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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八四章 回川

    “贤弟你看,史思明已经铁了心要死守长安了,依托这样的城防,别说是十几万兵马,便只有数万大军,也能死守数年。只要物资粮草充足的话。强攻之策绝不可取。”高仙芝策马在旁,沉声说道。

    王源微笑道:“然而十个月前,长安城数日便易主,可见城池之固也非决定一切的原因,关键还是在守城之人。平原小城的城防比这里可差的太多了,颜真卿还不是死守了九个月么?城防之固可破,人心之固比之城防之固更加的牢不可破。”

    “贤弟说的是。不过眼下史思明守城,不可小觑。此人身经百战,又处于绝境之中,必死守城池不失。”

    “是的,所以我们才不能强攻城池,我可不想将十一万神策军都送在这里。”王源点头道。

    “那是自然,我们要做的便是困住史思明。其他三个方向我都派下了兵马监视,以防叛军出城滋扰周边被我收复之地。东南西三个方向我都设立了简易的营地。但他们有从其他方向出城异动的迹象,便以烽火为号通知我们。我便会派骑兵立即出动予以歼灭。”

    王源点头道:“这一点倒是不足为虑,他们即便从其他方向有所异动,也不过是小股兵马的滋扰,成不了气候站不稳脚跟。史思明再傻也不会傻到兵马倾巢出城攻击周边城池,咱们即便是放着其他方向不设防,他也绝不会轻易出长安的。因为离开长安城的庇佑,他便是自寻死路。唯一需要防备的便是南城通向金州的粮道,需要重兵巡视把守,不能被他投机断了粮道,那可是我大军的生死线。只要保证粮道的畅通,咱们便可牢牢的将他锁在长安城中。”

    “贤弟说的很是。不过冬天就要到了,这对大军而言是个巨大的考验。我想请贤弟这次回成都调拨大批棉衣炭薪运来。虽然此时才是深秋,但此刻不准备已经迟了。”高仙芝道。

    “我会的,所以说这一次我必须回成都一趟,为了保证物资的充足供应,我必须要亲自督办,他人假手我并不放心。对了,对于潼关方向的敌军,不知兄长怎么考虑的。兄长想过没有,若潼关之敌出动,和长安的叛军东西夹击我大军的话,那会不会造成威胁。据称潼关守军数量高达八万余,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高仙芝笑道:“贤弟不用多虑,其实我们若是攻潼关的话怕是早就下了潼关了。从西往东攻击潼关如探囊取物一般的容易,只是我不想那么做罢了。攻下了潼关我大军也无法东进,因为我们一旦东进,便无法钳制史思明的兵马。若史思明挺兵进逼陇右和蜀地,我们还不得不回兵来援。说实话,我倒是希望留着潼关的兵马,让他们能铤而走险东西夹击我们。那样我们便可和他们进行一场旷野之中的大决战。虽然以十一万对近二十万叛军,兵力上看似劣势,但愚兄以为我们根本不怵他们。以我军战力,我有绝对的把握战而胜之。只可惜潼关之敌根本就不敢出击,不是我小瞧他们,之前我命人在潼关以西耀武扬威诱其作战,潼关守军连个头都不敢冒,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了。”

    王源哈哈大笑道:“听兄长这么一说,我也甚是期待这场大决战呢,可惜潼关的叛军不一定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们不出击,史思明便也只敢做缩头乌龟了。看来兄长对形势一目了然,早已成竹在胸,足见兄长领军比我高明百倍。我看我还是去处理好后勤之事和百姓们的过冬之事,那才是我该干的。”

    高仙芝呵呵笑道:“你要做的事可比我这里的事情要重要和艰难的多呢。”

    巡查完营寨以及和高仙芝做了深入的交流之后,王源彻底放下心来。现在的局面是己方占据着主动,虽然叛军看似兵马众多,但其实他们都动弹不得。只是己方也暂时无法攻击,双方只能在此对峙消耗,等待一个破局的机会。王源也不知道破局的时机何时会到来,但要他遵照玄宗的命令去强攻长安,王源却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休息半日后,次日清晨,王源率丰王李珙颜真卿以及几位夫人在五百亲卫骑兵的护送下上路前往成都。清晨出发,傍晚时已经过金州境内进入连绵大山之中。为了方便物资粮草的运输,通向剑南的山道这两个月的时间一直在整修,山道已经好走了许多。道路上络绎不绝的是押运粮草物资的车队,一片繁忙的景象。

    山中的景色也是美到了极致,深秋时节,山野一片金黄火红,像是漫山遍野都燃起了大火一般。金风飒飒,秋高云淡,让人神清气爽。在经历了之前噩梦般的经历之后,这几日在山中的行进让众人的心神都得到了些许的安宁和慰藉。在这样的秋意之中,王源本来很是焦躁不安的心绪也慢慢的平息安定,脑子也清明了许多。对于抵达成都后如何应付玄宗,王源也基本上有了些应对的准备。

    在路上,王源也花了大量的时间和李珙和颜真卿做了交流。对于颜真卿,王源坦言告知,自己这次要举荐他在朝中担任要职,甚至透露出要让贤之意。颜真卿忙推辞不迭,说他绝对不会接受王源要举荐他为相国的举动,还说要是王源执意如此,他便不再去往成都,要返回北海郡和贺兰进明一起抗敌去。王源察言观色,发现颜真卿所言发自真心,倒也不再逼迫。但颜真卿确实有理政之才,原本王源打算举荐他为户部尚书,管理百姓和朝廷财政大事,那倒是颜真卿擅长的。但之前得知玄宗已经任命了李光弼为户部尚书之职,这个想法便只能作罢,只能另行举荐其他职务。

    对于李珙,王源和他谈的更多。王源已经决定要举荐李珙上位,倒不是李珙是多么适合的皇帝的人选,而是对王源而言他是合适的人选而已。李珙虽然没什么才能,但起码在这一路上,他没有太多出格的地方。且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也经历了不少险境,也算是经受了考验。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很是尊重,这正是王源看重的。李珙若能上位,必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正是王源选择的首要条件。只是,王源知道要举荐李珙上位恐怕是不太容易的,太子之位争夺激烈,自己和玄宗之间的关系又每况日下,恐怕自己举荐的人选玄宗反而会反感。但在王源看来,如果玄宗还想利用自己替他卖命的话,也未必便敢完全无视自己的意见。

    一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一切,王源既烦心也有些兴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已经好几年没有经历了,从来剑南之后王源很是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但对王源而言,那一切都是不陌生的,王源也绝不惮于用任何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正是这个道理。

    ……

    成都东门外,午后的阳光温煦而惬意,照得的人昏昏欲睡。城外吊桥上,韦见素李宓等数十名官员正站在那里翘首等待。王源回成都的消息在数日前便已经送达成都,今日便是王源抵达成都的日子,故而韦见素李宓以及数十名官员都来到城门口迎候。不过这些人的脸色却并不太好,知道内情的官员们心里都担着心事,这一次王相国回成都恐怕大抵跟朝中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想想数月前王相国的突然回到成都的那一次,在成都掀起了巨大的风暴,当时的相国房琯便是在那一次被陛下下旨诛杀,连寿王李瑁也遭受了牵连,受到了训斥。那么这一次王相国的突然回来,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暴呢?

    李光弼和郭子仪两个月前抵达成都后,陛下对这二人甚是宠信,私底下的流言说,李光弼和郭子仪在陛下面前很是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而且这二人回来的第二天便去拜访寿王李瑁了,其后数日几乎天天会面,关系亲密的很。这之后不久,陛下便封了两人官职,准许两人回到朔方和河东收拢兵马组建另外一只平叛的兵马。据说为了给这两人筹措军饷,陛下自己都掏了腰包,还下令皇族贵胄们都大出血筹措了不少钱物,可见对二人寄予厚望。

    然而,陛下此举明显是要惹起纷争的,明眼人都知道当初房琯之死貌似是因为私自动用了王源大军的粮饷。但其实谁都知道那根本不是粮饷的问题,而是房琯意图重建禁军触怒了王源。而现在,陛下此举显然是那件事的后续。

    当然,玄宗此举本无可指谪。作为大唐皇帝,他的任命合情合理合法,他有这个权力。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此时的大唐朝廷,王源一家独大,手握重兵,又是大唐平叛的希望。陛下在此时这么做,显然会引起王源的不满。在众人的印象里,虽然王源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出格之举。但在房琯之事以后,那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便成为所有人心头的烙印,怎么也挥之不去了。陛下似乎也觉得自己被王源所控制,所以急于破局以制衡王源,所以才有这样的举动。但对大局而言,此事或引发局势动荡,似乎是不智之举。

    很多人对玄宗的行为表示理解,朝中有权臣坐大,陛下岂能安稳。但更多的人对玄宗的行为很是失望,陛下此举实在是不合时宜,在平叛的节骨眼上,陛下此举会引发未知的动荡,这是对大唐江山社稷不负责任的。大唐到了如今的地步,陛下还不能为了大局隐忍,恐怕难称圣明之君了。而且种种迹象表明,王源虽然权势熏天,但此人的作为并无多少出格之处,也未见他有什么忤逆之举。从马嵬坡的及时救驾,到朝廷如今的安顿和平叛局势的逆转,都是王源的功劳。若不是王源力挽狂澜,此时大唐朝廷恐怕早已支离破碎,陛下和群臣怕是也早已逃往西域小国,处境尴尬了。

    对于一个对朝廷有着如此巨大功劳,而且并无什么出格的忤逆举动的人,陛下的猜忌之心未免太强了些,行事未免太欠考虑了些。

    所以,自从得知王源将要回到成都的消息后,朝廷上下官员都有些忧心忡忡。他们担心这一次王源的回来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雨,甚至有可能将朝廷彻底摧毁。陛下那里已经是意气用事了,若是王源再意气用事恼怒陛下的举动,发生什么事情还真是不可预料。

    午后的阳光里,远处腾起的烟尘如黄金粉末一般烁烁闪光。尘土之下,蹄声隆隆传来。一行数百骑由远及近,出现在众官员的视野里。

    “来了,哈哈。”老将军李宓大声笑着叫道。

    除了他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之外,其余的官员脸上的肌肉都抖了一抖。王源来了,未知的风暴终于要来临了。

    王源一袭黑马,身上的金黄色盔甲醒目耀眼,黑丝绒的披风在空中飞扬。大黑马直冲到吊桥之前数步才昂首而立,稀溜溜鸣叫停步。尘土迷住了众人的眼睛,待他们能看清景象时,王源已经微笑着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韦左相,李宓将军,各位同僚,别来无恙啊。”王源呵呵拱手笑道。

    众官员纷纷拱手上前行礼,口中叫道:“下官等恭迎相国归来。”

    王源撩起披风潇洒的往后一摆,笑道:“怎敢有劳诸位在此迎候?岂不耽误各位的宝贵时光么?”

    韦见素忙上前笑道:“相国说哪里话来,相国在前方辛劳平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等无论如何也是要来迎接的。不仅我们来了,陛下都委托了寿王殿下代替他前来迎接呢。”

    韦见素朝身后的吊桥上一指,王源这才看见寿王李瑁站在人群后方,朕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见韦见素指点,李瑁的脸上挤出笑容来上前拱手道:“本王奉父皇之命前来迎接王相国归来。”

    王源微笑还礼道:“陛下有心了,王爷有劳了。”

    李瑁沉声道:“应该的,王相国劳苦功高,理应如此。”

    王源微笑点头,身边李宓的大叫声已经响了起来:“你莫非便是孤守平原城九个月的颜太守么?”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李宓正盯着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猛瞧。朝臣中不少都认识颜真卿,只是颜真卿离京数年,又经历了数月苦守平原早已不是原本那个面目丰润身材微胖的样子,此刻已经是面目清瘦满脸风霜的苍老之态,但细细一看,还是立刻便认出来了。

    “这一位便是李宓李老将军吧,久仰大名。这段时间听了相国谈及李老将军当年平定南诏讨伐吐蕃时的事迹,颜某甚是敬佩。今日终于得见真容了。”颜真卿微笑着拱手道。

    “果真是颜太守,哈哈哈,厉害厉害。守住了平原城九个月,这可真是了不起。改日好好的讨教一番,听听颜太守的故事。”李宓拱手笑道。

    颜真卿微笑道:“惭愧惭愧,若非相国率军救援,颜某早已死在平原城了。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便传到成都了,消息传得还真是快。”

    “那还用说么?王相国三千骑兵横扫叛军腹地的事迹早已传遍各地,成都城中二十多天前便已经知晓了。当真教人不可思议。颜太守,有礼了。”韦见素哈哈笑着上前行礼。

    众官员也纷纷上前见礼,对颜真卿的事迹他们早已知晓,众人心中也都敬佩不已。王源冷眼旁观,寿王李瑁倒是拢手不动,还是颜真卿上前行礼,他才微微的还了一礼。

    众人又向丰王李珙行礼,闹哄哄的忙作一团。李珙难得遇到这样的礼遇,笑的合不拢嘴,不断的拱手还礼,神态甚是骄傲的很。因为所有这些大臣们口中所言的敬佩之事他都亲身经历,都是其中的一份子,自然也感受到了成功的自豪感。

    李瑁在旁冷目旁观,直到李珙得意洋洋的来到他面前行礼时,他才淡淡的道:“二十六弟,这次你可风光了啊,听说这一趟干了不少大事是么?”

    “见过十八哥,倒也没做什么事情,只是跟着王元帅出生入死,在十万叛军的围追堵截之下在叛军腹地兜了一圈而已。倒是比在成都这里窝着无所事事,天天想些没用的事情要好的多。起码我还亲手杀了几十个叛贼,为我大唐尽了些力。”

    李珙话中带着刺,李瑁焉能听不出来,这明显就是讽刺自己无所事事,天天算计别人。李瑁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李珙并不在意他的感受,依旧得意洋洋的道:“当中发生了好多的趣事呢,改日跟十八哥和诸位兄长相聚时跟你们详细的说一说。嘿,可真是精彩的很。对了,父皇身子还好么?”

    李瑁淡淡道:“父皇龙体康健,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见了面不就知道了么?”

    李珙点头笑道:“说的也是,父皇一定等不及要见我了,怕是一会儿便要召见了。呵呵,我要给他老人家好好磕几个响头,弥补我这数月未能尽孝之过了。”

    “那是应该的,父皇见了你定是欢喜的紧了。”李瑁冷冷道。

第八八五章 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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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进得城来,王源却并没有直接去散花楼见驾。虽然王源知道,此刻玄宗肯定在散花楼等着自己去见觐见,但王源却并不想仓促去见他。在见玄宗之前,王源更想见的却是自己的家人。

    在通向散花楼的大道口王源停住了脚步,拱手对颜真卿道:“颜太守,陛下一定等着见召见你,我想你先去馆驿安顿,沐浴更衣后便去见驾吧。这几日你且在馆驿安顿,容后我会命人给你安排住处。”

    颜真卿忙道:“遵王相国之命。让相国费心了。”

    王源微微一笑,转头对身旁的韦见素道:“韦左相,颜太守见驾之事便烦劳你通禀安排一下了。”

    韦见素愕然道:“相国你这是打算去哪儿?相国不去见驾么?陛下一定等着见相国呢。”

    王源微笑摇头道:“本相一身的风尘,身子也疲倦的很。此刻见驾颇多不敬,故而本相还是决定稍后去见陛下的好。此刻我最想做的事是,立刻回府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恢复一下精力。”

    韦见素皱眉道:“可是……”

    王源皱眉摆手道:“没什么可是的,我这快一年时间,和家人团聚不过数日,难不成我回来想回府歇息片刻都不成么?若有人对此不满,便请他亲自到我面前来说便是。”

    韦见素愕然住口,周围的官员们也都不敢出声。王相国这话意有所指,谁会对此不满?等着见王源的可不是自己这些人,只有陛下等着见他。王相国的话显然是说给陛下去听了。

    “好吧,相国舟车劳顿,先去歇息一番回府见见家人也是应该的。对了,我等同僚商议了,今晚在张仪楼备下薄酒,想给相国接风洗尘。还请相国赏光莅临。”

    王源哈哈笑道:“接风洗尘么?心意我领了,不过却是不必了。严冬将至,上下物资匮乏,均需节俭从事。咱们为官者此刻更要以身作则,不可铺张浪费。要知道一座酒席折算米粮和供上百百姓饱食一顿。韦左相,咱们要精打细算才是。”

    韦见素忙拱手道:“相国教训的是,是下官考虑不周。”

    王源呵呵笑道:“罢了,这些事稍后我需找你详谈,还有很多事需要和你以及诸位同僚商议。而现在,我却是没心思来说这些。诸位同僚,告辞告辞,咱们稍后再见。”

    众官员躬身拱手,口中纷纷道:“王相国好走,下官等恭送相国。”

    王源一摆手,赵青牵过马匹来,王源和众亲卫纷纷上马,马鞭啪啪作响,数百骑沿着长街飞驰而去,片刻后消失不见。众官员在原地拱手,待王源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纷纷收回目光。所有人的心中均忧心忡忡。王相国回成都连陛下都不见,却直接回复和家人团聚去了,这摆明是要闹事了。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此次王源回来必会有一番纷争,但没想到王相国进城没盏茶功夫这一切便开始了。陛下若是得知王源径直回府了,恐怕要气的吹胡子瞪眼了。真不知如何是好。

    “好大的架子,连陛下都不见,这王源将自己看做什么了?难不成要陛下亲自去他府中去见他么?”一人冷冷道。

    众官员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原来说话的是李瑁。

    “寿王殿下,莫要这样说话。王相国他……”韦见素忙道。

    “怎么?我说错了么?这王源未免太失体统了。父皇还在散花楼等着他觐见,他便就这般扬长而去了。你们这些人,还是不是我大唐的官员?王源如此,你们竟无一人有言语劝阻。你们所食之俸是我大唐的俸禄,当的是我大唐的差事,可不是他王源的。”李瑁冷声喝道。

    众官员面面相觑,大家并不想跟李瑁争执。这李瑁自从来了成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以前的李瑁性格懦弱,如今却是有些强横和跋扈之嫌了。众人知道,现在的李瑁深得陛下欢心,很有可能是将来太子的人选,所以也没人想去得罪他。

    “寿王殿下,此言不妥。”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众官员一愣,谁这么不识相,这时候去和寿王理论,这不是要惹得李瑁叽歪半天么?再看时,却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颜真卿。众人不禁愕然,这颜真卿看来是摸不清路数,贸然发话掺和其中,未免显得有些冒失,寿王也定会有一番训斥了。

    果然,李瑁瞪着颜真卿道:“颜太守,本王说的有错么?王相国的行为你认为合适么?”

    颜真卿拱手沉声道:“寿王殿下,且不轮王相国此举是否合宜,但面对一个为大唐出生入死鞠躬尽瘁的功臣,寿王殿下刚才的那番话却是极不合适的。众所周知,王相国乃我大唐功勋之臣。当年平南诏讨伐吐蕃的功劳暂且不谈,光是这一年多时间,我大唐陡生剧变,王相国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力保我大唐不倒,可谓是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马嵬坡接驾入蜀、又领军击溃史思明十几万大军的大举进攻,硬生生将局面稳定住。这之后率大军进逼长安,收复大片失地。就在这之前的两个月时间里,还亲自率数千骑兵突袭敌后,救出了平原城等处的数万军民。同十余万叛军追兵浴血而战。对这样一个全力为大唐鞠躬尽瘁之人,殿下你方才那样的话如何能说出口?传出去岂非让天下齿冷心寒么?”

    众官员暗自点头,王源这个人虽然众人对他的一些行为颇有些不待见,但不得不说正是此人的一力挽救,才让大唐朝廷有了立足之地,并且有了反攻的转机。这些功劳都是不世之功,是所有人都无法抹杀的。颜真卿的话毫无虚夸,说的正是实话。然而虽然众人心中是这样想的,这时候却也没有一人敢于附和,谁也不想引火烧身。

    “看来,你颜真卿倒是对王相国五体投地了,但你莫忘了,你是我大唐的官员,要为陛下效忠而非别人。王源功劳再大,他也是我大唐之臣。他的功劳再大,那也是他身为人臣的本分。难道因为功劳大便可以轻慢陛下,无视体统不成?”李瑁振振有辞的朗声道。

    颜真卿眉头紧皱,沉声道:“殿下,下官不得不反驳你。你的话完全没有任何的道理。不错,王相国和我等都是大唐之臣,为大唐尽忠效力乃是本分。但请莫忘了,臣子也有尊严,臣子并非奴婢。以殿下所言,当年魏征对太宗皇帝诸多不敬,太宗皇帝岂非有万千种理由杀之。但事实如何?太宗皇帝不但没有怪罪魏征,反称之为诤臣,称他为正己之鉴。这是何等的气度和胸怀。正因我大唐有太宗皇帝这样的明君,所以才有了我大唐百年之盛世。君臣相谐,互相尊重,方可齐心一力,共创盛世。”

    李瑁大声怒道:“颜真卿,你好大胆子,你的意思是当今陛下没有气度和胸怀么?”

    颜真卿冷声道:“这和当今陛下无干,刚才那些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并非陛下之言。寿王口中说出的话可代表不了陛下。若是陛下听到你刚才那些话,怕是也要斥责于你的。殿下刚才的话有欠考虑,希望殿下能收回刚才的话。”

    李瑁气的脸色青红,咬牙怒道:“颜真卿,你好大胆子。你刚来成都便开始指谪起本王的不是来了。”

    颜真卿淡淡道:“下官不才,欲效魏征。倒是殿下该自重身份谨言慎行才是。殿下是陛下之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形象,殿下不能自重,会给皇族蒙羞的。”

    众官员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颜真卿当真是个硬骨头,面对李瑁的咄咄逼人居然毫不退缩,言语如刀,话中带刺,丝毫也不妥协。

    “好,好,我算是明白了,你是心中有王源而无陛下了。颜真卿,你是否认为,王源既然如此劳苦功高,我父皇该去他府上拜见他才是?是不是我们李家都要对他感恩戴德是么?”李瑁铁青着脸叫道。

    颜真卿沉声道:“陛下若愿意亲自去探望王源,也并非不可。”

    “什么?”众官员尽皆惊愕,颜真卿是不是糊涂了,这样的话怎可说出?昏了头不成?

    “颜真卿,你好大的胆子。”李瑁怒喝道。

    颜真卿沉声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若陛下当真能亲自前往看望王源,不但不会惹人非议,反而会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圣明之举。殿下,若陛下当真这么做,您不但不可阻拦,反而要鼓手赞扬才是。圣君贤主绝不会因为臣子没有第一时间去觐见他便勃然大怒的,下官也不信陛下会因此而发怒。倒是殿下你当着群臣的面说出那些话来,明显有欠考虑,有招惹是非之嫌。下官再一次请殿下谨言慎行。”

    群臣心中叫好,颜真卿这番话应对得体,说的正是堂堂正正的大道理。在这样的大道理下,陛下若是亲自去看望王源,倒确实是件美谈了。只是这颜真卿好像对李瑁已经印象大坏,这么当众数落李瑁,岂非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好了好了,理不辩不明,殿下和颜太守都有自己的道理,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王相国只是回去休息片刻,也非是怠慢觐见。虽然于礼节上有些不合,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陛下也定不会怪罪。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争论下去了。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大街上说这些事恐不得体。颜太守,请跟我来,我带你去馆驿更衣沐浴去见陛下。”韦见素终于出来打圆场了,在韦见素看来,这场辩论胜负已分,为了避免颜真卿进一步的说出刺激李瑁的话来,他打算将颜真卿先带走。

    颜真卿拱手道:“有劳韦左相了。”

    韦见素拉着颜真卿便往路旁自己的车驾上走,然而李瑁显然是不甘心就这么被颜真卿走了,在后方大声喝道:“颜真卿,你方才说让我谨言慎行,那是对本王的警告么?是否是王相国叫你这么说话的?”

    颜真卿停步转身,看着李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殿下,那只是我颜真卿对你的劝告,殿下,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便不明白我的话中之意。”

    “我明白你的话中之意,但我问你,你有何资格跟我这么说话?”李瑁挺胸叫道。

    “殿下,你这么问我,我无法回答你。殿下是皇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族,甚至代表着陛下。下官只是请你每一句话都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考虑到当前大局。”颜真卿叹息道。

    “哼,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也要清楚。莫以为抱了个大腿便可横行无忌。这也是本王对你的忠告。本王告诉你,你颜真卿要当魏征,但却还不够格。”

    颜真卿怔怔半晌,长长叹息了一声。

    “颜太守,咱们走吧,莫在说了。给我个薄面如何?”韦见素皱眉低声道。

    颜真卿点头道:“罢了,就当我刚才的那些话都是放屁。韦左相,有劳了。”

    韦见素拉着颜真卿的手匆匆上车,马夫挥鞭,马车碌碌而动,沿着街道往东而去。

    ……

    南城横街,王源的宅邸前。王家妻妾老少早已齐聚宅前翘首以待。数日前王源便差人送回了信件,告知众人自己将要回成都的消息,王家众人便一下子炸了锅一般。

    这段时间,王源带着公孙兰李欣儿阿萝等人离去之后,家中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好像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后宅之中只剩下了高墨颜和兰心蕙两人。这两人又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长腿美女虽然喜欢和人辩论,但面对的是兰心蕙这样的沉静淡然的女子,两人之间完全擦不出火花来。

    平日里二人到一起来,也都是默然相对,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兰心蕙喜欢做些女红绣些帕子和花鸟这些事,高墨颜便只是看看书和弹弹琴,日子过得漫长而无趣。若不是三个孩儿在后宅之中喧闹,让后宅之中还有些声响之外,整个王府后宅几乎便是一片寂静了。

    当然,有关王源的消息一直都源源不断的传来,这些消息都是运送粮草的兵马从前线带回的消息。然而这些消息的到来却丝毫没有解除相思之苦,反而让两个女子经常愁容相对。因为她们得到的消息是王源领着几千兵马突入敌后救援了,所有人都明白那是一件多么冒险的事情。两个女子经常看着眼前三个蹦蹦跳跳的孩儿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很是埋怨。王源啊王源,你们即便不在乎妻妾的感受,难道也不想想这三个孩儿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秋意日浓,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愈发的浓烈。好在不久后得到了王源连破三城,救出数万百姓的消息,在全城百姓的热烈议论之中,两女的心情才慢慢的变得明朗起来。

    王源他们安全渡河了。

    王源他们正在赶回长安的路上。

    王源带着众人要回成都了。

    王源他们抵达通州了。

    王源他们到了利州了。

    每日和兰心蕙见面,两个女子都分享着这些最新的消息。虽然两人都尽量的保持着冷静,不想显得自己太过急切。但她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期盼。良人远征归来,家中妇孺岂能不欣喜若狂。特别是高墨颜,当初新婚不久王源便领军出征了,虽然口中大度,但其实心中是挺委屈的。夜里绞碎了香枕头,哭了不知多少次。现在终于又到了重逢之时,岂能不如兰心蕙打趣的话中所言的那般‘双目发光’了。

    “午后他们便要到了。”这是上午兰心蕙和高墨颜见面时分享的最后一个关于王源行程的消息。这之后两人便不约而同的消失了。一直到了中午用饭的时候,两人才在花厅见了面。一见对方,先是惊讶,旋即两个女子都用手帕捂着嘴互相指着对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原来,两人都发现对方着了盛装,扫了峨眉,擦了珠粉,贴了花钿。穿着自己最满意的衣服,插了自己最好的收拾,打扮的如同新婚要上轿子的新娘子。两人都是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躲在房里让婢女们帮自己梳妆打扮。她们都要以最好的妆容和仪态迎接夫君的归来。

    王府门前,上下数十口人都等在门前,个个面带期盼之色。不久后,路口处小厮一边回头奔跑,一边大声叫着:“来了来了,到了路口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高墨颜和兰心蕙更是快速的将衣衫和发髻再整理了一回,然后便听到清脆的马蹄声得得作响,十几骑从林荫掩映之处轻快的奔了过来。

    “大小姐,两位小公子,你们的爹爹回来了。快去快去。”黄英蹲下身子对着站在台阶上的大小姐舜华和王忆王安两位小公子轻声道。大小姐舜华立刻欢呼起来,拉着两个刚刚能蹒跚而行的弟弟下了台阶,哒哒哒的迈着步子迎了上去。

    王源远远便看见了跑来的三个孩儿,他连忙翻身下马,丢了缰绳便朝三个孩儿跑去。忽然间身边风声飒然,两个背影如离弦之箭从身边掠过,下一刻,前方传来李欣儿‘心肝儿,肉儿’的叫嚷声,以及啧啧的亲着脸蛋的声音。只见公孙兰和李欣儿已经冲上前去,公孙兰一手抱着舜华,李欣儿一边一个抱着两个小公子已经泪如泉涌。

    王源甚是无语,李欣儿这般自己还能理解,毕竟李欣儿本来就是这种感情外露之人。公孙兰也抱着孩儿狂亲还当众落泪,这倒是第一遭。

    “二郎,走吧,发什么愣呢。”后边阿萝和青云儿紫云儿两女走上前来,看着发愣的王源吃吃的笑。

    王源哈哈大笑着走上前来,伸手一边一个将两个小公子抱在怀里,同时蹲下身子笑道:“舜华,到爹爹脖子上来。”

    大小姐有些犹豫,她也知道爹爹的脖子是不能随便骑的,以前为了此事没少被亲娘兰馨儿呵斥。李欣儿一把抱起她来骑在王源的脖子上笑道:“爹爹叫你骑的,你怕什么?有大娘给你做主,你娘也不会骂你。”

    大小姐胆气立壮,抱着王源的脖子嘻嘻笑。王源叫道:“都小心了,我要起身了。”

    三个孩儿嘻嘻哈哈的叫着:“爹爹爹爹。”

    王源的心欢喜的要炸开来,学了一声马叫,站起身来。像个三头六臂的怪物,脖子上骑着大小姐,怀里抱着两个小公子便阔步往门前走来。

    兰心蕙和高墨颜在众人的簇拥下也迎上前来。王源哈哈笑道:“二位夫人,我回来了。”

    兰心蕙和高墨颜忙敛裾行礼,眼眶却红了起来。

    大小姐舜华挥舞着手叫道:“娘亲,我骑在爹爹的脖子上呢。不过是爹爹叫我骑的,你可不要骂我。”

    兰心蕙板着脸嗔道:“还不下来。爹爹一路上很累的,你们想让爹爹累的喘不过气么?”

