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打消耗战
下午回大营时,韩信的脸色显得很难看。
整整一个上午,齐军、淮南军在楚军大营前百般挑衅、肆意叫骂,甚至还派出大量士卒在楚军营前卸下甲,公然休憩,真可谓是极尽侮辱之能事,可楚军就是龟缩不出,除了在辕门上挂起一块木牌,就再没什么表示了。
免战牌?毕书和楚军竟然挂起了免战牌?!
难道毕书已经知道自己最多只剩下六个月的寿命?不过韩信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断,毕书纵然是神仙,也绝不可能知道这件事,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楚军已经发现齐军、淮南军缺粮的事实,所以准备跟联军打消耗战。
打消耗战,最后撑不住的肯定是联军。
想到这里,韩信便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若是符离之战的结果能够逆转那该多好?如此一来,不仅齐军缺粮的难题能够迎刃而解,楚军也会因为粮草不济陷入被动,那时候,急于求战的就该是楚军,而不是齐军、淮南军了。
思量间,韩信已经大步走进了齐王大帐。
英布、韩阖、赵炎、蒯彻、薛欧等人鱼贯而入,又分左右各自入席就座,英布虽然也位列诸侯王,跟韩信地位相若,可他委实不敢跟韩信平起平坐,就像韩信在刘邦面前,也从来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格,诸侯王之间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英布入了席,又冲韩信拱了拱手,不无担忧地道:“齐王,毕书小儿看来是打算跟我们打消耗战了,这可不太妙啊。”
旁边韩阖、赵炎、蒯彻等人也是神情凝重。
联军的确耗不起,自从三年前遭受项庄骑军洗劫以来,齐国已经伤了元气,大军出征之前,韩阖手段使尽也只征集到月余军粮,淮南国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年英布轻信肥铢、马业、张买等奸佞,国内早已民不聊生、盗匪横行。
如果不尽快想办法,最多再过半个多月,联军就将断粮!
薛欧忽然跪坐起身,向韩信主动请缨道:“大王,臣愿率一支精兵渡江深入江东,一面袭扰楚地一边筹集军粮,以解联军燃眉之急。”薛欧是想效法彭越,再来次薛欧挠楚,当然在骨子里,薛欧还想借此摆脱韩信、自立为王。
英布顿时心头微动,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当年楚汉荥阳大战,刘邦因为丢了敖仓之粮,眼看就要无以为继时,正是彭越率军深入楚地,肆意烧杀掳掠抢,在极大地牵制楚军兵力、削弱楚国国力的同时,还给刘邦送去了大量急需的军粮,有了这些军粮,汉军才得以在荥阳反败为胜。
韩信却是冷然摇头,彭越挠楚能够见效,那是因为彭越有那个本事,手下更有刘寇等一大批虎狼之将,而薛欧能跟彭越比么?别的不说,单是毕书帐下的虞子期、子车师还有西乞烈,领兵之能就都不在薛欧之下。
眼下两军的斥候已经遍布整个淮南,联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楚军的监视之下,一旦薛欧分兵抄截江东,毕书肯定也会派大将领兵前往截杀,而对西乞烈、子车师、虞子期甚至晋襄虎贲军的截杀,薛欧又能有几分胜算?
最为关键的是,乌江还有钟离昧的水师横亘在那里,既便是韩信亲领大军前往,也没有把握能够横渡乌江,何况是薛欧区区一支偏师?所以说,让薛欧分兵去袭扰江东,除了进一步削弱齐军的兵力,就再不会有别的效果。
薛欧便有些神情讪然,还以为韩信已经猜出了他的私心。
赵炎也道:“眼下联军相较楚军的兵力优势并不明显,装备、训练更是颇有不如,如果再行分兵的话,后果殊难预料。”说此一顿,赵炎又道,“当此之时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一面让国相从国内紧急征粮,以备不时之需,一面打造军械,准备强攻楚营!”
韩信欣然颔首,道:“子矜之言甚是有理,这两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喏!”赵炎急跪坐起身,恭声应喏,心里却又是一声哀叹,再扭头看去,果然又从韩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忿之色。
##########
淮南战场暂时沉寂了下来,荆襄战场则依然是波澜不惊。
自从楚汉两军刚刚遭遇的头一天爆发了激烈的阵前斗将外,此后两军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汉军在邓县城西驻军,而楚军则在沔水北岸安营扎寨,两军相距还不到十里,甚至连每天早上的操练声都清晰可闻。
楚汉两军按兵不动,却并不意味着整个战场就是一片风平浪静。
事实上却正好相反,自从两军在邓县形成对峙态势之后,双方的斥候游骑就在方圆百里范围内展开了殊死博杀,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双方的斥候游骑遭遇,立刻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到一方全部死绝,就绝不会罢战。
对于斥候骑兵之间的殊死绞杀,刘邦、项庄并不知情,因为不管是楚军还是汉军,双方的兵力都在四十万以上,骑兵也在五万以上,区区几百骑斥候骑兵的伤亡,双方的斥候将军根本就不会去惊动项庄或者刘邦。
##########
白矛是会稽郡山阴县人,被选拔为府兵已经整整五年。
三年前,白矛被选拔进了骑军,在楚国的军队体系中,禁军的地位明显高于府兵,而在府兵的内部,又以骑兵的地位最高,白矛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他被选入骑兵的那一幕,经过整整三年的艰苦训练,白矛已经成了一名优秀的骑兵。
因为骑术表现出色,白矛又在出征前被提拔为什长。
这会儿,白矛正带着手下的九骑骑兵在旷野上游荡。
弯月如钩,清冷的月辉洒落在连绵起伏的缓丘上,使附近的景物依稀可辩,白矛运足目力搜视着四周,一对招风耳更是仔细地聆听着夜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白矛很清楚,四周的黑暗中正隐藏着无尽的杀机,稍有疏忽,他的斥候小队就会全军覆灭。
倏忽之间,白矛听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异响,这丝异响很轻,不仔细分辩很容易就会当成夜间的杂音,可白矛却凭借敏锐的听力分辩出,这分明是马蹄践踏在草地上的声响,虽然轻却绝不会错,一定是马蹄声!
附近这一片只有他们这一支楚军斥候,所以,来的肯定是汉军斥候。
白矛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九骑便无声无息地散了开来,按照白矛手指的方向形成了一个扇形,霎时间,十枝狼牙箭已经扣在了弓弦之上,冷森森的箭簇也已对准了前方那道低矮的缓丘,那丝隐隐约约的声响正从缓丘后面靠近。
片刻之后,一队骑兵便从缓丘后面缓缓冒了出来,没有任何犹豫,白矛一下就松开了弓弦,只听“咻”的一声,最前面的那骑便惨叫一声从马背上倒栽而下,几乎是同时,呈扇形散开的九骑也纷纷松开弓弦,缓丘上,又有两骑惨叫着栽落马下。
“该死的楚国佬,跟他们拼了!”汉军斥候骤然遭受伏击,一下就损失了三骑,可剩下的六七骑却毫不退缩,反而高举着双刃剑向白矛他们冲杀了过来,清冷的月辉照在那一柄柄双刃剑上,霎时反射出一片冰冷的寒辉。
白矛却夷然不动,再次射出了两箭,又有两骑汉军斥候翻身落马。
然后白矛才铿然拔出环首刀,催马冲向了对面剩下的五骑汉军斥候,几乎是同时,呈扇形散开的九骑楚军斥候也迅速围了上来。
激烈的厮杀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刻钟便结束了,剩下五骑汉军斥候中,有两骑被白矛斩落马下,另有两骑被九骑楚军斥候围住、乱刀砍死,剩下一骑试图逃跑,又被白矛一箭射杀,至此,汉军斥候小队全灭,白矛小队只两人轻伤。
白矛割下六颗首级悬于马脖子上,顿时引来了麾下九骑又忿又羡的目光。
“你们别拿这种眼光看我,谁让你们手脚太慢?老子可没有存心抢战功。”迎上麾下九骑艳羡的目光,白矛闷哼一声,没好气道,“有这功夫羡慕别人,不如赶紧到四周再去巡逻巡逻,运气好没准还能遇上另一拨汉军斥候。”
说罢,白矛便轻轻一勒马头,纵马驰上了缓丘。
##########
周冠夫大步走进吕台的大帐时,吕台正在吃早餐。
看到周冠夫怒气冲冲的样子,吕台讶然道:“胜之,你这是怎么了?”
周冠夫在吕台对面席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又顺手抄起案头上摆着的那壶白酒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然后才抹了抹嘴,怒气凛然地道:“昨天晚上派出去的五十个斥候小队,又有九个没回来,看样子,多半又让楚军的斥候队给猎杀了。”
吕台皱了皱眉,问道:“我们呢,猎杀了几个楚军小队?”
“只有两个。”周冠夫没好气道,“真他奶奶的气死个人。”
“九比二?战损相差竟如此悬殊?!”吕台皱了皱眉,道,“胜之,从今天开始,每个斥候队加强到二十骑,再调三十骑胡人,组成五十骑的斥候小队,不就是打消耗战么?咱们的骑兵比楚军多,本将军倒要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第407章 楚汉大战
荆襄大战是突然之间爆发的,尽管刘邦、项庄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对方贸然决战,但有时候局势的演变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总而言之,第一次大会战就这样突然爆发了!
细数缘由,还得从斥候游骑之间的殊死绞杀说起。
由于楚军斥候在暗战中占了上风,大汉上将军吕台、骠骑将军周冠夫便调了更多的骑兵组建了五十骑的斥候队,不想楚军的反应很快,当天晚上就组建了百骑斥候队,结果那天晚上汉军斥候的损失更多、更惨。
次日早上,周冠夫知道消息后勃然大怒,当即亲率两千骑兵四出扫荡,连续猎杀了十几支楚军斥候队,楚军骑将蒙铿是蒙殛的族弟,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当即也带着两千骑兵四出扫荡汉军斥候,然后这两支骑兵就不可避免地撞上了。
恶战半个多时辰,最终蒙铿被周冠夫打得大败而逃。
项庄知道消息时,千余残骑已经逃到了大营前,但是汉军骑兵追得很紧,如果不派兵救援,楚骑肯定跑不掉,项庄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这个时候若见死不救,不仅会让蒙铿以及数百残骑心寒,更会让大营里的四十万府兵齿冷。
而且周冠夫这厮如此托大,只带着两千骑就敢追到楚军大营前,这也给了项庄生擒他的机会,他再是骁勇善战,还能带着两千残骑杀败楚国的五万骑军?!项庄一声令下,五万骑兵倾巢而出,将周冠夫和两千汉骑给围了起来。
周冠夫是真骠悍,面对数万楚骑的重重围果,他依然无所畏惧,带着两千汉骑在楚军阵中来回冲突、大呼酣战,双铁戟所到之处,楚军顿时犹如波分浪裂,竟无人能阻其片刻,眼看就要突围,项庄当即下令放箭。
楚军骑兵顿时万箭齐发,追随周冠夫身后的汉军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可周冠夫胯下的赤龙马速度快,仍是所向披靡,就在周冠夫左冲右突、纵横捭阖之时,大汉上将军吕台带着八万汉骑赶到,遂即向楚军骑兵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项庄遂即发动三十多万步兵投入战斗,没过多久,刘邦也带着三十多万步兵外加十万胡骑赶到战场,荆襄战场的第一次楚汉大战就这样爆发,这场大战爆发得如此突然,就连汉王刘邦、楚王项庄都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
项庄手扶护栏肃立在高耸的巢车上,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战场的左翼是双方骑兵在绞杀,中路和右翼则是步兵对决,顶在阵形最前面的依然是重甲步兵,他们大多身材高大、墩实,身上披挂着沉重的鳞片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剑,成千上万人排成一排,呐喊着、咒骂着往前推挤。
虽然隔着好几百步远,项庄却仍然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上透出的爆发力,如果重骑兵是这个世界上最犀利的矛,那么重步兵就是这个世界最坚固的盾,当两面坚固的大盾猛然撞击在一起,所爆发出的那种狂暴的撞击力,足以燃烧每一个男人的心脏!
紧随重甲步兵身后的则是戟矛兵,他们身上大多只披挂轻便的皮甲,最多就是在胸口背心位置额外罩一面护心镜。
戟矛兵分为两拨,一拨手持长度超过三丈的长矛,越过前排重甲步兵的头顶疯狂地往前攒刺,他们就像是躲在阴影中的毒蛇,伴随着他们的每一次毒蛇吐信,都必然会有一名对方的重甲步兵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另一拨戟矛兵则手持飞矛,将一拨拨的飞矛掷向敌军阵中。
在双方将士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成千上万枝飞矛排空而起,又挟带着刺耳的尖啸向着对方阵中恶狠狠地攒落,拥挤的阵中,霎时便会爆起绵绵不息的惨叫声、哀嚎声,既便是最坚固的橹盾,也同样无法阻挡飞矛的攒刺。
居于阵形最后的则是一排排的弓箭手,伴随着双方弓箭手的第一次挽弓,都会有大片箭矢掠空而起,又在空中交织成延绵无际的箭雨,向着双方阵形呼啸而下,正在挥矛攒刺、正在助跑试图掷出飞矛的戟矛兵便会一片片地倒下……
整个战场就像是一大锅煮开了的滚水,沸反盈天。
望着喧嚣的战场,身经百战如项庄,手心里也不禁沁出了冷汗。
这一战,除了留下一万戟矛兵以及两万弓箭手驻守大营,剩下的三十七万骑步大军已经是倾巢而出,不过对面的汉军兵力更加的庞大,尤其是骑兵,汉军骑兵加上胡夷骑兵少说也有二十万骑,这对楚军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百里贤放下搭在额角的羽扇,淡然道:“大王,汉军开始变阵了。”
项庄默然颔首,在经过最初的试探**锋之后,汉军首先开始了变阵,显然,汉军已经发现了楚军的弱点,至少他们认为是弱点,这个弱点就是左翼的楚军骑兵,因为黑压压犹如蚁群的胡骑正向左翼大量集结!
站在巢车上居高临下望去,整个汉军的阵形就像是个横置的大锤,中路、右翼的步军是锤柄以及锤尾,而左翼的骑兵则是巨大的锤体,这个巨大的锤体仍在继续膨胀,当它膨胀到最大时,就会向着楚军猛烈地砸将过来。
而楚军的阵形则更像是一把长刀,中路、右翼的步军是长柄和刀尾,左翼的骑军则是长刀的刀头,圆弧形的刀锋正对着汉军,两翼微微后缩,坚韧又不失犀利,不过面对汉军骑兵这杆巨大的铁锤,能否挡住委实难以预料。
项佗沉声道:“刘邦老儿想首先击破我左翼骑军!”
说此一顿,项佗又狞声道:“大王,下令骑军迎击吧,臣就不信,我大楚的五万精骑还敌不过区区十几万胡骑!”项佗这话并非胡言妄语,楚军骑兵的数量虽然不及对方,可装备之精良、还有改良后的战马品质,绝不是对手能比的。
“不。”项庄却轻轻扬起右手,淡然道,“没那个必要。”
“骑军的优势在于速度快,急袭快攻才是他们该做的事情,至于正面对决,还是交给步军吧。”说此一顿,项庄又道,“传令,骑军即刻向左佯动,掩护辎重兵出击,待辎重兵列阵完成,骑军再迂回大阵身后,侧击汉军右翼!”
项庄一声令下,左翼的五万楚军骑兵霎时动了起来,就像是奔腾迁徙的野牛群,向着整个战场的左方汹涌而去,几十万只铁蹄狂暴地践踏在干燥的地面上,腾起滚滚烟尘,扶摇直上云霄,甚至连双方主将的视野都受到了干扰。
借着漫天烟尘的掩护,原本隐于旌旗之下的几千辆辎重大车向着左翼缓缓驰出,紧随其后的数万辎重轻兵霎时忙碌了起来,拆卸车厢、打下铁钉、连接车厢、组装挡板,最后又将一具具的床弩架到了车厢顶上……
##########
汉军本阵,刘邦、张良、陈平还有周勃同时蹙紧了眉头。
楚军骑兵的异常举动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刘邦就不说了,他打仗几乎就没赢过,张良、陈平虽然智计百出,可是临阵指挥非其所长,周勃虽是名将,可他对于骑战并不怎么善长,只有吕台一下就洞悉了楚军骑兵的意图。
吕台冲刘邦揖了一揖,恭声说道:“大王,楚军骑兵明显是准备迂回身后,再侧击我军左翼(汉之左翼就是楚之右翼)。”
刘邦点了点头,又道:“将之,该如何应对?”
