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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七四章 击西

    王源等人穿行树林边缘往北边的战场上赶,一路上几名女子叽叽喳喳兴奋的说个不停。王源哭笑不得,别的女子见到个死人都吓要命,自己身边这些女子可倒好,一个个杀人放火不眨眼,连拽都差点拽不回来,当真是让人无语。

    “当真过瘾,原来上战场杀敌这么过瘾。这些贼兵我一剑一个,远没二郎说的那么危险。不成,下次我还要参加,今日还没杀的尽兴。”李欣儿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欣儿姐姐,莫如这样,咱们也招募些兵马,打仗的时候也能帮着去打。我在南诏国的时候,手下便有数百亲卫,打仗的时候他们都听我指挥,我阿兄都指挥不了他们的。”阿萝公主也跟着起哄。

    “啊呀,那你不是成了女将军么?好羡慕啊。”紫云儿道。

    “凭什么他们男的能当将军,我们便不能?阿萝妹子说的对,咱们也招兵买马,组一只兵马杀敌,省的跟着某些人后面求着。咱们也个个都当女将军。话说我大唐女皇帝都有过,女将军岂能没有?”李欣儿叫道。

    王源无语,回头揶揄道:“你们干脆组建个娘子军算了,把府里的烧饭的厨娘,洒扫的婢女,栽花的婆子一起带上。每人发一把刀剑上阵杀敌去。”

    “咦?好主意,娘子军,这主意好。阿萝,回头咱们便成立娘子军。乡下的农妇们力气大着呢,穿上盔甲拿上刀剑未必便输于男人。二郎这个醒提的好。”

    “是呢,就这么办。建一只娘子军,必将惊艳天下人,想想都教人兴奋。”阿萝也喜道。

    王源愕然,公孙兰转头低声道:“这下好了,她们会说是奉你之命,你也是,干嘛要插一嘴。”

    王源苦笑道:“我也是嘴欠。”

    片刻后王源等人抵达了如火如荼的战场处。说是如火如荼,其实只是场面热闹。真正的肉搏打斗却根本没有,只有两边在对着放箭。营中的叛军也不敢出来,唐军当然也不可能攻进去。真正热闹的是那些四处熊熊燃烧的大火,将整片地方照的火红,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的样子。

    见王源回来,柳钧等人忙上前见礼,王源看着营寨之中的火光点头道:“干的不错,继续施压。”

    赵青道:“火箭快用完了。”

    王源道:“那便佯攻,装作往下冲的样子,总之要他们不得安生。”

    正说话间,谭平指着营寨远处叫道:“好像有援兵到了。”

    众人眯眼透过火光往敌营中眺望,果然见里许之外火把的长龙密密麻麻朝这边移动,数量着实不少,看样子是从中营而来的援兵。

    王源当机立断,沉声下令道:“准备撤离,既然增兵,那便是要来进攻了,咱们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待他们冲出营寨时,我们便全部退入山林回城。这么大的动静,我想应该足够让刘德海干一番事情了。”

    两万中军骑兵迅速增援而至,史思明下令出营迎敌。士兵们灭了几处火势,打开了几处通道,四万多兵马一窝蜂的从营寨之中冲出,往山坡上攻上来。

    王源一声令下,所有唐军立刻开始撤离,在叛军攻上山坡之后,唐军已经全部消失在林地之中。史思明喝阻了意图进入山林之中追赶的将领,他知道进入山林之中是不明智的。既然唐军跑了,便解了后营之忧,倒也不用去跟这些唐军纠缠。况且,刚才冲出营寨的时候他也看的清楚,山坡上的唐军最多四五千人,那里有几万人。为了这几千唐军兴师动众明显是不值得的。

    营寨中的损失虽然有一些,但史思明觉得还能接受。烧毁了二十余座粮垛。帐篷兵营烧毁了几百座,其他物资也损失了不少,靠近山坡的木质营寨被烧毁了几十处,但这些损失却不足以让史思明心疼。粮草的损失不足五千石,而史思明带了十万石粮食随军而来,可供手下兵马食用二十日,这区区五千石的损失不足为虑。况且拿下剑南的州府之后,粮草物资都可得到补充,不过数日之事,根本就无关大局。

    火势很快被尽数扑灭,史思明也打算回中军补个觉,毕竟明日上午便要攻城,一定要精神抖擞方可给士兵们鼓舞之力。临走前他下令两万增援的兵马原地驻扎,以防唐军再次捣乱。天明之后便不虞这些家伙们在此滋扰了。

    又交代了几句史朝义,安慰了自己这个蓬头垢面若惊弓之鸟的儿子之后,史思明带着亲卫正欲回营。然而,猛然间不知何处发出了震天的爆炸之声,声音如闷雷一般甚是摄人,吓得好几匹战马稀溜溜的蹦跳起来。史思明还以为是天上滚过了春雷,忙抬头看看天上,却发现满天星斗闪烁,一轮半圆之月斜斜挂在西方的天空,天气晴好,哪里来的什么打雷。

    “怎么回事?何处声响。”史思明高声问道。

    “轰,轰,轰!”史思明话音刚落,连续不断的轰鸣声响起,震得地面都似乎在发抖。这一次史思明辨别出了方向,那正是西边前营的方位。那轰鸣声连续不断,似乎还带着些微微的闪光,隔着数里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前营的方向。这声音好像是……好像是雷霆弹的声音。”一名亲卫叫道。

    史思明身子一抖,他如何不知雷霆弹,在潼关之战中,叛军意外的缴获了几十架神威炮还有数千枚雷霆弹。而这些东西都是剑南节度使王源搞出来的玩意儿,据说很是凶猛。在攻打长安的时候史思明亲眼见到了雷霆弹在城墙上的爆裂的威势,现在经亲卫一提醒,他立刻便想起来了,这好像正是雷霆弹的爆炸声。

    “难道唐军趁乱攻击我前营了?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么?”史思明皱眉想道。猛然间他一拍大腿骇然叫道:“了不得,立刻赶去前营,咱们怕是着了王源这小儿的道了。”

    ……

    后营遇袭,史思明元帅调兵去救援,据说有数万唐军在攻击后营的粮草物资。这个消息早在后营遭遇袭击不久便传遍了叛军大营。即便没有遭受攻击,前营的将领们也不得不瞪大眼睛加强戒备。

    前营统率是被安禄山封为飞虎大将军兼河东节度使的高秀岩,此人原是王忠嗣手下的河东节度使的大将,后来河东划归安禄山,安禄山对高秀岩百般拉拢,高秀岩便顺势倒入了安禄山的怀抱。安禄山起兵反叛之后,高秀岩成为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攻太原攻潼关攻长安都有他的一份。此次领五万大军为史思明的先锋大将,高秀岩也是做好了大捞功劳的准备。

    然而史思明任人唯亲,昨日让他儿子领军夜袭通州的举动让高秀岩很是不满。当史朝义铩羽而归之后,史思明将史朝义贬斥为后军统领的处罚也不让人满意。若是其他人兵败,史思明怕是早就砍了他的脑袋了。

    当得知后营再次遇袭,唐军数万人攻击后营的消息后,高秀岩很是纳闷。唐军怎地如此胆大?就几万唐军驻守着面前的通州,居然还敢出动这么多的兵力出营偷袭?这王源打仗当真不合情理。但既然后营遇袭,前营应该不会再有袭击的危险。唐军断无兵力前后袭营,那岂非是疯了不成。不过唐军的行踪神出鬼没,摆在营外负责看守值夜的三千兵马可不安全,高秀岩可不想他们被突然出现的唐军袭击,那会给史思明处罚自己的理由,自己可不是他的儿子,出了事史思明可不会饶了自己。

    于是高秀岩传令让营外负责看守攻城器械并监视通州唐军动向的三千兵马往后撤回。让所有在营地外围负责值守的兵马收缩到营地左近防御,绝不给唐军以偷袭的机会。下达命令的同时,他也接到了史思明的军令,要求前营兵马收缩加强警戒。高秀岩冷笑着想:这还用你说?我早就这样做了。

    通州城下,三千叛军撤退的身影尽入唐军斥候眼中。他们从天黑之后便顶着树叶茅草躲藏在矮树丛中监视,等的便是这一刻。当三千叛军放弃了监视通州城门往后撤退时,消息很快被送往通州城中。

    通州东城门内,等的心焦的刘德海得到消息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大帅说叛军一定会回缩防守,这话应验了。刘德海立刻下达命令,片刻后,通州城门无声的打开,吊桥轻轻的放下,等候在城门内的数十辆大车在月色下悄悄的出了城。

    他们前进的很是缓慢,尽量不发出声响。两千名强弩手在前方猫着腰呈散兵阵型缓缓的向叛军大营靠近,他们负责监视着叛军的动向,以防在被叛军发觉之后还能够给予叛军弓箭阻击。所有的大车缓缓抵达了距离叛军大营千步之外后,终于停了下来。

    刘德海低声下令:“立刻投装,动作要快,声音要轻。”

    数百名随车而来的炮营炮手立刻行动,为了避免发出声音,他们全部都脱了靴子光着脚踩在地面上。为了掩盖装配时发出的声响,所有需要夯击的部分都垫上了皮革,所有的铁锤都包上了棉布,让声音变得沉闷而黯哑,避免发出刺耳的声响。

    叛军营地之外的叛军一无所知,他们完全不知道在黑暗的千步距离之外,数百名唐军正在忙忙碌碌的组装着神威炮这种大杀器,他们也完全没意识到唐军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营地之中的嘈杂,到处关于后营遇袭的议论声遮蔽了他们的耳朵,他们对一些风中送来的奇怪的声响充耳不闻,还以为是营地中发出的声响。

    在这过程中,倒是有人听到了些卯榫夯打的声音,但是他们压根也没意识到这是在相隔不远处的唐军发出的声响,他们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后营的战事之上。

    就这样,在叛军大营前千步之处,在大批叛军眼皮底下,三十架神威炮组装成型,并且很快便一个个的一字排开矗立在了地面上。

    然后,便是噩梦的开始。

第七七五章 胆大

    三十架神威炮全部就位,高高的抛臂被缓缓拉下,一枚枚雷霆弹被装入抛篮之中,方向对准的是前方里许之外密集排列的叛军攻城器械。

    刘德海一声令下,欸乃连声,三十枚神威炮抛射的又高又远,目标实在太大了,根本无需多么精确的瞄准,没一炮都能命中那些密集停放的攻城车和床弩。轰轰轰,震天的爆炸声响起,雷霆炮在丛中开了花,炸的木屑纷飞,泥土飞溅。木质的投石车岂能经受雷霆弹的轰炸,一枚雷霆弹可将方圆丈许的地面炸裂。冲击波和飞溅的弹片泥沙波及四周,将周围停放的投石车也尽数的掀翻在地,冲的七零八落。

    不得不说,为了今晚的偷袭,王源做足了功课。

    派出五千兵马绕行叛军大营腹背进行袭营,行声东击西之计,吸引叛军全营兵马的注意力,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但艺高人胆大,王源料定叛军在攻城之前是绝对不会贸然冲进山林追击的,这一点也得到了证明。

    而另一方面,在前营叛军兵马回撤之后,动用三十门神威炮抵近轰炸也是出人意料之举。任何都不会预料到唐军会如此大胆,将笨重的攻城器械安装在叛军大营之前。但越是无人觉得王源会这么干,王源便偏偏要这么干。

    当然如果叛军在通州城下监视的兵马并不回撤,反而加紧监视的话,这个计划便彻底失算。但王源相信,打仗的事一部分靠谋划,另一部分靠天意。对方的反应便是天意的一部分,许多将领之所以成为一代名将,不是他们的本事有多大,而是他们的反应超出对方的算计之外,让对方摸不清他们的套路,故而一战成名。如果史思明是这样的人,那王源也就认栽了。大不了明天的大战是一场苦战,大不了明天自己花费更大的代价,动用全部三百架神威炮在城后架设,无差别的轰炸攻城叛军,虽然浪费太多的雷霆弹,但也不至于便被对方轻松的便攻破了城池。

    另一点王源为此做的准备便是,他动用了唯一三十架改装之后的神威炮。那还是在两年前,同吐蕃的作战中,王源用了一着诡计,欺骗吐蕃大丞相倚祥叶乐说神威炮可进行数里之外的超远距离轰炸。

    当然那一次是作弊欺骗对手。但这两年来,针对神威炮的改进一直没有停过。射程也在不断的改进之中变得更加的远。原先七百步便是极限射程,但这两年来一次次的突破记录。八百步,九百步,乃至最后达到了近千步。千步的距离按照后世的距离测算便已经到了一千三百米之外。在后世自然不算什么,一只步枪都比这射的远。然而在这年头,及远攻击武器之中便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而这三十架神威炮便是可及远千步的最新一代神威炮。千步距离,隔着一座小山也能发射了。而用在今晚的突袭之中,更能保证不被叛军发觉。几百步外的声响便已经很小了,更何况在这嘈杂的袭营之夜,更何况对方处在的位置是嘈杂不堪的大营之旁。这一切便是王源敢于动用神威炮抵近轰炸的基本保证。

    第一轮轰炸便摧毁了近百架叛军的投石车,命中固然好,没命中结果也不会很差。要的效果也不是将投石车轰成渣渣,只需要让它断胳膊少腿,那便废了一辆了。这些投石车本就简陋,除了下边的四个轮子不太重要,其余哪里都重要。少了一根横梁都能让这玩意成为一堆垃圾。

    军营门前后的叛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轰炸炸的发蒙,整耳的爆炸声让他们耳朵嗡嗡作响,刺鼻的火药和烟雾呛的他们咳嗽不止。还没反应过来,第二轮轰炸已到。轰隆隆若惊雷滚过,马惊人喊,顿时乱做一团。

    第三轮轰炸之后,叛军士兵终于醒悟过来这是遭遇道唐军的袭击了。将官们反应也算迅速,立刻便组织起兵马准备攻击。在惊慌失措的高秀岩赶到营门附近后,五六千骑步兵已经准备完毕。

    “狗.娘养的,王源的兵马胆子大上天了,居然拦在老子营门口轰炸。骑兵,立刻给我冲出去,剁了那帮兔崽子。”高秀岩大骂连声。

    轰轰轰。第四轮雷霆弹的爆响便是给他的回答。高秀岩怒骂连声,策马冲出,身后数千骑兵蜂拥而出,朝着黑漆漆看不到唐军的西边猛冲过去。攻城器械最怕近身,骑兵对付这些远程的神威炮投石车什么的,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冲到近前捣毁他们,杀了那些操纵这些器械的人。高秀岩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几乎没有浪费一丁点的时间便带着骑兵冲了出去。

    数百步距离旦夕便甩在身后,高秀岩和一干叛军骑兵也看到了远处朦胧的高高树立的神威炮的双桅。下边那些黑乎乎忙碌不停的士兵们们的身影也依稀可见。后面的投石车已经被轰炸的七零八落,但高秀岩已经无暇去顾忌了,他只想冲上前去,将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砍个稀烂,将这些神威破捣成一摊废木头。

    黑暗中,一排长长的黑影在前方百余步处出现,那是突然从地上站起的两千强弩手。他们的职责便是负责保护后方的神威炮和炮手。一排排弩.弓悄无声息的射至,正在猛冲的叛军骑兵毫无防备,一排弩箭射倒了上百。惨叫之声,马匹翻滚之声响彻原野。高秀岩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带头冲锋是多么的危险。刚才幸亏没有中箭,否则岂非要没命。于是他勒马大吼一声:“给老子冲。”马儿停步反而落在了队伍后面。

    骑兵的冲锋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能停下,面对弩.弓的阻击,数千叛军骑兵明知危险却也无法停下,因为一停下便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猛冲过去解决这些拦路虎。唐军的弓弩手明显数量不多,而且双方的距离太近,射出两轮之后他们便再无射箭的机会。一声呐喊之后,对方转身便逃。骑兵们岂容他们逃走,策马追上开始砍杀,数百唐军弓弩手很快便被屠戮干净,剩下来的穿过矮树丛和荆棘从逃跑,骑兵们倒也无计可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进黑暗中。

    数百步外,神威炮发射出了最后一轮后,所有的炮手和兵士也都撒腿往后逃。而那些神威炮也一架架的被浇上了火油点燃起来。唐军根本没打算带走这些神威炮,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落入对方的手里。

    当叛军骑兵终于冲到神威炮的发射之处时,三十座神威炮已经烧得烈火熊熊。除此之外,一个人影也不见。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唐军慌忙逃命的声音。

    “不能追了,万一中了埋伏便完了。”有人提醒道。

    脑子发热的众骑兵顿时冷静了下来,确实不能追,对面便是通州城,万一唐军有兵马接应,难免又要吃几轮羽箭。月亮下山了,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可不能胡乱的去追击,没得损失更大。

    高秀岩虽然火冒三丈,但他当然知道追下去是有危险的。赶跑了这些胆大包天在门口打.炮的家伙便达到了目的了。数千骑兵稍微在周围转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其余唐军的踪迹,高秀岩下令他们就在左近游弋,防止唐军再故伎重演,而他自己则心忧损失的情形,带着百余名骑兵赶回了营门口。

    一回到营门两侧的停放之处,高秀岩彻底傻了眼,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到处是碎裂的木头,满地的泥土碎屑。地面上大坑小洞,热浪翻腾,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气味。被爆炸的气浪轰的横七竖八的堆积在一起的几堆攻城器械还烧的火苗腾腾,噼里啪啦的作响。

    高秀岩开始还没意识到唐军的目的,此刻他才意识到唐军拦在门口打.炮的目的不是袭营也不是杀人,他们只是要将攻城投石车和床弩这些东西摧毁。而现在他们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眼前这一大片攻城器械已经完全不成模样,七八轮的轰炸几乎将这些玩意尽数摧毁,只有角角落落之中零星停放的两三百架还算完好,剩下的几乎都被摧毁。

    然后,突然之间,高秀岩也想明白了,原来今晚后营的袭营怕也是掩人耳目之举。当大家都被袭营吸引了注意力,并调整了兵马的位置之后,唐军从容的开始了针对攻城器械的袭击。这一切都是算计啊,高秀岩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王源是个可怕的家伙,昨晚到今夜,短短的一天两夜时间,王源已经展现了他的本事,让己方损失了两万兵马和绝大多数的攻城器械了。

第七七六章 城下

    史思明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前营外,眼前的一片狼藉的景象让他浑身冰凉。一边在冒着青烟乱七八糟的场地上疾步查看,史思明的口中一边不断的辱骂着最肮脏的字眼,也不知他在骂谁。

    高秀岩亦步亦趋跟在史思明的身后,他不知如何安慰,直到史思明站在一堆起火燃烧的投石车旁停步时,高秀岩才凑上去咳嗽一声低声道:“史元帅……”

    “你给我闭嘴!”史思明一下子爆发了,转过脸来,满脸都是愤怒和阴霾:“高秀岩,你便是这般替本帅看守攻城器械的么?在你前营五万大军的眼皮底下,让王源的兵马从容的在阵前布置神威炮将我大军的攻城器械尽数炸毁,你还有脸说话?”