    舜华忙往下溜,口中对两个弟弟叫道:“你们两个也下来,莫累了爹爹。”

    两个小公子对她言听计从,匆忙往下挣脱下地来。众人看着这有趣的一幕都哄笑了起来。

    “两位妹妹打扮的好漂亮啊,这身装扮怕是要花个几个时辰吧,好有心啊。瞧瞧我们,一个面黄肌瘦,满身灰尘的,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李欣儿大量着两女揶揄道。

    高墨颜和兰心蕙脸上一红,忙上前给李欣儿行礼。心中忽然后悔不该花心思装扮了,惹得大妇不满,可不是她们所愿。

    王源哈哈笑道:“丈夫归来,自然是要盛装迎接,这是尊敬呢。你们莫听十二娘的,十二娘是拿你们打趣呢。刚才路上还说要好好谢谢你们,在家里照顾孩儿们呢。”

    李欣儿笑道:“哎,这么着急护着她们作甚?开玩笑不成么?”

    众人轰然而笑,一时间乱哄哄的相互见礼,叽叽喳喳像是满堂的水鸭子一般喧闹。

第八八六章 启蒙

    待进了院子,黄三这才带着谭妮儿上前来给王源行礼,王源拍着黄三的肩膀笑道:“三郎,家里一切可好?”

    黄三忙道:“都好都好,二郎放心。”

    王源转头对谭妮儿道:“义妹,三郎若对你不好,你可要告诉我。义兄为你做主。”

    谭妮儿红着脸道:“三郎对我很好。”

    王源点头笑道:“那就好。对了,你哥哥跟我一起回来了,就在外边。你去见见他说说话。”

    谭妮儿忙答应了出门去寻谭平,王源将黄三拉到一旁道:“你和她关系还好么?”

    黄三挠头笑道:“好得很,好的很。”

    王源低声道:“我是说那事儿还好么?她对你还亲热么?”

    黄三扭捏不已,咂嘴道:“好得很,一切都好。二郎问这事儿作甚?怪让人害臊的。”

    王源哈哈笑道:“我只是随便一问罢了。咱们兄弟有什么害臊的,我只是见你们一直都没生孩儿,故而关心关心罢了。你爹不是成天要抱孙子么?你也要替你爹着想。”

    黄三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王源看着有些不对劲,忙低声道:“难道她对你不好?”

    黄三忙道:“不是不是,二郎,我爹他……他老人家两个月前便故去了。”

    黄三说着话,眼圈发红,眼泪要流出来了。王源吓了一跳,愕然道:“当真么?我怎么不知道?”

    黄三扯开衣襟,露出内里穿着的麻衣孝服来,擦着眼泪道:“你在前线打仗,我怎敢让这些事情来分你的神。所以我便和几位夫人们商议了,没有写信告诉你。”

    王源愕然半晌,这才明白为何刚才见到谭妮儿觉得怪怪的,原来谭妮儿没有任何的打扮,身上穿着的也是素服,头上也没任何的首饰,原来是丧孝在身。

    “三郎,节哀顺变。过几日抽个时间,你带我去老爹坟头去,我要去拜祭一番。”王源叹道。

    黄三抹泪点头答应。回头看了看大厅门前,忙道:“二郎回来是大喜之事,我却说这些,快进屋去,全都等着你呢。我这便叫人去烧水泡茶去。”

    王源看着大厅门前,果见众人都站在那里朝这边看,于是微笑道:“好。咱们闲下来再好好的说话。”

    沐浴更衣之后,王源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后宅庭院的秋阳之下等待着头发晾干。公孙兰李欣儿等人尚未到来,只有高墨颜兰心蕙两人以及几名婢女站在院子里。公孙兰李欣儿她们都已经回房沐浴更衣,王源知道一时半会儿她们是不会出来的,沐浴之后还要更衣装扮,没个一两个时辰是不可能完事的。

    深秋的阳光温煦而轻柔,透过头顶金黄的叶片照射下来,满目斑驳疏影,摇弋斑斓。耳听金凤吹过,树叶哗啦啦的发出响声来,让王源心境平和,满心安定。

    “二郎,喝茶吧。”高墨颜捧着新沏的茶水送到王源满前。

    王源忙起身接过茶水口中道谢,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座椅,对兰心蕙和高墨颜笑道:“你们坐着吧,我们说说话。”

    两女依言坐在王源身侧,夫妻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兰心蕙将家中的事情简单的跟王源说了一些。王源其实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借此机会跟两位夫人单独交流交流罢了。

    “家里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用度支收也都是黄三哥再操心,账目也都拿来给我过目。黄三哥办事牢靠,事情也都做的井井有条的。只是最近的支用颇大,特别是张真人那边的用度,最近两个月支用了十多万贯。但你留过话说张真人那里的用度一概全额支用,我便也没有多问。家中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事。”兰心蕙轻声絮语的说着。

    王源点头道:“辛苦你们了,我知道家中说来无事,但其实还是有很多琐事的。你两人都有些清减了,想必是操劳所致。”

    兰心蕙笑道:“二郎言重了,我们没什么操劳的,只是担心你们罢了。我还罢了,毕竟经历了许多,也知道你会平安归来。倒是墨颜妹子,新婚不久便和你聚少离多,又担心你的安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东西吃的也少,所以瘦了好多呢。”

    王源看向高墨颜,高墨颜忙垂首不语。王源伸手拉起她的手轻轻搓揉道:“墨颜,我确实心中愧疚,你嫁给我之后,我们相处时间还不足半月便领军出征了,这确实是不该。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你能理解。”

    高墨颜微笑道:“二郎莫要这么说,其实我也并没有兰姐姐所言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担心是担心的,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兄长,你们都在前线领军打仗,我怎能安心?”

    王源呵呵笑道:“说的也是,你阿兄一切都好,着我带话来告诉你,要你常去他府中走动,跟你嫂子侄儿她们多说说话。还有,你上次送的那套盔甲你阿兄很是喜欢,虽然他一开始死活不肯穿,但我逼着他穿上了身,现在也舍不得脱了。”

    高墨颜喜道:“是么?那便太好了。我这个阿兄以前对自己太苛刻,不过现在变了好多。”

    王源笑道:“那是自然,他跟我认识之后,当然是要有所改变。这叫做近朱者赤。”

    高墨颜狡黠笑道:“难道不是近墨者黑么?”

    王源伸手去捏高墨颜的脸蛋,高墨颜忙红着脸使着眼色,示意周围有人。王源见她神态可爱面色绯红,心中瘙痒难平,恨不得抱着轻薄一番,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哎,若是能天天这般和你们在一起闲聊相聚,那可太好了。可惜我身上事务太多,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让人烦恼的俗务。对你们也有所冷落,心中甚是愧疚。现在我只想着能早日平叛安定下来,到时候便可以天天陪着你们游山玩水共享天伦了。”

    高墨颜笑道:“二郎这话哄我们开心倒是可以的,不过怕也只是一种愿景罢了。平了叛乱之后你便得清闲么?我看未必。嫁给你了,这些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早已有心理准备了,二郎不必有所愧疚。倒是我们身为你的妻妾,不能在旁伺候,心中倒是很愧疚的。”

    兰心蕙啧啧笑道:“瞧瞧,墨颜妹子果真是读过书的人,说话当真得体的很。这么乖巧可人的女子,便是我是个男子也爱的不行了。罢了,今晚二郎可要好好的疼疼这个善解人意的妹妹。”

    高墨颜红着脸嗔道:“兰姐姐怎地取笑我了。我说的是心里话。”

    王源哈哈大笑道:“惠儿也学坏了,这些揶揄人的话以前你可是不会说的,跟十二娘学的么?”

    兰心蕙吃吃而笑,高墨颜道:“我看不是跟欣儿姐姐学的,谁嫁给了你都会变成这样,夫君才是罪魁祸首。”

    王源低声笑道:“我有罪,我带坏了良家淑女。为了赎罪,我决定今晚邀请你们两个一起来我的床上,咱们好好的谈谈心,说说话。我竭尽全力给你们赔礼道歉。”

    兰心蕙倒也罢了,这些混话不知听过多少,也真正的实践过多次。高墨颜可受不住这个,她入门尚晚,还不知王家后宅有多么的荒淫无度,王源的需求是多么的奇特。所以乍听此言顿时面红耳赤娇嗔不已。

    “墨颜替我梳好发髻,我也该去前边见见李宓将军了。我还有要事要跟他商议呢,他已经等了很久了。”说笑归说笑,王源并没有忘了正事,此刻发髻已干,需要去见见李宓了。

    高墨颜忙起身来到王源身后,纤手灵巧翻飞,片刻便替王源结好发髻。王源起身整顿衣衫,快步出了后宅来到前厅。李宓是跟着王源一起抵达王宅的,王源去后宅沐浴更衣,他便一直呆在前厅候着。

    王源到达前厅时,李宓正站在院子里跟一名神策军的士兵低低的说着什么话。待李宓说完话回头,发现王源已经站在厅门前微笑看着自己,忙匆匆上前行礼。

    王源微笑还礼道:“叫老将军久等了,快请落座。”

    李宓笑道:“哪里哪里,本来该让相国好好的休息的,但老朽性子急,有些事该赶紧的禀报相国为好。”

    王源微笑点头,让着李宓入座,仆役上了茶水之后,王源刚刚屏退众人,李宓便迫不及待的道:“相国,刚才手下人送来了消息,午后你离开之后,寿王和颜太守当街发生了争论,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呢。”

    王源一愣道:“那是怎么回事?他二人怎会有了冲突?”

    李宓忙将耳目刚才送来的消息对王源轻声复述了一遍,还原了刚才在大街上的那番争论。王源听后哈哈笑道:“没想到颜太守很有胆量啊,才来成都立足未稳便跟人开战了。还是陛下最宠爱的寿王李瑁,而且是为了我的事。我倒要提醒提醒他才是,我此次带他回成都,可不是要让他树敌的,我还打算举荐他任朝中要职,整理朝政之事呢。我并不希望他这么做。”

    李宓道:“相国,怪只怪这李瑁越来越跋扈了,居然编排你的不是了,颜真卿看不过驳斥他也是应该的。”

    王源沉吟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李瑁就算对我不满,也不至于当街说我的不是,他难道不担心这些话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么?还是说他故意如此,试探我的反应?”

    李宓沉声道:“相国,有些话我不得不跟你说。你在前方这几个月,李瑁可一直都没消停。房琯死后,还有人试图为他翻案。月前几名朝臣联名上奏对房琯之死说三道四。那李光弼和郭子仪也在其中。这二人若非得相国救援怕是早已死在朔方,没想到居然带头挑起此事来。”

    王源皱眉道:“哦?居然有这样的事?那么事情的结果如何?”

    “陛下倒是驳回了他们的奏折,但这件事显然是有人暗中指使。卑职暗中查了些线索,有迹象表明,此事便是寿王李瑁在背后操纵的。这李瑁当真是昏了头了,看这样子是真的想要挑起事端了。”李宓低声道。

    王源沉吟不语,片刻后开口道:“李瑁没这么大的胆子,包括今日之事,他也是没这个胆量的。要说李瑁在背后指使,倒不如说另有其人。”

    李宓皱眉道:“相国的意思是?”

    王源呵呵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李瑁不敢这么做,另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罢了。有人给他撑腰,让他拿这件事做文章,无论成与不成,都是对我的一种反击。还能造出我逼杀房琯的舆论来,何乐而不为?”

    李宓恍然道:“难道说……是……陛下?陛下自己授意,然后自己否决,便是要造成声势?”

    王源呵呵笑道:“咱们都不要乱猜,我并不想追究此事。但我想李瑁既然如此活跃,必然是有恃无恐。待我查处背后的缘由再说,在此之前我不想有任何的猜测。”

    李宓点头道:“也好,胡乱猜测反倒不好。不过李光弼和郭子仪之所以被陛下授命去整军,却是这李瑁上奏陛下的。当时卑职便位列当场,当着数十名朝臣的面,寿王提出了让李光弼和郭子仪去河东朔方整军之奏的。”

    王源呵呵笑道:“李瑁的主意?好吧,姑且算是他的主要吧,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

    李宓愕然道:“相国难道不为此事生气么?相国此番回成都难道不是为了此事而来?”

    王源哈哈笑道:“难道朝中众人都是认为我此番回来是兴师问罪的么?”

    李宓咂嘴道:“不满你说,确实如此。得到相国归来的消息,群臣既高兴又担忧。陛下没有和相国商议便让李光弼和郭子仪去整军,而且并非归于相国所属,很多人都认为这是陛下对相国的轻慢。相国便是有所不满,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王源摇头道:“李老将军,难怪你们会这么想。不过事情不是你们想像的那般。虽然我确实心中有不满,但陛下既已下旨,此事便已无需讨论。我回来是为了别的事情回来的,不妨跟你透个底。第一件事便是关于平叛的进程需要调整,陛下催着要我们拿下长安,但此刻时机确实不成熟的,这件事要向陛下解释解释。”

    李宓点头道:“这件事确实重要,陛下不止一次的说及此事,言语中确实有焦急之意。”

    王源点头笑道:“难怪陛下着急,长安是大唐都城,陛下可不愿意一辈子呆在成都。其实我也是希望陛下能早日回到长安的,陛下在成都,平添诸多纷扰,我剑南之地早已没有往日的宁静了。”

    李宓点头道:“是啊,战乱一起,剑南之地已经人满为患。难民纷纷涌入,已经难以负荷了。”

    王源道:“我回来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今冬安置难民之事。大荒之年,今年冬天形势严峻。若是有冻死饿毙之事发生,恐将生乱。”

    “是了,此事确实极为重要,卑职也正想着要提及此事。西城安置百姓之处数日前便已经有些危机。夏天搭建的房舍太过简陋,以至于这几日夜间寒冷,安置之处有伤寒流行,造成恐慌。”

    王源正色道:“竟有此事?看来我要赶紧督促他们拿出对策了。第三件事也是一件大事,此次回来,我想上奏朝廷,定夺国本之事。太子之位空悬已久,这不是件好事。我想这次回来,便要提请陛下定夺太子人选,从而安定大唐军民之心。同时此举也将会对朝廷的稳定起到关键的作用。太子之位空悬,便有些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这对朝廷维稳不利,对平叛大局也是不利的。”

    李宓一拍大腿沉声道:“早该立太子了,立了太子,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们便消停了。不知相国心中可有人选?”

    王源道:“我打算举荐丰王为太子。你觉得如何?”

    李宓想了想道:“卑职没意见,相国认为谁合适,他必是合适的人选。只要不是寿王,卑职都概无意见。”

    王源呵呵笑道:“看来老将军对寿王是印象颇坏啊。”

    李宓道:“我对他本来并无偏见。只是这人对相国这样的重臣如此不敬,暗地里耍弄些手段,足见其非即位的人选。他若继位,大唐难有复兴之望。”

    王源笑道:“然而陛下恐怕属意的正是李瑁,这样一来事情便尴尬了。总之,若说这次我回来会有什么争执的话,怕便是在此事上了。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不能让步。为了平叛大局,为了我大唐的将来,我这一次也要据理力争。也许真的会闹得满城风雨,也未可知。”

    李宓沉声道:“相国放心,卑职定会站在相国这边。很多大臣我相信也会站在相国这一边的。”

    王源微笑点头道:“有老将军的支持,我便放心多了。对了,有件事需要老将军抓紧时间去操办。严冬将至,大军在长安城外驻扎,为了抵御严冬,需要大量御寒物资。冬衣炭薪要抓紧运达,此事刻不容缓,请老将军立刻命人去办。”

    李宓忙立刻答应。两人再说了一会话,王源端起茶盅,那便是送客之意。李宓忙起身来拱手告辞,王源送他出门,看着他带着手下几名随从飞骑消失在暮霭之中,这才转身回头前往内宅。

    ……

    内宅之中早已是灯火明亮,内宅花厅之中已经是人声喧闹。七位妻妾加上三个孩儿已经将花厅中闹腾的沸反盈天。沐浴之后精心打扮了一番的众妻妾们一个个容光焕发,花枝招展。就连公孙兰也精心的打扮了自己,淡扫峨眉薄施粉黛宛若人间仙子一般。看着满堂娇妻美妾,几个可爱的粉嘟嘟的孩儿,王源早将一切是非烦恼抛诸九霄云外,笑眯眯的加入其中。

    长几上美味的酒菜流水一般的端上来,很快便热腾腾的摆了一桌子。王源明显是对人对己双重标准,对外人说要节省粮食不摆酒宴,在家中却半个字都不提,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这事儿。众人觥筹交错欢聚畅饮,欢声笑语不断。席间大小姐还表演了琴艺,特制的小凤凰琴摆在一旁,大小姐像个小大人一般奏了一曲,虽然指法生疏琴艺粗浅,但依旧博得了满堂喝彩。两个小公子也人五人六的拿着木剑耍弄了一番,连站都站不稳的两个小人儿经常自己摔成滚地葫芦,将众人抖得哄笑不已。

    宴席持续到二更时分方才散去,众女都喝了不少,加之旅途劳顿,李欣儿阿萝等人都颇有些醉意,先后觉得困倦,在婢女搀扶下回房歇息。公孙兰早就带着王安回房享受母子天伦。到最后席间便只剩下了高墨颜和兰心蕙两人。

    她们心知肚明,这是其他姐妹故意为之,今晚让她们来伺候王源。而这两女也颇有些心机,喝酒时浅尝即止,生恐喝醉了错过了今夜。现在也终于如愿以偿了。

    王源早就已经盯着高墨颜和兰心蕙两张红扑扑的脸蛋心中瘙痒难当,众人以退席,王源便歪歪斜斜的起身来,要高墨颜和兰心蕙驾着自己回房。

    高墨颜和兰心蕙驾着佯醉的王源往宅院落中行。不久后跟追王源挪动的脚步,三人到了兰心蕙的院子里。高墨颜也不好意思驾着往后方自己的住处走,因为王源的步子显然是朝着兰心蕙的屋子里拽着走的,而兰心蕙也并没有客气的要谦让。高墨颜心中甚是有些委屈,但也只得扶着王源进了兰心蕙的住处。

    进了兰心蕙的闺房,将王源扶到床边坐下后,高墨颜忙对兰心蕙轻声道:“交给姐姐了。”然后转头便走。

    忽听王源开口道:“墨颜去哪儿?”

    高墨颜低声道:“喝了些酒,有些晕,有兰姐姐伺候你,我先回房了。”

    王源站起身来笑道:“你当我白天说的话是开玩笑么?”

    “你说了什么话?”高墨颜诧异道。

    王源微笑不语,兰心蕙也在一旁神秘的笑。高墨颜猛然醒悟过来,面红耳赤啊呀叫了一声拔脚便走。王源一抄手便将高墨颜抱了起来往床头走去。

    高墨颜挣扎道:“不行啊,怎可如此?羞死人了。”

    王源也不答话,上手便开始解她的衣服。片刻后高墨颜便已经被脱了外裳。高墨颜大羞道:“兰姐姐救我。”

    兰心蕙走向房门,啪嗒一声拴上门栓,轻叹道:“墨颜妹子,我救不了你。夫君要做的事我岂敢违抗。很快你便习惯了。”

    高墨颜欲哭无泪,被王源很快便剥成了小白羊,两条大长腿乱蹬。王源毫不怜惜,搂着她光溜溜的身子一顿挑逗,然后翻身上马,一杆见底。高墨颜既羞愧又无奈同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身子如筛糠般的抖动。很快在王源的冲击下便放弃了尊严,紧紧搂着王源咬着他的肩膀挠着他的后背,沉浸入放纵的快乐之海。

    这一夜,高墨颜大开眼界。当她亲眼目睹了兰心蕙是如何伺候王源的时候,她的心里才知道原来男女之事竟然有这么多的花样。原来外表恬淡的兰心蕙在床上居然如此放.荡,那些让人羞得不能直视的动作和姿态,那些不可思议的亲吻和触摸的举动,简直如同禽兽一般。然而当那些动作和行为被王源一一实践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高墨颜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高墨颜领会到了更深一层的男女之乐,她也明白了为何兰心蕙会愿意那样做,为何王源会喜欢那样做。

    长腿美女在这个旖旎之夜中得到了真正的男女之事的启蒙。

第八八七章 惊闻

    (二合一。谢:决不气馁、moshaocong两位兄弟的赏。谢:wetkofg、tkoman、卡卡阿残等兄弟的票。)

    时间回溯到王源抵达成都的昨日午后。寿王李瑁当街同颜真卿一番争吵之后,趁着韦见素领着颜真卿去馆驿沐浴换衣的间隙,李瑁急匆匆的赶往了散花楼中。

    玄宗正在午后的阳光里凭栏喂鱼。观月池中养了不少的锦鲤,最近玄宗喜欢来这里观鱼喂鱼,看着池水中自由穿梭的锦鲤,玄宗有时会把自己想象成水中的鱼儿。自从到成都以后,玄宗感觉自己活得还不如一条鱼儿自在。大唐江山支离破碎,一年前那一切还是花团锦簇,一年后的今天,自己竟然沦落到了如此的地步。

    午夜梦回之际,他常常回到兴庆宫的百花园中。在花丛中徜徉,在丝竹中流连。在梦里,当然少不了那个天香国色梦魂牵绕的倩影。可是,那倩影总是模模糊糊的花海之中晃动,自己叫之不应,追之不及。

    玄宗常常想起马嵬坡上的那一天。虽然那是一场噩梦,但玄宗却无法回避那让人惊魂的一日。若说他对那天自己的选择一点后悔都没有的话,显然是不对的。虽然他一直都是个将错就错,从不愿承认错误的人。但在回想起那一日的情形,玄宗还是会为自己的懦弱而羞愧。如果那一天自己不屈服于陈玄礼等人的威逼,不下那个赐死贵妃的旨意的话,或许今天自己的心境会好许多。可是,自己还是下达了旨意,还是赐予贵妃丈二白绫。

    玄宗承认自己此举是绝情的,但他岂能为了一个女子便抛弃了江山,又怎能为了一个女子激怒陈玄礼等人,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自己是皇帝,皇帝有皇帝的选择。然而时至今日,一想到伊人已逝,在梦里都无法见到她一面,玄宗又觉得生无可恋,觉得痛苦不已。

    玄宗就在这样的矛盾的心理之中度着日子。特别是来成都之后,情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虽然群臣依旧尊崇有加,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区别。但玄宗心里清楚的很,大唐到了如今的地步,自己的威望已经大不如前。在臣子们心中,自己已经不是他们心目中的那个英明神武的圣主。自己宠信安禄山酿成惊天大祸,自己在马嵬坡为了求生而下旨杀了贵妃,这些行为已经让自己以前积攒的所有威严和口碑都消耗殆尽。现在的自己不过是王源庇护之下的一个偏安之主罢了。

    但玄宗内心里是不甘心的,他不能忍受如今的局面,不能让自己沦落今日的地步。曾经自己一手缔造了当世第一强盛之国的辉煌,曾经的自己是所有人心中的丰碑,怎能容忍自己落入今日的窘境?若自己不曾是万人敬仰,不曾是英明神武倒也罢了。但经历过数十年的辉煌,忽然从云端跌落尘埃,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人痛彻心扉。

    玄宗咬着牙告诉自己,必须要重振威望,重新回到那个俾睨天下亿万人仰望的时候。想当年武帝当朝,李唐子孙朝不保夕的时候自己都挺过来了,硬生生夺回了大唐皇位。那么现在自己为何不能重新回到往日的荣光岁月。越是在危难之时,便越是能强烈的激起人的潜能。虽然数十年的安逸时光将激情和雄心已经磨灭殆尽,但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激情之火却重新的在玄宗心中燃起,让玄宗已经变得迟钝和混沌的脑子转动的更加的灵活。

    玄宗认真的分析了眼下了局势,其实要恢复往日的荣光,要做的事情不外乎两点。第一便是平息叛乱,迅速的稳定大唐局面,之后再进行制度上的调整。他已经意识到了节度使权力过大带来的巨大灾难,若是能重新稳定局面,节度使的权力一定要大幅削减。当然前提是要平息这场叛乱。第二件事便是要摆脱王源的控制。建立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让自己重新拥有无上的权威。

    自从来到成都之后,玄宗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压力的来源方方面面,但最大的来源便是这个王源。玄宗承认,王源是有大功于己的,若不是他,自己还不知处境如何。若不是他,自己现在要么已经被李亨篡位架空,要么已经流落不知何所。但王源既是大唐臣子,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他该做的,而自己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他身为人臣应该表现的谦卑而感恩些。然而王源似乎永远跟自己若即若离,给玄宗的感觉是这个王源永远都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成为自己忠心的臣子。

    特别是来到成都之后,玄宗清楚的感受到了,在这里百姓们对王源的爱戴远胜于己,官员们对王源的尊敬也远胜于己。这显然是玄宗绝不可接受的。一个臣子的威望会盖过皇帝,这便是一种大逆不道。功高震主倒也罢了,功高盖主,甚至在名望和声誉上超过主人,那这便不是一个好的臣子。这便是权臣,一个让人感觉到了巨大威胁的权臣。

    更何况王源手握着现在大唐所有的兵马,那是他一手经营了数年的神策军。虽然名义上是大唐的兵马,但玄宗知道,这支兵马只有王源才能调动,甚至包括自己都没有调动他们的可能。这是极为可怕的。有安禄山的前车之鉴之后,玄宗早已如惊弓之鸟。如果王源和安禄山一样怀有异心的话,那将比安禄山更为可怕,因为自己甚至连逃的可能都没有。自己立足的是王源的地盘,身边是王源的兵马,自己插翅难逃。

    若王源表现出如忠犬一般的忠诚倒也罢了,偏偏这个王源不断的挑战着自己的底线,不断的逼迫着自己做出不愿做的事情,这让玄宗心中越发的觉得不快和愤怒。

    当然,玄宗也明白不可同王源撕破脸皮。王源手握重兵的威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玄宗也意识到自己要想平叛回归长安,则必须依靠王源。不得不说,王源是目前大唐的中流砥柱,若不是他,十几万叛军早已攻入蜀地,自己早已不知又要逃向何处。通州一战,六万兵马大败十八万叛军,那是何等的气魄。那一战之后,形势当即逆转,玄宗也真正看到了平叛成功的曙光。所以玄宗尽量让自己隐忍,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对王源宠信有加,这既是形势的需要,也是一种策略。

    玄宗不惜杀了房琯以平息王源之怒,虽然在这件事上,玄宗感觉到了巨大的屈辱。玄宗不惜以相国之位相加,从而表现出自己对王源的恩宠和嘉奖,事实上玄宗根本就不想让王源成为大唐相国。玄宗以一种极为低调和隐忍的方式来迷惑王源,但暗地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能够突破这种被王源的阴影笼罩之下的方法。

    房琯欲重建禁军的想法便是玄宗急于要做的事情,玄宗知道要想摆脱这种阴影,自己必须要有忠诚于自己的兵马。但房琯这个蠢货把事情办砸了,他怎么敢挪用大军的军饷,这让玄宗不得不杀了他。当然杀他的理由也仅是私自挪用军饷,破坏平叛大计。这一条已经足够杀了他。然而从那时起,玄宗便埋下了伏笔,杀房琯的罪名并没有说因为他倡议重建禁军而获罪,也就是说组建禁军是没有过错的,错在挪用军饷。

    数月前,当李光弼和郭子仪回到成都时,玄宗欣喜不已。在和二人深谈之后,玄宗感受到了李光弼和郭子仪对王源的不满。在自己有意无意的将自己抵达成都以来的种种事情都告知二人后,玄宗从两人的脸上看到了压抑不住的愤怒。玄宗知道,自己可以信任和重用这两人了。于是乎玄宗授意李瑁,让李瑁提出让李光弼和郭子仪去河东朔方募集兵马组成北路平叛兵马的建议,并且很快便答应了他们。授予两位官职,让他们即刻去办。

    玄宗并非不知此举会让王源心中不满,但玄宗认为,这一次王源没有任何的公开理由来反对。因为这一次玄宗没有给王源任何一个理由。粮饷盔甲兵器都需要李光弼和郭子仪自己募集,玄宗不会动王源的神策军一丝一毫的物资,就是要让王源毫无反对的理由。唯一做的出格的事情,便是玄宗下令高仙芝将两万朔方军归于李光弼和郭子仪。这一点或许会让王源感到屈辱,但玄宗认为这即便引起了王源的不满也是值得的。必须要给李光弼和郭子仪一些兵马作为底牌,否则他们能否立足河东朔方一带都很难说。

    当玄宗得知王源要回成都的消息后,玄宗的第一反应便是王源将要回来兴师问罪了。但玄宗仔细的做了应对,甚至连王源可能会提出的问题都做了假设。在全面斟酌之后,玄宗胸有成竹,甚至是有些期盼王源的归来。玄宗认为,如果这一次王源闹得太过分的话,反而会让他的野心暴露,反而会给自己加分。当然玄宗也做好了宽慰妥协的准备,他并不想王源因为愤怒而翻脸,因为自己还需要王源替自己卖命。

    总而言之,对于王源的这次回成都,玄宗就像是个热血澎湃的少年一般充满了斗志。他甚至有些急迫的要见到王源和他过过招,急于想看到王源在自己面前哑口无言的样子,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玄宗凭栏观鱼,但他其实心思一点也不在鱼身上,他只是要表现出一种姿态。他不愿正襟危坐的散花楼大殿中等待王源的到来,那样虽然看似庄严,但其实却给人一种对王源的觐见极为重视的感觉。玄宗就是要一种闲适淡然的姿态让王源感受到,其实自己对他并没有那么的重视,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便有着特别的安排,让他知道,他在自己的心中只是一个臣子罢了。

    ……

    内侍匆匆而来,站在廊下向玄宗禀报:“陛下,寿王殿下求见。”

    玄宗愣了愣,皱眉问道:“只是李瑁么?没有其他人?”