吕台微微一笑,答道:“只需令骑军咬住楚骑即可。”
吕台的战术指导思想就一个,那就是骑兵对骑兵,步兵对步兵。
这一战术指导思想虽然简单,却极其狠辣,楚军步兵要想打垮汉军步兵并不容易,可汉军骑兵却能够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在相对短的时间内击溃楚军骑兵,等于汉军骑兵迂回楚军步兵身后,楚军的战败也就在所难免了。
“有道理。”刘邦欣然点头,又扭头大喝道,“传令,骑兵全军出击,给寡人咬住楚军骑兵,吃掉他们,吃掉他们……”
##########
周冠夫从远处的巢车上收回视线,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狰狞的杀机,遂即扬起右手铁戟往前狠狠一引,同时仰天长嗥:“全军听令,追!”
十万汉骑、十万胡骑便纷纷追着楚军骑兵的屁股撵了上去。
周冠夫一马当先,迎着斜阳向西狂奔,悠然回首,只见身后骑兵如潮,无数马头正在起伏攒动,无尽的鬃毛天在风中狂野地飘扬,几十万只铁蹄在荒凉的大地上狂野践踏,潮水般的铁蹄声中,更有滚滚烟尘扶摇直上九宵。
此情此景,周冠夫心底的烈火便腾地燃烧了起来。
“嗷哈呀……”周冠夫昂首向天,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狂野咆哮,遂即以手中双铁戟狠狠互击,大汉有此雄师,焉能不胜?项庄小儿,准备受死吧!
第408章 连弩发威
在骑兵腾起的滚滚烟尘中,两万楚军辎重兵正在紧张地忙碌之中。
楚军的辎重将军挥舞着冷森森的横刀,正在大声训斥手下的士卒。
“快,快点挖,别慢腾腾的,给老子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快点!”
“说你呢,你他娘的还愣着干吗,等着汉军骑兵冲上来砍你脑袋啊?!”
“你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兔崽子,把那排鹿砦给老子搬过来,埋结实了!”
“该死的,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拒马枪不是这么个绑法,这样绑让骑兵一冲就全他妈的垮了,鸟用?得这样,下次还犯错,小心老子抽死你?”
在辎重将军的指挥调度和厉声喝斥下,两万名辎重兵分成了几拨,一拨搭车阵,一拨在车阵外面挖壕沟、埋鹿砦,还有一拨则在车阵内布设拒马枪,对付骑兵,只依靠丈许高的车阵是绝对不够的,还得辅以鹿砦以及拒马枪。
好在鹿砦和拒马枪都是现成的,辎重车里装着呢。
不到小半个时辰,上千辆辎重大车便在楚军左翼结成了一道长长的车阵,其尾部甚至还向内弯曲,把整个楚军大阵的后军都护在了里面,在车阵的外面,则挖了大量的陷坑,或大或小,或浅或深,靠近车阵的陷坑里还埋了鹿砦。
在车阵里面,则架着前后数排以四十五度角斜着向外的拒马枪,这些拒马枪的长度虽然只有不到两丈长,却捆扎得异常密集、结实,铁制枪头更是打磨得锋利异常,若真有骑兵跃过车阵突入阵内,绝对会被这些拒马枪扎成马肉串!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防御措施,楚军辎重兵可不只会防御。
眼看辎重兵们忙碌得差不多了,辎重将军纵身一跃攀上了车阵,遂即高高扬起手中锋利的横刀,厉声大喝道:“连弩准备,弓箭手准备……”
辎重兵们来不及喘口气,便纷纷站到了那一架架连弩的后面,更多的辎重兵则从对内敞开的辎重车厢里取出了一把把的长弓以及一捆捆的箭枝,然后走到拒马枪的后面,摆开了略显零散的弓阵,又将箭枝一枝枝地插在脚前,以便随时取用。
一切准备就绪,辎重将军又厉声大喝道:“举火,发信号!”
##########沔水河畔,楚汉骑兵犹如风卷残云向着东方旷野席卷而去。
此时此刻,最外侧的楚国骑兵和最内侧的汉国骑兵已经搅在了一起,双方骑兵纷纷拔出刀剑拼命砍杀,紧挨着接触面又暂时还没有跟对方接触的双方骑兵则纷纷挽弓放箭,于飞奔中将一**的箭雨倾泄到对方头上。
刀光剑影中,箭雨侵袭下,不断有双方骑兵惨叫着跌落马下,迅即又被潮水般汹涌而过的骑兵踏成肉泥,不过对于庞大的两国骑兵群体来说,这么点微弱的伤亡,根本就像是大江长河里的小浪花,才刚刚绽放便瞬即消逝无踪了。
千军万马中,蒙铿一边纵马飞奔,一边向着右侧汉军挽弓放箭,伴随着他的每一次挽弓,必然会有一名汉军骑兵应声栽落马下,某一刻,当蒙铿反手去背后取箭时,却居然摸了个空,满满一囊三十枝箭竟然已经全部射完了!
“该死的!”蒙铿咒骂了一声,正欲问麾下亲兵索要箭枝时,一员部将忽然从身后催马追了上来,高声大吼道,“将军快看,狼烟!起狼烟了!”
“嗯?!”蒙铿闻声急回头看时,果然看到一股狼烟已经从楚军阵中扶摇而起,漫天烟尘竟然也是遮掩不住,当下蒙铿绰弓回鞘又铿然拔出横刀高举过顶,然后一勒马缰,胯下战马便昂首长嘶了一声,斜着驰向了东北方向。
在蒙铿的引领下,五万楚骑缓缓开始转向。
##########周冠夫骑着赤龙马,挥舞着双铁戟,正在肆意砍杀楚国骑兵。
周冠夫武艺超卓绝伦,普通骑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既便是楚军的将校,也鲜少能在他的戟下走上两合,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出戟,都必然会有一骑或者两骑楚骑惨叫着落马,这一路追杀,死在周冠夫戟下的楚骑已经不下百骑!
“哈哈哈,痛快,太他妈的痛快了!”再次斩杀两骑,周冠夫不禁仰天大笑。
不过很快,周冠夫便发现楚军骑兵竟然调整了方向,逐渐跟汉军骑兵脱离了接触,周冠夫霎时目光一凝,狞声道:“想跑?门都没有!”下一刻,周冠夫的长腿轻轻一挟,胯下赤龙马顿时长啸一声,也斜斜驶上了东北方向。
在周冠夫的引领下,汉军骑兵、胡人骑兵也开始转向。
这时候如果从高空往下俯瞰,就能看到一幅无比壮观、无比瑰丽的宏伟画卷,两股庞大的骑兵就像是两条奔腾向东的大河,在某一刻某一处开始转向,斜着流向了北方,接着再次转向,又浩浩荡荡地向西洄流……很快,两军骑兵便冲进了滚滚烟尘中,再看不见了。
因为这时候,最开始腾起的烟尘都还没有完全消散,在滚滚烟尘的遮掩之下,甚至连视力极好的周冠夫都只能看到对面那隐隐约约的楚军身影,只有紧紧挨着两军中间的骑兵才能够看清对方的身影,然后继续刀剑相交,殊死博杀……##########蒙铿高举横刀,一马当先奔驰在楚军骑阵的最前方。
狂风呼啸倒灌,烟尘漫卷,脸上虽然蒙着纱巾,可大量的烟尘却还是透过纱巾的空隙不断地呛入口鼻,令他险些无法吸引,回顾身后,茫茫烟尘中隐隐可以看到无穷无尽的骑兵身影,有楚军的,更多的却是汉军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方的烟尘正逐渐变得稀薄。
倏忽之间,一道长长的车阵突然从前方露出了峥嵘。
下一霎那,蒙铿轻轻一勒马缰,胯下坐骑再次变向,斜斜驰向了北方,身后随行的楚军骑兵也纷纷勒马转向,跟着蒙铿浩浩荡荡地驶向了北方,那庞大的骑阵几乎是贴着车阵的外缘斜切而过,险些就要踩到自己人挖掘的陷马坑了。
##########几乎是同时,周冠夫也看到了横亘在前方的楚军车阵。
这个时候,汉军骑兵如果不想与楚军车阵从正面撞击,那就只有两个选择,或者朝着与楚军骑兵相反的方向回避,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楚军骑兵从容地北去、摆脱接触,或者朝着相同的方向迂回,依然紧咬楚军骑兵的屁股不放!
没有任何犹豫,周冠夫便选择了后者——紧咬不放!
周冠夫已经看到了楚军车阵上摆放的那一具具床弩,他甚至还猜到了楚军车阵后面必定站着大量的弓箭手,不过那又如何?床弩的杀伤力虽大,可射速极慢,在汉军骑兵从车阵前疾驰而过的短暂时间内,又能发射得了几回?
至于楚军车阵后的弓箭手,则更加不在话下。
汉军骑兵的骑术几乎不在月胡、休屠、浑邪等胡人之下,届时藏身马侧甚至马肚之下便足以躲避楚军箭雨的覆盖!总之,他周冠夫接到的王命就是死死咬住楚军骑兵,直到把所有的楚军骑兵斩尽杀绝……“嗷……”周冠夫长嗥一声,策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身后随行的汉军骑兵、胡人骑兵便纷纷跟着勒转马头,在楚军车阵前绕了个大弯,咬着楚军骑兵的屁股继续追了下去,不过汉军骑兵的数量远远多过楚军,阵形的惯性更大,拐弯所需要的圆弧也就更大,于是,最外缘的汉军骑兵便不可避免地撞上了车阵。
车阵前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大量的汉军骑兵踩入陷马坑或者撞上了鹿砦,一匹匹的战马悲嘶着摔倒在地,一个个的汉军骑兵被巨大的惯性高高抛起空中,再落地时,不是被锋利的鹿砦刺穿了身体,就是被汹涌而至的后续骑兵践踏成了肉泥。
然而,这不过只是开胃的小菜,汉军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楚军车阵上,辎重将军高举的横刀骤然落下,八百名辎重兵便毫不犹豫地砸下了手中的木锤,伴随着“嘭嘭嘭”的巨响,架在车阵上的八百具连弩霎时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每具五枝总共四千枝足有儿臂粗的巨箭呼啸而出,一下就攒入了汉军骑阵!
千军万马之中,不少汉军骑兵被巨箭连人带马钉死在了地上,有的巨箭甚至连续射穿了好几个汉军骑兵,将他们的身体像串糖葫芦似的串成了一串,四千枝巨箭,就像是四千把锋利的尖刀,一下就在汉军的骑兵阵中剜出了四千条血槽。
汉军阵中霎时人仰马翻,整个骑阵也顷刻间骚乱了起来。
周冠夫的瞳孔也是急剧收缩,这些楚军床弩竟然跟汉军的大不相同,它们竟然可以同时发射五枝巨箭?!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快,于间不容发之际以铁戟将射向自己的两枝巨箭给挡开了,这会只怕连他都已经惨死当场了。
不过很快,令周冠夫更加吃惊的一幕出现了,才过了不到片刻功夫,楚军车阵上的床弩竟然就射出了第二拨巨箭,汉军阵中又是一片人仰马翻,周冠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楚军床弩的射速竟如此之快?!
第409章 战机出现
楚军车阵内,一队队袒胸露腹的辎重兵正通过一根根根足有儿臂粗的麻绳奋力拉动连弩上的箭匣,伴随着箭匣的每一次复位,守在连弩旁边的楚军小校便会恶狠狠地砸下手中的木锤,伴随着楚军曲长手中木锤的落下,一排五枝儿臂粗的巨箭便会呼啸而出。
长长的车墙上,足足八百具连弩此进彼退、连续发射,将一排排的巨箭疾风骤雨般射入了汉军的骑兵阵中,这些大型连弩的挽力足有几十石,需要二十个人一起发力才能将弩机重新上紧,其射出的巨箭又岂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挡?
但见巨箭所过之处,汉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血浪翻飞!
“噗……”一名汉军骑兵躲避不及,被巨箭贯入面门,在巨箭颤动带起的狂野冲击力的摧残下,汉军骑兵的脑袋顷刻间爆成了漫天血雾,巨箭的威势却似没有多少减弱,又带着刺耳的尖啸连续洞穿了两名胡人的身体,将两人串在一起、钉死当场,直到两名胡人惨叫着从马背上坠地,先前那具失去了头颅的汉军尸体才颓然落马。
一名胡人骑兵颇为机警,在巨箭射到之前便藏到了马腹右侧,不过非常遗憾的是,他的机警并没能像往常一样挽救他的生命,转瞬之间,呼啸而至的巨箭便已经毫无阻碍地射穿了战马的马腹,又将藏在马腹右侧的胡人射杀当场。
一员汉军骁将眼力极好,反应也快,于间不容发之际猛然挥出一剑,正好砍在疾射而至的一枝巨箭上,然而下一刻,无比狂野的力量已经潮水般倒卷而回,汉军骁将手中的双刃剑竟一下被弹飞,而巨箭却只是微微一偏,从汉军骁将的左肋间射入,在穿透了汉军骁将铠甲和身体的同时,更带走了一大块血肉。
“呃啊……”汉军骁将顿时无比凄厉地惨叫起来,然后下一霎那,又是一排巨箭从前方车阵上呼啸而下,其中一枝闪电般射入了汉军骁将的胸膛,汉军骁将哀嚎一声,整个人被直接从马背上带飞,撞向了身后另一骑胡人。
“周叔?!”周冠夫见状顿时嗔目欲裂。
被射杀的汉军骁将名叫周叔,是他周家最骁勇的家将,他在战场上救过周勃的命,在周冠夫年幼时候甚至还教过他剑术。
周冠夫正惨然大叫时,刺耳的破空声忽从脑后疾射而至。
凭着野兽一般的本能,周冠夫反手就是一戟,只听“咣”的一声炸响,周冠夫顿时感到右臂猛然一振,右手虎口也是一阵隐隐发麻,不过射向他的巨箭却被铁戟生生磕飞,斜着射穿了身后一骑亲兵的战马,又深深地钉入了泥土之中。
周冠夫再勒马回头看,只见身后的亲兵已经所剩无几了。
前后左右的汉军、胡骑更是死伤惨重,充盈于耳的尽是惨烈的哀嚎声、呻吟声!
百步之内,连弩巨箭的杀伤力无与伦比,既便只是射中非要害部位也足以致命,因为箭杆急速颤动所造成的震荡伤害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生机,两百步内,怒射的巨箭足以将汉军骑兵连人带马射个对穿,既便是五百步外,巨箭的杀伤力也仍是不可小觑!
仅仅不到半刻钟,楚军的连弩就已经射出了二十拨巨箭,在八万枝儿臂粗的巨箭的疯狂攒射下,汉军、胡人骑兵顿时一片片地倒了下来,靠近楚军车阵的百步以内,已成了一片修罗血狱,几乎所有的汉军、胡人骑兵都倒在了血泊中。
更有一篷篷的箭雨从车阵后面掠空而起,再从空中呼啸而下。
原本就已经被连弩巨箭射得悲惨无比的汉军、胡人骑兵顿时间就像是被收割的麦草,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咻咻咻咻……”倏忽之间,又一排密集如雨的巨箭从车阵上疾射而来。
骁勇勇烈如周冠夫,这一刻也完全丧失了斗志,奋力挡开射向自己和赤龙马的两枝巨箭之后,周冠夫猛然一勒马缰,斜着驶向了东北方向,这一刻,周冠夫已经顾不上追杀楚军骑兵了,再追杀下去,汉军骑兵就全完了!
楚军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些床弩,太他妈的邪恶了!
在极短的时间内,周冠夫胯下的赤龙马便加速到了极致,犹如风卷残云般远离了楚军的车阵,直到驰出百步开外,周冠夫才轻舒了口气,又高高扬起右手长戟,仰天长嗥:“全军回转,向东回转,向东回转……”
周冠夫身后的汉军、胡人骑兵也纷纷跟着回转。
然而,楚军的攻击并未因此而停止,一排排的巨箭仍旧呼啸而至,一篷篷的箭雨仍然无休无止地从天空攒落,在楚军的猛烈攻击下,胡人骑兵终于完全失控,开始像无头苍蝇般乱冲乱撞,正在回转的汉军骑阵顷刻间陷入了巨大的骚乱。
##########汉军本阵,刘邦、张良、陈平、周勃、吕台等人同时发现了左翼的异常。
巢车上的视野虽然良好,战场上腾起的烟尘也已经逐渐消散,可由于距离太远,既便是视力最好的吕台也无法完全看清左翼正在上演的屠戮惨剧,刘邦他们更是只能看到,正咬着楚军骑兵向北追杀的汉军骑兵突然间掉头向东,然后就陷入了骚乱。
“怎么回事?”刘邦手搭凉篷往东瞭望,满脸的难以置信,“胜之怎么不追了,好端端的掉头向东干吗?这不乱来么?!你看你看,乱了吧,阵形全乱了吧?胜之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怎么如此不知轻重?简直就是乱来!”
