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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一九章 规劝(续)

    就像正在偷东西的梁上君子忽然被暴露在灯光之下,又像是偷人的汉子被人捉奸在床,正在背后说王源的杨国忠乍然看到王源出现在眼前,尴尬的场面难以形容。然而毕竟是老油条,又是当朝相国,脸皮够厚,也够机变,杨国忠很快便镇定下来。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京城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杨国忠皱眉道。

    王源微笑道:“怎么?相国不欢迎么?我还以为相国见到我会很高兴呢。”

    杨国忠冷哼一声,心中忽然明白了刚才为何见秦国夫人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一副欢愉的神情,原来是因为王源在她府中。情郎相会,自然是欢愉畅快,那眼角眉梢之间也不是笑意,那确是**之后满足的春意。想必两人之前已经鱼水尽欢,如胶似漆了一番了。

    杨国忠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醋意,沉声道:“你做事便是随心所欲,这等时候,你一个边镇节度使偷偷回到京城,岂非给人留下话柄。你忘皇甫惟明的事了么?”

    王源缓缓坐在椅子上,伸手去够茶壶,秦国夫人忙起身亲自把盏,为王源斟满茶水。

    王源点头致谢,仰头看着皱眉的杨国忠道:“相国何必吓唬我,皇甫惟明见的是韦坚,而我见的是当朝相国,谁敢胡言乱语?不怕杨相国给他好看么?”

    杨国忠冷哼一声道:“那你也不该这时候私自回京,安西河西陇右剑南四道还指望着你稳固局势,你跑来京城算什么?”

    王源轻叹一声道:“我不能不来,我的结义兄长都要掉脑袋了,我在成都岂能呆得住?”

    杨国忠冷声道:“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不错,高仙芝将被朝廷下旨处斩,王源,我忠告你一句,你可不要自己往上凑,惹得一身骚。”

    王源将手中茶盅重重往桌上一顿,低声道:“这一身骚我还偏要惹了。我来京城便是要救高仙芝的。朝廷要杀高仙芝封常清,这简直是自毁长城,简直是天大的错误。”

    “放肆,朝廷要怎么做还轮得到你来指谪?你想妄议朝政么?”杨国忠喝道。

    王源缓缓站起,双目瞪视杨国忠,忽然缓缓伸手,指向花厅墙壁上挂着的一柄宝剑道:“杨相国,你刚才不是说,若我在高仙芝之事上加以阻挠,你便连我都要杀是么?那宝剑便在那里,杨相国要杀我王源,便请动手。”

    杨国忠又是尴尬又是恼怒,指着王源道:“你,你简直太放肆了。八妹,你怎么容他在旁偷听我们的谈话,你这是在帮着他么?”

    秦国夫人淡淡道:“我帮理不帮人。我的态度已经很明了,我不同意杀高仙芝和封常清,我也认为这是自毁长城,会给我杨家带来灾难。”

    杨国忠手指连点,冷笑道:“好,好,你们合伙来对付我,没想到我在外要面对各种攻讦,后院却又起火。王源,你有今日,不是我杨国忠对你提携么?你现在竟然要跟我对着干。你说,高仙芝重要还是我杨国忠对你重要?你竟然为了一个高仙芝便要和我对着来么?”

    王源拱手道:“相国提携之恩没齿难忘,但正因如此,我才赶到京城来说服相国不要杀高仙芝,这么做既是权我和高仙芝的兄弟之义,也是为了相国着想。”

    “为我着想?你说的好听。我倒要听听怎么个为我着想法。”杨国忠冷笑道。

    “相国请坐,听我慢慢跟你说。”王源伸手示意。

    杨国忠不无醋意道:“倒像你是此间主人一般。”

    秦国夫人面色一红,啐道:“堂兄你看不过去,今后便不要来我府中了。”

    杨国忠冷哼一声不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王源也缓缓坐下,开口道:“相国,你刚才要杀高仙芝的理由我都听到了,你因为高仙芝不肯屈就于你而怀恨在心,担心他为他人所用,所以想利用这个机会除了他,这一点我能理解。你我所历风险无数,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局面,你居安思危,心有戒备,我也是明白的。”

    杨国忠冷哼道:“亏你还能说出这话来,那你为何要救高仙芝?便是为了权什么狗屁兄弟之义么?”

    王源皱眉道:“相国可否言语方雅些。”

    杨国忠翻着白眼道:“我就是这么粗俗,我本市井出身,你听不惯便将耳朵堵上。”

    面对无赖一般的杨国忠,王源和秦国夫人都皱了眉头,秦国夫人对王源报以歉意的一笑。

    王源叹了口气只能不去跟他一般见识,继续道:“相国,我和高仙芝结义是一片赤诚,我当真将他当做兄长,并非逢场作戏。高仙芝为人高傲,但其实心地良善,性情耿直,他不愿依附于人,那也不代表他便要同相国为敌。而且,我和他的关系也并非结义兄弟那么简单,他也是我的妻兄,说起来也是我的亲眷,你说我岂能置身事外?”

    “你的妻兄?我怎不知?”杨国忠诧异道。

    “相国还记得那年贵妃娘娘芳辰之日,我身边的那名小妾高氏么?献唱新曲的那一个,他便是高仙芝的幼妹高墨颜,是我的妾室。”

    “原来,她是高仙芝的妹妹。”杨国忠恍然道。

    秦国夫人面带微笑,但微微撅起的嘴角带着一丝醋意。

    “是啊,高仙芝是我大舅哥,我能不管么?所以我必须来救他,此为其一。其二便是相国可知道杀了高仙芝的后果是什么?如今的情势下,正是需要良将领军之时,而高仙芝正是我大唐良将之首,此刻要杀他,你觉得合适么?”

    “离开他高仙芝,我大唐难道便要一败涂地了么?这话可太浮夸了吧。”杨国忠皱眉道。

    王源道:“好,那么你告诉我,杀了高仙芝和封常清之后,谁人领军同安禄山对敌?”

    杨国忠道:“李光弼,哥舒翰他们未必比高仙芝差。”

    王源摇头道:“哥舒翰有勇无谋,李光弼有谋无勇城府过深,此二人虽是将才,但吐蕃之战便暴露了他们的弱点。同安禄山的叛军作战不能稍有闪失,你当真觉得可以将重任交给他们么?”

    “这个……”杨国忠迟疑了。

    王源道:“好吧,就算哥舒翰和李光弼可以领军,但打仗难以预料,若这两人无法胜任,这之后朝廷打算派谁领军出征?”

    杨国忠想了想道:“不是还有你么?你领军同叛军作战我最放心了,这次我本是想让你领军出征的,最后陛下属意于高仙芝,早知如此,当初便让你领军了。兴许洛阳便不会丢了。”

    王源冷声道:“我领军,也还是会退守潼关死守,高仙芝做了天下领军之将都会选择的最正确的选择,偏偏朝廷还要以此为由杀了他。而且,你一旦杀了高仙芝,你还以为我会同意出来领军作战么?”

    杨国忠愕然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王源冷笑道:“做出正确的决定却要被处斩,我领军岂非是自己找不自在。再说你杀了我义兄和妻兄,我有岂会为你卖命,你想也别想。”

    “这是什么话,怎么是为我卖命?你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力才是。”杨国忠怒道。

    王源冷笑不休道:“你心里明白,安禄山起兵可是冲着你来的,形势一旦糜烂,你猜陛下会不会把你和杨家献出去让安禄山罢兵?”

    “不会的,陛下说了,他不会向安禄山低头,绝不会这么做。”杨国忠叫道。

    王源缓缓摇头道:“陛下或许不会这么做,但天下人会怎么想?天下人会说,便是这个杨国忠害得我们妻离子散,陛下怎么还不杀了他?你杨相国已经千夫所指,命悬一线,亏你还自以为得计。唯一能救你的便是击溃叛军,结束这一切,你才能得保安全。但现在你却要杀了有能力击败叛军的高仙芝,你这不仅是自毁长城,而且也是自掘坟墓了。”

第七二零章 难离

    杨国忠心中恼怒之极,这个王源在此时竟然逼迫威胁自己,简直让人无法容忍。此人受自己恩惠提携,自己一直对他庇护有加,到头来却是个白眼狼,关键时候反而来要挟自己。更可气的是,秦国夫人居然和他站在一起,今日之事显然便是秦国夫人和他商量好的,由秦国夫人出面邀请自己前来,让王源躲在幕后偷听自己的心声,得知自己想杀高仙芝的意图。这妇人是鬼迷心窍,被小情郎迷惑的已经不分东南西北了。

    然而即便再恼怒,杨国忠也不想在此时同王源翻脸。相反,他不得不认真考虑王源所说的话。若杀了高仙芝惹恼了王源,到时候王源不肯出山领军,倒是个棘手的问题。放眼大唐,能领军的就那么几个,而王源实际上是杨国忠心目中的不二人选。什么哥舒翰什么李光弼其实都不让人放心。但王源若不出山,他人领军若再吃几场败仗,很难说玄宗不会迁怒于自己,将自己砍了脑袋送给安禄山让安禄山退兵。

    虽然陛下一再声称不会向安禄山低头,但若局势到了江山社稷岌岌可危的境地,怕是陛下也不可能坚守他的承诺了。以自己的脑袋来平息安禄山之怒是绝对有可能的。

    为今之计,看来只能留着高仙芝的性命,不能同王源翻脸。因为自己还需要王源。而且自己也不能得罪秦国夫人,自己的一切都是杨家姐妹给的,若是惹恼了秦国夫人,去贵妃那边说自己的坏话,在陛下面前吹自己的冷风,那自己随时可能失去一切。暂且忍耐,待叛乱平息,一切安定之后,自己绝不会饶了王源,要让他知道威胁自己的下场是多么惨。

    “王源,你的一席话惊醒我梦中之人,你说的很对,是我考虑不周,差点坏了大事。”杨国忠咂嘴道。

    王源微笑道:“相国是想通了么?”

    杨国忠点头道:“你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我焉能想不通?高仙芝既然是你亲眷,也是你的义兄,他当不会投靠他人于我杨家不利。然则我确实是多虑了。这也是这么多年来被李林甫等人压制之后造成的阴影,是我太过于敏感了。”

    王源道:“相国能这么想最好,我希望相国能想想办法,不要让陛下下旨杀高仙芝和封常清。必要时我愿意现身去宫中见驾,当面劝说陛下收回成命。”

    杨国忠想了想道:“你便不要现身了,你私自回京和我见面,这件事本就容易教人诟病。而且你去劝说陛下,未必便能建功。这件事还是我去吧,人多了反而会让陛下觉得我们串通好了去说话。陛下最近脾气很大,性子也越发的多疑,还是少节外生枝为好。”

    王源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便依相国所言。”

    杨国忠道:“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头里,我之前已经说服了陛下下旨斩杀高仙芝和封常清,罪名都已经定了。现在又出尔反尔的话,不知陛下还会不会答应。所以我只能尽力而为之,若陛下不准,那我也没办法,你可莫要怪我。”

    王源冷声道:“相国这算是推脱之词么?这可不成。我希望相国给我个承诺,保住高仙芝的性命。相国若不远给我这个承诺,我便只能去见陛下,起码我会放心些。”

    杨国忠心头大骂,但脸上却一副无辜的表情道:“看来你对我是毫无信任了,这么多年来,我说的话可有半句是打马虎眼的?我只是说万一要是陛下坚决不依,我也是没有法子的。”

    王源摇头道:“你杨相国想办什么事会办不成么?除非你不想办罢了。高仙芝若被杀,后果你自知,不用我再赘述。相国三思而行。”

    杨国忠恨不得朝着王源的脸上扇两个耳光,此人已经是在**裸的威胁自己了。

    “罢了,随你怎么想,总之我尽力而为便是。但我有个条件,若这次我保了高仙芝不死,需要你领军平叛时你不能推辞。”杨国忠道。

    王源点头道:“那是当然,只要你能办好这件事,今后我王源依旧唯你马首是瞻。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这一次若不是事关重大,我也不会来和相国说这些话。”

    杨国忠微微点头,站起身来道:“好,那便这么说定了,我也不宜在此久留,我该去办这件事去了,以免陛下突然下旨,坏了大事。八妹,替我好好的照顾好王源,为兄告辞了。”

    听到杨国忠加重语气的‘照顾’二字,秦国夫人脸色一红,旋即起身回礼道:“堂兄慢走。”

    杨国忠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含笑拱手的王源,转身大踏步出门而去。王源在看着他走出门外的背影叫道:“对了,难民的事情劝相国重新考虑安置,饥寒交迫之下难民一旦作乱局面将不可收拾,相国把他们堵在城外,是要逼着他们造反或者从贼么?此举大不智。”

    杨国忠面色铁青,脚下不停消失在门口,不久院子里传来‘哗啦’一声响,紧接着有婢女的惊叫声传来。片刻后一名婢女进来禀报说,杨相国把院子里的一盆冬菊连盆踹的稀烂,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堂兄越发的放肆了,在我这里也敢如此。”秦国夫人愠怒道。

    王源斜靠在软椅上微笑道:“这回可把你堂兄彻底得罪了,恐怕已经恨我入骨了。连带你怕是也恨上了。”

    秦国夫人摇头道:“我也早就对他的作法不满了,他现在有些事已经做的太过火了,你不来我也打算规劝他不要杀高仙芝的。”

    王源拱手道:“多谢夫人了,你对我如此,王源无以为报。”

    秦国夫人嗔怪道:“你跟我还说这样的话,不怕生分了么?对了,你怕是马上要赶回去吧。”

    王源笑道:“夫人希望我马上走么?”

