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准备过江
“有船,船来了!有船来了!”远远的又出现一艘拖满了木排的渡船,岸上或蹲或站的人们开始欢叫起来,然后奋不顾身的涌向最靠近江岸的地方,他们都在算计着这一次自己能不能上船,能不能向前挤到可以下一批上船的位置。紧跟着刘山羊的唐城也在向江面上的那艘渡轮望去,不过他观望更多的却是江岸上混杂在难民中的那些溃兵们。
这些和难民们一样伸长了脖子等着渡轮靠岸的溃兵,无一例外都是和刘山羊、唐城这样满身的污渍和血迹,这些溃兵中有人带着钢盔也有人光着脑袋,有人肩上挎着枪也有人空着两只手。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下,那些试图靠近江岸的平民全都被溃兵们挡在了外沿,最是靠近江岸的便是身穿军装的溃兵们。
在所有人盼切的目光中,渡轮终于靠岸,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江岸上的所有人失望不已。渡轮一靠岸还没有出来人,就让岸边等待上传的溃兵们先看见了四挺轻机枪,黑洞洞的枪口让试图趁乱上船的溃兵们乱了心神。这次不仅仅是令平民很失望,就连那些溃兵们也失望不已,因为从船舱里出来的士兵正在高声喊叫着部队的番号,显然这是运兵船,而且人家只接自己部队的人。
“连长,连长,是咱们的人,是来接咱们的。”江岸上一群被叫到番号的溃兵们忽然欢呼了起来。“都噤声,吵吵什么,知道是咱们的人,上船便是,瞎叫唤个什么劲。”一个浑身上下被战火熏烤得黑黑的军官拉着脸喝骂起来,“看看江边的这些老百姓,你们他妈的还笑得出来。”溃兵们获得生存机会的喜悦马上就被平民那一双双羡慕妒忌恨的眼神驱散,老百姓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军人的离开,岸上每少一个军人就意味着从江北过来的船只又少了一条。
“你们知道吗,等我们的部队全撤了,南京就正式弃守了。岸上起码还有上几万人啊,我们得丢下多少百姓,还有在城里作战的过万弟兄。”那个黑脸军官看着远处一直延伸到黑暗尽头的人群,自言自语的道。军官沉重的语调一下子让这些士兵沉浸在哀痛当中,他们曾经也视死如归:从上海打到南京,全师伤亡过半,但他们还能打,就算是后边补充进来的士兵也在老兵的带领下一直死战,可现在他们却成了与民争渡的逃兵。
从对岸来的渡船只接应自己部队的人,那些没用被叫到番号的溃兵们急眼了,就在被叫到番号的士兵们登船的时候,一群刚刚夺路赶到江岸边的乱兵也不问那么多,冲上前就要登船;已经集结完毕等待着渡江的一群士兵们马上迎上去,双方就在岸边大打出手。挤在人群中的刘山羊带着唐城和九斤也在向那渡船一点点靠近,可现在的这种局面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啪”枪声突兀的在混战中响起,居然动枪了,不是对着天空,而是对着人,一个等待上船的士兵跌跌撞撞倒在地上,血箭从他腹部的弹孔中喷溅而出。“这帮狗娘养的,居然开枪了,弟兄们,跟他们拼了。”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双方竟然就在江滩上举枪互射起来,乒乒乓乓的枪声中流弹四射,流弹打到了旁边其他的部队上,被无缘无故连累到的其他的部队也开始加入战团。
“趴下,都趴下,傻站着等着挨枪子啊。”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走在前面的刘山羊就回身呼喝着让唐城和九斤趴伏在江滩上,虽说他们三个的位置离着那帮混战的家伙还有段距离,可枪子是不长眼睛的,谁知道会不会有流弹飞来这里。最无辜的当然还是那些难民,他们只能在四周横乱的枪弹中默默忍受。丈夫用身躯挡着妻子、母亲用身躯挡着儿女,但这些单薄的身躯根本挡不住子弹。
“哒哒哒哒哒哒”渡轮上的轻机枪加入战团,对着举枪射击的溃兵们猛烈开火。炸营了,行军中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机枪火力的加入让这些等待过江的溃兵们开始真正愤怒起来,越来越多的溃兵开始加入到火拼当中去。江岸上的难民们终于承受不住,凌乱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的喊叫毫无目的地乱跑、互相践踏;被撞散的哭喊声和亲人之间的呼叫声此起彼伏。
在暴乱的外围,还有些以部队编制纠集在一起的部队井然有序,但他们的带队军官此时全都是满额头的汗珠,谁都害怕自己的部队被卷入混乱当中。他们命令手下的士兵把那些曾经对准鬼子的枪口对着混乱的斗殴方向,谁敢逼近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狡猾如狐的刘山羊带着唐城和九斤此时就出现在这些部队的外缘,整个江岸都是纷乱,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枪声渐至,也许是发现和自己人对射没有多大的意思,溃兵一方首先停了火,等待上船的一方也不多追究,而是带着自己一方受伤的士兵急吼吼的上了船准备过江。那些上不了船的乱兵虽说停了对射但还是不住向着渡轮咒骂,诅咒那些已经上船的家伙们,诅咒他们最好走到江心就会翻船。更多的乱兵却是扑向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平民们,乱兵冲向平民当然不是为了帮助他们,而是为了抢夺他们手中包袱和衣物。
财物在这种时候是没有用处的,乱兵们只是单纯的为了抢夺那些衣物,撕开衣物便能结成布绳,然后用这些绳子就可以捆扎出最简陋的木筏或是木排过江。挥舞着步枪的乱兵冲入人群,就像是一群冲入羊群的野兽,瞬间把江岸弄的如同土匪过境一般,更有甚者直接按倒那些平民就去扒平民身上的衣服和腰带。
“别他娘的傻愣着,跟紧我。”还处于恍惚中的唐城被刘山羊猛踢一脚,扭头看去,刘山羊已经和九斤冲出人群奔向江岸边那些冒着浓烟的房子。在光华门拼死阻击日军进攻的时候,挹江门这里和下关码头同样遭到了日军的炮击和炸弹的侵袭,江岸边的很多房子都起火冒烟。唐城不明白刘山羊往那边跑是什么用意,但刘山羊和九斤都离开了,他只有跟着。
“手榴弹,给我手榴弹,快点。”冲到最靠近他们的一间屋子外,确认这里面已经没有人之后,刘山羊伸手问九斤要手榴弹。九斤是个不知疲倦的家伙,从日军尸体上找寻来的那些卵形手雷和木柄手榴弹几乎全都在九斤的挎包里,即使要翻越挹江门的城墙,九斤也没舍得扔掉它们。
“退后。”刘山羊低喝一声,把手中的两枚手雷抛上屋顶,随着两声爆响,本就被日军飞机投下的炸弹轰的摇摇欲坠的屋子终于完全塌了下来。不等扬尘和爆炸的气lang完全消失,刘山羊已经起身喊叫着冲进烟雾之中,“都他娘的别愣着,赶快过来帮着把木头都拣出来,一会过来的人多了,弄不好啥都抢不着了。”直到此时,唐城才知道刘山羊的用意是什么。
能活着逃来江边的溃兵都不是傻子,手雷的爆炸让溃兵们惊慌,但更多的溃兵却看到了刘山羊他们正从倒塌的房屋废墟中在挑拣木料。没错,刘山羊他们三个正在废墟中翻检着可以用到的木料,于是便有越来越多的溃兵也奔了过来找寻可以捆扎木筏的材料。在连续的爆炸声中,江岸边有越来越多的防务倒塌,然后便是蜂拥而至的溃兵们蚂蚁一般在废墟上翻找着。
刘山羊和九斤从废墟里找出两根房梁和几根略小的木料,唐城拎着两支驳壳枪守在那些木料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所有路过这里的溃兵们,如果有人上来抢夺这些木料,唐城不介意开枪把他们射杀在这里。“有了,找到绳子了。”满脸污渍的九斤拎着一柄斧头从废墟里冲出,在他的肩上还扛着一捆麻绳,跟在他身后的刘山羊则是拎着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破旧的床单和一些粗布的旧衣服。
“我需要三个有枪的人和我们一起过江。”望着地上堆放着的东西,刘山羊突然抬头冲着奔过来的溃兵们喊叫道。他们只有三个人,不但很难把这些木料安全的搬去江岸,而且只三个人乘坐的木排根本无法抵御江面上的lang花,刘山羊需要帮手来解决这些隐患。
刘山羊从凑上来的溃兵中选出三个自称是隶属87师的人,也不管其中的一个还是个少校,刘山羊只是让他们和九斤一起扛着木料去江边,自己则和唐城抬着一只木柜子跟在后面,顺便提防着那些想上来抢夺木料的溃兵。人多了,做事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很多,按照刘山羊的思路,大家很快用绳子捆扎出一个简陋的木排。
“这东西能过江吗?”看着眼前这个不仅仅能被称为简陋的木排,唐城的心里可真是没底,万一要是走到江心散架了,那坐在这上面的的所有人可就全玩了。唐城用手扒拉着那些捆扎在木排上的布条,满脑子里都是自己落水的场景。
第九十九章 过江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时候”刘山羊并没有正面回答唐城的疑问,而是直接赏了他一记爆栗,从离开光华门阵地之后,刘山羊倒是越来越喜欢弹唐城的爆栗。“身上还有多少烟,全都给我。”刘山羊拿走了唐城口袋里最后的半包香烟,然后带着一脸的笑意向江边的那艘运兵船挤去。
和唐城担心的一样,刘山羊也是担心他们捆扎出的木筏无法顺利过江,所以他打算借助那艘运兵船的帮助过江。还得是说刘山羊是个能说会道的,靠着一包香烟就和那运兵船上的人搭上了关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运兵船上的人说的,等他再回到木筏这边的时候,却是带着一根长绳回来的。
“快,把筏子推过去和渡轮绑在一起,船马上就要走了。”87师的那三个家伙喜出望外,也不顾江水的冰冷直接下水推着木排向运兵船那边移动。用刘山羊拿来的绳子把木排牢牢的固定在运兵船后面,九斤和87师的那三个家伙还在为木排做着最后的加固,因为他们也害怕木排走到江心的时候会突然散架。
有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甚至是更多,看到刘山羊他们的木排被绳子连接在运兵船后面,其他那些捆扎出木排的溃兵也凑了过来。刘山羊他们却无暇顾及这些,在渡轮还没有开动之前,刘山羊他们竭尽所能的用碎木条、木板和布条在加固身下的木筏,如果不是刘山羊的极力阻拦,憨直的九斤怕是还要再跑回江岸的那些房子那里去扛一扇门板回来。
刘山羊他们的木筏搭建的太过仓促,坐在上面的唐城都不敢乱动,生怕因为自己的乱动会让已经浸泡在江水里的木筏立马散架。随着渡轮的开动,连接木筏和渡轮之间的绳子随即绷紧,身体僵直的唐城大张了嘴看着身下咯咯作响貌似就要散架的木筏,心中满是恐惧和担忧。倒是刘山羊他们几个没有和唐城一样的担忧,因为他们此时正忙着用枪瞄着那些试图爬上木筏的溃兵们。
“啪”刘山羊手中的驳壳枪最先打响,子弹擦着一个溃兵的肩头斜飞出去,已经做好开枪准备的87师那三个也随即扣下了扳机,在生与死之前,没有人愿意自己死去而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如果让这些溃兵中的其中一个爬上木筏,就会有更多的溃兵也想要爬上木筏,木筏如此的不坚固,根本容不下再多的人坐在上面,所以为了保证自己和唐城他们能活着到达对岸,刘山羊他们选择了开枪警告。
“加快速度甩开他们”指挥渡轮的军官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命令渡轮加速。渡轮后面用绳索连接的木筏可不止刘山羊他们一个,如果每个木筏上都趴满了溃兵,渡轮的速度便会被无限制的拖慢,对于横穿江面的他们来说却是极其危险的。渡轮骤然加速,那些淌着江水想要爬上木筏的溃兵被甩脱了大半,剩下那些有些水性的还在试图爬上木筏或是伸手抓住那些绳索,一阵枪响过后,这些溃兵全都成了江水里的浮尸。
“别怪我们,要怪就怪这个该死的世道。”远远看着在江水里浮沉的溃兵尸体,刘山羊点了三根烟夹在手指缝里,就算是祭拜了那几个成为浮尸的溃兵吧。在到达挹江门开始到现在坐在木筏上渡江,这已经是唐城第三次见到射杀自己人的场面,为了自己着想,唐城不认为刘山羊他们是错的,可是唐城的心里又隐隐约约的觉得不该这样,毕竟那些溃兵也是打过小鬼子的。
“鬼子的汽艇!”“鬼子的飞机!”渡轮上忽然惊慌一片,到处是各种的惊叫,也有军官在呼叫手下的士兵准备战斗,各种嘈杂的声音纷至沓来。渡轮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唐城的思索,朝着刘山羊端看的方向看去,唐城的视线里出现了十几个慢慢变大的黑点,那是从下游过来的日军汽艇。
江面上日军的汽艇远远出现了,这些封锁江面的鬼子因为偷懒了一个晚上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就差让他们的指挥官切腹;天没亮他们就登船出击了,这个时候刚刚咬上了最后一趟离岸的船队。中国人竟然在没有海军护航的情况下就敢抢渡!后半夜接近天亮的时候,日军才搞清楚了状况,于是日军的汽艇部队全线出击,务必要给支那人一个教训,要让支那人知道皇军的威严不容挑战。
俯冲而下的日军飞机率先向船队发难,7架日军战机在空中开始俯冲,机枪子弹在水面上溅起成排成排的水花。打穿了船舱的子弹留下的一排排孔洞漏进来亮光,就像发白的鬼眼盯着舱内的士兵,有人被打死有人被打伤,船舱里和甲板上渐渐开始被一滩滩鲜血染红,人群开始响起哀号和嚎哭,但是各条船都在不管不顾地疯狂抢渡。
机枪在江面上的扫射过后便是炸弹,随着两架轰炸机的加入,地面作战中常用的炸弹也开始被从空中投下,江面上随即腾起数米高的水柱。“轰”的一声巨响,一枚炸弹落在离木筏不远的江面上,一直被唐城担心散架的木筏被巨lang几乎掀翻,本就已经被江水打湿了军装的唐城他们全部变成落汤鸡似的滚地葫芦。
在唐城的担心和不安中,看似简陋的木筏终于坚持了下来,可连接在渡轮后面的木筏可不止他们一个,在唐城暗自庆幸自己没事的时候,其他的木筏可就没有了他们这般的好运气。距离唐城他们几米外的一个小筏子首当其冲成了牺牲品,随着爆炸翻腾起的巨lang一下就把那小筏子掀翻在江水里。
筏子上的溃兵拼命的扑腾着,可江水是如此的冰凉,他们也不能不能呼救,因为冰凉的江水会灌进他们的嘴里。只要一口就可能把人呛晕过去,当然也不能指望别人相救,每个人都自顾无暇甚至早就体力不支,碰上谁都会扯住不放,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只能靠自己全力往江岸的另一边拼命划水,拼命挣扎的他们最后只坚持了十几秒便陆续消失在江面。
鬼子汽艇上离着老远就开火了,虽说在那样的距离下,不管是汽艇上的机枪还是机关炮大多数都完全没有威胁,但那隐约可见一闪闪的枪焰和密集的枪声还是令船上的百姓和溃兵们吓得不轻。这些被战火恐吓了很长日子的平民虽然不会在船上和木排上乱跑落水,但是每个人的脸色都是铁青的,和船上的溃兵相比,他们少了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器和胆量。
今天注定是一个灾难日,仙子阿只能看谁的运气好了,渡江的大多数人都抿着嘴互相在对视的眼神中寻求安慰,一家人上船的就紧紧抱在一起。天上是鬼子的飞机,飞机不断俯冲下来对江面和江岸上的人群进行扫射,每一次飞机拉起机头都在漫长宽阔的江岸上留下一地的尸体。每一次扫射之后,在弹幕下活下来的人又开始新一轮的抢夺,抢夺那些死者曾经拥有的渡江用具和食物。
“哒哒哒哒哒哒”装备了机枪的渡轮开始还击阻截那些日军的汽艇,面对渡轮的机枪火力,日军的汽艇明智的改变了他们攻击的目标。日军的汽艇横冲直撞的扫荡着那些抱着木头泅渡的中**人,他们用汽艇掀翻那些简易的木排,把它们撞散、撞沉,汽艇上的日本兵甚至懒得用枪去射杀那些自行渡江的中**人。
汽艇掀起的巨lang翻滚中,是落水的中**人无望的挣扎;他们在lang涌间挣扎、在寒冷中挣扎、在死亡线上挣扎,直至他们沉入江底。整个北渡长江的场面就是中**人被杀戮的场面,漫长的江岸上,伏满了尸体,怵目的红一滩滩一片片让大地变色。沿江的水面密密麻麻是那些被北风吹回来的死在江里的人的尸首,后来要过江的人竟要先从浮尸群中越过。
