国国相蒯彻。
不等巢车降到底,晋襄便已牵住绳梯只一荡,跃到了车厢上。
“蒯彻先生?!”晋襄以手中横刀指了指紫袍男人,问蒯彻道,“他可是韩信?”
蒯彻默默点头,晋襄眸子里霎时凶芒毕露,手中横刀顺势斜斩,正欲将韩信斩首时,蒯彻忽然轻叹了口气,说道:“晋襄将军,齐王已经崩卒,可否给他留下全尸?”
“嗯?”晋襄刀锋骤然一顿,再伸手去探韩信鼻息时,发现果然已经气绝了。
“也罢。”晋襄反手一刀斩断旁边的齐王大纛,遂即仰天大声咆哮起来,“韩信已死,联军败了,联军败了……”
“韩信已死,联军败了!”
“韩信已死,联军败了!”
“韩信已死,联军败了!”
蜂拥而至的虎贲健儿便纷纷跟着咆哮起来。
韩信,绝世兵家韩信竟然被他们虎贲军给斩杀了,哈哈!
不片刻功夫,两万虎贲健儿的声音便汇聚成了一个声音,巨大的声浪直刺长空,势可穿金裂石,骤然听到这一消息,楚军将士神情振奋、士气大振,反观联军将士,则无不神情凄惶、斗志消沉,只片刻功夫,联军便已军心瓦解,兵溃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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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虎贲军嘹亮的怒吼,冷静如毕书,也不禁激动得浑身颤抖。
下一霎那,毕书猛然一甩身后湿漉漉的大氅,再高高举起双手,无比激动地外加声嘶力竭地仰天长嗥:“韩信已死、联军已败,大家斩首级啦,斩首级啦……”
毕书的声音由高亢而嘶哑,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楚军将士们却纷纷跟着歇斯底里地仰天咆哮起来,望着兵败如山倒的联军,望着那一颗颗攒动的人头,他们分明看到了一份份沉甸甸的战功,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中,楚军将士犹如下山的猛虎、追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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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的泥水中,英布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狂奔。
前方,茫茫烟雨中隐隐可见彭城巍峨的轮廓,身后,廖廖百余禁军凄惶随行。
楚军欢声雷动,联军兵溃如山,这一刻,英布真想跪下来嚎啕大哭,淮南军完了,淮南国完了,他这个淮南王也当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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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阴雨却越发的绵密了。
绵绵阴雨中,韩阖勒马回头,遥望着南边喧嚣、混乱的战场,单薄的嘴唇几乎被他的钢牙生生咬碎,自打记事起,他便一直视韩信为自己的偶像,在他的心目中,韩信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王者,永远不会败,可是今天,他的偶像却崩塌了。
赵炎轻轻叹息一声,上前劝说道:“太子,我们走吧。”
韩阖向着南方夜幕下的战场投去最后的一瞥,然后猛然勒马回头,向着北方疾驰而去,直到驰出几十步远,夜空下才传来他冰冷的声音:“从现在开始,寡人就是齐国的王,而不是什么太子,赵炎,你给寡人记住了。”
赵炎神情黯然,轻轻打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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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毕书站到了韩信的尸首前。
韩信已经气绝,却仍然保持着王者的尊严,尸身无依无靠,却立而不倒,那双空洞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前方,虽漫无焦点,却深邃如海,里面有骄傲,有不屑,有悲伤,有遗憾,似乎还有淡淡的落寞,一代兵家之仙,就此凋落。
没有任何犹豫,毕书上前两步,对着韩信就是深深一揖。
“学剑,你赢了,你打败了韩信。”蒯彻望着毕书,神情异常的复杂。
有时候,蒯彻忍不住的想,假如,当初他追上了毕书,并且说服毕书留在了淮南,那么现在又会怎样?联军还会败?淮南国还会亡吗?面对当世绝无仅有的两大兵家,韩信,还有毕书,楚国再强大,只怕也是徒呼奈何吧?