    高秀岩眉头紧锁,咂嘴道:“史元帅,谁能想到他们如此大胆。就在我兵马数百步外居然敢动手,这我真的没想到。”

    “高秀岩,你知道是你的失职便好,你可莫怪我不念情谊,军法如山,怎也要惩办了你才能明军纪。你说,你该当何罪?”

    高秀岩愣了愣沉声道:“史元帅,你这么说便不公平了吧。此事难道便是我的过错么?要我说,我可没有半点过错。”

    “什么?你还敢说你没有过错,简直岂有此理。”史思明暴跳如雷,高声吼道。

    高秀岩淡淡道:“史元帅,这事儿便是到了安帅面前我也不会承认是我的失职。我领的是前锋军,可不是后勤兵马。我的五万前军是攻城拼命的,可不是来替人看守投石车和攻城器械的。这本就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史元帅你拿这件事来处罚我,怕是不公吧。”

    “住口,在你眼皮底下被唐军偷袭了攻城器械,这还不是你的过错?你倒是挺会狡辩的。”史思明怒喝道。

    高秀岩冷笑道:“史元帅,我可没有狡辩。这事儿要是追究责任来,史元帅你才是罪魁祸首。谁家大军攻城前将这些投石车和攻城器械摆在营外?若不是要向王源耀武扬威,非要将这些器械摆在营前吓唬他们,老老实实的收在后营中重兵把守,又焉能出这样的事?你自己出的纰漏,现在却来怪我。史元帅,你若觉得我的话不对,咱们一起回洛阳让安帅评评理,看看是谁犯了错在先。”

    “你……”史思明气的发抖,但他却明白高秀岩说的是有道理的,若不是自己为了耀武扬威吓唬对手,又怎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而自己也万没想到,王源胆大包天竟然声东击西夜袭后营,找到机会后摧毁了自己的攻城器械,这连史思明都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个王源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兵力如此劣势的情形下居然还敢这么跳脱,而且还居然让他得手了,这是最让人生气的。

    “史元帅,事已至此,咱们也不用相互指责,怪就怪王源这厮太过狡猾,我们谁也没想到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来袭击不是么?我听说他带人在后营闹了些动静,便是逼着我们前军的注意力转移,他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的神威炮架设在咱们的营门前。不得不说这小子是很有些胆略的。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大局,虽然他们摧毁了我们的大部分攻城器械,但通州城还不保不住。”高秀岩低声道。

    “你说的轻巧,现在剩下的投石车不足两百架,床弩只剩下不到五十架,冲车云梯车也所剩无几,明日如何攻城?硬拼么?那样的代价你我承受的起?”史思明皱眉斥道。

    “大元帅,投石车可以进行修缮,后方山林树木繁茂,咱们大不了花几天时间再造个几百架便是。反正咱们粮草多的是,耗几天也没什么关系。就算过几天唐军的其他州府兵马尽数赶来支援,他们的兵力怕也难过十万之数,咱们还是优势兵力。所费几日无伤大雅,最好是他的兵马全部集结,咱们一举在此解决王源的神策军,之后便高歌猛进一路无碍了。”高秀岩道。

    “哎,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没有攻城器械,那是无法攻城的。看来只能立刻修缮损坏的器械,打造简易的投石车了。明日起你负责调配兵马打造投石车,这件事我要你负责。三天内需得造出五百架投石车,否则我必不答应。”

    史思明拂袖而去。高秀岩站在原地对着史思明的背影啐了口吐沫,低声骂道:“你这老狗总是不肯放过我,打造器械的事情居然也要我去做。罢了,不给你这老狗些面子,你怕是一直盯着老子咬。造便造,又不是什么难事。”

    ……

    阳光灿烂的上午,蓝天白云清风习习。通州城上下的两军阵前却是气氛紧张。天明之后,史思明率数万兵马列阵于城下里许之外,摆出一副即将攻城的架势。而王源也终于第一次被史思明看见他出现在了城楼之上。

    王源的黄金战甲在阳光闪着金光,显得极为浮夸。他的身旁一字排开的是全服武装的王家女将们。她们一个个穿着紧身的锁链甲胄,衬托出玲珑凹凸的身材,显得干练利落英姿飒爽。昨夜立下的战功,今日她们上城头参战也是理所当然。军中的将领们对昨晚的行动甚是佩服,他们也对王元帅带着家中妻妾前来打仗的行为有了新的认识。原来王元帅并非是为了让妻妾们随军消磨无聊的军中时光,而是王元帅的妻妾们个个都是狠角色,昨晚居然随着王元帅冲入敌军大营纵火,都是一个个母夜叉。

    王源微笑的眼神注视下,城下叛军猎猎的军旗之下,一骑飞驰而出,直奔城下。城头士兵立刻弯弓搭箭准备,王源摆手道:“莫要放箭,这是传话的士兵,两军阵前的规矩你们还不懂么?大战之前总是要说几句屁话的。”

    众人甚是无语,不过大帅的话虽然粗鲁,但却也是实情。

    “我家龙威大元帅史思明请王节度使阵前叙话。”那传话的叛军士兵奔到城下扯着嗓子高声大叫道。

    王源微微点头,谭平高声朝城下叫道:“我家天下兵马大元帅王源准许叛贼史思明上前说话。”

    王源心中一乐,两军阵前口舌上都互相不饶,总是想压过对手才爽。对方贬低自己的职务,只称呼自己是节度使,而谭平则直接称呼史思明为叛贼了。

    城下士兵调转马头去回话,估计也不敢对史思明提叛贼这两个字。不久后,史思明策马而出,带着数百名持大盾的亲卫缓缓来到城下百步以内。这家伙倒是小心的很,生恐城头唐军放箭,故而带着持盾的亲卫,显然戒心颇重。

    “那一位是王源?本人史思明。”史思明仰头朝城下高声叫道。

    “史元帅,在下便是王源,久仰久仰了。”王源拱手笑道,身上的金色盔甲简直要闪花了史思明的眼睛。

    “你便是王源?果然是青年俊杰。有礼了。”史思明拱手微微一礼。

    “希望没让史元帅失望。在下年轻,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王源呵呵笑道。

    史思明气的咬牙,王源话中带刺,两人初次见面,那里有什么得罪之处?还不是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的事情么?王源这是故意在气自己。

    “年轻人,一时的小小得失不值得骄傲自满。这世上的事远比你想的复杂。若以一时得失而论,未免太目光短浅了些。”史思明回敬道。

    王源笑道:“说的很是,安禄山一时得势,占了洛阳和长安,那也是不长远的。史元帅是想表达此意么?”

    “哈哈哈。”王源身边的众将大笑不已,这一记回击有力,果然王元帅词锋和他的领军打仗能力一样,锋锐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哼,本帅不与你作口舌之争。我史思明信奉的是实力说话,而非巧言令色。今日之势你还看不出来么?我若是你便不会这般淡然自若,该想想后路了。”史思明怒斥道。

    王源笑道:“恕我愚钝,请史元帅告诉我,今日之势当如何?我又该如何考虑后路?”

    “咱们也不用打哑谜,我十五万大军即将攻城,你通州城城防薄弱,你的兵马恐也只有六七万吧,依你看此战谁将取胜?”

    “这个问题么?倒是不易回答。我若说我有必胜之心,你肯定很不屑。但要是说你必胜,我也不开心。打仗这等事倒也没什么规律可循,我只能说咱们打着瞧,谁胜谁负结果自现。”

    史思明嘿嘿笑道:“打着瞧么?看上去你好像信心满满的样子。我知道你领军至今未尝一败。但你也不想想,你今日所遇之敌是谁的兵马。我手下兵马皆为东北边镇之兵,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你还以为是你曾经对付的南诏蛮子和吐蕃鱼腩么?”

    阿萝一听南诏蛮子四个字,顿时大怒。伸手取下背上的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射去。史思明身边的卫士看的真切,伸盾来档,但听‘笃’的一声,箭支钉在大盾上,正是史思明面门的位置。

第七七七章 消息

    史思明吓了一跳,叫道:“王源,你还讲不讲两军阵前之礼?”

    王源忙让李欣儿夺了阿萝的弓箭,李欣儿低声安慰道:“莫要跟这种人生气,你哪里是蛮子了?除了皮肤黑之外,我瞧你和中原女子无异。”

    王源和众女都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没事没事,走火了而已。史元帅,我纠正你一句,你手下的兵马曾经都是我大唐的兵马,只不过他们现在是叛军了。至于是否精锐,那可要试试看。根据昨晚和前晚的表现,我看不过尔尔。倒也没你吹嘘的那么厉害。”

    史思明皱眉道:“王源,我劝你一句,年轻人还是要眼光放长远,为自己的前途着想。李隆基宠信佞臣弄得天怒人怨早已失去民心,当今之势乃是改朝换代之时,你该顺应天意而为,还为李隆基效力你有何好处?”

    王源呵呵笑道:“闹了半天你是来劝我投降的。”

    史思明道:“我是见你年轻才俊,心生惜才之意才会跟你说真心话。安帅现在正在用人之际,我可替你引荐。假以时日,你必将受安帅器重,将来飞黄腾达出将入相,青史留名。”

    王源哈哈大笑道:“青史留名么?你确定不是遗臭万年?受安禄山的器重么?我可不稀罕。安禄山也想当皇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说当今陛下失去民心,难道安禄山便得民心么?你们要是得民心,为何数百万难民逃离家园?为何我听到的是你们残杀百姓,草菅人命的消息?”

    史思明皱眉道:“王源,你要三思而行,可不要固执己见害了自己。”

    王源微笑道:“我当然要认真的考虑考虑,唔……这样吧,我不服安禄山,却服你史思明。要是你史思明登基当皇帝,我倒是可以考虑跟着你混。”

    史思明吓了一跳,忙道:“胡说八道什么?我岂有称帝之心?”

    王源呵呵笑道:“你没这个心那便算了,安禄山我是不会搭理他的,哪天你史元帅拉兵单干,咱们再来商量此事。”

    史思明甚是无语,这王源看似玩笑的话其实戳中了他的内心隐秘之处,史思明岂能没有单干之心,跟着安禄山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拼命,史思明早就烦透了。午夜梦回,有些想法总是在脑海里回荡,一下子被王源在大庭广众下点中,神情甚是有些慌乱。

    不过他很快便平静下来,皱眉道:“王源,莫说这些无用的话,我最后再劝你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不要犯糊涂。一旦我开始攻城,到时候你再想投诚,怕便再无机会了。”

    王源呵呵笑道:“史元帅,你就别吹牛了。你拿什么攻?用你手下士兵的血肉之躯么?我有百万劲弩,都给你们预备着呢。”

    史思明冷笑道:“你以为毁了我的攻城器械便可高枕无忧了么?我军中工匠数日之内便可重新打造上千投石车,无非是耽搁几日罢了,到时候必踏平通州城。”

    王源打个阿欠道:“史元帅,咱们也不要在此斗嘴了,本以为你是要攻城的,但现在看来你只是来耍耍嘴皮。作夜在你营中放火杀人闹腾了一夜,我还有些犯困,相信你也没睡好。既然你没打算攻城,我看咱们就散了吧。我还想回去补个觉。什么时候你投石车造好了要攻城了,咱们再来大战一场见个真章。这几日我也不去骚扰你,你也莫来烦我,咱们过几天安稳日子,你看如何?”

    史思明气的要命,刚要说话,城头的王源已经摆摆手带着人不见了踪迹。史思明无奈,只得拨马而回。恨不得立刻下令攻城,捉到这惫懒小子好好的整治一番出出气,但终于理智战胜了冲动。没有攻城器械的协助,攻城就是自找不痛快,还是暂且忍一忍为好。

    连续数日,叛军伐下大批的林木在营前打造投石车,进度也相当的可观。史思明是领军的老手,他的军营中随时带着众多的工匠,便是备不时之需。在数万兵马的协助下,三天后,七百架投石车重新制作完成。虽然临时制作的投石车不能和正规的投石车相比,但史思明只需要它们能望城头抛石,至于歪歪扭扭的造型,别别扭扭的样式倒也不用去计较了。

    三天来,王源确实遵守承诺,没有去再来骚扰。城里城外相安无事。而且更重要的是,王源居然没有任何调兵前来的意思。这几日无一处兵马抵达通州,甚是让人疑惑。

    史思明心中很是疑惑,难道王源真的以为凭着城中的六万唐军便能抵挡住自己的进攻?亦或是这小子又在玩什么鬼名堂?总之,这件可喜的事情,却让人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四月十八日晚,所有的攻城准备都做好了之后,史思明在中军大帐中召开了战前的军事会议,布置攻城方略,准备于次日上午发动猛攻,争取一天时间拿下通州,解决拖延了好几日没有解决的事情。

    正当史思明调兵遣将忙活不停的时候,一封从数百里外送达的急件抵达了叛军大军军营。送信的士兵累得路都走不动了,下马之后双腿无法站立,被亲卫拖着进了中军帐中。

    “史……史元帅……尹将军急信。”送信的士兵开口说了这一句便一头栽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史思明忙命人将他抬去救治,同时将送信的士兵身上的那封信取出观瞧。信确实是尹子奇写的,尹子奇率六万兵马驱赶着十多万百姓伪装成二十万大军逼近庆州,行调虎离山之计。虽然没有成功,但史思明其实并不担心。因为唐军的主力在通州,陇右道唐军不过数万兵马,尹子奇与之实力相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当史思明拆开信看了几眼后,顿时面色大变。那是一封求救信,七日前陇右道的唐军主动出击进攻尹子奇驻扎的邠州,仅仅一夜,邠州被破,尹子奇仅仅带着一万余兵马突围成功逃向长安。而唐军五万余兵马正朝着长安禁军,估计五六天时间便要抵达长安。长安城中只有不足三万兵马驻守,尹子奇深知难以守御,故而急件请求史思明回兵救援长安。

    史思明简直要疯了,尹子奇是怎么败的?虽然他的二十万兵马是虚假之数,但他手中却有六万精兵,怎么连个邠州都守不住?一夜时间便被攻破?这蠢货是怎么领兵的?

    邠州距离长安只有四百里,唐军拿下邠州之后数日便可逼近长安,长安现在兵力正在空虚之中,岂非危险之极?长安是不能丢的,要是丢了长安,自己的后路便被截断了,而且安帅必将暴跳如雷,定会严惩自己,这可如何是好?自己正卯足了劲去捉玄宗的当口,怎么出了这等窝囊事?