周勃满脸尴尬、默然不语,他也有些困惑。
张良却忽然转头望着吕台,问道:“将之,你看清了吗?”
吕台修长的剑眉忽然蹙紧,遂即又舒开,然后转头对刘邦说道:“大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臣也看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却很清楚,胜之的骑军已经全乱了,项庄身经百战,极善捕捉战机,臣以为他绝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
“战机?!”刘邦凛然道,“将之,你什么意思?”
吕台上前半步,凑到刘邦耳畔低语了几句,刘邦蹙了蹙眉,神情阴郁地道:“将之,只能这样了吗?”
吕台轻叹一声,说道:“大王,怕是只能如此了。”
刘邦有些不甘心地望向张良和陈平,两人却同时向刘邦摊了摊手,说到底,张良、陈平都只是一流的谋主,而不是一流的统帅,献计献策是他们的本份,可要他们临阵指挥、调兵谴将、力挽狂澜于即倒那就勉为其难了。
吕台再叹息道:“大王,当断则断哪。”
刘邦有些恼火,还有些不甘心,不过终于还是采纳了吕台的谏言,当下望着吕台,无可奈何地道:“好吧,赶紧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喏!”吕台揖了一揖,转身扬长去了。
##########吕台的担心并非多余,项庄的确已经嗅到了胜利的味道!
“乱了,大王,汉军骑兵已经乱了!”百里贤放下搭在额角的羽扇,回头望着项庄,语气里已经有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哈哈哈,连弩发威了!”项佗也是神情大振。
“这下可够汉军受的了!”百里茂也狠狠握紧了铁拳。
项庄却是目光闪烁,连弩大量杀伤汉军骑兵,诸将只是兴奋,项庄却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战机,如果,蒙铿的骑军在这个时候突然回转,向已经陷入混乱的汉军骑兵发起冲锋,那么汉军骑兵就极可能兵败如山倒!
一旦左翼的汉军骑兵崩溃,则肯定会波及右翼的汉军步兵!
哈哈,刘邦老儿,这回你有难了!老子倒要看看,你他娘的怎么化解这个危机?当下项庄霍然回头,冲百里茂恶狠狠地吼道:“子明,立即给蒙铿传令,骑军立即回转,向汉军骑兵发起总攻击,是总攻击,不是游击,不是游击……”
“喏!”百里茂轰然应喏,又回头喝道,“传令兵……”
##########楚军后阵,蒙铿正带着骑军蜂拥向西。
倏忽之间,一员部将催马追上了蒙铿,高声大喊道:“将军,大王有令,全军回转,向汉军骑兵总攻击,是总攻击,不是游击,不是游击!”
“总攻击?!”蒙铿心头一凛,急扭头看时,果然看到中军本阵的巢车上已经升起了三面一字排开的深红色三角令旗,在这面红色三角令旗的左边,则悬挂着一面黄旗,黄旗上绣着一只鬃毛飞扬的马头,那是骑军的代号。
“嗷……”蒙铿当下铿然拔出横刀高举过顶,一边策马斜着驰向东北方向,一边仰天长嗥,“回转,全军回转……”在蒙铿的引领下,楚军骑兵很快就在旷野上绕了个半圆,又掉头向南、追着汉军的屁股掩杀了过来。
第410章 汉军重骑
“不要乱,大家不要乱……”
“慌什么?都他娘的慌什么?!”
“不许乱跑,都他娘的排好队,排好队……”
周冠夫奋力挥舞着双铁戟,连连怒吼,胯下的赤龙马明显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怒火,霎时双蹄腾空人立而起,又昂首发出了一声嘹亮至极的嘶声,附近的汉军霎时安静了下来,不过,远处的胡人骑兵却混乱依旧。
周冠夫气得鼻孔冒烟,却毫无办法。
最让他恼火的是,好不容易归扰到身边的几千骑兵又让胡人骑兵给冲乱了。
这些月氏人、浑邪人、休屠人原本就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队列训练,打仗之时更多的是凭借一股血气之勇,顺风时一窝蜂似的往前冲,不顺时就会兵败如山倒,本质上,这些胡人骑兵就是一群自由散漫惯了的牧民。
如果是各自为战,周冠夫管他们死活?对于这些来自河西草原的胡人,周冠夫根本就没有任何好感,哪怕这十万胡骑全部绝绝了,他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可问题是现在大家伙已经搅在一起,胡人骑兵的骚乱是会害死汉军骑兵的!
周冠夫惊怒交加,如果不能将骚乱及时弹压下来,万一楚军骑兵来个回转冲锋,后果将是灾难性的,那时候,等待汉军骑兵的将是彻底崩溃,十万汉骑外加十万胡骑,最后能有几万骑逃回大营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你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周冠夫正极力试图归拢乱军时,一员部将忽然拍马追了上来,惨然道:“将军你看,楚军骑兵杀回来了,他们杀回来了……”
“你说什么?!”周冠夫大吃一惊,急回头看时,只见北方旷野上有烟尘扶摇直上,滚滚烟尘中,黑压压的楚军骑兵已经像潮水般掩杀了过来,望着那一片冷森森的锋利环刀,周冠夫的心霎时沉到了九幽谷底。
完了,全完了,楚军骑兵这是要总攻击了?!
周冠夫很清楚,轻骑兵的作战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游击,就是绕着敌军游走,以骑射持续杀伤敌军的兵员,另一种则是总攻击,就是投入全部骑兵向敌军发起正面冲锋,由于轻骑兵的突击能力不强,一般很少采取这种战术。
但是,当敌军已经有了溃败的苗头或者兵力削弱到一个临界点时,投入轻骑兵发起总攻击就能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垮敌军,此时的汉军骑兵就有了溃败的苗头,楚军骑兵选择这个时候回转冲锋,时机把握得可真绝哪!
##########
“杀……”蒙铿一马当先,仰天长嗥。
蒙铿身后,五万楚骑已经向着左右两翼缓缓展开,形成了一个正宽超过五里的庞大骑兵横阵,以无可阻挡之势向着仍然处于骚乱之中的汉军、胡人骑兵碾压了过来,铁蹄翻腾、马头攒动,数万铁骑同声咆哮,声势骇人。
“杀……”蒙铿长吼着,高高举起了锋利的横刀。
“杀杀杀……”五万楚骑疯狂响应,纷纷跟着扬起了冷森森的环首刀,五万把环首刀在落日余辉的照耀下,霎时反射出一片凄艳的血色……
##########
“回转,都跟老子回转!”
周冠夫仍不肯放弃,极力试图勒马调头,回转冲锋。
作为一名百战骑将,周冠夫心里很清楚,汉军骑兵已经只剩一个机会,那就是在楚军骑兵杀到之前,迅速回转,向对方发起针锋相对的回转冲锋,只要汉军骑兵能够及时回转,就仍旧可以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反败为胜!
“回转,回转冲锋!”周冠夫连连怒吼,却根本无人响应。
神骏如周冠夫胯下的赤龙马,在千军万马的挟持下,也只能被动地向南飞驰,根本就无法勒马调头,更不要说回转冲锋了!这一刻,周冠夫也终于有了螳臂当车的无奈,在十几二十万乱军的挟裹下,他一个人的挣扎显得如此的无力。
“将军,没用的。”有亲兵惨然道,“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周冠夫最后回头看了眼漫山遍野碾压而来的楚军骑兵,终于放弃了努力,双腿一挟赤龙马,随着乱军的洪流向着南边仓皇而去,周冠夫虽然对自己的武艺极度自信,却也不会狂妄到以为凭借一人之力打败数万楚国骑军。
##########
“杀……”蒙铿高举横刀,仰天长嗥。
“杀杀杀……”五万楚国精骑如影随行,汹涌向前。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军之间的距离正在迅速缩短,前方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落单、受伤的汉军或者胡人骑兵,一阵乱刀挥舞间,这些汉军或者胡人骑兵便迅速湮没在了楚国精骑的汪洋大海之中。
“嘿。”蒙铿一声低喝,手中横刀一闪,一骑落单的胡人骑兵的脖子上已经绽开了一朵凄艳的血花,胡人骑兵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遂即就被潮水般汹涌而至的楚国骑兵踏成了齑粉。
“吼!”蒙铿一声怒吼,横刀已经毫无阻碍地刺进了一骑汉军骑兵的背心要害,汉军骑兵顿时凄厉地惨叫起来,然后,惨叫声仅仅持续了片刻,汉军骑兵便从马背上倒栽而下,旋即也被楚国骑兵的汪洋给湮没了。
斩续斩杀了十数骑落单的胡人或者汉军骑兵之后,楚军骑兵跟汉军骑兵终于追了个首尾相接,前排的楚军骑兵霎时嗷嗷叫嚣起来,一个个的眸子里全都流露出了狰狞之色,刀光闪烁间,落在后面的汉军、胡人骑兵便纷纷惨叫着栽落马下。
##########
左翼的骑兵对决已经到了决定性的时刻,项庄、项佗、百里贤等楚国君臣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右翼的步兵对攻虽然惨烈,可短时间内要想决出胜负却是千难万难,而左翼的骑兵对决一旦分出胜负,就很可能决定这场大战的最终结果!
“大王,追上了!”项佗狠狠击节,“骑军已经追上去了!”
“很好,非常好!”项庄也是神情振奋,“只要蒙铿骑军能够击溃周冠夫的骑军,既便最终解决不掉汉军步兵,那也是胜利!”
当然,项庄心里还是希望左翼骑兵的胜利能够决定整个大战的走势,然后一举挫败刘邦的六十万大军,开战之前,项庄从来就没有妄想过一战解决掉刘邦的六十万骑步大军,可是当机会出现在项庄面前时,项庄却绝对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
楚国君臣一片欢腾,汉国君臣却是一片哀嚎。
汉王刘邦已经急得脸都绿了,握成拳头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了,一边语无伦次地道:“周冠夫在干吗?寡人的冠军侯这是怎么了?十万精锐骑兵,再加上十万胡骑,竟然还敌不过区区五万楚国骑兵吗?”
张良、陈平相对苦笑,周冠夫原本就是将才,而非帅才。
周冠夫受封冠军侯时,刘邦提出将骑兵交给周冠夫统帅,周冠夫原本就是骠骑将军,统帅骑兵也完全在情理之中,不过张良陈平都委婉地表示反对,周勃更是坚决反对,可刘邦这次却一反常态,断然拒绝了众人的谏言,执意将骑兵交给了周冠夫。
周勃也是神情苦涩,有心替自己的儿子辩解几句,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左翼骑兵的突然溃败的确让人费解,其间也许另有隐情,可是作为骑军主将,周冠夫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责任,别的不说,没能阻止大军骚乱就太不应该了。
今日之战,逼得汉军动用最后的杀手锏才能够挽回败局,周冠夫无疑要负主要责任,想到这里,周勃心里便无比苦涩,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周冠夫于阵前斗将大放异彩,可回过头来就栽了这么个大跟斗。
##########
汉军后阵,如林的旌旗下,静静地肃立着三千骑兵!
这绝不是普通的汉军骑兵,而是连人带马都包裹在铁甲下的重甲铁骑,这是刘邦花了十几年时间、耗费了无数钱粮精心打造的一支决定性的战略骑兵,原本是留着关键时刻用来一锤定音的,可是今天,却必须提前祭出手了。
吕台跨骑着白马,静静地肃立在三千重骑的侧前方。
倏忽之间,吕台忽然抽出宝剑高举过顶,傲然肃立在三千重骑最前方的刘濞便缓缓拉下了脸上的金属面甲,下一霎那,三千重骑也纷纷拉下了金属面甲,最前排的一千重骑又从扈从手里接过了足有三四丈长的骑枪。
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洒落下来,照在重骑的铁甲上,霎时反射出森冷的幽光,冰冷的肃杀气息开始在阵中无尽地漫延开来,不少战马受到惊动,纷纷开始地以前蹄刨地,不安地骚动起来。
某一刻,吕台手中的宝侠往前轻轻一引。
刘濞轻轻一挟马腹,胯下战马便打了个沉重的响鼻,开始甩开四蹄、缓步向前,刘濞身后,三千重骑也纷纷催动坐骑,缓缓跟上……
第411章 真的好险
从汉军旌旗林中杀出的“骑军”很快就引起了楚国君臣的侧目。
“老夭,那是什么鬼东西?!”最先发现这支汉军骑兵的是项佗,叫道,“大王你看,又有一支骑兵从汉军后阵杀出来了,他们径直奔着东边去了,看样子是打算截杀蒙铿骑军,这也太狂妄了吧?几千骑就敢截杀五万骑?!”
“不对,不对!”百里贤却发现了不对,“这骑兵……不对劲!”
“重骑,重骑兵!”项庄更是大吃了一惊,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便下来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刘邦老儿怎么也鼓捣出重骑来了?难不成刘邦老儿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或者说……重骑兵的秘密已经泄露了?
“什么?重骑兵?!”
“汉军什么时候也组建重骑兵了?”
“这不可能,刘邦怎么会有重骑兵?!”
项庄话音方落,百里贤、项佗、百里茂等入顿时脸色大变,作为楚国的将领,再没有入比他们更清楚重骑兵那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了,重骑兵代价高昂,无论是入马铠甲,还是战马的选拔,全都苛刻无比,但它的冲击力,简直就是无可阻挡!
在全身披甲、体形庞大的重骑兵面前,轻骑兵就是些渣渣!
屈不才脸上也霎时流下了豆大的冷汗,作为乌木崖的大统领,他竞然不知道汉国已经训练了如此庞大的一支重骑兵,失职,这是无可饶恕的重大失职!
事实上,项庄还真没猜错,大约十三年前,刘邦以九江为诱饵设了个三虎竞食之计,试图挑动英布、彭越跟项庄混战,结果却让项庄将计就计袭了九江,不过刘邦也有所收获,那就是从九江逃回去的汉军败兵让他知道了重骑兵的秘密。
从那个时候开始,刘邦就已经开始在暗中训练重骑兵了。
关中四周胡夷遍地,匈奴、月氏、休屠、浑邪全都是马背上的民族,汉国所拥有的马匹资源自然远远超过楚国,再加上汉国与月氏关系良好,可以通过月氏从西域获得大宛马,这就使刘邦组建重骑兵成为了可能。
经过整整十三年的惨淡经营,刘邦才终于攒出了三千重骑兵,这次荆襄大战,这三千重骑兵就是刘邦最后的杀手锏,原本是留着跟楚军最终决战时用来一锤定音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为了周冠夫的骑军,说不得只能提前祭出了。
##########
几乎是同时,策马飞奔的蒙铿还有前排的楚军骑兵也发现了汉军重骑,望着从右前方汉军后阵突然出现的汉军重骑,蒙铿的瞳孔霎时急剧收缩,重骑,竞然是重甲铁骑?!汉军什么时候也拥有重甲铁骑了?!
下一霎那,三千重骑忽然开始加速。
沉重的马蹄声中,三千重骑很快就将马速提到了极致,前排的重骑兵已经将高高竖起的骑枪压了下来,那一排包着铁皮的骑枪闪烁着金属的寒芒,就像是钢铁巨兽的獠牙,斜着向楚军骑兵跟汉军骑兵的接合部位咬了过来。
风住、云停,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凝滞了。
##########
蒙铿神情凝重,周冠夫却是神情振奋,大王祭出了重骑兵?
“嗷……”周冠夫扬起双铁戟,仰夭就是一声狂暴的长嗥,“回转,回转冲锋……”
作为大汉国的骠骑将军,周冠夫比谁都清楚,汉军重骑兵的出击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汉军骑兵将迎来反败为胜的契机,只要他能够及时喝阻住败兵,然后迅速整好队,再发起回转冲锋,就能反过来将楚军骑兵杀得大败。
##########
刘邦同样神情振奋,布满老入斑的老脸上甚至还涌上了一团酡红色。
站在刘邦身后的张良、陈平还有周勃也是神情紧张,大王一直在暗中训练重骑兵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从未见过这支重骑兵,甚至都不知道这支重骑兵躲在哪里训练,今夭,还是他们头一次看见这支重骑兵。
汉国君臣迫切地想知道,重骑兵究竞有多厉害?
汉国君臣迫切地想知道,重骑兵是否跟十三年前从九江战场上逃回来的汉军败兵所描述的那样厉害?如果真有汉军败兵所描述的那样厉害,如果重骑兵真的能够做到无坚不摧,那么从此以后,大汉骑军就将所向披靡、野战无敌!
##########
刘濞手持长戟,一马当先冲杀在三千重骑的最前面。
只留一道狭长眼窟的整体式头盔,将刘濞的视野死死地锁定在前方,前方,成千上万的楚军轻骑正潮水般汹涌迫近,刘濞心下却夷无所惧,他麾下的骑兵虽少,却都是连入带马包裹在铁甲中的重骑,重骑兵,是骑兵中的王者!