唐城他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是和那艘渡轮连接在一起的,相较汽艇渡江的船只,这艘单纯过江运输部队的渡轮配备了足够令日军汽艇忌惮的火力,而且它的速度远远要比唐城想象的还要快一些。“飞机,鬼子的飞机又来了。”渡轮上又响起了士兵们惊恐的叫声,第一波日军战机返回没多久,天空中就又出现了后续日军战机的身影。
“轰”“轰”这艘带着刘山羊他们驶向对岸的渡轮成了日军战机的最新目标,在连续的爆炸中,唐城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他们的木筏被日军的炸弹掀翻了。唐城的大腿被散开的木头撞像断了一样的疼,脑中也是一阵阵眩晕,耳朵鼓胀。耳朵里隐约中似乎能听到那些被巨lang卷走的人遗落在空气中的惨呼,全身浸泡在冰冷江水中的唐城此时已经完全昏迷失去了意识。
第一章 死里逃生
难道的艳阳天让冬日里的人们享受到了久违的阳光,就连那些轻易不见的飞鸟和昆虫也都活跃起来,一只爬出土层的虫子四处张望着,不过这只小虫很快又钻回到自己那温暖的小窝.它的家太过靠近公路上,远远出现的一队人让小虫子觉得危险,所以聪明的虫子选择了躲回自己的家里。
出现在公路上的人并不是很多,远远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头,等走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才几十个人而已。经过这里的路人这几天突然多了起来,他们都是为了逃避战火向西南迁移的难民,不过这回出现在公路上的人却是穿着军装的,虽说他们身上的军装早已经破烂不堪而且满是污渍和可疑的深紫色,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一群军人。
“哎,我说你小子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啊,走了这一路了,你就不会吱两声啊。”人群中的一辆牛车上,一个眼角带着笑意的上尉军官用手中的树枝轻敲着前面那敦厚汉子的后背。后者只是牵着水牛的缰绳低头走路,完全不理会后面那上尉军官的骚扰,即使被敲的烦了,也只是回身递上一记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忿,厚厚的嘴唇里却一个字也不曾吐出。
被牵牛汉子鄙视了的刘山羊也不恼火,只是嬉笑着回身为紧闭双目仰面躺在牛车上的唐城换下额头上搭着的湿布。那日渡江是遭遇日军战机的轰袭,木筏被日军投下的炸弹爆炸后腾起的lang花掀翻,木筏上的刘山羊他们全数掉落水中,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避免了和那渡轮一起被日军战机的弹火打爆在江心的局面。
唐城本是个会水性的,可他掉进江水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拎着那支花机关,况且他的身上还挂着两支驳壳枪和那么多的子弹,这些重量加在一起已经足够令第一时间陷入昏迷的唐城沉入江底。好在九斤一直在唐城身边,拼着把自己弄到筋疲力尽的地步,憨厚的九斤从江水中把唐城拉出水面,凭着一根从木筏上分离出来的木柱,九斤挟着死里逃生的唐城顺利上了对岸。
已经快成了精的刘山羊自然也是个幸运的,掉进江水的一瞬间,刘山羊就把手里拎着的花机关甩脱了手,身上只剩下一支驳壳枪和几个弹匣的刘山羊很快就抓住了从上游飘下来的一个木盆。在九斤划着水带着唐城爬上对岸不过几分钟,同样侥幸活命的刘山羊也带着那只木盆上了岸,87师的那三个家伙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北是第五战区的地盘,这里有大批先期从南京撤出来的部队和难民,为了继续低语日军的进攻,除了几支部队获得了回归原有建制的可能,剩下那些过江的士兵全都被第五战区接收并重新划分编制。刘山羊的幸运再一次为他们三个死里逃生的家伙赢得了机会,运气好到了极点的刘山羊居然在江北遇见了同样借助木排过江的马汉,于是只剩下三个人的二连再次和教导队的家伙们混到了一块。
马汉是在刘山羊他们脱离光华门阵地的第二天向挹江门后撤的,那时的光华门已经数次被日军攻破,要不是有宪兵教导团和156师部队的拼死抵挡,也许光华门早就被日军占去。卫戍司令部下令守城部队自行撤退的命令是从教导队指挥部传出来的,不过坚守光华门的教导队士兵并不知道他们的总队长桂永清此时已经过江脱险,在权衡利弊之后,团长谢承瑞下令教导二团后撤挹江门。
刘山羊一直知道谢承瑞在给他穿小鞋,但这是**部队里的特色,刘山羊并未因此就对谢承瑞抱有怨言,倒是听马汉说起谢承瑞在挹江门被乱军踩死的时候,刘山羊还好一阵唏嘘。直到此时,刘山羊才能确定自己和唐城他们翻过挹江门之后听到的那阵枪声和喊杀声,便是教导二团和156师在挹江门和36师爆发混战,而且其中就有88师的部队。
对于88师过江部队的去向,马汉这个身边只有十几个教导队士兵的家伙一问三不知,刘山羊有心想要去找寻88师过江的部队,可唐城这会受伤还在昏迷中,迫于无奈的刘山羊只有先和马汉他们汇合在一起慢慢收拢江北的教导队士兵,等唐城苏醒之后再作打算。和88师一样,教导总队也是直属蒋介石指挥的**嫡系,教导总队过江的主力部队后撤之后,散布在溃兵中的教导队士兵也都像马汉这样在找寻他们的上级。
随着夜幕的降临,马汉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超过40名教导队的士兵,他们中有的是一团的人有的是二团的人,可88师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去徐州吧,听说过了江的部队都在往徐州那边集结,教导总队和88师的部队说不定也去了。”马汉从第五战区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帮了大忙,带着一个从难民中找来的中医师,刘山羊和九斤抬着唐城加入了马汉他们向着徐州转移。
唐城在落入江水之前,就已经被炸弹的弹片击伤,伤口里的弹片还未取出就又受到了江水的浸泡,这也是他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老子不管,你要是救不活我的人,那你就跟着去陪葬好了。”面对刘山羊眼中的杀意和黑洞洞的枪口,被九斤找来的中医师哭丧着脸全力诊治唐城,虽说江北不同于南京城有那么多的医院,可这里是国统区,在这里找寻药品和物资要比南京城还要便利。
给唐城更换湿衣的时候,唐城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护照被刘山羊翻了出来,还有唐城一直缝在裤带夹层里的金条也被找了出来。没读过书的刘山羊自然不知道护照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倒是把唐城的护照和谢波那本日记收在了一起,至于唐城最后的那根金条,自然是被刘山羊给用了,要不刘山羊他们哪里来的药品和食物。
今天是他们离开江北的第二天,被刘山羊用树枝敲打着的汉子叫韩达生,那是个淳朴的庄稼人,是刘山羊用枪硬逼着来为他们赶车的,刘山羊身下的牛车便是韩达生唯一的财产。“哎,我说你是不想说话还是不会说话啊。”刘山羊闲暇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逗弄低头不语的韩达生,“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们到了地方,就给你按天算钱,算是雇你和你的牛车,又不是要抢你的牛,你怕个什么劲的。”
韩达生是个无家无口的主,整个村子里屋子最破的就是他家,要不是他还有一头水牛和一架牛车,刘山羊根本都不会进他家的院子。唐城现在还是昏迷不醒,那个被九斤抓来的中医师又是个快50岁的老家伙根本就走不了原路,刘山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韩达生离开的,除非唐城现在就能醒过来。
韩达生当然不敢和刘山羊当面对抗,这些当兵的可都带着枪,尤其是刘山羊的身上更是有好几支枪,韩达生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庄稼汉还没有胆量和当兵的理论。“我的这个侄子可是比你小了很多,可你别看他小,死在他手里的鬼子兵光是我知道的就不下20个,要不是着该死的小鬼子,他这会本应该坐在学堂里而不是躺在你的牛车上。”回身看着昏迷不醒的唐城,刘山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惜。
给唐城换衣服的时候,九斤都被唐城身上的伤疤给吓住了,刘山羊也是一样不能相信。虽然知道唐城身上有伤,可他也没有想到唐城身上的伤疤是如此的多,多到了令他都不敢置信的地步。最初在上海接头和唐城相遇的时候,这个满眼狡黠的家伙还是个孩子,不过半个月时间,这个昔日的孩子就已经敢跟鬼子兵当面搏杀了,而后听吴姓老者和九斤说起路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刘山羊这个老兵油子也不禁在心底里暗赞唐城的勇气。
直到光华门第一次被日军攻破的时候,刘山羊才真正害怕起来,因为他不想由于自己的私心使得唐城在南京城里丢了性命,所以他要提前做好保命的准备。这个孩子一样的唐城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被留在南京城里的,如果不是由于自己的私心,唐城这会本该已经出现在重庆街头才对,正是因为这份愧疚,刘山羊才会不管不顾甘愿冒着逃兵的罪名,带着唐城和九斤提前东光华门撤离。
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刘山羊才没有对马汉说出实话,现在的他根本不敢去找88师或是和教导队的部队汇合,因为他和唐城还有九斤现在都带着逃兵的名头,只要有人在此事上想要做文章,和教导队汇合的那一天,便是他刘山羊被关入大牢的日子。只要唐城能醒来,刘山羊会立马带着唐城和九斤悄悄离开,手里有枪的刘山羊才不担心会饿肚子,大不了就带着唐城上山做土匪好了。
第二章 在路上
唐城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辆牛车上,拉车的是一头水牛,这种水牛在南方很常见,不过从没有人会用它们来拉车。唐城想要从牛车上坐起来,可惜他全身都被裹满了纱布,尤其是那条受伤的腿更是被裹的粽子一样,行动失败的唐城只好喊坐在不远处的九斤过来帮忙。
“你终于醒了,都睡了三天了,真厉害。”天色只是微亮,负责守夜的九斤见其他人还都没有醒来,就小声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跟唐城说了一遍,顺带着把刘山羊交代给他的事情也告诉给了唐城。知道自己的护照和谢波那本日记都在刘山羊身上,唐城这才放下心来,至于已经被刘山羊花掉一部分的金条,唐城倒是没有太在意。
“行了,我替你守着,你在牛车上睡一会吧。”被九斤扶着从牛车上下来,终于双脚落地的唐城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虽说是在牛车上昏迷了三天之久,可唐城之前萎靡的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从九斤手里接过自己的那两支驳壳枪,唐城在九斤刚才坐过的那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忍着身上的伤痛,唐城用刺刀把身上的纱布一一挑开,大腿上的弹片早已经取出,伤口也已经被缝合起来,借助着篝火的光亮,唐城用拆下来的纱布把腿上的伤口重新裹了一遍。
环顾着四周,唐城这才发现他们这是在野外,刘山羊和马汉他们那些人都是裹着单薄的军毯睡在野地里,如果不是那此起彼伏的呼噜和快要熄灭的篝火,也许会有人把刘山羊他们当成是一地的尸体。裹紧了身上的棉大衣,神情放松的唐城按照以往的习惯开始擦枪,自己的两支驳壳枪都已经被江水泡过,如果不好好的擦拭一番,也许这两支驳壳枪就会废了。
习惯于认死理的唐城并不知道谢波告诉给他的那些都是骗他的,就算是枪支被水泡过了,那也最多是影响准头或是影响枪支的使用寿命,实际并不存在枪支被废的可能。零件状的驳壳枪摊放在唐城身前的军毯上,用纱布头一件一件的擦拭着驳壳枪的部件,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又回到唐城的身体里,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好像也好了很多。
趁着其他的人都还没有醒来,祖宗哎篝火边的唐城一边擦拭着手中的驳壳枪部件,一边想着刚才九斤告诉给他的那些事情。唐城现在知道他们的方向是朝着蚌埠去的,教导队那些人说是过了江的大部队已经转移到徐州去了,他们这是准备走蚌埠去宿州然后转向徐州去汇合他们的大部队。唐城自小就跟着罗伯特到处传教,江苏也是走过的,不过他没有去过徐州,也不知道徐州在什么地方。
经历过南京作战之后的唐城对**已经深深失望,挹江门外的那一幕幕场景至今还在唐城的脑海里来回闪现着,那些无助难民眼神中的迷茫更是令唐城不敢忘记。当初在上海和千灯镇的时候,谢波千方百计的想要唐城留在二连,那时谢波告诉给他的可不是这样的一个**,在谢波的口中,**是保卫祖国的中流砥柱是一支卫国之师,可唐城看到的却是朝着无助平民开枪射击的**。
已经被唐城暗自接纳的刘山羊为了几根捆绑木筏的木材,甚至使用手雷去炸塌民房,这些事情放在几个月前的唐城,根本是他连想都想不到的。虽说刘山羊到底是救了自己的小命,可从道义上说,唐城并不认为刘山羊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而这也正是他心里矛盾的地方。
“也许是为了等着我醒过来吧”在罗伯特从小的教导下,唐城有着比同龄人早熟的聪慧,而且从上海一路杀到南京,此后又经历过南京战役的唐城也早已经脱离了新编的范畴。从刚才九斤话中的意思,唐城已经能判断出刘山羊是决计不会和马汉他们北上徐州的,逃兵的罪名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上尉连长能扛得起的,如果是唐城,也许他会选择和马汉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开。
从二连在谢承瑞的指挥下被连续几次打废开始,唐城就已经歇了投身**的打算,可南京城里那些平民和**士兵的惨状却令唐城难以决断。相较那些**溃兵,几经伤亡殆尽的二连便是个很好的例子,一次次的补充进兵员,又一次次的被打光拼尽,也就是刘山羊一直想着要恢复二连昔日的编制和兵员才能忍得住,若是换了唐城怕是早就跑去雨花台了。
“只要手里有枪,不管自己是不是**,也一样能杀小鬼子。”想通了一些事情的唐城用组装好的驳壳枪瞄着远处的树木,嘴里还在无意识的发出啪啪的枪击声。金条已经被刘山羊拿去换成了大洋而且已经花了一部分,可唐城还有两支驳壳枪和50多发子弹,劫富济贫的故事可是唐城从小就听罗伯特给自己讲过的,只要手里有枪,唐城就不愁自己会饿肚子。
“小子,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怕是你们刘连长就要抹脖子上吊了。”最先醒来的马汉见到唐城已经苏醒,倒是很高兴,不过唐城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个从二连手里索要好处的阶段,所以对于马汉做出的善意表现,唐城表现的并不是很热情,尤其马汉还把刘山羊说的如此不堪。