“子通兄,你今后有何打算?”毕书再揖起身,问道。
“亡国之臣,还能有何打算?”蒯彻摇了摇头,答道,“惟死而已。”
毕书微微蹙眉,劝道:“楚王雄才大略,颇有容人雅量,以兄之才,若能仕楚,必能得到重用,岂非胜过朽于草木间百倍……”
蒯彻摆了摆手,打断毕书道:“学剑你不必再劝了,在下初时仕齐,后又事梁,然后再仕淮南,转辗反复,也着实累了,这回,在下却想歇了。”
毕书闻言默然,他知道像蒯彻这样的名士,一旦做出决定,那便绝无更改的可能了,只可惜蒯彻一身才学,未及施展便要永沦于地下,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蒯彻微微一笑,转身便走,稍顷,茫茫烟雨中传来了他悲凉的声音:“有寒士起于范阳兮,姓蒯名彻;尝读诗书礼乐易兮,学有所成;常怀抱负以济天下兮,志不得遂;尔今壮志成空心灰意冷兮,但求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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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淮南大战终于落下了大幕,剑客也忍不住想要感慨几句。
关于韩信,剑客始终认为他是从古至今最伟大的兵家,没有之一!
五千年华夏史,就是一部恢弘的战争史诗,其间出了无数个兵家,但是,没有一个兵家能够像韩信这样,在他的同一时代击败了另一个正值巅峰的大兵家,这一点,既便是击败了庞涓的军神孙膑也是难以企及。
因为,韩信击败的是项羽,一个绝世勇将!
垓下之战,项羽的十万楚军是缺粮,可是大家别忘了破釜沉舟这个曲故,作为华夏勇战派的代表人物,项羽极其善于激励士气,其于绝境中奋起反击的能力可谓亘古无人可及,这一点就连韩信也要自叹弗如。
若不是韩信,纵然对面有百万秦军,恐怕也挡不住项羽的十万精锐。
但是,韩信的三十万齐军挡住了,韩信不但挡住了项羽的狂暴突击,而且先败后胜,近乎神迹般地打败了项羽,遍数历史长河中无数兵家,除了韩信,有谁能做到这点?
所以,淮南大战很难写,因为韩信真的很厉害,要打败他真的很难。
老实说,这次淮南大战剑客写得非常用心,韩信、毕书之间的对阵,剑客已经竭尽所能做到了极致,总之这已经是剑客的最高水准了,如果还无法满足大家的期望,那真是没办法了,剑客只希望,这一战中韩信的表现还能让大家满意。
第434章 灭国大棋
夜已经很深了,却还有一阵阵低沉苍桑的埙声从毕书的大帐里传出来。
此时距离淮南大战落幕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晋襄、子车师、西乞烈正带着大军在漫山遍野地追杀齐淮联军的溃兵,估计不到天亮是回不来了,齐淮联军足有二十五万,就算战死了五万,也还有二十万溃兵,够楚军将士们忙活整夜了。
毕书却早早返回了大营,进了大帐之后只跟许负轻轻相拥,然后便默默地坐到大帐的角落里,吹奏起了哀伤的埙曲。
许负跪坐在毕书的身边,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毕书吹奏的是首很有名的楚地歌谣,曲调低沉、沧桑,充满了愁思。
看得出来,毕书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并非简单的哀伤,更没有喜悦,隐隐约约的,许负觉得毕书似乎有些孤独,就像一头夜行的孤雁,哀鸣声声,却不见应和,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孤独,几让人潸然泪下。
事实上,此时毕书的心情的确很复杂,自从看到韩信的尸体之后,他便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当中难以自拔,按说他应该高兴,当初刚出师门时,毕书最大的目标便是有朝一日能与韩信对决沙场,然后战而胜之,现在他实现了梦想,难道不该高兴?