倏忽之间,前方急速迫近的楚军轻骑已经近在眼前。
刘濞持戟向前平平伸出,做好了撞击前的最后准备。
胯下的战马已经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在无尽的喧嚣声中,刘濞都能够清楚地听到胯下战马所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尽管它是一匹来自西域的汗血马,可背负几百斤的铁甲再加上刘濞这个壮汉进行极速冲刺,对它来说仍是无比艰难的任务。
说时迟那时快,刘濞的三千重骑已经挟带着无可阻挡之势,斜着跟正在衔尾追杀汉军溃兵的楚军轻骑相撞,电光石火之间,刘濞的长戟就已经刺穿了面前一名楚军小校的身体,然后挑着他的尸体继续向前……
几乎是同时,刘濞胯下的战马已经与那楚军小校的坐骑斜着相撞。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楚军小校的战马已经被狠狠撞飞,而刘濞的战马却只是稍稍改变了一下前进的方向,然后继续向前,又接连撞翻了第二骑楚骑、第三骑……与此同时,刘濞身后的三千重骑也无比狂暴地撞进了楚军阵中。
重骑兵的滔夭凶威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连入带马、整体重量超过四千斤(秦斤)的汉军重骑就像是一群庞大的入肉坦克,将重量不过千余斤的楚军轻骑撞得入仰马翻、溃不成军!
汉军重骑以较小的夹角跟楚军轻骑斜着相撞,有取巧之嫌,因为这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弱撞击对重骑兵马速的影响,有利于重骑兵的连续高速冲刺,但是,汉军重骑还是凭借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硬生生截断了楚军轻骑的狂潮。
##########
项庄心头凛然,重骑兵的冲击力和破坏力真不是吹的。
站在巢车上远远望去,只见汉军的三千重骑就像是一把巨大的铁钉耙,通过上千枚锋利的耙齿在楚军的骑兵阵中撕开了上千道深深的血槽,前撞后挤、入仰马翻,整个楚军骑阵的前腰部位顷刻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后方骑兵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然后与前方的骑兵相撞,更是加剧了楚军骑兵的混乱,如此一来,楚军轻骑对汉军、胡入轻骑的追杀之势顿时瓦解无形。
更可怕的是,趁着这宝贵的间隙,周冠夫的汉军轻骑正在止住颓势,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汉军骑兵很快就能重新整好阵形,然后再向楚军轻骑发起回转冲锋!这一来,在汉军轻骑、重骑的联合冲击下,蒙铿的楚军轻骑将必败无疑!
“传令,骑军后退。”项庄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的军令。
汉军重骑的冲击力、破坏力虽然无与伦比,可它们白勺耐力极差,速度也不快,以重骑兵追杀轻骑那是绝对无法想象的,至于周冠夫的汉军轻骑和胡入轻骑,短时间内也是很难重新整好队,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退兵的号角声中,楚军骑兵开始乱哄哄地后撤。
正如项庄所预料,汉军重骑在进行了一次极速冲刺之后,入力马力已经接近极限,再无法进行第二次冲锋了,周冠夫的汉军轻骑以及月氏、休屠、浑邪的胡入轻骑,则仍未从混乱中恢复,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军骑兵仓皇退走。
由于汉军重骑的突然出现,一场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这样飞了。
项佗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又不无担心地对项庄说道:“大王,汉军有了重骑兵,这下可麻烦了,咱们白勺车阵能够挡住汉军轻骑,却很难挡住汉军重骑哪,一旦两军决战时,汉军突然投入重骑从正面进行冲锋,岂不危险?”
项庄忍不住回头跟百里贤对视了一眼,两入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庆幸之色。
万幸,万幸哪,万幸刘邦老儿还没有使用重骑兵的经验,以致傻乎乎地拿重骑兵去冲击蒙铿的轻骑兵,结果虽然救回了周冠夫的败兵,却丧失了一次绝好的机会!如果,如果刘邦不去救周冠夫,而是将重骑兵投入正面战场,那么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由于屈不才和乌木崖的失职,项庄从没想过汉军竞然拥有重骑兵,自然也没有针对重骑兵的防御措施,此时,如果刘邦突然投入重骑从正面突击楚军的中军,那么中军的重甲步兵绝对抵挡不住,一旦中军被击破,楚军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项庄背心不禁沁出了一身白毛汗,好险,真的好险哪!
第412章 蜀西阴云
天色终于是暗了下来,刘邦、项庄同时选择了收兵。
项庄心有余悸,刘邦何尝不也是心有余悸?今天汉军险些就一败涂地了!
望着潮水般退走的汉国大军,项庄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回头向百里贤道:“子良,这次可真玄哪。”
“是啊。”百里贤深以为然道,“这次的确大意了。”
为了打赢楚汉大战,楚国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不过今天这场由于斥候绞杀而引发的大战却险些让楚国所有的准备全部落空,试想,如果连项庄的四十万主力大军都覆灭了,其他的后手也就是空中楼阁,毫无用处了。
回到大营,项庄立刻让屈不才去见他。
进了大帐,屈不才双膝跪地,惨然道:“大王,臣失职……”
项庄霍然伸手制止了屈不才,沉声道:“老屈,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必须尽快弄清楚,刘邦是从什么时候、在哪里训练的重骑兵?为什么你事先一点不知情?还有,除了重骑兵,汉军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更厉害的后手?”
“喏!”屈不才揖了一揖,这才起身出帐去了。
项庄又异常严肃地对蒙铿说道:“蒙铿,你可知罪?”
蒙铿单膝跪地,神情惨然地道:“大王,臣……知罪。”
今天这场大战,并不在项庄的计划之内,完全是由于蒙铿的擅自行动而引发的,如果结果不错,蒙铿还有机会将功赎罪,可现在结果不理想,蒙铿自然是罪责难逃了,楚军素来赏罚分明,所以蒙铿早就有了挨罚的觉悟了。
项庄望着跪伏于地的蒙铿,喝道:“降爵三级,罚俸半年,你可服气?”
蒙铿忙道:“臣心服口服。”项庄再一挥手,蒙铿便赶紧起身灰溜溜地走了。
待蒙铿离开,坐于下首的百里贤忽然说道:“大王,今天这场大战我军其实并非毫无收获,今日之战汉军的损失远远大于我军,我军的伤亡最多不会超过两万,可汉军的伤亡至少也在五万以上,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是。”
说此一顿,百里贤又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提前知道了汉军的杀手锏!”
项庄深以为然,如果楚军全然不知汉军已经拥有重骑兵,并且不加防备,那么在关键时刻,汉军的重骑兵就完全有机会对楚军发起致命一击,一举逆转战局的走势!但是现在汉军提前暴露了秘密,汉军重骑的威胁就大大降低了。
重骑兵虽然厉害,可只要准备充分,还是能够抵挡的!
从这点来考量,今天这场大战,楚军其实占了莫大的便宜。
旁边项佗道:“大王,除了重骑兵,汉军会不会还有别的杀手锏?”
“所以要让乌木崖去查!”项庄点点头,沉声道,“在乌木崖没有查清之前,在天狼军和骁骑军还没有赶到南阳之前,我军绝不能再次贸然出击了,今日之战可谓侥幸,下次却未必还有这般的好运气了。”
项佗闻言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百里茂忽然大步入帐,禀道:“大王,淮南急报!”
“淮南?学剑那边有消息了?!”项庄顿时神情一振,急道,“快呈上来。”
百里茂上前两步,将一卷密信递到了项庄手里,项庄匆匆看完密信不禁大喜过望,旁边项佗问道:“大王,信上怎么说?”
项庄直接把密集给了项佗,然后对项佗、百里贤说道:“子严、子良,韩信以太子韩阖的十万大军为幌子,却暗中派出了两路奇兵,一路由大将曹窋率领,一路由韩信亲领,分取符离以及楚军大营,结果却都被学剑给挫败了!”
项佗看完密信,由衷地赞道:“学剑真不愧是鬼谷传人。”
百里贤摇了摇羽扇,沉吟道:“学剑在信中只字未提燕赵韩国,看来三国还是慑于韩信淫威,没敢出兵相助哪。”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项庄冷然道,“韩王韩信、藏荼徒有其表,昔赵国生死倏关之时都没见他们出兵,何况现在?张敖更不过是守成之犬,不足与谋大事,所以,除非齐淮联军大败,否则燕赵韩国是绝不敢出兵进攻齐国的。”
百里贤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大王,臣以为还是应该谴使前往匈奴……”
“子良!”项庄不由分说喝止了百里贤,沉声道,“谴使联络匈奴夹击汉国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寡人说过,楚汉相争是华夏族的正统之争,就像是一个家族的两兄弟,不管是老大当家还是老二当家,终归还是华夏人当家,可匈奴是异族!”
项佗皱眉道:“大王,可咱们只不过是要利用匈奴……”
“焉知不是引狼入室?”项庄神情冷然,“此事休要再提!”
项庄比谁都清楚,匈奴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匈奴骑兵那可真不是吹的,没错,现阶段匈奴骑兵是打不过楚国骑兵和汉国骑兵,可那是因为匈奴人缺乏先进的冶炼技术,更缺乏先进的制弓技艺的缘故,如果让匈奴人占了关中,情况就将截然不同。
历史上的匈奴,之所以会在秦末汉初突然强大起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秦末中原连年战乱,大量的中原人逃往九原,给匈奴带去了先进的冶铁技术以及制弓技艺,匈奴人有了先进的铁制兵器以及制弓技艺,实力才骤然暴涨。
不过在这个时空,由于项庄的穿越,匈奴人虽然占据了九原,却连半个中原工匠都没有得到,冶铁技术、制弓技艺自然不可能出现飞跃,匈奴骑兵武器太差,这才有了后来汉军的反击,并且将匈奴人再次逐出了九原。
如果楚国跟匈奴联手,十有**真能灭了汉国,可最后关中肯定会落入匈奴之手,因为楚军要想进入关中,得打破武关或者函谷关,而匈奴骑兵沿着直道南下,却可以在几天之内兵临咸阳城下,如此,楚军岂非成了替他人做嫁衣裳?
更可怕的是,一旦让匈奴占了关中,一旦让关中为数众多的工匠为匈奴所用,结果就将是灾难性的,一支数量多达三四十万骑并且装备了铁制兵器、复合弓的匈奴骑兵,绝不是楚军所能够抵挡的,那时候,华夏族就将面临一场空前的浩劫!
所以项庄就是死也绝不会跟匈奴联手,那真叫引狼入室!
百里贤叹息道:“大王不愿引狼入室替华夏族招来灾祸,刘邦却未必哪。”
“你是说蜀西?”项庄脸色微沉,遂即又笃定地道,“寡人相信子昂,在子昂在,蜀西定可逢凶化吉,巴蜀两郡也定会安然无恙。”
##########
庞钰的大军驻扎在邛崃山南麓一个名叫蒙山的小城,说是小城,其实就是一个稍大点的集镇,外围筑了圈丈许高的土胚墙,用来抵挡野兽那是绰绰有余了,要想抵挡蜀西羌氐冉陇等土著骑兵的侵袭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在蜀郡西部的崇山峻岭中生活着数量众多的羌氐部族,尤其是邛崃山西部的沫水(大金川)河谷,也就是后世的大小金川河谷,更是羌氐最大的一处聚居地,这里水草丰茂、土地肥沃,大约有二十多万羌氐在这里游牧。
羌氐跟匈奴一样,都是戎狄的分支。
匈奴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羌氐也差不多,二十万人口就有差不多六七万骑兵,而且羌氐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其族人大多骁勇善战,一旦让这六七万羌氐骑兵杀入蜀郡,那么巴蜀这个大粮仓就全完了。
但是,现在整个楚国的军队几乎全都集中到了淮南还有南阳,整个巴蜀留下的军队还不到三万人,其中一万人驻扎在金牛关,防备汉中的汉军趁虚偷袭,剩下的两万又要分兵把守两郡各县,又要防备羌氐,兵力的调度真可谓是捉襟见肘。
就这么点儿兵力,等到羌氐大军完成集结、大举来袭,那是绝对抵挡不住的,所以庞钰决定主动出击,趁着羌氐骑兵还没有完成集结前抢先出兵,实施各个击破,唯其如此才有可能将蜀西的危机化解于无形。
要想对羌氐实施各个击破,速度很重要。
所以这次庞钰只带了五千精骑进驻蒙山。
不过到了蒙山之后,庞钰却发现当地的羌人、氐人跟蜀人关系极好,通过附近的羌氐部落,庞钰更加惊喜地发现,大小金川河谷的羌氐其实是由大大小小上百个部族组成的,而且因为争夺牧场的缘故,各个部族之间往往积怨极深。
其中最大的部族有四个,分别是无戈、爰剑、舞留以及烧当,各有壮丁近万人众,这四大部族为了争夺最好的牧场,互相之间经常火并,其余的部族实力孱弱,为了生存只能依附于这四大部族的羽翼之下。
正因为羌氐四大部族互相仇视、积怨极深,所以刘邦派去的汉使才没能建功,山越、五溪蛮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完成出兵,现在甚至都已经被击灭了,可羌氐大军却由于四大部族心怀鬼胎、各有算计,至今还没能完成集结。
第413章 损失惨重
邓县西郊,汉军大营。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可刘邦的大帐里却仍是灯火通明,汉王刘邦高据首席,张良、陈平两大谋士,周勃、吕台两大将军分坐左右,猛将刘濞则按剑肃立在刘邦的身后,大汉骠骑将军冠军侯周冠夫,此时此刻却直挺挺地跪在地下。
“胜之你说,左翼骑军之败究竟怎么回事?”周勃气得老脸通红,不等刘邦发问便忍不住向周冠夫怒吼起来,周勃戎马一生,大小百余战,除了当初曾经败在项羽手下,几乎就没怎么败过,可是今天,周冠夫却把周家的脸都丢尽了。
周冠夫懊恼地道:“父亲,楚军有一种可怕的床弩,能连续发射!”
顿了顿,周冠夫又心有余悸地对刘邦说道:“大王,当时臣的骑军已经紧紧咬住楚军骑兵,眼看楚军骑兵就要兵溃如山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楚军却祭出了那种可怕的床弩,儿臂粗的巨箭是一排排地射过来呀,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你还好意思说!”周勃怒道,“知道折损了多少骑兵吗?”
周冠夫不敢正视周勃愤怒的双眸,垂头丧气地道:“得多几千骑吧。”
“几千骑?!”周勃越发大怒道,“告诉你,小子,足足两万余骑,这还没算月氏人、休屠人以及浑邪人的伤亡,如果都加起来,少说也有五万骑!”
今天这一战,汉军的确是损失惨重,步军加上骑军已经超过了七万人骑!
右翼步军从一开始就被楚军压着打,半天激战下来,足足伤亡了小两万步兵,这个其实早在汉国君臣的意料之中,楚军步兵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要强过汉军,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刘邦也从不指望自己的步军能够压倒楚军。
可是,左翼骑军的大败却让刘邦和手下的大臣们有些无法接受。
刘邦对于左翼的骑军可是寄予了厚望,原以为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必然能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举碾碎楚军骑兵,然后顺势迂回抄截楚军右翼步兵的后路,从而帮助汉军赢得今天这场大战,可最终的结果却完全不是这样。
左翼骑军的拼杀结果,完全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十万汉骑加十万胡骑,二十万骑兵猛攻五万楚军骑兵,最后不但没能胜出,反而被楚军反过来杀得大败,如果不是三千重骑从斜刺里杀出、生生截住追杀的楚军骑兵,这二十万骑兵很可能就完了,然后右翼的步兵也会跟着崩溃……
一想到这里,刘邦心里便有些哆嗦,好险哪,今天险些就栽了!
“什么?伤亡了五万骑?!”周冠夫霍然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刘邦心里忽然间毫没来由地涌起了一丝烦躁,当下冲周冠夫挥了挥手。
周勃见周冠夫还跪在那里发愣,当下怒吼道:“还不快滚?”周冠夫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这才起身灰溜溜地走出了大帐。
等周冠夫离开,陈平才叹息道:“大王,看来情况属实。”
在周冠夫之前,刘邦就已经连续审问了好几个汉军败将以及胡人小王,他们的说法与周冠夫基本相同,都说楚军使用了一种可怕的连射床弩,汉军、胡人骑兵猝不及防之下才遭受了重创,左翼骑军的伤亡十有六七就是倒在这种连弩下。
一想到这种能够连射的床弩,刘邦便感到如坐针毡。
当下刘邦长身而起,又背着双手在大帐里来回踱起步来,半晌才神情抑郁地道:“项庄小儿莫非真有天助不成?先是鼓捣出了重骑兵,现在又是能够连续发射的床弩,怎么这些好事物净落在他的头上了?怎么寡人就没有这等气运呢?”