马汉是个大嗓门,只要是他醒了,其他的人也就不要再想继续睡得着,这些才脱离生死交集的家伙们自然是多有抱怨,不过唐城的苏醒倒是成功的帮着马汉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和认识的教导队士兵点头打着招呼,裹着大衣的唐城一步一步蹭到了刘山羊身边坐了下来,后者这会还处于刚刚醒来的迷糊状态,完全没有意识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会是唐城,“醒来了?”回过神的刘山羊看清楚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是唐城,并没有像唐城想象中的那般欣喜或是教训他一顿,而且很平常的问了唐城一句,平常的就像是唐城根本没有昏迷三天,平常到了就连唐城也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那么简单。面对叼着烟卷斜眼看着自己的刘山羊,唐城把自己要回答的话重新咽回嗓子里,只是冲着刘山羊轻轻点着头。
不是唐城不想说话,而是就在刘山羊抬头看向他的那一刹那,唐城分明是看到了刘山羊眼神中的关切之色。虽然唐城不知道刘山羊为何对待自己如此的平淡,但唐城知道刘山羊此举一定是大有深意,所以在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唐城只能如此。唐城已经醒了,大感轻松的中医师被叫来为唐城把脉,在刘山羊隐秘的暗示下,被迫跟着刘山羊他们的中医师言称唐城虽说已经醒来,可身上的伤势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我在江苏地面上行医多年,这一带也有几个相熟的医馆,最好还是先停下来为这位小兄弟开药调治为好,否则我不敢保证他身上的伤势何时能好。”和刘山羊一样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中医师按照刘山羊的暗示满口胡诌,他话中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给了刘山羊他们,如果不恩呢该尽早为唐城开方抓药,也许唐城的伤就会留下病根,闹不好还会继续恶化。
“蚌埠应该有西医院,我这里还有些钱,等进了蚌埠看了医生再说吧。”那名中医师把该说的都已经全都说了,心思缜密的刘山羊却没有把话说死,只说要去蚌埠带唐城看西医,反正蚌埠是去徐州的必经之路,脸色不是太好的马汉他们倒是没说什么。简单啃过大饼之后,收拾完毕的他们继续赶路,身上有伤的唐城和那中医师继续坐车,而剩下的人只能步行。
“先去蚌埠,进了蚌埠之后再想办法和他们分开,然后咱们南下四川。”贴着牛车行走的刘山羊跟唐城低声交谈着,坐在唐城身边的中医师为他们望风监视着马汉他们。去四川就意味着安全,可在这之前,刘山羊绝对不能让马汉他们知道自己是真的要当逃兵了,否则这些教导队的家伙一定会绑了他们三个去徐州交给宪兵队,抓住逃兵那也算是一件功劳,何况刘山羊还是个出身88师的上尉军官。
听明白了的唐城轻轻点着头,并按照刘山羊的提示开始装出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被刘山羊许诺会带着一起去四川的中医师老许早已经成了他们一伙的人。得知唐城伤势渐重,马汉他们果然没有怀疑,甚至不知情的马汉还交代他手下的士兵等进了蚌埠之后要帮着刘山羊找寻西医诊所。
“不告诉九斤吗?”看到九斤已经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了,那副同样精神萎靡的样子令唐城不忍直视,可刘山羊不赞成把失去的真相告知给九斤。九斤的性子太过憨直,刘山羊害怕九斤会在马汉他们跟前说走了嘴,尤其担惊受怕倒是不如先让九斤蒙在鼓里,只有这样才能骗过马汉他们那些人。
第三章 求医
凤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蚌埠四县里却是面积最大的一个县,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正式废道,凤阳县、怀远县、灵璧县、五河县先后直属安徽省.1929年初,蚌埠成立市政筹备处,翌年撤销,仍属凤阳县,1932年,怀远县、凤阳县先后改属安徽省第四区、第四专区,五河县先后改属第七区、第六专区。
田奎的西医诊所并不是凤阳县里独一份的,可他的医术却是凤阳县大大小小西医诊所里坐诊医生中最好的,兵荒马乱让世道差了很多,可是对于开医馆的田奎来说,此时正是获得大笔进项的时候,因为兵荒马乱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来他的诊所看病治伤。田奎不是个忘记了医德的人,可他家为了送他出国留学学习医术,当时可是花费了不少,后来还差点到了买房子买地的地步,所以田奎为了家人着想,也不得不暂时放下所谓的医德。
和往常一个时间,吃罢了早饭的田奎从家悠哉哉的去了自己的诊所,诊所离着田奎的家并不是很远,而且田奎的两个弟弟晚上都在诊所里守夜,所以田奎的诊所从未出过被夜盗的事情。西装打扮的田奎一路上和相熟的街坊们打着招呼,诊所这几日的收益让田奎的心情很好,如果诊所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势头,田奎承诺为自家老父亲买地的钱就有着落了。
几个早起的孩童在街道里奔跑玩耍着,小心的避过奔跑的孩童,走向自家诊所的田奎楞在了街道的中间,实际不止他一个人是这样的状态,街道上其他的街坊也是同样的一副表情。街道的另一头出现了一大片乌泱泱的人群,田奎和那些街坊便是被这些突然出现的人给吓着的,“快关门,是难民,难民来了。”有那惊醒的立马窜回自家的店铺,大喊着叫帮手帮着落板关门,要是被难民冲进自家的店铺,他们一辈子的心血就可能毁于一旦。
田奎远远瞟了一眼自家的诊所,在诊所里守夜的两个兄弟似乎还没有起,诊所的门也还没有打开,稍稍松气的田奎贴着街道边还未打开门的店铺门口站立着,小心翼翼的看着涌入街道的这些难民。随着难民和田奎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训斥声和沉重的喘气声立刻冲入田奎的耳朵里,田奎在凤阳只见过乞讨的花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难民,不禁多看了几眼。
涌入街道里的难民们似乎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直接无视了田奎和那些早起行人的他们直接穿街而过,那些担惊受怕落板关店的人们倒是和刚才的田奎一样暗自松了一口气。“能给口水喝吗?孩子从昨晚就没喝过水了。”难民中有那饥饿难耐的拿钱在街角的早点铺子买了馒头和包子,随即向老板讨要些热水小心的喂着自己的孩童,只一会功夫,那早点铺子外面就围聚了不少田奎的街坊们。
“南京没了,被小鬼子占了去,我们要去徐州。”一个壮硕的男人仔细的把手里的包子掰开喂着自己的孩子,一边回答着周围人群的盘问。“听说小鬼子还要过江,我看你们这里也快要打仗了,还是早些离开吧,南京城里可死了不少的人,炮弹和枪子不长眼啊。”守着自己的孩子吃了一个包子,男人把剩下的两个包子揣进怀里,自己咕咚咚灌了一碗水,这才背着孩子告辞离开。
南京城丢了,这个消息足以令街上的这些商户们觉得像是天都塌下来了,上个月的时候可是有好些部队打这里过,都说是去守卫南京城的,咋这才一个月的光景,那南京城就丢了?街上的这些人不过是一些买卖人,对于打仗的事情根本就像是听天书,政府说纳捐,大家就交钱,政府说纳粮,大家就交粮,可这钱也给了粮也交了,这咋南京城还是丢了呢?
“田医生,您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您给我们说说眼下咱们可咋办呀?”站在街边的田奎被街坊们围住了。打仗谁不怕,南京城还有城墙都被日本人打下来了,凤阳这样的小地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这条街上的十几户店铺里,没有人不知道田奎是个留过洋见过世面的。大家都被刚才那汉子的话给吓坏了,不由自主的围在田奎身边寻求一个答案,习惯性的伸手扶了扶眼镜,田奎轻咳两声这才张嘴说道,“不会吧,前些日子从咱们这过的兵你们可都看到了,那可是有好几万人呢,咱这不过只是看见了几个难民,如果真的是南京打了败仗,应该有败军撤下来才是,不可能那么些军队都被日本人杀光了,难民的话能信吗?”其实田奎自己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一旦日本人真的打来了,像他这样的西医是一定会被日本人征用的,虽说能把命保住,可汉奸的名声却是要坏祖宗名声的。
一帮人围在街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可谁也每个准主意,艳阳高照的今天却没有一家店铺开门做生意,因为几乎凤阳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南京城失守的事情。“快,收拾东西,咱们回乡下去,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的田奎进了自家的诊所,头一句话就是吩咐自己的两个弟弟收拾东西回家。这间诊所是田奎的心血,也是他们田家一家人的活路,要是被日本人惦记上了,他们田家也就完了。
田奎的两个弟弟没读过多少书,但对自己留过洋的大哥却是服气的,在田奎的嘱咐下,三个人七手八脚就把诊所里的医疗器械和那些药品全都装箱打包完毕,只等喊的马车到了,他们就能把这些东西先送回乡下的老宅去。“你们谁是医生?”诊所虚掩着的门被大力的推开,几个身材壮硕的军人闯了进来,本就忧心重重的田奎惊慌失措下居然瘫倒在诊所里,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啊。
田奎先前为了稳住街坊,说没有看到败军之前,刚才那些难民们说的都不能信,可这才不过刚过了一刻钟,就已经有满身血迹的军人闯进了自己的诊所,田奎真是不知道该骂自己嘴欠还是该埋怨自己的运气太差了。“你们三个,谁是医生?”带头的军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只是田奎和他那两个弟弟已经吓的面无人色,哪里还想着要回答他的问话。
“去,把老许叫来,就说已经找到医生了,让他们把小唐也抬过来。”带头说话的军人扭头吩咐着跟他一起进来诊所的一个士兵,然后自己拉过田奎身前的椅子坐了下来。也不理会田奎和他那两个弟弟还瘫坐在地上,阴沉着脸的军人开口说道,“我侄子受伤了,麻烦你们给瞧瞧伤,瞧完了伤再给弄点药,钱不少给你们。”说罢话,军人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块大洋扔在诊所的桌子上。
大洋落在桌面相互碰撞出的响声让惊慌失措的田奎瞬间回魂,闹了半天是来找自己看伤的,既然不是上门敲竹杠的那就好办了。有些无语的田奎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把自己的两个弟弟也拉起来,吩咐他们先回家去通知家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然后田奎自己找了件白大褂穿在身上。诊所里的刘山羊和田奎等了没多会,躺在担架上的唐城就被九斤和一个教导队的士兵抬了进来。
“这个就是我侄子,你可瞧仔细了,他身上的伤都是和小鬼子打仗落下的,你要是敢打马虎眼糊弄我们,老子手里的家伙就能直接送你去见你家的祖宗。”还不等田奎伸手去揭唐城腿上包裹着的纱布,刘山羊已经把腰间的驳壳枪抽出来拍在了桌子上。沉甸甸的驳壳枪被大力的拍在桌子上,田奎两腿一软差点给刘山羊跪下了,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何况现在这几个兵还是提着枪来的。
“刘叔,你别吓唬他了,一会他给我瞧伤的时候要是手抖下错了药,受罪的还不是我啊,你这是盼着我好还是盼着我以后就这样躺在担架上?”窝在担架里的唐城笑着看向刘山羊,皱着略显尴尬的把桌上的驳壳枪收了起来,不过眼神中的警告却是让田奎看了个真切。
“你也别怕,我刘叔就是这么个脾气,你是医生,这伤该怎么看就这么看。”说完了刘山羊,担架里的唐城又把话锋转向田奎,相比老许的中医手段,自小被罗伯特抚养长大的唐城还是相信西医更多些。田奎留过洋,而且人也长的精神,只是第一眼的印象,唐城就没觉得田奎会耍什么坏心眼,何况马汉他们就在门外,唐城也不相信凤阳这个地方会有人敢下黑手对付他们这些带着枪的**。
田奎静下心来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椅子上瞪着自己的刘山羊,用剪子剪开唐城腿上包裹着的纱布,一边揭开纱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留意唐城的神色。纱布早已经和伤口粘在一起了,田奎害怕自己手上的力度会让对方疼呼出来,好在这个看着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倒是能忍,纱布全都揭了下来,对方也没有叫过一次。
第四章 分道扬镳
揭开唐城腿上裹着的纱布之后,原本以为唐城伤势很重的田奎被眼前的伤口唬住了,从唐城被担架抬进来时候脸上的神色和纱布上透出的血迹,田奎还以为唐城的伤势是很重的,可现在看那伤口,根本不算什么重伤才对。看出了田奎心中的疑惑,椅子上端坐的刘山羊笑了,“你别管伤势如何,一会有人问起,你只管往严重了说,最好是那种需要马上手术的那种。”
对于唐城的伤势,刘山羊和中医师老许最是熟悉,为了借助唐城的伤势摆脱马汉他们,老许更是用了些中草药做了手脚,不是懂得医术的人根本看不出奄奄一息的唐城是个立马就能下地的人。唐城本来还生怕自己会漏了马脚,可马汉那帮人一心想着去和他们教导总队的部队汇合,本就对刘山羊带着唐城这么个累赘已经不满,哪里还有人会来关心唐城的死活。
对于刘山羊的嘱咐,田奎没有反驳的资本和理由,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这样做,田奎只求他们能够尽快离开自己的诊所。用手术刀慢慢的清除干净唐城伤口上的草药,田奎为唐城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结果发现伤口居然已经在慢慢恢复了,看来他们敷在伤口上的草药也不是一点用没有。
“老刘,你的人咋样了?”在街口那家早点铺子吃饱喝足的马汉抹着嘴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愁眉苦脸的九斤,九斤是刘山羊派去跟着付饭钱的人。唐城受伤不能下地走路,明显就拖慢了他们的行程,靠着那水牛撤赶到徐州还不知要猴年马月,要不是刘山羊一直出钱买着吃食啥的,也许马汉早就和刘山羊提出留下唐城之类的话了。
已经得到刘山羊叮嘱的田奎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然后看向刘山羊他们说道,“病人的伤口已经恶化,需要先用手术清除伤口上的腐肉,然后才能进行伤口的缝合。”田奎按照一般外伤的治疗手段跟马汉胡诌了一段,正从刘山羊手里接烟的马汉倒是也没有留意唐城的伤口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便信了田奎的话。
“恐怕还不行,病人的伤口即便经过了缝合,他还要留在这里观察三天,如果没有术后的并发症和其他的症状,才能离开诊所,不过在此后的一个月内,病人都不能下地行走,否则他的腿就有可能面临截肢的可能。”马汉询问伤口缝合之后的唐城是否能下地走路,可田奎的回答却令马汉皱了眉头。如果单单只是留下观察三天还好说,可此后的一个月内还是无法下地走路,那他们赶到徐州的时间岂不是还要往后推了吗?