    内侍忙道:“没有,寿王殿下孤身一人。”

    玄宗想了想摆手道:“叫他来。”

    片刻后,寿王李瑁神色激愤的快步而来,来到廊下跪地磕头道:“儿臣参见父皇。”

    玄宗头也没抬,手里抓着鱼食往水面轻抛,抛光了鱼食,从内侍手中取了布巾擦了擦手,这才回头看着李瑁道:“起来吧。怎地就你一人前来?王源他们还没抵达么?”

    李瑁谢恩起身,从台阶上进了回廊之中,凑在玄宗耳边沉声道:“父皇,王源在半个时辰前便到了。儿臣和众官员也接到了他。可是这个王源简直太嚣张了,居然不第一时间来见父皇,反而跑回自己府中和妻儿团聚去了。”

    玄宗皱眉道:“他回府去了?没说来见朕?”

    李瑁摇头道:“没说,说他身子疲乏,需要回府休息。父皇您听听,这是什么话?他把自己当什么了?他眼里还有父皇么?父皇在这里等着他觐见,他却自己回府去了。父皇,这个人已经彻底的无视我皇家权威了。儿臣说了几句,那跟随他一起来成都的颜真卿居然跟儿臣吵起来了。父皇,这些人都已经被王源收买了,眼里只有王源而没有父皇了。”

    玄宗冷目瞪视李瑁道:“你和颜真卿关于此事吵了架?”

    李瑁吓得一抖,忙道:“儿臣……儿臣见不得他们如此蔑视皇威,所以便发了几句牢骚。那颜真卿便抓着儿臣喋喋不休,说的话简直难以入耳。”

    玄宗冷声道:“颜真卿呢?也不来见朕么?”

    李瑁道:“那倒不是,韦见素领他去馆驿更衣沐浴,一会儿便要来觐见。”

    玄宗微微点头,缓缓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沉声淡淡问道:“颜真卿说了些什么?”

    李瑁忙凑上前道:“儿臣诘问他们,王源不第一时间觐见父皇,难道要父皇亲自去见王源么?这话问的没有什么差错吧?”

    玄宗皱眉道:“他怎么回答?”

    李瑁道:“颜真卿满口歪理,他说什么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说什么王源对我大唐劳苦功高,陛下便是亲自去拜见他也不为过。说什么陛下亲自去不是丢脸,反而是彰显陛下的恩宠什么的。总之便是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对王源的失礼却只字不提。”

    玄宗伸手一拍扶手,冷声喝道:“果然都是穿着一条裤子,拿这样的大道理来说话。朕怎可去见王源?难道天下是他王源的不成,王源是大唐之主不成?岂有此理。”

    “就是就是,这些人现在心里都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几十名朝臣,看着王源扬长而去却无一阻拦。看着颜真卿跟我狡辩却无一驳斥,这些人都烂了,烂成渣了。他们都不是我大唐的忠诚,只知道趋炎附势。父皇,你心里一定要明白这些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李瑁在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玄宗冷目斥道:“住口,你的意思是朝臣之中无一对朕忠心是么?这样的话你也当众说了?”

    李瑁愕然道:“儿臣……儿臣确实训斥了他们。”

    玄宗怒骂道:“蠢材,你当众说那样的话,岂非是将他们往外推?大臣们虽然趋炎附势,但朕要做的是拉拢他们,而非往外推他们。你要让朕成为孤家寡人么?”

    “这……儿臣……儿臣……”李瑁挠头道。

    “你行事太不稳重,譬如今日之事,你便不该当众说出那些话。大可放在心里看在眼里,回头禀报朕便可。你那样说话,王源岂非很快便会知晓。你考虑过他知道之后的反应么?”玄宗皱眉再道。

    李瑁沉吟片刻道:“父皇,我们越是不说,王源便会越发的嚣张。儿臣之意便是要他知晓,从而敲打于他。父皇,您便是太过纵容他,此人就要骑到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了,还如何容忍他?”

    玄宗怒斥道:“你懂什么?要有策略,岂能蛮干?就算心中不满,表面上也不能撕破脸皮,你这么一来岂非是撕破脸皮了么?若当真逼得他狗急跳墙,对朕有何益处?对大局有何益处?”

    李瑁躬身道:“父皇教训的是,但儿臣实在是不能忍了。事到如今,儿臣需要跟父皇禀明一件事情,这件事儿臣本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但现在儿臣要跟父皇坦言此事,因为这件事可以看出王源的狼子野心。”

    玄宗皱眉道:“什么事?”

    李瑁低声道:“父皇,儿臣听到传言。马嵬坡上的事情有诸多的谜团,父皇亲历此事,难道没有觉得有很多疑惑之处么?”

    玄宗身子一抖,低喝道:“你是何意?”

    李瑁低声道:“儿臣知道不该提马嵬坡上的事情,但此事干系重大,便是父皇责怪,儿臣也要说出来。马嵬坡上,王源赶去救驾,在佛堂之中出来后,王源禀报说逆臣陈玄礼、李辅国,和……和前太子李亨畏罪潜逃,踪影全无是么?”

    玄宗皱眉道:“是啊。”

    李瑁冷声道:“然而这件事只是从王源口中说出,可曾有过验证?那时候人心惶惶,无人怀疑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回到成都后,儿臣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那时下了数场大雪,荒山野岭之中天寒地冻四野茫茫。李亨陈玄礼等人能逃到哪里去?就算是逃走,也有足迹可循,那王源说派人搜查良久也不见踪迹,岂非蹊跷?”

    玄宗吸了口冷气低声道:“你得意思是?”

    “儿臣怀疑是王源当场杀了太子陈玄礼等人,之后藏尸匿迹,谎报他们逃走。”李瑁低声道。

    玄宗身上发冷,皱眉半晌道:“可是他这么做为了什么?他大可不必这么做。就算他搏斗之际杀了他们,他也该明白,朕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他。若说他为了担心朕责怪他弑杀太子的罪过,却也说不通啊。”

    李瑁沉声道:“父皇明鉴,这便是可疑之处。若王源杀了太子等人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杀人灭口的话。那么他的行为便合情合理了。”

    “隐藏秘密?隐藏什么秘密?”玄宗沉声道。

    “父皇,儿臣斗胆问一件事,请父皇恕罪。”

    “问便是,啰嗦什么?”玄宗喝道。

    李瑁忙点头道:“儿臣想问一问,马嵬坡上,玉环……不……贵妃娘娘被赐死之后,父皇可曾亲眼见到她的遗容?”

    玄宗愕然瞠目道:“你问这个作甚?”

    李瑁忙告罪道:“父皇息怒?儿臣并无冒犯之意。儿臣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外边暗地里有一股流言在疯传,说……说马嵬坡上贵妃娘娘并没有死,说她早已活着离开了……”

    “什么?”玄宗惊叫出声,脸上的表情既惊骇又震惊,脸上的皱纹都扭曲着,说不出的吓人。

    “竟有这样的流言么?”玄宗喝道。

    李瑁低声道:“儿臣岂敢胡说八道。市井之中当真有这样的流言,而且流传甚广。”

    玄宗颓然坐下,喃喃道:“怎么可能?不可能。朕亲眼看到她的尸身抬了出来,还有力士的尸体。”

    李瑁小心翼翼低声道:“所以儿臣才问父皇,可曾亲眼看到贵妃娘娘的遗容。”

    玄宗缓缓摇头道:“那倒没有。当时王源说,贵妃遗容不雅,恐惊吓了朕,故而要朕不要看。难道说……不可能,不可能。”

    李瑁低声道:“父皇,这件事咱们理一理便知脉络。刚才我们说到若是王源杀李亨陈玄礼李辅国的动机不够,除非是为了掩饰什么的话,那么如果是为了掩饰贵妃娘娘未死的真相呢?这个理由够不够充足?”

    玄宗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快速踱步,垂头沉思半晌,指着李瑁大声道:“继续说下去。”

    李瑁道:“父皇,那王源和杨家的秦国夫人之间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马嵬坡上,那秦国夫人如果央求王源救下贵妃娘娘离开父皇的话,王源会不会答应?”

    “可是爱妃又怎会答应?她怎会离开朕?”玄宗叫道。

    李瑁不知该怎么说,挣扎片刻终于咬牙道:“父皇,马嵬坡上是您下旨赐死贵妃娘娘的,听说贵妃娘娘临去受刑时曾经……曾经对父皇大加数落,言辞决绝是么?”

    玄宗心惊胆战的响起了那天的情形,爱妃走时连正眼也没看自己一眼,满脸的鄙夷之色,言辞确实是决绝的。

    “儿臣斗胆猜想,王源等人闯入佛堂时贵妃娘娘并没有死,然后秦国夫人和贵妃娘娘央求王源伪造贵妃死亡之事,这样贵妃娘娘便可从此离开父皇身边。王源定是看在他情人的面子上无法拒接,但因为李亨陈玄礼等人都知情,他怕这三人泄露此事,于是便杀了他们,谎称他们逃走。这样一来死无对证。最后将贵妃娘娘乔装带走,弄个假尸首糊弄父皇。那秦国夫人为何要提前回成都?为何回到成都之后隐居不出?这叫做欲盖弥彰。儿臣怀疑,贵妃娘娘一定被王源和秦国夫人藏匿在某处。只是当年参与之人或有人说漏了嘴,以至于有风声流传出来,产生了风言风语。不知父皇认为儿臣的猜想有没有道理。”李瑁低声在玄宗的耳边说出了这番话来。

    玄宗再一次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喃喃道:“太有道理了,太有道理了,完全的合情合理。合理的让朕无法不相信。”

第八八八章 暗查

    “父皇,若此事是真,王源犯下的可是欺天大罪啊。此人胆大包天,以及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了。这样的人狼子野心,比之安禄山更为奸恶凶狠,实乃心腹大患啊。父皇可一定要早做防备才是。”李瑁低声道。

    玄宗紧皱眉头,呼呼的喘着粗气,脸上的肌肉抖动扭曲着。李瑁偷偷看着玄宗的脸色,就在他以为玄宗必然要大爆发的时候,却发现玄宗的神色却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瑁儿,这件事你除了跟朕说了之外,还和其他人说过么?”玄宗沉声问道。

    “儿臣岂敢胡乱传播此事,此事儿臣没有和任何人谈及,因为儿臣知道事关重大。”李瑁忙道。

    玄宗点头赞许道:“你做的很对,这件事万万不能张扬。若是揭露出来,反倒于我们不利。王源手握重兵,一旦这样的事被败露,后果难以想象。所以此事绝不能张扬出去。不但不能张扬,而且连市井之中的流言都要快速的平息,以免被王源听到风声,有所防备。”

    “父皇圣明,儿臣会着手去办此事。”李瑁低声道。

    玄宗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处轻抚雕栏沉思半晌,轻声道:“另外,这件事目前只是揣测,事实真相尚且不知真假。王源是否当真胆大包天欺瞒朕和世人,还需要予以证实。只有拿到了证据,才能向世人揭露其真面目,否则王源有功于大唐,处置他恐惹怒天下人。你可曾针对此事做过暗中的查证?”

    李瑁沉声道:“儿臣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也曾经尝试着暗中调查。儿臣想暗中查访到当日参与其事的王源的身边人予以试探。但一来此事太过危险,稍有不慎消息走漏让王源知晓便会坏事,二来王源身边的那些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手下,儿臣没有把握挖开他们的口,故而儿臣便没有作为。”

    玄宗点头道:“你的小心谨慎是对的,冒犯打草惊蛇,恐会招致大祸。但这件事也必须要查个清楚,朕要弄清楚王源到底有没有这么做,这干系到朕能否彻底的认清此人的嘴脸,是否需要加快准备以防万一。另外……另外……如果爱妃没死……朕也希望……希望能见到她,所以朕希望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李瑁脸上闪过一丝阴沉之色,他看得出父皇对贵妃依旧念念不忘,这让自己又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屈辱感。

    今日所说的事情他其实已经藏在心中数月了,但他一直没有和玄宗挑明,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他的内心其实非常的矛盾。一直以来,自己之所以缩头做人的原因便是因为父皇夺了杨玉环这件事。杨玉环成了父皇的妃子,自己便永远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永远别想觊觎太子之位。因为父皇绝不可能容忍他今后继承大位,在他死后和杨玉环死灰复燃的。好容易熬到杨玉环死了,自己有了夺得太子之位的机会,和父皇之间也越来越亲密。在这个时候告诉父皇贵妃未死的消息,那无异于自毁前程。

    而且从父皇的反应来看,父皇对杨玉环依旧余情未了,很有可能若是杨玉环还活着,父皇还是会将她召到身边。那样一来,自己的太子梦又将破灭了。这个杨玉环便是横亘在自己和太子宝座前的一道鸿沟。李瑁对杨玉环其实已经恨之入骨,这个女人便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耻辱和灾祸。

    然而,今天他有选择将此事告知了玄宗,因为李瑁不得不这么做。今日在城门口见到自己的弟弟李珙的时候,李瑁便有了深深的危机感。他已经从丰王李珙的神色和言语之中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威胁。李珙骄傲自得的神情深深刺痛了李瑁,特别是众官员对李珙的态度也都显得恭敬而客气,那当然是源于李珙跟随王源出去之后的这段不寻常的经历。从王源对待李珙的亲密态度上,李瑁有理由相信,如果朝中议立太子之事的话,王源一定会举荐李珙。以王源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和势力,他若举荐李珙,那将是自己最大的劲敌。

    李瑁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珙夺去太子之位,故而他决定铤而走险,行釜底抽薪之举。告知玄宗自己一直一来隐藏在心中的这件大秘密之事,便是要让父皇对王源彻底的失去幻想,让父皇和王源彻底决裂。这样一来,父皇在立太子这样的大事情上便绝不会任由王源摆布,父皇会毫不犹豫的否决王源的提议。

    当然,这件事是个双刃剑。或许自己也会因此给自己通向太子宝座的道路上埋下障碍,但自己还有办法补救。比如说,一旦真的发现杨玉环还活在人世,自己可以杀了她,让她永远再无可能回到父皇的身边。虽然这么做有些冒险,但李瑁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李瑁深知,自己如果一直低调做人倒也罢了,可现在自己其实已经太过活跃,已经是众皇子的众矢之的了,自己只能往前冲,坐上那个位置,自己根本就没有退路。

    正是基于这些考虑,李瑁才抛出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虽然他明知这个消息一旦抛出,极有可能酿成轩然大波,甚至是毁灭性的风暴。李瑁甚至做了决定,如果自己不能如愿的话,他将不惜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引发毁灭大唐的大乱。

    “如果我不能成为太子,我便没有生路。既然那样的话,我便拖着所有人一起完蛋。大唐社稷又如何?哪怕被安禄山得了又如何?我得不到,他们也都别想得到,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活。”这是李瑁内心的独白。

    “父皇放心,儿臣定将查个水落石出。若父皇允许的话,儿臣想借王源回成都的契机查明此事。儿臣想,王源回成都不可能不去见秦国夫人,或许儿臣可以顺藤摸瓜找到秦国夫人的住处,那样便可查清事情的真相。”李瑁低声道。

    玄宗微微点头,低声道:“这是个好办法,不过你一定要万分小心。王源为人谨慎,你万万不能被他发觉。朕事先提醒你一句,若你被王源发现行迹的话,此事你需一人承担,朕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朕不是不管你的死活,而是若被王源发觉,朕只能这么做,否则恐怕难以收拾。你可明白?”

    李瑁眼中露出痛恨之色,垂首沉声道:“儿臣明白,父皇放心便是。若被王源发觉,儿臣不会牵扯父皇的。父皇假作不知便是。若那王源当真敢对儿臣如何的话,倒也让天下人知道其凶恶嘴脸,那么即便儿臣死了,也算是为大唐尽忠了。”

    玄宗叹息一声,低声道:“瑁儿,你很好。父皇会记着的。家国飘摇至此,你我父子都要为了大唐江山社稷尽责,方不负祖宗之望。但小心在意,不要出差错是最好。”

    李瑁沉声答应。廊下传来脚步声,一名内侍匆匆而来,在廊下躬身回话道:“陛下,韦左相带着颜真卿前来觐见。”

    玄宗忙道:“快宣。”内侍转身而去,玄宗对李瑁道:“瑁儿,你方才和颜真卿起了争执,此刻他来觐见你不宜在此,否则会被他们认为你是来朕面前告状的,这样对你不好。你且退下,朕和颜真卿要好好的说说话。这个人性子直率,对大唐应该还是忠心耿耿的,朕要好好的开导他。”

    李瑁忙道:“父皇说的是,儿臣告退。”

    玄宗点头,李瑁匆忙退出长廊,穿散散花楼西侧石径匆匆而去。

    ……

    清晨的秋阳穿窗而入,照亮了房中的大床。雕花牙床之上,王源悠悠醒来,只觉脸庞两侧鼻息咻咻吹气如兰,转身朝枕边看去,只见兰心蕙和高墨颜的两张红扑扑的俏脸埋在自己的左右肩窝,正自睡的的香甜。

    王源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两双玉臂如青藤般的缠绕着,而且还有一双大长腿如同藤蔓盘根一般的绕在自己的腰上,让自己动弹不得。王源不禁哑然失笑,高墨颜的这双大长腿还真是有一番力道,像是两条大白蛇般的缠绕着自己,紧紧缠了一夜。

    王源一动身子,身边的两女顿时醒来。高墨颜一睁眼,便看见王源侧脸瞧着自己,然后她发现自己全身光溜溜的,两只玉峰正顶在王源的胳膊上,整个身子都贴在王源的身体上,顿时大羞起来。

    王源呵呵笑道:“昨夜睡的好么?”

    高墨颜含羞点头,不敢看王源戏谑的眼睛。

    “墨颜妹子昨晚太累了,夜里都打了呼噜呢。”王源身后的兰心蕙一边嘲笑一边起身来将抹胸穿上,遮掩住颤巍巍的双丸。

    “怎么可能?我会打呼噜么?姐姐莫要瞎说。”高墨颜惊讶道。

    兰心蕙笑道:“那有什么?我不也打过?二郎都说过我呢。罢了,快让二郎起床吧,他今日要去见陛下呢。昨夜那么疯狂还没满足么?还不放他起来?”

    “我哪里有不让他起床?兰姐姐你不要瞎说。”高墨颜忙道。

    王源咂嘴道:“墨颜,你不拿开你的那两条大长腿,我可怎么起床?缠了我一夜了。”

    高墨颜哎呀一声大羞着挪开架在王源身上的腿,挪动之际小腿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昂然之物,顿时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更是羞得面红耳赤。忙滚翻向床里侧卧,捂着被子不出声了。

    王源探手过去,在她胸前双丸轻抚了一把,笑道:“若不是我要去见陛下,我定不饶你。”

    高墨颜哪敢出声,一时又想起昨晚自己的不顾廉耻的形象,更是面红耳赤,身上都冒了一层细汗。

    王源爬起身来,**的身子满是红印,都是昨晚激情的残余。但身上的肌肉一条条的倒是饱满有力,一具年轻而有活力的身体。一旁的兰心蕙看的眼色迷离,忙拿起衣衫给王源披上,口中嗔道:“光着身子莫着了凉,奴伺候你穿衣。一会儿让她们烧些热汤,洗个热水澡,精精神神的去办事。”

    王源笑道:“甚好,今日可有不少的人要见,不少的事要做呢。”

第八八九章 貌合

    日上两竿之时,王源一行抵达了散花楼玄宗住处。抵达时群臣已经都在散花楼前院齐聚,见了王源纷纷上前行礼问好。不久后一名内侍匆匆而来,对众官高声道:“陛下有旨,着王相国单独觐见,其余人等原地等待。待王相国觐见完毕,陛下将临朝议事。”

    众人纷纷侧目,大家都知道昨日之事,心中怀疑玄宗在朝前召见王源,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均有些忧心忡忡。

    那内侍躬身朝王源笑道:“王相国,请吧。”

    王源点头道:“有劳引路。”

    那内侍引着王源七弯八拐的绕过了散花楼往北边的庭院走。北边是修缮了的几座精致的院落,权当做玄宗的寝宫居处。王源明白,玄宗这是要单独和自己先聊一聊了。昨日自己半天时间都没来见玄宗,又闹出了颜真卿和李瑁争执的事情,这些事早已传开了。想必玄宗也全部知道了,但不知今日玄宗会不会关于此事说些什么。不过王源相信,以玄宗的老成,他绝不会将这件事弄的不可收拾。玄宗这个老江湖,显然是不可能为了这件事翻脸的。

    进了玄宗所居的精舍庭院之中,王源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几棵大树之下的青砖平地上的玄宗。但见玄宗穿着白色松软的绸缎练功服,手握一柄长剑,正在平地上一招一式的练着剑。内侍正欲上前禀报,被王源伸手制止。王源负手站在一旁,静静的观看。

    但见玄宗一招一式甚是用心,手眼身法步一丝不苟,倒也有模有样。手中长剑挥舞之际还带着丝丝的风声,剑光闪闪,甚有些威势。

    只不过王源以一个半内行的眼光来看,还是看出了玄宗的脚步虚浮,中气衰败之象。但他毕竟是个六旬老者,又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能将这一套剑法完整的使将出来,已经是殊为不易了。王源感兴趣的不是玄宗的剑法如何,他感兴趣的是,玄宗特意命人把自己领来,又在自己面前舞刀弄剑一番是要表达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表达他依旧龙精虎猛,依旧老当益壮么?

    只见玄宗手中剑变得快捷,光芒在阳光下颇有些耀眼。霍霍剑光之中夹杂着玄宗压抑的喘息之声。最后一式长剑撩起劈断了旁边的一棵花树的树枝,倒也树叶沙沙,纷纷而落。然后他收剑而立,脚步稍微踉跄了一下,但忙用剑撑住。

    “啪啪啪。”王源缓缓鼓着掌走向玄宗,口中笑道:“好剑法。”

    玄宗扭头看向王源,装的像是不知道王源在旁观看了他练剑似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丢了长剑快步迎上前来,口中叫道:“是王源么?果真是你么?”

    王源忙行礼道:“臣王源参见陛下。”

    玄宗上前搀扶,呵呵笑道:“免礼免礼。快快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奴婢们也不通禀一声,教你等了半天了吧。”

    王源起身笑道:“也没来多久。陛下莫怪内侍他们,是臣见陛下聚心会神练剑,让他们不要打搅的。话说臣也是第一次见陛下练剑呢。没想到陛下身手如此干练,剑法如此精妙。”

    玄宗哈哈笑着摆手道:“朕这剑法岂敢谈的上精妙?只不过朕年青时确实练习了不少技击之技,这么多年也没碰它们,也早就生疏了。”

    王源笑道:“陛下一向勇武过人,臣听说过陛下年少时的不少事迹呢。不过陛下如今怎么忽然想起来重拾武技练习起来了?”

    玄宗沉声道:“当年朕练武技是为了开创朕的基业,与敌厮杀。几十年之后的今日,我大唐又出了奸邪叛贼,朕自然不能懈怠。朕要誓死同这帮大唐逆贼厮杀到底,也许有朝一日,朕又要上马亲自杀敌呢。”

    王源沉声道:“陛下,都是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若是都到了让陛下重拾武技上阵杀敌的地步,那我们这些文武官员们也真是该死了。”

    玄宗一愣,忙呵呵道:“你莫多心,朕可不是这个意思。朕的意思是,自朕而下,要人人有与我大唐之敌死战之心。朕也不惜为了大唐社稷上阵杀敌呢。”

    王源点头道:“陛下圣明,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若军民得知陛下有此信念,必信心倍增大受鼓舞了。”

    玄宗哈哈大笑不已,点头道:“让内侍领你在厅中稍候片刻,朕去换了衣衫再来。朕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王源忙拱手躬身,目送玄宗大踏步进屋更衣。内侍引着王源来到正厅之中落座喝茶,不久之后,玄宗洗漱更衣之后容光焕发的进来了,王源忙起身来行礼迎候。玄宗微微摆手示意,迈步走到王源身前的软榻旁坐下,一叠声的命内侍上了茶水。

    玄宗滋润的喝了几口热茶,润了润因为练剑而干渴的口舌看向王源,微笑道:“王源啊,朕可把你盼回来了。你是几时到成都的?”

    王源起身拱手道:“陛下恕罪,微臣昨日午后进的城。臣因为身子实在疲乏的紧,再加上又是一身的风尘,故而臣没有昨日来见驾。臣是想休息半日精精神神的来见陛下,否则衣衫不整面目憔悴的来见陛下那是对陛下的不敬。不想此事居然惹起了非议,倒是让臣觉得甚是不安。”

    玄宗眼中冷漠之色一闪而过,笑着摆手道:“坐下说话。王源啊,你不必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你为国操劳甚是辛苦,一路舟车劳顿回到成都休息半日也是应该的。朕已经呵斥了那些多嘴多舌之人,这些都是迂腐之人,只知道吹毛求疵,却不知体谅你的艰辛,你不必理他们。朕丝毫也没有介意。”

    王源忙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拱手沉声道:“多谢陛下对臣的体谅。陛下这些话让臣的心里暖烘烘的。”

    玄宗呵呵一笑,沉声问道:“王源,这两个月的时间你可干了不少大事呢。朕不时得到你的消息,着实提心吊胆的很。听说你带了三千兵马跑去平原城救人去了,急的朕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朕担心你出了什么闪失,那我大唐平叛大业可就大受挫折了。可是没想到的是,你攻下壶关,连下三城之地,将叛军腹地搅合的天翻地覆。最终在七八万兵马的合围下居然还能带着数万百姓轻松逃脱,这可真叫朕万万没想到。得到这消息,自朕而下的大唐军民都备受鼓舞。王源,你行事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这么艰难之事,却让你干成了。”

    王源沉声道:“教陛下为臣担心,臣实该死。这件事确实有些莽撞,很多人当时也劝阻了臣,但臣没有听他们的。事后想想,臣似乎是有些冒失。”

    玄宗摆手笑道:“不要这么说。不瞒你说,朕开始也是不理解的,但昨天颜真卿觐见,说了你出兵的目的和动机,朕才明白此行是多么的必要。你这一趟不单单是救人,还将朝廷的慰问和鼓励带到了黄河以南各州府,那是很有必要的。朕希望真能如你所想,以颜真卿死守不降的精神鼓舞那些州郡官员,让他们也坚定拒敌信心,那将是朕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王源笑道:“多谢陛下理解臣。臣正要向陛下禀报,臣这一路沿着黄河南岸州府视察城防,带去朝廷的消息,这些州府郡县的军民得知陛下安然无恙在成都的消息都备受鼓舞。众官员和百姓都誓言同叛军死战不降。当日河北道不忠之臣纷纷倒戈投敌的情形一定不会出现了。叛军若想往南攻击,必然遭受我军民拼死阻击。只要能拖延叛军南下的脚步,便可让我大军平叛更为顺利。”

    玄宗拍着大腿呵呵笑道:“甚好,甚好。朕闻此言,心中大慰。朕早说过,有你为朕平叛,朕当高枕无忧。虽然此行有些冒险,但这个险冒的值得。”

    王源笑道:“多谢陛下。臣有时行事只是可能有些让人难以理解,或者招致他人不满,但臣只问出发点是为了平叛大业,为了我大唐社稷,故而臣希望陛下不要轻信小人之言,给臣充分的理解。”

    玄宗呵呵笑道:“王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朕希望你不要多想。朕心里有一杆秤,知道谁对朕真心,谁对朕是假意。你我君臣之间以真心相对,不必理会他人言语。”

    王源微笑点头称是。玄宗端了茶盅喝了几口,放下后沉声道:“王源,说到你我君臣之间当开诚布公真心相对,朕有件事也想跟你解释清楚。朕不希望你误会。”

    王源心中暗道:终于进入正题了,自己没问,玄宗做贼心虚却要主动的解释了。

    “哦?什么事引起臣的误会?臣却不知。”王源笑道。

    玄宗观察说王源的脸色,见王源一脸的平静,心想:“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故作不知。朕偏偏要提出来看看你怎么应对。朕想好了应对你的办法,今日非要叫你哑口无言。”

第八九零章 神离

    (二合一)

    “朕要说的这件事便是朕让李光弼和郭子仪他们去河东朔方募军之事。此事你想必也早就知道了吧。朕让提拔了他们二人,让他们二人去招募河东朔方两军残部,并在当地募集兵马加强我大唐平叛军力。”

    王源微微点头道:“原来是这件事。不过这件事怎会引起臣的误会?不知陛下为何这么说?”