    帐中所有的将领闻听此消息之后都惊愕的面面相觑,他们也都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震惊不已。

    史思明气急败坏的命人将那名半死不活的送信士兵又抬回帐内,也不管他是死是活,抓着他的脖子逼问唐军是如何攻下了邠州城的。那士兵喘息着说出了经过。

    原来尹子奇本来是兵发庆州郊外耀武扬威的,但他很快便发现,唐军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于是为了安全起见,尹子奇决定退守邠州以防万一。不久后陇右道六万唐军集结主动进攻道邠州城下。尹子奇本对此并不感到担心,因为唐军的兵马只有六万,而尹子奇手下除了拿十余万假冒兵马的百姓之外,光是正规兵马便有六万。六万对六万,又是守城之战,尹子奇没有理由担心。

    然而战事的发展令他措手不及。唐军似乎根本就没有考虑后果,抵达邠州城的当天晚上,攻城战便开始了。唐军用神威炮往城楼轰炸,仅用了一个时辰,城门便被轰塌。到此时其实尹子奇还并不慌张,即便是肉搏巷战,他的兵马也不输下风。然而这时候发生了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情,那十余万被抓来的百姓冒充的兵马在被尹子奇逼着去坍陷的城门处堵缺口的时候突然倒戈。本以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这十余万百姓一旦倒戈却个个猛如虎狼,尹子奇的兵马根本就抵挡不住他们和唐军的联手攻击,终于城门城墙全部失守。

    尹子奇知道无力回天,带着一万兵马逃出南门逃往长安。在路上他得知了唐军拿下邠州后毫不停留直扑长安的消息,这份信便是他在逃往长安的路上写下的,命自己的两名亲卫一刻不停的穿越蜀道赶来向史思明求援。两名亲卫一路前来,其中一名因为太过疲劳在穿越栈道时摔下山谷而死,这一位倒是撑到了通州城下。

    一口气叙述了整个过程,那送信的亲卫再也支撑不住,再一次昏了过去。史思明铁青着脸摆手命人将他抬出,回首看着帐中众将。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默然无语。

第七七八章 抉择

    大帐之中一片寂静,巨烛的火焰微微摇摆,烛花爆裂发出轻微的劈啪之声,烛火的火焰也忽明忽暗,照得众将各怀心事的脸庞忽而明亮忽而阴森。

    “诸位,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教人难以相信。而且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史思明哑声开口道。

    众将无语,有的动动身子,有的咂咂嘴,没人愿意发表看法。其实这件事的处理办法很简单,立刻撤兵保卫长安,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且不论优劣和得失,光是从安帅的出发点来看,这也是唯一的一条路。长安一旦失去,安帅怕是要暴跳如雷,有人便要倒霉了。

    史思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这么问,便是心里不愿回援。谁现在要是提出不回援的建议,史思明一定会附和,但回过头来,安帅要算账的那个倒霉蛋便是这个第一个提出不回援的人。而史思明到时候一定是一推干净的。

    “怎么?难道都无话可说么?诸位都是木头么?竟无一丝的想法?”史思明皱起了眉头,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史元帅,这件事我看还是您拿主意为好。卑职知道,这个选择是两难的选择,回援固然是必须回援的,长安不容有失。然我大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这么拔营回去,岂非是白来了一趟。”高秀岩沉声开口道。

    “然则……高节度使的意思是……”史思明微笑问道。他很期待从高秀岩口中吐出那句‘不回援,一力攻下成都。’这样的话来。那样他便可立刻拍板,将来便说是高秀岩等众将一致的意见,而自己难以违背众人的想法,便可推得一干二净了。

    “我的意思是……史元帅做主,我等听从元帅之命便是。”高秀岩的回答滴水不漏。

    史思明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哦了一声,皱眉不语。

    “父帅,儿子认为不能回援,否则便太被动了。唐军的意图便是攻长安逼着我们回援,便可解通州之围。长安不过是一座城池罢了,早已没什么意义,还不如一鼓作气攻下通州,之后拿下成都,杀了玄宗,这比什么都重要。”史朝义忽然起身大声道,他已经憋了老半天了。

    史朝义一开口,众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人将这句话说出来而,而且是史元帅的儿子,这可最好不过了。史思明心中大骂,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蠢,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只是想逼着将领们说出这些话么?这个傻小子居然就这么说出了这番话,这下好了,自己是该附和还是反对?史思明一瞬间都有些怀疑史朝义是不是他的种了,因为他太蠢了,完全不想是自己亲生儿子,没有继承自己半分的机心和算计。

    然而当着众人的面,史思明还不能斥责他,因为史朝义的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不但不能斥责,还要夸两句。

    “朝义长进了不少,且不说是否正确,但能思考问题,这便是动了脑子。朝义,你很不错,有长进,有长进。”

    “谢谢父帅。”史朝义满脸的得意,终于能露个脸,父帅都夸了自己,看来自己的话没说错。众将都是糊涂虫,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都想不明白,还一个个的愁眉苦脸。喜滋滋的史朝义并没有看见史思明恨不得杀了他的目光和气的抖动的腮帮子。

    “是啊,大公子看的明白,我觉得大公子说的在理,诸位觉得呢?”高秀岩笑呵呵的将史朝义架上了火堆,开始烤。

    “是啊,是啊。大公子还是看的清的,比我等看的都明白。我等也觉得大公子说的在理。”几名将领忙附和道。

    史思明脸色铁青,他默默的记下了那几名将领的名字,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高秀岩的属下,这是要趁机将此事坐实了。

    “这个……朝义的话虽有道理,但也并非全部在理。长安城乃大唐都城,得失意义重大。正因为我们夺下了长安,天下百姓才会对我们寄予希望。若我们失了长安,岂非教天下人失望?况且长安一失,潼关难守。洛阳也受到威胁,那岂非要干系道安帅的安危了。所以长安是不能不救的。”史思明沉声道。

    众将忙闭口不言,果然史思明是不可能不顾长安的,他也无法承受安禄山之怒。

    “那么咱们便立刻拔营撤兵,也无需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高秀岩叫道。

    “且慢,高兄弟,你不觉得咱们就这么走,太便宜了王源那小子了么?我们被他羞辱了两次,就这么毫发无损的任他逍遥,你甘心么?”

    “那能怎么办?”高秀岩摊手道:“难道元帅想分兵?一军继续攻击成都,一军回撤增援长安?”

    史思明摇头道:“分兵是不可能的,那样会两头不讨好。我的意思是,咱们明日照常攻城,拿下通州,歼灭神策军主力,再回兵救援长安。这样一来可以在蜀地插下一个钉子,下次攻蜀便有立足之地了,二来可以歼灭神策军主力,下次来便轻松自在了。其三,不过是耽搁一天的时间,待明日攻下通州之后,派骑兵先行驰援,步兵后续跟进,几万骑兵可快速抵达长安,也不至于让长安落于敌手。我认为这样一举两得,你们看如何?”

    史思明终于不在隐藏自己的意思,他知道想让手下的这些将领提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不可能的了。还不如自己直接表态,反正自己不能饶了王源那小子,走之前总是要给他个大大的教训的。

    众将纷纷表示认可,其夸这是两全其美之策。很多人其实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是不愿说出来,此刻史元帅自己提出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史思明微笑道:“既然诸位都同意,那么我们便按照计划行事,明日清晨猛攻通州城,争取在午后拿下此城。”

    ……

    天色微明,叛军大营兵马沸腾,人头攒动。数以千计的投石车和攻城器械被叛军推上阵前。步骑兵整齐列队,层次分明的密密麻麻排在城下的大地上,黑压压的像是乌云压城。

    史思明一夜未睡,眼中还带着血丝。不过他的精神是亢奋的,终于能够展开攻城了,史思明还是挺兴奋的。毕竟来到通州城下经历了不少的窝囊事,今日正是扬眉吐气一举挽回颜面的机会。

    黯淡的晨光下,通州城头一片静悄悄,似乎看不到唐军忙碌守城的身影,也不知道唐军在干些什么。但史思明已经无暇去管唐军如何,也没兴趣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此刻史思明只想着一件事,那便是踏平眼前的这座城池。

    东方的朝阳缓缓的从华釜山的山坡上露出了半个头,将万道金光洒在密密麻麻的攻城大军身上。士兵们的盔甲和刀剑顿时闪出一片夺目的金光,照得城头上下光辉一片。史思明缓缓的拔出腰间的配件,慢慢的举上天空,金光一闪,剑尖猛地向前一挥,同时从他的口中发出沉闷嘶哑的几个字来

    “即刻……攻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鼓声如雷号角长鸣,叛军全军如沸腾之水,翻滚咆哮起来。巨大的吵杂声震耳欲聋,响彻天地。

    鼓号声中,八百余架投石车在数万兵士的保护下缓缓向前推进,在进入四百步的射程之内后,各自落位。随着一声号令,八百多架投石车几乎同时装上石弹开始了对通州城头的轰炸。

    那可是八百多架投石车的同时投掷,大如碗小如拳的碎石头顿时在通州城上空形成了一片石头的乌云,然后‘噼里啪啦’如倾盆大雨般的落下来,瞬间便将城头上下尽数笼罩在一片烟尘里。

    莫小看这些并不大的石头,高空落下的一块哪怕只有拳头大小的石块,若砸在人身上也会教你骨断筋折。若是砸在头盔上,外表虽不见伤痕,但人会一下子被砸晕过去。落在城墙上也有相当大的破坏力。每一块石头砸在夯土城墙上都会让城墙崩塌一小块,这便是投石车可以破坏城墙的原因,成千上万的石块可以在一段时间里将城垛砸塌,可以将城墙砸的千疮百孔。

    更何况投石车攻城的目的其实并非是要制造多么大的杀伤力,也并非是要将城墙轰塌。投石车的密集投射是为了压制对方守军,让己方士兵在无干扰的情形下抵达城墙之下攻城作战。压制住城头的守军弓箭手,让士兵们通过危险的两百步距离之内危险地带才是压制的目的所在。

    而眼前叛军八百余架投石车同时发射的威力很好的达到了这个效果。只片刻之后,通州城头便被满天的黄尘笼罩。不仅石块横飞,而且目不视物,守城的唐军就算不被砸死,也统统成了睁眼瞎。

    史思明哈哈大笑,抚须看着城头的战场,心中得意无比。你王源诡计多端又如何?你破坏了我的几百架投石车又如何?我还是能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之前的一切作为都是白费功夫,我一样能造出投石车来压制你。

    “史元帅,何时发动兵士攻城?”高秀岩高声问道。

    “莫急,将所有的石弹都投完,咱们先看一会热闹再说。”史思明呵呵笑道。

第七七九章 土屋

    通州城墙上烟尘弥漫,碎石如雨漫天落下,然而城墙上却空无一人。王源这几天当然没闲着,城下叛军大肆制作攻城器械的情形都看在眼里,岂能不有所应对。

    实际上,数日前王源冒险袭营摧毁对方的攻城器械的时候,倒不是完全因为没有应对的办法,一部分的原因其实也是为了要拖延叛军更多的时间。王源明白,自己只要在通州拖住叛军主力的时间越长,形势便对己方越有利。高仙芝在北边可没闲着,他一定会猛攻宁州城下的所谓二十万叛军大军,借以挺进长安减轻自己的压力。

    昨天中午,王源接到了高仙芝派人送来的战报,数日前高仙芝已经拿下了邠州正往长安进发。得知此消息之后,王源大喜过望。倒不是因为可以收复长安而高兴,事实上王源和高仙芝从一开始便对收复长安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他们只是想通过此举让叛军主力回撤,从而在大局上缓解蜀地之忧,并且在叛军疲于奔命之际能够有机会消灭叛军的有生力量。平叛并非一城一池之得失,关键是要消灭叛军的兵马,自然便可收复失去的城池。

    接到高仙芝的消息之后,王源知道城下的对手也一定很快便会得到消息。对于史思明而言,得知这个消息一定让他很愤怒,因为他必须做出抉择。故而王源昨天晚上一直命人密切注意叛军的动向,看看叛军是否会连夜拔营离开。然而叛军居然并未拔营撤离,王源当然也明白了史思明的心思。

    换位而处,如果是王源自己处在这样的境地,王源也会做出攻城的抉择。毕竟万事具备,大军劳师而来,就这么空手而回显然是心有不甘的。史思明定是要攻下了通州城击溃了自己再回援长安。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的这一战将极为凶险,史思明将丝毫不会留手,因为他没有更多的时间耽误,必是以雷霆万钧之势而来展开疯狂的进攻。只要多在通州拖延一天,史思明面临的煎熬将会成倍的增加。因为他的时间很宝贵,而且他绝对不敢放弃长安,安禄山也不会饶了他。当然除非这家伙是打着自立为王占据蜀地的想法,那便另当别论了。但目前而言史思明还不敢这么做,他的号召力不够,而且他手下的兵马大部分还都是安禄山的兵将,这些人是不可能听他指挥的。

    针对这即将到来的疯狂进攻,王源自然不能掉以轻心。这几日城下的叛军忙的不可开交,城里的神策军也没闲着,他们也忙的热火朝天。三天前,王源下令全军开始在城墙内侧依着城墙修建矮小坚固的掩体,王源给出的样式是,只建造一人多高的低矮厚实的夯土小房,屋顶上用毛竹和厚厚的茅草搭了好几层,沿着城墙的下方修建了一场溜。将领们不知这样的做法有和意图,王源用实验告诉了他们答案。他命人从城墙上抬起磨盘大小的石头往这些夯土房的屋顶上砸,然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大石头居然没有砸穿房顶,反而被厚厚的茅草和数层青竹屋顶给抵挡住了,翻滚着沿着屋顶的斜坡落在地上。然后所有人都明白了王源的用意。

    没错,王源是要在城墙内侧修建这些简陋却实用的小土屋用来藏兵,因为所有人都在担忧一旦叛军重新造好了大批的投石车,城墙上的防守便是个难题。少量的投石车可以硬着头皮硬抗,大不了死些士兵。但数量庞大的投石车会让城头成为地狱,根本无法站人,士兵的防守便成了个大问题。

    当然,一般而言,面对这种情形会有一个办法解决,那便是城头上的士兵暂时撤离,待敌军真正攻城时才上城防守。然而此举很有风险,因为一旦上城的时间晚了的话,敌军便可以从容的架设云梯,甚至抢先爬上城墙。

    一旦投石车开始投石,城墙内侧数十步外也是无法靠近的,因为这一片也是落石的区域。兵马必须再往后躲在较远的安全区域,但可别小看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一个敏捷的士兵从数十步外落石满地的地方冲到城墙下方,再沿着陡峭狭窄的上城阶梯爬上城墙,这当中耽搁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却足以让一名身手敏捷的敌兵抢先爬上城墙了。当年楚汉相争时的荥阳之战中便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因为守方上城墙的时间没有攻方上城迅速,本来守御的一方反而成了攻城的一方,而起是从城里往城外攻,简直是一件奇葩之事。

    王源当然不想发生任何的差错,他要确保万无一失,既不能让士兵们在城头挨砸,也不能让士兵们退到数十步外耽搁守城时间,所以他想出了这种城下沿着城墙搭建斜屋顶的夯土矮房,用来藏兵的办法。说是房子,还不如说是狗窝要确切的多。为了能挨住城头滚落的石块,这些房子只能尽量的矮小。屋顶上的茅草和青竹起的便是缓冲作用,石头落在上面确保不会贯穿屋顶。王源所作的实验是极端的做法,事实上叛军不可能将磨盘大的石头投射上城。而且这些狗窝般的小土房贴着城墙内侧建造,大部分的石头其实也砸不到这些房子。

    虽然这些小房子只能藏兵五六千人,无法让所有的士兵藏匿其中。但这五六千人能够迅速上城防守,便足以保证不会让敌军率先登上城墙。而大批的守军便可随后从容上城,完成守城的使命。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三天时间,足够守军在城下造好这些火柴盒一般的小房子了。而此刻,满天的石块如雨,黄尘翻腾之中,这些小房子里,五千多神策军士兵正缩着身子躲在里边,听着头顶上的屋顶噼里啪啦的落石块,等待着上城的命令。

    城外,投石车还在疯狂的朝着城头投射石弹轰炸。但是和开始时的猛烈密集相比,此时却变得越来越零落起来。

    史思明皱眉大喝道:“怎么了?石弹准备不足么?怎地零零散散的,这可不成。”

    负责投石的将领苦着脸回禀道:“禀报元帅,石弹充足,只是投石车扛不住了,已经散架了三百架了。”

    史思明愕然,旋即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个严重的问题,这些投石车虽然在短时间内便造了出来,但这种临时造出来的投石车太不牢固了。它们被要求快速的制作出来,目的也只是能将石块投射上城墙便可。

    要投射石块上城墙简单的很,但要保持长时间多次的运作便显然达不到了。制作它们的木料都是山中砍伐下来的树木,各种木头都有,为了赶时间也无暇去挑挑拣拣,只要合用便可。很多树木看似粗壮其实木质很脆,有的树木被虫蛀过,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片虫蛀之处,在高强度的投射下也会很快便断裂倒塌。

    在经过十几次的发射石块之后,数百架投石车开始散架倒塌,导致能发射的投石车越来越少,气势也越来越弱。

    “史元帅,下令士兵攻城吧,否则一会儿损坏的投石车越多,反倒无法压制城头之敌了,反倒失去最佳攻城的机会了。”高秀岩提醒道。

    “白白准备了那么多的石弹,没能把他们埋在城头,当真心里不舒坦。不过你说的对,即刻攻城吧。高老弟,看你的了。”史思明道。

    高秀岩无声拱手,策马转身冲向前阵,口高声下令:“攻城开始。”

    号角长鸣,鼓声咚咚。五万叛军踩着鼓点呐喊着冲向城下。投石车依旧朝城头砸着石弹,步兵在石弹的掩护下飞速朝城墙接近。十几辆冲车也快速朝城门口集结。几乎没有遭受任何的阻击,蜂拥而至的叛军士兵便冲到了城下百步之内。

    与此同时,数百架投石车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停止了抛射。投石车的抛射没有准头,也没有特定的距离,他们的射程只是个大概的距离,石弹可能在方圆数十步之内抛洒,这对于进攻的士兵也是个威胁,所以一旦士兵们冲到前方,投石车便只能停止发射了。