“老刘啊,要不咱们这样,我看你们找来的那个中医老许人不错,咱们给他留下一些钱照顾唐城在这里养伤,等唐城的伤势好转了,叫他们去徐州找我们,你看这样如何?”马汉还算不错,没当着唐城的面谈论此事,而是把面色不豫的刘山羊叫出诊所小声的嘀咕着。诊所里的唐城心知马汉把刘山羊是为了什么,可他也知道刘山羊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所以他倒是也不慌张,而是在九斤的帮助下大口嚼着热腾腾的包子。
马汉和刘山羊在诊所外说了好一阵,马汉话中的意思是要刘山羊和他们一起北上徐州,可刘山羊自己已经有了计较,纵是马汉说的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一支烟抽完,刘山羊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们二连就只剩下了最后三个人,我现在不可能扔下唐城在这里,如果小鬼子真的过了江,留在这里就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会带着他一起走的。”
刘山羊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一阵,摸出十几块大洋塞给马汉,“哥哥我身上的钱也不多,这些大洋你们拿着当盘缠,我带着他俩在这里停三天之后继续北上,咱们在徐州碰面吧。”刘山羊本就是个老兵油子出身,简单的几句话就说的马汉动了心,如果不趁着现在和刘山羊分开,指不定他们赶到徐州会是什么时候。
马汉拉着刘山羊他们一起北上,最初不过是看中了刘山羊打仗的本事,光华门外的那几场战斗,刘山羊指挥的二连可是打的不差,如果不是兵源不足和弹药补给跟不上了,二连也许能打的更好些。马汉拉着刘山羊去徐州便是想把他弄进教导总队,这样能打仗的人家伙在教导总队里可是很吃香的,只要刘山羊能混个一官半职的,自己这个架桥铺路的人自然日子会舒服很多。
刘山羊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起初马汉还有点不想和刘山羊他们分不开,可刘山羊也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只是话锋一转就把话题绕到了教导总队的身上,像他们这样的老兵都知道大战之后便是部队的整编和合并,教导总队和88师一样伤亡惨重,被上面整编那是摆明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马汉他们不能及时回归教导总队,可能马汉的这个连长头衔就别想要了。
马汉是个典型的官迷,一天就想着如何提升自己的官阶,好不容易在光华门阵地围自己提了一记官阶成了上尉连长,这要是因为时间上的耽误使得自己的连长头衔没了,那马汉还不得哭死。再说大战之后也有可能会给教导总队重新补充兵源也说不定,如果补充的兵源多了,说不定自己的官阶还能再升一级,毕竟教导总队在南京城里死的军官也不少,能否及时赶去徐州对马汉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机会和考验。
马汉只是看着像个莽汉,可他心里全都明白,刘山羊只是稍稍提了几句,马汉便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在一番虚情假意的推托之后,马汉还是接过了刘山羊塞给他的那些大洋,“那就这吧,我们先去徐州,你们随后快点追上来,只要有我马汉一口吃的,绝不会叫你老刘饿肚子。”马汉把自己的胸口拍的啪啪作响,不熟悉的人一定会以为马汉和刘山羊是生死弟兄的关系呢。
“要不是有那些大洋,你他娘的会对老子说这些话?真把老子当二傻子呢。”看着马汉此时的表情,刘山羊在心里暗自骂了几句,马汉脸上虽说是带着笑的,可那笑意只是浮在表面,刘山羊这样的人精一看就知道那只是虚情假意的客套说辞。把大洋收进口袋里,记者离开的马汉甚至都没有进诊所去跟唐城告别,便带着他手下那些塞了一肚子包子馒头的士兵匆匆告别离开。
“都走了?”见只有刘山羊独自进来,还窝在担架里的唐城低声问了一句,得到刘山羊肯定的回答之后,一直在假扮重伤号的唐城终于起身站了起来。“这装病号伤员实在太麻烦了,整天就是躺着太累人了,还是踩着地踏实些。”接过那中医师老徐递来的湿布擦着自己的脸,唐城在毫不知情的九斤头上敲了一记爆栗,后者这才明白唐城的伤势并不是很重。
“田医生,虽说我的伤已经不打紧了,可我还是想在你这里购买一些药品,治疗外伤的药最好能多给些,还有纱布药水什么的。”刘山羊叼着烟卷不知道坐在椅子上在盘算什么,接过九斤递来的驳壳枪斜跨在身上,唐城把田奎叫到了一边。“我们马上要南下四川,路上也许会遇到很多的麻烦,所以药品是不能缺的,希望田医生你能帮助我们。”唐城没指望能在田奎的诊所里弄到太多的药品,可积少成多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唐城躺在担架里的时候就是个孩子,可这会挎上了驳壳枪,立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至少田奎是不敢和唐城对视的,因为他从唐城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同的东西,这种东西绝不会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田奎诊所里的药品都是他从南京城里美国商行里购来的,很多的药签都是英文,可那些英文对于唐城根本不是问题,在田奎近似呆傻的目光中,唐城轻而易举就从药箱里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些药品。
“你认识英文?”田奎问了一个连刘山羊听了都想笑的问题,因为刘山羊知道唐城不光是会英文,而且他还会日语。唐城没有出言回答田奎的疑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在田奎已经打包的药箱里翻检着自己需要的药品。不只是他,就连刘山羊和九斤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一路南下四川的路程可是不近,多备些应急的药品总是好的,用不了的也能在重庆卖了换钱。
一根金条能买多少东西,在几个月前的唐城是没有概念的,可当田奎为他算出眼前这些药品需要花费多少钱的时候,唐城这才深感钱的重要。“把这些药先单另放着,老许和唐城留在这里,九斤跟我走,两个小时之后在这里汇合。”买药的钱明显是不够的,可唐城并不打算节后田奎不情愿的馈赠,所以刘山羊打算用自己的办法去弄些钱回来。
第五章 重操旧业
像刘山羊这样的老兵痞弄钱无非就是两条路,要嘛是找一家当铺押枪押子弹,要嘛就是找一家富户上门去敲竹杠,这回刘山羊就打算去找个富户敲竹杠弄钱回来。“一会看我的眼色行事,叫你干啥你就干啥,要是不听老子的,咱们可就没饭吃了。”给九斤面授机宜之后,刘山羊带着九斤在街上随便抓了个讨饭的花子。
有钱人几乎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越有钱就越是抠门,尤其在凤阳这个地方,有钱人和讨饭的叫花子那根本就是仇人一样的关系。在刘山羊打问这里富户们的住址之后,这个被刘山羊和九斤堵在小巷里的叫花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给刘山羊连指了好几个富户的家,小叫花子不仅带着刘山羊和九斤去认了们,甚至hia把这几家富户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要不是看着这个伶俐的小叫花子实在太小了,刘山羊也许就会也带着他一路南下。
刘山羊没进88师之前一直是在杂牌部队里打混,找富户上门敲竹杠那是他的拿手好戏,选定了目标之后,刘山羊气势汹汹的带着九斤砸开了其中一个富户家的大门。“啪”大张着机头的驳壳枪被刘山羊大力的拍在桌子上,站在刘山羊身后的九斤也很是配合的摸出一颗手榴弹放在驳壳枪旁边,骇的那富户一家人战战兢兢抖的筛糠一样。
“我们是156师的部队,老子叫马汉,我们团长受伤不能走路,听说你家有一架马车,我们团长就让老子上门向借,你们姚家财大气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户,想来为了支持抗战应该愿意借马车给我们156师,对吧?”刘山羊抓过桌上的香烟捏出一根叼在嘴里,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看着姚大户一家子。
已经被吓的魂不守舍的姚大户肯定是不愿意把马车借给刘山羊的,这一看就是上门来敲竹杠的,那马车借出去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可眼睛一扫面前的驳壳枪和那颗手榴弹,姚大户知道自己没得选择,这俩人一看就是打前边撤下来的败兵,这样的家伙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真要是在自己家里开了枪,自己一家人绝对落不了好。姚大户最后只能捏着鼻子答应把自家的马车借给刘山羊,而且为了支持抗战,姚大户还主动拿出50块大洋送给了刘山羊。
“那就多谢姚老爷您支持抗战了,我回去一定禀报我们团长,等抗战胜利了,我们团长一定送牌匾给你家,让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你们姚家的义举。”把装着大洋的钱袋扔给九斤拿着,刘山羊有红口白牙的跟惊慌未定的姚家人又掰扯了几句,这才施施然牵着姚家的马车告辞离去。“走,接着去下一家。”姚家只给了50块大洋,这可不是刘山羊的底线,唐城要从田奎那里购买药品,虽然刘山羊没有问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那些东西很费钱。
接连砸开了几家富户的大门,刘山羊不光是弄来了马车,还带了一口袋的大洋回来,刘山羊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留的全是156师的字号和马汉的名字,被他敲了竹杠的富户们这会怕是正在家里臭骂156师和马汉呢。“咱咋不接着去再找几家?这些钱都够买上几十亩地的了。”赶车的九斤回头看着刘山羊脚边那装钱的口袋一个劲的傻乐,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刘山羊就弄到了100多块大洋,这下子可是不用再挨饿了。
“你他娘的就知道吃,除了这个就不知道点别的了。”刘山羊一边骂着赶车的九斤,一边小心的回头向车后打望着。路经凤阳的溃兵绝对不会只有他们一批,随着溃兵和难民的陆续增加,凤阳的富户们绝对会做出反应的,就是再有钱的人也不可能天天的被人上门敲竹杠。这里毕竟是凤阳地界,那些富户要是报了官还是很麻烦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接了唐城赶紧离开这里。
见到九斤赶回来的马车,田奎不禁暗暗称奇,可惜等田奎认出那马车是姚家的时候,他已经上了刘山羊的贼船下不来了。扔给田奎几十块大洋,唐城和老许拎着已经装好的药品上了马车,顾不上其他的了,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看得出姚家拉车的这匹马很好,唐城他们一路赶着马车出了凤阳县城,拉车的那匹马也没有一丝腿软疲劳的意思。
出了凤阳县城,路边的难民和溃兵逐渐多了起来,不过一路北上的难民和溃兵和唐城他们从上海撤出的时候不大一样,这些难民和溃兵几乎都是十几人或是几十人一伙聚集在一起赶路,而不是像唐城他们离开上海时那样的数百人一起上路。窝在马车上的唐城有些不敢去看那些埋头赶路的难民们,因为他的身上还穿着军装,在唐城的意识里是**无能才会接连丢了上海和南京,也会造成这么多的家庭成为四处流离的难民。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露出这么一副表情?”看出了唐城心里的想法,刘山羊有心劝解几句,可他天生就不是个会劝人的主,一张嘴不是教训就是骂人,倒是让唐城有些无语。“打仗嘛,不是你赢就是我赢,咱们的武器和装备的确是不如人家小日本,活该被人家追着到处跑,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好愧疚的?”
“也不是,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些被留在下关码头上的老百姓,咱们过江的时候,江边上还有那么多的老百姓,也不知道他们后来过江了没用。”对于刘山羊用手雷炸塌民房的事情,唐城一直还有些耿耿于怀,他知道刘山羊是为了自己和九斤着想才会那样去做的,可他的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舒坦。尤其回想起那天日军战机对江岸上的难民们弹幕扫射加炸弹轰袭的时候,唐城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异样和颤抖。
当日过江的时候,唐城被lang头掀翻在江水里便已经昏了过去,根本就不知道随后发生的事情。在唐城被九斤拼死拖上江岸的时候,日军又加派了战机飞抵下关码头这里,用战机上的机关炮来回的在人群中扫射不说,还时不时的投下炸弹把那些满载着难民和溃兵的渡轮掀翻在江心里。后来还是从挹江门撤出来的**集中了大量轻重机枪对空射击才逼退了日军的飞机,否则整个下关码头便会血流成河成为一块死地。
也正是因为日军有战机来回在江岸上盘旋轰袭,上了岸的刘山羊才会和九斤只顾抬着唐城逃命,这才和后续过江的88师失去了联系,若非是如此,也许刘山羊这会也不用担心凤阳县城里的那些富户报官对付自己。路上开始出现集结行军的溃兵,这些溃兵大多都对刘山羊他们的马车虎视眈眈,但碍于刘山羊手中的花机关和九斤腿边的手榴弹,溃兵们不敢贸然行事,最多就是在九斤赶着的马车越过他们的时候偷着瞟上几眼。
唐城的上只是开始好转,但好没有好到能经受长时间电波的地步,所以九斤驱赶马车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最多就是比正常人行走的速度稍稍快了一些而已。“刘叔,咱们就只剩下一支花机关和三支驳壳枪,子弹和手榴弹也不多了,路上有这么多的散兵,咱们是不是用吃的和药品换些武器和弹药回来,就像咱们在光华门外那样。”有一会没出声的唐城突然打破了僵局,不过他的提议倒是让刘山羊眼前一亮。
“不愧是个读过书的,脑子里装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刘山羊适时的夸奖了唐城,乱世里不只是药品之前,那些枪支弹药都是可以换钱的东西。往南边走,那些有钱的地主老财和贩运私活的马帮有很多,这些人都是黑市枪贩的下家,他们都需要购买武器和弹药来对付流民和土匪,现在用吃食换取武器带去南边贩卖,也许是一条很好的生财路子。
敲竹杠弄来的钱支付了田奎的药钱之后,刘山羊还在凤阳县城里购买了很多的干粮,不说那些包子馒头和熟肉什么的,就是已经开始变硬的烧饼也会成为那些溃兵们的果腹佳肴。和九斤低语了几句,刘山羊把马车交给老许赶着,自己带着九斤扛着半袋子烧饼下了马车,向路边坐着的一群溃兵走去。
刘山羊的军衔是上尉,他的局长呢虽说已经破烂不堪还满是污渍和血迹,但衣领上的上尉标示却还在,是以那些溃兵见到刘山羊冲他们走了过来,纷纷不自觉的起身立正站好,就差立马给刘山羊敬礼了。和这些溃兵们聊了几句,刘山羊才得知这些家伙并不是从南京城里撤出来的部队,这一伙子家伙都是第五战区的逃兵,是准备偷着逃回家乡去的逃兵。
“既然是准备回家去的,你们的武器和弹药也就用不上了,我给你们每人两块大洋做路费,你们把武器和弹药留下,再脱了身上的军装回家去把。”刘山羊让九斤给他们每人发了两个烧饼,然后用不到30块大洋就换回了十几支步枪和超过800发子弹,当然还有20颗九斤最喜欢的木柄手榴弹。
第六章 再遇
第一次的顺利得手让刘山羊有了要当一个枪贩子的想法,这十几支步枪和弹药拿去湖南湖北那样的地方指定能换回几百块大洋,而他刚才只花费了不到30块大洋和一些烧饼。打定了主意要去四川,就意味着自己今后不再是88师的上尉军官了,没有了这层身份的保护,干什么都需要用钱去解决,在年龄上已经能算是唐城叔叔辈的刘山羊在为人处事上自然不是唐城和九斤所能比拟的,考虑起问题来也自然是全面些。
谢波的离开曾经一度让刘山羊郁闷不已,即使谢波少了一条胳膊,但在刘山羊看来也要比教导总队的那些家伙要强很多。光华门外的连续作战让刘山羊身心疲惫的同时,更多感受到的便是悲伤,因为二连老兵的伤亡率实在太高了。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庞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日军的炮火里,刘山羊的心里最后只剩下了麻木和无望。