    秦国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想走便走好了,我可不留你。”

    王源笑道:“外边北风呼啸,怕是一场大雪降临。人不留客天留客,今晚我不走了,就住在这里了,夫人同意么?”

    秦国夫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嘴上却道:“你……你耍无赖赖在我府中,我有什么法子?难道叫人将你这个两道节度使、镇国大将军轰出府么?”

    王源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走到秦国夫人身边,硬是挤进她的座椅里,搂着她亲吻。秦国夫人鼻息咻咻宛然想就,两人唇齿交缠了一番后,王源低声道:“夫人,听我一句劝,随我去成都吧。我需要你,钧儿也需要你。更重要的是,长安……很快便待不得了。”

    秦国夫人搂着王源的脖颈,双目看着王源的脸道:“我知道,你说了不下七八次了,你觉得长安迟早守不住是么?”

    王源叹道:“听着,潼关也挡不住叛军。不是兵马不足以守御,而是朝廷的心态问题。朝廷急于平叛,轻视叛军的力量,却不知安禄山为了此次叛乱已经处心积虑的准备了多年,岂是那么容易便被平息的。急躁的心态一定会带来灾难,看看陛下居然要杀高仙芝便知道他们的心态是多么的急躁了。这种情形下潼关守不住,长安必受威胁。你要跟我走,不然便来不及了。”

    秦国夫人皱眉道:“你既然心如明镜,对情势有着这样的判断,为何不去向陛下禀明?或者去领军平叛,偏偏任由局势发展?”

    王源苦笑道:“谁也劝不了,谁说这样的话都会被陛下当做是怯敌畏战,我去说,难道是去找死么?我也不会去领军,高仙芝领军能力高我许多,看看他的下场,搞不好便身首异处。我去领军走得是和高仙芝一样的策略,岂非也要步其后尘?朝廷和陛下的策略和心态不改变,谁领军结果都是一样。我不是不肯出力,而是出不了力。死人是无法出力的。”

    秦国夫人默默无语,轻叹一声道:“我承认你说的对,现在到处是一片乱糟糟,朝廷上下都六神无主,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根本毫无章法。照你这么说,长安也将不保,我大唐岂非要亡了么?”

    王源笑道:“不是还有我在么?我手中尚有十万兵马,剑南之地岂是安禄山能踏足的地方?再说,安禄山是当不成皇帝的,就他那个样子,岂是有气运之人?当朝廷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会站出来。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跟我走,我不希望你留在这里,这里太危险。”

    秦国夫人微微摇头道:“我不能走,大姐小妹都在这里,除非他们走,我才能走,我不能丢下她们。”

    “那就请韩国夫人一起去剑南便是。贵妃娘娘是走不了的,她需得跟着陛下在一起。除非陛下去剑南,但那又怎么可能?”

    秦国夫人低声道:“所以,我不走,我要跟小妹她们一起走。我杨家姐妹一体,我不能独自离开她们,那是绝对不成的。你莫在提此事了。”

    王源叹了口气,伸手将秦国夫人搂在怀里,不再多言。确实,秦国夫人是杨家姐妹之中的顶梁柱,她也为了杨家甘愿做一切事情,要她独自离开躲避危险,显然是很难做到的。王源钦佩于秦国夫人对于杨家的责任感,但也为她的命运深深担忧。

第七二一章 自毁

    (谢:风落star、moshaocong、书友31095600等兄弟的打赏月票。)

    潼关之前,为了抵御安禄山的叛军到来的进攻,在高仙芝的率领下,唐军兵马利用叛军到来的空隙大规模的展开加固城防,挖掘工事的备战工作。

    潼关自古以地势险要而著称。依靠险峻的麒麟山建立的雄关虎踞龙盘,北临黄河,南接秦岭山脉余脉。城东北的风陵渡口是数百里范围内唯一可大规模渡过黄河的渡口,东边是深沟巨岭名曰:沟天堑,是从东面进入的唯一通道。任凭你千军万马,但想从东入长安,则必须从此咽喉要道而入。后世有潼关怀古之句形容地势曰: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可见潼关地势的险要。

    西进长安的叛军没有别的路可走,他们只能攻下潼关,否则便无法攻到长安城下。而高仙芝便是要利用潼关的险峻地势大做文章。譬如城东的沟天堑要道,高仙芝不仅在两侧山坡上多筑堡垒,埋伏驻扎了大量的弓箭兵,还在山谷道路上挖掘了大量的陷马坑安装了尖刺之物。风陵渡口一带也设下了大量的陷阱和暗堡,以防叛军从风陵渡绕行突击。更别说麒麟山坡道抵达雄关之口的这段路了,这最后的攻城之路更是处处设防,层层有工事,埋伏下弓箭手无数。

    高仙芝相信,以这样的防御规模,别说安禄山的二十万叛军,便是再多一倍,也休想攻下潼关进逼长安。当叛军气势削弱之时,自己便可挥军反攻,一举击溃叛军。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朝廷给他自由指挥之权的情形下的设想,实际的情形却叫高仙芝忧心忡忡。

    数日前,那次营帐中的大争吵之后,监门将军边令诚便写了奏折上奏朝廷,奏折的内容不得而知,不过绝非什么好事。然后不久,朝廷便下达了圣旨,要高仙芝封常清速速整军出潼关攻击洛阳。高仙芝岂会这么做,一面顶住压力继构建城防工事,一面写了奏折详细的介绍了安禄山的兵马情形以及为何不能出兵攻打洛阳的理由,更将自己的全盘设想言辞恳切的告知玄宗。高仙芝希望自己的这一番苦心能够得到朝廷的支持,不要再干涉自己的领军之权。

    数日以来,高仙芝都在等待着朝廷的回音,他相信玄宗不会无视自己的奏折,身为领军之帅,自己的话也比边令诚要有分量的多。陛下不会不顾大局而逼迫自己去冒险,他相信陛下的英明,不会糊涂到看不清形势的地步。

    腊月二十八日午后,高仙芝和封常清从沟天堑视察工事后回营,一路上两人还在热烈的讨论着如何利用地势拒敌之策,当他们回到营中时,却立刻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自己的帅帐之外,这段时间根本见不到影子的监门将军边令诚正挺胸叠肚的站在大帐门前,他的身后站立着百余名他从京城带来的宫内禁卫,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边监门这是要寻本帅有事么?”高仙芝诧异问道。

    边令诚嘿嘿一笑,傲然道:“当然,否则咱家怎敢在你高大帅面前出现,不怕被你们给砍杀了么?你们好凶的。”

    “边监门这是什么话?本帅可没空和你磨牙,我还要和众将领商议拒敌之事,安禄山的兵马距离潼关只有六十里了,这两日恐便要发动进攻了。”

    高仙芝扭头便朝帐内行去,但听边令诚冷声道:“高大帅不想和我磨牙,我也不想和高大帅磨牙。人来,将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给我拿下。”

    百余名禁卫刀剑出鞘涌上前来,高仙芝和封常清脸上变色,他们身后的护卫也反应迅速,苍苍苍刀剑兵刃响个不停,纷纷拔出兵刃上前护卫。

    “谁敢拦阻便是抗旨,格杀勿论!”边令诚尖声喝道,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在空中一抖而开,口中高叫道:“圣旨到,高仙芝封常清接旨。”

    高仙芝和封常清均惊愕瞠目,闻听圣旨到来,高仙芝忙挥手让身边的卫士退下,跪地接旨。封常清兵刃拔出了半截,也不得不还剑入鞘跪下接旨。

    “查高仙芝统帅大军逡巡不进,畏敌惧战,有辱我大唐之威,辜负圣恩所期,拒战抗旨之行属实。本拟立即处斩,但朕念及高仙芝有功于朝,故而免其死罪,夺其平叛征伐大元帅之职,免去安西河西节度使之职,免其一切加职爵位,押赴京城受审。钦此!”

    “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是要将高仙芝的一切官职爵位一撸到底的圣旨,而且罪名竟然是畏敌惧战抗旨不遵的杀头罪名。万幸的是,陛下免了他的死罪,夺了官职押解进京其实便是命他离开军中,从此成为庶人一个了。

    高仙芝呆呆的跪在地上,脸色白色可怕。一张英俊的脸庞扭曲着,痛苦不堪。他没想到,自己盼来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张圣旨,陛下竟然信了边令诚的话,认为自己也是畏敌惧战,认为自己的抗辩是抗旨了。

    “高仙芝,还不谢恩?”边令诚大声喝道。

    高仙芝缓缓开口道:“臣领旨谢恩。”

    边令诚得意的道:“高大帅,交出帅印吧。不对,我不能叫你高大帅了,高仙芝,帅印交出来,也不用我押解你回京了,你自己回京去吧。”

    高仙芝一言不发,招手命亲卫将帅印取来,交于边令诚手上。封常清大声叫道:“大帅,你不能走啊,军中不能没有你啊。”

    边令诚厉声对封常清道:“闭嘴,封常清,你也有旨意呢,你也接旨吧。”

    封常清忙重新跪下接旨,但听边令诚展开圣旨朗声读道:“查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辜负圣恩之期,将我大唐东都拱手送与叛军,畏敌惧战,丧尽气节,朝廷上下无不愤慨。之后又夸大敌军之势蛊惑大军退避,不思夺回洛阳以补其过,反行动摇军心士气之行,让朕愤慨,罪无可恕。今夺去所有官职爵位,立即处斩,以彰正气,以儆效尤。钦此。”

    “什么?”高仙芝失声叫道。

    边令诚嘿嘿冷笑道:“封常清,你可听清楚了,这可怪不得我了,圣意要斩你,可不是我要杀你,你去了九泉之下,可不要记恨我。来人,剥去封常清盔甲,立即处斩。”

    禁卫们蜂拥而上欲拿封常清,高仙芝怒喝道:“谁敢。”

    高仙芝发怒,虽然他已经是庶民一个,但谁也不敢上前一步。边令诚尖声叫道:“怎么?高仙芝,你想造反么?敢公然抗旨?”

    高仙芝尚未答话,封常清沉声开口道:“大帅,切莫冲动,平叛之事还要靠你。我封常清死不足惜,但愿我封某之血能够让陛下警醒。奸佞之徒不除,朝廷难安,叛军难平。大帅,我跟随你十几年出生入死,遭遇无数艰险,从未退缩过。但今日,请容许卑职先走一步了。”

    “常清!”高仙芝叫道。

    封常清高声道:“臣封常清领旨谢恩。”

    说罢整衣而起,自取头盔解下盔甲交于身旁的卫士,然后走到呆呆而立的禁卫们面前道:“动手吧。”

    边令诚咬牙喝道:“行刑。”

    几名禁卫将封常清架起,行至一旁的空地处,命封常清跪倒在地将头按在木墩之上,一名禁卫举起大刀,在铅灰色的天空之中画了一道闪亮的弧线,封常清人头滚落,热血喷涌而出。

    高仙芝痛叫一声冲上前来,捧住泥泞之中滚落的封常清的人头,望着封常清微睁双目的面容泪下如雨,心痛如割。他和封常清是真正的战斗之谊,虽然封常清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他高仙芝是个高傲冷漠之人,但两人配合默契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犹记得十几年前,封常清自荐于高仙芝门下要求当他的随从时的情景,高仙芝因为封常清相貌丑陋而且还左足微跛拒绝了他,封常清毫不气馁,一而再的来自荐,最后高仙芝都不耐烦了。

    “我是仰慕你高仙芝的本事才愿意为你效力,没想到你是以貌取人之人,算我看错人了。”封常清当时失望的说了这样的话,正是这句话,让高仙芝警醒,将封常清留在了身边。这之后,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两人共同面对了无数的艰险,之间的情谊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然而,今天,封常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如毒蛇啃噬心肝一般,让高仙芝几欲昏厥。

    闻讯而来哥舒翰和李光弼赶到,惊讶的看到这样的情形均目瞪口呆。哥舒翰咬牙冲向边令诚,边令诚一边后退一边高叫道:“哥舒翰李光弼接旨。”

    两人一愣,忙跪下听旨。

    “……任命哥舒翰为平叛征伐大元帅之职,加安西节度使,李光弼为副元帅,升河西节度使。你二人需得立刻领兵击溃叛军,夺回洛阳,不负朕之期待,勿步高仙芝封常清后尘……”

    哥舒翰和李光弼呆呆的跪在那里,陛下居然让他二人成为了平叛的大帅,而且两人又重新得到了节度使的职务,等于是将他们又提高了绝对信任的高度。然而,要他二人领军立刻出战,这事儿却不知该怎么办。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忧,是祸是福。

    “便宜你了,大印你可拿好了,可别丢了。圣上的旨意你也听清楚了,三天内命你们领军出潼关同叛军作战,夺回洛阳。你们可别学有些人抗旨不遵,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边令诚冷冷的说话,一挥手,带着人悉数离去。

    边令诚走了,不久后哥舒翰也走了,李光弼也走了,帅帐之前只剩下了捧着封常清头颅的高仙芝。凛风劲吹,乌云翻卷,气温冷的像冰一般,高仙芝的身子也冰冷,心也是冰冷的。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近暮时,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落下来,天地间顿时一片苍茫。

    高仙芝身边的仆从上前提醒高仙芝,高仙芝终于从泥塑木雕一般的模样恢复过来,轻声道:“备马,去京城吧。”