可是,当毕书真的战胜了韩信,却发现自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有一种感觉,叫做高处不胜寒,韩信曾经达到那个高度,现在,他毕书也站到了同样的高度,茫然四顾,那种发内灵魂的孤独,实非言语所能形容,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解释,就是毕书突然间失去了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整个人开始迷茫了。
直到吹累了,毕书才终于放下埙器,然后懒懒地靠上了锦垫。
许负正想劝几句,可不等她说出口便被毕书阻止了,毕书伸手轻轻掩住许负的樱唇,低声说道:“娘子,你什么都不用说,为夫只是有些感慨,仅此而已,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真的。”
说罢,毕书便轻轻卧下,枕着许负的大腿进入了梦乡。
许负伸出春葱似的玉指,轻轻地捋着毕书的鬓角发梢,忽然发现满头青丝中竟然已经生出了几根华发,霎那间,水一样的柔情便从许负的美目里汹涌而下。
一夜无话,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满脸疲惫,浑身浸染泥浆、血水以及汗渍的晋襄才终于回来了,此时,晋襄心里对毕书的不满早已化为了乌有,这一战,虎贲军可是逞足了威风,也赚足了战功,几乎每个虎贲健儿都够爵升一级了!
至于晋襄,单是擒斩韩信便足可封侯了,当然,不是现在。
项庄当初敕封周殷、桓楚、季布、高初、庞钰五人为侯时就曾说过,这是特例,别人要想封侯却只能等到天下一统了。
“上将军,上将军,哈哈哈……”
人还没到,晋襄那震耳欲聋的嗓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及至近前,晋襄却无比错愕地发现,铁牛和上将军的三百亲兵正在打点行装,看样子是打算要拔营了?
“这……”晋襄一把扯住铁牛,道,“铁牛,这是干啥?”
铁牛摊了摊手,摇头苦笑:“末将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难道大军这就要开拔了?可是不对啊,彭城都还没打下来呢,而且,打了这激烈一场大仗,怎么也应该休整两天吧?”晋襄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当下也不去多想了,一下掀开帐帘跨进了毕书的大帐。
大帐里,虞子期、子车师和西乞烈早已经到了,正向毕书禀报军情。
昨日大战,楚军虽然大获全胜却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确切的伤亡数字虽然还没有统计出来,但是楚军的伤亡绝对不会少于五万人!为了替虎贲军的最后绝杀争取机会,十八万府兵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
不过这也值了,齐淮联军一战而败,淮南战场已经大局鼎定了。
看到晋襄进帐,毕书便正了正脸色,当下肃然说道:“好了,晋襄将军也到了,现在开始说正事。”
说罢,毕书便从案头锦匣里取出六块兵符(虎贲军、吴郡府兵、丹阳郡府兵、会稽郡府兵、豫章郡府兵以及九江郡府兵)递给右下首的虞子期道:“子期将军,奉大王诏令,即日起,虎贲军及五郡府兵便交由你统帅了。”
晋襄、子车师、西乞烈闻言无不错愕至极。
虞子期一时间也不敢伸手来接兵符,问道:“上将军,这是为何?”
“这是大王诏令,将军赶紧接符吧。”毕书说罢起身,将兵符直接交到虞子期手上,然后坐回首席接着说道,“子期将军,如今彭城防御空虚,取之易如反掌,攻取彭城之后,当扫荡泗水、东海两郡,分兵揖盗以恢复秩序,且不要贸然北上伐齐。”
“上将军,这却是为何?”子车师不解地道,“淮南败后,齐国也同样是防御空虚,正是趁势而下的大好时机呀。”
“不然。”毕书摇了摇手,却也没有多做解释。
虞子期收好兵符,肃然道:“上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由于毕书的冷酷、无情,诸将私底下对他的确是不无诟病,但是这一仗打下来,大家也没什么话说了,人家连韩信都打败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毕书又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递向晋襄,说道:“晋襄将军,这个给你。”
晋襄冲毕书揖了一揖,当下上前接过,然后便想当场打开,却被毕书制止了:“晋襄将军且慢打开。”
晋襄望着毕书,有些不解。
毕书淡淡一笑,接着说道:“子期将军的大军尚可休整两日再行攻打彭城,晋襄将军你的虎贲军却不能了,因为英布已经逃往相县(泗水郡郡治),你必须即刻追击,务必将英布擒斩于相县,然后,将军再打开锦囊不迟。”
晋襄收好锦囊,双手啪地抱拳,应道:“喏!”