一个又一个相熟的人离开自己身边,刘山羊在返回光华门阵地之后便已经开始感到孤单,就是在哪个时候,被强留在二连里的唐城才算是真正开始进入刘山羊的视线里。留下唐城教会他战场保命的本事,这是刘山羊答应过谢波的事情,在日军首次攻破光华门城防的时候,刘山羊终于发现了唐城的潜力,也发现了唐城具备了作为自己接班人的一些条件。
翻过挹江门之后,刘山羊一直说二连还剩下他们三个,实际刘山羊知道只有自己能算是二连的人,唐城和九斤只不过是半道被自己强逼着进入二连的。“呼”刘山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自己已经打算要放下这一切了,从此之后不再有88师上尉军官的这个身份,他只剩下了一个溃兵的身份。
“刘叔,是田医生,给小城治伤的那个医生。”远远来了几辆马车,眼见的九斤已经看清楚了第一辆马车上的人,其中就有他见过的人。听九斤说后边来的是那个叫田奎的医生,刘山羊示意老许把速度慢下来,如果不是他一路上总是和那些溃兵们闲聊寒暄,提前离开凤阳县城的他们也不会在这里被田奎追上。
用马车上的军毯稍稍把那些武器弹药遮盖一下,刘山羊脸上带着笑意跳下马车站在公路当中,等着田奎的到来。再次遇上了刘山羊,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的田奎也是感到不可思议,他可是比刘山羊晚了一个小时离开县城,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上了,马车上的田奎不禁小心把自己的钱袋塞进一卷被褥中。
“刘长官,没想到咱们在这里又遇上了。”田奎是个留过洋的,说话做事也带着几分西方人的爽快和直接,不等刘山羊开口,他倒是先从马车上跳下来跟刘山羊打起了招呼。被对方抢了先的刘山羊微微楞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田奎递来的香烟叼在嘴里,不过在点烟的时候,刘山羊倒是隐秘的打望了几眼田奎身后的那几辆马车。
田奎一行人有四辆马车,除了第一辆马车上只坐着田奎自己和几个药箱还有些被褥啥的,剩下的三辆马车上都坐着些老弱妇孺,这一看便是举家迁移的架势,看来这个医生的脑子转的也是蛮快的。“田医生还是要出外访友呀?”刘山羊装着并不知晓的样子问着田奎,甚至还装着不知道后面的三辆马车和田奎是一路的。
面对刘山羊的问话,田奎倒是也没藏着掖着的意思,“这不是听说南京城丢了吗,就想着把家人都搬回乡下的老宅子去,这万一要是日本人真的打过江了,守着乡下的几亩地,也总不至于把家人饿死不是,在县城里怕是没有活路的。”田奎的直言不讳倒是让刘山羊有些意外,很少有人敢对着明显是溃兵的自己这么痛快说话。
“刘长官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徐州好像不是走这条路。”刘山羊在诊所里和马汉说的都是去徐州的事情,田奎虽说生怕自己的诊所被这伙溃兵给抢了,可在担心之余还是小小的听了那么几耳朵,所以他对刘山羊四人出现在这里也很好奇。
“我那侄子还小,我可不想他就这么把命扔在战场上了,所以就想着先把他送去四川养伤,在县城里问了些人,说是这条路是走周口方向的,我们准备走南阳转道湖北再去四川。”刘山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田奎说的这么清楚,不过他对田奎的印象不算坏,至少在他看来,田奎是个能够守口如瓶的人。
“恐怕不行”刘山羊的话音刚落,田奎便摇着头,“你那侄子的伤虽不算太重,可他的伤口已经出现溃烂的迹象,而且他身上好像还不止那一处伤,新伤加上那些旧伤,你侄子现在的状况根本不适合走远路,不等你们走到四川,我想你的侄子就会旧伤复发,到时候恐怕在世华佗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刘山羊下意识的要说唐城是躺在马车上的,可不等他张嘴说话,田奎又接着说道,“你们有马车也是不行,路途上太过颠簸也会诱发他的旧伤,令他的伤势加重,而且湖北四川一带气候潮湿,就这样带着伤过去,就算能活着赶到四川,恐怕到时候也会大病一场。”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刘山羊也许还不信,可田奎是个医生,刘山羊就不得不慎重对待田奎所说的话了,他可不想唐城死在半道上。
“你们现在最好是就近找个地方给他养伤,我卖给你们的那些药品加上中药的调理,我想你的侄子应该很快能恢复健康。”田奎虽然没说唐城养伤需要多少时间,但刘山羊知道这个时间绝对不会是三两天。刘山羊混迹过很多支部队,走南闯北的也去过不少的地方,可他对安徽却不熟悉,眼下他根本想不到什么地方适合唐城养伤。
有些闷闷不乐的刘山羊和田奎又聊了几句,然后沉着脸转身回来,马车上的其他三个人都不知道刘山羊这是怎么了,他们也不敢问及,只是按照刘山羊的吩咐赶车前行。在上路,刘山羊也没了心思再去找路上的那些溃兵们收集武器和弹药,只是仰面躺在马车上望着天,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再上路,田奎家的四辆马车一直没有超过刘山羊他们,只是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负责赶车的老许几次示意他们先行,可都被田奎视若未见。“让他们跟着吧,这一路上的溃兵和难民太多了,他家里全都是老弱妇孺,没有了咱们,说不定一会就能被那些人给抢个精光。”刘山羊是个人精似的人物,自然是猜出了田奎的打算,当下也不点明,只是吩咐老许继续赶车就是。
也不知道到底是刘山羊的运气太好还是他说的太准了,他们的马车刚绕过一个转弯,前面就出现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站在路中间的溃兵,看那架势是准备要拦路劫财的。“他娘的,这是要抢到老子的头上来了。”刘山羊本就在为田奎刚才的那些话心烦不已,这会突然冒出一帮拦路劫财的家伙,可算是撞到他的枪口上了,刘山羊准备拿他们来解解气。
老许战战兢兢的按照刘山羊的吩咐继续赶车前行,马车上的刘山羊抓过那支花机关就把子弹顶上了膛,九斤也把两颗手榴弹的后盖给拧开了,只要刘山羊一声令下,九斤立马就能把这两颗手榴弹给甩出去。刘山羊这边是准备要硬顶过去了,可后面的田奎一家人却是早已经惊恐万分,溃兵就如同兵匪,和这些拿枪的根本就讲不通道理,这里又是荒郊野外的,真要是对方东了杀心,他们这一家子可能就要暴尸荒野了。
“哒哒哒哒哒哒”突然响起的枪声吓的田奎一个激灵就从马车上蹦了下去,连滚带爬的滚下路基趴好之后,再抬头向前面望去,惊魂未定的田奎这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局面。刘山羊此时正平端着花机关叉腿站在马车上,枪口直指那帮拦路的溃兵,唐城的两支驳壳枪也机头大张的出于待发状态,九斤举着两颗手榴弹已经站到了那群溃兵中间,手榴弹的拉火环就咬在九斤的嘴里。
“没事了,这些稀松蛋不敢乱动。”已经跳下马车的老许虽说还有些后怕,可身后有刘山羊和唐城手中的三支枪提气,被刘山羊笑话胆子比针眼还小的老许一支一支把那些溃兵手中的步枪全都抱回到马车上。等田奎爬上立即安慰家人的时候,气势高涨的老许已经把那些溃兵身上的子弹全都掏了出来,只把空空如也的子弹袋留给了他们。
“老二,赶车跟上去,我们跟着刘长官他们的马车走。”虽说不知道刘山羊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但田奎见识过刘山羊他们的手段后,觉得跟在他们后面的确是安全些,至少不用再害怕那些劫道的溃兵或是匪徒。
第七章 无题
刘山羊让老徐收了这些溃兵的武器和弹药,却没有出言斥责他们,要不是被逼急眼了,这些戴着德式钢盔的家伙绝不会像那些地方武装一样干这种拦路劫道的事情。“我们是88师在南京城里被打散的部队,这次是送我本家受伤的侄子找地方养伤的,反正你们要回家,这些枪和子弹自然也就用不上,我用吃食和盘缠跟你们换。”
在刘山羊的默许下,颇为不情愿的九斤再次贡献出一袋馒头和几十块大洋,虽然钱不是很多,但也足够他们各自回家的路费。“多谢长官,多谢长官。”每一个领到钱的溃兵都对刘山羊点头示意,只有九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憨厚的九斤骨子里就是个守财奴式的性子,恨不能把一个大洋当十个来用,刘山羊白白送给这些劫道的几十块大洋,让九斤很是心疼。
刘山羊没有问这些溃兵的部队番号,也没有多跟他们寒暄,等田奎家的马车追上来之后,刘山羊就吩咐老许赶车出发。如果是换做半个月前,刘山羊说什么都要把这些溃兵收进二连,可他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四川了,聚集那么多的溃兵只能是去当山匪强盗,再说刘山羊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养活这么些人。
再上路之后,田奎一家人对刘山他们的态度变了许多,从近而远之已经改变成了畏惧和巴结,刘山羊倒是也不点破,只是和仰面躺着的唐城低声说话。就在刘山羊他们朝着蒙城的方向进发的时候,距离他们不到2里地外一处偏僻的田庄里,一间四处漏风的泥屋子内,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兵正在安静地睡着,打鼾的声音和浓烈的汗臭充斥着整间屋子。
篝火让屋子里的空气变得非常干燥甚至呛人,但是大家却不敢让屋子通风,因为此时正值1月,即使是苏北的天气也是很冷的,而且这伙衣着单薄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御寒的衣物。烟气从屋顶上开了裂的大缝里冒出去,很黑很浓,远远就能看见,但屋子里的人还不得不强忍着呛人的烟气躲在屋子里,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
“长官,都看过了,咱们20多个人的手脚都有不同程度的冻疮,这样的天气对咱们非常不利。”医官张云巡视完了整间屋子每一个角落后很无奈地走到门边上去见自己的连长卢勇。他们这一股人也是从南京城里逃出来的,过江的时候有超过300人,可过了江之后就只剩下了这些弟兄,其他人全都被江水带的不知去向。
乘坐火轮船过江自然是没他们的份,张云他们是坐着木筏或是抱着木头游过江的,正因为多数弟兄都沾了水,才会使得他们在这座田庄里歇了一晚后,却发现睡觉前还生龙活虎的弟兄们竟有半数已经昏迷不醒。那些过江前身上就带着伤的弟兄已经烧的神志不清,已经变白的伤口处烂肉往外翻,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身上没伤的弟兄还好些,没有那些让人看见就心里发毛的伤口,但那些自己划着水渡江的弟兄中,有的人手上已经开始发炎发肿,肿得面包似的。他们的身上大多都有旧伤,那些老兵们的身上更是有遍及全身的小伤,江水侵泡之后这些大大小小的伤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看着一张张被火烤得微微充血但却依然看不到血色,只是看到浮肿的虚弱的脸,张云难过到极点也焦急到极点。
“长官,怎么办?要是没有药,那些身上带着伤的弟兄就麻烦了。”张云无奈地看着连长卢勇,却猛然发现卢勇此时也已经是目光涣散,脸色苍白带着一丝潮红。他赶紧伸手摸摸卢勇的额头,老天爷啊,那额头烫的快冒烟了都,原来长官也病倒了。“六子,你和老何多点几堆火,把屋子烧的热一点,我出去找些吃的回来,肚子里有食了,也许弟兄们就能醒过来。”焦急万分的张云拎着自己的不轻出了破屋子。
这个田庄不止一栋屋子,就在距离张云他们不远的地方还立着几栋屋子,而且那些屋子一看就是有人居住的,起码没有像张云他们的屋子那样到处裂着嘴破着洞。就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十几个戴着大包小包平民摸样的人也正围聚在火堆边取暖烤火,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看便是逃难的难民。
这些难民对张云他们恨得牙痒痒的,本来他们是有余粮的,甚至还拿出过一部份捐助给路过的难民,但是后来来了带着枪的军人抢他们带着的粮食,而且还不止一拨来抢,只要一想到这些,他们就对张云他们这些穿军装的打心里恨出来。吃食并没有被抢光,可他们仙子阿却很饿,因为张云他们也在这里,只要张云他们还在,这些难民就不敢把吃食拿出来,谁知道会不会又被抢一回。
田庄周围是打偏的空地,冬季的空地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雪的白色,惨白的雪色虽然不明亮,但是却很是刺眼。衣着单薄的张云眯着被烟火熏得难受的眼睛,站在破屋子门口四处张望着,虽然眩晕一阵阵袭来,但是他还得硬撑着。屋子里躺着他的30多个袍泽,而且其中半数已经昏迷不醒,作为唯一剩下的医官,他要想办法让那些弟兄都好起来活下去。
这处农庄的位置其实很危险,虽说丝绸都是开阔地,可同样限制了他们的移动范围,一旦出现险情,屋子里的弟兄就有可能被敌人包了饺子。可张云他们此时根本移动不了,先不说还有半数弟兄昏迷不醒没有意识,就是剩下那一半还有些神智的也饿的手软脚软,根本也走不了远路。
要先找到食物才行,张云的视线移向几十米外的其他屋子,他知道那些屋子里有人,昨晚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人就应该有粮,他们不可能没有粮食准备过冬,“那里的人肯定有粮食,得找个办法让他们拿出来。”但是有什么办法能拿到粮食呢?好像除了来硬的,用枪逼他们之外,张云此时再也想不出有其他的办法。
:我们川军为什么要出川抗日?因为小鬼子不把咱们中国人当人,因为咱们不打跑他们他们就要残害咱们的老百姓!如果你们自己这样做了,那你们和小鬼子有分别吗?“就在张云已经决定要叫人和他一起过去抢粮的时候,脑袋里突然想起了川军离开四川之前,军长曾经说过的那段话,是啊,要是军人都去抢老百姓了,那和小鬼子还有什么分别。
张云忽然无助的流出了眼泪,不是被雪光刺激的,他是真的哭了。在战场上面对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张云这时竟然哭了!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时他流过泪,但那是悲愤,他从穿上军装开始就没在困难面前落过泪。但是今天他哭了,因为他真的没别的办法,屋子里的弟兄和连长几乎就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着,可他却没有办法救治他们,这是一个医官的悲哀。
“哒哒哒哒哒哒“突如其来的一阵枪声打断了张云无声的哭泣,虽说张云是个医官,也没有多少开枪射杀小鬼子的经历,但这些都不妨碍他立即辨别出了枪声传来的方向。有枪声自然就会有人,张云还记得昨夜摸进这个田庄的时候,好像只是从公路上向这边走了不到2里地,只要越过田庄东边的那个坡地,就应该能看得到公路才对。
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泪水,张云用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抓起只剩下三发子弹的步枪向那坡地奔去,已经没有办法的张云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距离此处不远的那条公路上。用枪的不一定会是**,但张云几乎盲目的能肯定刚才开枪的绝对不会是日本兵,因为他知道日本兵的追击速度还没有这么快,只要来的不是日本兵,张云就是舍了自己这条命也要带回吃食。
“站住,把吃的都交出来,要不,我就开枪了。”一块冻的硬邦邦的土坷垃被大力的抛扔在公路中间,不等马车上的刘山羊和唐城他们回神,路边的野地里就已经冒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趴伏在野地里端着步枪的正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云。
这几辆马车的出现让跑过坡地的张云喜出望外,他还有些后悔没有多带些人一起过来,要是能劫下一匹马,那弟兄们就能有肉汤喝了。已经喘的头晕眼花的张云根本还没有看清楚马车上的刘山羊也穿着**军装,便捡起一块土坷垃扔了出去,枪里只有三发子弹,他可不敢随便lang费。
“娘的,今天遇上的小毛贼还真是多,还没完没了的来。”一脸惊愕的刘山羊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卡啦一下拉动花机关的枪机推弹上膛,抬手就要冲着那想要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扫上一梭子,不想却被唐城伸手给拦了下来。
第八章 相助
“先别开枪,人家不也只是扔了个土坷垃吗,先问问再说,花机关的子弹可是不多了。”唐城的理由让刘山羊差点没笑出来,这也是个财迷的,人家这都端着枪要开火了,他这还在纠结花机关的子弹不多了,这是个什么理由呀?