第七二二章 决裂

    滞留于秦国夫人府中等候消息的王源万没想到,他等到的是高仙芝被免职罢官,封常清被当场斩杀的消息,这让王源怒不可遏。杨国忠当真不可救药,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忠告当回事,此举显然还是为了将高仙芝拉下马,罢了他的官职杀了他的得力手下,便等同于将高仙芝废了。

    原本王源还想着在将来拉杨国忠一把,但现在,王源决定让这个愚蠢狂妄的家伙听从历史的安排,再不去为此人出半分的心力,彻底的与之决裂。

    当杨国忠跑来秦国夫人府打算向王源表功的时候,他第一次吃到了秦国夫人的闭门羹。秦国夫人甚至都根本没让他进府门,只是看门的仆役在小门中对他说了一句‘夫人说请相国从此莫要再来叨扰,夫人不欢迎你。’

    杨国忠大骂而回,坐在轿子里依旧气愤难平,嘴巴里臭婊子臭妇人的骂个不休。他没想到,秦国夫人当真会为了王源跟自己翻脸。而且很显然,自己耍的小聪明显然是被识破了。

    杨国忠确实是在这件事上耍了心眼,他再一次的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玄宗不杀高仙芝,但他决意废了高仙芝。因为种种迹象表明,高仙芝不可能依附自己,而王源为了高仙芝居然要威胁自己,这更是激起了杨国忠的愤怒。他担心,即便高仙芝不会投靠自己的对手,将来他和王源两人关系亲密,足可联合对抗自己。

    大唐双壁本就在大唐家喻户晓,这两大名将若是联合起来对抗自己,自己是绝对钳制不住的。一个王源便让杨国忠难以应付了,更何况还多了个高仙芝。

    于是乎,杨国忠告诉玄宗,高仙芝可以不杀,但封常清必须杀,否则不足以提振军心,警示诸将。而杀了封常清之后,高仙芝也必不能再用,因为他定然怀恨在心,用了有风险,所以不如将高仙芝一撸到底,贬为平民百姓,这样既彰显了陛下的恩宠,又能惩罚高仙芝,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举。

    玄宗对杨国忠言听计从,实际上玄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主意了,他只知道发怒,遇事已无章程。加之本来其实他杀高仙芝的愿望并不强烈,完全是杨国忠说不杀不足以震慑众人,什么乱时需用重典云云,这才采纳了杨国忠的意见。当杨国忠又跑来说不杀高仙芝,且又是一番道理是,玄宗没有去想杨国忠的出尔反尔,反而认为杨国忠能够及时修正决定,给出最妥当的方案,是个依旧可以倚重之人。于是,便有了那道送往军营之中的圣旨。

    而杨国忠出于对王源的不满,依旧没有推荐王源接任平叛大元帅之职,而是建议让哥舒翰和李光弼接任。他想的是,若哥舒翰和李光弼能够战胜叛军,不啻于给王源一个大耳光。而哥舒翰和李光弼自王忠嗣下台之后,也一直是自己想拉拢之人。一旦哥舒翰和李光弼建功,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而如果哥舒翰和李光弼败了,那么自己至少还有一张底牌,到时候便厚着脸皮请王源出来平叛又当如何?

    总而言之,杨国忠的如意算盘打的哗哗想,四处想占便宜,四处想耍小心机,然而他却忘了,这些心机和便宜却让他彻底的被王源所看透,也被秦国夫人所厌恶。

    坐在车中离开秦国夫人府的杨国忠乱骂了一顿之后,发泄了心中的不满后,心中逐渐好受了些。他明白王源是肯定识破了自己的伎俩了,所以他一定已经离开京城不想见自己了。秦国夫人便也是因为自己的情郎才会迁怒于自己闭门不见。

    但其实杨国忠并不担心秦国夫人会怎样。杨家早已是一个整体,正如安禄山的檄文所指的是以自己为首恶的杨家众人,也就是说大家都是你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逃不掉,倒也并不担心秦国夫人会因为此事而去跟贵妃说些什么。也许过几日等秦国夫人消了气来解释一番,便能解决此事。难题是王源那里,若此人当真是要跟自己翻脸,那还真是件麻烦事。不过眼下也无从顾及,只能寄希望于换帅如换刀,那哥舒翰和李光弼能够有所作为,自己便可少些压力,也无需担心王源的态度了。

    ……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大地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色棉被。大雪陆陆续续下了两日三夜,依旧没有停的迹象,天空之中还时不时的飘洒着飞絮般的雪花来。但雪确实已经快停了。

    京城西门外的官道上,高仙芝一袭棉袍,骑着一匹马儿,身后跟着两名背着包裹的仆役从西门而出,踽踽往西而去。在来到京城后,其实朝廷也没有按照圣旨上所言的押赴京城问罪,他的罪名已经在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他的惩罚也已经在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要他去京城,不过是玄宗要见一见他,表示一下皇恩的浩荡,陛下的仁慈,要他表达一番不杀之恩罢了。

    玄宗希望即便是被自己处罚了的臣子也一样对自己毫无怨恨,对自己忠心耿耿。起码在外表上是这样。高仙芝却没有让玄宗满足心愿,玄宗召见时他除了磕头便是一言不发的站着。三天时间,从潼关大营到京城这三天时间,他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不愿和他眼前的这些人说话,他觉得跟这些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出城五里外,官道旁积雪覆盖的长亭之中似乎有黑色的人影晃动。高仙芝并没有在意。长亭话别之处,或许有西去之人在此和亲朋好友话别,倒也不足为奇。长安四城官道旁都有长亭,一直绵延十里。五里一下马,十里一饮酒,这已经是一种习俗。

    然而,当高仙芝缓缓策马而过时,瞥见了坐在亭中一人背对自己而坐,身上披着黑色描金飞虎披风。满桌的酒菜摆着,却只有他一个人。两名普通打扮的仆役站在一旁,目光正朝官道上看。

    高仙芝觉得那背影很是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正皱眉思索之际,亭内一名仆役忽然来到官道上拦在了自己的马前。

    “这位先生,我家主人想请你进亭饮一杯酒。不知肯不肯赏脸。”那仆役打扮的人朗声道。

    高仙芝皱眉道:“我和你家主人素不相识,干什么请我喝酒?我要赶路西去,便不叨扰了。替我谢你家主人厚意。”

    那仆役尚未回答,便见亭内那人站起身来,缓缓转过头来呵呵笑道:“正因为你要西去,才要饮一杯这践行酒。堂堂大唐名帅高仙芝归乡,岂能无人送行。”

    高仙芝一惊,惊喜道:“兄弟,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京城了?”

    亭中人哈哈笑道:“可不是我么?除了我,又有谁记挂着兄长?快来喝一杯吧,酒菜都快凉了。”

    亭中之人正是王源,他离京之后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在京外小镇逗留,便是为了在此迎接高仙芝,伴他一起同行。高仙芝凄凉的心境因为看见了王源而舒缓了许多。在得知王源此次来京城正是为了救自己,而自己差一点便和封常清一样被砍头时,高仙芝惊愕不已,同时也感激不已。

    “哎,想不到我高仙芝竟然落到今日之地步,此次若非你来京援手,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贤弟,多谢你了。”高仙芝沉声叹道。

    王源呵呵一笑道:“你我是结义兄弟,你有难,我焉能不来。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封将军还是被杀了。杨国忠耍心机欺骗了我,实在是惭愧之极。得知封将军被杀之后,我便立刻离开京城,再也不愿见到杨国忠的嘴脸了。”

    高仙芝道:“很抱歉,因为我和封常清的事情让你和杨相国反目,本来你们的关系是很好的。”

    王源摇头道:“到现在你还以为我和杨国忠是一路人么?我跟你说白了吧,我和杨国忠之间便是相互利用。他需要我为他出力,我需要借助他的力量往上走,这便是我和他之间真正的关系。翻脸是迟早的事,更何况他要杀你。如果他这一次连你也杀了,那我也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好在他虽然阳奉阴违,但起码保住了你的命。兄长,莫要郁结于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官职没了,名声尚在,人尚在,这便比什么都重要。你一定会东山再起的。杨国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高仙芝呵呵笑道:“我才不郁闷呢。无官一身轻,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家中妻妾儿女都没有好好的陪伴,正好闲云野鹤一般回家多陪陪他们。我只是对封常清的死难以释怀。封常清忠心耿耿,于兵事上也很有见地,是个忠臣良将,只可惜死于奸佞之手,实在是不明不白。”

    王源叹道:“是啊,我和封将军虽交往不多,但数次接触也能看出他是个做事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对朝廷忠心不二之人,死的实在太可惜了。不过逝者已矣,兄长也不必太过悲伤,人都是要死的,将来泉下再见便是。我们活着的当努力求存,拼搏奋斗才是。来来,我们一起举杯告慰封将军的英灵,也算是祭奠他了。”

    高仙芝点头,和王源举杯起身向天祷祝,随后二人将酒缓缓洒在了雪地里。

第七二三章 蠢勇

    潼关东四十里外,近二十万安禄山的叛军除了三万留守洛阳之外,其余兵马尽数开赴此处。这一次是由安庆绪领军,史思明为副,安禄山则留在了洛阳城中并未亲自随军征战。因为安禄山正忙于享受洛阳皇宫之中的生活,正不可自拔。若非觉得严庄所言也有几分道理的话,安禄山怕是立刻便要宣布自己是皇帝了。

    十七万叛军驻扎在潼关东四十里处的沟天堑之外,他们也都知道沟天堑是天险之地,决不能轻易的冒进攻击。几日来叛军大营之中磋商不断,都在想着如何能突破沟天堑攻下潼关的办法。然而他们却一筹莫展,找不出合适的进攻之法。因为潼关的地势实在太利于守军了,对方的兵力又不少于自己,简直是老虎吃刺猬不知何处下口为好。

    就在叛军一筹莫展之际,潼关唐军大营中也是一片混乱的局面。高仙芝被贬离军中,封常清被杀,这让整个大唐军中的士气低落到了低谷。除了哥舒翰手下的五万兵马之外,其余的十万兵马都是安西和河西军,那都是高仙芝封常清手下的兵马,但现在高仙芝和封常清一个被贬一个被杀,叫他们如何能稳定军心?

    幸而哥舒翰的五万兵马是哥舒翰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倒还稳得住。李光弼身为河西兵马使也还算镇得住部分河西军,形势才没有变的不可收拾。然而这种混乱的时候,圣旨却要求大军立刻出潼关同叛军作战,这让哥舒翰和李光弼头疼不已。

    高仙芝离去的当天晚上,哥舒翰主持了军中的军事会议。当然,他必须请边令诚到场,因为他试图再一次向边令诚解释为何不能出兵潼关和叛军交战的原因。虽然哥舒翰恨不得一刀砍了边令诚,但此刻,边令诚代表着陛下,他不能不征求他的同意。

    帐内,边令诚得意洋洋的靠在大椅上,伸出肥胖白皙的手在火盆上烤着,眼睛眯瞪着听着哥舒翰苦口婆心的解释。那架势倒像是个主子在听取仆役下属的禀报一般,派头十足。

    哥舒翰说的口干舌燥终于自以为将情形分析的很明了了,这才道:“边监门,以上便是目前的局势,我大军出险要之地的潼关同叛军作战是大不利之行。故而,我希望边监门能将这情形上奏被陛下解释解释,请陛下不要逼着我们出关迎敌。等待恰当的时机,不用陛下开口,我也会率军出击的。”

    边令诚冷哼一声道:“哥舒大帅原来今晚要说的便是这些话,这话咱家耳朵听的都快起老茧了。这不是高仙芝封常清那一套么?封常清的尸体才刚刚下葬,高仙芝还在风雪之中去往京城请罪的路上,你们两位便想要步其后尘了?”

    李光弼忙道:“边监门,我们并非是要抗旨,只是将形势分析给边监门听。贸然出击的后果极其严重,我怕若一旦战败,潼关失守的话,会危及长安的安全啊。”

    “呵呵,陛下真是选的好将领,未战先说败。你们两位可是领军的将帅,你们都没有打胜仗的信心,还指望着兵士们如何拼命?二位啊,你们就不明白么?陛下是铁了心要夺回洛阳,你们就不能为陛下完成这个心愿么?你们可知道,为何是你二人成为平叛征讨大元帅?比你们合适的人多的很呢。那个王源不比你们名气响?还有赋闲在家的王忠嗣,那都是比你们合适的人选,但陛下为什么点了你们二人的将?你们想过没有?”边令诚叹道。

    “为何?我确实不太明白,我也觉得王大帅比我更适合担任这个大元帅,不知朝廷为何不让他来领军。”哥舒翰倒是老老实实的问道。

    “为何?因为你们二位最忠心,这便是原因。还记得两年前你们讨伐吐蕃之事么?”边令诚道。

    哥舒翰和李光弼同时变色,以为又要提及纳木错湖之败的事情。边令诚忙道:“咱家不是要揭你们的伤疤,那日我说的话不对,咱家给你们道歉。不过你哥舒翰也骂了我,还要打打杀杀,我也没计较,给陛下的奏折之中连一个字都没提,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哥舒翰和李光弼同时松了口气,但听边令诚道:“咱们只就事论事,谈及那场战役,你们虽然全军覆没,但是陛下心里其实一点都没责怪你们。虽然你们被降了职,但其实在陛下心目中,二位的地位不降反升。你们可明白这是为什么?”