分派好了诸事,子车师忍不住询问道:“上将军,你欲何往?”
“我么?”毕书淡淡一笑,低声说道,“我得昼夜兼程去南阳,配合大王跟汉王刘邦再下一盘灭国大棋,呵呵。”
##########淮南战场终于打破了僵局,南阳战场却仍然处于对峙之中。
天狼军和骁骑军早在半个月前就赶到了南阳,但是楚军在兵力上仍旧处于劣势,不过刘邦出于某种考虑并没有向楚军发起强攻,战事便暂时沉寂了下来,不过双方都清楚,沉寂只是暂时的,大战随时都可能爆发。
项庄的王帐里,百里贤正跟武涉对弈。
当然,以武涉的棋力是断然下不过百里贤的,所以百里贤让了他二子。
武涉是两天前刚到的南阳,这次出使南越非常顺利,原本就对中原没什么野望的赵佗欣然接受了项庄的善意,并表示,只要楚国能够一统中原,他就会向楚国称臣纳贡,当然项庄也清楚,让赵佗称臣或许可以,纳贡却是想也别想。
所以,南越国的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但不是现在。
棋局才刚刚开始,因而下得很是轻松,武涉一边落子一边问项庄道:“大王,燕赵韩国那边为什么至今没有动静?当初不是约好了四家同时举兵,燕赵配合上将军伐齐,韩国则出兵抄截关中,阻断汉军后路的吗?”
“燕赵韩国?”项庄摆了摆手,道,“指望不上。”
百里贤一边应子,一边也说道:“韩王韩信有勇无谋,燕王藏荼bó情寡义,当初齐军大举攻伐赵国,眼看邯郸都保不住了,他们都不肯出兵相救,现在天下大势未定,他们又怎么可能出兵助我大楚伐齐击汉?”
“至于赵王张敖。”顿了顿,百里贤又道,“不过一竖子,懦弱无能且寡断,军国大事皆操纵于贯高、赵午之手,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主?”
武涉便很有些担心,望着项庄忧心冲冲地道:“燕赵两国若不出兵,上将军便需要独力面对韩信、英布的联军,压力怕是不小哪,还有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上将军的心境产生不好的影响?”
武涉虽然刚回来,却也听说了谣言之事。
项庄的脸色便有些阴沉,他何尝不担心淮南的战事?
南阳战场已经陷入了僵局,而且是真正的僵局,除非出现什么变故,否则无论是汉军还是楚军,都很难打破僵局,此时,刘邦、项庄就只能寄希望于别的战线,毫不夸张地说,淮南战场的结果将会直接决定楚汉争霸的走势!
淮南战场若是楚军胜出,则不仅齐淮联军要完蛋,汉军也将大势去矣。
反过来讲,淮南战场若是齐淮联军胜了,那么楚国的江东老巢就将暴露在韩信、英布的兵锋之下,项庄面对五十万汉军的强大压力,进进不得,退退不走,结局也就只有败亡一途了,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盘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灭国大棋!
百里贤明显看出了项庄心中的担忧,当下转移话题道:“来,跋之,咱们下棋,今天不讨论军事。”
第435章 大势已去
夜深人静,项庄却是睡意全无,正在大帐里来回踱步。
此时此刻,项庄深切地感受到了通讯不便给他带来的困扰,毕书的二十万大军正和韩信、英布的二十五万联军在淮南生死决战,可他这边却得不到一点的消息,既便是五木崖,也无法及时将淮南的消息传递过来。
有时候,项庄忍不住的想,要是能有电报该有多好?