    玄宗静静道:“你难道不怪陛下没有同你商议便下旨让这两人去募兵么?”

    王源摊手笑道:“臣岂会这么想?这是件好事啊。郭将军和李将军若是能在河东朔方重整一只兵马,对于平叛大业是大好事啊。”

    玄宗皱眉道:“那么,难道你也不怪朕下旨命你们将两万兵马归还郭子仪和李光弼么?”

    王源笑道:“那本就是他们所属的兵马啊,归还给他们也是应该的啊。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玄宗吸了口气道:“你甚至不怪朕没有将他们的兵马纳入你的管辖之下?你可是朕任命的平叛兵马大元帅呢。”

    王源摇头笑道:“陛下,你真的多虑了。关于此事臣一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就算陛下没有这么做,臣此番回来也是要建议在河北朔方一带逐渐一只北路平叛兵马的。陛下提前这么做了,倒是省的臣提出来了。于河东朔方一带重建一只兵马,可与我神策军相为呼应齐头并进。臣的神策军可牵制长安潼关之敌,这样另一只兵马便可从北线突破叛军腹地,挺进太原逼近叛军老巢,这正是臣心中所想。只是臣的神策军因为面对的十几万强敌无法抽调兵力进行这样的行动,故而迫切需要另外一只兵马来实现这样的战略设想,陛下此举正是时候呢。”

    玄宗的脑子有点迷糊,他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让李光弼和郭子仪去河北道和朔方道募集兵马可没有想到说是为了平叛大局着想,而只是为了能建立另外一只军队,借以打破王源一家独大的局面的。他本以为王源会反应激烈,早已想好了一肚子的应对之策,结果卯足劲打出去的一拳却落到了空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你……当真不介意朕的这个决定?”玄宗咽着吐沫道。

    王源叹道:“陛下,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话,我王源是那种小鸡肚肠之人么?臣说过,一切都从大局考虑,为了平叛大业,臣岂可在乎个人的面子?其实要说臣一点想法也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但臣认为,陛下做此决定时一定经过深思熟虑。况且陛下下旨时我尚在救援平原城的百姓的路途中生死未卜,所以陛下就算是想跟臣商议也是没有办法的。陛下,臣说的对么?”

    玄宗怎么可能面对王源给的台阶不下,这件事若王源不追究的话其实是求之不得的,于是忙道:“正是正是,朕正是这么想的,当时朕欲派人去征询你的意见,但那时不知你的踪迹无法成行。加之平叛大事刻不容缓,郭子仪和李光弼又平叛心切不愿在成都闲居,于是朕便直接下了旨。”

    王源呵呵笑道:“我一猜便是这个原因。”

    玄宗也跟着干笑了两声。

    王源微笑道:“臣想问问陛下,郭子仪和李光弼去募兵,他们的粮草物资如何解决?朝廷恐怕拿不出额外的粮草和物资给他们吧。”

    玄宗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这也是他预料到的王源会从这上面做文章的地方。上一次王源便是这么干的,房琯就是这么死的。重建禁军的计划就是这么破产的。现在看来,王源又要故技重施了。不过这一次玄宗早已做好了全面的准备。

    “王源,朕知道你关心神策军的物资供应,但这一次你是多虑了。为了不影响神策军的物资供应,这一次郭子仪和李光弼的粮草和物资的供应都没有动神策军的一分一毫。朕将随身之物变卖了,发动了王公大臣和皇族之家募集了不少财物作为他们的军饷。朕就担心你又来说这样的话。但这一次你可想多了。”玄宗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得意和讥讽,似乎在告诉王源,这回你休想在这上面做文章。

    王源忽然笑了。“陛下,不是臣多虑了,而是陛下您多虑了。臣并非查问其粮饷来源,臣是担心他们粮饷不够难以成功募集兵马,完成陛下交给他们的差事罢了。臣听说了陛下捐出了不少财物,又发动皇族大臣们捐了不少钱物,但那恐怕是不够的。臣听说郭子仪和李光弼希望能建立一只数量达六七万的兵马,那兵饷粮草物资的消耗可不是那么点财物便能保证的。若无兵饷物资,募兵岂非是一句空话?”

    玄宗揶揄道:“朕知道那些钱物杯水车薪,但朕也没法子,只能靠他们自己了。除非你愿意给他们分些粮草物资,可是你肯么?”

    王源哈哈笑道:“陛下未免将臣看的太小家子气了,臣正有此意呢。臣打算分出部分物资供应李光弼和郭子仪二人,虽然臣的物资也紧张,但这时候应该同舟共济相互支持才是。同为大唐兵马,难道还要分你我么?”

    玄宗愕然道:“你当真愿意这么做?”

    王源点头道:“臣来时路上便已经想好了。兵器盔甲如果缺失,臣无能为力,需要他们从叛军手里抢。但粮草和一些基本物资,臣愿意省吃俭用的供应他们。希望他们能早日成军。”

    玄宗真的是大大的吃惊了。他本以为这一次王源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兴师问罪而来。但没想到王源不但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愿意分出粮草和部分物资来供应郭子仪和李光弼,玄宗万万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结果。玄宗心里有些犯糊涂,难道自己对王源的看法都是偏见?王源就是一个行事直接但毫无心机全心全意为了大唐且忠于自己的臣子?而非如心中所想的此人心有野心,有挟己而令四方的居心?难道自己对他产生了的想法都是错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底无私?自己才是小鸡肚肠?

    不过,这些想法只在玄宗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片刻后便被玄宗抛之脑后。玄宗响起了昨日李瑁说的那件事。如果那件事是真的,眼前这个王源便是在掩人耳目,故意以大度示人,掩饰他大逆不道的内心。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做贼心虚,做下了大逆不道之事,故而要以这种大度来掩盖,从而达到迷惑自己的目的。

    但无论如何,王源送上的大礼,玄宗是不会拒绝的。玄宗知道王源手中有粮食,而且很多。若是王源真的要献出粮食帮助郭子仪和李光弼成军,自己当然欣然接受。郭子仪和李光弼早一日建立另外一只大军,便可早已让自己安心。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忠心不容置疑,他们二人的兵马越多越强大,自己便越有安全感。

    “王源,你是在让朕钦佩。臣子们为了权势地位争权夺利,甚至不顾大局的事情朕见的多了,但今日你的举动让天下人知道了什么叫做大公无私。你若能拨些粮草物资供应郭子仪和李光弼二人,那将对他们募兵成军起到极大的助力。朕替他们谢谢你了。”

    玄宗毫不吝啬赞美之言,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下来,坐实这件事情。他不能让王源有反悔的机会。但王源也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的悔意,提出抽调一万神策军兵马组成专门供应郭子仪李光弼以及长安城外神策军大军的粮草运输部门的建议。玄宗不假思索,欣然应允。

    这件事敲定之后,两人谈话的气氛顿时变得容融洽了起来。玄宗趁热打铁,索性将此事也一并提出来询问王源。

    “王源啊,本来朕答应了你让你军务自专,不去干涉你用兵之事的。但你也知道,随朕来成都的长安臣民们的心情是急迫的,几乎每天都有人问朕何时收复长安何时回到长安。故土难离啊,长安是他们的家乡啊,又是我大唐的都城,你也要理解朕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十余万大军已经停留在长安城左近数月之久了,一直没有攻下长安的计划,也难怪臣民们有些焦灼。朕想,你一定是有你的道理的,何妨告诉朕其中的缘由,也好让朕也一并跟他们解释清楚,安定他们的心情。”

    玄宗的话说的很有技巧,很有分寸。意思是说,不是我不守承诺来干涉你,我只是被被人逼得没法子,想问问呢原因罢了。

    王源微笑道:“陛下不问,臣也要禀报陛下的。臣此番回成都的原因之一便是要向陛下阐明此事的。”

    “那你便说说,朕洗耳恭听。”玄宗点头道。

    王源道:“数月前,大军抵近长安之时之所以没有立刻攻击长安,那是因为长安城守军数量庞大,达二十万之众。加之叛军又大力加固城防,建造防卫的箭塔挖掘深沟加固城墙,攻城的难度也大大的增加。在这种情形下,以我十余万神策军大军硬攻城池,恐难取胜。故而,我和高仙芝商议了,先清除长安周边州府城池,收复这些州府城池一来可孤立长安叛军断其出路,二来可断绝他们以周边州府郡县供应长安物资的企图。其三便是希望能吸引叛军出城救援,我大军便可与之在城外野战,对我军大大有利。基于这三点考虑,神策军大军一直在长安周边作战,收复了十余座州府数十座郡县之地。”

    玄宗点头道:“朕赞同你们的做法,二十万大军固守坚城,若要硬攻实为不智。但是朕听说,一个多月前,长安城中撤离了十万兵马,如今城中只剩下十万叛军,这难道不是攻城的大好机会么?”

    王源摇头道:“陛下,长安城确实现在只有十多万叛军,但此时还是不能攻城。”

    “那却又是为何?你是怕十多万神策军不是十多万叛军的对手么?不应该啊?朕记得你用六万兵马便拒神策军十八万,打的他们抱头鼠窜。怎地现在兵力同等,却生怯意了?”玄宗偷偷的刺王源一下。

    王源不想跟他斗嘴,只淡淡道:“陛下,两种情形是不同的,一攻一守战况迥异,并不能拿来相比。当初通州之战是史思明轻敌之故,但现在,他却绝对不敢轻敌了。此刻换做我们来攻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岂能以通州之战来简单的相比较。”

    玄宗微笑道:“呵呵,看来朕的想法有些想当然了。”

    王源沉声道:“陛下和其他大臣们都以为叛军撤离十万便是攻城的机会,但其实不然。叛军确实从撤军十万,但要知道长安城中兵力依旧有十余万人。臣可不是惧怕这十余万守军,臣有绝对的信心以神策军十余万兵马一举拿下长安城。”

    玄宗皱眉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攻城?”

    王源看着玄宗道:“陛下,臣能保证拿下城池,但臣不能保证以极小的代价拿下长安。以臣估计,若此刻全力攻下长安,神策军的伤亡将达到六七成甚至更多。也就是说,我十一万神策军兵马将只能说剩下三四万人。陛下你想想,以这么大的代价夺回长安,这是否值得?”

    玄宗皱眉道:“长安是朕的都城,夺回长安可鼓舞天下民心,意义重大。付出些代价也是应该的。”

    王源摇头道:“但陛下可曾想过,付出这么大代价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玄宗皱眉想了想道:“你说的是何等样的后果?朕却没有细想。”

    王源轻叹一声道:“陛下,一旦神策军兵力损耗过剧,拿什么来抵挡叛军的反扑?若我以**万人的代价取下长安,叛军再以十万兵马反攻而来,剩余的数万残兵如何守得住?不但守不住,反而会被叛军反扑,若是攻向蜀地,我们拿什么退敌?为了攻下长安,招致后续巨大隐患,这难道是明智之举么?”

    “这……”玄宗无语了,若当真如王源所言的那种情形出现,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到时候叛军反攻而来,岂非葬送了大好的局面。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不能急攻长安的理由。臣此次回成都也是为了另外几件关乎我大唐稳定,关乎到平叛大局的事情而来。其一便是今年冬天的百姓安置救济的大事。陛下当知今年是大荒之年,中原数百万百姓逃往蜀地。剑南陇右河西各道州府均人满为患,百姓们的温饱赈济问题乃是所有人都头疼的问题。春夏秋三季倒还好些,百姓还可挨过去。到了严冬季节,形势便急遽变得严峻了。严冬来临,若是不能妥善温饱安置,便将会发生难以意料的后果。百姓们冻死饿死便会伤及我大唐复兴的基础,将来还要靠着百姓们回到家园方可重新恢复生机。况且如果因为饥寒交迫而导致难民们暴起闹事,那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数百万百姓呐,如果没有生计的时候,即便是纯良百姓也会成为暴民野兽,到那时剑南陇右河西各道大乱,处处烽烟内乱,那将是万劫不复之局。陛下可曾想过那种局面?”

    玄宗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吟半晌道:“你所言确实是件天大之事,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正如你所言,将是万劫不复之局。”

    王源道:“陛下明白便好,所以今年冬天的要务是要安顿好这些百姓,让他们能安稳熬过这个严冬,而非是着眼于攻打长安这样的战事上。建造过冬的房舍,发放赈济的衣物和粮食,这些事都要抓紧去做。眼下已经十月了,蜀地的严冬已经到来,第一场冬雪即将到来。实际上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在第一场冬雪来临之前,必须要做好必要的应对准备。各州府需要增运粮食物资,发动百姓们伐木建屋,改造过冬的居处等等。总之,此事若不能安定,攻长安是绝无可能的,甚至还需要撤兵回蜀,以防百姓暴乱。”

    玄宗点头道:“甚是,甚是。这件事确实需要即刻去办。你此次回来便是着手处理此事?”

    王源道:“臣当然会全力处理此事,但其实臣要向陛下举荐最合适的人选来办此事。臣特意带了颜真卿来成都,不仅是因为他是我大唐有功之臣,我带他来接受陛下的嘉奖的。同时也是臣想向陛下举荐此人。此人对于政务很是精通,臣想举荐他全权负责安置赈济安顿百姓之事,必无纰漏。”

    玄宗沉思点头道:“颜真卿倒是个忠臣。朕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文士,无法担当大任。但经过平原城之事,朕对他彻底改观。你既然认为他是个人才,朕便重用他负责赈济之事便是。你觉得朕授予他什么样的官职为好?”

    王源道:“若说能力,颜真卿有相国之才,我将相国之位让他也无妨。”

    玄宗忙摆手道:“不可,岂可如此。”

    王源笑道:“臣跟颜真卿谈过此事,颜真卿说我若让贤,他死活也不会接受的。所以臣倒也没办法。臣认为,陛下当给他要职,让他参与政事为好。将来也可堪大用。”

    玄宗沉吟道:“赈济乃户部之事,朕授予他户部侍郎兼政事堂户部主事之职,加个赈济使,全权负责赈济之事,你看如何?”

    王源皱眉道:“这个官职小了些。陛下只要想一想,叛军袭来,河北十几州府官员尽墨,逃的逃降的降。唯有颜真卿和他的堂兄颜杲卿二人效忠朝廷誓死拒敌,便知道这颜真卿的胆色和忠心有多么的难得了。”

    玄宗沉声道:“说的是,依你之见该如何?”

    王源道:“臣认为该授予他中书平章政事职位,让他参与政事堂政务的处理。政事堂中现在就缺他这样的人,臣虽为相国,但领军在外。韦见素一人很多事难以决断,若是有颜真卿在中协理,政事会协调很多。”

    玄宗咬咬牙道:“好吧,便依你所奏,朕任命他为中书平章政事,加赈济钦使之职,让他参与处理政务。”

    王源拱手道:“陛下圣明。臣还有一个人要举荐。”

    玄宗道:“那又是谁?”

    王源道:“这个人叫杜甫,陛下当对他有所耳闻。”

    玄宗一愣,点头道:“杜甫么?朕当然知道他。诗文写的很好。他在成都么?朕怎么没见到过他?不是说这个人投靠了安禄山么?”

    王源摇头道:“此人嫉恶如仇,对朝廷忠心不二,岂会投靠安禄山?他早已从叛军手中逃出来了,当初在通州时被我遇到了他。我见他潦倒,便留在帐下当了个参军司马。但此人的才能不在军中,他对百姓甚是爱护,臣认为朝廷正在用人之际,这样的人才不可不用。一来其诗名甚隆,用了他可安天下文士之心,二来此人报效朝廷之心甚笃,朝廷应该给他机会。”

    玄宗对杜甫不甚感冒,读过杜甫的诗作,觉得此人的诗文甚是碍眼,写的都是百姓困苦之事,教人很不舒服。但既然王源举荐,也不得不给王源面子。于是道:“你看着办吧,你是相国,也不用事事问朕。”

    王源忙道:“那好,那臣便做主了,任命他为政事堂户部房主事官,全力协助颜真卿赈济便是。”

    玄宗吓了一跳,一下子便将这个人任命为户房主事,这似乎有些太草率。须知政事堂五房主事的官职甚至都可同各部侍郎官平起平坐,那可是个三品大员。然而既然已经开口说由王源做主,玄宗也不好反悔。心中只想:这时候先稳住王源便好,以后再慢慢的将王源举荐的人全部罢免了,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然则过了今年冬天,明天春天你可有攻下长安之计?”玄宗还是念念不忘长安城。

    王源道:“明年春天形势便好多了。一方面一个冬天可以消耗长安城中的大量物资,或许到时候他们便无粮草了,那正是攻城的最好时机。另一方面,一个冬天的时间,郭子仪和李光弼的兵马也将成型。到时候即便攻城伤亡过大,咱们另有一只兵马在手,也不惧叛军反攻,陛下你说是么?”

    玄宗心下大安。一个冬天之后,攻长安可消耗王源手中兵马,到那时郭子仪他们掌握的兵力或可比王源手中的兵马更多,那便权力易手,再不怕王源独大了。一想到这一点,玄宗顿时喜笑颜开。

第八九一章 安策

    各怀鬼胎的谈话结束之后,君臣二人抵达散花楼会见群臣。朝上,玄宗对王源率军救援平原城大家褒奖,同时对颜真卿颜杲卿张巡许远贺兰进明等抗敌有功官员进行嘉奖。当然都是按照王源提议的官职进行升迁。当宣布颜真卿升任中书平章参与政事,并负责接下来的全面赈济之事时,颜真卿惊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自己一下子便被提拔为政事堂中的要职。

    中书平章这个职务其实只在左右相之下,那是一个政事堂中排名第三的职务,有参政决断之权。举个例子便知道这个职务的权力有多么大,当年王忠嗣手握四镇数十万兵马红极一时之时,便曾经被太子李亨举荐入朝,担任的便也是这个中书平章的职位。正因如此,颜真卿才惊愕不已。

    颜真卿颤抖着叩谢皇恩,玄宗倒也很会笼络人心,特别是笼络王源的心。但听他微笑对下方叩首的颜真卿道:“颜真卿,朕对你能否胜任此职还是有所怀疑的。朕本打算让你进六部其一历练一番。不过相国对你极为推崇,认为你一定能担当此任。朕可以不信别人,却不能不信相国之言。朕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和相国对你的器重,一定要好好的办好眼下这当头大事。否则朕不但会认为你无能,还要怀疑相国的阳光了。”

    颜真卿向王源投去感激的目光,回过头来磕头谢恩不已。

    殿上,王源应邀讲述了突袭平原城,率数万百姓突围的经过,群臣听的咂舌之声一片。虽然这些事情早已传到了成都,但是道听途说之言和但当事人的讲述那是截然不同的。王源已经尽量用平淡的语调说出经过来,但听者众人还是惊愕咂舌,赞叹不已。

    就连玄宗也是第一次听到事情的完整经过,如何夺取壶关,从太行山大峡谷中钻出来然后一日内连袭三城,之后击溃两万多围城叛军,又在数万兵马的追击下带着数万百姓一路往南,最终成功逃出七八万叛军兵马围堵安全渡河。这些事每一件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如同神话一般。

    玄宗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对这个王源已经产生了诸多的偏见和不满,但自己有此人在身边辅佐,当真是一大幸事。若无此人,眼下的局势还不知糜烂到何种地步,自己也不知还能坐在这宝座之上。

    不过,越是知道王源有上天入地之能,玄宗的心里也越是感到有压力。这个人若是忠心耿耿效忠于己的话,将是自己之福。若是心怀祸胎狼子野心的话,将是天大之祸。而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并不是忠臣孝子,那么此人的才能和本事便越是一种威胁了。

    讲述之中,王源大肆夸赞了丰王李珙一番。虽然李珙这一路上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在王源口中,李珙俨然成了一个足智多谋给了自己很大助力的不可或缺的人物。王源告诉玄宗和群臣,正因为有丰王随者自己前往,百姓们才真正感觉到了朝廷的关心。李珙是陛下之子,他的到来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陛下亲临,带给军民士气上的鼓舞极其巨大的。李珙也用自己的行动给陛下争了光,给皇家争了光。

    很多人都听出了王源话中之意,就连玄宗也听出了王源的弦外之音。王源如此推崇李珙显然是在朝中制造一种风向。这种风向会左右迟早会提出的太子人选的定夺上。说实话,玄宗现在还不想在太子的人选上下功夫,玄宗很忌讳这个话题。但这却是逃避不了的事情,即便到了那一天,玄宗心目中的人选也不是李珙。更何况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王源和李珙之间的关系似乎很是亲密,那便更不可能让李珙当太子了。玄宗绝不肯在未来大唐社稷的继承人选上受到王源的左右。

    巳时末,朝会散去。众人退出散花楼来,官员们纷纷朝颜真卿行礼恭贺。有几名官员拥到颜真卿身边笑道:“颜平章,恭喜你一下子连升数级,我等想今日中午摆酒为你庆贺。”

    颜真卿皱眉道:“这时候还有时间去喝酒请客,责任在身刻不容缓。我可没时间去喝酒了。心领了。”

    那几名官员被当头一棒,看着颜真卿急匆匆而去的背影大眼瞪小眼。

    “嗬。好大的架子,这才刚刚升了官了,便已经这副德行了。当真是狗脸易翻。”一名官员骂道。

    “兄弟,莫这么说,人家现在可是攀了高枝了,搭上了王相国的船了。你有本事也去让王相国举荐你啊。”另一名官员笑道。

    “嘿嘿,王相国举荐么?本人却根本不想。将来还指不定如何死无葬身之地呢。王相国的船怕是不牢靠。”

    “嘘!作死么?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颜真卿不赏光,你我兄弟去喝上一杯便是。反正咱们回衙门也是无事,忙的是他们,咱们乐的清闲。”

    “对对对,走,喝酒去。”

    政事堂中,王源也立刻召开了简短的会议。韦见素颜真卿以及几名政事堂六房主事官均在列。王源首先便询问颜真卿道:“颜平章,这全面赈济之事你打算怎么着手?”

    颜真卿想了想道:“二位相国,因为严冬将至,时间甚是紧急。若想快速的解决赈济之务,下官认为应该立即组建一个专司赈济的临时部门。政事堂各房抽调人手,再加上六部相关人员都临时归于此部门。这样便可心无旁骛,专门办理赈济的事务。这个临时部门中的人只管赈济之务,其余的事情什么都不用管。”

    王源点头道:“可行。韦左相你认为如何?”

    韦见素笑道:“可以,颜平章初来乍到,人员不输。我可以帮助颜平章推荐得力人手。”

    颜真卿忙道谢道:“那可太感谢左相了。”

    韦见素哈哈笑道:“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王源看着颜真卿道:“我已经派人回军中急令杜甫赶来,有他作为你的副手协助你,我看事情会好办些。”

    颜真卿喜道:“好,杜兄办事一定是一丝不苟,大公无私的。我很期待。”

    王源微笑点头道“另外我还有个建议。此次赈济覆盖剑南陇右河西三道,所有州府的太守和主官也要纳入这个临时的赈济部门之中来。我和韦左相可以联名下达政事堂政令,但有不服从赈济安排,不配合赈济之事的,将就地予以免职。你看如何?”

    颜真卿大喜道:“那可太好了。卑职正想跟相国提出这样的想法的。地方官员对赈济之事若是不配合,事情会很难办。若有两位相国下达的政事堂政令,那便不怕他们不配合了。太好了,这简直是太好了。”

    王源道:“你可否想过具体的措施该怎么做?”

    颜真卿思索片刻道:“当下赈济的难点我认为是难民们的住处,昨日午后我在成都城中转了一圈,发现很多难民无房可住,这么冷的天他们还住在临时的草棚里。还有的干脆就露宿街头。严冬来临时,这将是巨大隐患。所以,首先要让他们有住处可抵御严寒的天气。但现在时间太紧,已经是十月天了,新建住处恐怕是来不及的,所以下官认为该双管齐下。”

    王源道:“怎么个双管齐下?”

    颜真卿道:“下官拟派人分赴各地州府坐镇,会同当地的官员一起督促建造房舍,能建多少是多少,总之一直到风雪袭来无法再建为止。动员难民们自救建造,我想会有很大的成效。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利用现有的房舍安置百姓们。以成都为例,下官转了一圈发现,很多成都的人家宅大屋大,住户只有几人,可以动员他们腾出空置房舍安顿难民,这样可以让很大一部分难民快速得以安置。”

    王源点头道:“很好,这个双管齐下我觉得可行。一边建造,一边利用闲置房舍安置,确实可以大大加快进度。”

    颜真卿皱眉道:“不过我担心这件事恐怕难以推行。本地人家岂肯让外人居住自己的屋子。更别说这些都是逃难而来的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不成人形。将心比心,便是我住在成都城中,我也不愿意让外人住进家里。”

    王源想了想道:“此事不可强制,我认为该因势利导。比如,政事堂可下达奖励措施,但凡愿意腾空房舍安置百姓的,可以给予嘉奖。虽是利诱,但事急从权,未必不可为之。”

    颜真卿道:“可是如何嘉奖呢?拿什么去嘉奖?朝廷有余钱么?这可不是小数目。”

    王源道:“钱财嘉奖不如物资嘉奖,现在什么最宝贵?”

    “现在最宝贵的无非是粮食了,粮价飞涨,一石粮食已经涨到了一贯六了。比之一年前涨了十倍有余。而且有钱都买不到粮食了。”韦见素道。

    王源道:“那便给他们粮食,什么最有吸引力便奖励什么。凡腾出一间房舍给予安置难民的,奖励粮食五斗。两间的奖励一石。我就不信他们不动心。”

    “可是……这粮食从何而来?赈济本来就需要大量的粮食了。朝廷用度,大军兵马食用。南方州府运抵的粮食也因为干旱而锐减,供应大军和朝廷用度怕是都不够了。”韦见素道。

    王源摆手道:“放心,粮食我有,我拿出二十万石来单独用来此事的奖励,够不够?”

    颜真卿大喜道:“二十万石,那便是四十万间房舍。可安置几百万难民呢,如何不够?”

    韦见素愕然道:“相国,您那里来的这么多的粮食?听说你答应了陛下,李光弼和郭子仪募兵的粮草你都要全部供应是么?您这粮食是变出了的是么?”

    王源呵呵笑道:“我可不会变粮食出来,你以为我是大财主么?韦左相,关于粮食的事情我需要跟你说一声。从今日开始,南方州府运抵的所有粮食都必须交给我处理,你不能做主随意发放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既要供应神策军也要供应李光弼和郭子仪的兵马,南方州府运抵的粮食虽然杯水车薪,但我也不能让你随意拨运了。很快会有一个专门负责粮食调运的兵马抽调出来,这些粮食都要统一入库统一调配。”

    韦见素忙道:“好好,下官遵命。但那些粮食可补不足差额。”

    王源笑道:“那是我的事,总之不能让大家饿肚子。若有人饿肚子,我割肉喂他们便是。”

    韦见素干笑道:“那怎么可能,相国神通广大,总是会有办法的。”

    王源转向颜真卿道:“你的考虑很周全,这个双管齐下的法子很好。为了表示对你的支持,我决定命人腾空我府中的几间空屋子,安置几十名难民住进我的府里。我要以实际行动支持你。”

    颜真卿惊道:“这怎么可以?”