    哥舒翰皱眉道:“恕我愚钝,我当真不知为什么。”

    边令诚摇头晃脑道:“无他,两个字‘忠心’而已。当时陛下下达了三路兵马齐头并进攻到逻些城下的圣旨,而王源和高仙芝两人并未遵旨而行。虽然事后陛下原谅了他们,但严格而言,那时候这两人的行为便是抗旨之行。而你们两位虽然中了埋伏全军覆灭,但你们二位却是忠实的执行了陛下的圣旨,你们才是对陛下最忠诚的人。那件事便是个试金石,陛下一下子便看清了谁是真正的忠心。明知险象环生,却不顾生死执行陛下的旨意,便是这件事让陛下对你们二人另眼相看。”

    哥舒翰和李光弼呆呆的发愣,他们没想到那次耻辱的失利却在陛下心中留下了那样的感觉,这当真不可思议。

    “咱家随侍陛下身旁,那件事之后,咱家不止一次听到过陛下叹息你们二人忠心耿耿的话。现在你们该明白陛下对你们寄予何等的厚望了吧,也该明白为何是你二人当上了征讨大元帅而非王源了吧。然而你们现在却还犹豫不决,难道也想让陛下失望么?二位,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啊。”边令诚语重心长的道。

    哥舒翰一股热血涌上脑海,脑子瞬间发热。他仿佛看见玄宗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殷切的看着自己说:“朕便靠你们了,朕最信任你们,你们最忠心,你们是朕最后的希望。”。一瞬间,哥舒翰像是全身灌注了巨大的力量和勇气,什么战局形势,什么战场谋略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为陛下效忠,不负陛下一片殷切之望,不能教陛下失望。

    “好,明日我便整军出潼关与敌决战,击溃叛军夺回洛阳,不负陛下之望。”哥舒翰冲口而道。

    边令诚哈哈笑道:“果然是哥舒将军,热血男儿,勇于担责。咱家期望着这两日便能写捷报回京,让陛下睡个好觉了。”

    哥舒翰道:“你就备好纸笔等着吧,一定会让你写了这封捷报的。”

    边令诚尖声呵呵而笑,站起身道:“罢了,你既有如此决心,咱家便放心了。怎么打仗我也帮不上忙,在这里坐着反而扰你们的心思,咱家还是回帐去呆着的好。告辞告辞。”

    哥舒翰起身抱拳,目送笑容满面的边令诚出了大帐而去。

    边令诚刚刚离开,李光弼便皱眉道:“你怎可答应他出兵接战?你难道不知其中凶险?”

    哥舒翰诧异道:“你没听他说的么?陛下对我们如此寄予厚望,难道我们还要让陛下失望么?”

    李光弼叹息道:“陛下或许真的如他所言对我们寄予厚望,但出兵迎敌可是大事,我们能不顾一切的这么做么?你可知道后果?一旦兵败,长安将危在旦夕,我们便是大唐的罪人了。这件事上,你怎可冲动行事?”

    哥舒翰不悦道:“我是遵旨行事,怎么是冲动?照你说怎么办?圣旨要我们出兵迎战,我们难道学高仙芝和封常清抗旨么?他们的下场你难道没看见?我也知道此战是有风险的,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倒是给我拿个主意。”

    李光弼皱眉不语,他若是有主意还说这么多作甚?

    “你也没主意,那我们便只能遵旨而行了。再说了,咱们兵马数量相差不多,难道便一定会败么?你未免太悲观了。叫我看来,未必会败,或许会一战建功。击溃叛军主力,我们两个便将名垂青史了。”哥舒翰呵呵笑道。

    李光弼摇头道:“封常清说的很明白,叛军的兵马战力高于我军太多,盔甲兵器装备也高出几个档次。咱们这十五万兵只有一半兵马勉强算是合格的精锐兵马。这种正面作战毫无花哨可言,凭的是硬实力对撼。你觉得能胜,我觉得很悬。守潼关必胜,出潼关作战必败。你若当真问我怎么办的话,我只有一个办法。宁愿我们被陛下下旨斩首,我们也不该做这冒险之事,将整个大唐社稷的安危置于险境。”

    哥舒翰面色尴尬,忽然呵呵冷笑道:“好个杀身成仁高风亮节的李大帅,看来我哥舒翰是贪生怕死之辈,在你李大帅面前简直如蝼蚁一般了。罢了,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尽可离开。我可以上奏朝廷,说你身子不适,回京休养。”

    李光弼皱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哥舒翰拂袖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傻,你可以告退了,我还要想一想明天出兵的事情。你明日一早便可回京,我便不送你了。”

    李光弼张张口,见哥舒翰背过身去不理,终于长叹一声,举步阔步出帐而去。

第七二四章 剧变

    西去的路上,王源陪着高仙芝谈谈说说,倒也逐渐将高仙芝郁结的心情舒缓了下来。由于高仙芝要回安西镇安顿家小,所以王源也陪着他借道陇右,到了陇右再分手。王源发出邀请,请高仙芝带着家小来成都居住,高仙芝先是不太愿意,但王源说自己将迎娶高墨颜,希望高仙芝能来主持婚礼,而且将来都在成都也能天天见面。高仙芝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本来以高仙芝的高傲,自然是不愿意来成都居住的,那会有寄人篱下之嫌。但既然王源要迎娶自己的妹妹,那么这可笑的面子便可放下,此刻的高仙芝对朝廷心灰意冷,将家人已经摆在第一位了。再说安西也不是自己的安西了,自己赖在安西镇其实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远离那里,去了这个牵挂还更洒脱些。

    王源很是高兴,高仙芝能来成都是件大好事,自己便可同他多多交往,从他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而且王源是打着主意的,将来若有机会,是要请高仙芝出山领军的,自己的剑南军缺少的便是像高仙芝这样的绝世帅才,既然朝廷不用,自己可不能暴殄天物。

    在陇右分手之后,高仙芝往西,王源往南赶回成都。这一去京城耽搁了不少日子,形势已经发生了剧变,王源需要抓紧时间赶回成都,他需要立刻整军准备出征了。

    那还是和高仙芝一起同行的路途上,那天是已经是天宝九年的正月初一,也正是两人离京越过秦岭之时。那一日,两人露宿于山巅,观赏雪后群峰林立的美景,权当做新年的消遣。但就在两人赞叹于大唐河山之美时,后方斥候送来一个让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潼关失守了。

    虽然在离京之后,两人一路上的话题都围绕着如何平叛展开,两人也一致认为,如果大军弃潼关而出战,那将是一场灾难。而朝廷执意要这么做,潼关将不可避免的要失守。虽然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当这样的消息传来时,两人还是都惊愕沉默,惶然于心。

    当时高仙芝站在山坡上,看着左右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峰,沉默半晌说了一句话道:“大厦将倾,大好河山即将破碎矣。”

    王源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只有他这个后世来的人才知道,潼关失守之后,长安也将沦丧。大唐王朝确实到了风雨飘摇的边缘。历史上长达八年的这场内乱,将一个繁华鼎盛的大唐变得战乱丛生,贫穷混乱的局面直接让这个王朝走向末路。高仙芝也许只是因为眼前的局面而发出的慨叹,但却无意间道破了天机。

    之后,潼关之战的具体战况也不断的传来,王源也得以知晓了整个战况的大概。

    年前的腊月二十九日,哥舒翰被朝廷的圣旨逼着率十五万大军出潼关与扎营于潼关以东沟天堑四十里外的叛军对垒。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攻击潼关的叛军喜出望外,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安庆绪史思明采纳了严庄之计,故意以部将崔乾佑率两万老弱残兵在前诱敌,而将精锐之兵埋伏于山谷之中伏击。本来应该主动出击的叛军反倒成了占据地利的防守方。而不该主动出击的唐军却成了进攻一方,简直教人大跌眼镜。

    战事一开始,哥舒翰使主力猛攻,崔乾佑的两万老弱兵马根本不是对手,被杀的大败往后逃窜。此时若哥舒翰收手,不可谓不是一场胜利。然而,玄宗的圣旨在头上压着,他的目标是击溃叛军夺回洛阳。而且他自己又热血上头,以为叛军不过尔尔,于是下令全军猛追溃逃之敌。

    从上午追到了晚上,崔乾佑终于成功的将唐军引诱到了山谷之中。于是一场惨烈的伏击战拉开了序幕。语言已经无法形容这场战斗的惨烈,十几万唐军被堵在山谷之中,埋伏的叛军精锐居高临下,先是以弓弩射杀,打乱唐军阵型之后在发动了凶猛的冲锋,将唐军十几万人几乎尽数歼灭。最惨的是,连哥舒翰本人也被叛军所俘,成为安禄山的阶下之囚。

    整场战役只打了一天一夜,大唐帝国赖以抵挡叛军东进的十五万大军便烟消云散,潼关也关门洞开。次日晚间,天宝九年的除夕之夜,潼关被叛军占领。长安城门户大开。

    王源虽然得到的是这场战役的口头描述,但王源能意会这场战斗的惨烈。对王源来说,此战唐军一旦出击,结果便是注定的。更别说哥舒翰在此战中还犯了许多致命的错误了。悍勇无谋的哥舒翰终于葬送了他的一切,顺带葬送了大唐帝国的十五万兵马。让长安城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的少女一般毫无抵抗的余地。

    一只战前便军心动荡的兵马,如何能不败?一只指挥权被监门将军和宝座上那个急功急利之人遥控的军队,又怎么能够胜利?这一切其实早就注定,甚至都无关战斗的人数,战力,兵力配比以及武器装备的优劣,这一战从一开始未交手的时候其实便已经输了。

    ……

    王源抵达成都的第二天,朝廷的圣旨便追着屁股而来。那是玄宗下旨让王源立刻领军出剑南陇右救援长安的命令,圣旨之中将王源大大夸赞了一番,说的天上少有地下绝无,希望王源能赶快带兵赶往长安救驾,因为叛军已经破了潼关,不久将兵临长安了。

    王源当然知道自己会接到玄宗的旨意。其实不用玄宗下旨,王源也知道,该是自己要出兵的时候了。此时,除了自己手里还有些兵马之外,谁还有兵呢?南方州府的兵马就算东拼西凑弄个十万八万的兵力,又怎能在短时间内赶到长安?朔方军太原战败之后,现在由刚刚被任命为兵马使的郭子仪收拢残兵退守于汾州,抵挡史思明手下的蔡希德部的进攻。就算郭子仪带着残兵收缩往长安,他那点残兵有怎能挡住气势正盛的叛军?眼下玄宗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手头的这点兵马了。

    王源丝毫没有意外,也没有半分的惊慌。自己从数年前便为了这一刻做了大量的准备。兵马已成规模,城池防御已经加固,粮草充足无虞。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心中便也有了底气。在叛军起事这近两个月来,王源已经无数次的推演了起兵的过程,当这一刻到来时,王源已经处变不惊,有条不紊。

    五天内,宋建功增援安西镇的一万兵马以及刘德海增援河西的一万兵马尽数被召回,现在防御外敌已经不是主要的任务,王源需要的是他们立刻回军备战。

    在宋建功刘德海以及姚州的李宓率军赶到成都集结后,包括转正的团练兵预备役兵马在内的剑南陇右两道兵力在十日内迅速集结,人数瞬间暴涨到了十四万人。短短十日,就像是突然膨胀的气球一样,王源不可思议的拉起了一只数量庞大的大军,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但他却做到了。

    这十四万大军除了留下三万人作为两道的留守兵马之外,其中将精选而出的十一万人将随同王源奔赴长安,参与平叛。整军这十余日里,朝廷连下三道圣旨催促王源立刻出兵救驾,足见形势的危急。王源也不得不立刻领军出征。

    天宝九年正月十五日清晨,一大早王源便起了床。家中妻妾们也都早早的起来,站在前厅等候王源。今日是王源出征的日子,众妻妾们早早便起来送别王源。当王源走出后宅来到前厅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王源笑道:“你们不用这样,打仗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惜的是,错过了和你们一起过新年,便又要错过和你们一起共度上元节了。”

    李欣儿微笑上前笑道:“你还知道今天是上元节啊?我瞧你忙的都不知道日子了。我们只是送送你罢了,顺便姐妹们煮了一碗圆子,你吃了再去吧。”

    王源笑道:“圆子么?那我要吃几个。上元佳节,那能不吃圆子。”

    李欣儿招手,大妹黄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元宵出来,里边有七八颗元宵,不过却是忽大忽小,忽圆忽扁。

    王源笑道:“厨下的厨娘今天是怎么了?圆子成了这副模样,怎么大小形状都变了。”

    李欣儿笑道:“这可不是厨娘做的,这是姐妹们做的,一人做了一只,煮在一起,你吃了便是将大家的心意全吃在肚子里了。”

    王源微微点头,朝站在身旁的诸女一一看去,兰心蕙、阮萝竹、青云儿紫云儿、还有大长腿高墨颜,一个个美艳端庄,各有美色,均痴痴的看着自己微笑。

    王源笑道:“六个人,怎么七只圆子?还有一只是谁?”