    但这也已经足够,不足百步的距离,步兵的冲锋只需几十息。而城头的守军在这短短几十息之内断然无法恢复过来。城下的守军想要上城增援也是来不及的,足够进攻的士兵们冲到城下了。

    果然,叛军攻城士兵冲到距离城墙三十步的护城河边上的时候,城头还是烟尘弥漫,城头的唐军也没有射下一支箭来。史思明紧张的神情松弛了下来:事情就像事前预想的那般顺利,也许不用到午后,通州城便在囊中了。

第七八零章 封锁

    (谢:丹麦掠夺者、moshaocong两位兄弟的打赏,谢:好好黑、沧寒寻宝两位兄弟的票。)

    叛军的投石车刚刚停止攻击,城下小土屋中藏匿的五千多神策军士兵便立刻出动,转个身便是上城的台阶,所以他们很快便上了城墙就位。城墙后方,无数神策军兵马从百步之外的街巷中冲出,往城墙狂奔而来。

    城头的五千兵马由宋建功亲自率领,为了有效的阻击攻城兵马,他们用的都是轻型弓弩,便于快速的发射。但同时,也只能在近距离的射杀。故而,他们并没有急着射箭,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城楼顶端那座高高的瞭望塔上负责瞭望城下的士兵的信号。投石车可拿城楼上方的那座高达五六丈的瞭望塔毫无办法,此刻塔上的几名士兵便是黄尘弥漫的城墙上的神策军的眼睛。

    “哐哐哐。”塔上的几名士兵敲响了几面大铜锣,刺耳的铜锣声在空中飘荡,传遍了城墙内外。那便是射击的信号。此时的叛军正在护城河上快速搭建简易的桥梁,距离就在城下三十步左近。

    “咻咻咻!”弩箭如雨般从尚未飘散的黄色尘土之中射出来,像是从云层里落下的骤雨。小巧的弩箭快的就像一只只黑色的小点,从城头到城下护城河边用只需眨眼之间。呈散兵阵型冲锋的叛军士兵因为护城河的阻挡而变得格外的密集,弩箭都不用瞄准,只需要根据事先测算的角度朝着护城河对岸发射便可。

    片刻之间,惨叫之声四起,数百名叛军士兵中箭倒下。不少正在护城河上搭建的云梯浮桥上奔走的士兵中箭‘噗通噗通’落入护城河中,很快便血花四溅,染红了大片的河水。

    突如其来的攻击既在意料之外,但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攻城的士兵们从没有指望进行一场没有弓箭阻击的攻城战。而且城头的弩箭虽来的突然,但其实并不密集。这说明城头的守军数量不多,恐怕被投石车砸死了大半了。

    所以,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便又平静了下来,加快速度搭建浮桥。很快,上百座浮桥借助超长云梯的对接横在了护城河两岸。无数叛军士兵蜂拥着从桥上往城墙下冲锋,短短片刻时间,数千叛军士兵已经迅速渡过了护城河,抬着云梯冲向城墙下的死角。更多的士兵更是源源不断的从浮桥上冲过来。

    就在叛军士兵如蝼蚁一般渡河之际,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护城河中冒起几十条冲天的水柱,十几座浮桥被炸飞,上面的士兵被掀飞在空中,打着转落在护城河中,或者是摔蛤蟆一般摔在岸边的硬地上。

    叛军们正惊愕之时,更多的爆炸声响起,护城河中腾起了一排水柱,炸的水花四溅污泥横飞,两岸的叛军士兵均受波及,被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一片。如此熟悉的爆炸声让他们意识到,这是唐军那天晚上动用的神威炮,只是这神威炮并没有冲着地面上的兵马轰炸,而是精确的在护城河上成排的炸开。这一炸,将前面辛苦搭建的上百座浮桥掀翻了一大半,叛军的渡河立刻受阻。过去的七八千兵马和对岸的数万兵马之间成了牛郎织女,隔河脉脉含情对望,大眼瞪小眼。

    这正是王源的第二个手段。既然不想浪费雷霆弹胡乱轰炸,那么定点轰炸封锁便是神威炮的另外一个作用。神威炮通过增加减少配重物,用特定型号的雷霆弹可以精确的打击精确距离的目标,误差不超过两丈。而城墙外的护城河无疑是个固定的目标。

    王源命刘德海将神威炮测算好距离,架设在城中的特定位置。为了守城,东城不少人家愿意拆了房子让神策军架设神威炮。很多人家的院子里便摆着神威炮,打.炮的时候一家人还捂着耳朵在旁围观。

    用相同重量的石弹做过测试之后,两百余架神威炮封锁了护城河城门两侧两里之地,每隔几十步便有一门神威炮专门伺候着,便是等着叛军攻城时动手。虽然为了避免泄密,唐军并未进行实弹的演练,但此时从效果来看,还是很让人满意的。

    一排排的雷霆弹在河水中炸响,水柱滔天,像是节日里的喷泉。但这喷泉可是致命之物,靠的近些会被炸飞,靠的远些会被喷溅的泥水污泥砸的身上疼痛难忍。很多叛军士兵被激射的水珠迸入眼中,几乎将眼珠子崩碎。更多的人虽然未受到直接的伤害,但爆炸的轰鸣声让他们耳朵嗡嗡作响,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他们惊愕不已之时,数万唐军已经登上了城墙。清风吹过,城头的黄尘散去,城下的士兵骇然发现无数张弓箭正对着城下的自己,吓得几乎失禁。

    “杀!”站在城墙垛墙旁的王源高声大吼,随着他一声令下,城头的箭雨瓢泼,兜头盖脑的朝城下射去。

    刚刚渡过了河的七八千叛军此刻成了最佳的活靶子,箭雨浇下,他们成片成片的倒下。反应过来的发一声喊往城墙根下的死角猛冲,约莫三四千人逃离了死亡的箭雨,躲在城墙下瑟瑟发抖。而剩下的另一半士兵,则一个个身中数箭,横七竖八的躺在斜斜的护城河河滩上。

    城头的弓箭又对准了拥堵在对岸的叛军,三十步到一百步的距离都是弓箭的有效射程。无需刻意瞄准,城头的唐军只管一排排的交替拉弓放箭。一排放毕退后搭箭,后面一排凑近城垛旁施射,然后退后让后面再次准备完毕的士兵放箭,如此循环往复,箭支连绵不断。

    震耳欲聋的轰炸声,满天的箭雨,四处倒下的士兵,无处不在的惨叫声。这一切交织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曲,叛军兵马以风一般的速度被歼灭。数万人因为浮桥的不畅而拥堵不前,他们无法渡河攻城,沦为了城头唐军的活靶子。

    很多人士兵开始掉头往回跑,他们已经吓破了胆子。很快,所有人都开始往回溃败,因为他们不想站在护城河边束手无策,成为唐军的屠戮对象。这种情形下,傻子还站着不动,即便军法如山,那也顾不得了。

    叛军溃逃至弓箭射程之外,一个个腿软脚软惊魂稍定。回首城下,那数千急先锋渡河的士兵们,正被城头丢下的石块砸的哇哇乱叫。死角弓箭射不到,石头可是能顺着城墙砸下来了。那些抛射到城头的石头正好成了砸死这些叛军的武器。数万人在数百步外眼睁睁的看着那数千士兵一个个的倒下,终于一个不剩,全部死在城下。

    一个多时辰的攻城首站,叛军声势浩大势在必得,却在短短的小半个时辰里被打回了原形。开始的投石车的大轰炸现在想起来也是个笑话。这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壮汉上场打架,吼声震天,胳膊粗的像大腿,骨节卡巴巴爆响。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很能打,但到了场上,被人只一拳便砸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近九千名叛军就在这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内或死或伤,神策军的收割生命的本领简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快速迅捷而冷血,让人觉得胆寒。

    后方,史思明和身边的小伙伴们也都惊呆了。万没料到投石车的疯狂轰炸根本就没有丝毫的作用。万没想到唐军会从城中用神威炮封锁护城河,万没想到王源如此的诡计多端。万没想到,本以为就要拿下此城,却迎来了首次进攻的大溃败。

    “哎,我就说云梯浮桥不好,战前的会议上我便说了,要士兵负沙包填堵护城河,这样便不虞被王源的神威炮轰炸了。就算他炸,只要形成沙土道路,照样可以猛攻。”高秀岩气急败坏的埋怨着,满脸的鄙夷之色。

    史思明脸上发烧,尴尬之极。高秀岩战前会议上确实提出云梯浮桥不好,容易被捣毁。自己压根就没搭理他。现在他有的说嘴了。

    “闭嘴,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何用?倒是你的前锋兵马不听命令溃败而回,你这个领军将领难辞其疚。”史思明恼羞成怒的道。

    “我呸。”高秀岩真的怒了:“你要我的兵马站在河边等死么?当真岂有此理,我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史思明,你对我一向有偏见,你砍了我便是,我高秀岩要是退半步便不是男人。倒是事后你怎么向安帅交代。你想胡说八道,我手下的一干兄弟可不答应。”

    “你!好大胆子,当真以为我敢杀你么?”史思明怒道。

    “罢了罢了,大敌当前,史元帅和高大将军怎么自己闹起来了,眼下还在攻城呢。两位倒是赶紧拿个主意才好。”将领们纷纷上前劝解道。

    史思明喝道:“这笔账暂且给你记下。高秀岩,我要你重新组织兵马攻城,你若敢抗命,我现在就砍了呢。”

    高秀岩啐了口吐沫道:“乌龟儿子王八蛋才抗命,我高秀岩何时打仗怂过。不过却要照我的办法办。我要你马上给我准备沙包。我还要一万骑射手掩护我的士兵攻城。当然,史元帅若不想拿下此城,尽管拒绝我便是,大不了我战死在城下。”

第七八零章 封锁

    (谢:丹麦掠夺者、moshaocong两位兄弟的打赏,谢:好好黑、沧寒寻宝两位兄弟的票。)

    叛军的投石车刚刚停止攻击,城下小土屋中藏匿的五千多神策军士兵便立刻出动,转个身便是上城的台阶,所以他们很快便上了城墙就位。城墙后方,无数神策军兵马从百步之外的街巷中冲出,往城墙狂奔而来。

    城头的五千兵马由宋建功亲自率领,为了有效的阻击攻城兵马,他们用的都是轻型弓弩,便于快速的发射。但同时,也只能在近距离的射杀。故而,他们并没有急着射箭,而是竖起耳朵听着城楼顶端那座高高的瞭望塔上负责瞭望城下的士兵的信号。投石车可拿城楼上方的那座高达五六丈的瞭望塔毫无办法,此刻塔上的几名士兵便是黄尘弥漫的城墙上的神策军的眼睛。

    “哐哐哐。”塔上的几名士兵敲响了几面大铜锣,刺耳的铜锣声在空中飘荡,传遍了城墙内外。那便是射击的信号。此时的叛军正在护城河上快速搭建简易的桥梁,距离就在城下三十步左近。

    “咻咻咻!”弩箭如雨般从尚未飘散的黄色尘土之中射出来,像是从云层里落下的骤雨。小巧的弩箭快的就像一只只黑色的小点,从城头到城下护城河边用只需眨眼之间。呈散兵阵型冲锋的叛军士兵因为护城河的阻挡而变得格外的密集,弩箭都不用瞄准,只需要根据事先测算的角度朝着护城河对岸发射便可。

    片刻之间,惨叫之声四起,数百名叛军士兵中箭倒下。不少正在护城河上搭建的云梯浮桥上奔走的士兵中箭‘噗通噗通’落入护城河中,很快便血花四溅,染红了大片的河水。

    突如其来的攻击既在意料之外,但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攻城的士兵们从没有指望进行一场没有弓箭阻击的攻城战。而且城头的弩箭虽来的突然,但其实并不密集。这说明城头的守军数量不多,恐怕被投石车砸死了大半了。

    所以,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便又平静了下来,加快速度搭建浮桥。很快,上百座浮桥借助超长云梯的对接横在了护城河两岸。无数叛军士兵蜂拥着从桥上往城墙下冲锋,短短片刻时间,数千叛军士兵已经迅速渡过了护城河,抬着云梯冲向城墙下的死角。更多的士兵更是源源不断的从浮桥上冲过来。

    就在叛军士兵如蝼蚁一般渡河之际,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护城河中冒起几十条冲天的水柱,十几座浮桥被炸飞,上面的士兵被掀飞在空中,打着转落在护城河中,或者是摔蛤蟆一般摔在岸边的硬地上。

    叛军们正惊愕之时,更多的爆炸声响起,护城河中腾起了一排水柱,炸的水花四溅污泥横飞,两岸的叛军士兵均受波及,被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一片。如此熟悉的爆炸声让他们意识到,这是唐军那天晚上动用的神威炮,只是这神威炮并没有冲着地面上的兵马轰炸,而是精确的在护城河上成排的炸开。这一炸,将前面辛苦搭建的上百座浮桥掀翻了一大半,叛军的渡河立刻受阻。过去的七八千兵马和对岸的数万兵马之间成了牛郎织女,隔河脉脉含情对望,大眼瞪小眼。

    这正是王源的第二个手段。既然不想浪费雷霆弹胡乱轰炸,那么定点轰炸封锁便是神威炮的另外一个作用。神威炮通过增加减少配重物,用特定型号的雷霆弹可以精确的打击精确距离的目标,误差不超过两丈。而城墙外的护城河无疑是个固定的目标。

    王源命刘德海将神威炮测算好距离,架设在城中的特定位置。为了守城,东城不少人家愿意拆了房子让神策军架设神威炮。很多人家的院子里便摆着神威炮,打.炮的时候一家人还捂着耳朵在旁围观。

    用相同重量的石弹做过测试之后,两百余架神威炮封锁了护城河城门两侧两里之地,每隔几十步便有一门神威炮专门伺候着,便是等着叛军攻城时动手。虽然为了避免泄密,唐军并未进行实弹的演练,但此时从效果来看,还是很让人满意的。

    一排排的雷霆弹在河水中炸响,水柱滔天,像是节日里的喷泉。但这喷泉可是致命之物,靠的近些会被炸飞,靠的远些会被喷溅的泥水污泥砸的身上疼痛难忍。很多叛军士兵被激射的水珠迸入眼中,几乎将眼珠子崩碎。更多的人虽然未受到直接的伤害,但爆炸的轰鸣声让他们耳朵嗡嗡作响,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他们惊愕不已之时,数万唐军已经登上了城墙。清风吹过,城头的黄尘散去,城下的士兵骇然发现无数张弓箭正对着城下的自己,吓得几乎失禁。

    “杀!”站在城墙垛墙旁的王源高声大吼,随着他一声令下,城头的箭雨瓢泼,兜头盖脑的朝城下射去。

    刚刚渡过了河的七八千叛军此刻成了最佳的活靶子,箭雨浇下,他们成片成片的倒下。反应过来的发一声喊往城墙根下的死角猛冲,约莫三四千人逃离了死亡的箭雨,躲在城墙下瑟瑟发抖。而剩下的另一半士兵,则一个个身中数箭,横七竖八的躺在斜斜的护城河河滩上。

    城头的弓箭又对准了拥堵在对岸的叛军,三十步到一百步的距离都是弓箭的有效射程。无需刻意瞄准,城头的唐军只管一排排的交替拉弓放箭。一排放毕退后搭箭,后面一排凑近城垛旁施射,然后退后让后面再次准备完毕的士兵放箭,如此循环往复,箭支连绵不断。

    震耳欲聋的轰炸声,满天的箭雨,四处倒下的士兵,无处不在的惨叫声。这一切交织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曲,叛军兵马以风一般的速度被歼灭。数万人因为浮桥的不畅而拥堵不前,他们无法渡河攻城,沦为了城头唐军的活靶子。

    很多人士兵开始掉头往回跑,他们已经吓破了胆子。很快,所有人都开始往回溃败,因为他们不想站在护城河边束手无策,成为唐军的屠戮对象。这种情形下,傻子还站着不动,即便军法如山,那也顾不得了。

    叛军溃逃至弓箭射程之外,一个个腿软脚软惊魂稍定。回首城下,那数千急先锋渡河的士兵们,正被城头丢下的石块砸的哇哇乱叫。死角弓箭射不到,石头可是能顺着城墙砸下来了。那些抛射到城头的石头正好成了砸死这些叛军的武器。数万人在数百步外眼睁睁的看着那数千士兵一个个的倒下,终于一个不剩,全部死在城下。

    一个多时辰的攻城首站,叛军声势浩大势在必得,却在短短的小半个时辰里被打回了原形。开始的投石车的大轰炸现在想起来也是个笑话。这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壮汉上场打架,吼声震天,胳膊粗的像大腿,骨节卡巴巴爆响。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很能打,但到了场上,被人只一拳便砸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近九千名叛军就在这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内或死或伤,神策军的收割生命的本领简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快速迅捷而冷血,让人觉得胆寒。

    后方,史思明和身边的小伙伴们也都惊呆了。万没料到投石车的疯狂轰炸根本就没有丝毫的作用。万没想到唐军会从城中用神威炮封锁护城河,万没想到王源如此的诡计多端。万没想到,本以为就要拿下此城,却迎来了首次进攻的大溃败。