不过项庄也就是想想,就凭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要想造出电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造火药或许还有可能,不过项庄的化学真的没读好,他早就已经忘记火药的具体成分是啥,至于配方,那就更加不清楚了。
帐外隐隐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盗剑撞击声,项庄便有些烦躁。
不用出帐去看,项庄就知道肯定又是项治这兔崽子在缠着呼延切磋,项治这小子几乎就是个武痴,脑子里除了追求更高强的武艺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念头了,这倒也好,至少对王位不会构成威胁,也就不会跟项zheng骨肉相残了。
踱了半天步,项庄又站到了靠北的屏风前,望着地图发dai。
淮南战场的局势尚不明朗,可在南阳战场,楚军其实已经落了下风。
自从上次大战吃了亏之后,留邦就派了大量的斥候游骑,加强了对战场附近方圆百里地域的控制,此后,楚军游骑与汉军游骑爸o发了数百次的绞杀,楚军都再没占着什么便宜直到蒙殛的骁骑军到来局面才稍有改观。
说到底,江东还是不适合发展骑兵。
这个跟囯力、跟囯君的决心和魄力无关,完全是环境所决定的。
首先,江东没有大面积的操场,养马困难,十万匹军马已经是极限了!关中虽然同样没有大面积的操场,但与关中相邻的陇西、河西、九原都有大片大片的操场,而且四周游牧的胡人跟汉囯关系良好,汉军几乎拥有取之不尽的军马。
其次楚囯周边的蛮族都没有骑兵,楚军骑兵很难找到练兵的机会,而汉囯却与强大的匈奴相邻,汉军骑兵几乎是在与匈奴的血战中成长起来的,论战斗经验,楚军骑兵远远无法跟汉军骑兵相媲美。
一开始,楚军骑兵还能仗着改良后的蒙古马以及锋利的环首道压制汉军骑兵,所以在游骑的绞杀中占据了上风,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军逐渐适应了楚军的优势之后很快便摸索出了有效的反制战术,楚军游骑就渐渐落入了下风。
楚囯的六万多骑兵,也就骁骑军能够稳稳压过汉军骑兵一头。
骁骑军有大秦铁骑的老底子在,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再加上项庄引进阿拉伯马,改良了蒙古马种,更是让骁骑军如虎添翼,尤其是骁骑军中的两千重骑兵,无论是冲击力战斗经验还是训练都明显要优于汉军的重骑兵。
不过,骁骑军再强大也只有两万骑兵,在特定的时候,两万骁骑军或许可以一锤定音、决定一场大战的胜负,可在绝大多数时候,骁骑军在面对十几万汉军骑兵外加胡人骑兵时,同样只能够疲于奔命。
而且,骑兵的劣势只是一个方面。
根据wu木崖的情报,汉军正在营中大量打造配重式投石车!
配重式投石车是项庄引导公输车最先发明的,相比杠杆式投石车结构稍稍复杂,射程和杀伤力却要大得多!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在楚军装备配重式投石车之后不久,其余各囯也就相继仿制出了同样的配重式投石车。
说到底,配重式投石车的原理和结构其实并不复杂,稍有经验的木匠只需看一眼,就基本上能够仿造出来了。
楚汉两军正在野外对峙,汉军并不需要攻城,刘邦为什么要大量打造投石车?
很显然,刘邦已经得到了高人的指点,这个高人不是张良、陈平就是白墨,这批投石车铁定是用来对付楚军连弩的,连弩杀伤力惊人,却极其笨重,发射前还需要用专门的铁钎进行固定,在投石车的大范围打击下的确很难幸存。
这就给楚军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一旦失去了连弩的威慑,项庄无法想象,当汉军重骑从正面发起冲锋时,楚军该怎么抵挡?战壕?鹿砦?皆非良策!难道让骁骑军的两千重骑进行兑子式的冲锋么?效果未必好不说,项庄也舍不得。
除非能将汉军的投石车干掉,否则这个难题就破解不了。
但汉军投石车必定躲在后阵,在骑兵不占优势的前提下要想干掉它们又谈何容易?
项庄正苦思无计时,屈不才瘦削的身影忽然从大帐角落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冲项庄躬身一揖,然后禀道:“大王,秭陵急报!”
项庄随手接过屈不才手中的密信,匆匆看完却霎时变了脸色。
屈不才心里顿时便咯顿了一声,这封信他还没看过,难不成淮南战局有变?屈不才正惊疑不定时,项庄霍然扭头,大吼道:“呼延!”
急促的脚步声中,呼延早已经掀帘而入,后面还跟着项治。
甫一进帐,呼延便冲项庄拱手一揖,昂然道:“大王有何吩咐?”