    李欣儿低低道:“还有一只是师傅的,就算她两年没见面,我们也还是记着她。”

    王源点头道:“说的是,你放心,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她的,团子我吃了,预示着今年便要找到她,大家一起团团圆圆。”

    李欣儿递过碗筷来笑道:“借你吉言,慢点吃,莫烫着莫噎着。”

    王源接过碗来,一只只的将圆子吃了。每个人做的圆子不但形状各异,滋味也自不同。王源每吃一只圆子,都能分辨出是谁亲手做的。

    形状圆润滋味清淡的必是兰心蕙做的,她喜欢清淡味道,做活也精致。张牙舞爪个头很大,里边包着肉馅的必是李欣儿做的,她做事大手大脚,但又希望自己能吃饱吃好,所以这是她的手笔。冬笋末馅的青云儿的力作,因为王源最爱青云儿亲手做的冬笋片。韭菜馅儿是紫云儿,因为紫云儿爱吃韭菜,所以定是要自己也爱上韭菜味。那一枚扁扁形状特异的则定是高墨颜亲手所做了,而且那团子仅仅是个团子,里边居然没有馅。这也符合高墨颜特立独行的个性。

    王源唏哩呼噜的一顿吃,很快便将所有的圆子吞进肚子里,抹着嘴道:“好吃,将来我要是不打仗了,必开个圆子铺子,你们都大展手脚,一定能赚很多钱。”

    众女娇声而笑,王源朝高墨颜招招手,高墨颜慌忙看了下众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

    “你阿兄过几日便要来成都,到时候你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什么的,我已经和三郎打过招呼,你可以去账上随便支用钱物。我不在家,安顿你阿兄的事情便交给你了。我本答应你阿兄,等他来成都便由他主持娶你进门,但现在却要拖延了。不过,等我回到成都,便娶你进门,好不好?”

    高墨颜羞涩的点头答应,慢慢退了下去。

    王源又看向李欣儿道:“家中一切你便多辛苦了,孩儿们你也多照顾,大小姐该到了请先生教认字的时候了。总之,一切你多辛苦,我却无法分身来照顾这些。”

    李欣儿笑道:“你放心便是,这些事还用你说么?待你想起来再说,黄花菜都凉了。安心杀敌立功,不要挂念家中。我们等着你凯旋而归的消息。”

    王源哈哈一笑,转身大踏步走出府门。

第七二五章 稻草

    朝阳照在山野之间,成都北郊大校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宛如蝼蚁。清冷的空气中,无数士兵呼出的白气凝结成一团笼罩在上空的云雾,在阳光下飘荡消散。十一万兵马在此集结,准备踏上征程。

    王源身上金灿灿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黑的披风迎风猎猎,他昂首站在高台上,对着十一万将士进行着出发前的训诫和鼓舞。

    “诸位兄弟,今日我等将出征,奔赴京城长安。国难当头,贼子作乱,陛下命我率军救驾,诸位兄弟随我一起去击溃叛军,救陛下于水火之中。陛下有旨,从即日起,我剑南陇右两军合并,更名为神策军。神策军将正式享有京城禁军的身份,成为南北衙禁军之外的一只禁军。各位兄弟,这是陛下莫大的恩宠,也是莫大的荣光啊。我神策军将可不能辜负陛下的恩遇,这一次可要好好的表现表现。”

    众士兵群情振奋,还没出征便已经成了禁军了,这便等于是坐地升官了。禁军的待遇可非同一般,那可是京城长安之中驻军的待遇。士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尔等跟随我杀敌,我保诸位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我希望尔等能不惧生死,不堕我神策军的威名。我王源手下,决不允许有怯懦之兵。当然,我不能保证尔等个个能活着回来,个个能升官嘉奖。我只能向尔等保证,尔等若战死,你们的父母会被我王源供养,你们的儿女会无忧长大成人。而你们战死之人的名字,我会刻在碑上,立于成都中街之中,受万人敬仰膜拜。尔等可愿随我杀敌死战否?”

    王源话音落下,十余万兵马齐声高呼:“愿意。”

    十多万兵马的呼啸声声振寰宇,周围山坡上的树木上的积雪都被震的簌簌而落,威势震天。

    王源满意的点头,高声道:“好,来人,立旗。”一名亲卫兵士擎出一杆绣着一只斑斓猛虎的紫色大旗,高高举起,在寒风中噗啦啦的飘扬,那是神策军的军旗。然后升起的是王源的帅旗,然后是各领军将领的将旗,片刻之后,检阅台上旌旗招展,猎猎有声。

    王源对着神策军旗帜握拳高呼道:“神策军必胜!”

    “神策军必胜!”十一万将士齐声高呼,大地轰鸣,山谷回响,嗡嗡不绝。

    “各将官各领兵马,立即开拔。”王源沉声下令。

    ……

    潼关陷落,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都城长安便已经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安禄山的叛军面前。潼关之后,在无险可守,而潼关距离京城只有区区三百里不到的距离,若叛军昼夜行军抵近,当可在十日内兵临长安城下。

    长安城中,潼关陷落的消息像是一枚重磅炸弹在城中炸开,惊的朝廷上下,满城百姓如炸了锅一般。这个消息也彻底将所有人惊醒,当安禄山起兵之时,没有人会想到形势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没有人认为,有朝一日安禄山的兵马将威胁到长安的安危。

    很多人长安城中的人在叛乱生起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他们依旧如常过着自己的生活。普通百姓忙着养家糊口过日子,富贵之家忙着宴饮享乐享受人生。远在千里之外的那处叛乱对他们毫无影响。因为他们都认为,总有人能平息那场叛乱,而大唐这条巨船也会永远的航行下去,绝对不会沉没。那些叛乱饥荒还有边境上的战争无非是水面上的小小浪花罢了。

    而现在,叛军已经到了面前,他们才赫然惊醒,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发现原来这艘大船并非那么的稳固,发现风浪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甚至有可能掀翻大船。

    朝廷之中也是混乱不堪,官员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到处乱撞,急于知道事情的进展和解决方案。大多数人其实并无参与解决的的权力,这时候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陛下以及朝中的几位权臣能够立刻拿出办法来。

    玄宗在潼关失守大军战败的消息送达京城之后,便立刻召集了杨国忠陈.希烈等一干朝中重臣商议对策。然而没有人能给出解决的方案,因为他们确实束手无策。当潼关的十五万兵马大败之后,在叛军面前已经并无多少兵马可以抵挡了。

    玄宗怒骂发泄了一番,将一干大臣赶出了自己的寝宫。但杨国忠却留了下来。

    玄宗瞥见杨国忠站在一旁,顿时心中怒起,喝道:“你干的好事,推荐了哥舒翰和李光弼领军,要朕贬了高仙芝杀了封常清,现在好了,哥舒翰这个蠢材不仅战败而且被安禄山俘虏了,有人说他已经投靠了安禄山。我十五万大军毁于一旦,现在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杨国忠低着头任凭玄宗责骂发泄一言不发。待玄宗发泄完了之后,杨国忠才跪地磕头道:“陛下万万息怒,莫伤及龙体。臣确实考虑不周,臣有过。然而事情并没到山穷水尽之地,臣有话要跟陛下说。”

    玄宗喘着气道:“你有解决的办法?刚才群臣在此,朕问计于你们,你怎么不说?”

    “陛下,臣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说,臣觉得还是私下里奏陈陛下为好。”杨国忠沉声道。

    玄宗眉头紧皱,见杨国忠直挺挺的跪着,于是摆手道:“起来说,你有什么回天之法?”

    杨国忠谢过起身,凑到玄宗身边道:“陛下,潼关既失,叛军不日即将兵临长安城下,眼下需要立刻命郭子仪率他的两万兵马从汾州驰援京城,加上李光弼手下尚有的两三万潼关残兵一起,这便有五万兵马了。然后京城的禁军也不得不调集数万前去拦截叛军。这样起码能够组织起十余万兵马在叛军来长安的路上拦阻他们。”

    玄宗皱眉道:“靠他们能阻拦住叛军么?”

    杨国忠沉默了片刻,沉声道:“陛下,臣不想说假话,就算将京城的禁军尽数调集去拦阻,恐怕也不能阻挡叛军之势。李光弼和郭子仪手下之兵都是残兵,他们都败在了叛军手下,定然士气低落,难以阻敌。至于京城禁军,臣不说陛下也知道禁军的战斗力如何?对上安禄山手下的虎狼之兵,怕是一触即溃。”

    玄宗怒道:“既知不敌,你为何要说这些?难道要他们去送死么?潼关一败,损失了十几万兵马还不够?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国忠忙道:“陛下息怒,听臣说完。臣的意思是让他们拖延叛军的步伐,只要拖住叛军,咱们便有时间调兵前来救驾。”

    “调兵?何处还有兵?”玄宗皱眉道。

    “陛下忘了还有王源么?”杨国忠道。

    玄宗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哎呀,朕都急的糊涂了,还有王源的兵马呢。怎么把他给忘了。不过,他手中没有多少兵马了吧。上次抽调了他五万兵力,他还能剩下多少兵?”

    杨国忠微笑道:“陛下放心,王源手中是不缺兵的,这两年听说王源训练了不少兵马,不过因为兵额所限,都以团练之名存于两道之中。现在若要他出兵平叛,他起码可以带出十万大军来。”

    “十万大军?”玄宗惊讶道。

    “是,起码十万兵马。”杨国忠道。

    玄宗满脸兴奋,但忽然斜眼看着杨国忠道:“原来你知道这些,只是一直瞒着朕。王源私自扩充如此多的兵马,你竟然替他隐瞒?”

    杨国忠忙道:“陛下,臣可不是替他隐瞒,他的超出兵额都是团练兵马,并不违背朝廷的规定,我也无话可说啊。不过,臣倒是给了他不少战备物资。此举确实是有些私心,但现在看来却是歪打正着,正好可以让他装备兵马。若陛下难以释怀的话,陛下可治臣之罪。”

    玄宗此刻那里还会去计较这些事情,如果王源手中当真能弄出十万大军出来,那么形势将马上不同。王源统帅下的十万兵马那么不是京城这十几万禁军所能比拟的,战力也不逊于叛军,目前看来,怕是只有王源率军救驾,才能保长安不失了。

    “陛下,眼下人心浮动,陛下可立刻拟旨,命王源火速领军前来救驾。另外需得立刻命禁军以及李光弼郭子仪率军在潼关到长安的路上拦阻叛军。这也是无奈之举,王源从剑南发兵到京城起码需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而潼关到京城,叛军只需用**日便可抵达,若不派兵拦阻拖延,恐王源还没领兵赶到,长安便已经丢了。臣可不是要他们去送死,只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下,要想保长安不失,便只能出此下策了。”杨国忠道。

    玄宗微微点头,确实好像只能这么做了,无论如何也要让王源赶到长安才是。

    午后时分,长安城中的公示之地贴出了政事堂发布的安民告示。告示上说,虽然潼关失守,但长安无虞。朝廷已经调集十五万兵马迎击叛军。另外剑南陇右节度使王源也已经率十万大军赶到京城救援,不日便将击溃叛军夺回潼关和洛阳。告示中告诉百姓们不要惊慌,朝廷自有应对之策,希望百姓们安分守己,在此时不要相信谣言不要自乱阵脚,以免中了叛军的诡计云云。

    此告示一出,城中顿时安定了不少。人们对于禁军的出击倒是没什么期待,但大唐双壁之一,出道以来百战百胜从未尝败绩的王源即将领军赶来救援,这是最大的利好消息。这给了京城百姓们一丝不大不小的安慰。如果王源来救长安,长安保住的机会应该大的多。

    当然,很多人抱着悲观的态度,他们已经打点好家当,准备一旦风声不对便立刻逃离京城。他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认为,朝廷其实已经无法抵御叛军的进攻,长安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至于镇国大将军王源的领军来援,因为距离甚远,也许根本就无法抵达长安,长安便已经落入叛军之手。一切都取决于派去拖延叛军步伐的兵马能否真正的拖延住叛军的脚步。

第七二五章 稻草

    朝阳照在山野之间,成都北郊大校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宛如蝼蚁。清冷的空气中,无数士兵呼出的白气凝结成一团笼罩在上空的云雾,在阳光下飘荡消散。十一万兵马在此集结,准备踏上征程。

    王源身上金灿灿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黑的披风迎风猎猎,他昂首站在高台上,对着十一万将士进行着出发前的训诫和鼓舞。

    “诸位兄弟,今日我等将出征,奔赴京城长安。国难当头,贼子作乱,陛下命我率军救驾,诸位兄弟随我一起去击溃叛军,救陛下于水火之中。陛下有旨,从即日起,我剑南陇右两军合并,更名为神策军。神策军将正式享有京城禁军的身份,成为南北衙禁军之外的一只禁军。各位兄弟,这是陛下莫大的恩宠,也是莫大的荣光啊。我神策军将可不能辜负陛下的恩遇,这一次可要好好的表现表现。”

    众士兵群情振奋,还没出征便已经成了禁军了,这便等于是坐地升官了。禁军的待遇可非同一般,那可是京城长安之中驻军的待遇。士兵们一个个喜笑颜开。

    “尔等跟随我杀敌,我保诸位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我希望尔等能不惧生死,不堕我神策军的威名。我王源手下,决不允许有怯懦之兵。当然,我不能保证尔等个个能活着回来,个个能升官嘉奖。我只能向尔等保证,尔等若战死,你们的父母会被我王源供养,你们的儿女会无忧长大成人。而你们战死之人的名字,我会刻在碑上,立于成都中街之中,受万人敬仰膜拜。尔等可愿随我杀敌死战否?”

    王源话音落下,十余万兵马齐声高呼:“愿意。”

    十多万兵马的呼啸声声振寰宇,周围山坡上的树木上的积雪都被震的簌簌而落,威势震天。

    王源满意的点头,高声道:“好,来人,立旗。”一名亲卫兵士擎出一杆绣着一只斑斓猛虎的紫色大旗,高高举起,在寒风中噗啦啦的飘扬,那是神策军的军旗。然后升起的是王源的帅旗,然后是各领军将领的将旗,片刻之后,检阅台上旌旗招展,猎猎有声。

    王源对着神策军旗帜握拳高呼道:“神策军必胜!”