    “哎,我就说云梯浮桥不好,战前的会议上我便说了,要士兵负沙包填堵护城河,这样便不虞被王源的神威炮轰炸了。就算他炸,只要形成沙土道路,照样可以猛攻。”高秀岩气急败坏的埋怨着,满脸的鄙夷之色。

    史思明脸上发烧,尴尬之极。高秀岩战前会议上确实提出云梯浮桥不好,容易被捣毁。自己压根就没搭理他。现在他有的说嘴了。

    “闭嘴,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何用?倒是你的前锋兵马不听命令溃败而回,你这个领军将领难辞其疚。”史思明恼羞成怒的道。

    “我呸。”高秀岩真的怒了:“你要我的兵马站在河边等死么?当真岂有此理,我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史思明,你对我一向有偏见,你砍了我便是,我高秀岩要是退半步便不是男人。倒是事后你怎么向安帅交代。你想胡说八道,我手下的一干兄弟可不答应。”

    “你!好大胆子,当真以为我敢杀你么?”史思明怒道。

    “罢了罢了,大敌当前,史元帅和高大将军怎么自己闹起来了,眼下还在攻城呢。两位倒是赶紧拿个主意才好。”将领们纷纷上前劝解道。

    史思明喝道:“这笔账暂且给你记下。高秀岩,我要你重新组织兵马攻城,你若敢抗命,我现在就砍了呢。”

    高秀岩啐了口吐沫道:“乌龟儿子王八蛋才抗命,我高秀岩何时打仗怂过。不过却要照我的办法办。我要你马上给我准备沙包。我还要一万骑射手掩护我的士兵攻城。当然,史元帅若不想拿下此城,尽管拒绝我便是,大不了我战死在城下。”

第七八一章 妙用

    叛军的进攻如潮水一般,来时汹汹,去也涌涌。城下横七竖八的七八千具尸体宣告他们第一轮进攻的失败。通州城头,一片欢腾之声,这场战斗神策军的伤亡寥寥,死伤人数加在一起不足千人。面对如此凶狠的进攻,这样的战果是让人振奋的。

    众将士欢呼雀跃,王源却面色平静的给他们泼了一瓢冷水:“这才是个开始,敌军十五万大军,七八千的伤亡对他们而言并非重创。今日将有数场恶仗,诸位还是留些精神和体力迎接恶战吧。此时欢庆为时过早。”

    众将士闻言凛然,纷纷收敛笑容,休息喝水检查防备,做好迎接下一轮叛军进攻的准备。远远望去,城下的叛军正在整顿队形,忙碌不休,看来大帅的话是没错的,下一轮的攻击即将开始。

    高秀岩得到了按照自己的方式攻城的许可,于是亲自布置攻城。首先便是迅速集结数万只草包,用砂石泥土填充,装满了从后营调来的几百辆大车。在这些泥沙草包准备好之后,那剩下的四百余架投石车重新派上了用场,轰隆隆被推到了城下。于是,两个时辰前的石弹横飞笼罩通州城头的情景再现。但为了加强压制的效果,弥补因为投石车的不足而带来的压制效果的不足,一万骑射手冲到城下百步之内,以强弓往城头射箭压制,补足了投石车压制能力的缺口。

    在强大的火力压制之下,唐军不得不再一次撤离城头。而数百辆满载泥沙土石草包的大车得以推进至护城河边,将这些泥沙草包尽数填充入护城河中。

    数百辆大车的每一次来回,都将护城河上临时的堤坝推进十余丈。只需三次来回,便可在护城河上建造出一条宽逾丈许的泥石堤坝来。虽然唐军的神威炮在此期间为了阻止而不断的轰炸,也造成了不少人员的伤亡和车辆的损毁。但高秀岩不为所动,下了死命令要士兵们将一车车泥沙倾倒入护城河中。

    半个时辰后,攻城的投石车大量损毁,压制力已经严重不足。当唐军已经能够开始在城头露头,并以弓箭回击的时候,二十条宽约丈许的泥石堤坝相互之间已经并拢在一起,形成了宽逾二三十丈的一条宽阔道路横在了护城河上。

    这样一来,这条道路便畅行无阻,根本不虞雷霆弹的轰炸。雷霆弹落在上面最多是炸些坑洞,想摧毁却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这么宽通道,慢说是士兵的冲锋,就连冲车也可以并排通过十几辆,直达城下。为了建造这条道路,叛军付出了几百人的伤亡和一百多辆大车,几百匹牲口的代价。但无论是高秀岩和史思明都认为,这么做是值得的。

    通道建设完毕,投石车也基本报废,剩下的也尽数退出战场。一万骑射手也退后脱离唐军的射程。突然之间,城上城下变得异常的安静起来。

    时已午后,明晃晃的阳光在头顶上照着,虽然现在只是四月下旬,但阳光的温度已然灼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血腥的味道,还有死亡的尸体散发出的恶臭以及雷霆弹爆裂的火药味。

    几只秃鹰在高空中盘旋,胆子大的两只抵挡不住城下尸体的诱惑竟然俯冲下来落在地上,意图啄食血肉。然而,它们尚未享受到肉的滋味,便被打破寂静的一声号角声惊的冲天飞起。

    悠长的号角在叛军前阵之中响起,那是高秀岩发动进攻的信号。但见四万余叛军前军攻城士兵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排成了一个个的方阵,脚步整齐,跺地有声。

    高秀岩的攻击方式和刚才史思明的方式完全不同,史思明只是一挥手,士兵们便哇哇叫着呈散兵阵型冲上去,而高秀岩则是一板一眼,连进攻的队形都要保持整齐。

    “咚咚咚。”一排排的士兵整齐的走过数百步的距离向城下接近,相较于一窝蜂的猛冲,这种从容不迫的方阵行进更有一种压迫力和震撼力,城上的士兵们都屏气凝神表情严肃。

    “弓箭手准备!”宋建功低声喝道。

    数万只弓箭箭头从城垛的凹口伸出,对着城下正整齐划一的推进的叛军攻城士兵的队伍,一旦他们抵达射程,便会万箭齐发,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叛军是不是傻了?这样的密集队形,岂非是自找死路?弓箭攒射一次可以灭了他们一个方阵。”不知是谁低声说道。

    这句话也是城头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密集的阵型在攻城时是很不利的。弓箭手可以肆无忌惮的发射,甚至无需瞄准。散兵阵型即使是弓箭手的集中攒射,一片区域之中造成的伤亡其实也很有限。

    然而很快城下的叛军攻城兵马便解答了他们的疑问。在进入一百步余步内的唐军弓箭射程之后,叛军的阵型忽然变幻,由齐头并进变成了一队队的方阵鱼贯而行。而几乎在一瞬间,千余名士兵组成的方阵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反射着亮光的盾牌。那些盾牌像是一片片坚固的鳞片一般护住了士兵们的头顶。千余人的兵马都被盾牌遮蔽,整支方队也突然间变成了一只爬行的乌龟一般,缓慢的朝城下推进而来。

    “操!”宋建功骂出了声,试探性的下令道:“放箭。”

    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城墙上浇下,最前方的那支乌龟阵被数千只羽箭射中,但听叮叮当当若爆豆一般的响声不绝于耳,箭支射在盾牌上四处弹跳,除了盾牌的缝隙钻进去的几十只箭中了之外,其余的全部都被弹飞。而盾牌阵缓慢的走过,他们的身后留下的只是十几具尸体而已。

    众人目瞪口呆,盾牌结阵确实是弓箭手的克星,就算是木盾也能挡住弓箭的射击,更何况这些士兵手中举着的都是铁盾。

    第一队叛军盾兵抵达了护城河上的通道,城头虽然箭支如雨,但是对他们的影响不大。不过他们走过了护城河时却忽然停了下来并没有直冲城墙之下。盾牌变幻,人员重新站位。队伍变得狭长,而头顶的上的盾牌却显得更加的密集,一只架着一只,密不透风。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城头众人愕然道。

    王源皱眉看着城下半天,忽然眉头一挑,叹道:“好办法,果然是好办法。没想到盾牌还有如此妙用。我倒是学了一手了。”

    “大帅,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末将等一头雾水。”众人忙问道。

    王源点头道:“刚才我还在想,这些铁盾何其昂贵,安禄山就算物资充沛,但铸造这些铁盾还是伤筋动骨的。人手一只几乎不可能。这玩意实战性不高,太重了,士兵们谁能一手提盾一手砍杀?所以,他们以盾牌为护最多只能让几千士兵攻到城下,因为他们只可能铸造出几千副这样的盾牌。几千人攻到城下又有何用?然而他们却用了一个妙招,若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后面第二队的盾牌士兵将会同第一排的盾牌相连,这样数千盾牌兵便可形成一道抵挡弓箭直达我通州城下的长廊,而后面没有配备盾牌的攻城士兵便可在我箭支射程之外从容穿过通道攻到城下了。”

    “啊?”众将目瞪口呆,还能这么干?以盾牌搭建防箭走廊?这可真是一着秒棋。这样一来,城头的弓箭手岂非全部成了摆设,再也无法以弓箭对他们进行杀戮了。

    就像是要证明王源的猜测一般,城下的几只盾牌方阵迅速的开始变化,很快便如王源猜测所言,一条一百多步直达护城河对岸和唐军射程之外的盾牌通道便搭建而成,像是一条蜿蜒在城下的黑色巨蟒。敌军阵中令旗挥动,进攻的鼓点变得密集而鸹噪,叛军士兵们纷纷钻进巨蟒的入口,一次可以同时进去十几个,足见里边的通道有十几道。就像乌龙吞水一般,很快便有上千士兵进入了巨蟒的肚子,不久后他们便从巨蟒的另一头冲出来,而这里已经是城墙下方二十步的范围了。一旦冲出,只需数息,便进入了城墙的死角。

    在短短的时间里,叛军源源不断毫发无损的抵达了城墙下,他们迅速的沿着城墙朝两侧散开,寻找着合适的搭靠云梯的位置。形势一下子变得危急起来。

    城头的守军往下丢石块射箭,毕竟城墙下的死角只有那么数尺之地,人一旦多了,便无处遁形了。但往城墙根下射箭是个技术活,须得探头到城垛之外,用弓箭往下瞄准。那样一来,其实也将自己暴露在下方叛军的弓箭之下。数百名神策军弓箭手便是因为探出身子而被下方的弓箭射中,惨叫着摔下城去。

    而且,随着攻城云梯一只只的竖起来,叛军士兵已经开始攀援城墙,弓箭在这时候已经作用不大,毕竟弯弓射箭需要时间,而这中间的空隙足以让攻城叛军爬上城头。此时近战武器才是王道,长枪的攒刺要比弓箭要实用的多。但这样一来,便陷入到了无法阻止叛军源源不断的攻到城下的境地。虽然暂时可保证城墙不失,但当叛军大量攻到城下,上千张云梯搭上来,上千处需要去防守的时候,那么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叛军便几乎胜券在握了。

    紧迫要做的还是要切断叛军进攻的通道,用大量的弓箭阻止叛军冲到城下,这样城下这万余名士兵又将成为孤军,得不到后方叛军的增援,他们也不足以对城池构成威胁。

第七八二章 对策

    到此时,神威炮的局限性暴露无遗。之前为了封锁河道,神威炮以固定距离列阵于城中,而叛军搭建护城河上的通道明显是观察了神威炮的落弹点,选择的位置恰到好处,正好在两架神威炮的覆盖范围之间。这导致神威炮的炮弹前前后后的爆炸,但却只能给叛军带来一些皮毛损失和短暂的混乱。

    解决这个办法只有去将神威炮重新拆装,安装到最佳的位置,但现在显然是来不及的。拆装需要较长时间,而现在叛军源源不断的攻入,时间上是万万耽搁不起的。

    四周云梯上爬满了攻城的叛军士兵,神策军士兵中的绝大部分已经不得不投入近战杀敌之中。城下,源源不断的叛军兵马正从黑蟒蛇般的通道中涌出,越来越多的云梯搭上城墙,形势千钧一发。

    王源眉头紧锁,他知道再不摧毁叛军的攻城通道,恐怕今日之事要糟糕。一旁站着的刘德海懊悔的道:“大帅,是卑职失职,神威炮该留有射程余地的,卑职为了图方便没有下令拆装配重石,导致现在这个尴尬局面,卑职愿受惩罚。”

    王源皱眉摆手道:“现在说这些无用,这也并非你一人之过,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办法,而且选择的位置这么刁钻。不过,未必无破解之策。移动神威炮是来不及了,刘德海,立刻抬几架伏远弩来,我想试试伏远弩的威力是否可以摧毁这盾牌阵。”

    “遵命!”

    刘德海立刻带人将城头左近用来守城的七八架伏远弩抬了过来。几名黑奴侍卫用大铁锤将城垛敲碎,开辟出便于伏远弩射击的缺口来。几名操作手迅速将一架伏远弩就位,摇动机轴拉紧粗大的弓弦,将儿臂粗的铁头弩箭安放入槽。

    “打哪儿?”操作手调整了一下角度问道。

    “只要打中,不管什么是何处。”王源喝道。

    “遵命。”那士兵看了看城下的黑蟒蛇,伸手牵住发射机簧的绳索,吸了口气猛地一拉。嗡的一声弓弦爆响,伏远弩几乎从地上蹦了起来。与此同时,粗如儿臂的铁弩箭飞速射出,下一刻当的一声爆响,即使是大白天也能看到四溅的火星。弩箭的铁头撞击到了铁盾光滑的表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源和众人瞪大眼睛观瞧,但见那枚弩箭并未射穿盾牌,射中之后在盾牌上弹起,沿着一层层的盾牌滑行出老远,这才落在地上。

    刘德海失望叫道:“没用,草他娘的。”

    话音未落,但见中弩箭之处,盾牌通道似乎塌陷了下去一大片,像是屋顶的瓦片被抽了椽子一般。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正常。

    “谁说没用,有用的很。下方的持盾士兵经受不住这次冲击,怕是已经晕倒吐血了。外表有坚盾守护,但下边可是人举着的。来人,集中伏远弩攒射一处,必能建功。”

    王源大声喝令着,刘德海忙下令士兵将伏远弩集中,昆仑奴轮着大铁锤一顿狂敲,将城墙边缘的垛口敲打的光秃秃的,露出十余丈长的一段缺口来。下边一堆躲在城下的叛军莫名的中枪,被落下的青石砸的惨叫连声。柳钧命人探头将他们射杀干净。

    八架伏远弩一字排开在缺口处,士兵们动作麻利的绞动劲弦安上弩箭,然后将八架伏远弩的目标定在护城河中那道通道的中间的盾牌阵上。

    随着一声号令,八名操作手同时拉开机簧,八只铁弩带着隐隐风雷之声激射而出。城下传来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这一回冒出的火星清晰可见。八只弩箭同时射中了四片盾牌的交叠之处,同样的弹起在空中滑行老远落在地上,但这一回效果大大不同。

    被射中的那张盾牌凹陷下去,然后周围的几十张盾牌同时塌陷,就像一座房子的屋顶坍塌了下去。乒乒乓乓一阵混乱,几十名撑着盾牌的士兵翻滚在地,露出了在通道内惊愕上往的冲向城下的叛军士兵。就好像藏在洞里的老鼠被人掀开了窝顶的盖子一般,突然暴露在阳光之下,这些家伙都愣住了。

    “放箭!”王源厉声喝道,话音未落,一支箭从身边射出,正中死命撑着不倒,嘴角流血的一名叛军士兵的咽喉。那士兵翻身倒地,连带着他身旁又是一片的盾牌阵的坍塌。

    在这只箭之后,才是王源身边亲卫们的密集箭雨,将暴露在外的上百名士兵尽数射杀。

    “好箭法。”王源赞道。

    “那是当然。”阿萝的声音在旁响起,王源对穿着一身盔甲,英姿勃发的阿萝公主报以赞许的目光。转过头来时,刘德海已经下令伏远弩开始了第二轮的攒射。片刻后,又是一片盾牌阵的倒塌,而这一次不待下令,弓箭手在盾牌阵塌陷的瞬间便放箭乱射,那些士兵刚刚暴露在阳光下,便立刻被弓箭的乌云所笼罩。

    叛军士兵拼命的想维持通道的通畅,想将盾牌阵再联结起来。然而神策军岂会给他们机会。随着伏远弩的不断集中攒射,位于护城河上通道上的盾阵被射的七零八落。

    伏远弩的弩箭的铁制箭头其实是其中的关键,虽然看上去并没有贯穿盾阵,但正是这铁箭头以极快的速度撞击在盾牌上,冲击力和振动力足以让下方撑着盾牌的士兵无法支撑。而且铁与铁的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也是其中的关键,就像在大铁钟中罩着几个人,而外边的人用大铁锤敲钟一般,里边的声响绝对会让人受伤。不少叛军盾兵和在下边奔行的士兵便是被这轰然的巨响震的耳鼻出血,甚至失去了行动力的。

    总之,王源这一手绝对是歪打正着,他本是想用伏远弩的强大冲击力破盾,却没想到,盾没破,冲击力和噪音却让下边的叛军士兵无法忍受,纷纷立足不稳而倒下。

    很快,护城河上的整条通道便被摧毁,弓箭手的箭雨无情的覆盖了那片地域,将那些暴露在外的士兵射杀。后方的盾兵想延伸向前继续将通道延伸至护城河对岸,但伏远弩的凶狠射击让他们望而却步。一会儿工夫,刘德海已经聚集了三十多架伏远弩在城墙上方。铁弩箭像是一发发炮弹一般从城头带着巨大的风雷声射下。要知道伏远弩的射程可达四百步,也就是说,整条通道其实都在伏远弩的攻击射程之内。攒射而至的巨大弩箭将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盾阵射的七零八落。在城头弓箭手的箭雨瓢泼而下,封锁了大片的地域,让那些意图猛冲攻城的士兵根本无法通过,除非是冒着巨大的伤亡的风险。

    见此情形,高秀岩大骂不已,他苦心想出的绝妙攻城之计便被王源这么轻松的化解了,这简直让他快要发疯。但他不愿士兵去送死,终于极不情愿的下达了撤兵的命令。

    叛军潮水般的退下去,城下的一万五千多名攻城的士兵最倒霉,他们攻是没法攻的,因为兵力太少,攻就是送死。但撤退却又要跨越一百多步的距离才能到安全的位置。而这一百多步的距离便是他们的地狱。

    不过好在他们的命运比上一波攻城失利被隔绝在城下的士兵们要好一些。起码他们还有一条大道通向生的希望,而不至于像之前的叛军士兵那般在城墙下等死。于是乎,他们开始了疯狂大逃离。本来宽阔的护城河上的道路可以供数百人同时行进,但现在却拥堵的厉害。大家你推我搡,恨不得将挡路的别人推下水,让自己早一步脱离危险。

    很多人被挤下了护城河,很多人被踩在了被人的脚下。掉进河里的被城头的弓箭手慢慢狙杀,而被踩在他人脚下的死的更干脆,片刻之间便成了肉糜。场面既混乱又血腥。

    城头的神策军毫不留情的射杀着他们,最后,六千多幸运儿成功逃走,而另外八千多人被无情的射杀在逃生的路途之中。后方的史思明和高秀岩看的心中痛苦不已,但却也无法施救。

    全军佩弓箭的神策军一旦全部成为弓箭手,怕是连飞在空中的苍蝇都要被射下来。

    两战两败,死伤兵马超过两万人,这城还能攻么?这仗还能打么?