其实并不是唐城可惜那几发子弹,而是因为他听到张云喊叫之后的本能反应,虽说张云的口音是偏重于北方的,但他的口音里还是带着一股子川音。唐城从小跟着到处传教布道的罗伯特游走四方,除了北平城,就属在重庆住的时间长,虽然唐城的四川话不是很标准,但这并不妨碍他已经听出张云的四川口音。
就像谢波曾经说过的那样,日军的渗透部队也许会装扮成**或是难民,但他们绝对冒充不了川军,因为小鬼子是学不来四川话的。这里地处苏北,如果这个想要拦路抢劫的家伙不是日本兵假扮的,那解释就只有一个,此人绝对是和自己一样逃离南京城的川军士兵,所以唐城觉得刘山羊不该把子弹打进自己人的身体里去。
“出来说话,藏头露尾的算是什么本事,便是那劫道的也要亮个字号不是吗。”没好气的等了唐城一眼,刘山羊有些悻悻的把花机关的枪口垂了下来,不过刘山羊话中的敌意却是极其明显的。跑的气喘吁吁的张云依旧趴伏在野地里,虽然衣着单薄的他已经冷的瑟瑟发抖,可他却不敢起身,因为此时的张云已经发现了刘山羊军装衣领上的上尉标志。
“出来吧,还要老子过去请你呀。”见对方没有动静,刘山羊有些不耐烦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然后赤手空拳想张云的方向走去,九斤有些不放心,便拎着唐城递给他的驳壳枪跟在身后。野地里趴着的张云现在是连想死的新都有了,本想给弟兄们弄些吃食,没想到却给自己招惹来个大麻烦。
刘山羊脑袋上没有带钢盔,可随后跳下马车的九斤头上却扣着唐城的德式钢盔,这明显就不会是杂牌部队该有的东西。再加上刘山羊衣领上明晃晃的上尉标志,此时张云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了。“长官好”张云心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索性一咬牙不等刘山羊走到自己面前就主动站了起来,给刘山羊行了个持枪礼,然后张云便直愣愣的站在了野地里不再说话,完全就是一副听凭刘山羊发落的嘴脸。
“你是川军的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刘山羊倒是没听出张云的口音,而是从张云脚上穿着的草鞋上看出了端疑,当时在南京城里遇上幺叔他们的时候,那些川军的家伙便是这样一幅寒酸样。不过刘山羊也是奇怪了,过了讲的川军大多都被集中带走了,怎么这里会有川军的人出现。
许是看出了刘山羊没有恶意,被冻的一个劲直哆嗦的张云磕磕巴巴的把自己的部队番号说了一遍,甚至连他还有30多个袍泽就在附近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长官,我那些弟兄有半数因为过江的时候着了寒气,现在已经烧的昏迷不醒,如果再找不到药品救治,恐怕连今天晚上都过不去,还有就是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张云的话还没说完,他自己的肚子就已经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让九斤那了一个馒头给张云,刘山羊转身回到了马车边,把张云的话又给唐城复述了一遍。刘山羊不是没有想要帮助张云他们的念头,可是离开凤阳时候买来的那些吃食已经剩的不多了,对方有30多人,真要是想喂饱了他们,马车上的那点吃食根本就不够,况且刘山羊也不知道唐城从田奎手里购买的药品里有没有适用的。
“还是去看看吧,我估计这些川军的人是准备要回四川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和咱们搭伴走呢,这么远的路有帮手也是好的。”望着唐城紧锁的眉头,最后还是刘山羊做了最终的决定。刘山羊的溃兵生涯里没少经历过像张云他们此时的生活,所以他自然也能体会到张云他们现在所要面临的局面和困境,再说自己手里现在有钱,有钱就能买到粮食和药品。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后面跟着的不就是田医生吗。刘叔,你去给田医生说说,带上他一块去看看,把咱们买的那些药也带上,兴许里面有能用得上的也说不定。”刘山羊显然是想差了唐城紧锁没有的原因,唐城根本不是想要劝说刘山羊不理此事,他刚才是在琢磨该怎么去说服后面马车上的田奎。田奎是个医生,带着医生过去应该会管用些,只是不知道田奎会不会同意跟着刘山羊过去走一趟。
“姥姥,老子手里可是拎着枪的,他要是不怕死大可以跟我拒绝试试看。”当唐城说出自己对田奎的担心之后,刘山羊的眼睛瞪的溜圆,一伸手就把腰间的驳壳枪抽了出来。“田医生,前面遇上个川军的弟兄,他们在前面有十几个人病倒了,你是个医生,能不能跟着我过去给川军的弟兄们瞧瞧病,你放心,瞧病的药从我们那边出。”刘山羊话的意思是要和田奎商量的,可是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味道。
田奎当然是不想去,他安排自己的马车跟着刘山羊他们,虽说是为了提防时不时出现的难民和溃兵,可他打心底里是不想和刘山羊他们扯上关系的。田奎的两个弟弟也在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哥哥直接回绝刘山羊,可田奎不敢呀,因为刘山羊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支驳壳枪,那黑洞洞的枪口可是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指着自己。
“那行,既然我是个医生,就不能见死不救,只是我这些家人怎么办?要带着他们一起过去吗?”田奎有些无奈的答应了刘山羊的要求,只是他有些不放心自家这些人的安全。田奎害怕刘山羊他们离开之后,拥有马车的田家人会被后面赶上来的难民和溃兵给抢了。
刘山羊听的田奎已经答应跟自己过去了,早已经是喜笑颜开的摸样,这会又听的田奎担心家人,便笑着回答道,“你的家人尽管放心,只是我和你两个人过去,我的侄子和九斤留在这里看着马车,一会叫你家的人把马车赶过去聚在一起好了。”刘山羊的话打消了田奎的担心,而且刘山羊还答应他会一直沿途护送田家,直到田家赶到蒙城老宅为止。
田奎到底是个留过洋的医生,只是和张云简单交谈之后,便大致弄清楚了那些昏迷不醒的川军士兵需要的是什么药品。“还好这些药品我这里都有,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重新恢复了医生本色的田奎这会比刘山羊还着急,挎着自己的出诊箱一个劲的催促着张云赶紧带路。
唐城没大方到把自己的军大衣给张云穿上,不过他倒是让九斤随后带着些馒头追了过去,只是和田奎家里的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唐城裹着军大衣唐门躺在马车里望着天,已经上了膛的驳壳枪就攥在手中,只是隔着军大衣,田家的人并不知道唐城手里有枪。中医老许被留下照顾唐城和马车,在老许怪模怪样端着支步枪四处张望的时候,唐城正在自己想着心事。
从罗伯特遭遇日本人毒手意外去世开始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唐城在脑子里飞快的把这几个月来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结果发现从罗伯特死后,好像只有在自己射杀日本兵的时候,才不会感到迷茫和无助。那种迷茫而无助的眼神,唐城在离开与江门的时候已经看的太多,他想象不出自己也带着那样一副眼神是个什么样子。
自小被罗伯特养大的唐城看着玩世不恭嬉笑无偿,可实际唐城却是个再倔强不过的性子,这种性格注定了唐城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唐城那日在罗伯特的灵前是发过誓要杀日本人报仇的,若非是如此,他也不会答应刘山羊的要求留在南京城里和日本兵打仗,可眼下这种状况却不是他想要的,像这样被裹着纱布躺在马车上,对性子跳脱的唐城来说绝对是种折磨。
不自觉的又用手去摸着包裹在油纸中的那本护照,唐城突然有了想要撕毁护照的念头,随着日军的强势进攻,他们进攻中国的其他地方是迟早的事情。有过南京的经历,赵志并不认为四川也能守得住,到时候中国遍地都是该死的日本兵,也许他不应该还留着去美国的希望,该专心留在中国杀日本兵才对。
仔细想了想,唐城还是打消了想要毁掉护照的念头,那支m1911手枪已经不知了踪影,身上这本被保护的很好的美国护照便成了最后一件跟罗伯特有关的东西,唐城忘不掉罗伯特,自然也舍不得扔掉跟他有关的东西,这本护照可是罗伯特为唐城办理的。
第九章 学会漠视
刘山羊和田奎回来的速度比唐城预想的还要快,不过他们不是回来继续上路的,而是回来拿粮食的。大度的田奎从自家的马车上扛了半袋大米下来,刘山羊随手又从田奎的马车上拎下一口铁锅,“妈的,那群川军的家伙就是木头脑袋,旁边就藏着一群带着粮食的,到把自己饿的都快要死了,真他娘的佩服之极。”刘山羊骂骂咧咧的和田奎又走了,听的马车上的唐城也有了几分好奇。
唐城想跟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惜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会使枪的,中医老许纯是个指挥摆架势的,如果自己也走了,田家这一家子老老小小就没人照看了。刘山羊和田奎回来的也快走的也快,自然也就没时间跟唐城细说,刚才跟着冻的不住打抖的张云去了那间破屋子,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可是把田奎唬的不轻,他没想到这些扛枪的居然还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田奎先是大致的把那些昏迷过去的士兵看了一遍,还没有用药之前,田奎就已经能断定这些大兵都是饿的冻的了,要是给他们每人给灌一碗热粥进去,管保一个个活奔乱跳。刘山羊可没有田奎那么细致,一看这满屋子人穿的还是单薄的夏衣便来了火,立马吩咐了九斤砸开其他屋子的门,他要给这些笨的要死的川军换个地方待着。
接连着砸开了两间屋子都不是很好,最后被九斤砸开的便是那间聚集了难民的屋子,刘山羊才不管什么狗屁的不能扰民,直接拎着驳壳枪进去转了一圈,屋子里围着火堆取暖的难民就全都被他哄了出来。“瞧瞧你他娘的那长的是什么脑袋?”刘山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张云就是一顿骂,“这些家伙个顶个穿的厚实,个个都带着吃食,你就不能先跟他们要些吃的,你他娘的手里端着的那是烧火棍子啊?”
张云有心想说川军有军纪不能扰民,可再一看那些昏迷不醒的袍泽弟兄,话都到了嘴边了,又被张云咽了回去。川军自出川以来一直严守不能扰民的军规,可是国民政府对待川军却如同后娘一般,武器弹药补给永远不会足量准时,被服辎重也别指望,张云他们连队里有半数士兵使用的步枪还是老掉牙的老套筒,有些连膛线都已经磨平了。
刘山羊是凶了些,说话做事也很强势,但张云知道刘山羊这是在帮他们,这间屋子暖和干燥,对连里的弟兄们绝对是一件好事,张云也不希望自己的那些弟兄躺在潮湿冰冷的破屋子里。“老子不是土匪,还看不上你们那点东西,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蛋,有多远就滚多远。”被刘山羊从屋子里赶出去的难民围聚在门口也不走,其中的几个妇人甚至用了最尖酸的话诅咒着刘山羊,不过刘山羊对这些根本就不搭理。
九斤被刘山羊派去帮着把那些昏迷的川军转移到暖和的屋子,他和田奎回来拿米拿锅却是为了给那些川军煮粥。被刘山羊无视了的那些难民连续进了其他几间屋子,都因为屋子破旧漏风而放弃,最后众人一合计还是继续走吧,反正在那屋子里休息了好一阵,体力也已经恢复过来,如果不走,万一那个不讲理的兵痞军官再翻了脸,他们可就惨了。
于是在刘山羊和田奎拿着大米和铁锅离开之后不过几分钟,马车上的唐城就看到了十几个从野地里冒出来的难民。初见那些人影的时候,唐城和老许还以为是刘山羊他们回来了,可是一看又不是,神经质的老许便把枪口端了起来。“许叔,那只是些普通人,不用怕,这还有我呢。”唐城把压在军大衣下的右手拿了出来,手中的驳壳枪让老许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边走一边骂的难民们上了大道,距离唐城他们的马车不过几米远便站住了,可惜他们不敢凑过来,因为唐城手中的驳壳枪正指着他们,而且田奎那俩弟弟也都拎着粗大的棍子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唐城并不愿意用枪口指着这些明显就是难民的人,可他身后是田家的妇孺老弱,一路上刘山羊给他讲了很多流民乱兵抢劫的事情,所以唐城只能硬下心肠漠视这一切。
见唐城和老许手里都有枪,这些本想凑上来的难民最后只好选择了离开,不过这些人离开不大会功夫却又返了回来,就在唐城他们马车前面不过十几米外停了下来。垂下枪口的那一刻,唐城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生怕这些去而复还的难民会冲过来。回望来时的方向,烧红的天幕渐渐褪色,虽然不知道刘山羊他们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回信,但唐城知道至少这里还是安全的。
并非每一个人都有唐城这样的心态,从后面渐渐追上来的难民和溃兵见到超过他们的马车全都停在了这里,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诧异,他们想不通这些马车为什么不走了,更多的人在猜测是不是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听到了他们的议论,马车上的唐城依旧稳稳的躺着,不过军大衣下的驳壳枪却已经指向了刚刚赶到这里的那些溃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中不住猜测的难民们见马车不走了,他们也抱着等待观望的态度选择了停在这里,渐渐的马车这里的难民和溃兵开始多了起来,少数胆子大些的难民还伸长了脖子打量着马车里躺着的唐城。马车周围的人多了,田奎的两个弟弟也都拎着棍子守着自己的马车,唐城不想撵这些寻求安全的你那么离开,只好让老许端着步枪去帮田家的人护着他们的马车和家人。
从马车上翻身坐起的唐城动作太过突然,把靠近马车的难民和溃兵都吓了一大跳,难民们害怕的只是唐城手中的驳壳枪,而那些溃兵却是被唐城身上的杀气给惊着了。忍着身上的伤痛,唐城裹着那件满是血迹的军大衣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些眼神迷茫的人们,跳下马车的一瞬间,唐城受伤的腿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可随即痛进心底的却是这些人麻木捂住的眼神。
年轻的身体自然有年轻的优势,可难民中随行的老人和妇孺却愈渐乏力,单独或三三两两停下来歇脚的越来越多。面无表情的唐城每每转头,总会发现队伍的长度在逐渐拉大。越来越多从后面赶上来的难民选择了和大家一起停下来休息恢复体力。
休息一刻钟也好,两三个小时也罢,在唐城看来都无助于缓解他们的无助和彷徨,这些已经丧失信念的难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漫无目的的在随波逐流,大家走他也走、大家停他就停。唐城图尔想起了自己从苏州向南京逃离的时候,路上遇见的那些**是不是也是现在这般看待混迹难民中的自己呢。
半小时过后,刘山羊他们还是没有动静,停留在此处的一些溃兵却坐不住了,他们小声的聚在一起合计着,终于有十几个溃兵纠集在一起准备离开。路过马车的溃兵无一例外的都向唐城看去,双手都攥着驳壳枪的唐城也不畏惧他们的眼神,只需稍稍抬起枪口,这些一路上被他们超过的溃兵便会选择低头离开,唐城不认为他们有胆子敢跟自己的驳壳枪硬碰硬。
人是群居动物,这是罗伯特说给唐城的一段话,见到已经有人准备要离开了,停下休息的难民中也有坐不住的想跟着那些溃兵一起离开,本来还算寂静的人群立刻开始嘈杂起来,田奎的两个弟弟立马攥紧了手中的木棍死死盯着靠近他家马车的人群。“啪”唐城手中的枪响了,一个本想要伸手去掀开马车盖布的难民兔子一样窜回人群中,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马车上的唐城和他手中那支还冒着青烟的驳壳枪。
“要离开就赶快走,马车里都是老人和孩子还有女眷,再敢乱伸手,我就送他回老家。”唐城口中所说的回老家绝对不是个好话,大道上的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即使脑筋转不过弯的,只要看到了唐城手中的驳壳枪,也都选择了低头疾行。朝天鸣枪的唐城实际并不知道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他不是害怕,而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现在被他用枪口指着的全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如果罗伯特知道自己此时干下的这些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埋怨自己,要知道罗伯特从小就教育唐城要有爱心要有博爱和大爱,可自己刚才却是已经违背了罗伯特的意思。眼神中带着懊悔的唐城慢慢垂下枪口,不过他的手指却不曾离开扳机,亲身经历过的种种,已经让唐城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如果自己不能做到刘山羊要求的那样,腿上带着伤的自己也会成为难民中的一份子,可唐城并不想这样,所以他必须学会漠视。
第十章 意外对峙
啪!清脆震耳的枪响把马车上的田家人连同马车周围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本还沉浸在遐想中的唐城这才魂游归来,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还直接蹲低了身形躲在了马车的另一侧。不是唐城脑子抽风了,而是他被刚才的枪声给吓着了,刚才那声枪响是标准的步枪射击时发出的枪声,唐城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朝他开枪,但他能肯定刚才那颗子弹的确是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去的。