    “神策军必胜!”十一万将士齐声高呼,大地轰鸣,山谷回响,嗡嗡不绝。

    “各将官各领兵马,立即开拔。”王源沉声下令。

    ……

    潼关陷落,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都城长安便已经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安禄山的叛军面前。潼关之后,在无险可守,而潼关距离京城只有区区三百里不到的距离,若叛军昼夜行军抵近,当可在十日内兵临长安城下。

    长安城中,潼关陷落的消息像是一枚重磅炸弹在城中炸开,惊的朝廷上下,满城百姓如炸了锅一般。这个消息也彻底将所有人惊醒,当安禄山起兵之时,没有人会想到形势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没有人认为,有朝一日安禄山的兵马将威胁到长安的安危。

    很多人长安城中的人在叛乱生起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他们依旧如常过着自己的生活。普通百姓忙着养家糊口过日子,富贵之家忙着宴饮享乐享受人生。远在千里之外的那处叛乱对他们毫无影响。因为他们都认为,总有人能平息那场叛乱,而大唐这条巨船也会永远的航行下去,绝对不会沉没。那些叛乱饥荒还有边境上的战争无非是水面上的小小浪花罢了。

    而现在,叛军已经到了面前,他们才赫然惊醒,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发现原来这艘大船并非那么的稳固,发现风浪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甚至有可能掀翻大船。

    朝廷之中也是混乱不堪,官员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到处乱撞,急于知道事情的进展和解决方案。大多数人其实并无参与解决的的权力,这时候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陛下以及朝中的几位权臣能够立刻拿出办法来。

    玄宗在潼关失守大军战败的消息送达京城之后,便立刻召集了杨国忠陈.希烈等一干朝中重臣商议对策。然而没有人能给出解决的方案,因为他们确实束手无策。当潼关的十五万兵马大败之后,在叛军面前已经并无多少兵马可以抵挡了。

    玄宗怒骂发泄了一番,将一干大臣赶出了自己的寝宫。但杨国忠却留了下来。

    玄宗瞥见杨国忠站在一旁,顿时心中怒起,喝道:“你干的好事,推荐了哥舒翰和李光弼领军,要朕贬了高仙芝杀了封常清,现在好了,哥舒翰这个蠢材不仅战败而且被安禄山俘虏了,有人说他已经投靠了安禄山。我十五万大军毁于一旦,现在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杨国忠低着头任凭玄宗责骂发泄一言不发。待玄宗发泄完了之后,杨国忠才跪地磕头道:“陛下万万息怒,莫伤及龙体。臣确实考虑不周,臣有过。然而事情并没到山穷水尽之地,臣有话要跟陛下说。”

    玄宗喘着气道:“你有解决的办法?刚才群臣在此,朕问计于你们,你怎么不说?”

    “陛下,臣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说,臣觉得还是私下里奏陈陛下为好。”杨国忠沉声道。

    玄宗眉头紧皱,见杨国忠直挺挺的跪着,于是摆手道:“起来说,你有什么回天之法?”

    杨国忠谢过起身,凑到玄宗身边道:“陛下,潼关既失,叛军不日即将兵临长安城下,眼下需要立刻命郭子仪率他的两万兵马从汾州驰援京城,加上李光弼手下尚有的两三万潼关残兵一起,这便有五万兵马了。然后京城的禁军也不得不调集数万前去拦截叛军。这样起码能够组织起十余万兵马在叛军来长安的路上拦阻他们。”

    玄宗皱眉道:“靠他们能阻拦住叛军么?”

    杨国忠沉默了片刻,沉声道:“陛下,臣不想说假话,就算将京城的禁军尽数调集去拦阻,恐怕也不能阻挡叛军之势。李光弼和郭子仪手下之兵都是残兵,他们都败在了叛军手下,定然士气低落,难以阻敌。至于京城禁军,臣不说陛下也知道禁军的战斗力如何?对上安禄山手下的虎狼之兵,怕是一触即溃。”

    玄宗怒道:“既知不敌,你为何要说这些?难道要他们去送死么?潼关一败,损失了十几万兵马还不够?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国忠忙道:“陛下息怒,听臣说完。臣的意思是让他们拖延叛军的步伐,只要拖住叛军,咱们便有时间调兵前来救驾。”

    “调兵?何处还有兵?”玄宗皱眉道。

    “陛下忘了还有王源么?”杨国忠道。

    玄宗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哎呀,朕都急的糊涂了,还有王源的兵马呢。怎么把他给忘了。不过,他手中没有多少兵马了吧。上次抽调了他五万兵力,他还能剩下多少兵?”

    杨国忠微笑道:“陛下放心,王源手中是不缺兵的,这两年听说王源训练了不少兵马,不过因为兵额所限,都以团练之名存于两道之中。现在若要他出兵平叛,他起码可以带出十万大军来。”

    “十万大军?”玄宗惊讶道。

    “是,起码十万兵马。”杨国忠道。

    玄宗满脸兴奋,但忽然斜眼看着杨国忠道:“原来你知道这些,只是一直瞒着朕。王源私自扩充如此多的兵马,你竟然替他隐瞒?”

    杨国忠忙道:“陛下,臣可不是替他隐瞒,他的超出兵额都是团练兵马,并不违背朝廷的规定,我也无话可说啊。不过,臣倒是给了他不少战备物资。此举确实是有些私心,但现在看来却是歪打正着,正好可以让他装备兵马。若陛下难以释怀的话,陛下可治臣之罪。”

    玄宗此刻那里还会去计较这些事情,如果王源手中当真能弄出十万大军出来,那么形势将马上不同。王源统帅下的十万兵马那么不是京城这十几万禁军所能比拟的,战力也不逊于叛军,目前看来,怕是只有王源率军救驾,才能保长安不失了。

    “陛下,眼下人心浮动,陛下可立刻拟旨,命王源火速领军前来救驾。另外需得立刻命禁军以及李光弼郭子仪率军在潼关到长安的路上拦阻叛军。这也是无奈之举,王源从剑南发兵到京城起码需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而潼关到京城,叛军只需用**日便可抵达,若不派兵拦阻拖延,恐王源还没领兵赶到,长安便已经丢了。臣可不是要他们去送死,只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下,要想保长安不失,便只能出此下策了。”杨国忠道。

    玄宗微微点头,确实好像只能这么做了,无论如何也要让王源赶到长安才是。

    午后时分,长安城中的公示之地贴出了政事堂发布的安民告示。告示上说,虽然潼关失守,但长安无虞。朝廷已经调集十五万兵马迎击叛军。另外剑南陇右节度使王源也已经率十万大军赶到京城救援,不日便将击溃叛军夺回潼关和洛阳。告示中告诉百姓们不要惊慌,朝廷自有应对之策,希望百姓们安分守己,在此时不要相信谣言不要自乱阵脚,以免中了叛军的诡计云云。

    此告示一出,城中顿时安定了不少。人们对于禁军的出击倒是没什么期待,但大唐双壁之一,出道以来百战百胜从未尝败绩的王源即将领军赶来救援,这是最大的利好消息。这给了京城百姓们一丝不大不小的安慰。如果王源来救长安,长安保住的机会应该大的多。

    当然,很多人抱着悲观的态度,他们已经打点好家当,准备一旦风声不对便立刻逃离京城。他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认为,朝廷其实已经无法抵御叛军的进攻,长安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至于镇国大将军王源的领军来援,因为距离甚远,也许根本就无法抵达长安,长安便已经落入叛军之手。一切都取决于派去拖延叛军步伐的兵马能否真正的拖延住叛军的脚步。

第七二六章 彷徨

    潼关之战中,因为和哥舒翰意见相左,发动攻击时,哥舒翰没有让李光弼和他并肩作战,而是将李光弼分派去了后军押运物资辎重之物。

    这其实是一种**裸的排斥行为,但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李光弼才得以和他的一万后勤兵马在山谷伏击战中幸免。当哥舒翰对着叛军的老弱兵马穷追不舍之时,李光弼无法阻止哥舒翰,但在十余万兵马被困在山谷之中遭受伏击时,李光弼却能够全身而退,并且在战后收拢了近一万五千名残兵。他没敢在潼关留下,而是带着这两万多名残兵败退向了京城方向。

    数日后,去往京城的途中李光弼接到了朝廷的命令,要他整军拦截叛军。李光弼不得不停下向京城行军的脚步,在一处叫高陵的地方选择了一处地势稍微有利的黄土高坡修筑工事。不久后,京城南衙五卫和北衙的两卫兵马抵达,兵力壮大到了八万余人。数日后郭子仪率两万朔方残兵赶到,兵力扩充到十万人,于是在高陵这个小小的地方,唐军暂时布下了防线,意图在此阻挡叛军西进长安的脚步。

    然而,郭子仪和李光弼其实心里都很清楚,凭着这十万兵马是绝对阻挡不住叛军的脚步的。两人手中的不到五万兵马中大多为老弱病伤之兵,而且都是败军,士气全无。再看看那些京城来的禁军,虽然一个个盔甲鲜明器宇轩昂,但从他们的行为做派便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

    每日清晨,这些禁军士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而且根本不训练,也根本不去挖掘构筑工事。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说笑摆乌龙,根本没有因为大敌将至而紧张起来。吃饭的时候,他们要吃肉蛋,青菜咸菜连看都不看一眼。而且这帮养尊处优的花架子禁军还看不起李光弼和郭子仪手下的边军,嘲笑他们兵饷低,装备差。别人干活的时候他们在旁哄笑叫骂。这导致了边军和禁军内部发生了多起摩擦和不满。

    郭子仪和李光弼看在眼里,均暗自叹息。但他们其实也毫无办法。他们知道,这些禁军一旦遇到叛军的攻击,怕是瞬间便要崩溃。这次阻击之战的结果必败无疑。偏偏他们还一个个自傲的很,几名领军的禁军大将军个个自负的不行,将叛军说的一无是处,说他们要将叛军踏成肉泥云云。

    郭子仪给了这帮禁军一个中肯的评价:绣花枕头,自高自大。井底之蛙,不知形势之凶险,必受其害。

    正月初九日午后,斥候骑兵禀报,叛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高陵以东三十里外,今晚便可抵达高陵。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郭子仪和李光弼立刻紧张起来,马上命兵马备战。而得之消息的禁军将领却满不在乎。禁军士兵们依旧散漫的到处乱走,根本没有任何备战的计划。

    当晚,叛军前军四万人抵达高陵东的平原上扎营,郭子仪和李光弼欲寻禁军将军们商议御敌之事,但他们赶到禁军驻扎的军营时,却惊讶的发现禁军军营中人马都已经全副武装。领军的两名大将军披挂整齐,正骑在马上大声发号施令。

    郭子仪忙上前道:“这是做什么?”

    一名大将军回答道:“你们不是一直担心叛军将至会如何如何么?今晚教你们瞧瞧我禁军的手段。看看我们是怎么踏平他们的前锋军营寨的。”

    “什么?你们要袭营么?”李光弼惊道。

    “是啊,趁他们立足未稳,先灭了他们的先锋军,挫了他们的锐气再说。”那大将军道。

    “不可啊,绝对不能去袭营。我们构建了工事,便是死守此处的。你们却要去和叛军正面交战?这岂非自寻死路?”李光弼道。

    “笑话,我看你们是被叛军吓破胆了,你们若怕便留在后方便是,我并不需要你们出兵帮忙。但你们来说这些章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的话,我可不答应。两位请回,不要耽误我们的袭营大事。”

    郭子仪和李光弼直接被禁军们给轰了出来。两人策马站在禁军军营之外,看着一队队禁军鱼贯出营,均感到心在下沉,心情压抑之极。

    “李将军,看来拖延叛军的脚步是做不到了。禁军这是去送死了,他们完全不知道叛军的厉害。他们一旦失利,我们这不到五万人是守不住这里的。与其如此,我看,我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郭子仪沉声道。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葬送手中这五万兵马。待会我们坚守工事之上,一旦守不住我们便火速撤离便是。我和你合并往北,攻敌侧翼,争取能夺回太原云中一带,看看能否牵制叛军的脚步。哎,但这么一来,京城危险了。”李光弼叹息道。

    郭子仪道:“京城丢了便丢了就是,一座城池而已。你我立即上奏请求陛下离开京城避祸。等待王大将军的援兵看来是不切实际的。京城丢了,再夺回来便是。若是被叛军伤了陛下,那才是大事呢。”

    “也只能这么办了。”李光弼点头道。

    ……

    这场夜袭之战丝毫没有任何的意外。对安禄山手下的叛军而言,这种夜袭简直就是小儿科。久在边镇戍边的兵马,对付这种夜袭的手段的经验老道之极,这种都被他们用烂了的战法早就在他们的防备之中。不要说还有严庄的提醒,就算上面没打招呼,叛军的前锋军也会自己加意的防备。

    所以,当禁军六万兵马耀武扬威的冲下高陵土坡,朝着叛军大营猛冲的时候,叛军们早已准备好迎击他们。迎接禁军的是黑暗中四面八方的箭雨,紧接着便是无数的障碍物拒马,再然后便是四周四起的伏兵和震天的呐喊声。

    毫无悬念,六万禁军只一个照面便被打成了原型,原来他们不是一群龙,而是一群虫。面对叛军们无情的碾压,大唐禁军撑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全线崩溃。数万兵马开始了大溃败,叛军兵马大肆追杀,杀死杀伤无数。若不是李光弼和郭子仪的兵马在后方依据地形用弓箭狙杀追兵,恐怕这六万兵马将会全部葬送。