    王源道:“没什么不可以的,期望能带个好头,造出些风声来。真正空置房舍居多的乃是官宦和大户之家,他们若是能积极响应,你的差事便完成大半了。早些安顿他们,便可早些进入让他们吃饱穿暖的阶段,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啊。”

    颜真卿感动的要落泪,王源此举便是要以身作则,以实际行动来支持自己。这比任何的言语都要有效。若能上行下效,让官员大户们行动起来,事情便好办的多了。

    “哦对了,李宓将军将会拨出三千兵马归于你所属,赈济之事难免会遭遇到意外情形。但有意外情况,这些兵马可以任你调度。还有,你刚才也听到了,今后所有粮食都将归于一处,政事堂不再插手,你要赈济粮食便去跟李宓要,我会命他全权负责粮食的调运出入之事。还有什么困难的话便直接来找我,具体事务我其实不如你,只能帮你些小忙了。你的事情很多,我也不占用你太多时间,韦左相,烦请你陪着颜平章立刻着手挑选人员办事吧。”

    王源笑着拱手告辞。颜真卿和韦见素以及七八名官员肃然而立,拱手相送。

    ……

    出了政事堂来,阳光普照,天气明媚,王源也心情大好。想想刚才玄宗听到自己赞成李光弼和郭子仪募兵以及愿意给他们提供粮草的话时的惊讶表情,王源便忍不住的想笑。玄宗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举双手赞成这件事。玄宗像是个绷紧了身上的刺的大刺猬,本来可能准备好跟自己在这件事上角力,然而自己却教他扑了个空。

    看起来似乎自己认怂了,让玄宗如意以偿的达到了目的,但其实在王源看来,这只是一种策略上的应对而已。王源明白,想让玄宗放弃建立一只和自己抗衡的兵马的想法是不现实的。如果玄宗决意要去做,自己也没什么好的理由去阻止。如果自己竭力阻止他那样做,反而对玄宗有利,那会让大唐上下都对自己颇有微词。

    自己可以用挪用粮草的借口宰了房琯,有着如此合理的理由,最终都落得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名声,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去阻止,那自己还不被骂成是狼子野心之人?

    如果王源当真有那种心思倒也罢了,但事实上不到万不得已,王源是绝不会走上那条路的。这年头,最重的便是忠孝节义。别看自己现在好像在大唐名声不错,深受爱戴。一旦自己扯旗造反,那便和安禄山一样为世人所唾骂,被所有人所抛弃。民心是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民心,就算一时得势,也注定要死无葬身之地。安禄山便是个例子。所以王源只想能够竭力维持和玄宗之间的关系不破裂,寄希望于玄宗之后继位之人能明白自己并无野心,能和自己和平相处。

    但王源当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矛盾不可调和之时,王源绝不会害怕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惊天动地之事来。但那只是最后的选择,王源并不想事情走到那样的极端。

    所以王源不会去毫无理由授人以柄的去反对玄宗要做的事情,他选择的是更聪明的做法,支持玄宗去做,在舆论上占据上风,让那些随时准备因为此事而对自己放冷箭的人失去目标。同时这么做也能达到一种暂时的妥协。

    显而易见的效果便是,在王源让步之后,玄宗便同意了王源今冬不攻长安的解释,也同意了王源所有的人事推荐。玄宗其实也清楚的很,一味的对抗会逼得王源铤而走险。作为一个坐在宝座上几十年的皇帝,当初的圣明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他知道该何时进退,何时取舍。他知道该如何维持着关系的平衡,不至于太松或者太紧而失衡。

    但玄宗不知道的是,他面对的这个王源绝不是他以前所面对的任何一个臣子。无论是李林甫还是杨国忠,还是他们之前的张九龄等人,虽然都是当世绝顶人才,个个心有七窍。但这些人毕竟拘泥于他们所受的教育以及成长的空间,他们都被忠孝节义熏陶着,即便当中有些人干了些不可告人之事,但底线都是尽忠于玄宗尽忠于朝廷的。但王源可不同,王源可不是什么忠臣孝子。

    王源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忠臣孝子那一套对他完全不起作用。王源只凭着良知做事,或者说在良知之外他只凭着利弊做事。某些时候,自身的利弊都会置于良知之上。这样的人是后世无信仰的社会塑造出的标准人格,正因如此,在大唐这个年代,王源的一些作为会让人觉得突兀和不合情理。但在王源自己看来,那却是完全的合乎情理。

    所以,玄宗若是知道王源今日所谓的让步之后所隐藏的目的得话,怕是会吐血三升

    大街上,和王源并辔而行的李宓忍不住问起了王源不但不反对李光弼和郭子仪的募兵,反而愿意供应粮草的事情。在李宓等人看来,王源的举动是让人难以理解的。这就好像自己被卖了,却还笑嘻嘻的帮着数钱是一个道理。供应李光弼和郭子仪粮草物资,让他们壮大兵马之后,那兵马可是要牵制神策军,牵制王源的啊。

    面对李宓的询问,王源本不想告诉他们自己的心里的想法,但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信任身边的这些人。特别是李宓赵青谭平宋建功这些人,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自己没有必要对他们太过防备。有时候要赢得他们真正的忠心,便是对他们推心置腹。

    得得得清脆的马蹄声里,王源缓缓的道出了自己之所以愿意让步的缘由。“李老将军,赵青谭平,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发了疯了吧。居然主动提供李光弼和郭子仪粮草,让他们壮大起来。”王源笑道。

    “是啊,大帅怎么想的,我们都觉得很是诧异。刚才下朝之后,我和赵青谭平两位兄弟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李宓道。

    王源道:“你们难道真的以为我这次反对便能有效么?在粮草物资如此紧缺的情形下不宜增兵,这件事我都跟陛下说了很多遍了。可是陛下听了么?足见陛下是铁了心要这么干了,所以反对是毫无意义的,反倒会召来不利的舆论。”

    “但大帅也不能主动给他们粮草啊,这岂非是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只兵马若是招募起来,对我神策军,对大帅有何好处?”李宓道。

    王源笑道:“既然不能阻止,何妨成人之美。况且你以为他们当真没有粮草么?现在我神策军所食军粮都是我囤聚的粮草,南方州府运送来的粮草你以为全部供应了朝廷和百姓们么?韦见素是个滑头,陛下若要他拨付一部分粮草给李光弼和郭子仪,你们猜他敢不敢不同意?”

    “大帅是说,陛下故意弄得什么募捐财物买粮供应郭子仪和李光弼的举动只是做戏?”李宓沉声道。

第八九二章 雄心

    王源道:“当然是做戏,只是做给我看的,教我没有理由去在粮草之事上做文章。暗地里,韦见素一定会拨粮草给李光弼和郭子仪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既然如此,我何不顺水推舟,主动承担其全部粮草的供应,顺手从韦见素手中将南方州府运抵的粮草尽数接管。这样所有的粮草进来都必须经过我手,便于我控制所有的粮草进出,这不是件好事么?”

    李宓抚须皱眉道:“好事是好事,可是这样一来,李光弼和郭子仪岂非要大肆募兵了,反正你承诺粮草全部供应。在此之前他们或许因为粮草数量不足而只能进行小规模的募兵。现在事情公开了,他们岂非肆无忌惮了?那样一来,南方州府运抵的粮草可不够花销,怕是还要动用大帅储存的私粮了。等于大帅用自己储存的私粮供应给李光弼和郭子仪扩大兵马。与其如此,还不如我神策军扩军呢,干什么好了他们?两个败军之将,跑来成都说了大帅一大堆的不是,大帅却要帮他们么?”

    王源呵呵笑道:“你老将军不用愤愤不平,事情换个角度来看,你便不会如此不开心了。我巴不得他们扩大招募兵马呢,因为明年春天反攻平叛需要大批的兵力。他二人若是能招募大量兵马,倒也省的我去烦心。我不妨告诉你们,李光弼和郭子仪招募的兵马便是明年春天进攻长安的先锋军。我希望他招募个十万八万的,这样我神策军便可不用遭受攻城的损失了。”

    “可是……那二人怎会同意作为先锋军攻长安?他们并不归于大帅管辖呢。”赵青问出了李宓谭平都想问的话。

    王源呵呵笑道:“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因为他们靠谁吃饭?他们的粮草归谁供应?你们以为我只是花钱养他们当个冤大头么?他们若不听我调度,我便断他们的粮,不给他们饭吃。恶狗不听话便不给骨头,饿的他半死,瞧他还饿不饿?”

    此言一出,李宓谭平赵青三人尽皆愕然,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了王源为何会愿意出粮食供应李光弼和郭子仪。原来王源正是要借由此举控制住郭李大军的粮草供应,将朝廷所有的粮食进出都控制在自己手里。郭子仪和李光弼如果知道王源承诺将供应足量的粮草的话,他们定然大肆的招募兵马。但庞大的军队却最终不得不受制于王源之手。如果他们不听调度,王源便给他们断粮,那他们招募再多的兵马也会在断粮之后灰飞烟灭。所以他们只有一条路,便是听候王源调度。

    而且王源已经说了,要他们攻打长安时作为打头阵的前锋军。也就是说,他们招募的兵马在长安一战之后必将损失惨重,而神策军却可能毫发不伤。王源是假借叛军之手削弱他们的兵力,从而达到牢牢把握主动权的作用。

    几人想明白了这一点,看向王源的眼神简直只能用恐惧来形容了。大帅这一手是真的毒辣,毒辣到令人发指。很难想象,那被人取笑的举动之后居然隐藏着这么大的阴谋,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王源看着三人投向自己的奇异目光笑道:“怎么?为何这般看着我?难道你们希望我神策军去攻长安,死伤殆尽么?有人希望我神策军死绝了,好让他们掌控大局。让我们在他们鼻息之下捡饭吃,你们愿意么?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说了,有些人恩将仇报,背后捣鬼,我岂能不给他们教训。否则天下人都以为我王源是任人欺凌之人了。”

    ……

    成都城西北角,这里是一处禁地。数年以前,王源便在此处征地造宅,建起了一圈大大围墙。从那时起,这围墙之内便高炉林立,烟尘缭绕。让周边百姓侧目的是,几乎每天都有百十辆满载货物的大车进进出出,往这个围墙院落中运进运出各种不知名的货物。

    围墙内也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各种爆炸之声,有时候这爆炸声惊天动地的响亮,震得地面都颤抖不已。老成都的居民还记得,数年前的一个夜晚,城西北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那天夜里爆炸的红光闪耀天边,让全城百姓都为之震动。事后,据说那次爆炸死了不少的人,连时任剑南节度使的王源都亲自前往查看。在那之后,剑南军不久便有了他们的招牌利器霹雳弹。

    近几年时间里,围墙周围的民宅被迁移了大半,围墙也扩充了几匝,加高到了几丈高。围墙内外的防卫也更加的严密,守卫的兵马从百余名增加了五六百,周围箭塔林立。围墙数百步之内的范围成了所有人禁足的禁区。每日里只看到无数的车马进出,只看到围墙内越发浓烈的烟尘以及越来越密集的爆炸声,却没人知道这里到底是怎样一处所在。

    在成都的百姓们看来,城西北角的这一处所在成为了成都城中最为神秘、守卫的最为严密的一处地方。越是神秘之处便越是引人好奇,近两年有不少人总是想探探究竟,也由此产生了不少命案。两年间因为有意或者无意闯入禁区的人被射杀了数十人,引发了不小的纷争。

    王源一行于午前时分抵达了成都西北角的兵工厂。兵工厂是成都城中王源最为重视的一处所在,为了这座兵工厂,王源已经不知道投入了多少的钱物和人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当然是值得的,霹雳弹的研发问世让王源在数次重大战役之中无往不利,这是划时代的武器,为此付出代价是绝对值得的。但随着近两年的战事发展,霹雳弹的局限性也逐渐暴露。

    爆炸的威力虽然强大,但没有强到无坚不摧的地步。况且没有冶炼技术的支撑,王源无法制造出像样的发射装置,不得不依旧依靠投射方式发射炮弹,实在是有些宝马拉破车的感觉。即使绞尽脑汁的经过改良,神威炮投射的射程以及远近的调节都是硬伤,无法根据战场形势灵活应对,这让王源很是不快。

    譬如目前面临的攻长安之战,面对长安城经过全面加强的城防,霹雳弹便不足以摧毁城防,为攻城战创造有利的先决条件。若是弹药的威力足够强,便可轰塌城防打开缺口,让攻城战变得轻松起来。而且,最高射程只能达到一千余步的神威炮也无法对长安城这样方圆十余里的大城池进行城内摧毁轰炸。当年在面对羊且咩城的狭长地形时,神威炮全城无差别轰炸的威势历历在目,但面对长安城这样的大城池,神威炮却根本毫无办法。最远射程的神威炮在安全距离内发射,也只能覆盖城墙内六七百步的街区,对于长安城这样的大城池无异于是挠痒痒。

    而且,因为制造工艺等等的原因,霹雳弹的造价实在太高,每一发霹雳弹投射出去都是数十贯钱的抛洒。面对长安城这样的大城,砸个几千枚炮弹也是杯水车薪,但这种消耗对王源而言却有些承受不住。

    鉴于以上的种种原因,王源下定决心要进行更大的火器的改良。没理由手握伏火方这种逆天的东西,却只能让它发挥如此小的效用,这是王源不能忍受的。

    这两年,王源大规模的扩大了兵工长的规模,将其占地面积扩大了五倍有余。原先靠近城墙一角的伏火方炼制以及霹雳弹的制作工坊,其实已经只占据了兵工厂的一个角落而已。其他地方也建立起了形形色色的工坊,以优厚待遇广罗天下能工巧匠来此,研制一些王源提出的一些设想。

    所以,严格来说,这座兵工厂其实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兵工厂,而是一种集研制实验制造为一体的大型的综合火器研制机构。规模着实不小。

    对于火器的改良,王源大致有两个方向的考虑。其一便是大型火器的研制,如何让霹雳弹射程更远,移动的更灵活,战时的作战也更灵活,这是大型火器的研制的重点。王源知道,若想解决所有的问题,从根本上上便要改变霹雳弹的投射方式。以神威炮抛射的方式发射炮弹,便是制约着火器发挥效用的最大的短板。现有的神威炮无论从结构还是强度上的改良已经到了极限,就像一个人的负重到了极限,压上一根稻草都可能会让他倒下,所以挖掘射程强度和灵活度已经没有了空间。所以,王源觉得需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摒弃神威炮抛射炮弹的方式,转而研发真正的大炮。

    当然,难度是显而易见的。这年头的冶炼技术并没有达到可以铸造能经受住火药爆炸的巨大压力而不会毁损的高强度钢铁。后世王源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并不够,不过王源明白,铸造炮筒用的金属既要有很好的延展性,又要有一定的强度。在这各时代,要做到这一点是颇不容易的。大唐也有冶铁炉的工艺,钢铁的冶炼技术却还在初级阶段。冶炼炉并不能达到一定的高温,所以生铁之中的残留物颇多,铸造出来的铁器要么太脆,要么太软,总之并不能用来铸造可以用来铸造炮管的高强度金属。

    倒是有一种材料可以满足铸炮的要求,那便是青铜。然而以青铜铸炮的代价王源根本承受不起。这可是铜本位的时代啊,铜就是钱,一门炮起码需要数百乃至上千斤的铜来铸造。以开元通宝的形制,一千枚铜钱官方规定的重量为六斤四两。一门炮光是炮管的铸造便需要价值五六百贯的青铜,这显然是巨大的负担。

    以王源的财力,若是以青铜铸炮是不可取的,在财力拮据的情况下,无法达到批量成型的效果。而且这些铜炮也有使用寿命,无法保证一劳永逸,不断的在铸炮材料上投入巨额资金,王源也根本没有这个财力。

    不过,王源还是咬着牙花了代价铸造了十门铜炮。这倒不是为了打仗,而是让那些对金属大炮一无所知的工匠们作为实验用品,用来摸索大炮的制作方法。

    炮管能造出来是一回事,能否发射却是另外一回事。王源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原理,对具体的细节记忆模糊,所以交代给那些钻研的工匠的话也是语焉不详模棱两可,他们便只能在王源描述不全的言语中,对照实物钻研探索,希望能找到王大帅所要求的能够将炮弹从这个铜炮管中打出去的办法。

    这个过程之缓慢可想而知。王源实际上提供的帮助并不大,他只能含糊的告诉那些人,如何以火药燃烧将炮弹打出炮膛,至于具体的结构和方法,王源自己也是两眼一抹黑的。但王源知道,这些结构和技术性的东西必须要全部弄清楚,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寻找替代的铸炮材料,进行大规模的铸造流程。那又将是另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王源并没有奢望能很快达成目标,但他希望越快越好。

    对于火器的研制除了大型火器之外,王源要求的另一个钻研的方向便是小型的可供单兵使用的火器。王源并不奢望能造出火枪来,因为以现如今的科技水平是绝无可能的。自己没有那方面的机械原理知识,这年头也没有加工精密零件的能力,其他关于材料,火药等方面的限制也颇多,不花个几十年的钻研是根本不可能造出火枪来的。

    王源所希望的便是能够造出可用于单兵作战的具有杀伤力的简易火器,或者是基于现今兵器水准之上的一些结合品。譬如王源要求张正一造出可以用手掷便可引爆的类似手雷的近战火器,以及可以用于弓箭手附着于箭支上射出引爆的爆炸物。那已经是王源所能想到的,这年头能造出的单兵火器的极限了。

    类似手.榴.弹这样的玩意儿王源觉得应该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当年王源亲眼见识了相府十虎用过投掷的毒磷弹,效果颇为惊人。也正因为毒磷弹的启发,王源才下定决定要研制出伏火方制作火器。然而,由于毒磷弹的配比失轶,后来张正一配置出的火药和毒磷弹的配比显然是不同的,需要以剧烈撞击才能引爆,这让伏火方只能拘泥于用在霹雳弹上。通过高抛落地的重击引发爆炸,而人力投掷的力度显然不够。这便是火药配比不同产生的敏感度的不同。

    后世火药的发展已经走到了精细之极的极端,有些火药迟钝到需要苛刻的条件才能引爆。而有的甚至连轻微的摩擦都能让它爆炸,这便是巨大的差别。王源所需要的便是那种可投掷爆炸的火药,就像后世民间常见的摔炮一般。这个在后世应该是极其简单的火药配比,在这年头却难如登天。

    点火投掷也是一种方式,但这年头可没有雷.管导.火索之类的玩意儿,王源也不知其原理,不知如何能造得出。每个士兵身上都带着火种,战时吹火点燃投掷也是不现实的。谁在战场上随身带着火种,紧要关头还要去吹亮火折子点火。遇到天降大雨,岂非什么都完了。王源不希望当装备了这些玩意后,却拘泥于一些小小的因素而无法实用,那在战场上岂非是拿性命在开玩笑。

    同样,箭支携带火药射箭爆炸造成杀伤效果,也是王源希望的一个方向。王源将之称为爆破箭。这种想法若能实现,将大大增加箭支的威力。以前箭支射中敌人若是不及要害的话难有射杀的作用。很多时候可以看到,战场上的人马身上插满了箭支,但他们却依旧能挥刀砍杀奔跑自如。那便是箭支没有射中要害,或者是被铠甲阻挡之后无法洞穿身体的缘故。如果爆破箭的设想能够成功,只需一支箭射中人马身体,火药的爆炸便可将对手彻底报废。就算不死,也失去行动能力。一箭可低十箭之威,效果将是难以想象的。

    王源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行为,或许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但王源认为,这年头若不以绝对的武力压制,是绝对没有真正的和平的。当一只兵马拥有不可战胜的能力,能够以毁灭性的打击摧毁对手的时候,那些潜在的对手除了臣服便毫无出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对抗便是自寻死路,或许会迎来真正的和平。当王源的所有设想都成为现实的时候,他所领的兵马将是无敌之师,所到之处将毫无阻碍。当然真正的和平不在于武力的强迫,但在文治之前,武力的压制才是前提。

    其实所有这些设想早两年前王源便提出来并积极的实施了。在剑南安逸的时光里,王源是兵工厂的常客。他和兵工厂中的工匠和方士们常常混在一处,帮着出出主意什么的。但当安禄山反叛之后,王源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来查看进度了。虽然王源知道,这一年时间也许没什么进展,因为若有大的进展自己不可能不被告知。但昨天晚饭后,负责整个兵工厂运作的柳熏直请黄三转告王源,要他今日务必今日去兵工厂视察一番,这让王源颇有些兴奋。也许是某些方面有了进展,否则柳熏直不会主动的邀请自己前往。

    兵工厂高大森严的院门前,王源和李宓赵青等人策马抵达。院门外,一身黑袍相貌清隽的柳熏直早已带着几个人在门口等待。见王源等十余骑抵达门前,柳熏直忙上前拱手行礼。

    王源翻身下马,拱手哈哈笑道:“柳先生好,等候多时了吧。”

    柳熏直呵呵笑道:“那是应该的,相国事务繁忙,自然是国事为先。不过老朽却知道,相国是一定会来的。”

    王源呵呵笑道:“那是自然,这里的事也是很重要的。柳先生这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么?”

    柳熏直神秘一笑道:“先卖个关子,让相关人等自己跟相国禀报便是。”

    王源哈哈一笑道:“还卖关子么?也好。咱们走着。”

    柳熏直伸手躬身道:“相国,各位将军请。”

    众人举步往院中行去,进了围墙之后,厚重的大门在后方哐当关闭。王源放眼四顾,但见院墙内箭塔林立,上面的士兵握着弓箭四下张望。墙内各处,十几只巡逻士兵交叉往来,一副严加警戒的模样。

    “很好,此处的保护一定要严密,不准任何人摸进来。里边的人员和物资都是无价之宝,不能有半分闪失。”王源道。

    李宓呵呵笑道:“遵照大帅之命,卑职增派了三百兵士守卫。兵工厂中驻军已达千人,加之有高墙高塔的护卫,绝无纰漏。这几个月,倒是有不少不长眼的喜欢探头探脑,不过却都被射杀在墙外。”

    王源点头道:“如今成都城中鱼龙混杂,自然是要多加小心。有些人不安分,总希望窥探些什么秘密,来了便不要让他们活着出去。”

    “大帅放心。兵工厂和粮仓重地,贸然闯入者有死无生,老朽这个本事没有,还敢在大帅手下当差么?”李宓呵呵笑道。

    王源微笑点头,几人在柳熏直的引领下直奔西北角的火药冶炼炉以及霹雳弹的制作工坊处行去。那里,天空中弥漫着烟尘,作坊中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颇有些工业化的气息。

第八九三章 奇法

    大道上,几辆骡车拉着巨大的木箱迎面走来,王源上前拦住了一辆,跳上大车后在木箱的稻草中一阵翻动,捧出一个圆滚滚黑乎乎的霹雳弹来。原来这都是新造好的霹雳弹,正要拉着去仓库储存堆放。

    “现在每日可产霹雳弹多少枚?”王源端详着黑乎乎沉甸甸的炮弹问道。

    柳熏直忙道:“日产一百八十枚左右。”

    王源皱眉道:“怎么这么少?以前不是两三百枚么?”

    柳熏直忙道:“这件事正要向大帅禀报呢,量少是有原因的。相国当知,野牛城的盐湖已经开采的差不多了么?硝石炼制的原料也日渐减少。以前一天十几车运抵,现在却少了一半的产量。如此以来,影响了火药的配置量,相应的便也让霹雳弹的产量减少了。”

    王源微微点头,野牛城的盐湖开采接近尾声,这一点他是知道的。那盐湖开采至今已经三年半快四年的时间了。因为王源一直继续大量钱财入帐,用于各项支出。所以本来五年才能开采完的盐湖随着不断的人力投入开采的速度剧增。三年多的时间,便已经将个巨大的盐湖开采的差不多了。这一直是王源烦心的问题。盐湖不仅是出产大量的食盐换巨额的财富,同时也是炼制硝石的宝石硝的产地。没有了盐湖,硝石便要断档,火药便无法足量配置,这是个大问题。王源早已野牛城驻守的将领在那片几百里的大沙漠中继续寻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盐湖存在,但到现在为止却没有消息。

    没有听到好消息,却先听到一个坏消息,王源心中略有不快。他跳下大车,挥手让骡车离去后,阔步朝着张正一的配药室行去。柳熏直和李宓等无语对视,均默默的跟在后面行去,知道大帅心情有些不佳了。

    靠近西首的一从绿树之下,一座甚是宽大的庭院便是张正一的居处。自从数年前的那一次大爆炸将张正一原先的小院炸成了废墟之后,王源另拨款项为张正一盖了这座小院。这一次将居处和炼药室分开建造,相隔数十步远,中间以长廊相连。在庭院四周栽种花树,既是为了美化,也是为了能消除一些炼制火药而产生的呛人气味。不过张正一并不以为然,他只图方便,不在乎其他。不久之后,住处和炼药室便都混淆在一起,变得乱七八糟了。

    王源推来小院木门的时候,正看见张正一背对着自己在宅前的空地上指挥着两名小童将一堆红红白白黄黄黑黑的物事摊开在阳光之中。张正一只剩下了一只胳膊,那次大爆炸将他的左臂炸断了,之后便直接割除了。所以他现在只剩下了一只胳膊,另一只胳膊只有个空袖子在晃晃悠悠。

    “蠢材,手法轻些,弄得到处都是作甚?盖上纱布,以免落尘,也好防风吹散。蠢材,真是蠢得厉害。我张正一怎么收了你们这两个蠢货徒弟。若不是前面两个童儿被火药炸死了,老夫怎会手下你们?哎!”

    张正一扬着独臂对着两名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干活的小童骂骂咧咧。浑然不知王源等人已经进了院子。他的耳朵也在那次爆炸之中听力受损,细微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好在两个爬在地上的小童耳力挺好,王源等人的脚步声他们听到了,于是扭头诧异看了过来。

    “乱看什么?鬼鬼祟祟的,还不快些晒药。”张正一斥骂道。

    “师傅,有人来了。”一名小童指着门口道。

    张正一诧异回头,当看到王源一行正阔步而来的时候,张正一大喜过望,甩着半边空袖子急忙迎了上来。

    “张真人,别来无恙。”王源哈哈笑道。

    张正一满脸笑容,长声笑道:“哎呀,原来是大帅来了。我当已经到了中午,大帅不会来了呢。老朽只有一只胳膊,那可不能给大帅行礼了。”

    王源呵呵笑道:“不用多礼。”

    ……

    寒暄已毕,张正一引着王源等人往屋里走。来到门口的空地时,王源指着地面上的晾晒之物道:“张真人这是在作甚?”

    张正一笑道:“晒药呢。趁着天气好,老朽要备些药物备用。否则不久后大雪落下,天气阴湿之时便不好办了。这些药物都是挑选的精料,正是用做配置大帅交代的那种手雷的药物。”

    王源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张正一道:“大帅难道不问老朽,那手雷制作的进展之事么?”

    王源呵呵笑道:“难道说张真人找到了手雷火药的配比了么?”

    张正一神秘一笑道:“若非如此,老朽岂敢在百忙之中请柳先生将大帅请来见面。确实,这手雷所用的伏火方配比,老朽已经摸到了些门道了。今日便是请大帅来瞧瞧的。”

    王源大喜道:“那可太好了。快带我去瞧瞧。”

    众人进了屋子,张正一命两名小童在屋角的木架上小心翼翼的捧过来一只木盒。张正一亲自上前,打开木盒的盖子,但见木盒中铺着细细的软草,中间摆着两个鸡蛋大小的黑乎乎的椭圆形的东西。张正一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捧着送到王源的眼前。

    王源盯着那物事细看,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小小的铁皮圆球,一端开了小口,用了木塞子紧紧塞住了,那木塞子中间有个小小的圆孔,用红布团同样的塞住了小孔。

    “大帅,这便是老朽造出的铁皮手雷。”张正一道。

    王源轻轻拿起来在仔细的端详,小小的铁皮容器散发着一股辛辣的药物味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转动之际,似乎都能听到里边的药粉沙沙流动的声音。

    “这东西投掷之后便能爆炸么?”王源觉得这玩意似乎并不靠谱。

    “当然可以,否则老朽岂敢请大帅前来。”张正一沉声道。

    一旁的赵青抢上前来,一把将王源手中的铁蛋蛋夺下,放入木盒之中抱着飞步跑开,小心翼翼的放在后门口的石阶上,口中还不忘叫道:“大帅小心,既可爆炸,大帅不可手持此物。张正一,你想害死人么?”