    望着西沉的太阳,看着狼藉的战场,史思明懊悔不迭。悔不该自己想着拿下通州,自己本该就这由头撤军回守长安的。这王源太难对付,自己讨得这个差事简直就是愚蠢,应该让安庆绪来领军攻打剑南的,自己却为了建功而强自出头,当真愚不可及。

    现在踢到了铁板了,眼前这座通州城依旧在夕阳下矗立,城楼上的王源肯定在咧着嘴笑话自己吧。现在自己该怎么办?是就此收手,还是拼死一搏呢?

第七八三章 疯狂

    史思明给自己设定的心理界限的日期便是一天时间,他本以为一天的时间便足够拿下通州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攻城接连受阻,他也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然而,虽然连续两场攻城战损失了两万多兵马,但他的手头还是有十二万多大军的,倒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面对周围将士的垂头丧气,史思明意识到,如果现在就退兵而走,自然是损失不大;然而在士气上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而且此番失利之后,怕是安禄山便再也不会让自己再有率大军征战的机会了。安禄山从来如此,你能打胜仗他就用你,叫你兄叫你弟,叫你老子都成。但你一旦不能为他带来胜利,他便会毫不留情的一脚将你踢走。即便是史思明这样的老部下,他同样翻脸无情。

    鉴于此,史思明决定重整旗鼓,誓死一搏。在半夜前无论如何要拿下通州,不计任何的代价。唯有如此,才能有所交代。拿下通州之后,便立刻派骑兵回援长安城,这样便可两不耽误。

    于是史思明召集众将,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在众将惊愕的目光里,史思明咬牙切齿的道:“诸位,我决定全军猛攻此城,不计代价。本帅亲自率队督战。这一次谁的兵马敢往后退,我便亲手砍了他的脑袋。你们谁都不要打着其他的主意,一门心思给我拿下此城。拿下了一切好说,我给你们记功请嘉,拿不下来,嘿嘿,我可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

    所有人都觉得史思明疯了。一天下来了都没攻下来,兵马消耗了这么多,士气也低落到了低谷,史思明还要攻城,而且下了死命令,这简直是疯了。但看着史思明扭曲的面孔,众将却又不敢反驳。这时候的史思明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多说一句话怕是就要被他砍头,还是少惹他为妙。

    高秀岩本想咕哝两句,但他刚才才败了一阵,正不敢面对史思明,生恐他借此机会找自己的麻烦,此刻他也不敢多言了。虽然他明知这是史思明的孤注一掷,是极不理性的表现,但也不敢说出口。

    不过即便他保持低调,众将纷纷散开之时,史思明还是叫了他的名字。

    “高将军。”史思明道。

    高秀岩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身子明显的抖了一抖。高秀岩想的是:看来还是逃不过一截,这老狗是要拿自己开刀,震慑军中诸将了。

    “卑职在。”高秀岩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高将军,我想这一次攻城还是由你指挥。”

    “什么?”高秀岩怀疑自己听错了。

    “本帅想请你指挥这最后一次攻城战,本帅给你十万兵马,你必须给我拿下此城。”史思明沉声道。

    “可是……”

    “莫说了,你是要说你刚才已经失败了一次是么?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有什么?况且刚才你几乎便要成功了,你的办法有效而且新奇,若非王源诡计多端,我们已经攻上城头了。所以,我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攻下此城,为你自己,也为了我。你需要复仇证明自己,我也需要尽快拿下通州,好腾出手来回援京城。形势已经很危机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史元帅,多谢你信任,卑职定不负你的信任,这一次不破通州提头来见。”高秀岩激动的挺胸大声道。

    “好,要的便是你的这句话,这才像句话。除了后军兵马,前中营十万兵马全归你调度,你放心大胆的去攻。那个将领不听指挥,你便告诉我,我去替你砍了他。”史思明冷声道。

    史思明也算是能曲能伸之人,现如今,史思明知道他只能靠高秀岩,其余的将领都无法帮他拿下城池。虽然对高秀岩一肚子不待见,但却也不得不借助他的能力。而自己固然也可以领军攻城,但那样一来便毫无退路了。像史思明这样的老狐狸,做任何事都是要考虑几步的,万一的万一还是攻城失败了呢?谁来背锅?那只能是高秀岩了。当然,最好是他能拿下城池来,那么自己倒也乐见皆大欢喜之局。

    “请元帅面授机宜,这城如何攻?”高秀岩也识趣了起来,居然主动问了这句话。

    史思明想了想道:“我本是不想指手画脚的,让你领军攻城便要给你绝对的权力指挥兵马。你既问了,我只说我个人的建议。对付王源这种满肚子诡计之人,往往太多的花哨根本无用。教我说,十万大军闷着头猛攻,简单粗暴最为有效。管他用什么诡计,我们用兵力的优势堆死他。他的箭厉害,但我不信他能挡住我十万兵马冲到城下。不过是多死些兵士罢了。”

    高秀岩吸了口冷气,不过他很快便表示了同意。倒不是觉得这办法高明,而是目前能用的办法也都用了,还不是没有结果,还不如猛攻一会。

    “既然如此的话,卑职建议,干脆将后军中的工匠和随军的那些民夫都拉来当先锋。唐军不是爱射箭么?送这些无用之人给他们杀,吸引他们的火力,消耗他们的物资。反正这些工匠和民夫现在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派上点用场。”高秀岩道。

    “呵呵,没想到啊高老弟,你心肠竟然如此歹毒啊。”史思明呵呵笑道。

    “彼此彼此,若非元帅说不要顾惜伤亡,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呵呵。”高秀岩尴尬笑道。

    “好,便按你说的,将那六千民夫和工匠都拉来打头阵去。高老弟,一切看你的了,可莫要教我看见你往回跑,我带着督战队拿着大刀在后面等着,若是看见你往回跑,可莫怪我一刀削了你的头。

    “若见卑职败退,元帅只管砍了我便是。元帅,事不宜迟,天黑前卑职要布置妥当,卑职可要去准备了。”高秀岩拱拱手,策马离开。

    太阳落山,暮霭笼罩大地。然而通州城上下依旧灯火通明。城头上火把撩天,城下方篝火遍地,将战场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十余万叛军开始了大集结,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凶猛的攻城战。而这一战也将决定通州之战的最后胜负。

    城头上一片紧张,四万名神策军守军在城头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弓箭弩车排排就位,滚木礌石也堆成了小山。为了守住城池,通州城中几乎所有能动的人手都派上了用场,源源不断的将物资从城下往城头运送。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城外,密密麻麻如蝼蚁一般的叛军兵马已经集结,一万余民夫和工匠被叛军兵马逼着站在队伍的前列,他们将会是冲锋的第一梯队,去吸收神策军的第一波最为猛烈的攻击。

    终于,进攻的号角在夜空中响起,攻城开始了。

    在叛军的驱赶下,一万余民夫和工匠的队伍走在最前方,他们都是被史思明从金州各地强拉入军,为大军穿越栈道时铺路修桥的百姓。一路来到通州城下后,现在又要被驱赶上战场了。这些人除了小部分青壮之外,大多数都是老翁老妪,战乱一起,年轻人要么被强征入伍,要么便是逃难而走,只有老弱病残之人才会留守家园。然而,即便是老弱之人,也没有逃过这场战争的践踏,没有逃脱这苦难的命运。

    进攻的队伍缓缓的推行,城头上神策军严阵以待。无人说话,只听到弓弦拉开时咯吱吱的响声以及床弩机轴转动时刺耳的噪音。他们在等待着叛军的兵马进入射程之内,只需一声令下,城头上便会射出瓢泼箭雨,毫不留情的对其进行射杀。

    篝火火把的照耀下,第一批叛军进入了射程之中。宋建功高举手中令旗,微微摆动,正欲下挥下令射箭。忽然间他的手停住了,高声叫道:“这些好像是百姓。不是叛军?”

    众人忙极目细看,果然发现进入射程的密密麻麻的人群竟然都是些衣衫褴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慢吞吞的挪动着步子,相互搀扶着一步步朝城下走来。他们的眼神是绝望的看着城头,虽然看不清城头的情形,但他们知道,那城头上便是唐军兵马,而他们恐怕也不得不放箭射杀自己了。

    王源眉头紧紧皱起,叛军当真是一群疯子,竟然驱赶百姓打头阵,简直是该千刀万剐。

    “该死的叛军,他们躲在百姓的后面。怎么办?放箭还是不放箭?”宋建功焦急道。

    “放箭啊,这要是不放箭,叛军会混入其中,很快便会冲到城下了。百姓既然上了战场,那便是敌人了。”刘德海叫道。

    宋建功没有说话,双目看着王源。王源皱眉目视城下,沉声道:“谁也不许放箭。”

    “可是大帅,那样的话会有数万敌军也跟着混到城下的。这可于守城不利。”刘德海叫道。

    “是啊,大帅,不能让叛军混在其中攻到城下,那样的话怕是很危险的啊。”周围几名将领也符和道。他们无法理解王源居然在这时候会因为忌惮射杀百姓而眼睁睁的看着叛军攻到城下,这在战场上不可想象的。

    “谁也不准放箭。”王源低声重复道:“我等平叛便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射杀百姓固然可以对战局有利,但此举将会让我们后悔终生。不准放箭,不准多言。”

    刘德海重重的一跺脚,扭头走到一旁。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越来越近,而他们身后的叛军也都小心翼翼的紧跟其后,密密麻麻的朝城下迫近。

    王源身边一人‘噗通’跪倒在地,向着王源便磕头。王源忙扶起他道:“杜兄,你这是作甚?”

    磕头的正是杜甫,他为王源的决定所折服,本来他还担心王源会不管不顾的下令放箭,但王源的举动让他钦佩不已。他是受过百姓之恩的,在金州石壕村的时候他亲自经历了叛军拉丁的情景,他深知百姓的苦难。现在难得有一个人能为了百姓而放弃攻击,甘愿冒巨大的风险,这叫杜甫怎不钦佩和感动。

    “王元帅,你是我见过的最仁义之人。杜某是替百姓们向你磕头,请王元帅受我一拜。”杜甫沉声道。

    王源微笑道:“不用如此,我只遵从内心的决定,而非为了什么人的感谢。其实这么做对战局极为不利,你瞧,那些叛军似乎知道我们不会对百姓放箭,都混入他们队伍之中了呢。看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到城下了。杜兄,杀敌吧,百姓不能杀,叛军可不能饶。为了这些百姓,我们只能多担些风险了。”

第七八四章 乱战

    叛军似乎洞悉了城头守军的想法,本来他们是想以百姓吸引第一波凶猛的攻击的,但当发现百姓们进入射程之后,唐军竟然没有放箭,他们立刻意识到唐军是投鼠忌器。于是很快,最前面的两万叛军士兵便在将官的指挥下混入百姓阵中,借着百姓们的掩护堂而皇之的往城下冲来。

    很快,他们便逼近到了城墙五十步之外,很快便要越过护城河来到城墙下了。城头上,王源快速的朝赵青吩咐了几句,赵青立刻召集数十名亲卫站在城墙边缘齐声朝城下喊道:“百姓们,城头是我大唐兵马大元帅王源驻守,你们放心,王元帅会救你们的。现在你们按照我们的指示去做。”

    数十人的呼喊声直送到城下,百姓们纷纷惊喜的朝城头看来。他们身旁的士兵恶狠狠的呵斥着他们,用刀剑逼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老实些,不准乱动云云。

    “百姓们,听好了。王元帅有令,你们立刻冲到城下。冲!”城头的火光中传来唐军的齐声大喊。

    百姓们微一错愕,然后猛然醒悟,所有人都发足狂奔起来。

    “跳到护城河里,全部跳到护城河里。”城头的大喊声指示着百姓们的方向。这时候的百姓那里还想那么多?城头上要他们怎么做他们便怎么做。于是不管男女老幼,全部朝城下猛冲,然后不管不顾的跳入护城河中。一时间噗通之声不绝,护城河中很快便满是在水中沉浮的百姓。他们在河水之中拥挤着,但好在河水并不深,倒也无性命之忧。

    混迹在百姓之中的叛军极力的阻止,他们挥舞刀剑杀了几百百姓,但没能阻止百姓们疯狂往护城河中跳入的步伐。在这时候,求生的**远大于刀剑的威胁,特别是看到别人都按照城头的指示做了之后,其余的人更是不管不顾,生恐落在后面,此时爆发出的力量是巨大的。

    “远离河岸,沿着河水朝两侧游,南城和北城门处我们会派人接你们进城。”城头上巨大的呼喊声在继续,百姓们顺着护城河使劲的朝两侧游。为了活命,老翁老妪们也很有爆发力,片刻的慌乱之后,他们便沿着河道朝南北两个方向扑腾而去。

    “草!”叛军们尴尬了,他们无法阻止百姓的逃命,却又不能跟着往护城河里跳。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冲向城下攻城,若是跳入河中,那还怎么攻城?但在百姓们纷纷冲入河中之后,岸上留下的便只是他们了,就像忽然被扒了衣服站在聚光灯下一般,他们忽然无所凭依,呆呆而立。

    “放箭!”