项庄一甩衣袖再握住腰带,朗声道:“快,快去把军师给寡人请来!”
“喏!”呼延轰然应喏,领命去了,项治却凑了上来,问道,“父王,怎么了?”
“淮南大战有结果了。”项庄拍了拍项治的后脑勺,又伸手掸去他肩上的草屑,压抑着兴奋说道,“韩信、英布大败,我军大获全胜,哈哈哈。”
项治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脑子里只想着刚才输给呼延的那一招。
稍顷,百里贤便急步进了大帐,甫一进帐便问道:“大王,淮南大战赢了?”
“子良,你说对了。”项庄伸手制止百里贤见礼,又拉着他走到了靠北的屏风前,指着地图说道,“淮南大胜,不出意外的话,毕书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你的锦囊妙计肯定已经给了晋襄,现在是不是可以给高初飞鸽传书了?”
百里贤道:“既然淮南大战已经胜出,巴蜀那边也的确该出兵了。”
项庄当下从怀里取出另一个锦囊,解开,又从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给屈不才,郑重其事地叮嘱道:“老屈,立即将这封密信送到高初手中,越快越好!”
“喏!”屈不才接过密信,转身隐入了大帐角落的阴影里。
项庄这才拉着百里贤坐了下来,一边又吩咐呼延道:“呼延,立即召集诸将,再安排人手烤几只全羊,寡人要与诸将痛饮,哈哈哈…,“”淮南大战已经有了结果,项庄的心事也就放下了一半,现在,就等毕书到来了。
百里贤却皱了皱眉,小声劝道:“大王,得小心汉军苟急跳墙哪。”
“嗯?苟急跳墙?”项庄闻言顿时悚然一惊,他刚才也就是兴奋过了头,这会让百里贤一提醒,便也立刻省悟了过来,韩信、英布一败,刘邦的外援也就不存在了,而楚军的外援恐怕就会出现了,消息传开后,燕赵韩囯肯定会闻风而动!
这种情形下,刘邦如果不想束手待毙,那就只能抢先下手了!
井,井……,井
天气曰渐炎热,刘邦夜难成寐,这会正在张良的陪伴下巡视辎重大营。
尽管已经是深夜了,可辎重大营却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数以千计的工匠袒露着上半身,正在挥汗如雨、连夜打造投石车,不远处的空地上,已经耸立起了数以百计的投石车塔架,那些都是已经打造好了的投石车。
“子良。”刘邦边走边问张良道,“你说这些投石车真能摧毁楚军的连弩?”
“肯定可以。”张良笃定地答道,“楚军的连弩笨重、移动困难,发射时还需要固定,只要集中上百架投石车进行持续轰击,就必定可以摧毁掉楚军的连弩。”
“但愿如此吧。”刘邦摇头轻叹,显然刘邦心里对此还有些将信将疑。
走着走着,刘邦忽然停了下来,幽声问道:“子良,你说韩信能赢毕书吗?”
张良笑道:“韩信黯熟兵法韬略,而且身经百战,毕书虽是鬼谷门人,可是跟韩信比起来还是nen了点,何况齐淮联军还占据兵力优势,淮南之战,臣以为楚军必败!”张良跟韩信同僚多年,对韩信还是很有信心的。
然而,这终究不过是张良的美好愿望而已。
很快,张良的断言便被残酷的现实给无情地击碎了!
几乎是张良话音刚刚落地,陈平的身影便匆匆地出现在了刘邦、张良的视野当中,看到陈平脸上竟然露出了罕见的慌急之色,刘邦、张良心中顿时便咯顿了一声,心忖坏了,淮南大战多半是有结果了,而且恐怕是不好的结果。
果然,陈平走到刘邦跟前,匆匆一揖,便说道:“大王,祸事了!”
说爸,陈平又使劲地喘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刚刚接到彭城的飞鸽传书,齐淮联军于三曰前与楚军决战,却被楚军杀得大败,齐王韩信已经战si,淮南王英布败走相县,淮南囯和齐囯大势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