张良、陈平赶紧上前地扯了扯刘邦的衣袖,示意他慎言。
周勃、吕台也是面面相觑,这话要是传扬出去,那可是会极大地打击汉军的士气,连汉王都承认项庄是天命所归、气运所系,楚汉相争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么?
刘邦这才意识到失态,当下有些尴尬地道:“咳,寡人就是这么一说。”
陈平赶紧顺着刘邦的语气说道:“大王,区区床弩不过是一种军械罢了,与天命、气运却是半点干系没有,如果臣没有料错的话,这种能够连续发射的床弩,多半是墨家当代钜子公输车替项庄所造,咱们只要设法弄到一具便能加以仿制。”
“仿造?”刘邦皱了皱眉,又道,“能不能把那个什么钜子绑来关中?”
“臣已经给秭陵飞鸽传书,让影卫去想办法了。”说此一顿,陈平又道,“不过,既便影卫能够将公输车绑来关中,短时间内兵器坊只怕也来不及打造了,所以这次大战咱们还得另想办法来破解楚军的连射床弩。”
“倒也是。”刘邦点头,又环顾众人道,“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吕台显然已经考虑这个问题好半天了,当下不假思索地答道:“大王,楚军的连射床弩虽然犀利,却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庞大而且笨重,移动极其不便,所以只要不给楚军从容布阵的机会,这种连射床弩就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不给楚军从容布阵的机会?”周勃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谈何容易!”
说此一顿,周勃又道:“老臣以为,不如多伐巨木,命军士加紧打造重型橹盾,楚军的连射床弩虽然犀利无比,却也断然不可能射穿半尺多厚的重型橹盾,如此,我军以重型橹盾置于军前,以为屏障,可不惧楚军连弩。”
刘邦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张良身上,问道:“子房,你说呢?”
张良道:“大王,臣以为上将军和太尉所言都有道理,上将军所言是进攻战术,而太尉所言则是防御战术,都是可行良策,不过臣这里还有一应对之策,那便是固守营垒、避不出战,如此,楚军的连弩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刘邦道:“子房是说固守大营、静观其变?”
张良点头道:“对,我王大可不必急于进攻,只等淮南或者蜀西有变,项庄大军自然退走,其兵一退却,则连弩也就成了累赘,此时以骑兵掩杀,破之不难。”张良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再跟楚军打阵地战了,打阵地战则汉军必败无疑。
刘邦轻轻颔首,旋又皱眉道:“可是,韩信在淮南战场迟迟未能得手,蜀西的羌氐也始终不见动静,事若不遂,如之奈何?”
张良默然片刻,长叹息道:“事若不遂,当退守关中。”
刘邦闻言脸色微变,好半晌后才有些落寞地道:“退守关中么?”
见刘邦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张良于心不忍,又劝道:“大王,齐王用兵无人可及,毕书断然不是对手,蜀西羌氐骁勇善战,庞钰兵微将寡多半抵挡不住,我军只需再熬半月,当可迎来反击之机,天下大势系于此战,我王当奋起。”
刘邦悚然惊醒,沉声说道:“子房放心,不到最后一刻寡人绝不轻言放弃!既便淮南、蜀西大事不遂,寡人亦可退入关中固守,项庄小儿要想打进关中却是痴心妄想。”说此一顿,刘邦又道,“更何况,寡人坚信淮南、蜀西必有捷报。”
#########
庞钰派去金川河谷的细作已经返回蒙山,并且带回了极其重要的情报。
“三天以后是烧当部落的神树节?”庞钰望着多枝灯上忽明忽灭的灯火,又道,“什么是神树节?”
细作答道:“回禀将军,神树节是羌氐各部族最盛大的节目,一年一次,十分隆重,就像我们过春节,届时各个部落用来祭祀的神树林里将会燃起篝火,所有的族人围着篝火一边载歌载舞,一边享用酒肉,未婚的小娘和小子也会在这时候出来择偶。”
“原来是这样。”庞钰沉吟不语,这倒是个将烧当部落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想了想,庞钰又道:“金川河谷的其他三个大型部族呢,他们的神树节跟烧当部落的神树节怎么不在同一天?”
细作忙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些蛮夷跟咱们中原人不一样,羌氐各个部落的神树节都是由本族族老随意指定,并不固定。”细作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接着说道,“对了,这次烧当大王的小女儿月影沙还要比武择偶。”
“比武择偶?”庞钰皱眉道,“什么意思?”
细作笑答道:“将军,羌氐部族尚武成风,许多小娘在择偶时除了互相之间看对眼,一般还要考较小伙的骑射和武艺,不过这次月影沙的比武择偶情况有些不同,据说是烧当大王想招一个骑射武艺出众的女婿来接掌他的王位。”
庞钰道:“这个烧当大王难道就没有儿子么?”
细作道:“有,十好几个呢,不过都是些废物。”
庞钰道:“这么好的机会,其余三个部族应该不会放过吧?”
细作点了点头,答道:“确切的消息没有,不过流言听到不少,据说无戈大王、爰剑大王还有舞留大王都会派出最厉害的儿子参与这次比武。”
“好!”庞钰轻轻击节,沉声道,“这倒是个机会!”
第414章 分化瓦解
蜿蜒的河谷地里,一支马队正向前逶迤进发。
这是一支来自无戈部落的马队,领头的是无戈大王最小的儿子无锋。
无锋不仅仅是无戈大王的儿子,更是无戈部落中最骁勇善战的勇士,他能够在飞奔的马背上一箭射中百步开外的兔子,还能舞动一百多斤重的铁蒺藜骨朵,两年前无戈部落跟大金川上游的氐人部落冲突,他一人就干掉了十几个氐人勇士。
这次出门,无锋就是冲着烧当大王的小女儿月影沙去的,月影沙可是大小金川最迷人的白天鹅,她的艳名就连邛崃山上的老鹰都知道,无锋对月影沙的美色垂涎已久,几次派人提亲都遭到了拒绝,这次他可算是把机会给盼来了。
这一次无锋是势在必得,月影沙的花蕊只能属于他。
马队堪堪经过一片稀疏的松林,无锋正憧憬着迎娶月影沙的良辰美景时,大路两侧异变陡生,一团团厚厚的松针忽然翻起,遂即从底下站起了一个个头脸均蒙着黑巾的刺客,霎那之间就是一阵手弩急射,随行的二十几个无戈勇士便倒下了十几个。
无锋勃然大怒,非但不跑反而催马冲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名刺客。
那刺客却夷然不惧,猛然挽弓再松弦,一枝狼牙重箭已经挟带着刺耳的尖啸向着无锋疾射而至,无锋心头一凛,急举剑格挡,只听当的一声清响,狼牙箭虽然被格飞了,可无锋的虎口也是隐隐一阵发麻,好强的膂力!
遂即林中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无锋急回头看时,只见最后剩下的十几个族中勇士也已经中箭倒在了血泊中,无锋顿时亡魂皆冒,知道这次遇上硬扎了,当下打马冲进了密林深处,这小子倒也聪明,知道往大路上走必死无疑。
“叔父,侄儿去杀了这厮!”一个刺客翻身上马,擎刀追了上去。
“铮儿小心,切不可轻敌!”另一个刺客想了想,也打马追了上去。
下一霎那,三骑已经旋风般冲进了密林深处,无锋虽有先发优势,可后面那两个刺客的坐骑明显速度更快,跑了不到几百步远,就被身后那个刺客给追上了,眼见跑不掉,无锋顿时怒吼一声抄起铁蒺藜骨朵兜头杀了回来。
然而两马相交只一合,无锋就被那刺客一刀斩于马下。
后面那刺客堪堪追上,担心地问道:“铮儿你没事吧?”
“叔父放心,区区蛮夷,小侄随手就宰了。”斩杀无锋的刺客说着便拉下了脸上的那方黑巾,霎时露出了一张傅粉也似的俊脸来,竟是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将军,这时,后面那刺客也扯下了蒙面黑巾,竟然就是大楚鄞乡侯庞钰。
庞家自庞涓之后已成为梁地大族,虽久经战乱,族中人丁却依然不少。
自从庞钰被项庄封为鄞乡侯之后,便陆续有族人从梁地迁来江东投奔庞钰,这其中有不少少年英武的子侄辈就进入军中,成了庞钰的亲兵,刚才一刀将无锋斩落马下的少年将军就是庞钰的侄子庞铮,虽只十八岁,却极其骁勇善战。
等庞钰、庞铮叔侄带着无锋的尸体回到大路边,十几个只是中箭受伤而未死的无戈勇士早被结果了,当下庞钰吩咐士卒收拾痕迹,又将早就准备好的用来嫁祸的信物仍在地上,然后带着近百骑亲兵迅速遁入了密林深处。
##########金川河谷处于邛崃山跟大雪山之间,东西宽逾百里,南北长五六百里,金川河谷的四大羌氐部族实力都差不多,各有近万骑兵,其中烧当部族独占着小金川河谷,而大金川河谷自北向南则被爰剑、无戈、舞留部族分别占据。
庞钰之所以选择伏击无锋,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因为四大羌氐番王中,烧当多智,爰剑和舞留也是阴险狡诈,只有无戈生性鲁莽,容易利用。
无戈大王很快就知道了爱子无锋被杀的消息,并且还在伏击地点找到了爰剑部落勇士落下的几样佩饰,无戈大王顿时勃然大怒,当即带兵截杀了爰剑部族的马队,还杀掉了爰剑大王派去参加烧当部落神树节的两个儿子。
此外,无戈大王还派兵洗劫了爰剑部族好几处牧场。
爰剑大王自然不会示弱,别人都骑到他头上拉屎散尿了,他如果再没什么表示,族中勇士就该把他赶下台了,当下召集起族中精兵浩浩荡荡杀向了无戈大王的牙帐所在地,雄霸大金川上游、中游的两大羌氐部族就此开战。
##########爰剑部族和无戈部族打得如火如荼,烧当部族却基本没受什么影响。
随着神树节日期的临近,烧当大王牙帐所在的河谷便逐渐热闹了起来,不仅本部族的牧民纷纷赶了回来,就是依附于烧当部族的几十个小部族也大多派了人过来,神树节既是烧当部族的祭祀节日,同时也是这些附庸部族纳贡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烧当大王的牙帐就迎来了两位大楚客人。
“大楚来使?”烧当大王掂了掂唇角反卷的胡子,阴冷的目光便转向了左下首席位上一位中原妆束的中年秀士身上,说道,“这下可热闹了,先是汉使,现在又是楚使,呵呵,我们烧当部族什么时候这么受人器重了?”
右下首的一个部族首领接着说道:“大王,这个鸟汉使游说咱们打楚国,新来的楚使多半又是来游说咱们打汉国的,说到底,这些中原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不如干脆全杀了。”说完,部族勇士便铿然拔出了青铜短剑。
烧当大王急伸手阻止道:“不许胡闹,要杀也不是现在!”
烧当大王和族中首领说的都是羌族土话,右下首的那个汉使根本听不懂,那个首领都拔剑要杀他了,他却还在那里赔笑脸。
烧当大王制止了族中首领,又道:“中原人无非想拿咱们当剑使,可咱们也不傻,他们给的好处咱们照拿,要咱们出兵?对不起,咱们恕不奉陪!”说罢,烧当大王便与左右下首的几个部族首领相对大笑起来,汉使不明所以,也跟着大笑。
大笑罢,烧当大王一挥手,朗声道:“来人,有请楚使!”
##########庞钰已经换上了一袭白色深衣,此时正负手站在烧当大王的牙帐外。
庞钰身后,庞铮却仍是一身戎装,头顶束发紫金冠,腰挎五尺横刀,肩上披着白狐皮大氅,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端的是一表人才。
见牙帐里迟迟没有动静,庞铮有些不耐,杀气腾腾地道:“叔父,这个狗屁烧当大王本事不大,谱倒不小,不如侄儿回去招来大军,灭他娘的。”
“不许胡说。”庞钰皱眉道,“需知这里可是烧当大王的牙帐!”
虽说羌氐人大多不懂中原话,可保不准就有人能听懂再把这话传到烧当大王耳朵里,那可就误了大事了,他们叔侄俩把性命搭上事小,若因此导致羌氐大军攻入巴蜀,以致于坏了楚军相争的大势,他庞钰可就百死莫赎其罪了。
庞铮背着庞钰做了个鬼脸,再不敢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嘤咛”一声轻笑,遂即一道倩影已经从旁边的一顶牛皮帐篷里走了出来,却是个身姿婀娜的羌氐小娘,小娘衣着盛装,脸上蒙着一方丝巾,不过流露在外的黛眉雪肤以及漆黑双瞳却是足够惊艳。
“你这个人好不讲理!”羌氐小娘没有理会庞钰,径直走到庞铮面前斥道,“我父王只是晚一会见你,你竟然就要招来大军灭了我烧当部族么?”
“呃,这个……”庞铮神情尴尬,他没想到真有羌人精通中原话。
庞钰闻言却是脸色微变,这话要是传到了烧王大王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当下急忙解释道:“庞铮少不更事,小娘子莫要见怪,在下奉楚王诏令,携重礼前来拜谒烧当大王,以求两国世代交好,又岂会刀兵相向?”
羌氐小娘莞尔一笑,问庞铮道:“你叫庞铮?”
庞铮有心不想理会,可庞钰只是一眼瞪过来,庞铮便头皮发麻,只得苦着脸道:“在下庞铮,见过这位小娘子。”
羌氐小娘明眸似水,定定地望着庞铮冠玉般的俊脸,轻声说道:“我不叫小娘子,我叫月影沙,嘻嘻。”说话间,一名羌氐勇士已经从烧当大王的牙帐里大步走了出来,羌氐小娘便掩嘴轻轻一笑,转身穿花蝴蝶般跑开了。
“她就是月影沙?”庞钰心头一动,再望向庞铮时,眸子忽然间亮了起来。
庞铮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忽然间浮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当下说道:“叔父,侄儿可不想娶蛮夷女子当娘子。”说此一顿,庞铮又苦着脸道,“再说了,刚才那蛮女肯定长得极丑极丑,要不然她蒙着个脸干吗?”
庞钰伸手在庞铮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臭小子,瞧你这点出息。”
说话间,那羌氐勇士已经走到了叔侄俩跟前,昂着头傲然问道:“哪位是楚使?我家大王有请。”
第415章 斩使
楚使已经离开了,汉使也已经被轰走了,可烧当部落的几个首领却仍然留连在烧当大王的牙帐里,迟迟不愿意离开。
楚使献上的可真是一份重礼!
一百车瓷器、一百坛好酒、两百匹蜀锦、五百匹丝绸还有一千匹棉布,此外,还有五百匹良驹、五百套铠甲以及五百柄锋利的环首刀!
既便是这些部落首领,也从未见过这许多好东西。
那油光锃亮的瓷器,那醇香扑鼻的美酒,光滑的锦缎丝绸还有温暧的棉布,这些可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奢侈品,至于良驹、铠甲还有那些锋利异常的环首刀,更是可以极大地提升烧当部落的军力,既便是烧当大王,也无法等闲视之。
虽说汉使也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可跟楚使比起来就差远了。
烧当大王和他手下的部落首领却不知道,汉使要同时游说四大羌氐部落,均分给每个部落的礼物自然就少了,而庞钰却只送了烧当部落一家,份量自然就重。
一个部落首领对摆着面前的丝绸摸了又摸,忽然恶狠狠地嘶吼道:“大王,中原人如此富足,咱们却在这里过着苦日子,实在不公平,不如这就发兵夺了巴蜀?汉使说了,只要咱们夺了巴蜀,这瓷器、丝绸、美酒是应有尽有,还有女人,嘿嘿。”
“汉使的话你也信?人家是在哄你上当呢。”另一个部落首领立刻反驳道,“大楚国足有上千万人口,光是能上战场的壮丁就有四百万,比咱们整个金川河谷全部人口加起来的十倍还多,还想夺取巴蜀?做梦呢吧。”
“可楚国不正跟汉国打仗呢吗?他们现在分不出兵。”
“可楚国跟汉国打完仗之后呢?人家随便伸出个手指头就把咱们摁si了。”
“嘿,楚汉相争,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没准汉国赢了,楚国就输了呢?”
“那汉国也不会放过咱们,你以为汉使真就安了什么好心?他只是利用咱们。”
“行了,都他娘的别吵了!”烧当大王忍无可忍,终于喝止了几个部落首领的争吵,“吵什么吵?本王告诉你们,汉国咱惹不起,楚国咱们同样惹不起,所以咱们谁也不帮,两家给的好处咱们照拿,事情一概不办,就这样。”
##########
楚国使节以及随行人员的营地被安排在烧当王廷的东边。
一进帐,庞铮就迫不及待地问庞钰道:“叔父,事情办成了?”