    谭平和几名亲卫也在一瞬间拦在王源身前,组成了人墙保护王源。

    张正一愕然道:“这……拿在手里又不会爆炸,否则老朽怎敢将这玩意放在屋子里?要有些手段它才会爆炸呢。大帅,老朽可没有害你之心啊。”

    王源哈哈笑道:“赵青谭平,你们太敏感了。此物当真握在手里便爆了,那岂非早就将屋子炸飞了。”

    赵青摇头道:“不管会不会爆炸,这些都是爆燃之物,大帅不可亲自碰触。卑职等人的职责便是保护大帅,请大帅理解卑职等人的职责。”

    王源笑道:“罢了罢了,我不碰便是。但来了便是要看看张真人的钻研成果的,总不能连看都不能看吧。”

    “看可以,请张真人自行展示,大帅只可旁观,不可靠近。”谭平道。

    王源无语,只得点头对张正一道:“张真人,看来只能劳烦你了。”

    张正一忙道:“那是自然,两位将军所言甚是。这里边装的是炸药,确实有些危险。是老朽疏忽了。这样吧,咱们去后院,老朽展示给大帅和各位将军观瞧。”

    王源点头称好,张正一命两名小童抱着那木盒往后院行去,来到后院一角的阳光下,张正一对王源等人道:“大帅瞧好了,我让僮儿投掷一枚让大帅这诸位将军瞧瞧这东西的威力。”

    王源点头微笑,满怀期待的等着看效果。但见张正一高声对一名小僮叫道:“投药。”

    一名小僮取出手雷,伸手拔出了一端木塞塞住圆孔的红布,露出了粗若手指的一个小孔。另一名小僮取出一截细竹筒插入小孔,然后从木盒之中的一个小布包中用小匙舀出一小匙淡黄色的颗粒注入小孔之中。

    “投入铁片。一定要小心。”张正一再喝道。

    那小僮再一次从木盒中的另一个小布包中舀出了一勺黑乎乎亮闪闪的东西,然后小心翼翼的注入小孔之中,再用布条紧紧塞住洞口。

    “大帅,一切准备就绪,可否允许老朽下令投掷?”张正一朝王源低声道。

    王源点头道:“当然可以。”

    张正一沉声应诺,转向那握着手雷的小僮喝道:“八下,不准多一次,也不准少一次。”

    那小僮脆声应诺,神色紧张的将手雷握在手中,同时开始晃动手雷。虽然隔着二三十步远,但王源等人还是能清晰的听到手雷晃动之时内部传来的沙沙和叮叮的碰撞摩擦之声。那小僮一边晃动,口中一边开始数数。数到八时,但见他一扬手,将手雷远远的掷了出去。

    手雷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远远落在三十步开外的地面上。和坚硬的地面触碰的瞬间,但听一声剧烈的爆裂之声响起,烟尘腾空而起,落地的手雷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时间方圆十余步范围内黑烟滚滚,不明之物到处乱飞,将范围内的几棵树木震的落叶萧萧而下,如同下雨一般。

    十几人站在远处也被这响声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待烟尘散去,王源已经等不及的冲了过去。赵青和谭平阻拦不及,也忙跟在身后跑了过去。众人冲到了爆炸之处,但见地面上被炸出了一个半尺深的泥坑,土坑里还兀自冒着白烟。再看周围的地面,斑斑点点全是小洞.眼。旁边十余步范围的几棵大树的树干上也被横飞的铁屑击中,斑驳翻卷,大洞小眼。

    “我的老天爷,如此厉害的玩意儿。恭喜大帅贺喜大帅,这东西成了。这要是用到打仗中,对方还有活路么?”李宓大声叫道。

    王源也喜上眉梢,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转向站在一旁的张正一道:“张真人,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但我却有些疑问,希望你能给我解答。”

    张正一点头道:“大帅请问。”

    王源道:“刚才投掷之前为何要两次添加药物,还要摇动手雷八下?这是何故?”

    张正一忙道:“正要跟大帅解释此事。这手雷药物的配置颇费了一番周折。按之前研究出的伏火方配备的霹雳弹的火药在剧烈的碰撞下也可爆炸,但人力投掷的力度显然太小,无法让火药爆炸,这一直是老朽难以逾越的难关。这年余,老朽潜心钻研,最终找到了原因所在。其实要让火药更加容易爆炸,无需对伏火方多动手脚,而是在药物之中加上一味新药物,便可加快其爆燃之速度。”

    王源皱眉道:“难道刚才你第一次加入的那种黄色的东西便是这种新药么?”

    张正一点头道:“正是。说来也巧,老朽数月前练了几炉丹药,小僮无意间将火药混入其中,放在陶盆之中晾晒,不成想不知为何忽然爆燃了起来。老朽初时不明,但后来一想,必是掺入了此物之故。故而便藉由此事进行试验,没想到一举成功了。”

    王源大笑道:“这么巧合?但不知你炼制的那是何物?”

    张正一笑道:“大帅当知,老朽一直食用自炼的逍遥散金丹,方能保持精神旺盛。这一味药物便是配置逍遥散金丹必须之物。方家称之为‘腹中火’,民间称之为鬼磷火的便是。”

    说着话,张正一命小童将木盒抱过来,打开一只小小的布袋,让里边的深黄色的晶体颗粒暴露了出来。王源只看了几眼,张正一便立刻将布袋扎紧,裹上一层羊皮。

    “大帅,此物暴露在外,时间一长便会起火,故而不能暴露在外。须得裹紧,放置于阴凉之处。烧起来甚是猛烈,扑灭不及。”

    王源瞬间明白了,张正一口中所言之物其实便是含有很多杂质的白磷。白磷燃点极低,暴露于空气中会因为温度的累积而发生燃烧。只是这玩意并不常见,也没见有产磷的矿山的。这年头的科技水平也根本没有办法开采这种不稳定的东西。倒是夏夜的乱葬岗中有私人身体中溢出的磷会发生自燃,被人称作鬼火。

    像张正一方士,醉心钻研炼丹之术,往往穷尽其极的炼制各种世间罕见之物,辨其本性,究其功效。所以会有各种各样外人不知的发现。却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炼制出了这种东西来。

    “第二次加入的是什么玩意儿。也是一种药物么?听你说,那是铁片。难道当真便是铁片不成?”王源问道。

    张正一笑道:“确实是铁片,本来大帅便要求在手雷之中加入尖利之物增加爆炸杀伤之力。加一些碎铁片正是基于大帅的要求。只不过这铁片加入其中却产生了别样的功效,不得不说是天意使然。”

    王源皱眉思索了片刻,舒展眉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难怪你要僮儿摇动手雷数下。我猜想定是以铁片火药和这易燃的黄磷相摩擦,从而产生温度,让其达到即将起火的程度。然后再掷出手雷,最后的那一下撞击便可足够让黄磷起火燃烧,从而点燃药粉发生爆炸是么?”

    “大帅当真是聪慧过人,正是如此。没想到大帅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张正一赞道。

    周围众人纷纷瞠目结舌,原来这手雷的爆炸竟然要经过这般设计,倒是闻所未闻。这张正一也真是奇人一个,居然能潜心钻研其中的道理,将之一一串用,从而达到了最终需要的效果。

    “张真人,你当真让本相佩服之至。这环环相扣,达到最终的目的,摸索起来当真劳神费心。若非是你张真人,世间怕是无人能想到这个办法了。”王源赞叹道。

    张正一忙摆手道:“大帅谬赞,我等方士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只是有些潜心静研之能。除了这些事,老朽却是一窍不通了。”

    王源道:“张真人,我可否问一问,这黄磷你是如何炼制出来的。既然需要此物,但不知炼制是否艰难,所需原料是否难以获得。抑或是需要到何处去大量采购?”

    张正一摇头笑道:“其实一点都不难,只是说出来怕是让大帅觉得不适。所用的原料其实也很常见。”

    王源笑道:“可否详述?”

    张正一道:“很简单,原料只需人或牲畜的尿液,再有便是沙子、白石灰以及木炭粉末等物便可。”

    众人尽皆愕然,居然要用到尿液,简直匪夷所思。

    “将沙土木炭和石灰混入尿液之中,蒸煮干馏之后剔除残渣,便可得腹中火。只是产出甚少。不瞒大帅说,这布包之中的几小勺,却用了十几锅尿液蒸煮所得。老朽炼丹之时,其实放入此物甚少。因为此物入腹会产生剧痛,如同火烧一般。故而只能加入极少的量,否则会让人内腑溃烂而死。”张正一面不改色的道。

    众人听的直犯恶心,居然是靠煮尿得到的这东西。而张正一居然会吃这玩意儿,想想就让人心中作呕。但王源却从中听出了门道来。尿液是人体或者动物体中排出之物,里边含有微量的磷,因为磷是人体中所需的重要的微量元素。这种混合熬制的办法可能正是在熬制过程中产生了化学反应,将尿液中的磷析出来,变成了含有太多杂质的混合物。

    磷又含有剧毒,食用之后可能会中毒,故而才会如张正一所言,少量服用对身体有益无害,但若是稍微过量便会被毒死。而这种办法制作出来的磷是含有大量杂质的,故而才不易自燃。若是纯度较高的话,以张正一的那种包裹起来放在盒子里的储存办法,也是会起火的。真正的磷的保存一般是直接放入水中,才不会起火。

    但王源觉得不可思议的不是张正一会将这种磷用来炼制金丹吃到肚子里。王源真正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是,张正一居然会用这样的办法来炼制出磷来,这才是真正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张正一这样的人,在这年头被称之为炼丹的方士,但其实这一类人便是最古老的化学家。正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存在,才会发现许多自然界的奥秘以及物质之间的奥秘。这些人其实在历史长河之中,是一种推动科学进步的存在。虽然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里需要做个说明,以上炼制磷的办法并非本人胡说八道。历史记载,第一个发现磷元素的是德国的布兰特医生。而他正是将人的尿液和石灰沙子木炭等物混合加热而发现了单质鳞。发现的时间是一六六九年。当时是我天朝被满人统治的康熙年间。但我个人认为,我天朝古代方士炼金中奇人异士多如牛毛,磷或许早就被我天朝的古人提炼出来过,只是因为没有记载,故而被认为是布兰特首先发现了磷罢了。作为天朝子孙,我对此有极大的自信。)

    “看来,尿是个好东西啊,不能随便浪费了。张真人,为了大量制出黄磷来,我恐要下令收集全城百姓的尿水,交给你进行炼制黄磷了。这东西熬起来定然腥臭难闻的很,要不然在城外寻一处地方,搭建个几百口大锅,专门制作此物,你看如何。”王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道。

    张正一道:“可以如此。集中尿水用大车拉出城外,熬制出腹中火便是。只是全城百万之众,这也太多了吧。”

    王源一摆手道:“多多益善,大不了挖个大池子存着,慢慢的熬制便是。”

    李宓等人瞠目结舌,他们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场景来:城西某处空旷之处,一座尿湖波光荡漾,臭气熏天。旁边几百口大锅里边尿液沸腾,腥臭之气直冲九天之上,方圆数里不可立足。那情景当真是亘古未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八九四章 铸锻

    “大帅,老朽有几件事要跟大帅明言。”张正一道。

    王源道:“说便是。”

    张正一道:“目前为止,这手雷也只是稍见雏形,想大规模的制作还是不成。”

    王源道:“我明白,是原料不足是么?等黄磷熬制出来,便可批量制造了。”

    张正一摇头道:“原料是一方面。不仅是黄磷短缺,其实火药也很紧缺了。特别是盐湖即将告罄,宝石硝已经越来越少了。配置的火药连霹雳弹都无法正常供应,一旦这手雷量产,更加是捉襟见肘了。”

    王源刚才便因为此事烦心,此刻又被提及,顿时眉头紧皱起来。

    “是啊,硝石是个大问题。盐湖若无硝石供应,便什么都是扯谈了。何况还要研制出重炮出来,又是需要大批的火药。柳管事,咱们现在霹雳弹的存量有多少了?”

    “禀大帅,现在库存一万三千枚。”柳熏直忙道。

    王源沉吟片刻道:“罢了,霹雳弹停产,有这一万三千枚霹雳弹暂时够了。反正这个冬天也不会有仗打,这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想办法解决硝石供应之事。从今日起,所有配置的火药都用于别处。”

    “遵命!”柳熏直道。

    王源看着张正一道:“张真人,关于炸药和其他原料的问题暂时可缓解。停了霹雳弹之后应该够你制作手雷之用了。你刚才说除了原料的问题,还有别的原因是么?”

    张正一道:“正是。除了原料的事情,这手雷目前还是不稳定的。大帅应该也看到了,刚才老朽让童儿摇动了不多不少的八下掷出去,那是有原因的。黄磷和火药铁片在摇动的时候会发热,但这个发热的程度却随着温度和季节都有关系。若是冬天,一切都是冰冷的,那么要让手雷掷出去便能爆炸,便需要多摇几下。夏天气温暴晒,手雷甚至无需摇动,一旦黄磷混入便会爆炸。故而这个度如何掌握,是需要好好的钻研一番的。”

    王源吁了口气缓缓点头,张正一说的不是废话,反而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何时该摇,摇动几下可投出必然触地爆炸,晴天如何?雨天如何。夏日如何,冬日如何,这都需要摸索出规律来。之所以我刚才让童儿摇八下,那便是经过实验的结果。此时此刻,摇动八下正好投出必爆,少一下投掷出去便不一定能爆炸了。多一下甚至没投出去便已经在手里爆炸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老朽必须要弄清楚这些规律,这样一旦生产此物装备军中之后,便有规律可循,不会炸死自己人,或者是投出去毫无效用了。”张正一续道。

    王源道:“你说的很是,这些都要弄清楚。另外,我提个建议,你那装药之法太过麻烦。战时岂会一样样的从小孔填药?我建议手雷可以做些设计。譬如造成上下两层,中间以物隔绝。一旦需要投掷时,直接拉出隔板,使上下药物混合。再摇动生热投掷而出便是。这样简单的多。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黄磷在其中会不会自动燃烧起来,或许可以用某些办法保证黄磷不会烧起来。”

    张正一顿悟道:“这法子好,老朽也正觉得这般填药太麻烦,若是双层结构,倒是迎刃而解了。黄磷会自己燃烧的问题,老朽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个应该不是难题。大帅果然心思巧妙,一言中的。”

    王源道:“看来短时间内想以这种手雷装备兵马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张真人,你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展。现在剩下的问题都是些小问题,我相信很快便能得到解决。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不如我们中午便在这里叨扰一顿饭,咱们边吃边讨论一番。反正下午我也走不成,还要去看看东边的铸炮进展的如何呢。”

    张正一忙道:“那可太好了,只是我这里只是粗茶淡饭,怕大帅和诸位将军不合口味。若是不嫌弃,老朽便命僮儿立刻准备饭菜。”

    王源笑道:“粗茶淡饭已经很不错了,天下不少人在饿肚子呢。”

    大院东北角是研制铸造大炮的区域,远远望去便可见七八座冒着滚滚烟尘的高炉立在那里。那是用来熔炼铁器的熔炉。这些熔炉在这年余时间逐渐建起来,为了熔炼出适合铸造炮管的钢铁,这些熔炉每天要吞没大量的铁器加以熔炼。熔炼的工匠们也通过各种手段,期望能找到可以用于适合铸造炮管的钢铁。

    王源等人饭后抵达此处的时候,早已得到消息的此处的几名管事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早就知道王源抵达的消息,只是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贸然的去往张正一住处拜见。虽然只相隔了里许的距离,并且在同一个围墙之内。但兵工厂有兵工厂的严格的规矩,各区域不得相互串行,不得相互窥伺,这是最基本的一条。这一条也是王源和柳熏直很久以前便商定定下的规矩,其用意自然是为了保密所需。

    站在铸造工坊院门前等待的为首之人是一名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老者。年纪已经七十多岁,但头发乌黑,面色黝红,身形强壮,看上去比年轻的小伙子还精神。此人名叫罗威,人称罗三锤。数年前,王源冲铸陌刀的时候遍访工匠,找到了曾经已经赋闲在家的罗威。罗威在四十多年前便效力大唐军中,是很少的几个掌握了陌刀全部铸造工艺的工匠之一。然而大唐几十年间再没有铸造陌刀,罗威空有一身的技艺却无法发挥,只在军中负责铸造一些普通大刀剑枪械等物。据说一段烧红的铁棒,在罗威手中他三铁锤敲下,便可将铁棒成型为兵刃,技艺纯熟精湛无比,故而得到罗三锤这个名字。

    然而,作为一个身怀铸造绝技大师级的工匠,却只能敲打一些普通的废铜烂铁,罗威岂能甘心。各领域都有各领域的声誉和追求。铸造这一行自然也有精益求精希望成为顶级冶炼大师的人存在。罗威便是这样的人。他从十几岁跟随师傅学习冶炼铸造开始,便将自己的目标定位于将来要成为干将莫邪、欧冶子那样的人物。他希望能铸造出神兵利器来一偿心愿。然而,在大唐军中连陌刀都没有机会铸造,这让罗威的心情甚是郁闷。他在军中从二十岁熬到了六十岁,也没有等到能够一展身手的机会。这期间除了替达官贵人们铸造了几柄华而不实的的宝剑之外,真正的利器却一柄也未能出自他手。

    罗威绝望了,于是他谢绝的军中的挽留,毅然离开了大唐军中回到家乡。招收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徒弟,希望在临死之前传给他们技艺,将希望寄托于弟子身上。但几年后,王源在山野之间找到了他。那时候正是剑南军大肆改装,王源需要改良锻造大批陌刀以装备骑兵的时候。罗威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展身手锻造陌刀的机会,那无异于饕餮客遇到了山珍海味,采花盗看见了绝世美人一般。更何况,王源似乎深谙其心理,他告诉罗威,只要他答应效力于自己,自己将会为他搜罗上等的精铁,给予他充分的自由,让他可以随心所欲的钻研锻造技艺,打造他想造出的任何东西。

    这对罗威的诱惑无疑是致命的。虽然技艺精湛,但锻造技艺需要大量的精炼原料支撑方可精进。而这年头金属的价格之昂贵是他一个工匠说无法承受的。如果有人能无条件的支持他,为他所有的消耗和费用买单的话,那无疑是他求之不得的。

    于是乎,罗威欣然应允了王源的邀请。携全家老小以及十几名徒弟以及他们的家眷在王源派出的兵马护送下从洛阳郊外迁移至蜀地。王源兑现了他的承诺,不但在兵工厂中给了划出了大片的区域归于罗威使用,任命罗威为锻造工坊的大管事,而且对罗威的要求几乎来者不拒。建造了当世最好的熔炼炉,给了他慢慢几屋子的堆成小山般的上好铁锭,收集了不少罕有的上等锻造材料。并且给了他上百名身材强壮的有一定锻造经验的工匠作为他的属下,听候他的差遣。

    罗威投桃报李,展开浑身解数,在王源提出的改良陌刀之事上竭尽全力,终于花了数月时间,锻造出合乎要求的陌刀,供装备给剑南骑兵之用。两年不到的时间,罗威率领数百名工匠便完成了数万骑兵的陌刀锻造的工作。主家殷勤,罗威也卖力,王源虽然是当世名帅,朝廷高官,但对罗威从来都客客气气,甚是尊敬。罗威也感动不已。但凡王源提出什么想法来,罗威都想尽办法去钻研出来,以报答主家殷勤之意。

    然而,这年余时间,罗威过得却并不开心。倒不是因为和王源之间有什么龌蹉,而是因为王源一年前提出的要熔炼锻造可承受火药压力而不爆裂的铁炮管的任务,罗威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也没能完成。虽然主家并没有埋怨,但罗威自己的面子上着实过不去。人家如此厚待自己,自己却无法投桃报李,无法报答人家,罗威心里岂能开心。

    自从王源出征之后,罗威几乎废寝忘食的窝在锻造工坊之中,带着徒弟们潜心的钻研。希望能找到办法,不负王源的期望。特别是近半年来,罗威白天黑夜都泡在这里,便是为了能熔炼出合乎使用的钢铁,铸造出能够使用的炮管来。

    潜行的钻研终于有了进展,一个月前,罗威摸到了一些门道。在一个月之后的今天,当得知王源回到成都的时候,罗威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个成果禀报王源。倒不是纯粹为了表功,而是因为自己摸索出的进展需要王源的大力支持,方可继续的完善。所以,他对王源的到来甚是期盼,从午前开始便一直在此等候,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看到王源一行从中间的石板道上现身出来,罗威黑魆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忙大踏步迎上前去,撩起袍子便要给王源磕头见礼。

    “大帅,老朽有礼了。”

    王源忙上前扶起,笑道:“罗管事,不是说了不要见此大礼么?咱们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

    罗威爬起身来笑道:“老朽不是见外,见到大帅,老朽便想给大帅磕头,这心里才舒坦些。大帅对老朽客气,老朽可不能不管尊卑之礼。”

    王源笑着摆手,罗威头前带路,引着王源等人进了锻造工坊的大院里。这处院落非常宽大,从成都北城墙到南边的大围墙这宽五六百步,长近一里的区域都属于熔炼铸炮的工坊所属。七八座熔炉在北侧,中间是几个大仓库,堆满了铁锭和乱七八糟的废旧回炉的铁器。那便是一溜排开三十余座打铁工坊,那里是锻造刀剑盔甲之所。几百名工匠成天在那里忙忙碌碌的,锤起锤落,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按照大帅的吩咐,北边新建了四座溶铁的高炉。这样,同时可熔铁水八百斤以上,可以一次性的铸满炮管磨具,一次成型。”柳熏直指着北边的几座冒烟的高炉道。

    王源点头道:“甚好,我想有了这四座容量巨大的高炉,可以解决之前因为炉水不足而造成的铸浇停顿所带来的诸多问题了吧。”

    罗威抚须点头道:“大帅所言甚是。这四座高炉同时出炉水,可满足整座磨具浇筑之用。只是耗费甚巨,听柳管事说,这四座炉子花了三万贯的巨款呢。”

    “是三万三千二百九十贯。”柳熏直纠正道。作为兵工厂的大管事,柳熏直每年从王府账上支用钱款巨万。王源赋予他这么大的用度的权力,柳熏直自然是加倍的精细。每一项支出,他都牢记于心,并且精确无误。每次和王宅大管家黄三对账的时候,虽有账簿记载,但柳熏直几乎不用看账簿便可逐一说出用度的项目和数量来。

    王源笑道:“钱不是问题,只要对于铸造有利,便可以去花。”

    罗威闻言面露惭愧之色道:“哎,大帅给了这么多优厚的条件,我等却进展缓慢,着实是惭愧无地。”

    王源正待出言安慰几句,却听柳熏直道:“罗老哥,你不是有了些进展么?今日不正是要跟大帅报喜的么?”

    王源喜道:“罗老丈,当真是有了进展么?”

    罗威忙道:“启禀大帅,正要跟大帅禀明。确实有了些进展。不过进展不大。今日便是要跟大帅禀明,并且有几件事需要大帅定夺。”

    王源喜道:“老丈说有进展,那一定是进展颇大了。难道说找到了铸造炮管的熔铁之法?有无现成之物?让我瞧一瞧。”

    罗威笑道:“大帅、各位将军,请随老朽来。”

    众人跟着罗威往北而行,绕过几座大仓库之后,眼前便是一片空地,远处高炉的全貌也得以窥见。高大的高炉下方,几十名光着膀子的健壮男子正汗流浃背的往高炉下方添加炭火,巨大的风箱由数人鼓动,发出嘭嘭嘭的巨响。强劲的气流让炉膛之中炭火烧的猛烈灼热,烈火熊熊,隔着五六十步远,似乎都能感受到一股股的热浪扑面袭来。

    但罗威并没有领着王源等人靠近,而是绕过一间大仓库,来到一座仓库前堆放着的一堆物事旁边。但见那一堆黑乎乎的物事竟然都是一管管铸造完成的炮管。只不过没有一根炮管是完整的,炮管后方较粗的地方便是设计为药室的地方,这些地方都已经爆裂破碎,奇形怪状的翻卷着,参差的铁屑尖利的如野兽的牙齿。有的炮膛甚至干脆断成了两截。这些断裂破碎之处明显还留有火药爆炸后留下的黄黑的痕迹。很显然,这些都是铸造成炮管之后,填了火药试验的时候被火药的爆碎了的炮管。坚硬的钢铁在火药的力量下竟然脆弱的如同纸糊木造的一般。

    “这些都是这半年来你铸造出来的炮管么?怕是有上百尊吧。”王源皱眉咂嘴道。

    “禀大帅,一百二十五门,全部都没能承受住火药爆裂之威。这些铸铁既然无法承受爆破之威,也没有回炉重铸造的必要。不久后便将全部铸成铁锭运到南边,作为打造铠甲兵刃之用。一时还没来得及的清理。”罗威轻抚这些破烂爆裂的炮管沉声道。

    王源点头道:“你自行安排便是,但你的进展在何处?带我看这些没用的废料是何意?”

    罗威忙道:“大帅请看这一门炮管。”

    罗威指着一门黑黝黝的炮管,那一门炮管被单独摆在一旁,并不起眼。王源眯眼看去,忽听赵青在旁道:“这一门不也炸裂了么?碗口大的洞呢。”

    王源也注意到了这门炮的旁边裂开了一个大洞,炮管扭曲翻卷,完全废了的一门炮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柳熏直注意到王源似乎有些不快,忙埋怨罗威道:“罗老哥,你这是作甚?这些废料有何用?这便是你说的有进展之物么。”

    罗威忙道:“诸位有所不知,这门炮管之所以炸裂开来,那是因为到了寿命之故。其余的都是装药便炸,这一管炮却是装了一百多次药,这才最终报废的。这足以说明,我们已经几乎快要找到了能够铸炮的钢铁了。大帅不是说过,炮管若能支撑住两百次以上的发射再报废,那便可以大规模的铸造了。老朽想,这一只稍加精炼便已经接近了那个标准了。”

    王源大喜道:“你是说这一门炮管经历过百余次的装药爆炸试验?”

    罗威点头道:“一百一十二次之后,炮管扭曲,发生了爆裂。”

    王源哈哈笑道:“很好,很好,这说明我们已经快找到可以铸造炮管的铁锭了。不知可还有其他的成品?我想亲眼瞧一瞧。”

    罗威笑道:“大帅莫急,那四座高炉之中的铁水已经很快便可以浇铸了。一会儿请大帅目睹浇铸成型的过程。浇铸完毕,便可让大帅亲自检验。不过在此之前,老朽跟大帅禀报些事情。”

    王源微笑道:“请讲。”

第八九五 铸锻(续)

    (二合一。谢:书友42605693、moshaocong两位兄弟的赏。谢:liutongcai、君耀、hjh501、100个可能等兄弟的票。说一下春节期间的更新,这几天我正在攒稿子,争取春节自动上传不断更。这段时间春节临近,也很忙,杂事不少。所以这几天更新有点晚,字数也不多,还请谅解!)

    罗威沉吟道:“大帅,这所有的铸造出来的炮管,老朽都做了标记。大帅收购的铁锭来自我大唐十余处铁矿出产之地。老朽铸造这么多炮管,无一能合用。可见大部分地方出产的铁锭都是不成的。以老朽的经验而论,有些地方的铁质偏软,虽然韧性教强,但用于铸造炮管,很容易便会变形。而有些地方的铁锭虽然强度足够,但却过于脆硬,容易爆裂。老朽试图将这些不同品相的铁锭融合,想达到一个恰当的平衡点。但是,多次试验终告失败。老朽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同为铁锭,也未必便能融合在一起。无论何种熔融锻造之法,也不能将两种铁融合的天衣无缝。这就好比两个不同的人,无论如何相处,天天吃住在一起,也必然会生出冲突来。不知老朽这个比喻恰不恰当。”

    王源点头道:“甚有道理。以我所知,各地铁中含有不同的杂质。这种杂质会影响铁器的韧性或者强度。我们锻造出的铁器其实都并非纯铁。即便可以熔炼出纯铁来,也未必便能够铸造出合用的炮管。反而里边的杂质是起到很大的作用的,一味的精炼除杂是无用的,往往反而有害。这些杂质的种类和数量都达到了某一种巧合,也许便是最合用的时候。我们并不知其中含有什么杂质,一味的以各种不同品相的铁锭融合,有千万种组合的可能,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得到想要的那种铁。所以,与其这般组合熔炼,还不如找寻能够天然合用的铁锭。上天造物,必有一种可合用。这便是天无绝人之路之理。天地万物包罗万象,我相信能找到这一种。”

    罗威惊讶道:“哎呀,大帅于熔炼之术也是极为精通的啊。这番话五十年前老朽传业恩师便是这般告诉我的。没想到大帅居然也知道这些,大帅当真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啊。”

    王源挠头心想,我可不是占了比你们晚生一千多年的便宜么?后世中学的课本里便有简单的炼钢知识了。什么碳钢钨钢锰钢等等,各种钢铁的材质和效用都是铁中的微量元素起的作用。只可惜我也只半通不通的半吊子罢了,也不知道哪里去找这些东西加进去熔炼,否则我比你们所有的熔炼大师还要精通百倍,又何必要请你们这些人出来帮忙?

    “然则,你试验了多种组合无用,那么那一门炮是如何铸造出来的?”王源微笑问道。

    “刚才大帅说,上天造物,必有一用。之前老朽若听到这句话必是不信的,但现在老朽却深以为然。老朽在运来的铁锭之中找到了近两千斤的铁锭。这些铁锭因为品相不佳被堆在了角落里。老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熔炼了几炉铸造了一门炮管,便是眼前这一门。没想到居然能够填药百余次而不爆裂,当真是天意使然。”

    王源讶异道:“如此巧合?那可真是天意了。你可知这种铁锭产自何处?”

    罗威摇头道:“这老朽便不知道了。这要问大帅指派的收购铁锭之人。”

    王源看向柳熏直道:“柳先生,外购粮食物资和铁器之事都是你经手的,你可记得从何处收购了这两千斤铁锭?”

    柳熏直皱眉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可当真是不记得了。当时老朽收购物资,几乎走遍的大唐。各地都有物资的收购,如何能记得这些?不过,老朽有明细账簿,应该可以查出从何处采购而来。”

    王源忙道:“快查,快查。此事刻不容缓。两千斤只够铸造两门炮管,这里坏了一门,炉子里烧着一门,这如何能进行精确的测试?”