    这样的机会如何能放过,王源一声低喝,早已按捺多时的城头守军们立刻射出了一轮凶狠的箭雨。黑压压如大幕临头,箭支覆盖了护城河对岸三十步到五十步的距离,密集的如同沙漠中的沙尘暴一般。在这个区域的叛军兵马几乎在一瞬间被清空。近两千名叛军士兵便在一瞬间尽数仆地。

    当然,箭雨也波及了河岸旁的百余名百姓以及数百还未来得及脱离叛军队伍的百姓,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了。牺牲小部分挽救大部分,此举也无可厚非。

    叛军们被这一轮箭雨浇醒了,他们想往回逃,但却知道上面下了死命令,往回逃绝无生路。而且后方的三万第二梯队兵马也正猛冲而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往数十步外的城墙下猛冲。

    于是一声呐喊之后,一万八千名叛军前锋攻城部队朝着城墙下狂奔而至。然而,这短短的数十步的距离简直就是一道地狱之门。城头上的箭雨一波接一波的洒下,每一次密集的箭雨都要带走上千条性命,四下里全是倒下的人影和中箭的惨呼之声。箭支的啸叫声回荡在耳边,扎入血肉中的噗嗤声让人毛骨损然。

    距离最近的数千名叛军士兵第一时间冲上了护城河上宽阔的通道,城墙近在咫尺,二三十步的距离只需数息便到。然而,这条通道却是一条死亡通道,城头的数十架床弩集中对着此处攒射。巨大的铁头弩箭击中叛军身体的效果华丽而恐怖,它们可以将一个人射的爆裂开来,像是一只装满血水的皮囊的爆裂,各种内脏肠子鲜血骨肉皮毛四处飞溅。而且它们还能将人活生生的钉在地上。还能让一个人前胸到后背洞开一个血洞,眼睛尖的可以在瞬间从一个人的身体后方看到前面透出的光亮。

    总之,在伏远弩的封锁下,这条通道简直就是地狱之路,短短的盏茶时间,通道上便堆满了血肉和尸体,全是伏远弩的强劲力道造成的巨大杀伤。

    在这样强大的强弓劲弩的压制下,数十步的距离让叛军的第一梯队兵马损失了近一半,万余名叛军疯狂冲到了城墙下方,他们的身后,上万叛军士兵或者成了残破的尸体,或者满身箭支死的的透透的,或者是拖着惨字断臂和被箭支贯穿的身体在地面上翻滚呼号苟延残喘。

    在后方目睹这一切的高秀岩心中胆寒,虽然这一次是全力一搏的进攻,事前也能想到会死伤惨重。但只是冲到城下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但即便如此,此时已无退路,他也在史思明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此刻可无法顾忌士兵的伤亡。

    “冲,给我冲。”高秀岩高声大喝着下令,并且亲自催动马匹率领后续兵马朝城下冲去。后续八万士兵已经没什么队形可言,他们一窝蜂的冲入弓箭的射程,朝着通州城下猛冲而去。

    头顶呼啸的箭支已经习惯了无视,身边扑倒的同伴已经习以为常,此时此刻,最寻常的事便是死亡,一切都像是在赌运气。赌前方虚空中射来的羽箭是否会落在自己的头上。赌自己能否比别人多活一会儿。

    冲到城下的一万叛军喘息过来开始架云梯攻城,此举分散了城头守军的部分兵力,明显城头的箭雨没有了一开始的那般密集,因为他们要分神去应付下方正疯狂往上猛攻的叛军士兵。

    王源终于下达了让神威炮自由轰炸的命令。面对如此疯狂的进攻,节省雷霆弹已经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王源本以为在一定的伤亡之下,对方会知难而退。但史思明的执着和顽固出乎了想象,逼着王源不得不动用底牌。

    挪动位置之后的神威炮已经架设在了城墙内,刘德海学了乖,利用战斗的间隙将神威炮挪动了位置,给予它们更多的发射空间。王源下达自由轰炸的命令之后,两百余架神威炮开始怒吼,将一枚枚雷霆弹抛射出城,在满是冲锋的叛军的大地上炸响。

    雷霆弹成排落下,掀起漫天的泥浪和尘土,战场上顿时一片混乱。爆裂的弹片四处横飞,发出尖啸之声。一旦被击中,盔甲便会被这些铁片击穿,直接打入血肉之中。

    每一枚雷霆弹落下,便有十几名叛军士兵被炸的飞上半空。而距离更远的地方会有人莫名其妙的倒下,那是被横飞的弹片击中了。叛军士兵们毫无办法,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因为这样的打击根本无法预料也无法躲藏,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整座战场上其实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在弓箭和神威炮的双重打击下,叛军的伤亡数字急剧飙升,地面上到处是尸体,到处是呻吟惨叫的士兵。表面看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实力对等的战斗,而是一场碾压般的大屠杀。没人会想到,这其实是一方以近三倍的优势兵力进行的一场攻城战,倒像是这些人如飞蛾扑火般的自找灭亡。

    不得不说,叛军是顽强的,多年来在边镇的战斗和训练让他们成为了不折不扣的精锐之兵,否则安禄山又怎能凭借他们一路打到了长安。在这样的摧残和蹂躏下,数万叛军还是迅速推进到了城下。无数的云梯搭上了城头,所有的弓箭和神威炮很快便失去了作用,肉搏攻城作战的时候开始了。

    近八万叛军士兵如蚂蚁一般拥挤在城下,攻城云梯上爬满了士兵。城头的石块檑木下落如雨,一砸便是一片,但即便如此,依旧没能阻止这些已经接近疯狂的叛军的进攻。十几辆冲车也已经推进到了城下,他们无法接近城门,索性便在盾牌的掩护下开始对着城墙猛砸。咚咚咚的轰击声让城墙都开始发抖,让所有人心神不宁。

    叛军的数量太多,而且悍不畏死。云梯被推倒了一座又一座,云梯上的士兵像城墙上剥落的泥土一般的簌簌落下,摔在地面上。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往上爬来。

    攻城肉搏进行到一炷香的时间,第一名叛军士兵攻上了城墙。虽然他很快便被乱刀分尸,但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数十处城墙被突破,几百名叛军士兵冲上了城墙,形势似乎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一直喟然不动,站在城楼一侧的王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在叛军大批攻上城墙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公孙兰缓缓抽出了长剑,低声道:“二郎,我们去了。”

    王源微笑道:“好,大家都小心些,教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杀敌。”

    公孙兰点头迈步向乱糟糟的城墙上走去,李欣儿阿萝青云儿紫云儿等人都跟在后面,一个个刀剑出鞘,杀气凛然。

    娘子军小队就像是一群母老虎,首先遭遇的便是一群刚刚爬上来的叛军士兵。他们刚刚砍杀了守城的十几名神策军,正气势汹汹的往城楼方向冲来。见到公孙兰等人,这十几名士兵举着刀大叫着冲来,但只一个照面,他们便全部躺在地上。后方赶来增援的神策军士兵们惊的目瞪口呆,几乎没看清他们是怎么死的。

    “公孙表姐,欣儿姐姐,下次留几个给我们好么?”紫云儿手中的短刀连一丝血都没沾上,因为她的动作太慢了。公孙兰眨眼间杀了七个,李欣儿杀了四个,阿萝杀了两个,青云儿也杀了一个。十四名叛军士兵瞬间了账,紫云儿武功最弱,一个也没捞着。

    “这个要凭手段的。有什么好让的。”阿萝硬里硬气的顶了回来,忙里偷闲一箭射出,将一名从云梯上探头的叛军射杀。

    “好吧。”紫云儿咂咂嘴无语。公孙兰冷脸指着前方道:“那边又上来几个,杀了他们。”说话间,已经在数丈之外,众女紧紧跟随,冲杀过去。

    城头上乱做一团,看上去危急万分。看着不断攻上城墙的兵马,高秀岩长舒了一口气。看上去守城的兵马数量不足,不知道神策军的那么多兵马都去了哪儿。这么多天,通州城的兵马丝毫没有增加,上下州府中的神策军并未来增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王源太过自信,认为他可以抵挡己方大军的疯狂进攻。但他显然是低估了大军攻城的决心,现在轮到他品尝自大的苦果了。根据经验来看,一旦城墙被突破,呈现胶着之势。人数多的一方便可以稳操胜券,通州城的拿下只是时间问题了。

    城楼上,王源看了看城墙上下的形势,终于转身对站在身后表情急迫的柳钧道:“柳钧,该你了。”

    柳钧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咽了口吐沫道:“义父,你等着看好戏吧。”

第七八五章 底牌

    城上城下乱战不休,史思明策马立于后方朝城头观望,当他得知兵马已经开始登城,并与守军在城头激战时,史思明兴奋不已。只要能攻上城头,便意味着破城在望。终于,在接连失败之后,这块硬骨头要被自己拿下了。

    “告诉高秀岩,猛攻,猛攻,一刻不准停。无论死伤多少兵马,都要拿下通州。”史思明大声吼叫着,身边的传令兵也立刻将他的命令传达到站场前线。

    不久后消息反馈而来,高秀岩命人回禀,已经占领了东北角的一小片城墙,现在正以该处为落脚点,大军正源源不断的攻上城头,很快便将攻占城墙。

    闻听此消息,史思明哈哈大笑不已。身边的史朝义也忙道:“恭喜父帅,终于要拿下通州了。”

    史思明抚须道:“是啊。朝义啊,你要好好的学些教训和本事。瞧见没,这高秀岩还是有些本事的,这要换做是你,那可绝对不成。我真心希望你能从此战之中学些什么,将来我父子征战沙场,你若能为为父冲锋杀敌,我又何必假手于人?”

    史朝义忙道:“父帅教训的是,孩儿一定好好的从中总结教训,将来也好为父帅分担些。孩儿惭愧之极。”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再没本事也是自己的种。史思明正待温言安慰他几句,猛然间听到身边的亲卫惊叫道:“那是什么?”

    史思明皱眉道:“大呼小叫什么?吓了本帅一跳。”

    那亲卫忙告罪,指着南边叫道:“大元帅,是小人眼花了么?我怎么看到南边有些不对劲。”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顿时个个惊讶出声。

    “那是……好像是骑兵。”

    “是唐军,是唐军的骑兵,冲着咱们这里来了。”

    史思明忙朝南边看去,但见南边沉沉的夜幕里,闷雷般的蹄声轰鸣着,无数只火把在快速的移动,很快,战场的篝火便照耀出那些火把的主人。那是无数唐军的骑兵正策马飞驰而来,盔甲和兵刃在篝火中闪亮,马蹄起落,地面抖动,宛如惊雷而至。

    “这……这是怎么回事?唐军的援兵么?”史思明哑然道。

    “怕是通州城中的骑兵,这方向,正是从通州城南而来。我大军攻城之下,唐军居然还敢派骑兵出城偷袭?哎呀父帅不好,他们怕是冲着咱们来的。他们知道我大军正在城下全力攻城,这是要偷袭后方的军营。”史朝义大声道。

    史思明身上渗出了冷汗,儿子这句话说到了节骨眼上,这群骑兵怕是正是冲着后方而来的,这是要趁着大军全力攻城之计偷袭后方的军营,此刻军营空虚,那么多粮草物资都在营中,若是被他们得手……后果难以想象。

    “哎呀,北边也有。”亲卫惊声叫道。

    顺着他的指点方向,史思明和身边众人看到了北边方向另一只骑兵也正出现在晦暗的视野之中。那也是唐军的骑兵。两支骑兵分别从两侧绕过战场,正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大营冲来。隆隆的马蹄声敲打着地面,宛如踩踏在史思明的心里。史思明身上的冷汗开始渗出,瞳孔开始收缩。

    “父帅……怎……怎么办?”史朝义的牙齿已经开始打战了。面对迅猛而来的敌军骑兵,他已经吓得慌了神了。

    “还不命三万步兵上前阻击,传令高秀岩,立刻抽调兵马回援。这个混蛋,四万骑兵他也调上去作甚?骑兵难道也用来当步兵使用去攻城么?简直蠢材!”史思明大骂道。

    他已经忘了,是他答应了高秀岩除了留守的三万后营兵马,其余的兵马全部归高秀岩调配的,所以高秀岩才将骑兵也尽数调了上去,一来是要用骑射手压制城头火力,二来攻城人手不够的时候,这些骑兵也只好充作攻城的步兵了。

    史朝义忙和几名将领将三万后营步兵一分为二向两侧的骑兵硬着头皮拦截过去。用步兵去阻挡骑兵的进攻,这简直无异于找死,但此时他们别无他法,只能用步兵去拖延时间。

    步兵们仓皇射出两轮箭后,神策军两路骑兵便如奔涌的浪潮一般拍打上来。只一波便冲散了叛军步兵仓促结成的长枪防线。虽然死伤了数百名骑兵,但是后续跟进的骑兵成功的将步兵的阵型穿插分割,接下来便是完全不对等的厮杀。

    这是柳钧率领的两万神策军骑兵,之所以城头只有四万神策军守城,便是因为两万骑兵早就在城南和城北的广场上集结。柳钧和手下的骑兵副将各率一只兵马,就等着叛军大举攻城之际去掏他们的老窝。这也是一个小小的围魏救赵之计,如果攻城的敌军不回撤,他们便摧毁了叛军的营寨,烧了他们的粮草然后再回兵包抄攻城叛军的后路。毕竟像占领城墙也不是那么容易,只要神策军守城兵马撑个一个时辰,形势便将完全逆转。

    后方激战之时,城下的高秀岩接到了禀报,当他回首后方战局时,不禁心惊胆战。王源的战法当真神出鬼没,居然再一次冒着城破的危险,分出骑兵在此时偷袭后方,确实是剜心之举。现在面临着两难的抉择,是否要派兵回援后方,还是要猛攻拿下通州?这确实很难抉择。

    “高将军,史元帅有令,命你调四万骑兵回援,后方遭受唐军攻击袭营。若被唐军袭击了营寨,粮食物资便全没了。”一名叛军传令兵策马而来,快速的传达了史思明的命令。

    高秀岩眉头紧锁,回头来看看真蜂拥往城头进攻的己方兵马,再看看后方的战局,终于咬牙道:“你去告诉史元帅,若抽调四万兵马回援,通州便攻不下来了。物资粮草什么的毁了便毁了,咱们还能弄到手,但眼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请史元帅立刻向我靠拢,放弃营寨。正好趁着唐军兵力不足的时候一举拿下通州。”

    那传令兵快速去回禀史思明。回过头来,高秀岩高声下令道:“给我猛攻上去,骑射手,给我往城头射箭。”

    “可是将军,城下城上都有我们的人啊,这射箭岂非要射到自己人了。”一名将领提醒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死一个,他们死一个,还是咱们赚。咱们的人多。唐军总共就六万余人,两万骑兵已经出城了,他们还能剩下多少?给我射箭。”

    将领们不敢再多言,他们看到高秀岩的眼珠子都是红的,高将军怕是已经快要疯狂了。

    叛军骑射手违背了战场上的规则,不顾己方攻城兵马和对方的兵马混杂在一起便开始对城头放箭。一时间箭雨纷纷,城头上下顿时死伤了不少士兵。

    城头上,目睹这一幕的王源怒骂道:“狗急跳墙,这帮丧尽人性之人焉能得天下。”

    杜甫点头道:“是啊,这样的人若是得了天下,百姓们一个也别想活了。王元帅,我想去杀敌,形势如此危急,你的夫人都在浴血拼杀,而我只能这么干看着,简直百无一用,请准许我上城墙杀敌。”

    王源摇头道:“你不能去,形势尚未危急到需要杜兄去杀敌,很快他们便要溃败了。”

    杜甫看着城头上的一片混乱,看着叛军的士兵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城楼上,己方的士兵死伤惨重,已经被叛军占据了多段城墙立足的形势,皱眉道:“怕是不容乐观啊。骑兵这这一招虽然很高明,但攻城的兵马未必会撤回救援,待骑兵袭击了对方的大营,城却也保不住了。”

    王源微笑道:“没那么容易,杜兄,叫你开开眼界。刘德海,立刻打开东城门,咱们该亮一亮最后的底牌了。”

    刘德海大声应诺,飞身往城下跑去。杜甫惊讶道:“你要开东城门?这时候开城门?”

    王源笑而不答,眯眼看着远处柳钧的骑兵正交叉切割敌军的留守步兵,将他们迅速歼灭。微微点头笑道:“柳钧越发的能干了,骑兵战阵越发的纯熟,看来可以独当一面,让他独自领兵干一番事情了。”

    杜甫急的要命,追着要问王源为何打开城门的缘由,猛听得城楼下方的地面似乎在抖动,紧接着一种奇异的洪亮的嘶鸣声响彻耳边。王源沉声道:“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杜甫不明所以。

    “你看城门下方。”王源伸手一指。杜甫探头去瞧,顿时双目圆睁惊愕无语,但见城门下方,一座移动的小山正在缓缓出城。长鼻微甩,尖牙缭乱,身上披着黑魆魆的尖刺甲胄,就像一座移动的堡垒一般。

    “这是……大象?”