“没有。”庞钰一甩袍裾在首席上坐下,然后说道,“烧当大王很狡猾,他既不愿意得罪咱们,也同样不想与汉国交恶,所以,如果咱们出兵帮助烧当部落灭掉其余三家,未必就是好事,既便烧当部落不会直接出兵,也极可能借道给汉军。”
庞铮扭头看看屏风上挂的地图,顿时脸色微变,大小金川的地理位置很重要,如果烧当部落统一了整个金川,并且被汉国买通,那么汉军就能够通过金川河谷偷袭巴蜀,反之,楚军也能够通过金川河谷偷袭陇西。
庞铮道:“叔父,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庞钰道,“好办!先杀了汉使再说。”
“杀汉使?”庞铮道,“只怕不容易,咱们的兵器弓箭都被收缴了。”
庞钰哂然道:“今天晚上烧当大王的小女儿月影沙不是要比武择婿么?到时候你选二十名武士前去参加,不就可以拿回兵器弓箭了?然后趁着比试骑射的机会,将汉使和随行人员全杀了,尤其是汉使,必须杀掉!”
“喏!”庞铮轰然应喏,领命去了。
##########
汉使和随行人员的驻地被安排在烧当王廷的西边。
庞钰叔侄密谋斩杀汉使时,汉使却正在大发雷霆,他刚刚得到消息,爰剑部落跟无戈部落已经打起来了。
爰剑、无戈部落这一打不要紧,却把汉使的计划给打乱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说服无戈、爰剑、舞留三部,接下来只要再说服烧当部落,羌氐就能够出兵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无戈、爰剑两大部落却打起来了!
不过,让汉使更加焦虑的是突然出现的楚使以及烧当大王的暧昧态度,一旦烧当大王被楚使所收买并且倒向了楚国,那么烧当部落就会成为楚国西部的坚实屏障,如此一来,游说羌氐出兵巴蜀的计划立刻就会化为泡影。
思来想去,汉使觉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斩使,把楚国使者给杀了!
只要杀了楚国使者,烧当大王也就绝了投靠楚国的念想,烧当部落就只能跟着大汉国一条道走到黑了,这一来,既便爰剑、无戈两部拼个两败俱伤,也仍有烧当、舞留两大部落以及几十个小部落,凑起四五万骑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这一点上,汉使跟庞钰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当下汉使将随行的汉军校尉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
##########
天色终于黑了,烧当部落一年一度的神树节庆典终于开始了。
在王廷所在的河滩上,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篝火堆,尤其是烧当大王牙帐前的那堆主篝火更是烧得极旺,而且延绵老长,对于烧当部落这种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来说,篝火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此一般都有很浓重的拜火情结。
庆典的第一部份是祭祀神树,烧当大王以及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携带牛羊牲品进入神树林,在族老的主持之下祭奠神灵,祈求明年的年景比今年更好,祭祀之后便是盛大的篝火晚会,楚使、汉使以及随从作为贵宾也应邀参加。
牙帐前的主篝火堆上,十几只肥羊已经烤得金黄。
烧当大王、十几个本部落首领、几十个附庸部落的小王还有楚汉两国的使者,围着主篝火堆团团而坐,楚使庞钰笑容满面,不时扭头跟烧当大王或者部落首领说笑几句,汉使却是神情阴沉,每当他的眼神扫过庞钰脸上时,便会掠过一丝厉芒。
很快,几十个披着兽皮、衣着暴露的羌氐小娘举着托盘,将一罐罐的美酒送了上来,不少部落首领在接过酒罐时还会顺手在这些小娘的肥臀上掐一把或者摸一下,羌氐小娘也不生气,甚至还会回眸向那些个部落首领抛来一记媚眼。
有个部落首领性致来了,竟然追着起身,当众将羌氐小娘拖入了旁边帐中,烧当大王和其他的部落首领便哄然大笑,边陲蛮夷终究不知王化为何物,男女之防极淡薄,当众交媾也是常有之事,更何况是这个?
事实上,游牧部落的家族观念往往很强,血统观念却很淡薄。
这个也是游牧部落的生存环境所决定的,游牧部落一般逐水草而居,为了争夺最肥美的牧场,各个部落之间常常爆发冲突,既便是同一个部落的不同家族之间也常常爆发冲突,因而男丁的消耗极大,在这种情形下,对男丁的重视就成了必然。
所以,每一个刚出生的男婴都会受到整个家族、部落的重视,既便这个孩子不是自己家族的血统,地位也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
游牧民族的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蒙古时期,蒙古大汗铁木真的长子术赤就不是他亲生,而是仇人蔑尔乞的血脉,不过术赤的地位并没有受到血统的任何影响,最终受封金帐可汗,这并不是说铁木真的胸襟有多宽广,而是铁木真从来就没觉得术赤跟他的另外三个儿子有什么区别,在铁木真看来,术赤由他的女人生在自己的帐篷里,那他就是自己的儿子!
言归正传,当皎洁的明月升上正空时,烧当部落的篝火晚会终于进入了高“启航水印”潮。
已经喝得醉熏熏的烧当大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原本喧嚣的营地便安静了下来。
“感谢神灵,让我们有酒喝,有肉吃,还有这美妙的篝火晚会……”烧当大王张开双臂歌颂完了神灵,语气陡然转高,大喊道,“接下来就该是小伙、小娘们的表演时刻了,尽情地跳、尽情地唱,快去寻找你们心仪的情人吧。”
“还有本王的女儿,月影沙……”烧当大王忽然回头望着身后的帐篷,柔声道,“整个金川河谷最美丽的天鹅,也将献上她的舞姿,在场的小伙子们,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去打败你们的竞争对手,月影沙的花蕊将为你而绽放……”
话音未落,整个河滩上便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一袭盛装、第一次取下面纱的月影沙也袅袅婷婷地走出了牛皮帐篷,出现在了主篝火堆旁,坐在庞钰身边的庞铮先是回头不屑地瞥了一眼,遂即再次猛然回头,两眼发直,这……就是那个月影沙?
原以为是个极丑的小娘,却不想竟如此美丽?!
庞铮怦然心动,这小娘小爷要定了!她就是小爷的!
庞铮目瞪口呆之时,月影沙也是忽然回眸,两人的目光霎时在空中对接,一抹淡淡的红霞便不禁意间浮上了月影沙的俏脸。
第416章 射杀
“是雄鹰就该飞上高空,是天狼就该风行千里,要想得到整个金川河谷最美丽的白天鹅的垂青,就该拿出你们全部的本事来,挎上你们的剑,带上你们的弓,骑上你们的马,快去追逐吧,小伙子们!美人和荣耀属于你们,哈哈哈……”
烧当大王振臂怒吼,整个营地顿时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潮水般的欢呼声中,一个个羌氐小伙挎剑负弓、翻身上马,涌到了烧当大王身边,在月影沙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庞铮也翻身上马,带着二十名汉军勇士汇入了羌氐勇士群中,让庞钰感到意外的是,汉使居然也派了人参加。
庞钰悠然回首,正好汉使也向他望来,两人的目光霎时在空中对接,感受到汉使眸子深处透出的冷冽杀机,庞钰嘴角不禁绽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烧当大王却蹙紧了眉头,他一眼看出中间肯定有问题,有心拒绝汉人、楚人参与招婿大会吧又怕坏了规矩,毕竟他有言在先,只要是未婚的小伙,不管是哪个部落的,都能够参加这场角逐,汉人、楚人虽然不羌氐人,却也拥有这个资格。
“大王,怎么办?”一个部落首领凑到了烧当大王身边,低声问道。
烧当大王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把武器还给他们,由他们闹去。”
部落首领无奈,当下派人将庞铮等人以及汉军勇士的兵器弓箭取了回来,庞铮接过横刀弓箭,又回头向庞钰轻轻点头,站在庞钰身边不远处的月影沙却会错了意,竟以为庞铮是在向她眉目传情,雪白的香腮上再次飞起了两朵红云。
万众期待下,烧当大王来到了参与角逐的众小伙面前,朗声道:“规则只有一个,你们可以拿刀剑砍杀,也可以拿弓箭攒射,生死不论,谁能抢到前面山头上的羊羔,再第一个返回这里,就是花魁,月影沙就会向你献上她的花蕊。”
大比在即,原本喧哗无比的营地逐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参与角逐的近百勇士身上,这近百勇士已经分成了径渭分明的五个群体,中间人数最多的是烧当部落的三十几名勇士,然后是楚人、汉人以及舞留人,最后剩下的是来自周围小部落的二十几名羌氐勇士。
烧当大王一声大喝,近百勇士便纷纷催马冲了出去。
堪堪驰出百步之遥,庞铮一声呼哨,带着身后二十骑,饿狼似的扑向了不远处的汉军骑士,无独有偶,汉军骑士也向他们扑了上来,没有任何废话,双方便刀剑并举、弓弩并张开始了殊死博杀,不远处,烧当勇士也跟舞留勇士缠斗在了一起。
反倒是来自周围小部落的二十几名羌氐勇士,趁机冲到了前面。
然而仅仅不到片刻功夫,激战便分出了胜负,庞铮连续两箭射杀两名汉军勇士,又反手一弓拍碎第三名汉军的脑袋,再回头看时,二十名汉军已经被斩杀殆尽,不过庞铮身后的二十骑也只剩下了廖廖五六骑,汉军勇士也不是摆设。
皱了皱眉,庞铮催马冲向了前方夜空下的山包。
##########
参与角逐的近百勇士逐渐远去,整个营地却再次热闹了起来。
庞钰频频向烧当大王敬酒,烧当大王却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直觉告诉他,汉人、楚人同时参与月影沙的招亲大比,这不正常,烧当大王绝不相信汉使、楚使会天真地以为双方结了亲,就能够得到烧当部落的支持,所以中间肯定另有玄机。
可一时之间,烧当大王却实在想不出来,会出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烧当部落的王廷,烧当大王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前方夜空下终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遂即一骑如飞,从夜幕中冲了出来,月色朦胧,看不清那勇士的长相,不过他高举的右手上却分明擎着一头披红挂彩的小羊羔,花魁,他就是今夜的花魁!
月影沙的芳心霎时悬了起来,她急切地想知道这是不是她心仪的勇士。
烧当大王、汉使、各部落的首领,以及四周烧当部落的男女老幼们也纷纷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只有庞钰仍然是自饮自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斜一下,庞钰对自己的侄子有着绝对的自信,就凭庞铮的武艺,今夜的花魁非他莫属!
近了,近了,飞驰而来的勇士终于进入了明亮的火光中。
一张黝黑而又狰狞的脸庞霍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月影沙霎时俏脸发白,烈火般的红唇也紧紧地抿紧了,抢到羔羊的不是她心仪的中原男子,而是舞留王子舞风岚,四周的羌人却热烈地欢呼起来,舞风岚也是名震大小金川的勇士。
就在月影沙几乎绝望时,又一骑从夜幕之中飞驰而出,挽弓只一箭便射中了舞风岚的背心,舞风岚顿时便惨叫一声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然而,不等舞风岚落地,那骑便已经从他身边飞驰而过,劈手夺过羊羔搁在了马鞍前。
是他,是他!月影沙欢呼雀跃,巨大的幸福顿时将她完全充满。
汉使的脸色却在霎那间变得一片煞白,楚使的首席侍卫竟然杀了回来,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他派出的二十名侍从已经全部被杀,他的斩使意图已经完全落空!一想到烧当部落很可能倒向楚国,汉使顿时便感到如坐针毡。
烧当大王也是神情阴沉,他敏锐地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倏忽之间,庞铮已经减缓马速,缓缓来到了主篝火堆前,遂即拎起搁在马鞍上的羊羔扔到了月影沙面前,月影沙那对美丽的大眼睛便笑成了月牙儿,四周的羌人更是山呼海啸般欢呼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勇士就是勇士,不分部族的。
烧当大王的右手却搭住了左胯的剑把,他嗅出危险的气味更浓了。
巨大的欢呼声中,庞铮突然勒马转身,然后右脚猛然向前伸出,在他的脚底,赫然蹬着一张已经挽满的大弓!不等月影沙惊呼出声,不等烧当大王拔出剑,不等四周围观的羌人反应过来,一枝狼牙重箭已经闪电般射穿了汉使的咽喉。
汉使两眼圆睁,难以置信地瞪着十几步外的庞铮,嘴巴张开,似乎想要说上几句,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成,轻轻抽搐了两下便倒地气绝身亡。
直到汉使倒下,月影沙才终于惊呼了起来,烧当大王也终于拔出了宝剑,而附近的十几个部落首领也纷纷拔出了长剑,上百名烧当勇士也蜂拥向前,手持短剑、长矛将庞钰、庞铮叔侄团团围了起来,整个营地也是好一阵骚乱。
“楚使,你什么意思?!”烧当大王恶狠狠地瞪着庞钰,直气得七窍生烟,汉使竟然当着他的面被楚人一箭射杀,这还得了?这楚使也太嚣张了,最让烧当大王担心的是,汉使是死在了他的王廷,消息传到关中,汉王能饶得了他?
汉王的威名,烧当大王早有耳闻,连北方强大的月氏人都成了汉王的附庸,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烧当部落?一旦汉王震怒,他也不用派兵,只需让月氏人给大小金川施加压力,他烧当部落就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一刻,烧当大王直恨不得杀了庞钰、庞铮叔侄。
不过烧当大王不敢下手,烧当大王不敢得罪汉王,他又何尝敢得罪楚王?对于小小的烧当部落来说,楚国也同样是一个不可招惹的庞然大物,他们只需伸出一个小手指头,就能够把整个烧当部落轻易掐死!
烧当大王多智是不假,却也不是个杀伐决断的枭雄,他只想守着小金川当个安乐王,从来就没想过要去翱翔更加广阔的天空。
庞钰却根本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
庞铮更是没将周围虎视眈眈的烧当勇士放在眼里,当下翻身下马,挎刀大步走到了主篝火前,然后往庞钰身后那么一站,冷森森的眼神再那么一扫,周围的几十个烧当勇士顿时感到一股犹如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几个胆小的便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一个烧当首领勃然大怒,拔剑就想来杀庞钰,却被烧当大王伸手摁住了。
烧当大王强忍胸中怒火,恶狠狠地瞪着庞钰,大声喝问道:“楚使,你不觉得应该给本王一个解释么?”说此一顿,烧当大王又指着已经断气的汉使,说道,“不管怎么说,汉使都是本王的客人,又岂容你说杀便杀?”
庞钰笑笑,他得承认烧当大王的中原话说得很流利。
遂即庞钰的脸色便变得无比严肃,很正式地对烧当大王说道:“大王,在下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你想要两面讨好,结果就只能是两面得罪!”说罢,庞钰看了看四周虎视眈眈的烧当勇士,又道,“大王,咱们先进牙帐再说,如何?”
烧当大王看看庞钰身后的庞铮,眸子里分明流露出了忌惮之色。
“怎么?”庞钰笑道,“大王还怕在下这个侄子对你不利不成?他现在可是大王您的女婿,他又怎么可能对您动手呢?”说罢,庞钰即长身而起,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牙帐,烧当大王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第417章 威逼利诱
牙帐里,庞钰正在侃侃而谈:“烧当大王,你若杀了在下,我大楚就会转而跟舞留部落合作,我大楚铁骑也将跟舞留大军合兵一处,最多两天就会兵临小金川,那时候烧当部落就等着迎接我大楚铁骑的怒火吧。”
烧当大王目光阴冷,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谈不上威胁。”庞钰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烧当大王狞声道:“你们楚国正跟大汉交战,根本就抽不出多少兵马,再说了,舞留部落也绝不会跟你们狼狈为奸的。”
庞钰淡淡一笑,说道:“我大楚的确正跟汉国交战,国中绝大部份兵力也的确调上了荆襄战场,不过,调集两三万兵马却完全不在话下,大王若是不信,完全可以派人去蒙山城打听打听,我大楚上将鄞乡侯庞钰将军的八千精骑就驻扎在那里。”
这次出使小金川烧当部落,庞钰出于自我保护,并没有亮明身份。
顿了顿,庞钰又道:“至于舞留部落是否会跟大楚合兵,那就无需大王担心了。”
“八千骑兵?”烧当大王心头暗感吃惊,蒙山距离小金川不到两百里,快马急进一昼夜就能赶到,这可真是不能小觑,不过表面上烧当大王却不屑地道,“我大小金川百余羌氐部落足有十万铁骑,区区八千骑兵也敢来送死?”
庞钰闻言莞尔,摇头道:“大王又何拿大话吓唬人呢?”
烧当大王怒道:“楚使,你什么意思?本王怎么就吓唬你了?”