    柳熏直忙道:“好,我这便去查找,片刻便来,大帅稍候。”

    柳熏直匆匆而去,罗威引着王源等人走向高炉旁边。越是走近,越能感觉到热浪灼烧身体的感觉。几座高炉内咕嘟嘟铁水沸腾之声都能清晰可闻。炉顶坩埚之中不时有火花崩裂而出,落在地面上顷刻便凝结成一粒小小的钢球。那些火花落在炉下那些忙碌的工匠们身上,这些人却若无其事,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

    王源皱眉道:“该给他们些防护,否则这火星崩到身上,岂非烫坏了他们。”

    罗威笑道:“大帅放心,咱们这些人天天跟这些打交道,早已不惧这些。不瞒大帅说,老朽少时学这门手艺,恩师曾让我赤身**站在铁锥前打铁。通红的铁块敲打起来火花四溅,落到身上烧的滋滋作响,疼的是乱蹦乱跳。一个月下来,身上无一完好之处,然几个月下来,便毫无感觉了。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经过这些过来的,行里人不经过这般磨炼般不算入门。”

    王源呵呵笑道:“有趣,有趣。”

    说话间,一名壮硕的汉子从高炉下方走了过来,王源认识那是罗威的大弟子李大锤。李大锤先给罗威见礼,这才给王源行礼,倒是尊师重道为先。

    “大锤,可是差不多了?”罗威问道。

    “禀报师傅,炉水已经开始翻腾,再有盏茶功夫便可浇铸了。”李大锤恭敬道。

    “好,立刻做准备。命人抬出模具来准备。高架挂钩都准备好,万万不要出了差错。”罗威沉声道。

    李大锤遵命而去,罗威对王源道:“大帅,各位将军稍稍远离,浇铸之时铁水四溅,火花乱蹦,很是危险。诸位只可远观。”

    众人闻言纷纷离开二三十步站立观瞧。但见七八名大汉推着一只平板大车从东首的仓库中出来。抵达高炉旁的场地后,从车上抬下来油布裹着的巨大物事。掀开之后,却是一个黏土烧制的炮筒模具。这模具是王源亲自凭借着仅有的一些知识而参与制作的。黏土一层层在骨架上涂抹,最后拆了骨架烧制而成。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罗威亲自上前,仔仔细细的将模具检查一遍,用布巾擦拭内外,防止有任何不洁之物。检查清理完毕之后,罗威高声喝道:“准备移锅浇铸。甲字第一炉先开。都小心在意,不可出差错。”

    “吆嗬!”数十名炉工口中齐声吆喝,飞快的行动起来。

    几十名炉工动作迅速,轰隆隆的推着一辆巨大的平板车抵达高炉旁边。那平板车下方是十几只粗厚的木轮,车上用黏土和青砖砌了厚厚的一层,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沙子。沙子上放置着一只八耳圆鼎,圆鼎大小像是一只大水缸一般。三足被牢牢的用原木横七竖八的固定在车板上。

    这么一辆笨重的大平板车,在地面上移动时,发出沉闷的轰隆隆的声响,滚动之际,连地面都震动不休。王源知道那只八耳鼎正是用作承接铁水的巨型坩埚。这年头可没有什么机械化作业,几百斤的铁水如何承接运送浇铸可是个难题,但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承接移动铁水而设计出来的。

    “准备!”罗威神色严肃,七十多岁的老者,身板挺得笔直,神情动作像是个挥斥方遒的大将军一般。这些炉工便是他手下的千军万马,熔炼之处正是他的战场和地盘。

    “吆嗬!”众炉工大喝一声,表示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名炉工站在丈许高处,将一只圆通装的引流管嵌入高炉出铁口下方,牢牢固定住。十几名炉工移动平板大车,将其横置于出铁口下方,将八耳鼎对准了出铁口。

    “大锤。开炉,接水。”罗威沉声喝道。

    “吆嗬!”李大锤早已做好了准备,手握长杆一根,用长杆前方的大铁钩勾住了炉水出口的一只大铁环。站在上方的两名炉工挥动大锤敲下,但听铛啷啷数声脆响,炉口的铁塞上的两道铁栓被敲下掉落。在铁栓掉落的一瞬间,李大锤嘿然发声,用力一拉长杆,将一尺多长的炉塞硬生生的拉了出来。几人的配合熟练之极,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却将时机把握的妙到毫巅。

    炉门一开,顿时只见红的发白的铁水从炉口中奔涌而出,顺着引流槽注入八耳鼎之中。但见铁水在空气中爆裂发生,四周火花四溅,青烟翻腾。铁水上还冒着跳跃的殷红火焰,虽值午后阳光明媚之时,依旧将周围众人的头脸衣衫照得红光隐隐。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能感受到剧烈的热浪扑面而来,手脸等暴露在外边的肌肤上都有灼烧之感。

    一炉铁水,在十几息后便尽数倾入八耳鼎中。那只大鼎上方已经是青烟翻滚火焰腾腾,就像是一个点燃了的大火炬一般。

    “立即浇铸,不可耽搁。”罗威如临大敌,高声大喝。

    炉工们迅速将平板车移动到已经计算好的位置,李大锤再次出动,用同样的方法以长杆拉开了八耳鼎下方的出铁口,铁水汩汩冒着火焰沿着沟槽迅速流入筑造炮管的模具之中。滚烫的铁水沿着模具中的空隙迅速流淌,灌满了模具前端的空隙。

    待铁水浇铸完毕之后,炉工们马不停蹄,迅速将其它三炉的铁水尽数如法炮制浇铸入模具之中,最后一炉铁水浇铸完毕,刚好将炮管模具的空隙浇满了铁水。

    待这一切完成,再看罗威和几十名炉工,个个长舒了一口气,头脸上全是汗珠,衣衫都湿了几片。

    “怎样?”王源这才有机会上前问话。

    罗威吁了口气笑道:“禀大帅,一切顺利。总算没有在大帅面前丢脸。”

    王源挑起大指笑道:“刚才我默数了一下,整个浇铸过程不超过两百四十息。每一炉从出铁水到浇铸完毕只用了六十息,当真如行云流水一般。佩服佩服。”

    罗威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后一炉和前一炉的炉水浇铸决不能超过一百息,否则前一炉已经凝固,后一炉再浇铸进去,便会发生结合部位的相互不容。虽然看似严丝合缝,但内里便有了痕迹,一旦遭遇巨大的暴露之力,便是从结合部位开始断裂损坏的。这当中的时间间隔越短越好,像今日这六十息的间隔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平时都在七十息左右,今日大帅亲临,这帮小子干劲十足,比平时好了太多。”

    王源哈哈笑道:“是你们自己配合默契,技艺精湛,和我可没什么干系。”

    罗威抚须正色道:“当然是有干系的。”

    王源微笑指着浇铸完毕的炮管模具道:“这需要多久方能冷却?”

    罗威道:“一个时辰后便可完全冷却,然后便拆模检查,若无漏浇之处,便开始清洗打磨。看内膛是否光滑平整,浇铸时是否有泥胎脱落粘连。总之膛口浑圆,光滑平整,且炮管上无裂痕气泡之类的瑕疵才可称之为浇铸成功。”

    王源点头道:“我明白。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可做装药测试么?”

    罗威道:“最快明日,最慢后日上午。”

    王源道:“好,测试之时我要亲自来瞧瞧。听说你们从未试过实弹发射的测试,这一次不妨试一试实弹。将大炮拉到西山山坳里去试一试威力。”

    罗威忙道:“遵大帅之命,一切准备好了,老朽告知柳管事,请柳管事知会大帅一声。”

    王源微笑点头。说话间,但见柳熏直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一路小跑而来。

    “柳先生,可找到这批铁锭的收购之处了么?”王源忙问道。

    “相国,找到了。找到了。老朽这里一根针一粒米的账目都有入帐登记,岂会找不到。”柳熏直气喘吁吁的道。

    王源笑道:“柳先生是精细人,这些事除了你之外,我交给谁管都不放心。”

    “相国谬赞。”柳熏直被夸的心里高兴,手指蘸了点吐沫,翻开了那本厚厚的账簿,很快便找到了那一页:“大帅请看,所有收购铁锭的项目里,唯有这一笔是两千斤的,必是那一批了。老朽看了记载才想起来了,这两千斤铁锭是在姚州收购的,当时老朽是去姚州收购木炭,也顺带收购其余的物资。但整个姚州城也没什么粮食棉麻特铁器等物,全城也不过收了两千斤铁锭。因为数量少,老朽便没放在心上,事后也记不得此事了。还好有记录在册。老朽现在回想起来了。”

    王源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断定这是姚州所产的铁锭?”

    柳熏直想了想,转头问罗威道:“罗老哥,你说的这两千斤铁品相很差,是不是铁锭上带着暗红色的斑驳的杂质?”

    罗威点头道:“是啊,看上去像是锈迹斑斑的样子。手一摸,铁锭上疙疙瘩瘩的像是掺了沙子一般。看上去品相确实一般。”

    柳熏直点头道:“那就是了,就是在姚州收的这两千斤铁。提起来我便想起来了,当时我差一点便拒收了,只是当时军中更换马铁,我一想,马铁无需太好的铁质,便收了下来,打算用来打造马蹄铁的。不知为何却没有用掉。”

    王源皱眉问道:“姚州出产铁矿么?我来蜀地数年,怎没听说姚州出铁?”

    一旁的李宓沉声道:“相国,卑职记得越嶲之地确实是有铁矿的。卑职任越巂太守之时便曾听说,大雪山南麓的木棉山岭曾有铁矿被发现。只不过,因为大雪山南麓的木棉山岭处于我大唐和南诏吐蕃三国交汇之处,经常发生征战,故而彼处矿山开采了数年便被迫停工。最后一次开矿还在开元初年之时,已经几十年没有开采了。刚才听柳管事说在姚州收铁之事,想必是多年前有人开矿熔铁遗留下了一些铁锭。这么多年没有再开采,自然是数量少之又少的。”

    王源惊讶道:“竟有此事?我剑南坐拥宝矿,竟然暴殄天物?这件事要加以证实,如果当真有铁矿在越巂之地,又是合用之铁,咱们这铸炮之事岂非是有望了?”

    “是啊是啊,果真是姚州境内大雪山产的铁矿,那可真是天降之喜了。”罗威也大喜道。

    众人闻言也很是兴奋,须知当今大唐,虽然铁器已经很普遍了,但是铁的价格其实还是很昂贵的。虽然不能和铜相比,但大唐每年产铁其实也并不多。以天宝八年的数字统计可知,大唐全国每年产铁不过二百多万斤,铜产量二十六万斤。听起来产铁的数字很大,但若是想想,这是盛世大唐一年下来的铁产量,便知道有多么的寒酸了。大唐可是人口接近八千万,均摊下来,人均钢产量不足三厘。这数字简直寒酸。所以,若在剑南发现了铁矿,那好比是发现了金矿了,不但能供应神策军之需,还能带来大笔的财富。

    王源也很兴奋,但他需要证实此事才能相信。而且即便此事是真,开采铁矿也是需要大笔的人力和物资的。以目前王源的财力,恐怕难以独立承担。

    “这样吧,罗老爷子,咱们待这一门炮管实验之后,确定这种铁锭是否真的可以作为铸造炮管合用之铁。若依旧可以发射百余次而不爆,便说明这种铁是合用的。那么之后便请你辛苦一趟,带人去大雪山南麓的木棉山岭去瞧一瞧。一是看看铁矿是否是真的,二是看看两种铁是否是同一种铁。这之后咱们再行定夺是否开采事宜。”王源沉吟道。

    罗威点头道:“好,老朽也很想去瞧瞧。”

第八九六章 幽处

    次日上午,王源见了玄宗之后回到政事堂中,在政事堂中逗留了片刻,王源发现所有的人都为了今年冬天的百姓赈济安顿之事而忙碌,而自己却清闲的很。韦见素和颜真卿更是忙的不见人影。上下人等一个个忙的不可开交,连走路都是匆匆而行,而王源却负者手在政事堂的大院子里闲溜达。

    王源并不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对,王源一向就不愿沉溺于琐碎事务之中。身为政事堂的一把手,若是要亲力亲为的话,每天怕是有成千上万件事情要处理。

    王源担任相国之初便告诉所有的官员,除非事情到了需要自己出面解决的地步,否则一概自行想办法协调解决。若芝麻大小的琐事都要禀报自己来解决,自己岂非要累得吐血三升。王源才不会让自己的大量时间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所牵绊,哪怕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王源也不愿将时间浪费在处理一件琐事上。而且,政事堂的运转早就有了他固定的套路,王源就算离开成都数月,政事堂还不是运转自如。王源要做的不是势必躬亲,而是抓住重点事情重点人员督促便可。放权给手下,并非放羊,有时候反倒是一种激励手下的方式。有部分自主决断之权的下属,比那些事事请示表现的唯唯诺诺的下属们办事要有效率和有办法的多。

    所谓知人善用的含义可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御下之道之中还包涵着很多内涵学问。如何用人,更是一种包涵着复杂心理上的学问的大学问,后世早已有了这方面的专门研究,市面上各种成功学的书籍中都将这一点挖的透透的。

    所有人都有事可忙,王源便放心了。颜真卿能够充满激情的快速融合入朝廷体系之中,王源也感到欣慰。其实王源并不想和颜真卿走得太近,也不想拉拢颜真卿成为自己的心腹之人。王源举荐他是真的觉得颜真卿有能力发挥作用,将混乱的朝政整肃的有条有理,不要在平叛大事上拖后腿。但其实对于颜真卿,王源是抱着尊敬且敬而远之的态度的。

    此人那日敢于同寿王李瑁当街争论,丝毫不给李瑁面子,应该说是个有胆量和骨气之人。从这一点上,王源不担心他会被李瑁等人拉拢腐蚀,自己也能给予颜真卿适当的信任。但颜真卿坚守平原城九个月这件事,也从骨子里暴露了他其实是个大唐的死忠者。王源有时会想,如果在自己和玄宗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颜真卿该如何选择?王源给出的答案是,颜真卿一定会选择玄宗,因为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忠之人。

    忠臣这个词在史书上会被大肆的颂扬,王源当然也同意这是一种美德。但王源是个不会被忠臣这个词而困在牢笼之中的人。忠于大唐或许是一种美德,但忠君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话在王源看来就是个笑话。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人,王源的品德未见得多么高尚,他奉行的是利己主义,一切美德都建立在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的基础之上。哪怕对方是皇帝,对方是忠臣孝子,如果一旦威胁到王源和他身边的家人兄弟的生死,王源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对方的头颅。所以,对于颜真卿这样的人,王源一方面对他抱有敬意,但这敬意中也含有敬而远之之意。本质上来说,自己和颜真卿这种人是两种人。

    温煦的朝阳中,王源喝光了新沏的一杯茶水,之后便阔步离开了政事堂的大院子。伺候的仆役问王源:“相国去何处?若其他人要寻相国,该去那里去禀报相国?”

    王源想了想摆手道:“告诉他们,除非是天塌下来,否则一切事务自行解决。”

    仆役呆愣的眼神中,王源跨马扬长而去。王源当然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心中,因为他打算去浣花溪去见秦国夫人和杨玉环姐妹。算算已经半年多没去见秦国夫人她们了。上次还是草长莺飞之时去见了她们,这之后自己便率军出征,征战平叛的战场之上。这数月的时间,虽然有书信的联系,但鸿雁传书难解相思之渴。当王源回到长安军中之后,离开大军冒险的那两个月的时间里,秦国夫人竟然写了八封信积累在军中。其中一封信竟然是杨玉环所写。

    秦国夫人的信里诉说的满满的是相思之苦,后面的几封信甚至有些幽怨之情了。虽然这个女子一向不是这般的脾性,但数月无消息,秦国夫人也难免心生哀怨。杨玉环的那封信便更有意思了,杨玉环的信里倒是没写什么露骨的甜言蜜语,而是寄过来一首歌词假作向王源请教这歌词写得如何,说是要谱成新曲。但王源还是从那封信里感觉到了一种思念之意。

    王源当然也想这对姐妹花。秦国夫人自不必说了,一想到杨玉环,王源总是会想起那个酒意迷离的夜晚。那天自己在杨玉环丰润饱满的身体上撒欢的时候,那种蚀骨**之感简直让人魂牵梦回。虽然后来有些狼狈,但当世第一美人,曾经的贵妃娘娘在自己的身下婉转承欢的情景,足够让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忘记。所以,其实王源回到成都的当天便想去探望这对姐妹花的,然而事务繁多,又有很多不得不立刻处理的重大事务,王源也只能将探望的日期推后。

    刚才,王源本是想在政事堂中像模像样的坐个一上午,表示自己身为相国以身作则要公务为重的。但一盏茶之后,王源便变了主意。如此阳光明媚的天气,如此大好时光,又何必在政事堂中枯坐做样子给人看。自己已经等不及要去见秦国夫人他们了。这想法一旦萌生,便不可遏止,所以王源几乎毫不犹豫的便踏马离去。

    通向南城浣花溪的大道上,王源和赵青等十几名护卫策马穿过万里廊桥一路往南。路旁的草木虽然已经因为天气的越来越寒冷而凋零了不少。但依旧显得繁茂浓密,仿佛争夺严冬来临前的最后一丝阳光一般,在已经甚有寒意的风中摇弋生姿。远处,连绵的小山和田野的颜色也从碧绿之色变成了黑黄色。山黛水白,虽有萧索之感,但给人以更加广袤宏大之感,倒也别有一番景象。

    骑在马上飞驰的王源却并无心思去欣赏这山野之景,他的脑海里浮现着秦国夫人和杨玉环的相貌,鼻子里似乎都能闻到她们身上的香味了。

    一路往南,一个时辰后,抵达了浣花溪畔的密林之畔。从密林小道之中穿行而过,抵达了被树篱围绕的浣花溪畔的别墅外围。赵青带着十几名亲卫识趣的停留在外,开了树篱之门让王源策马进入。

    因为长时间无人修剪,再加上出入之人不多,通向草庐的道路上已经满是荒草和疯长了一夏的藤蔓和树枝。王源慢慢的骑着大黑马从这些树藤叶蔓之间穿过,不得不时时的用手拨开阻挡前行的枝叶和藤蔓。不久后,前方一片青翠的竹林出现在眼前,并有溪水哗哗流淌之声传来。王源策马停步,微微吁了口气,心知草庐就在前方了。

    王源翻身下马,牵着大黑马缓缓走向竹林。竹林葱郁,只是和春天的时候相比,竹叶更加的苍翠了些。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其间透下的日光,将竹叶之影斑驳投下,披散在王源和大黑马的身上。

    王源一步步慢慢的走向竹林尽头那露出了一角的草庐,步移景开,竹林之侧的那栋草庐逐渐露出了全貌。草庐前的院子里空无一人,透过篱笆,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几片菜畦绿油油的,那是秦国夫人亲手种下的菜蔬。院子里也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靠近浣花溪一侧的竹篱旁居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木亭,里边摆着几张桌椅。

    王源来到院门前,将马儿系在篱笆上,轻轻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里。草庐前的门廊上也空无一人,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吹过耳畔,溪水淙淙之声和空中飞过的鸟雀之声。

    “那是……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源一回头,只见竹篱之外,两名少女正并肩站在那里,两人的手里各捧着一只木盆,里边堆放着不少湿漉漉的衣衫,显然是浣衣归来。

    “红豆儿、绿叶儿,不认识我了么?”王源微笑道。

    “啊!是王公子。哎呀,我真是蠢,那大黑马可不是王公子的马儿么?”红豆儿一下子蹦了起来,尖声叫道。

    绿叶儿也瞪了大眼睛大喜道:“果然是王公子,刚才我便看着背影犯迷糊,好像身形比以前魁梧了些,小婢没敢认。”

    王源呵呵而笑,自己难道又长高了不成?或者说是经历战事之后身子变得强壮了些。

    “夫人呢?贵……那个玉环小姐呢?”王源微笑叫道。

    这一问提醒了两名婢女,红豆儿和绿叶儿几乎同时丢了手中的木盆,冲进了院子里朝草庐里奔去。口中大声叫道:“夫人、夫人,王公子来了,王公子来了。”

    王源猝不及防,被两个婢女的疯狂吓了一跳。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竹林中的飞鸟,它们被两个婢女的惊叫声惊飞而起,惊慌逃窜。连浣花溪中的鱼儿也似乎受了惊吓,一只大白鱼飞跃出水面,在空中瞟了一眼这奇怪的世界后落入水中,潜入水草之中躲藏了起来。

    ……

    两名婢女的叫声打破了浣花溪畔的静谧,几乎在一瞬间,周围近乎死寂的气氛便立刻变得活跃和嘈杂起来。在两名婢女飞奔进屋的时候,王源分明听到了后宅之中有物事倾倒翻覆之声,好像是桌椅翻倒的哐当声和茶盅落地的碎裂声。

    王源挠头无语,踏步上了门廊进了前厅,下一刻摇晃的前厅后门的碎花门帘被人猛力掀起,一个人影喘息着出现了后门口。不是秦国夫人还是谁?

    秦国夫人张着小口怔怔的看着站在厅中的王源,她身着黄色小袄青色长裙,发髻蓬松轻挽,只斜斜插着一只金钗在头上,脸上只薄施粉黛,并未做精心的打扮,和平日见到的妆容精致发髻不苟衣衫整洁的秦国夫人的形象截然不同。但即便如此,秦国夫人还是秦国夫人,依旧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娇媚之态。似乎是因为心情激动,秦国夫人的脸色雪白,红唇微张,双目中雾气朦胧,像是噙着泪水一般。

    “二郎?”秦国夫人伸出小舌舔了一下干巴巴的红唇,哑声叫道。

    “是我,夫人。”王源微笑道。

    秦国夫人伸手在头脸上摸了摸,又低头看了看身上,忽然惊慌的叫了起来:“红豆儿,绿叶儿,快快,块伺候我去梳头更衣。哎呀,我这副样子如何见人?了不得,这可如何是好?我怎能如此便跑出来了?我……我怎能在二郎面前如此失礼?”

    秦国夫人一叠声的低呼着,后边的红豆儿和绿叶儿两名婢女连忙答应着,上前扶着手忙脚乱的秦国夫人便要回头。王源快步上前,一把抓住秦国夫人的胳膊,将她拉入怀中,双臂紧紧的搂住了她。

    “二郎,容我去梳洗整理一番,我怎可以这般面目示人?”秦国夫人忙娇呼道。

    “夫人,不必去,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最美的。你我之间岂会在意这些小节?”王源低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俏脸笑道。

    “不成啊,怎可如此失礼?二郎难得来一回,我不能这样。妾身要将最好的样子给二郎看……唔……唔。”秦国夫人挣扎道。

    王源猛然俯身吻住那两片红唇,秦国夫人一呆,忙剧烈的挣扎,却被王源的双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只感觉王源的舌尖有力的撬开了自己的嘴唇突入口中,下一刻,自己的小舌头被紧紧的裹在他的口中,被吮吸的几近麻木。秦国夫人眼泪流下,伸臂抱住王源的头颈,香舌开始了反击,两人唇齿交缠浑然忘我,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两名婢女在旁。

    红豆儿和绿叶儿开始害羞的不敢看,后来却开始交头接耳红着脸指指点点起来。终于红豆儿‘咭’的一声轻笑,惊醒了沉醉子啊长吻之中的秦国夫人,她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旁边还有人在侧。于是秦国夫人忙伸手轻推王源的胸膛,逼着他将如吸盘般的嘴巴离开自己的双唇。

    两个人都剧烈的喘息着,王源笑呵呵的看着秦国夫人道:“夫人的小嘴依旧香如檀甘若饴,教我梦想魂绕的便是这个味儿。”

    秦国夫人娇嗔道:“你还说,羞煞人了。你放开我,我回房补妆更衣。红豆儿,你快沏茶,伺候王公子歇息。绿叶儿,回房帮我梳头去。”

    两名婢女捂着嘴娇声答应着,王源只得放开秦国夫人,秦国夫人朝王源福了一福,转身匆匆而去,只留下摇晃不定的门帘在王源的目光之中。

    “公子请坐,小婢给您沏茶。”红豆儿笑眯眯的道。

    脱了黑色大氅交给红豆儿挂在衣架上,转身走到桌子旁坐下。红豆儿动作轻盈麻利的沏了一壶热茶捧上来,给王源斟了一杯香茶放在面前,微笑道:“公子慢用,小婢去帮帮夫人。这会儿一定手忙脚乱呢。”

    王源点头笑道:“告诉夫人,不用打扮的那么隆重。”

    红豆儿行了一礼道:“知道了。”说罢匆匆而去。

    王源坐在椅子里,端起清茶喝了一口,入口清香扑鼻,神清气爽,心中大赞不已。几口热茶下肚,心中大为惬意,叹着气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不久后,厅后传来脚步声,王源忙起身来看着门帘,门帘掀动,一个人影缓缓从阳光中走了进来。王源笑道:“这么快便打扮好了?还是因为急着要和我相见?”

    那人影轻笑道:“王公子,把我当成八姐了么?”

    王源吓了一跳,外边的阳光太明亮,那人背对阳光脸在暗处,一时没有看清楚。但听这声音,显然是杨玉环无疑。杨玉环款款而入,微微向王源敛裾行礼,口中轻声道:“玉环给王公子见礼了。”

    王源忙拱手还礼道:“玉环小姐有礼。抱歉抱歉,刚才认错了人了。把你当做是夫人了。”

    杨玉环一袭翠绿长裙,肩膀上披着白色的镂花披肩,云鬓轻挽,浅笑嫣然。阳光下,露出的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的优美,在明亮的光线下白的耀眼。

    “原来公子心目中只记得八姐一人,却不记得我了。真是羡慕八姐呢。”杨玉环幽幽叹息道。

    王源不知如何接口,抬头看杨玉环的眼睛,但见杨玉环的眼中似乎也雾气蒙蒙,眼神中的喜悦和期盼抑制不住。

    “玉环小姐,我……也是想念你的。这段时间,一切可好?”王源沉声道。

    杨玉环微笑道:“有什么好与不好,如今的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天天的过日子罢了。”

    王源笑道:“两耳不闻窗外事,这话说的好。我倒是很像过这种生活,可惜身不由己。我倒是羡慕的很呢。”

    杨玉环娇嗔道:“口不对心。要你过这样的日子,怕是你三天便烦了。”

    王源笑道:“那可未必,若是有佳人相伴,每日纵情山水,沉静岁月,我还是能静得下心的。”

    杨玉环面色微红道:“佳人相伴?你说的佳人是谁?”

    王源微笑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深谷。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当世有谁能有倾国倾城之誉。”

    杨玉环面色微红,眼中却神采闪动。

第八九七章 幽处(续)

    王源的话近乎调戏,但杨玉环却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半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和王源春风一度之后,杨玉环便早已挣脱不了王源在心里的影子。那次竹林之中做了一场戏,虽然是要试探王源对秦国夫人的真心,但其实杨玉环之所以愿意演那场戏,其实内心里也是希望王源能吐露对自己的爱慕之情。虽然王源拒绝了自己,但杨玉环一点也不失望。作为一个女人,她看得出王源其实对自己是充满渴望的,虽然他口头上嘴硬的很,但一个男人的**无论如何都是掩饰不住的。

    秦国夫人事后给了杨玉环承诺,说要成全她和王源。杨玉环嘴上拒绝,心里却是一百二十分的高兴。数月的离别,每一天都像是在煎熬。今日重新见到王源,虽然还有些羞涩陌生,但王源刚才的戏谑和调戏的言语虽然莽撞,但确实杨玉环最爱听的话。

    “你敢……如此跟我说话。信不信我一会儿告诉八姐去,说你……用言语挑逗于我。”杨玉环凝视王源,低声威胁道。

    王源这几个月早已经想了无数遍,在杨玉环这件事上,自己何必假作正经。喜欢就上她,干什么要装的一本正经。除非她不愿意,那便作罢,霸王硬上弓的事是不能做的。但只要她对自己有情,自己也不用逼迫自己。所以,王源早已决定,这次回成都后,要么彻底划清界限,要么便索性捅破窗户纸。

    “玉环小姐。你用不着去跟夫人说。因为你不必去说,这次我会跟夫人说的。我实话告诉你,这数月时间,我时常想起你。你已经在我心中成了一个心结了。我常常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那天晚上是我人生中一个美妙的夜晚。”王源低声道。

    “住嘴,别说了,别说了。”杨玉环的脸上血红,呼吸急促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发生了那件事,我既自责,但事后我却又庆幸的很。我庆幸能有那个美丽的误会,让我王源能一亲芳泽。”

    “哎呀,你还说……我……我要生气啦。”杨玉环捂着脸背转身子跺脚。

    王源笑道:“玉环小姐,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经历了大磨难的人。你该比我清楚,人生的美好际遇是多么的难得。遇到了,便不要错过。你如果不愿听这些,我便不说了。”

    王源闭了嘴,杨玉环背对王源站着,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静到能听到两人砰砰的心跳声。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杨玉环忽然低声开口道。

    王源叹息一声,坐下喝茶。杨玉环猛地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泪水道:“王二郎,你是否和有些人一样,只是贪图我的美貌,或者只是为了一逞私欲?你会不会也想有些人一样,将他的无能怪罪于我们这些女子?我杨玉环已经经不起任何一个人的欺骗了,再遇到一个虚情假意之人,我便真的要死去了。”

    王源盯着杨玉环的眼睛道:“玉环小姐,我跟你说实话。我王源不会辜负任何一个身边的女子。只要我接纳了她,便不会辜负她。天下有薄情之人,甚至大部分都薄情,但我王源绝不会是那其中的一个。你问我是否贪图你的美貌,我只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你却并非我遇到的最美的女子。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被爱,和相貌如何关系并不大。而且,我冒犯了你,也要负起这个责任来,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总之,无论你如何理解我对你的情谊,你只记住一点,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杨玉环脸色通红,低声道:“你发誓。”

    王源微微一笑道:“誓言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但若你相信誓言,我便为你发一个也自无妨。”

    杨玉环缓步走近,来到王源身前数尺处,盯着王源的眼睛半晌,叹息道:“罢了,不用你发誓了,我相信你是真心的。玉环也不是矫情之人,这半年来我几乎每天都梦见你,念兹在兹的想着你。你这坏人,已经成功的攫取了我的心了。你看了我寄给你的那首歌词了么?那便是为你而写的。”

    王源点头微笑道:“当然看到了,也看出了歌词中的深意,否则我怎敢如此大胆的说出这些话。便是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情的。”

    杨玉环轻声啐道:“你是个坏人。”

    王源笑道:“我从没想当一个好人。这世道,好人会有好下场么?”