接连的两声枪响让围聚在大道上的难民们不知所措,唐城突然间的狼狈反应更是令他们一头雾水,在唐城还未做出任何表示之前,从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咆哮。马车后边的唐城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头,手中的驳壳枪也顺势指了过去。一名长相和马汉有几分相似的**军官排开众人冲了出来,瞪圆的双眼中带着一股子怒气,整个人就带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冲到了唐城面前。
以周围众人的表情、目光以及现场的状况,唐城就是个傻子也不难猜出刚才的那声枪响跟眼前的这人有关联。只是那军官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没等唐城的枪口指向他,那军官就已经冲到了唐城的面前,而且嘴里还在不住含糊不清的咆哮着。
对方的咆哮有些含糊不清让唐城听不清楚,但这会儿他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这里前后都没有人烟,真要是有人开枪击中了自己,最多就是个枪走火的借口。见唐城不答话,那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军官更是恼怒不已,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向唐城的领子。唐城杀过日本兵,可他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如果这会又面镜子的话,他一定会发现自己面色煞白,宛若一只落入狼口的仓惶无助的兔子。
就在这时,马车边的野地里突然响起一声怒吼,迟迟没有回来的刘山羊出现了,同样眼带煞气的刘山羊上前一步顶在了唐城面前,和那气势汹汹的**军官双目对视着。与刘山羊对视了不过几秒之后,想要伸手去抓唐城衣领的**军官稍稍后退了两步,视线也开始有些飘忽着不敢和刘山羊继续对视下去,刘山羊的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这才把手中拎着的驳壳枪收了起来。
而唐城这才注意到这个无缘无故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军官长了长马脸,而且此人的军装和装束和刘山羊并不一样。刘山羊隶属的88师是**的嫡系部队,佩戴的钢盔一律是德式的大耳沿钢盔,眼前这个**军官头上戴着的却是一顶英式的锅盖钢盔,而且他的军装布料只是普通的粗布,和刘山羊身上的军装相比,简直就像个三流部队里出来的人。
作为被谢波和刘山羊看重的人,唐城这些日子没少被刘山羊灌输有关军队里的一些事情,**中的部队也分派系,嫡系和地方部队之间双方各有优劣,密切合作也多过于分歧。在大多数时候,地方部队都从属于**将领的指挥,虽说互无隶属关系的军官之间未必就看得惯,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素来没有恩怨间隙之说。
眼前这个家伙说不好就是个地方部队里的军官,既然此人是个军官,就不该不会看不出自己是隶属**嫡系的,可他为什么还非要挑头向自己发难?带着浓浓的疑惑,唐城也把自己的驳壳枪收了起来,然后裹紧了军大衣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的盯着那被刘山羊逼退的家伙。
对方已经连退了两步,如果是换一个人在这里,也许就不会再说什么,可惜出现在这里的是刘山羊,和谢波相比,似乎刘山羊更加是个喜欢护短的人,尤其是唐城在场的时候更是如此。对方退了,可刘山羊却上前两步继续与比自己矮了小半个脑袋的对方正面对峙,根本就不搭理对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刘山羊只是冷冷的盯着对方的眼睛一言不发,直到对方的眼神中已经出现了慌乱。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中尉,见到我这个上尉为什么不敬礼?”眼角扫过对方衣领上的中尉标示,刘山羊第一句话就把对方憋的想要吐血,“怎么?想耍人多是吧?”见对方伸手突然多了几个面色阴冷的溃兵,刘山羊笑着把手抬了起来,刚才已经收起来的驳壳枪不止什么时候又被刘山羊握在了手中,黑洞洞的枪口这会正正的指着对面那家伙的额头。
“这是我的人,我是他的长官,该怎么管怎么教,那是我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中尉就敢跑来我们88师的地盘撒野,你的长官就没有教过你死字是怎么写的吗?”刘山羊把驳壳枪亮了出来,那人身后的溃兵不敢再轻举妄动,可刘山羊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用驳壳枪接连在对方的脑门上敲出几个红包,刘山羊突然起脚把对方踹翻在地上。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刘山羊上前一步用脚踩着那人的胸口,让对方只能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然后回身骂着坐在马车上的唐城,“这就是个怂包蛋,只会欺软怕硬,对付这样的家伙,你就要比他狠比他坏比他厉害。你腰里别着的硬家伙也不是烧火棍子,有人欺负到门上了,你就给老子开枪打,打死了算他倒霉。”
对于刘山羊的这番话,坐在马车上的唐城只能暗自报以白眼相向,但他知道刘山羊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自己好。刚才的那颗子弹的确令唐城害怕到了极点,不管对方是不是有意在朝自己开枪,唐城都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子弹擦着身体飞过的气流。如果不是刘山羊及时赶回来逼退了那人,也许不止是自己这辆马车会被他们抢了,就连田家的马车恐怕也保不住了。
见唐城还是一副木愣愣的表情,恨铁不成钢的刘山羊又骂了他几句,这才算是放过了唐城。放过唐城了,却不代表刘山羊也打算要放过还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这个家伙,只是个还不知道是什么三流部队里的中尉,刘山羊完全没有什么手足相残负担,就拿此人刚才想对唐城不利的举动来说,就已经足够成为一个刘山羊收拾他的理由。
“你们几个可别乱动啊,老子的手上可是有伤,要是这手指头稍稍哆嗦那么一下,你们这个中尉可就要完蛋了,不信,你们上来试试。”对方那几个溃兵见刘山羊把他们的排长用脚踩着不放,便有点想要蠢蠢欲动的意思,却不想刘山羊直接把驳壳枪举了起来瞄向他们几个。
刘山羊会突然出现并不是意外,唐城开的第一枪就已经惊着刘山羊了,听到枪声的他急吼吼的往回赶,刚看见站在马车上的唐城,刘山羊便又听见了第二声枪响,然后就看到唐城跳下马车和那中尉的出现。刘山羊本就是个喜欢护短的人,尤其对方想要对付的还是唐城,虽然不知道这里刚才都发生过什么,但刘山羊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唐城被人给欺负了。
没有人敢于直面刘山羊抬起的枪口,那名被刘山羊踩在脚下的中尉军官涨红了脸拼命的挣扎着,可惜没能从刘山羊的脚下挣脱出来,反而把自己逼得不住大喘气。“住手,都是自己的袍泽,持枪相向有意思吗?”围聚在一起的难民和溃兵随着那声高喊自觉的散开一条通道,一个身材魁梧的少校军官从拥挤的人堆里走了出来,一直坐在马车上的唐城下意识的看了刘山羊一眼,随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刘山羊身后。刘山羊楞了一下,随即把驳壳枪收了起来,等那板着脸的少校走到自己身前,不等对方说话,刘山羊面色一整先给对方敬了一记军礼,那被刘山羊踩在脚下的中尉也急忙爬起来给那少校敬礼,只是敬礼的动作比刘山羊差了许多。
对于那满脸潮红的中尉,冷脸少校并没有回礼,倒是给刘山羊回了一记有力的军礼。在这之后,冷脸少校朝唐城瞟了一眼,还未醒过味来的唐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站在刘山羊身后的阴影里。冷脸少校用不太满意的口吻向刘山羊和那中尉询问,问一句两人就各自答一句,那中尉恭顺敬畏的姿态与先前对待唐城的粗暴态度判若两人,刘山羊到还是站的笔直。
“你能确定刚才那一枪是冲着你打的吗?”大致了解情况之后,冷脸少校的目光跳过刘山羊直接看向唐城,当他开口问话时,唐城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便只是默默的点着头。其实唐城压根没不知道对方在问自己什么,他只是按照刘山羊的眼色在点头而已,唐城点了头,那个中尉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蓄意朝自己的袍泽开枪那可不是关禁闭就能解决的。
刘山羊本以为对方出来的这个少校也是来找麻烦的,却没有想到对方是想要主持公道,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既然已经抹了对方的锐气,刘山羊倒是也没想非要和对方掰扯出个什么结果,所以在唐城点头之后,刘山羊反而为那被自己踹翻在地的中尉说了几句好话。
面对刘山羊不知何意的“大气”,那低着头的中尉不知该如何言谢,只能在心中自感懊恼和愧疚。冷脸少校微微叹了口气,既不责备,也不解释,只是盯着刘山羊看了两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离开。
第十一章 警觉
对方已经表示出了善意,刘山羊自然也不能不上道,跟着那少校远远的站在一边,刘山羊小声的把自己隶属88师和发现30几个川军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刘山羊本就没指望这个87师的这个后勤少校能做出什么表态,他只是给其他的溃兵们做出一个假象,他刘山羊和这个少校是能说得上话的。
被众人推出来的少校本来就只是个87师管理后勤的,说客套话拿手,可面对刘山羊这样浑身血腥味的家伙却是不敌。得知刘山羊隶属88师之后,少校当即表示要刘山羊自己拿主意,至于这个87师的少校怎么会带着一个班的士兵跑来这里,刘山羊却是不想知道的太多。
也不知道87师的那个后勤少校都跟拿回溃兵说了什么,总之混在中的那些溃兵们不再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唐城看了。不再被溃兵们盯着看了,顿感轻松的唐城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然后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唐城腿上的上只是没有恶化,并不代表它就已经愈合了,刚才慌乱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腿上的伤口就已经崩开出血,这会突然松懈下来,唐城便晕了过去。
鼻端中闻到的米香味把唐城从昏昏沉沉中拉了出来,睁眼一看,自己正裹着件军大衣躺在一堆软草中,迷迷糊糊的扭头向身侧看去,大堆的软草中还躺着九斤和刘山羊。起身从软草中坐起,唐城看清楚了自己是在一间屋子里,田家的老老小小正围坐在屋子中间的火堆边取暖低语,见唐城自己醒来了,田奎和老许马上过来为唐城切脉和测量体温。
“先喝点粥吧,见你们没醒,我们就先吃了,这是单独留给你们三个的。”见唐城一切正常,田奎从火堆旁拎过一只瓦罐,里面是熬的稀烂的米粥。肚子早就饿的咕咕作响的唐城倒是也不客气,满满灌了一碗米粥之后,浑身暖洋洋的唐城起身站了起来,按照往常的惯例,唐城依旧把自己的两支驳壳枪一左一右斜跨在身上,备用弹匣也插在皮质弹包里。
“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唐城的嗓子有些沙哑,但不妨碍他和田奎的交谈,虽然后者听的不是很清楚。唐城知道刘山羊答应过要护送田奎他们回家,可现在身处的这间屋子一看就很破旧,不过能是田奎一路上提及的田家老宅,一直都没有安全感的唐城急于弄明白自己现在什么地方。
“咱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里是那些川军找到的一个田庄,离着昨晚你开枪的地方还不到一里地远。”田奎给唐城倒了一碗热水,然后接着说道,“刘长官见你昨晚一直昏迷未醒,就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等你醒了再上路,那些川军的人就在隔壁屋子。”田奎对唐城很有好感,两个人一问一答的倒是聊的畅快。
虽然田奎说刘山羊决定留下是为了自己,可唐城却是已经猜出刘山羊的打算,他们三个现在已经是逃兵的身份,这种时候,刘山羊决计是不愿意和那些溃兵混在一起的,尤其昨晚还出现了一个87师的少校。田奎提及隔壁屋子里睡着那些川军的时候,唐城突然明白了刘山羊这样做的原因。
当日过江之后,刘山羊四处打听88师过江的情况,虽说最后没有找到88师的部队,可刘山羊却得到了其他部队过江之后的动向。川军一直不受国府的待见,进驻南京的川军部队多数没有过江而是选择了和日军正面为敌硬打硬冲脱离险境,凡是过了江的川军多数被其他部队整编和收容。隔壁这些川军一定也是想着私自跑回家的逃兵,刘山羊决定停留一晚,又给粮食又给瞧病的,一准是为了让这些川军给他们当入川的向导。
唐城当初跟着罗伯特离开重庆走的是水路,老兵油子的刘山羊也从未踏足过四川,所以虽然他们决定了要去四川,可到底走哪条路,三人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伙川军的出现算是为他们解决了大问题。“我出去走走”接过田奎递来的烟卷,唐城面色沉静的打开门出了屋子。
原本以为这里的屋子都是连着的,结果等唐城出去了才知道,原来那伙川军待着的屋子还在距离他们十几米外的地方。按照田奎虽说的方向,唐城叼着烟卷慢腾腾的走了过去,直到他透过木门上的缝隙看到了屋子里的火光。“我找张云”推开木门,唐城走了进去,不大的屋子里挤坐和斜躺着30几个川军士兵,和唐城见过一面的张云正在给其中一个伤兵喂米汤。
“咱们聊聊”唐城说完话就转身出了屋子,屋子里弥漫着的汗臭味和血腥味在热气的烘烤下让唐城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张云的衣领上没有军衔标志,唐城也搞不清他是个什么军衔,不过这里的川军众人,唐城就只认识张云一个人,所以想问的事情只能向张云打问。对于唐城的到来,张云倒是稀奇,当时张云只和刘山羊、田奎还有老许打了照面,对于躺在马车上的唐城却没什么影响,不过昨夜刘山羊和九斤把唐城弄下马车的时候,张云倒是见过唐城。
“我叫唐城,是从上海一路打到南京的,也算是个老兵了,所以有些事情向从你这打听一下。”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唐城蹲在墙根下享受着阳光的温暖,随后出来的张云见状也蹲了下来。“你们是要回四川吗?如果可以,我想咱们倒是可以同路,我们有马车和药品,还有武器和弹药,人多了也好做个伴,现在哪里都不太平。”
唐城学着成年人说话的摸样引的张云笑了出来,只是在唐城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张云却又不笑了。和张云他们同路的事情,实际昨晚刘山羊就已经说过了,即便不是为了自己,就那些受伤未愈的弟兄也使得张云必须答应和刘山羊他们一块同行,否则光是路上的吃用就足以令张云崩溃,况且刘山羊这边还有两个医生相助。
“你叔昨晚就已经和我们连长说好了要一块走,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张云本以为唐城会被自己这些话闹个大红脸,谁知唐城听完了他的话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反而一脸轻松的起身离开。张云不是刘山羊,所以他并不了解唐城的性格,和相同年龄的年轻人相比,唐城的性格更偏向于一个成年人,所以唐城看待问题的方法和态度也和其他年轻人不一样,在张云以为唐城会难堪的时候,唐城却是感到了一阵轻松。
田奎的家人只是人下了车,家中的东西却还在马车上,田奎的两个弟弟就一直轮换着守在屋外的马车上,见到唐城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田奎的大弟弟连忙点头示意。唐城昨夜的表现足以令田家的人对他敬而远之,一个敢当着百十难民和溃兵的面枪火相向的人绝不是平常人,田家的人已经全然忘记了唐城的实际年龄,在他们看来,唐城和其他的**士兵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会我们的人醒来了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去那边的坡地了。”跟田奎的大弟嘱咐了一句,穿着军大衣的唐城慢腾腾的朝前面的坡地走去。可能是受到了谢波那本笔记的影响,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唐城总是不受控制的喜欢先在周围走上一圈熟悉一下地形,好像只有这样,唐城心中也会踏实一些,当然这次也是不列外的。
刘山羊的望远镜早就丢失在南京城里和日军的巷战中,站在坡地上的唐城只能靠着自己的双眼四处张望着,他所在的这处坡地是周围地势算高的位置,站在这里的唐城已经能看得见昨夜走过的那条大道。仰头看看天色,唐城估计现在最多也就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唐城想要转身离开,可眼角余光扫见的一片黑色却令他停住了脚步和身形。
伸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唐城向着那片黑色望去,仔细看清楚之后,唐城才知道被自己眼角余光扫到的黑色是几十个人影,而且那些人影是冲着这边来的。站在坡地上的唐城下意识的回身朝自己待过的屋子看去,从屋子里冒出来的烟雾实在太过显眼了,那些人可能是看见了烟雾才过来的吧。
唐城突然有些后悔不该把钢盔忘在屋子里,如果自己头上戴着那顶德式钢盔,也许这些过来的家伙们会远远的避开。唐城的心中突然腾起一阵不适,随即条件反射般的抽出一支驳壳枪拎在右手中,走下坡地迎着那些过来的人走了过去。唐城的速度不算快,可对方的速度却不算慢,两下相向而行,只不到一分钟,唐城就以能看的到对方的面部表情了。