庞钰摇头,道:“大小金川也许有十万骑兵,可你烧当大王号令得了么?现在爰剑部落正跟无戈部落火并,舞留部落因为王子舞风岚之死也绝不会与你烧当部合兵,一旦楚军大兵压境,你能召集的也就烧当部落**千骑而已,在下没有说错吧?”
烧当大王默然不语,楚使说的都是事实,一旦楚军大兵压境,他很可能连**千骑都召集不起来,因为烧当部落的牧民正散布广阔的小金川河谷里游牧,召集人马需要时间,而楚军骑兵却能够在一昼夜间杀到他面前。
见烧当大王沉默不语,庞钰又道:“不过,你还有一条路走。”
“还有一条路?”烧当大王哂然道,“让我烧当部落当你楚国的走狗么?”
庞钰微笑摇头,说道:“大王你错了,大楚不需要烧当部落当什么走狗,大楚只需要一个坚定而又忠诚的盟友,如果大王答应跟大楚结盟,我大楚可以竭尽全力帮助你统一整个大小金川河谷,让你成为真正的羌氐之王!”
真正的羌氐之王?烧当大王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跟别的羌氐番王比起来,烧当大王的野心是不大,可若真有机会成为羌氐之王,他也是绝对不会拒绝的,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霸权的诱惑?若真能够统治整个金川河谷二十多万羌氐,烧当只怕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当下烧当大王的语气都有些变了,急声道:“此话当真?”
庞钰道:“在下虽然只是个使节,却完全可以代表整个大楚,当然了,信与不信全在大王,若是大王不愿意合作,我们还可以选择舞留部落。”说此一顿,庞钰又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舞留大王应该会很乐意跟大楚合作。”
“愿意,愿意。”烧当大王忙道,“本王愿意合作。”
这一刻,平时自诩多智的烧当大王也无法淡定了,事实上,供他选择的余地的确已经不多了,汉使已经被杀了,而且是死在他的王廷,所以跟汉廷之间已经是完全决裂了,他若不想独自承受汉廷的怒火,那就只能跟楚国合作。
更何况,楚国还能够帮助他一统整个金川,烧当就更无法拒绝了。
当下烧当大王又道:“不过尊使,你能不能再送一批兵器铠甲过来?”
“没问题。”庞钰淡然道,“在下可以回去禀报庞将军,让他再给你送五百把环首刀外加五百套铠甲过来。”说此一顿,庞钰又道,“还有,眼下爰剑部落正跟无戈部落火并,正是击灭舞留部落的大好机会,两天后两家出兵,如何?”
“行行行,没问题。”烧当大王满口应承了下来。
“那行了,正事谈完了。”庞钰微笑道,“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继续篝火晚会了呢?外面的小娘、小伙们怕是已经等急了。”
烧当大王连连点头道:“本该如此,呵呵。”
##########
两天后,庞钰再次来到小金川,并且带来了五千骑兵。
望着楚军大纛下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庞钰,烧当大王不由愕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所谓的楚使原来竟然就是大楚鄞乡侯庞钰,庞钰翻身下马,微笑作揖道:“烧当大王,怎么老朋友见了面,也不表示一下欢迎么?”
烧当大王如梦方醒,赶紧张开双臂迎上前来与庞钰拥抱了一下。
一直站在烧当大王身后的庞铮这才上前见礼,两天前他跟月影沙结了亲,便一直留在了烧当部落的王廷,并没有跟庞钰返回蒙山,月影沙也袅袅婷婷地上前向庞钰见了礼,庞钰也依着中原礼数送了月影沙一只金镯子。
寒喧罢,烧当大王又领着庞钰进了牙帐。
分宾主落了座,庞钰问道:“烧当大王,人马都召集齐了吗?”
烧当大王忙道:“将军放心,本王已经召集了五千烧当勇士,还有周围几个小部落的两千勇士,再加上大楚的八千精骑,灭掉舞留部落已经绰绰有余了!”
“很好。”庞钰欣然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出兵吧。”
烧当大王道:“大楚勇士远来劳累,是不是先休整一天,待明日再出兵?”
“不必了。”庞钰大手一挥,朗声道,“军情紧急,迟恐生变,还是早出兵为好。”
“也好。”烧当大王点点头,当即抬头喝道,“来人,上供品,准备祭祀神灵……”
##########
大金川下游,舞留大王牙帐。
烧当大王正在大肆召集马队,这么大的动静是绝对瞒不过附近部落的,舞留大王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再综合各方信息,舞留大王很快便得出结,烧当多半已被楚人收买,看样子是准备趁爰剑、无戈混战之际对舞留下手了。
这让舞留大王勃然大怒,舞留部落什么时候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
一名舞留勇士匆匆走进牙帐,跪地禀报道:“大王,烧当大军杀过来了!”
“烧当!”舞留大王霍然起身,满脸狰狞地道,“你他娘的还真长本事了,不守着你的小金川过安稳日子,竟然敢跑来本王的地头上撒野,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有部落首领提醒道:“大王,烧当大军有楚军为后盾,不可轻敌呀。”
“楚军又怎么样?”舞留大王冷然道,“本王已经答应汉使,不日将出兵巴蜀,不想楚军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倒省事了,正好一并解决!”顿了顿,舞留大王又喝道,“吹号聚兵,举族集结,准备迎敌……”
说罢,舞留大王即大步走出了牙帐。
其实,舞留大王何尝不知道双方实力上的悬殊?不过他没得选择,族人可以迁徙,牧场却带不走,对于逐水草而居的羌氐部落来说,牧场才是他们的根本,舞留部落之所以是金川河谷的四大部落之一,就是因为占据了大金川下游这片丰茂的水草地。
一旦失去了这片水草地,舞留部落很快就会衰败下来,所以,舞留部落必需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这片水草地。
##########
初夏的大金川河谷,一片静谧。
一只雄鹰张开翅膀,正在高空盘旋,透过锐利的鹰眼,雄鹰已经锁定了地面上的一只野兔,那只野兔正在草丛里安静地啃着草根,浑然不知自己即将成为别人口中的美餐。
倏忽之间,天上的雄鹰收敛了张开的巨翅,向着草丛中的野兔闪电般扑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平静的地面却突然间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正在专心啃食草根的野兔猛然受惊,先是竖起长长的耳朵倾听了片刻,遂即唆的一下就窜进附近的一个地洞里消失不见了。
“咻……”雄鹰扑了个空,顿时发出了一声极其不甘的尖啸。
地面的颤动越发地强烈了,还有隐隐的雷声从天边滚滚而来,雄鹰振动翅膀再次飞上高空,然后居高临下往下俯瞰时,才发现河谷的北方已经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汪洋,并且正由北向南迅速席卷而下……
骑兵,那是骑兵!
成千上万的骑兵汇聚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正沿着空旷的河谷汹涌而下,马头攒动,铁蹄翻腾,既便是高居天上的雄鹰,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成千上万只铁蹄叩击在大地上时,所发出的那种强劲而又猛烈的颤动。
“轰轰隆隆……”骑兵汪洋汹涌而下。
前方,不远处,便是舞留部落的王廷
第418章 羌氐联军
在女人雪白娇嫩的**上将剩余的精力发泄了个干净,爰剑大王心中的郁闷之气才终于消散一空,然后气喘吁吁地坐到了羊皮褥子上,守候在侧的羌女赶紧膝行上前,撅着屁股用湿毛巾替爰剑大王擦拭净身。
牙帐外,隐隐约约仍然可以听到女人的啼哭声。
爰剑大王的浓眉忍不住又蹙成了一团,自从三天前跟无戈部落开战以来,每天都有族中勇士战死阵亡,那些失去了男人的女人自然会啼哭、悲嚎,这也是人之常情,可爰剑大王心里也相当不爽,这场混战打得可真是十分的莫名其妙。
事情的来龙去脉爰剑早已经查清楚了,皆因无戈爱子无锋而起。
可问题是,爰剑根本就没有派兵截杀过无锋,也就是说,爰剑部落分明是在替别人背黑锅!爰剑几次派人去向无戈解释,可无戈这条疯狗根本不听,非要跟爰剑拼个你死我活,爰剑倒不是怕了无戈,而是不想让别人坐收渔利。
一想到这里,爰剑便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爰剑何尝不也死了个儿子,他又该向谁讨还血债?
爰剑正长吁短叹时,忽有帐前侍卫进来禀报:“大王,舞留大王求见。”
“舞留?”爰剑不由得神情一冷,眸子里也流露出了一抹杀机,在他想来,那个暗中截杀无锋然后嫁祸给他的小人不是舞留就是烧当,这其中尤以舞留的嫌疑最大,舞留这个时候突然前来,该不会是来探听风声的吧?
侍卫沉声道:“大王,见还是不见?”
爰剑冷然道:“先让他进来,待会见本王眼色行事!”
侍卫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功夫,便领着舞留进了牙帐。
让爰剑感到意外的是,此时的舞留竟是十分的狼狈,浑身风尘不说,身上的皮甲还被划开了好几个口子,脸上也被不知道什么兵刃豁开了一道口子,尤其让爰剑恻目的是,在舞留的肩甲上竟然还插着两枝折断的羽箭。
“舞留,你这是咋了?”爰剑愕然道,“怎么这副样子?”
“唉,别提了。”舞留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烧当那个狼崽子出息了,竟然勾结楚军偷袭了本王的王廷,本王仓促应战,被他们打得大败,牧场、女人还有孩子全没了,就带着三千勇士逃了出来,爰剑,你可无论如何要帮我一回。”
“啥?”舞留两眼圆睁,难以置信地道,“你的王廷被烧当夺了?”
这几天舞留一直忙于应付无戈部落的袭扰,对外面的局势还真没怎么留意,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几天时间,大小金川竟然就发生了这许多变故!不仅仅无戈部落跟爰剑部落混战不休,烧当部落竟然也对舞留部落下手了。
舞留点了点头,又道:“爰剑,你和无戈也别打了,再打下去,整个大小金川就全都归烧当那个狼崽子了,我估计,无锋就是烧当派人截杀的。你是不知道,这次楚国出动了近万骑兵来替烧当撑腰,我们三家如果不联合起来,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爰剑脸色微变,沉声道:“本王早就想罢兵了,可无戈那疯狗不依啊。”
“无戈那里本王去说。”舞留道,“不就死了个儿子么?他要再闹下去,死的就是他自己了,还有他的女人和孩子,也全都归烧当所有了。”
“行。”爰剑爽快地道,“只要你能说服无戈,本王愿意合兵。”
爰剑虽然只是个羌氐番王,见识却也是有的,他知道如果再跟无戈部落耗下去,最后只能够白白便宜烧当那头白眼狼,为今之计,只有三大部落联合起来,再纠集大小金川所有的中小部落,联兵跟烧当、楚军对抗,才可能杀出一条活路。
##########
舞留跟爰剑密谋联兵时,烧当却正在舞留的王廷纵情狂欢。
战败之后,舞留逃得急,只带走了族中三千多勇士,王廷的好几万男女老幼全都留给了烧当,甚至连牙帐里的十几个女人也没来得及带走,这会,已经喝得醉熏熏的烧当正将其中最年轻、最漂亮的那个女人摁倒在地,肆意鞑伐。
烧当一边奋力冲刺,一边呜哩哇啦地说着胡话。
被烧当骑在胯下的羌女倒也没怎么反抗,甚至还主动迎合、颇为享受,这些羌女非常清楚,烧当打败了舞留夺了舞留的王廷和牙帐,她们自然就成了烧当的财产,这就是大小金川的生存法则,千百年来一直就是这样。
烧当正在快活时,牙帐的帐帘却忽然被人猛然掀开了。
“哪个混帐东西……”烧当勃然大怒,双手撑地从女人雪白的身体上抬起头来,本能地就要发作,不过等他看清来人竟然是庞钰,不由得将后半截骂人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然后有些尴尬地道,“庞将军,您这是?”
庞钰冷冷地扫了烧当一眼,没说话。
烧当有些讪讪地退出身来,被他骑在胯下的羌女便一骨碌翻身爬起,又从旁边抓过一袭羊毛毯裹在了身上,不过窄小的毯子明显无法遮掩她那雪白滚圆的丰臀,那半遮半掩、欲盖弥彰的样子,反而更加诱人。
烧当便忍不住又往羌女的幽谷里掏了一把。
那羌女便吃吃荡笑起来,眼神却一个劲往庞钰身上瞟。
庞钰皱了皱眉,沉声道:“烧当,你是不是以为大局已定了?”
“庞将军,你操劳了好几天,也该放松放松了。”烧当不以为意,指着牙帐两侧骚首弄姿的十几个羌女说道,“这些女人你随便挑,只要你看上了,她就是你的。”说罢,烧当又指了指刚才被他骑在胯下的羌女,有些不舍地道,“也包括她。”
“这些女人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庞钰说罢,拂袖而去。
牙帐外,庞铮迎上庞钰,问道:“叔父,烧当不同意出兵?”
“这家伙就没什么雄心。”庞钰摇了摇头,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容易控制,换成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就很容易失去控制。”说此一顿,庞钰又道,“不过,还得帮烧当再打一次胜仗,不然的话,他根本无法在舞留王廷站住脚跟。”
“舞留王廷?”庞铮道,“叔父不是说要帮烧当统一大小金川的么?”
“糊涂!”庞钰训斥道,“若真帮助烧当统一了大小金川,一旦烧当部落强大起来,岂不就要威胁巴蜀的安全?”
庞铮挠了挠头,道:“倒也是。”
庞钰顿了顿,又道:“铮儿你记住了,烧当就是一条野性未驯的野狗,你不能够把周围的豺狼全部干掉,更加不能把它喂得太饱,你得让它有一种危机感,你得让它时时刻刻地求着你,只有这样,你才能牢牢地控制住他。”
庞铮困惑地道:“叔父,侄儿不太明白。”
“将来你自然就会明白。”庞钰微微一笑,又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舞留必定会纠集爰剑、无戈部落的人前来偷袭,你带人去前面河谷设伏,今夜再败之后,整个羌氐就会实力大损,烧当跟舞留、爰剑、无戈他们也就结下血仇了。”
这两个才是庞钰扶持烧当的真正目的,一是大幅削弱整个羌氐的实力,令其再无力威胁大楚的西陲,再一个就是在羌氐各部落之间制造矛盾,尤其是作为大楚代理人的烧当,必须跟其他的羌氐部落结下深仇大恨。
##########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寂静的大金川河谷里,一支庞大的骑兵正摸黑南下。
所有骑兵全部口衔枚,所有战马全部嘴上套、蹄裹布,无声无息、汹涌南下。
正如庞钰预料的那样,在强大的外来威胁下,无戈跟爰剑暂时抛开了恩怨,跟舞留合兵一处,趁夜南下前来偷袭。
转过一处河湾,前方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了。
舞留的眸子里霎时露出了野狼一样的光芒,他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得出来,此时烧当一定在享用他的女人。
一想到自己女人白花花的身子却被烧当这头白眼狼肆意蹂躏,舞留心里就跟刀绞一般难受,不过再想到待会就能够砍下烧当的头颅时,舞留眸子里便又流露出了一丝无比残忍的快意,烧当,你等着,本王定要砍下你的脑袋当酒觞!
“舞留,别忘了你的承诺。”舞留正咬牙切齿时,无戈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他的耳朵,“帮你夺回王廷之后,还得召集所有的勇士杀向小金川,击灭烧当之后,一半的烧当妇孺,还有小金川河谷上游的水草地全归我无戈部落!”
“还有我爰剑。”另一侧的爰剑也冷森森地说道,“小金川河谷下游的水草地,烧当部落的另一半妇孺将归我爰剑部落所有。”
“你们放心!”舞留心头滴血,咬着牙道,“本王说话算话,只要你们能够帮助本王夺回王廷,本王就一定起兵帮助你们击灭烧当部落!”
第419章 大破羌氐
一想到自己能够亲手砍下烧当的头鼎,甚至还有可能将烧当那个艳名远播的女儿月影沙也收入自己的牙帐,舞留就激动得老**怒涨,那可真是个美人儿,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那纤细的腰肢还有滚圆的翘臀,只是想着心里就是一团火势。
舞留正想入非非之时,河谷右侧忽然间毫无征兆地绽起了一团火光,紧接着,无穷无尽的火光便从河谷两侧的黑暗中亮了起来,仿佛漫天星辰,璀灿夺目,在那忽明忽灭、幽幽燃烧的火光中,隐隐可见一排排挽弓搭箭的身影。
下一刻,那一点点的火光便已经掠空而起,又在空中交织成绵绵无际的流星火雨,然后向着羌氐联军头上狠狠攒落……几乎是同时,河谷的南北两端也腾地燃起了两团烈火,并且向着东西两翼漫延,形成了两条长长的火墙。
“有埋伏!”舞留亡魂皆冒,“中埋伏了!”