    杨玉环微笑道:“没有。”

    王源伸手轻抚杨玉环的俏脸,用拇指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抚,哑声道:“那我们便一起当坏人吧。”

    杨玉环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王源猛地托起她的下巴,重重的吻在她的红唇上。

    ……

    厅后脚步声急促响起,秦国夫人的说话声传来:“二郎,我来了,你等急了吧。”

    正在拥抱蜜吻的两人像是触电一般的弹开,发髻微散的杨玉环一把推开王源飞步从门口逃到了院子里。正掀帘进来的秦国夫人只瞥见了杨玉环惊鸿一闪的背影。

    “怎么了?那是小妹么?”秦国夫人讶异问道。

    王源尚在回味刚才的唇齿交缠的滋味,手上还带着杨玉环隆臀上的温香,忙结结巴巴的道:“是玉环小姐,她……这个……她说去外边走走。”

    秦国夫人何等精明,嘴角带着笑走近王源身边,盯着王源的脸道:“哦?是么?你们两个做了些什么?”

    王源笑道:“没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只说了几句话么?”

    秦国夫人脸上笑容更盛,伸手摸了一下王源的嘴唇,在她纤细白皙的指间上,一抹唇彩的红色鲜艳夺目。秦国夫人捻动手指,又凑到鼻子下轻轻闻了闻。

    “玫瑰唇彩,和我用的不同呢。我用的是海棠唇彩,只有小妹才用玫瑰唇彩。二郎,可否告诉我,你的嘴唇上怎有小妹的唇彩呢?”秦国夫人的笑容不像是发怒,倒像是揶揄和调笑。

    王源尴尬挠头,无言以对。

    “哎。干什么这么偷偷摸摸的?本夫人是这么小气之人么?更何况是我的亲妹妹。你们若是互有情义,也不必瞒着我吧。我早知你们会有今日的。”秦国夫人叹道。

    王源尴尬道:“夫人。”

    秦国夫人低声道:“莫说了,我可不会怪你。二郎,但你喜欢,我什么都会给你。只是我这小妹你也知道她受了那么多的罪,希望你如待我一般的待她便好。我们杨家到了如今的地步,虽然大厦倾覆,不复昔日之荣耀,但也不是任人欺凌的人。你若只是想欺负她,我第一个便不答应。”

    王源沉声道:“夫人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秦国夫人叹道:“正是因为知道你的为人,我才不会反对你们。但人都会变的,谁知道哪一天,你便会变了。”

    王源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不会的,你放心便是。”

    秦国夫人微微叹息了一声,王源不愿气氛如此压抑,忙上下打量着秦国夫人道:“咦?夫人这套衣衫可美的紧,怎么没见过你穿过?”

    秦国夫人闻言笑道:“哪里有什么美了,早已人老珠黄了。这件衣衫是那日整理衣物之时找出来的,试了试还能穿,所以便挂出来备着了。当真好看么?”

    王源手指托着下巴点头道:“真的很美。这长袄甚是喜庆,夫人皮肤又白,穿着感觉像个刚出阁的新娘子呢。”

    秦国夫人心中高兴,口中却啐道:“净哄我开心,那里还是新娘子了。不过这衣衫倒是当年我和钧儿的死鬼爹爹成婚时候的嫁妆,虽然和我现在的年纪不相称,但在这清静之地穿一穿还是成的,就怕二郎笑话我还穿这样的衣衫。”

    王源笑道:“那里会不相称,夫人莫要自己说自己老,其实夫人一点也不老。女人三十一枝花,夫人正是一朵鲜花盛开的年纪呢。这衣服挺好,我很喜欢。今日我们团聚,可不是小别胜新婚么?就当你是我的新娘子好了。”

    秦国夫人白眼飞上了天,一旁的红豆儿和绿叶儿笑出了声。秦国夫人无法制止王源的口无遮拦,便对红豆儿和绿叶儿斥道:“两个小蹄子嬉笑什么?取笑我么?”

    “夫人,小婢等岂敢啊。”红豆儿和绿叶儿捂嘴笑道。

    “还不去拔菜烧柴,准备午饭么?光顾着在这里闲逛。这些日子,你们也太懒散了些,打量着我没心思管束你们是么?”秦国夫人佯怒道。

    “夫人息怒,小婢们去烧饭便是。夫人没心思管束小婢们,现在王公子来了,夫人有心思管束我们了。”花朵儿和绿叶儿显然并不惧怕秦国夫人的发怒,笑嘻嘻的边顶嘴边去拔菜准备做饭。

    秦国夫人指着她们的背影对王源道:“二郎,瞧瞧。我杨家没落了,连这些奴婢都没规矩了。”

    王源呵呵笑道:“夫人想多了,你们更像是一家人了。红豆儿和绿叶儿能跟在你们身旁伺候,那一定是夫人心目中最贴心的人了,她们两个很好。将来必有好报。”

    秦国夫人呸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又想打她们的主意了?青云儿和紫云儿都给你了,连红豆儿和绿叶儿你也想要么?当真贪心的很。”

    王源忙道:“夫人,你可莫要冤枉人,怎么忽然间便打翻了醋坛子了?来来来,陪我四处走走,半年没来,这里都变了样呢。”

    秦国夫人拉着王源的手,引着他出了前厅来到院子里。外边阳光明媚,光线充足。蓝天白云之下,放眼望去,前方浣花溪中水波粼粼闪着金光。河畔的水草依旧碧绿青翠。只是远处的景物已见萧索。

    “瞧,这菜畦还记得么?春天里你来的时候我亲手开垦的。这半年来,我们吃的素菜可是不少出产于这里呢。”

    秦国夫人像个小姑娘般的雀跃,拉着王源的手带着他在院子里到处指点。

    “那座小凉亭不错吧,我和小妹亲手搭建的呢。本来我说要搭建在竹林旁,小妹说不如搭在院子一脚,竹林景色可远观不可亵玩。果然,搭在院子里之后很是合适。小妹和花朵儿她们还弄了些木头搭了座椅,虽然粗鄙了些,但却另有一番风味呢。小妹为了弄这些座椅,手上都弄出了几个水泡,疼了好几日不能抚琴呢。”

    王源甚至感叹,隐居于此的杨家姐妹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倒也费劲了心思。此处虽然静谧优美。但若是天天对着这里的景色,没有好的心理状态的调节的话,怕是很少有人耐得住寂寞。动手做些事情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瞧见那竹林下边靠近溪流的小路了么?这是我和小妹带着红豆儿和绿叶儿割了荆棘和杂草开辟出来的呢。正好溪畔有几块大青石,半截没在水里。夏天的时候,我和小妹脱了鞋子坐在青石上,将脚莫在水里,很是惬意呢。夏天的晚上,这里天上的星星特别的灿烂,我和小妹有时候便在青石上看星星看上一夜,就像小时候在家乡的时候一样。”

    秦国夫人轻声絮语,将这里的种种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好看的风景带着王源逛了个遍,说了个遍。不知为何,王源越听心中越是有些微微发酸。想秦国夫人曾经何等的荣光,过得是何种奢华的生活,如今却不得不避居于此,为了这些小小的普通的事情而感动,实在是有些让人心酸。

    站在竹林下方的青石之畔,王源伸手拥秦国夫人,低声问道:“夫人,你住在这里当真开心么?”

    秦国夫人一愣,旋即微笑道:“开心啊,二郎你想说什么?”

    王源道:“夫人莫要骗我了,你们姐妹是不得已隐姓埋名隐居于此。虽然这里景色很美,又很清静,但我知道,其实夫人更愿意过得是以前的日子是么?”

    秦国夫人低头想了想道:“二郎,即便如你所言,那又如何呢?我们姐妹是不能露面的。或许我可以露面,但小妹怎么办?她是决不能露面的。再说,住在这里除了有些孤寂之外,倒也还好。只是……只是相思难解,每当想到你时,我便夜不能寐。还有钧儿,他也不能常常来看我。我并非责怪你们,你们自有大事要做,但我担心的事,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下去,我会崩溃的。”

    王源明白秦国夫人的意思,目前自己和柳钧都外出领军平叛,自然无法常常来陪伴秦国夫人。但想想以后,即便平叛之后又当如何?秦国夫人和杨玉环还是要隐居不出,而自己和柳钧也未必便能常常和她们见面,这确实是个难题。

    王源伸手摩挲着秦国夫人哀怨的脸庞,沉声道:“夫人,你们暂且忍耐,我定有办法让你们重见天日,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记住我的话,我王源不会让你们姐妹过着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秦国夫人忙道:“千万莫要为难,我们姐妹一现身,岂非要大生波澜。若陛下和朝臣们知道你庇佑我姐妹,你便将成为众矢之的。陛下和朝臣们都不会饶了你的。”

    王源双目远望远处萧索的山野,轻声道:“众矢之的么?那又如何?我王源还怕天下人的指责么?我这几年来,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备受指责?然则又当如何?我既已做了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便已经再不去考虑后果如何。凡我要保护之人,谁都别想伤及他们一根毫毛,否则,休怪我王源以命相搏。”

    秦国夫人身子一震,仰头看着王源坚毅的面容良久,忽然伸手抱住王源的胳膊,将身子紧紧蜷缩在王源的胸膛之中,闭目不语。

    午餐甚是丰盛。即便隐居于此,秦国夫人的生活水准其实也没有降低多少。除了缺少前呼后拥的大批仆役的排场之外,饮食穿着上依旧奢华。虽然处于大唐最困难的时期,但秦国夫人桌上的菜永远是时令最好的菜蔬,肉食也着实不少。这都是秦国夫人吩咐人在成都城中采购而来的,每隔几日,便有专人买了菜蔬和需用之物送出城外,而红豆儿或者绿叶儿便会去城南取了这些拿回来。

    后宅小厅中,十几道菜摆的满满当当。秦国夫人自然也拿出了珍藏的西域葡萄酒来款待王源。屋子里生了炭火,放下门前的厚厚帘幕之后点起了手臂粗的红色巨烛,后厅中顿时红通通暖烘烘的,倒确实像是洞房花烛一般。

    惊吓逃离的杨玉环也恢复了正常,用餐时也从房中出来,陪坐在桌子旁。秦国夫人殷勤备至,不断的往王源的盘子里夹菜,王源酒一喝光,她便立刻亲自把盏,双目笑意盈盈,一刻也没离开王源的身上。即便在杨玉环面前,秦国夫人也丝毫没有半分的掩饰。

    王源一边喝酒,一边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跟两姐妹说。其实秦国夫人她们的消息也并不闭塞,上一次王源回成都后的房琯之死王源升任相国之事,乃至王源此次孤军救援颜真卿,在叛军腹地纵横突袭,摆脱了叛军七八万大军围剿的消息她们也都有所耳闻。只是道听途说和亲耳听说自是不同。当亲耳听到王源所经历的一切凶险,甚至王源已经尽量说的轻描淡写的情形下,杨家两姐妹还是惊的咂舌不已。

    “二郎,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才能的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敢冒如此之险,怎会如此无畏?难怪你突袭平原城之事轰动天下,以那么少的兵马,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真让人不可思议。”秦国夫人能人见的多了,但面对王源,她却像个满眼冒星星的崇拜者一般,发出由衷之赞。

    王源咕咚一口,喝干了杯中血红的葡萄酒笑道:“夫人要知道我的心是怎么长的,很简单,拿把刀来,我剜出来给你瞧瞧便知道了。”

    秦国夫人啐道:“谁和你这般说笑?只是你这般涉险,便不想想身边人的感受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王源笑道:“夫人是担心我死了,会变成寡妇么?”

    秦国夫人忙瞟了杨玉环一眼,口中啐道:“关我们什么事?你府中那么多妻妾才会当寡妇呢。”

    王源哈哈笑道:“既和夫人无干,夫人担心什么呢?”

    秦国夫人啐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只是关心你罢了。你便是去上刀山下火海,却也跟我们无干。”

    王源笑道:“夫人的关心我是明白的,但我行事却不会去考虑太多。定下了目标便要往目标而进,既要平叛成功,岂能不冒些风险。颜真卿这样的人不去救,南岸的防务不去巡查,还如何收拾人心,平定叛乱?这是大局所需,夫人不会不懂。至于生死之事,其实我并没有考虑太多。世事变幻无常,谁也难以预料。有人喝口水被呛死,吃口饭被噎死,走在平坦的路上可能会摔一跤便死了,那又当如何?所以,任何事都有风险,只不过我做的事风险稍微大一些罢了。我当然也没蠢到明知是去送死却要去的地步。再者说了,有夫人和玉环小姐这样的红颜知己翘首以盼,我又怎舍得死?”

    秦国夫人和杨玉环前面听着还很认真,听到后面这句话,顿时羞红了脸。秦国夫人啐道:“你喝多了么?又开始胡说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也是身不由己。”王源嘿嘿笑道。

    空气中开始荡漾起一种暧昧的荷尔蒙的气息,酒精驱使之下,再加上言语之间的相互的打情骂俏,已经让这小小后厅里的温度直线上升。王源也确实心痒难搔了,喝着酒,看着眼前这两个柔情蜜意的大美人儿,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王源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躁动。

第八九八章 幽处(续二)

    秦国夫人虽然口中娇嗔责怪,但其实她也早已春心荡漾了。半年时间的思念,用什么可以排解这思念之苦?若是未涉人世的少男少女,自然可以用拥抱亲吻便可排遣。但对熟透了美妇人而言,没什么比酣畅淋漓的奉献身心更能解相思之毒的了。所以,王源的每一句调笑,都像是在秦国夫人的酒里洒了一把春药。秦国夫人只喝了四五杯的葡萄酒,却已经身上开始微微冒汗,脸上开始发烫,满脸红云升腾美态尽显了。

    “好热啊。”秦国夫人娇嗔道。然后她脱了厚厚的外袍,露出了贴身的小袄。这一脱,屋子里的气温更是飙升。成熟妇人茁壮的身体曲线玲玲毕现,雪白的肌肤在红烛照耀下变成了兴奋的粉红色。

    王源的眼睛更是离不开秦国夫人的身体了,秦国夫人挽着袖子,露出雪白丰腴的手臂来给王源斟酒,王源的手在她腰上一揽,秦国夫人哎呦一声便倒在了王源的大腿上。

    杨玉环见此情形,忙掩着脸起身道:“我不胜酒力,先回房了。”

    王源也是昏了头,这才意识到还有杨玉环在座,忙道:“玉环小姐恕罪,在下失礼了。请坐下继续饮酒。”

    秦国夫人却娇声道:“让小妹回房歇息便是,小妹不胜酒力的。小妹,你且去,姐姐答应你的一定作数,必分你一杯羹的,你也莫和二郎偷偷摸摸的了。”

    杨玉环更是满脸羞红,忙站起身来飞快的去了。王源甚是无语,这秦国夫人一旦情动,在她身上倒也看到了虢国夫人的影子。这和平日那清冷理智的秦国夫人那里还是同一个人。

    “二郎。”秦国夫人腻声娇呼着,身子如蛇般攀爬而上,双臂搂住王源的头,将红唇送了上来。王源那里还能把持的住,一把搂住,一边亲吻,一边手法娴熟的剥掉了秦国夫人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衫。将个秦国夫人丰腴的身子剥成了一只小白羊暴露在空气之中。

    秦国夫人感觉到上衣下衫都离体而去,用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娇声道:“抱我进房。”

    王源嘿嘿笑道:“进什么房?这里挺好的。”

    秦国夫人指着帘幕晃动的杨玉环的房门腻声道:“混蛋,小妹就在隔壁。”

    王源一把将秦国夫人下体的最后武装扯去,哑声道:“那又如何?你们姐妹不都是我的么?”说罢,猛.挺腰身,将已经暴怒如龙的身体凶狠刺入秦国夫人早已泥泞泛滥的蜜处。秦国夫人猝不及防,被这一枪穿刺,差点送了性命。口中吸着冷气,昂首向天像是濒死之人一般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叫喊,下一刻便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快乐之中。

    一帘之隔的西厢房内,杨玉环在房内无处存身。耳听得外边厅中奇异的声响灌入耳中,即便拿了枕头被子捂在耳朵旁也难以抵挡那魔幻之音钻入耳鼓,当真又羞又恼。

    “这个混帐王源,居然……居然就在厅里便……便开始了。难道都不照顾一下我的感受么?这声音听的真是受不了。八姐也是……我那个洁身自爱的八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便任由这个混账如此作践?上次还玩什么撕衣服的把戏,害得我那晚被撕碎了全身的衣服。又跟我说什么冰火两重天,什么金刚独龙钻这些把戏,哎……八姐啊,你堕落了。你真的堕落了。”

    杨玉环心里有事埋怨又是羞愤,然而,厅中传来的怪异声响却又让她的全身发烫,身体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一团火在慢慢的燃烧,只觉的口干舌燥,坐立不宁。她有心去将房门关紧,然而当她走到门前时,忍不住伸手撩开了帘幕的一角。然后她看到了八姐秦国夫人正昂首朝天秀发狂甩陶醉之极的样子。

    “怎么能?……八姐怎么能坐在……他的上面?这姿势,可羞死人了。那混账怎么允许女人在上面?”杨玉环心里呐喊道。

    杨玉环好几次想挪开眼睛,但是视线好像被牵引了一般便是挪不开,握着房门的手也久久的不愿将房门关闭。她看着厅中软榻上纠缠的两具身体,神色迷离。王源躺在下边,被秦国夫人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头脸,看不清他的面孔。杨玉环有些不甘心,盯着王源的头部的位置看。忽然,王源的脸从秀发之中露出来,扭头朝门帘的缝隙处看了一眼,还带着诡异的微笑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杨玉环吓的一哆嗦,像是正在偷东西的小偷被抓了现行一般,立刻蓬的一声关了房门,一头钻到了被子里。

    “这混蛋,他知道我在偷看,这可羞死人了,这个混蛋……”杨玉环的身子缩成了一只虾米,身上火烫,出了一层淋漓的香汗。

    一声悠长的叫喊声之后,秦国夫人浑身脱力趴在了王源的身上,浑身上下像是水洗了一般。晶莹的汗珠从**的粉红的肌肤上聚集滚落。

    “夫人,可满意否?”王源咬着她的耳垂低声道。

    秦国夫人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顶峰的快乐如没顶的海水一般淹没了她,让她连呼吸都很艰难,更别说说出话来了。能够表达极乐的方式便是将火热的红唇在王源的脖子和胸膛上亲吻着。

    “夫人,你是舒坦了,我可怎么办?”王源低声道。

    秦国夫人艰难的咽下一口吐沫,娇.喘微微道:“妾身,妾身是够了,妾身不成了。二郎,你去找小妹吧。”

    “这……不太好吧。”王源道。

    “少来,莫当我不知你的心思。你不肯抱我入房,不就是要做给小妹瞧么?当我不知你的心思么?”秦国夫人伸出纤指掐了王源的腰肌一下。

    王源被戳破心思,倒有些尴尬。他确实打着这样的心思,以此撩拨杨玉环。而且,他也确实发现了杨玉环在门幕旁偷偷窥视。事到如今,倒也没有了假正经的必要,既然秦国夫人都放话了,杨玉环也似乎极为期待,自己当然不会放过眼前的机会。

    “抱我进房,我要小睡片刻。可累死我了。”秦国夫人眯着眼,满脸红晕未消,慵懒之极。她可不是承受不起。久别重逢她恨不得腻在王源身上,但她为了撮合小妹和王源宁愿适合而止,让小妹也能分一杯羹,所以她要将王源赶到小妹的床上去。

    王源爬起身来,披上衣衫,一把将小白羊般的秦国夫人抱起来进了东厢房中,放在床上,替她盖上锦被。

    “那我可去了,一会儿再来陪你。”王源笑道。

    “慢着。”秦国夫人拉住了王源的手。

    王源笑道:“吃醋了?不肯应允了?也罢,这好像确实不太好。”

    “少来,别装的可怜兮兮的。妾只是提醒你,小妹可不是我,她脸皮薄,可受不住你的那些花样。你若喜欢她,便好好的待她。不要强迫于她。”秦国夫人轻声道。

    王源俯身亲吻秦国夫人额头,低声道:“我明白,夫人安歇吧。”

    秦国夫人哼了一声,眼皮沉重,闭上了眼睛。王源轻手轻脚的出了房,将房门关上。眼望对面的西厢房的碎花门帘,一步步的走去。心里激动无比。虽然早已和杨玉环有过肌肤之亲,但那一次可是蒙在鼓里的,后来才知道是她。虽然**,但毕竟感觉不同。今日可是正儿八经的要弄她,这可不是偷嘴,而是从此之后宣告了自己占有这个贵妃娘娘的权利了。

    撩起门帘,轻推房门。房门并没拴上,这让王源差点笑出了声。显然,房门没拴,便是一种隐晦的表达方式,若杨玉环当真恼恨自己的荒淫,这房门便会拴上,那便是表达拒绝之意。若当真房门被拴上,王源便会转身而走,不会去强行闯入。但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王源的窃喜的心中浮现出一首诗来:‘蓬门今始为君开’。

    粉帐低垂,锦被微隆。杨玉环缩在被窝里,身子微微的颤抖。虽然像鸵鸟将自己埋在沙子里一般的缩在被窝里,但杨玉环的听觉却异常的敏锐。王源掀开门帘推门进来的声音,慢慢走到床边的声音,杨玉环都听的清清楚楚,她的心脏也不争气的咚咚狂跳起来。

    “玉环小姐,玉环小姐?”王源隔着窗幔轻声呼唤。

    杨玉环大气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

    “原来是睡了。罢了,还想和玉环小姐谈谈曲词,叙叙人生呢。看来是不成了。哎,一会儿我便要回成都了,不知道再见面是何时。”王源低声嘟囔道。

    杨玉环见王源误以为自己已经熟睡,又说马上要走,顿时心中大急。忙轻轻的在被子里动了动身子。王源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调戏作弄的是别人倒也罢了,这可是杨玉环啊,名扬万世的女子,大唐的第一美人,曾经的贵妃娘娘啊。戏弄她的感觉可比戏弄别人带来的快乐强烈百倍千倍。

    “原来没睡着。唔……可是我就这么闯入玉环小姐的闺房,是否显得有些失礼呢?”王源咂嘴道。

    “失礼你个大头鬼啊,你失礼的还不够么?”杨玉环心里埋怨咒骂着。

    “哎,这屋子里连张凳子也没有,我坐在床头是否有些不合适呢?”王源依旧自言自语道。

    “喂,睁着眼说瞎话是么?我房里锦凳三只,软椅也有两张。哪里没有凳子了?”杨玉环心中叫道。一瞬间她明白了过来:“这混蛋原来是故意的,这个混蛋。”

    悉悉索索一阵响动,牙床往下一沉,杨玉环知道,王源已经坐在了床沿上。她更加的紧张,更加的一动不敢动了。

    “天气有点凉,屋子里也没有火盆,借用小姐的被子盖一盖。”王源掀开被子钻上了床。

    杨玉环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来,她感觉背后的男子正紧紧的贴在了身上,本就燥热的身子越发的滚烫发烧。

    “哎呀,玉环小姐好像再发烧,身上怎么这么火烫?待我来替小姐解衣散热。”王源轻声调笑着,色胆包天的手探了过来。杨玉环咬碎银牙,有心呵斥王源的无礼,但不知为何,她只闭目喘息,并未有任何的动作。然后,身上的禁锢被一层层的剥下,甚至在王源替她解衣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的配合着转动身子。

    只剩下了最后一层亵衣的时候,杨玉环忽然觉得自己实在不够矜持,似乎应该表现的有些抗拒才是,免得将来被王源认为自己是淫.荡女子。于是她闭着眼死死的抓住抹胸的布结,死活不松手。

    到这时候,王源岂容她任性。早已将秦国夫人的话抛诸脑后。两只手抓住亵衣用力一分,刺啦一声爆响,抹胸肚兜被撕成了两片。

    杨玉环大惊睁眼,口中娇呼道:“你……你做什么?”

    王源咬牙嘿嘿而笑道:“你猜。”

    下一刻,王源将光溜溜的杨玉环便搂进了怀中,怪手如蛛爬一般在那具丰满的酮体上游走起来。杨玉环呼吸几乎停顿,在王源的手下扭动喘息。即便是经历如此丰富的女子,也没有经受过王源这种人的手段,在那双手的作弄下,本就已经渴望之极的身体涌起了无穷无尽的**。

    该凸起的地方已经完全的激凸而起,该湿润的地方已经完全的湿润,王源终于如愿以偿,奋起神勇之物深深进入大唐贵妃的身体之中。那一刹那,杨玉环发出娇嫩的颤音,手臂如章鱼一般紧紧的攀附着王源的身体,口中只喃喃说了一句‘郎君怜惜。’,便陷入了沉沦的快感之中。

    天翻地覆,地动山摇。仿佛狂涛拍打着岸堤,又如清风轻抚柳林。激昂之乐忽然猛烈,忽而轻柔若叹息。就像是一首手法繁复的弹奏之曲,每一处精妙的变化都让人身心愉悦余味不绝。最后时分,所有的一切都在狂风暴雨之中没淹没。山洪暴发,堤岸崩溃,天地万物都陷入了混沌之中。一种绝望的极乐将杨玉环彻底笼罩,又似乎在她已经变得灰暗的人生中注入了光明。

    房间里静悄悄的,外边竹林的沙沙声清晰可闻。窗棱上的日光投射下在风中摇弋的枝叶的暗影。昏暗的屋子里,空气似乎凝滞成一种可以抓握之物,房间角落里的香片冒出的淡淡青烟缓缓的流动着,蔓延着。

    王源满足的平躺着,杨玉环满脸晕红的趴在他的臂弯里,黑色长发散乱的铺在王源的身体上。两个人都剧烈的喘息着,身上都蒸腾着淡淡的白气。

    王源伸手轻抚杨玉环的翘臀,低声道:“玉环小姐可还活着么?”

    杨玉环不敢抬头,低声回应道:“妾差点就要死了。你救了妾回来。”

    王源微笑道:“谁说刀剑才可杀人?有些事同样可以要命,玉环小姐同意么?”

    杨玉环噗嗤笑出声来,抬起俏脸看着王源凝视半晌道:“谢谢你,你救了我。从今往后,我杨玉环又有了生的渴望了。”

    王源呵呵笑道:“看来这杀人的手段也同样可以救人一命,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杨玉环娇嗔不依,露出小儿女之态来,扑到王源的脸上亲吻不休。王源品尝着这红唇香舌,心中大为满足。心中不由的想到。若陛下和天下人知道这大唐第一美人,曾经的贵妃娘娘正在自己的床上婉转承欢,那定是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情。可惜这件事不能宣扬,作为喜欢炫耀征服女子的男人而言,倒是一件遗憾之事。

    “哎。本来是来找你谈谈曲词,聊聊人生的,怎地便成了这副样子了?”王源盯着杨玉环浑圆饱满的胸脯揶揄道。

    杨玉环啐了一口紧紧的搂着王源的胳膊,低声道:“你才不是来谈曲词的。”

    王源笑道:“怎么不是?你寄给我的曲词我都能背的出呢。不知道你谱好了曲没有,何妨唱给我听一听?”

    杨玉环坐起身来点头道:“曲儿谱好了,我起来去调琴唱给你听。”

    王源一把拉住她搂在怀中道:“不弹琴也罢,谁耐烦这时候穿衣起床?你清唱便是。”

    杨玉环微笑道:“好吧,但我歌技一般,你可别笑话。”

    王源眯眼点头,抚摸着她的身体道:“唱吧,玉环小姐的歌喉我可是见识过的,莫要谦逊。”

    杨玉环顿了顿,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唱道:

    许我向你看,向你看。

    多看一眼。

    我苦守着一个梦中的思念。

    今天才回到我的面前。

    许我向你看,向你看。

    多看一眼。

    我度过了多少寂寞的春天

    今天才伴在我的身边

    你的面貌如梦似幻。

    我的苦痛已经满天。

    你不让我吐露一言。

    只能对你多看一眼。

    许我向你看,向你看。

    多看一眼。

    我度过了多少寂寞的春天。

    今天才伴在我的身边。

    (ps:这首歌是周璇的歌(许我想你看),歌词我略加改动。第一次听这首歌,我便惊叹不已。原来一首歌竟有如此深情缠绵细致的意境,这也许就是近一百年过去,我们依旧在聆听并推崇它的原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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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马大唐介绍:
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