    待到夜半时分,禁军兵马狼狈逃回的不过一小半人,两名信心满满的禁军大将军也不知死在了何处,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六万雄赳赳气昂昂的禁军两三个时辰后便只剩下了两万人不到,一个个灰头土脸惊魂未定。郭子仪和李光弼试图安抚他们,但他们早已吓破了胆,在几名领军将领的带领下连夜绝尘而去,将郭子仪和李光弼的不到五万兵马孤零零的抛在了身后。

    郭子仪和李光弼两人相对无语,他们低声商议了几句,觉得也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天一亮叛军必会发动猛攻,现在只剩下手下的这五万不到的老弱病残之兵,根本不足以抵挡叛军的前进脚步。若以螳臂当车,送了兵马的性命不说,还无法阻挡叛军前进,还不如趁着夜晚迅速撤离。

    两人商议了片刻,都下了决定。于是趁着夜色浓重,四万五千兵马迅速撤离挖了几天的工事的高陵土坡,一路往北而去。

    一日后,朝廷接到了高陵大败的消息,虽早在预料之中,但十万大军连叛军半日都没有阻挡便溃败,这是让人没想到的。这最后的十万兵马已经被击溃,叛军和长安之间再无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了,再过四五日,叛军便将兵临长安城下。

    本来已经缓和的局势再次紧张起来,长安城中也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虽然朝廷秘而不宣高陵之败,但小道消息早已流传,高陵十万兵马的大溃败其实已经不是秘密。长安城中上下人等已经大部分开始收拾家当,准备逃出长安了。

    兴庆宫中,玄宗也正打着和百姓们一样的主意。虽然连下三道圣旨给王源,但王源没有长翅膀,整军出兵抵达长安起码需要半个月。现在王源的兵马才刚刚出发离开成都,到京城还遥遥无期,而叛军却已经快到长安城下了。玄宗不得不第一次开始郑重的考虑个人的安全问题。他不能留在京城了,他不能等着安禄山破城,然后成为安禄山的阶下之囚。

    在他即位的数十年间,玄宗还从未有过一次考虑过自己的安全问题,而这一次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虽然尴尬无比,虽然恼怒无比,但这是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总不能呆在长安等安禄山来捉自己把。虽然玄宗说过多次要御驾亲征,要死守长安,打死也不离开长安云云,但那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第七二七章 仓皇

    (谢:moshaocong、风落sta、羽翎锋文三位的打赏,谢:100个可能、hulingren的月票。)

    抱着最后的希望,玄宗打算叫杨国忠来询问还有没有最后的办法保住长安。然而,没等他叫杨国忠进宫,得知消息的杨国忠便自己匆匆忙忙的进宫觐见了。这位平日里似乎什么事都能摆平,自己的任何事都能依靠他的大相国的第一句话便让玄宗失望透顶。

    “陛下……为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长安为好。叛军还有五六日便要抵达长安,还请陛下早做打算。长安城丢了不要紧,将来还能拿回来,但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大唐可就真的完了。”

    玄宗抄起案上的一本书砸在杨国忠伸长的脖子上,怒骂道:“朕要你想办法,不是要你劝朕走。你是相国,你没有主意,要你何用?”

    杨国忠搓着手不敢申辩,待玄宗骂完之后才低声道:“陛下,臣已经想好了,为了不让大臣百姓以及守城的士兵们恐慌,此次陛下出城便以西巡为名。这样不至于动摇城中军心。城中尚有六万禁军,他们会拼死守城,但陛下确不能呆在城中。”

    “不,朕要留在京城,朕要和将士们共存亡。”玄宗咆哮道。

    “陛下放心,长安城即便丢了,将来也会拿回来,眼下陛下必须离开避祸,好让守城将士没有后顾之忧。”杨国忠沉声道。

    “走?走去哪儿?朕能去哪儿?”玄宗跌坐龙座,喃喃道。

    “陛下,王源的兵马正在赶来,咱们便去找他去。和王源汇合之后,陛下身边便有十万大军护佑,安全当可无虞。然后臣会让王源安排兵马护送陛下暂时入蜀。目前看来,蜀地最为安稳,那里是也是臣的老家,王源将那里治理得很好,陛下可先立足成都,待收复长安平息叛乱之后再行回驾京城。”

    玄宗愣了半晌,喃喃道:“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杨国忠转头对站在一旁的高力士拱手道:“高爷,应该马上安排陛下离京,迟恐生变。你去和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商议商议,出行不能大张旗鼓,不能给人以弃城之感。时间紧迫,也许今晚便要动身。”

    “这么快?”高力士诧异道。

    杨国忠凑上前去,低声道:“据可靠消息,叛军骑兵已经在百里之外,明日恐便抵达长安城下。若是被他们阶段了通向外界的道路,那可是大麻烦。”

    高力士一惊,看了一眼玄宗,杨国忠道:“莫要告知陛下此事,以免陛下担心。依我看越早越好,不能耽搁。此事交给你了,我需得回府准备,天黑之后我再进宫见你。”

    高力士沉声道:“好吧,我这便去准备。”

    高力士急速找到了陈玄礼,将陛下必须撤离的消息传达给陈玄礼,两人立刻开始准备。若是以前陛下出动,那肯定是排场巨大,场面隆重。但这一次是仓促而走,说句难听话便也是在逃难,很多事便因陋就简。但即便因陋就简,也还是千头万绪。后宫嫔妃,皇子王孙不下数百人需要随驾离开。同时要安排车辆马匹护卫等等问题,几个时辰的时间简直是忙的不可开交。

    初更之后,终于将一切安排妥当。因为是低调离京,排场不能太大,护卫兵马不能太多,于是陈玄礼精选了一千龙武军,外加五百御林军禁卫和五百飞龙军共两千人随驾保护。同时加上太子后妃皇子皇孙内侍宫女等一干人等,组成了一只三千多人的随驾队伍。

    夜幕之下,玄宗携贵妃登上了一辆黑色的大车,这只三千余人的逃难队伍不敢掌灯,只悄悄的出了兴庆宫前往西门广场处和杨国忠汇合。

    待到了西城门内广场上,陈玄礼差点没气歪了鼻子,但见西城广场中停着上百辆大车,车上沉甸甸的都是金银细软等物。杨国忠和秦国夫人韩国夫人三家的车驾和随行人员居然比陛下的都不少,而且所有的金银财物全都带上了。

    杨国忠上前拜见了玄宗和贵妃,随后下令开西城金光门,车队陆续驶出城外。

    天色昏暗阴沉,寒冷的风无情的吹过,天空中又不知不觉飘起雪花来。在这样一个恶劣凄凉的夜晚,大唐皇帝玄宗便以这种方式离开了他的都城。

    当车队离开长安驶上了西去的官道时,玄宗忍不住掀开车帘回身朝长安城眺望。夜幕中,长安城静静的矗立,城墙城门如同沉默的巨人一般默默的凝视着他。玄宗心中难受之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也不知道这一去对自己将意味着什么。

    一代雄主,一手开创了大唐辉煌盛世的玄宗,在夜风中涕泪横流,伤心欲绝。

    夜黑风冷,雪深路长。

    玄宗的‘西巡’队伍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离开长安,沿着泥泞冰冷的官道艰难的跋涉着。夜风将大片大片的雪花裹挟着,砸在这一行车马行人身上,所有人都缩着身子,眼神迷茫无助的默默走路,整支队伍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马匹偶尔失蹄的嘶鸣声响起,除此之外便是呼啸的寒风略过路旁和旷野上的树梢时发出的唿哨声。

    昔日招展的龙旗,耀武扬威的仪仗都已经不见了。几面龙旗被冻的坚硬,像一只垂死的野兽挂在旗杆上,扛着旗杆的禁卫受不住风寒,乘人不备索性将它们丢在雪地里,也无人去说。金瓜仪仗黄罗伞盖在出京不久便被抛弃,举着这些沉重而无用的东西在雪地里跋涉是一件艰苦的事情,也无人去呵斥禁军们的行为。

    更惨的是那些随行的宫女和内侍,士兵们好歹穿着冬衣罩着甲胄,官员们自然也是穿的厚实骑着马或者坐着车,而这些宫女和内侍本来身子就孱弱,而且需要步行跟随队伍行走,脚下踩着的又是冰冷刺骨的雪水,其痛苦可想而知。很快便有宫女和内侍倒在了雪地里,也无人去管他们,因为每个人都在想着,快快远离京城,越远越好。

    ……

    远在数百里外,王源的兵马正驻扎在秦岭山脉的西口。由于辎重粮草携带太多,道路又因为雨雪的破坏而险阻难行,大军行进的速度比想象的要慢的许多。本来王源有把握在十五日之内抵达京城,但现在却起码需要二十天甚至更久,这让王源心急如焚。

    王源的急不是不能赶到长安保住京城,因为他知道,就算一路顺利,十五日抵达京城,那也是来不及救援的,叛军的速度要快得多。潼关一破,叛军必毫不停留的去拿下长安,自己根本赶不及。王源也不是急着玄宗的安危,因为他知道,玄宗肯定不会留在京城,一定在潼关被破之后,叛军逼近之前便会逃出长安。

    王源急的是其他人的安危。由于时间的错乱,王源已经难以肯定前方将会发生什么。在那个叫做马嵬坡的地方发生的一切是否会依旧发生。王源不想因为行程的耽搁而走在历史进程的后方,他必须要赶在历史的前面,方能改变那里即将发生的一切。所以,王源不能任凭大军慢吞吞的速度将自己拖慢行程,从而错过那里的一切,遗下终身之恨。

    他要去救秦国夫人,而且他还要在那里干一些自己早就想干的事情,他不能留在远处观望,任凭事情的发展。

    于是,在玄宗逃出京城的这个夜里,王源和柳钧率领三千精骑离开了大军,他们轻骑急进,顶风冒雪也正往东而来。

    【ps:这里做个说明,玄宗出逃应该是在六月,本书因为时间线已经扭曲,故而选择了正月寒冬之时,特此说明,以免考据党心中难安。】

第七二八章 梦魇

    一夜艰苦的跋涉,当晨曦微露时,车驾抵达了咸阳郡境内,整支队伍又冷又累困顿不堪。玄宗在大车之中也一夜未眠,车内的火盆早已熄灭,他和杨贵妃两人在车中早已冻得瑟瑟发抖,而且饿的肚子咕咕叫。

    玄宗实在受不了了,掀开车窗窗帘,朝外探头。他看见了骑马走在轿子旁的高力士,忙颤声叫道:“力士,力士。”

    高力士冻得嘴唇发紫,但还是赶忙策马过来道:“陛下,老奴在呢,陛下有何旨意?”

    “前面是什么地方了?距离京城多远了?”玄宗眯着眼忍受着刺目的雪光和风雪的扑面问道。

    “启禀陛下,前面是咸阳郡东。咱们离京城已经四十里了。”

    “哦哦,很好,很好。”玄宗的心放了下来,已经离开长安四十里了,便等于离开叛军的距离多了四十里,便更加的安全了。

    “朕又累又饿,大伙儿怕也是如此,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朕想喝点水吃点东西。贵妃也冷的很,生堆火烤一烤暖暖身子。你说好不好?”玄宗道。

    高力士忙道:“老奴遵旨。前方快到咸阳东郡的望贤驿了,不如到了望贤驿歇脚如何?”

    玄宗喜道:“甚好。就在望贤驿歇脚。”

    高力士直起身子,高声朝着前行的队伍叫道:“陛下有旨,前方望贤驿大伙儿停下来歇歇脚,吃点东西暖暖身子。陛下和娘娘要歇息片刻。”

    车马加快了速度,再行五里之地,果见官道旁有一座驿站,这是方便官道上传递消息或者是行走的官员兵马歇息的驿站,像这样的驿站,沿着官道每隔几十里便有一个。虽然是普通的驿站,但在此刻所有人的心中无异于是一种安慰。

    抵达驿站之后,陈玄礼带人冲进驿站之中搜索一番,却发现驿站中一片狼藉,驿站的驿卒早已不见了踪迹,里边的东西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乎被一扫而空了。驿站的客房和院子里还散落着不少动物的屎尿之物,臭气熏天。想必是驿卒们根本就没打扫,又或者是野地里的野兽夜晚闯入干的好事。

    高力士忙命几名身体都冻僵了的内侍和宫女进去打扫,在未清理之前,陛下和娘娘是无法进去的。玄宗和杨贵妃从车上下来,踩着凌乱的雪地行到驿站前的大树下。高力士早已亲自将大树下一块青石上的积雪拂去,还没垫上蒲团,玄宗已经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

    “朕实在累坏了,累坏了。”玄宗叹了口长气,拧着眉头看着周围狼狈不堪的兵马和随驾的人员。

    大树下的篝火升起来了,哔哔啵啵的红色火焰是此刻最让人觉得温暖的东西。众人围拢过来,李林甫李亨等人都纷纷过来向玄宗和贵妃行礼问安。玄宗也没有心情去和他们说话,只是一叠声的催促着高力士去弄些东西来吃。

    高力士高声命内侍拿食物和水来让玄宗和贵妃娘娘吃,却发现临行前装着给陛下和娘娘嫔妃们吃的食物的大车不见了,押解大车的内侍也不见了踪迹。

    “怎么回事?李德顺呢?叫他负责的御膳果品呢?”高力士怒喝道。

    “启禀高爷,李德顺的车在半路上掉到雪沟里去了,当时都忙着赶路,便弃了那大车。李德顺却不知去哪里了。”一名内侍回禀道。

    “这个猴儿崽子,定是怕事后责罚逃走了,要是抓到他,必将他千刀万剐。”高力士骂道。

    众内侍噤若寒蝉。玄宗摆手道:“罢了罢了,随便弄些吃的便是,朕饿得很了,不挑剔。”

    正安顿好兵马戒备守卫的陈玄礼走来,得知此事后忙道:“兵士的粗粮陛下和贵妃娘娘焉能食用?对了,相国的车驾几十辆,想必带了不少吃的。相国,你怎不去取些来让陛下和娘娘吃。”

    杨国忠面色尴尬道:“这个……我没带吃的。”

    陈玄礼皱眉道:“你没带吃的?那你的那几十辆大车里装的是什么?都是金银财宝细软之物么?你带着那些有何用?能让陛下果腹么?”