“好像有些不对头”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唐城不自觉的撩开了军大衣,把另一支驳壳枪也抽了出来,随即速度也慢了下来。
第十二章 逼退
出现在唐城视线里的那几十个平民打扮的人越走越散,唐城感觉着倒是和军队打仗进攻时散兵阵型有些相似,所以大感不妙的他立即抽出了自己的另一支驳壳枪,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唐城虽说是放慢了速度但却没有完全停下来,因为他怕自己突然停下脚步了会引起对面那些人的警觉,对方有几十个人,而自己只有两支手枪,真要是这些人对自己不利,唐城指定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这下麻烦了”对面这些人全是膀大腰圆的男人,一个老弱妇孺都没有,唐城的心里当即咯噔一下便有些发慌。这样的一群人绝对不会是难民,唐城见过的难民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那里会像这样全是身强力壮的壮丁。脑子里快速的想着对策,唐城掩在身后的驳壳枪也已经扳开了击锤,只要不对劲,唐城就会先下手扫他们两梭子再说。
似乎是唐城过于小心了,对面那些难民摸样的壮丁离着唐城不远就停住了,一个为首摸样的汉子出声和唐城打着招呼,“老总,跟你打听个道,往蒙城怎么走?”对方那一口的陕西腔让唐城紧绷着的新稍稍松懈下来。唐城从上海来南京的一路上和进驻南京之后,识破和遭遇过不少日军的渗透部队,那些会说中国话的日本兵多数都是关外和北平一带的口音,带有浓重地方方言口音的日本兵,唐城到是还没有遇上过。
“不知道”虽说唐城下意识的认为对面这伙人不会是日本兵假扮的,可他掩在身后的驳壳枪却未收回,而且两只手的食指都还是搭在扳机上做着随时射击的准备。对面那汉子似乎并未想到唐城能回答的如此干脆,似乎被唐的回答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那汉子明显楞了一下,随即继续上前好像是准备要和唐城继续说话的意思。
“就站在那别动了,我说了我不知道蒙城该怎么走,而且我也没听过蒙城。”见那汉子继续朝自己走来,唐城很是配合的后退了几步,随即把右手拎着的驳壳枪亮了出来。虽说没有把驳壳枪平端起来指着对方,可一直盯着那汉子的唐城还是从对方的眼神和面部表情中看出了端疑,这家伙绝对打过仗或是当过兵,因为对面的反应绝对不是一个平民应该有的,这家伙太冷静了一些。
唐城亮出了自己右手中的驳壳枪迫使对方站在原地,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环视着剩下的那些壮丁们,没有人贸贸然的上前,可唐城却感觉到了对方所站的位置正好对自己隐隐形成一个弧形的包围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话的功夫,唐城把另一支驳壳枪也亮了出来,这会倒是让那个和唐城对面站立的汉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着不大的小子居然有两支驳壳枪,而且都是20响的快慢机。
“啪”唐城右手的驳壳枪枪口一抖,一颗子弹打了出去,“我说过了,你们都别乱动,枪子可不长眼。”对方的一个汉子涨红了脸恶狠狠的用眼睛瞪着唐城,刚才就是他在唐城警告之后还在往前蹭,结果被唐城拿来当做了杀鸡骇猴的枪靶子,虽说那颗子弹是擦着他的裤子飞过去的,可被警告的人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猛子,你别乱动,其他人也是一样,没有我的命令,就是死在这也不能乱动。”和唐城站了对面的汉子回身警告着身后的其他人。他是距离唐城最近的人,从唐城开枪时的不犹豫和脸上的表情就不难看出,这个看着不大的小子是打过仗杀过人的,和这样的人对峙要带着万分的小心,真要是惹恼了对方,两支20响里的40发子弹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说得好,千万站住了别乱动,咱们无冤无仇的,我也不会随便开枪打你们。”唐城摆了摆手中的驳壳枪,示意这些散开的人都集中在一起,然后把左手驳壳枪的枪口直指对着天“啪”“啪”“啪”连打了三枪,这就算是给屋子里的刘山羊他们报讯了。不知道刘山羊他们什么时候能过来的唐城仍旧用手中的驳壳枪指着这伙人,30几个壮汉就这么被唐城拿枪指着却不敢乱动,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自己敢乱动,唐城手中的驳壳枪绝对会立即打响。
早晨还是挺冷的,在野地里站的时间长了,唐城受伤的那条腿便开始隐隐作痛,可惜他现在也不敢乱动,生怕对方会趁机冲过来。唐城暗自在心里骂着自己是个笨蛋,笨到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这下好了,不止对方不敢乱动,就连自己也被拴在了这里,此刻的唐城从没有如此急切的盼着刘山羊的出现。
也许是唐城的暗自期盼起了作用,又或是是守着马车的田奎大弟听到了枪响,三声枪响过后不多会,唐城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唐城不敢回头去看是谁来了,可他从对面那汉子脸上的表情猜测出过来的人数绝对不会少,因为他听到的脚步声便是非常的密集。“你们是什么人?”唐城果然听见了刘山羊的声音,和刘山羊一块出现的还有几个能够端枪的川军士兵,张云和九斤都在其中。
“老总,我们都是逃难的,家里让小鬼子飞机丢下来的炸弹给毁了,都是没指望的苦命人,就想着往西边跑去找同乡,结果走到这里就迷了路,看见你们这边有烟,就想过来问个道。”对面那领头的汉子两手往袖筒里一揣然后一塌腰,立马做出一副苦哈哈的样子跟刘山羊倒着苦水,任谁看了着都是一伙走投无路的难民。
根本不用唐城使眼色,刘山羊根本就不相信这汉子刚才的那番话,刘山羊带来的人手里都端着枪,如果这真是一伙迷了路的难民,是绝对不敢直挺挺的傻站着和手里有枪的**对峙,而且这伙人的眼中露出的不是害怕和畏惧,而是浓浓的不屑与鄙视,只要刘山羊不是个傻的,就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只是一群难民那么简单。
刘山羊当然不是个傻子,他也不会被对面几句胡说的话就能蒙骗过去,只是现在自己一方的人数并不占优势,在对方没有表露出目的之前,刘山羊打算以静制动。“我们也是迷路的,你们要问路还是去找个本地人吧,赶快离开这里,不然老子的枪子可不认人。”刘山羊故意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嘴脸,用枪逼着这伙人回到大道上去。
对方那领头的汉子似乎还有话想说,可惜唐城和刘山羊的三支驳壳枪全都在瞄着他,回过神的九斤也在手里攥了一颗手榴弹,衡量过得与失之后,对方那领头的汉子带着那伙难民转身离开。“这伙人绝对不是难民,你仔细看他们走路的架势和位置。”死死盯着那伙人离开时的背影,刘山羊给唐城进行着现场教学。
“你看那个穿着黑色棉袄的汉子,就是那个走路的时候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的汉子,那身板明显就是个扛机枪的料,右肩低那是因为长期扛着机枪行军造成的,咱们88师里的很多机枪手走路的时候都是这么一副德行。”唐城顺着刘山羊的指导看过去,那穿着黑色棉袄的汉子走路的时候果然是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如果不是刘山羊说明白了,唐城还真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还有那几个走在后面的家伙,他们的手一直那么揣在袖筒里,那不是天冷暖手,袖筒里应该藏着东西,不是短枪就是匕首短刀之类的玩意。”刘山羊轻拍着唐城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刚才没有让他们近身,做的很对,如果你让他们靠到你的身边了,只要一个箭步,他们就能控制住你,等你开枪早已经晚了。”
刘山羊又在那群人里给唐城指出了几个可疑之人,听完刘山羊的讲解,唐城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自己刚才这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呀。幸亏前段时间刘山羊老是给自己灌输防人之心的手段,要不然自己刚才就会被这些看似无害的家伙给拿下了,“刘叔,谢谢你。”唐城对着刘山羊深深一个鞠躬,这是他第一次给刘山羊行礼,而且是甘心情愿的。
“你小子,尽给老子整这些玩意,好好给老子留着命才对。”刘山羊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色,不等唐城抬头,刘山羊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我估摸着这些家伙不是土匪就是贩烟土的,再不就是这个。”刘山羊把手凑到唐城身前,貌似神秘的伸出拇指和食指,倒是把唐城闹了个一头雾水。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刘山羊盯着唐城看了一会,见唐城是真的不明白那手势是什么意思,便也没了兴趣给唐城解释,只是催着大家返回田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了,回去,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蒙城,那伙子如果真的是土匪,咱们这几个人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第十三章 敌踪
被枪声惊起的不只是刘山羊和那伙子川军,田家的人更是战战兢兢的等着结果,见唐城他们安全回来了,田家的饿扁呼啦一下围了过来,打探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真要是土匪来了,那咱们上路了不也是白给的吗?还不如现在这里住着,等他们的人好一些了再走也不迟,到时候咱们的人手多了,就是遇上土匪了也不怕。”听说来的可能是一伙土匪,田奎先提了个主意,然后等着刘山羊做决定。
川军加上田家的人,满共不到50人,便是算上唐城他们四个也是一样,离开凤阳的时候,田家装了半车粮食,他们这些人就是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的也不是问题。田奎的打算是很好也很合理,可他却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这里用的是河水,离着不远的河汊子已经干了,早就没有水了,他们就是有再多的粮食也待不住人,尤其他们还有将近50人。
问过了田奎和老许,刘山羊终于做出了决定,“不能停,咱们已经没水了,咱们这些人没有问题,可那些伤兵没有水不行,早一点赶到蒙城,他们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些。”刘山羊还是把重点放在了伤兵的身上,这个决定倒是让张云高兴了,可田奎却有些不乐意。真要是半道上遇上了土匪,这些拿着枪的家伙万一要是抽不出空保护自己的家人怎么办?
田奎的脸色一变,刘山羊就猜出了他的顾虑,当即笑着说道,“我安排两个人跟着你家的马车,我自己也上你家老人的那辆车,真要是来了土匪,我们一定会先护着你家里的人,毕竟那些受伤的弟兄还指着你去给他们治伤呢。”刘山羊的安排让田奎稍稍好受了些,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但他也知道没有水留在这里是个什么局面。
张云的30几个川军袍泽里有一半都走不了路,剩下的一半人里也都走不了远路,刘山羊只好把伤员都集中在唐城那辆马车上,而田奎自愿让出来的马车就成了其他人轮流歇脚的地方。唐城的马车上挤的满满当当的,伤员们只能坐着挤在一起,根本就没有能躺下的地方,就连张云的连长卢勇亦是如此强撑着,最后还是田家的女眷又让了一辆马车出来,几个重伤员才有了能躺下伸直腿的地方。
上了大道,唐城的手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驳壳枪,就连九斤腰上的手榴弹都是早已经拧开了后盖的,只要土匪出现,不等唐城开枪,估计九斤就已经把手榴弹扔出去了。张云带着他的一个袍泽端着步枪走在马车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刘山羊给他们安排尖兵的时候,这些川军的士兵居然都不知道尖兵是做什么用的,这让刘山羊很是郁闷了好一会。
有了尖兵,刘山羊又安排了老许和田奎的一个弟弟走在大道两翼十几米外的野地里,虽说他们要辛苦一些,但如果大道的两侧埋伏了人,走在两翼的他们就能提早发现对方。一番布置下来,回到大道上的马车终于开始向蒙城方向移动,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大道上却看不见难民和溃兵的身影,车队前后都是野地或是林地,偶尔出现的人影也是附近村子的人。
半小时后,走在车队前面的张云远远望见了前面有人群出现,过于谨慎的他立马奔了回来,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跟刘山羊说了一遍。“接着走,这里离着蒙城已经不远了,咱们手里有枪,土匪抢咱们还不如去抢周围的村子来的安全,他们也不是傻子。”刘山羊满不在乎的叮嘱张云放开胆子继续前进,却暗地里给前面马车上的唐城使了个眼色。
收到了刘山羊暗示性的眼色,唐城把自己的驳壳枪抽回枪套,却把那支花机关拎在了手中,还拉动枪机把子弹顶上了火。唐城穿着刘山羊过江之后从其他溃兵那里抢来的军大衣,只要用大衣的下摆倒遮上来,他右手中的花机关就只露出短短的一截枪口,不是特别注意唐城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他手中已经是代发状态的花机关冲锋枪。
有向前走了十几分钟,绕过一个弯道之后,唐城的视线里开始出现有难民夜间烧过的篝火灰烬,九斤按照唐城的示意伸手去摸了那几堆灰烬,发现其中有两堆还是温热的,这就说明点了这些篝火的人离开时间并不长。唐城发现的这些只告诉给了刘山羊,马车上昏昏沉沉的川军和田家的人并不知晓,就连那几个端着步枪走在马车周围的川军士兵也不知道。
张云先前看到的那些人影似乎九子啊前面,可他们这都已经走了十几分钟了,那些人影还在前面,好像那些人影也是向前面在移动,这让担任尖兵的张云很是郁闷。“刘长官,我弟弟那边有信号了。”一直留意两翼动静的田奎突然从后面那辆马车上跳下跑了过来,接到提醒的刘山羊向大道的左翼看过去,田奎的弟弟此时正在不停的挥动着胳膊并往回奔跑着。
“准备战斗,把子弹都顶上火,手榴弹的后盖也拧开了。”刘山羊直接站在马车的车辕上向左翼望去,那些轮换坐上马车休息的川军士兵都端着步枪跳下了马车,按照刘山羊的命令在拉动枪栓推弹上膛。这些川军此时用的步枪都是刘山羊用吃食和大洋从溃兵手里换来的毛瑟步枪,虽说子弹的数量不是很多,但分配给每个人身上也能有超过20发之多。
“叫你家的人下车先躲到右边的野地里去,我不叫,你们千万别出来,我派两个人保护你们。”问过田奎的弟弟之后,刘山羊把田奎教导一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田家的老老少少就猫着腰下了马车,悄悄去了大道的右翼野地里去小心趴着,虽说冬季的野地里很冷,但和丢掉一家老小的性命相比,这点冷的确是不算什么。
刘山羊拿过一支顶上了子弹的步枪,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马车上,唐城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可刘山羊都装着视而不见。“去三个人,带两颗手榴弹去护着田家的老小,剩下的人用马车做掩护防着咱们的左翼,没有老子的命令,说也不准开枪。”唐城没有按照刘山羊的布置去保护田家的老小,而是和其他的川军士兵一起蹲伏在马车的右侧等着敌人的出现。
中医老许抱着刘山羊配发给他的步枪和田家的人挤在一起,一边闭眼发抖一边在小声的求神拜佛祈求保佑自己平安,只有田奎一直瞪着眼睛望着大道上的那几辆马车,他这是在担心马车上装着的财物和那些药品。“啪”刘山羊手中的步枪突然打响,不过在他还没有下命令之前,唐城和其他端着枪的川军士兵都没有开枪,虽然他们的手指一直搭在扳机上。
“啪”刘山羊又打了一枪,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黑影倒下了一个,剩下那些黑点突兀的消失在远处的野地里。“没胆子的怂包蛋,要是不敢露头,还是回去喝你女人的洗脚水吧。”刘山羊高声笑骂了一句,继续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然后平端了步枪瞄着出现黑点的野地。刘山羊的强势让张云他们这些隶属川军的士兵不知该如何对待,川军中不乏有血性之人,可也没有这样直挺挺站在高处白送给对方瞄着打的呀。
张云他们并不知道刘山羊这是在赌他的运气和判断,唐城和那帮可疑之人对峙之后,刘山羊就已经判断那帮人手里只有短枪甚至只有些冷兵器,如果他们有步枪这样射程较远的武器,可能那会唐城就已经遭到对方的毒手了。所以现在刘山羊嚣张到了极点,就是在赌对方没有长枪,只靠着短枪是很难在这样的距离上射中自己的。
“啪”这已经是刘山羊打出的第三枪,目力可及的地方倒下了两个黑影,刘山羊的枪法虽不说是百发百中,可也能算得上是十发七中的水平,三枪放倒两个倒是也能说明刘山羊的枪法如何。“小兄弟,你们刘长官打仗一直这样吗?”和唐城蹲伏在一起的川军士兵开始试图从唐城这里打问刘山羊的情况,可惜唐城正全神贯注的提防着可能随时出现的敌人,根本没时间回答他们的打问。
“怂包蛋们来了,大家准备战斗,等我的命令再开火,唐城可以自由射击。”一阵马蹄声突然出现,一直站在马车上的刘山羊也跳了下来,老老实实的依着马车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啪”“啪”从前方弯道里冲出的马队开始朝着这边开枪射击,虽然对方只有十几匹马,可马队冲击的声势还是蛮大的,至少唐城知道自己是有些发慌了。按照刘山羊教给自己的那样,唐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气凝神把花机关的枪口直直瞄着冲过来的马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