“该死的!”爰剑还算冷静,“往东边走,到河那边走……”
“他娘的!”无戈勃然大怒,当下拔出长剑策马冲了上去,一边仰天长嗥,“无戈部落的勇士们,随本王冲上去,干掉这群蠢羊,哈哈哈……”
下一霎那,流星火雨呼啸而下,羌氐联军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那虽然不是真正的流星火雨,却是成千上万支熊熊燃烧的火箭!
变起突然,羌氐联军有着刹那的愣神,遂即陷入了空前的骚乱之中,无论舞留、爰剑怎丢呼嚎,怎么大吼,甚至挥剑连续砍翻了好几个族人,都无法抑止骚乱,无戈高举着长剑往前冲出了好几十步,可回头一看,身后却只有廖廖数百骑。
“该死的!”无戈虽然鲁莽却也不会蠢到带着几百骑去猎杀敌军伏兵,当下勒马回转径直冲进了大金川,一边厉声怒吼,“过河,统统到河东边去,快……”
绵绵无际的流星火雨一片片地从天上攒落,拥挤在一起的羌氐联军一片片地倒下,在死亡的威胁下,部份羌氐番兵策马冲向了封住南北两端的火墙,结果连人带马被活活烧死,绝大部份番兵却策马冲进了清凉的大金川河。
大金川河流经这里正好拐了个弯,水虽浅,河面却极宽。
两万余骑羌氐番兵纷纷冲进大金川河,马蹄翻腾,水波激溅,原本静谧安祥的河谷霎时变得无比喧嚣,绵绵无际的流星火雨却仍在持续不断地从天际攒落,将一个个、一骑骑羌氐番兵无情地射杀在冰冷的河水中。
这是一段地狱般的逃跑经历!
堪堪没过马背的水深让羌氐番兵难以将身体藏到马腹下,为了呼吸,他们必须将身体留在马背上,可为可怕的是,水流极大地阻碍了马速,在陆地上,战马可以奔跑如飞,可到了河水之中,战马却只能以蜗牛般的速度前行。
“嗖嗖嗖……”一排排的火箭从天上无穷无尽的攒落。
“啊啊啊……”一片片的惨叫从大金川河中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血色,冰凉的河水也冲淡了血腥味,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起来汲水的烧当女人们才惊恐地发现,整条大金川河已经成了一条血色河流!
羌氐兵怒吼,战马悲嘶,终于,所有还能够逃跑或者走动的番兵已经全部冲进了冰冷的大金川河,最先冲进河中的爰剑甚至已经带着数百亲骑上到了河对岸,爰剑惊魂未定,正犹豫着是马上逃跑还是继续收扰残兵时,异变陡生。
“大王你看!”一个族人手指前方无比惊恐地大叫起来。
爰剑急扭头看时,只见东边几十步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燃起了一堆篝火,明亮的火光之中,一骑傲然肃立,血红色的战袍,黑黝黝的铁甲,还有铁盔上那一束流苏,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竟是凄艳如血,爰剑的瞳孔霎时急剧收缩。
楚军?!竟然是楚军!该杀千刀的烧当,果然跟中原人勾结了!
下一刻,那骑身后无尽的黑暗中便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这次不是火箭,而是一枝枝的火把,几千枝火把将整个大金川的东岸照得亮如白昼,明亮的火光中,峙立着一骑骑、一排排的楚军铁骑,几千骑的马队,雅雀无声、队列森严。
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凝滞了,无论是已经上岸的,还是仍在河中挣扎的,所有的羌氐番兵全都傻了眼,无尽的绝望已经将他们深深地笼罩,完了,这下全完了,不仅屁股后面有伏兵,河对岸竟然也有伏兵,而且还是……中原骑兵!
“铮……”整个河滩骤然间变得死一般寂静,在羌氐番兵绝望的眼神注视下,那一骑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这一刻,刀身和刀鞘的磨擦声竟是清晰可闻,仿佛只一瞬,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长刀已经扬起空中,一团寒芒骤然绽放……“杀!”庞铮从牙缝里崩出冰冷的一声,催动战马冲了上去。
“杀杀杀……”身后峙立的楚军铁骑霎时山呼海啸般咆啸起来,然后纷纷催动战马,风卷残云般向着堪堪踏上河岸的羌氐番兵掩杀了过来。
没有任何犹豫,爰剑向着黑漆漆的北方打马就跑。
庞铮嘴角霎时绽起一丝冰冷的杀机,迅速收刀回鞘,一把硬弓已经在转瞬之间来到了他的左手之中,几乎是同时,右手已经扣住一枝狼牙箭绰于弦上,下一霎那,足有五石挽力的硬弓已经被挽满,冷森森的箭簇已经对准了爰剑的背心。
“死!”庞铮一声轻喝,箭头却稍稍一偏对准了爰剑右侧的一骑。
“啊!”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响起,正打马飞奔的爰剑急扭头看时,只见身边的一骑族中勇士已经惨叫着栽落马下,一枝狼牙箭竟硬生生射穿了他背后的护心铜镜,接着又洞穿了他的整个身躯,箭头直透胸前!
爰剑顿时亡魂皆冒,赶紧将身体缩成一团,继续打马狂奔,这一刻,爰剑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离这里,离这些可怕的中原人越远越好。
##########烧当正搂着两个羌女酣睡时,却被一阵巨大的杀伐声所惊醒。
还以为是舞留部落前来偷袭,烧当顿时脸色大变,当下一把甩开菟丝子般缠在他身上的两名羌女,然后火急火燎地爬起,来不及穿里衣,只匆匆披上皮甲、随手拔了把环首刀就冲出了牙帐,只见整个王廷已经陷入了巨大的骚乱之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烧当惶然四顾,“哪里在厮杀?!”
“烧当,不用惊慌。”庞钰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烧当面前,淡然道,“舞留纠集了爰剑、无戈部落的人,想趁夜前来偷袭,庞铮已经带着楚军截杀去了。”
“什么?”烧当顿时脸色大变,“舞留想趁夜偷袭,还纠集了爰剑和无戈?”
当下烧当便匆匆爬上了牙帐附近的哨塔,站在哨塔上居高临下望去,只见北边河滩上火光冲天,有两支军队正激烈厮杀,定了定神,烧当很快发现战局竟是一边倒的屠杀,楚军对舞留、爰剑、无戈联军的屠杀。
烧当顿时大喜过望,眼下可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
舞留、爰剑还有无戈已经被楚军杀得大败,烧当部落的大军如果在这个时候进兵,岂不是可以轻松夺取爰剑还有无戈的牧场?这一来,整个大小金川河谷不就是他烧当的了,如此一来,他烧当不就成了真正的羌氐之王?
当下烧当匆匆下了哨塔,冲聚集在哨塔下的几个部落首领厉声大吼:“召集马队,赶紧召集马队,快……”
很快,烧当部落近万骑兵便已经完成了集结。
遂即,烧当便带着近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了爰剑的王廷,临行之前,烧当甚至都没来得及向庞钰说一声,或者,他觉得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大金小川统一在即,他烧当也即将成为真正的羌氐之王,所以,对庞钰也不必太过恭敬了。
##########庞铮大步走进庞钰大帐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此时,金川河谷伏击战早已结束,楚军大获全胜,总计斩首两万余级,俘虏五千九百余人,无戈、舞留皆死于乱军之中,只有爰剑带着不到五百亲骑逃了出去。
“叔父。”庞铮冲庞钰拱了拱手,问道,“要不要派兵接应烧当?”
“接应?”庞钰微微一笑,不答问道,“铮儿,你觉得烧当赢不了?”
“肯定赢不了。”庞铮不假思索地道,“如今爰剑部落已经穷途莫路,无戈、舞留两部因为死了大王,也势必跟爰剑部落同仇敌忾,兵法有云,穷寇莫追,烧当此时率军追击,却是犯了兵家之大忌,又岂能不败?”
庞钰欣然点头,微笑道:“吾儿长成矣。”
庞铮又道:“叔父,烧当此去必败,是不是派兵接应一二?”
“接应就不必了。”庞钰摇了摇头,淡然道,“烧当一家独大并非大楚之福,对于大楚而言,最好的局面就是烧当、爰剑形成对峙之势!”
话音方落,大帐外忽然响起了一片马嘶人沸声。
庞钰微微一笑,向庞铮道:“铮儿,多半是烧当的败兵回来了。”
第420章 齐军的弱点
淮南战场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来,齐军、淮南军天天叫骂、日日挑衅,楚军却就是按兵不动,只将一块免战牌高高悬挂在辕门上。
半个多月对峙下来,齐军、淮南军固然是躁动不安,楚军大营里也并非风平浪静。
军队是个极其特殊的群体,既便是训练最严格、意志最坚定的士兵,也仍然是人,只要是人就必定会有自己的思想,而且是完全独立的思想,作为楚军的统帅,毕书可以通过军令约束麾下将士的行为,却断然无法约束他们的思想。
齐军、淮南军天天在外面叫骂、搦战,楚军将士有心想要出战,却又被毕书的军令死死约束在大营里,思想上不出现波动那是绝不可能的,半个多月的积累下来,军营里的气氛便开始变得沉闷,一些流言蜚语也开始出现。
老刀和大雄都是虎贲军的老兵,在战场上,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拿自己的身体去替对方挡箭,那真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今天,两人却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发生了激烈的口角,最后吵得面红耳赤,双方都下不来台。
“老刀,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不痛快也别他娘的拿老子撒气,老子是你兄弟,不是你的出气筒!”大雄知道老刀为什么不痛快,因为老刀只需再砍十几颗首级就能够晋爵官大夫了,官大夫和大夫虽只一级之差,地位却判若云泥。
因为官大夫是中级贵族,老刀做梦都想跻身中级贵族之列,对这次淮南之战,老刀可是寄予了全部的希望,可现在,楚军却成天龟缩大营里避不出战,眼看着一颗颗大好的首级在营外却不能去斩获,老刀心里能痛快才有鬼了。
“老子拿你当出气筒?”老刀环眼圆睁,怒不可遏,“你他娘的刚才说的是人话吗?你他娘的爵位不就比老子高了一级么?有什么了不起?别他娘的摆出一副官长的脸训斥人,告诉你大雄,从今天开始咱们兄弟没得做!”
“不做就不做,老子好心劝你还劝出错来了?”
“好心,你他娘的那叫存心恶心人!好心?我呸!”
“老刀,别他娘的不识抬举,信不信老子对你不客气。”
“哟嗬?急眼了?不就是个官大夫么,还说你不得了?有本事砍了老子,老子这颗头就在这里,有本事你来砍。”
“老刀,你别逼老子!”
大雄怒吼着,右手已经搭上了刀把。
老刀也不是个善茬,右手也悄然握住了刀把。
楚军军纪极严,可军队就是军队,打架斗殴这种事情是绝对少不了的,不过虎贲军毕竟不一样,换作平时,早就有双方相熟的老兵上前劝架了,今天却没人站出来劝架,四周的老兵只是三三两两、东一群西一簇坐在那里冷眼旁观,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就在老刀跟大雄即将失去冷静,拔刀火并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了过来,两人急回头看时,只见虎贲将军晋襄已经挎着横刀大步走了过来,走到两人近前,晋襄不由分说劈手扇了两人各一记耳光,而且下手极重,啪啪作响。
老刀、大雄闷哼一声捂住被打的脸,嘴角却有血丝溢出。
“长能耐了,唵?!”晋襄狼一样的目光从老刀、大雄两人脸上扫过,恶狠狠地道,“如果不是老子正好路过,你们是不是还想拔刀火并?唵?!”说着晋襄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又拔下马鞭往两人身上恶狠狠地抽了好几下。
老刀、大雄疼得呲牙咧嘴,却愣是不敢躲。
“给你们刀,是让你们去砍敌人的,不是让你们拿来砍自己兄弟的!”晋襄忍不住又在老刀、大雄的头盔上抽了两鞭子,吼道,“自己去茅坑里蹲着,三天不准出来!”这个蹲茅坑可不是真正的蹲茅坑,而是让两人浸到粪坑里去,时不时的还要承受兄弟们在他们头上拉屎撒尿,是楚军特有的惩罚措施!
老刀、大雄恶狠狠地互瞪一眼,黑着脸去了。
“还有你们。”晋襄却又以手中马鞭指着四周看热闹的老兵,恶狠狠地道,“看别人吵架很趣是不是?看别人拿刀火并很好玩是不是?有一个算一个,三天不准吃饭!他娘的,让你们看热闹,老子饿死你们这群兔崽子。”
直到晋襄走远,傻在原地的虎贲将士才齐刷刷地发出了一片哀叹声。
##########
闲来无事,毕书正靠在软垫上翻阅兵书,大帐的帐帘却忽然被人猛然掀开了。
抬头看时,只见虎贲将军晋襄已经黑着脸大步走了进来,毕书微微一笑,当下放下兵书跪坐起身,道:“晋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晋襄冲毕书狠狠一揖,黑着脸道:“上将军,免战牌究竟要挂到什么时候?”
“免战牌啊?”毕书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下抚额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都快把这事给忘了。”说此一顿,毕书又道,“那行,既然晋将军你瞧这块牌子这么不顺眼,那就把它取下来吧,嗯。”
晋襄顿时两眼放光,兴奋不已道:“上将军答应出战了?”
“出战?”毕书愕然道,“取牌子就是取牌子,出什么战?”
“上将军你这……”晋襄两手一摊,满心恼火,你这不玩我呢么?
毕书脸上的神色却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晋将军,本将军知道你求战心切,将士们也已经憋得不行了,都盼着能跟齐军、淮南军早日决战,甚至还有些人在私底下说,本将军怕了韩信,所以不敢出战,可是晋将军你说,现在有必胜的把握吗?”
晋襄默然无语,现在跟齐军、淮南军决战,楚军的确没有必胜的把握。
“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胜把握。”毕书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道,“我们甚至连一半胜算都没有,如果现在跟齐军贸然决战,我们就很可能战败,淮南战场如果战败,就必定会影响到南阳大战的结果,南阳若是再败,大楚危矣!”
晋襄显然不会就此被说服,反驳道:“可是……”
“你是不是想说,既便这样等下去,我们的胜算也不会增加?”毕书摇了摇手,神情严肃地说道,“不,晋将军,你错了,等下去,我们的胜算就一定会增加,这是因为,齐军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缺粮!”
##########
孔家自从出了个孔仲尼之后,便成了鲁县的名门望族。
孔家耕读传家,教书育人,一般不怎么过问诸侯纷争,因而在这个乱世中并没有遭到太大的波及,既便是齐国战乱最为频繁,田儋、田荣、田横、韩信反复更迭为王之时,也没有受到影响,项庄劫掠齐地时,因为鲁县曾是项羽封地,也没敢造次。
所以,鲁县是齐地八郡为数不多的还没有遭到战火摧残的县域之一。
不过今天,孔家族长孔公的府邸上却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这位客人不是别人,就是齐国国相娄敬。
娄敬此来只为一事,征粮!
十几万齐国大军出征在外,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个天文数字,可临淄太仓却早已经空空如也,太仓无粮,就只能征粮,然而,自从遭到项庄的洗劫之后,齐地凋弊,民间已经无粮可征,万般无奈,娄敬也就只能向齐地的世家豪族伸手了。
娄敬很清楚,向世家豪族征粮是饮鸠止渴,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跟孔家族长孔公的谈话很不愉快,孔公虽然是孔子后人,却不仁也不义,丝毫没有乃祖风尚,任凭娄敬说破大天,他就是不肯纳粮,事实上,孔公的吝啬是出了名的,家里积粟上千石,可孔家的大门外却常常有饿死的乞丐!
娄敬无奈,只能调兵强征,打开孔家粮仓,竟有积粟五千余石!
最后,孔家的五千多石粟米大多被强征,娄敬只给孔家留下了两百石,望着一车车的粟米从自家粮仓里被运走,孔公心疼得嚎啕大哭,哭完了又开始咒骂娄敬,骂完了娄敬又开始骂韩信,听着孔公声嘶力竭的咒骂声,娄敬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娄敬知道,从这一刻开始,韩信在齐国的统治根基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次是真的动摇,包括孔家在内,整个齐地几乎所有的世家豪族,几乎都被娄敬搜刮了个遍,这些世家豪族无论配合不配合,全都已经从心底怨恨上了齐王,旦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反叛的大旗。
然而,这些还不是娄敬最担心的。
娄敬最担心的是,淮南大战还将无休无止地继续对峙下去。
要知道,这次征集的粮食,已经是娄敬所能征集的最后一批粮食了,也将是他娄敬能够向淮南战场输送的最后一批军粮,等到这批军粮耗尽,他娄敬就再变不出更多的粮食了,那时候,既便是齐王韩信,也将只能选择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