    “他们是我的象骑兵,诺,第一个是他们的头目,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盖世太保。力拔山兮气盖世,名字源于此。”王源微笑道。

第七八六章 败局

    象骑兵的出动声势浩大,城上城下的叛军一时都有些惊愕。这些如小山般庞大的象骑兵披着厚厚的铁甲,铁甲上带着尺许长的密密麻麻的铁刺,在火把篝火的照样下闪着微微的寒光。这哪里还是大象,已经是一个满身尖刺铁甲的怪物了。

    驭象人口中发出口令,象骑兵出了城门之后无视地形,径直往城墙下方的攻城战场走来,沉重的脚步踩的地面微微的发抖,长鼻甩动,喷着响声巨大的鼻息。

    “象骑兵,是南诏蛮子的象骑兵?神策军怎么会有象骑兵?”有士兵认了出来,惊叫出声。

    “靠!”所有士兵都傻眼了,象骑兵是传说中的兵种,虽然是南诏国所特有,但关于象骑兵的传说其实在大唐流传甚广,特别是在军中。那可是一只无敌的兵种。

    象骑兵脚步缓慢沉稳,径直趟过护城河朝城墙下方拥挤攻城的大批叛军士兵靠近。叛军士兵们知道来者不善,已经有人开始对着象骑兵的队伍射箭了。箭雨嗖嗖,射在象骑兵的盔甲上叮当作响。象背上的象座周围的木盾上也很快插满了箭支。但这一切非但未能伤及象骑兵的毫毛,反而激怒了大象们。但见它们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脚步同时加快,厚厚的脚掌踩着满地的血肉朝着叛军士兵们冲了过去。

    叛军兵马乱做一团,弓箭完全无法阻止这些怪兽的靠近,面对这些浑身满是铁刺正凶狠冲锋而来的象骑兵,他们觉得很是无力。除了逃开避让似乎别无他法。但攻城正酣,数万士兵聚集在城下的狭长地域,又怎能躲避的开。片刻后,人群一阵骚动,象骑兵从护城河中冲上岸,沿着狭长的城下斜坡冲入了密密麻麻的攻城士兵的人群之中。与此同时,象座上十余名唐军连弩手突然现身,手中连弩开始连续射击,顿时惨叫声不绝。

    两千余名连弩手射出的弩箭比之上万弓箭手的射击还要凶狠密集。因为他们他们无需一只只的拉动弓弦装上弩箭,而只需将箭匣装上,便可连续击发。连弩的威力在这里展现无遗。虽然射程有局限,但他们根本无需射击远处的目标,因为在大象的前后左右全是叛军士兵,只需扣动扳机便可随意射杀。虽然连弩的劲道也有缺陷,但如此近距离的施射已经让这个缺点也几乎完全的掩盖,在三十步内,连弩的短小的箭支可以完全穿透锁子甲,这正是大部分叛军身上的甲胄。

    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在连弩凶狠的射击下,城下很快便倒下了一片片的叛军尸体。这就像是两百座移动的箭塔一般,火力强劲,坚不可摧。

    叛军士兵试图接近象骑兵身边意图攻击象骑兵。然而刀枪砍上去,象骑兵身上的铁甲纹丝不动,根本就无法攻击。两名士兵甚是机灵,他们注意到象骑兵的头部的长鼻子没有铠甲保护,于是摸到大象的前方挥刀去砍大象的鼻子。一刀下去,象鼻没有砍断,只留下一刀白色的痕迹。然而此举激怒了象骑兵,它长鼻一甩,一名叛军士兵大叫着飞到数丈之外,摔在另外一头象骑兵的面前,那大象伸脚一踩,顿时成了肉酱。

    面对如此恐怖的怪物,叛军的攻城士兵束手无策,却又不能坐以待毙。除了近身去跟象骑兵搏斗,便只能避而远之。大多数人做出了明智的选择,那便是避而远之。只有很少一部分叛军士兵不信邪,组织起来冲到大象周围意图攻击。但事实很快便证明了蚍蜉撼大树蚂蚁攻大象的举动是多么的不明智。在象鼻象牙铁刺以及象背上的连弩的立体攻击下,这些士兵死的惨不忍睹。

    象骑兵沿着城墙根推进,城墙下方的叛军攻城士兵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大扫帚扫开的落叶,纷纷离开自己的攻城位置往远处的城墙下逃散。这样一来,城墙上方的压力骤减,再无后续兵力跟上,城头的叛军被快速的击杀,随着下方象骑兵的清扫,唐军兵马夺回了大段的城墙的控制权。而攻城的兵马被逐渐压迫到了一小段密集的区域。人群拥挤着踩踏着,狭小的空间无法让太多的士兵立足攻城,故而显得混乱不堪。

    护城河对岸,高秀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心中之惊愕难以形容。王源是个怎样的对手啊,这家伙实在是太可怕了,手中的底牌层出不穷。威力巨大的神威炮雷霆弹倒也罢了,现在又冒出来了几百头象骑兵,这还怎么打?

    “放箭,放箭,射杀它们。我便不信它们是铁打钢铸的。”高秀岩大声喝道。

    数万骑射手立刻弯弓搭箭,将本来往城头乱射的箭雨倾泻到象骑兵群中。数万羽箭覆盖之下,即便是防护到了牙齿的象骑兵也吃不消,它们毕竟还有些部位无法防护,譬如眼睛譬如嘴巴和臀部。密集箭雨攻击下,竟然有五六头象骑兵轰然倒地,像是一座座小山的崩塌,溅起一地的尘土。

    叛军士兵们欢呼出声,原来这些象骑兵也并非全无敌,也是会被射杀的。

    箭雨也射杀了数百名连弩手。虽象座上的防箭措施已经很完备。弹性十足的青竹象座的四周都挂着橡木盾牌作为防箭的盔甲。甚至象座顶部都打造了木质的盖子,防止从天而降的箭支射杀连弩手。但这些防护措施也只能抵挡一些轻度中度的攻击。无数的箭支射中象座,橡木盾开始爆裂,木顶盖也被射的散了架,然后连弩手们便不可避免的遭受了箭雨的洗礼,在劫难逃。

    连续倒下了十余头象骑兵后象群终于愤怒了,不待驭象人的指令,领头的头象盖世太保一声悲鸣,调转头来狂奔向护城河对岸。其余的象骑兵也纷纷呼应悲嘶,它们也纷纷跟在盖世太保后面冲入了护城河。眨眼之间,两百余头发狂的象骑兵便趟过了护城河,朝着对岸密密麻麻的叛军骑兵冲去。看上去这是一种自杀之举,毕竟那里是三万多骑兵。然而这也是最正确的举动。象骑兵本就是近战践踏取胜,若是被远程射击,迟早一个个被射杀,唯有近身方显威力。

    大象奔跑起来的速度极为惊人,愤怒的大象短时间的冲刺速度堪比骏马。只片刻之间,两百余头象骑兵便冲到了对岸,朝着叛军骑兵阵型冲了过去。叛军的骑兵们一阵骚动,但很快他们便镇定下来,那不过是两百余头大象罢了,而己方有数万骑兵,难道还怕这几百头怪物不成。

    “杀!”骑兵将领发出一声呐喊。数千匹战马不退反进,反而向着象骑兵猛冲而至。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种和象骑兵面对面的冲锋是多么的愚蠢。大象们的长牙和长鼻翻飞,毫不费力的将骑兵连人带马的撩飞。连弩手的弩箭毫不留情的射杀着他们,让他们人仰马翻。当然,不乏有骑术精湛脑子聪明的骑兵,他们轻巧的躲避开大象的獠牙和长鼻,从大象身边一掠而过,同时手中的长枪准备刺向大象的要害或者是象背上的弩手。但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更让人恐怖的一些东西。

    凡是从大象之侧飞驰而过的骑兵,无一例外都喷溅着血水扑倒在地开始翻滚。那些战马从腹部被切开一个长长的口子,鲜血内脏肠子往外流出,瞬间毙命。而且这些污浊之物中还掺杂着半条人腿,那是马背上的骑兵的半条腿。象骑兵的铁甲上探出的数尺长长的铁刺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就像战车轮轴上的尖刀一般,只要从马腹和人腿上划过,立刻便一分为二,血肉飞溅。而猛冲的骑兵焉能注意到这一点。

    象群就像是一架架绞肉机,在骑兵阵中横冲直撞,身后留下一地的血肉和残肢断臂。场景简直惨不忍睹。

    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这种场面,在高秀岩看来,眼前这一切就是一场噩梦,本来稳操胜券的局面,看来硬生生的要再次被扭转。眼前这几百头象骑兵数量虽少,但一时之间他实在想不出办法能够将这些怪物尽数杀死。而任凭它们横冲直撞的结果便是,自己的兵马无法攻城,而且被他它们单方面的屠杀。

    高秀岩感觉到了绝望,他下意识的看着城头上,城楼一侧,一面猎猎招展的大旗下,一身黄金盔甲的王源就静静的站在那里。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但高秀岩却能感受到此刻王源的目光。那是一种蔑视的,嘲讽的的目光。那是强者对弱者居高临下的目光。

    “怎么回事?为何不攻城?为何不听从我的命令,为何不派兵去救援?高秀岩,你安得什么心?”一连串的诘问声将高秀岩拉回了现实。不知何时,气急败坏的史思明已经飞骑而至,眼睛里都喷着怒火。

    “史元帅,为了保存实力,末将建议,立刻撤军。”高秀岩黯然道。

    “撤军?开什么玩笑,你疯了么?”史思明尚未搞清楚形势。

    高秀岩叹息一声,指着前方正在横冲直撞的象骑兵的队伍以及城下拥挤在一起,被城头守军大肆屠杀的情景道:“史元帅,王源不是你我所能击败的,快些撤军,还可保住这些兵马。再耗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史思明这才注意到骑兵阵中横行肆虐的象骑兵的队伍,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骑兵围着一小撮敢于冒险的唐军在砍杀,待看清楚情形后他大吃一惊。

    “史元帅,再过片刻,那两万骑兵便要包抄过来了。城头的唐军怕是也要反扑了。虽然我大军尚有人数优势,但此刻人数优势已经不足以带来胜利了。快快撤离保存实力,救援长安城,坚守长安城休整恢复才是上策。再打下去,咱们的本钱便全没了。当然,安帅那里,我会承担责任,史元帅不必忧虑。”高秀岩沉声道。

    史思明半晌无语,他虽然心有不甘,但只要看看眼前的形势,他便明白高秀岩说的是对的。虽然自己的兵马还在城下攻城,虽然自己的骑兵还在和那些象骑兵拼杀,虽然后方的三万兵马还拖着那两万骑兵,但这一切已经不足以让形势逆转,反而会变得越来越糟。此时也许撤兵才是最佳的选择。

    “安帅那里,你去承担责任么?”史思明哑声道。

    “放心,卑职一力承担便是,下令吧。”高秀岩叹道:“早一刻下令,咱们便少死些兵马。”

    史思明长叹一声,摆手道:“传令,全军撤退。”

第七八七章 连环

    叛军的撤离速度极为迅速,所有人都不愿在这地狱般的战场多呆上片刻,他们疯狂的往东溃逃而去,跑的脚下生风,恨不得爹妈多生几只脚。

    城头的守军除了在城下步兵败退是射射箭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追杀动作。象骑兵更是无力追赶,它们其实也早已筋疲力尽。象骑负载着巨大的负荷,在战场上横行的时间也很有限。可惜叛军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即便知道这一点,他们也无法坚持到象骑疲惫之时,因为后方的两万神策军骑兵随时可能包抄过来。

    最离谱的是柳钧的两万骑兵。本来正切瓜砍菜般的冲杀叛军的后营兵马,当看到叛军大撤退的情形后,竟然主动让开了道路,远远撤离到千步之外。任由叛军兵马从眼皮底下通过,逃向华釜山方向。

    总之,叛军的撤离倒是极为顺利。在高秀岩率两万骑兵的掩护下,当最后一名步兵穿过了华釜山的山道抵达后方的山谷时,史思明和高秀岩都长舒了一口气。

    唐军是节制的,他们并没有冲动的追杀,那其实也是明智之举。若是唐军大举出动追杀的话,战局便演变成了唐军放弃城池而正面和叛军对决。叛军的兵力尚有十一万,总数依旧是唐军的两倍,若回头拼死反扑,失败或许会逆转。而王源是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他在柳钧出击之前便告诉他,切莫和叛军骑兵正面交战。故而在叛军撤离之时,柳钧选择了避让。

    这场大战从清晨杀到黎明时分,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虽然对于叛军而言,这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对神策军而言,这场战斗终于能够取得胜利,只是一件值得大肆庆贺的事情。

    城头上的神策军将官欢呼雀跃,一个个喜极而泣。在某个时段,当叛军如蚂蚁般的涌来,并已经突破了城墙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今日要战死在这里了。然而奇迹就在眼前发生,王元帅祭出了最后的底牌,一举将形势扭转。那数百头象骑兵便是压垮叛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人不佩服王源在此战中的谋略。在大军攻城之时,王源居然还敢派出两万骑兵去袭击对方的大营,这该有多大的胆量。而事实证明,王源自有他的底气。他有神威炮,他有象骑兵,他有着无可比拟的勇气和智慧,最终胜利属于了神策军一方。

    王家几名妻妾都笑盈盈的向王源道贺。以前她们并未亲身经历他们夫君所经历的那些战斗,只知道她们的夫君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她们为之高兴,但却不知其中的残酷和艰难。而现在,当亲自经历了这场残酷的大战,每个人都从信心满满变得几近虚脱甚至有些绝望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作为一个领军之人,王源所承受的一切。这个男人的肩膀抗着万金重担,但却丝毫不腿软。战斗之时,只要看到他并不高大但却挺直的脊背坚毅的目光时,便会给人一种安稳笃定之感。

    更重要的是,这个顶天立地,如磐石般坚毅的男人就是她们的夫君,这可是最让人幸福的事情了。

    一干浴血拼杀的将领也都上前来给王源道贺,但面对众人的道贺,王源似乎并不太开心。

    “王元帅,如此大胜,你怎么还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这可是我大唐兵马第一次大胜叛军,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啊。”杜甫高声笑道。

    “是第二场胜利,我义兄高仙芝高大帅在数天前便在邠州大破叛军了,他才是第一次大胜。”王源纠正道。

    “好吧好吧,第二次便第二次,但以六万硬撼十八万,歼敌六万余,打的叛军灰溜溜的逃窜,此事难道还不让你觉得开心吗?”杜甫呵呵笑道。

    “杜兄,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这一战我的底牌全被打出来了,这才是我不高兴的地方。神威炮雷霆弹消耗了一万多枚。象骑兵也不得不出动,而且死了十几头。哎,叫我怎么开心的起来。”王源嘟囔道。

    杜甫一愣,哈哈大笑起来:“王元帅,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可不管这些,这场大胜是我生平所历的最开心之事,我可不想听你诉苦,我要去狂欢一番了。我要去作一首诗,对了,其中一句我都想好了‘白日放歌须纵酒’,王元帅你看如何?”

    杜甫哈哈大笑着,张牙舞爪的走来,汇入城墙上下欢庆的士兵的之中,像个孩子般尽情的蹦跳,大叫。

    王源兀自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怎生再弄个底牌出来,不然后面的仗不好打。”

    “二郎,莫嘟囔了,将士们都那么开心,你就不能与他们同乐么?来来来,阿萝妹子,咱们拉他出去欢庆。”

    李欣儿笑着挽住王源的胳膊,阿萝也挽住另外一只,两人强拉着王源出了城楼来到城墙上。在王源现身于城墙上的那一刻,城上城下数万神策军开始振臂高呼。

    “大帅!大帅!大帅!”

    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钦佩的光芒,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崇拜。

    王源被他们的情绪感染,高举手臂叫道:“谁与我神策军为敌,谁便将走向灭亡!”

    ……

    仓皇而逃的史思明和高秀岩迅速率兵马退回群山之中。他们不敢停留,连夜沿着山道往东撤离。虽然还有近十一万兵马,但这只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大军此刻竟然鸦雀无声,人人垂头丧气,似乎经历了一场大劫难。

    史思明和高秀岩也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两人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屈辱感和挫败感。这一路领军西进,从范阳到洛阳,从潼关到长安,大军铁蹄所到之处无往不利,胜利一场接着一场,城池攻了一座又一座,何曾会有今日?

    正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胜利,这一场的大败才更让人刻骨铭心,更让人灰心丧气,更让人措手不及。

    王源到底是个怎样的对手,竟然在小小的通州城,以六万兵马便挡住了自己的十八万大军。己方损失了六万多兵马,物资粮草尽数丢弃。上千架攻城器械也都被消耗殆尽。损失可谓巨大无比。而神策军可能只损失了不到一万兵马,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清冷的山道上,晨风吹在身上,让一夜的汗水变得冰冷。在这近五月的温煦的早晨,两人竟然觉得有些身上发冷。

    史思明的脑海里回想着这几日在通州城下的这场噩梦,冷静下来的头脑也变得清晰,然后他们慢慢回味起了王源的每一个用兵的步骤,然后两人均惊讶的发觉,王源的用兵是多么的讲究计划性和策略性。

    一开始的那场史朝义的夜袭开始,王源便开始演戏。他利用了自己急于拿下通州的心理,利用了自己以为会用北边的二十万假兵马诱骗王源的大军支援陇右的心理演了一出空城计。他让自己认为通州是座防守空虚的城池,实际上他的大军早已埋伏在城中,而北边的计谋早已被他识破。而自己却傻乎乎的派史朝义急不可耐的进攻,正中他的圈套,差点害的史朝义丢了性命。

    那晚的大败导致了自己心态的失衡,自己急于找回颜面,于是便有了后来将攻城车和各种器械亮在营门前炫耀威慑的行为。而这个行为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王源再次利用地形之利玩了一手声东击西之计。不得不说,王源的胆子很大,他居然就敢将神威炮架在自己的营门前轰炸自己的攻城器械,正是利用这种出其不意,他得手了。

    然后自己被迫不得不推迟攻城,为了能重新建造投石车。这一切也一定在王源的意料之中,但王源肯定知道,在这几日里北边的战报会传来。高仙芝攻破邠州,逼着自己撤军回救,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自己的心理其实也在他的掌控之中,自己不肯撤兵,要攻下通州之后再撤,这也一定被王源洞悉。所以,他才布下了迎敌的种种手段。甚至自己的每一波进攻,每一次的手段都被他预估到了。从开始的神威炮封锁护城河,到后面的击溃高秀岩的攻城妙手,乃至到后来的神威炮的狂轰滥炸以及最后关头的骑兵绕后突袭以及突然出现的象骑兵。几乎每一步都是王源根据战局给予的最好的应对之举。每一次出手,总是能快速的找到自己大军的软肋,进而击溃自己。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还能战胜么?难道大唐气数未尽,难道这个人是上天降下来帮助李隆基重整江山的么?此人该如何对付?史思明找不到答案。

    还有一个问题,史思明百思不得其解。自始至终,通州数日大战期间,位于通州南北方向的巴州和方州的唐军没有一兵一卒的支援。而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巴州和方州两地共有近四万兵马驻扎,他们没有理由不来增援。

    在不久以前,史思明还认为这是王源的自大,或许在王源看来,六万兵马便已足够抵挡自己的十八万大军。但现在,史思明绝不会认为是王源的自大。或许王源早就算计好了兵力是足够的,所以,他不愿花太多的兵马聚集于此。但这一点明显是说不通的,王源就算是神仙,也绝不会有如此自信。也许这当中隐藏着其他的阴谋也未可知。

    惊弓之鸟一般的史思明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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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