    杨国忠皱眉道:“陈大将军,我带什么走还用向你禀报么?我本以为陛下随驾的内侍必会带着吃食,所以便没有带那些东西。可谁知道装着吃食的车辆弄丢了呢?你冲我叫嚷什么?”

    陈玄礼怒道:“相国,你随驾西巡,却带着这么多的财产细软,这是打算从此不回长安了是么?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知道你的行为多么教人不齿么?”

    杨国忠怒道:“陈玄礼,莫要放肆。你倒要管到我的头上了,你想干什么?寻我的不是么?陛下面前你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还将陛下放在眼里么?”

    陈玄礼气的要命,正欲反驳,便听一旁面色苍白的秦国夫人道:“都莫要争了,我带的有吃食,已经命人去拿来呈给陛下和娘娘了。大家都辛苦劳顿,难免火气大了些,都省两句口舌,留些气力赶路要紧。”

    陈玄礼和杨国忠均悻悻然不再言语,玄宗垂着头微微的叹息。高力士忙道:“陛下,你怎么了?秦国夫人已经命人去拿食物了,很快就来了。”

    玄宗叹道:“朕不是饿的叹息,朕是在想,我们怎么就落到了如此的地步?感觉就在一夕之间,便狼狈若此?居然为了一口吃食便争吵不休。朕的大唐江山真的要完了么?朕的气数真的已经尽了么?”

    众人忙跪倒在地,杨国忠颤声道:“陛下息怒,都是臣的不是。”

    陈玄礼也道:“是臣没压住火气,陛下前往莫要伤心,这一切只是暂时的,臣等一定会保护陛下回到长安。”

    在旁的李亨等人均沉默不语,李辅国跪在一旁眼睛眯着,若有所思。

    秦国夫人其实也没带多少吃食,她只带了些自己路上吃的东西。果品糕点什么的也带了些,当这些东西呈到玄宗和贵妃面前时,简直比什么都珍贵。玄宗平日吃东西挑嘴的很,但此刻,吃着这些糕点简直美味之极,连吃了十几块,赞不绝口。杨贵妃支持吃了三两片喝了些水便不吃了。她的脸色苍白,显然是因为惊吓和劳顿所致。从昨晚突然被要求随着陛下出京西巡,一直到现在为止,贵妃娘娘都沉默不语,说的话没有超过十句。

    玄宗吃的高兴,旁边随驾的人可都饿着肚子。装着食物的车驾被丢弃之后,随行的百余名内侍宫女和嫔妃们都没的吃了。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陛下和贵妃吃而在旁咽着吐沫。到最后,陈玄礼不得不命禁卫士兵将随身所携带的不多的干粮奉献出来,众人凑着着吃了些干冷的面饼和炒面粉,嚼了几口积雪,便算是对付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吃饱了之后,玄宗的气力恢复了些,精神也好了些。在询问了前方的道路之后,玄宗决定不在此处逗留,而是继续赶路,争取在今晚赶到五十里外的金城县住下。金城县虽然是个小县城,但总是个歇脚之地,再说早些赶路远离京城,便也远离了危险一分,距离王源赶来护驾的大军的距离也近了一分。玄宗现在唯一想的事情便是赶紧见到王源,这心情比他当年见到杨贵妃时念念不忘的心情还要迫切。

    大队人马休息了半个时辰再次踏上漫漫西行的路程。

    ……

    陇右道西秦岭山脉之中,王源和柳钧率三千骑兵也艰难的跋涉在崇山俊岭之中。昨夜大雪,王源本想连夜赶路,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在山谷之中扎营休息,因为大雪覆盖的山野太过危险,一不小心便会落入积雪覆盖的悬崖之下。虽然王源和柳钧都心急如焚的要去救秦国夫人,但却也不能莽撞蛮干。

    晚上,吃过干粮之后,王源早早的便钻进帐篷里睡觉,他希望明日一早能精神奕奕的起来,应付一天艰苦的行程。三天时间他必须要带着这三千轻骑出秦岭山口,赶到那个地方。那里是历史的交叉口,是时间和空间的交错之地,自己必须赶到那里才能有所作为。听起来有些玄幻莫名,但事实便正是如此。一切都在向着那个点归拢,时间空间和人,你不得不承认这其中的莫名奥妙之处。

    王源数了一百只羊后睡了过去,半夜里,他做了个梦,感觉有人在他的帐篷里坐着,抚摸着他的脸庞,还温柔的亲吻着他的嘴唇。鼻子里嗅到的气息很是熟悉,睡梦中的王源觉得似曾相识,但迷糊中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香味,疑惑于这香味的记忆从何而来。这已经是王源很多次做过的这种梦了,在成都他便做了好几次这种奇怪的梦。

    山野之中的一声狼嚎让王源从美梦之中赫然惊醒,然后,他果真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帐篷里坐着一个黑影。王源吓的浑身汗毛倒竖,一把抄起了枕边的长剑挥剑砍去。

第七二九章 重逢

    “二郎,是我。”在剑光闪烁的那一刻,黑影轻声说了句话,让王源的剑凝固在半空之中。

    王源不可置信的发声问道:“你……你……你是表姐?”

    一只火折子被慢慢的吹亮,黯淡的火光之中,一张美丽的脸庞浮现在黑暗之中。端丽无匹,如大理石般的一张面孔,不是公孙兰还是谁?公孙兰举着火折,嘴角带着微笑,脸颊上却有两道泪痕。

    王源大叫一声,将手中的剑丢到一旁,从被窝里猛扑而过,一把将公孙兰紧紧抱住,口中叫道:“表姐,果真是你,你可想死我了,你都去了何处?两年了,你都没个音讯。”

    公孙兰泪流满面,反手抱着王源,轻声道:“二郎,我何尝不想你?日日夜夜,每时每刻我都在想念你。”

    王源缓缓推来她的身子道:“你骗人,既想念我,为何不辞而别?为何音讯全无?留下那封信来,说的没头没脑的,也不知什么原因,叫我牵肠挂肚?”

    公孙兰叹道:“一见面便要责怪我么?我有点冷,赶了几天的路才追上你们呢。”

    王源忙掀开被褥道:“快进来。”

    公孙兰羞得脸红,但还是背着王源脱了衣衫钻到了王源的怀里,两人紧紧相拥,亲吻不休。就别胜新婚,王源也忘了去问缘由了,将公孙兰拔了个精光,搂着她**光洁的身体恣意把玩,公孙兰闭目任君采撷,直到王源心满意足的伏在自己身上,这才亲吻着王源的额头低声说话。

    “二郎不问缘由了么?”

    王源翻下身子伸手在公孙兰身上轻轻的抚摸,低声道:“当然要问,你不正要告诉我么?我怕等着你自己招供呢。身为我王源之妻,忽然跑了几年没个踪迹,你当然要给我个解释。否则我必以王家家规教训于你。”

    公孙兰一笑道:“王家家规是什么?”

    王源凑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公孙兰羞的啐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源亲了她一口道:“好了,你可以说原因了,为何一去杳无音信?这两年你都在何处?”

    公孙兰伸着雪白的手臂轻轻的勾住王源的头颈,双目深情看着王源,低声道:“二郎,恭喜你有儿子啦。”

    王源笑道:“你怎知道?是了,你走时欣儿已然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给我生了个儿子,取名叫王忆。知道为何叫王忆么?”

    公孙兰笑道:“忆我是么?”

    王源点头正色道:“正是。十二娘说,她天天想起你,那几个月哭的眼睛都肿了。这孩儿生出来之后也喜欢啼哭,怕正是因为怀孕时十二娘心情悲伤所致。”

    公孙兰微笑道:“多谢你们了,时时记挂着我,这些我都知道。王忆是不是最近能蹒跚而行了?是不是年前在后园还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

    王源愕然道:“你怎么都知道?”

    公孙兰轻声道:“因为我从未远离。”

    王源一愣道:“怎么可能?我将成都府翻了不下十遍,派人到处寻找你,我自己都找了好多次,都没找到你?”

    公孙兰美目闪亮,低声笑道:“若叫你找到,我公孙兰的本事岂非白学了。不过,我倒是确实有几次被你差点发现了。在万里桥燕子巷那次,我亲眼看见你从我的门前经过,差一点便被你发现,可惜你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王源诧异道:“你住在燕子巷中?”

    公孙兰笑道:“是啊,之前住在别处,这一年来都住在哪里。”

    王源摇头道:“不可能,燕子巷中并无单身女子居住,我亲自查验的百姓住户,绝无可能。”

    公孙兰伸指头戳了下王源的额头道:“傻瓜,你就是个傻瓜啊。没有单身女子居住,却有孤儿寡妇居住是么?你可知道,你除了十二娘给你生的儿子,还另外多了个儿子么?”

    王源愕然道:“你是何意?”

    公孙兰搂住王源,嘴唇凑到王源的耳边道:“我……我离开是因为我发现自己也怀孕了,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不得不离开。然后,我躲起来生下了这个孩儿,孩儿也已经蹒跚学步了。”

    王源惊讶的张大嘴巴,呆呆看着公孙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既惊诧又狂喜。

    “你是说,你替我生下了个儿子?”

    “傻瓜,你没听错。欣儿被诊断出怀孕之后,我当时也正觉得身子怪异,听那郎中说的一些症状,怀疑自己也怀孕了。于是我便自己见了郎中诊断,果然是已经有孕两月。我当时又惊又怕,我和你不是夫妻啊,我又是欣儿的师傅,我怎能在府中停留,那是多么难堪的事情。于是我选择了离开。在外面生下了这个孩儿。”公孙兰柔声道。

    王源当然明白公孙兰的话,他早就知道公孙兰一直对和自己相恋耿耿于怀,困扰于伦常之序。能尾身于自己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但一直要自己保密,不能让众人知晓。虽然两人的事其实府中众人皆知,但起码面子上保有尊严。却不料因为王源在公孙兰身上花的功夫太多,终于蓝田有玉无法掩饰,所以不得已偷偷躲出去生孩子去了。

    王源一时想笑,一时又怜爱不已。这女人可算是被自己害苦了,一个人躲到外边生孩子,也不知道这两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我,我还当你看中了哪位俊俏郎君,随他浪迹天涯去了呢。我实在是太笨了,也太迟钝了,居然没注意到你的变化。都是我的错。”王源叹息自责道。

    “你确实太迟钝了。你还记得,我走之前的前几天晚上,你来我房中时,我和你……说的那些话么?”

    王源摇头道:“我那里记得那时候说的话,我和你说了千万句话,哪里一一记得。”

    公孙兰嗔道:“要不说你们男子都粗鄙迟钝呢。那天晚上,你……你……凶得很。我要你……温柔些,你就是不肯。我那时便是怕你……怕你伤了孩儿。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有孕了,想告诉你,却又怕告诉你。你自顾自己快活,我说的话你根本不听。”

    王源想起来了,公孙兰走之前的一天夜里,王源摸到她房里去钻被窝,那天晚上王源的兴致非常高,公孙兰被他折腾的求饶。王源本以为那是公孙兰的手段,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公孙兰从不扭捏,也许是故意用这种话语鼓励自己加油。没想到却是因为公孙兰已经怀孕,所以要他温柔些,不要伤了孩儿。

    王源咂嘴道:“我真是蠢得很,表姐每次都享受其中,那一次那般抗拒,显然是别有原因,我竟然没想到。蠢,我太蠢了。”

    公孙兰嗔道:“谁……谁每次享受其中了,还不是为了让你快意?你怎么不问我孩儿如何?”

    王源忙道:“是哦,孩儿呢?带来了么?我瞅瞅。”

    公孙兰嗔道:“这般寒冷天气,我如何能带他来?留在成都交于奶娘照应呢。”

    王源点头道:“说的是,孩儿长得像你还是像我?我希望像你。那定是个俊俏的孩儿。”

    公孙兰带着微笑道:“像我岂非太女儿气了,眉目口鼻像极你。对了,孩儿尚未起名,你这个当爹的不起,我可不敢起。只起了个小名叫做念儿。”

    王源呵呵笑道:“念儿,念的是我么?”

    公孙兰星眸闪动道:“你说呢?”

    王源俯身一吻,沉吟道:“便叫王平吧,当此乱世,希望天下太平无事,百姓平安吧。”

    “好,便叫王平就是。”公孙兰喜道。

    王源伸手抚摸着公孙兰的秀发,凝视她道:“你受苦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你我之事人人知晓,何必要自己把自己困住。让你我忍受这两年相思之苦。”

    公孙兰叹道:“这两年我也想了很多,其实我不畏人言,主要是我自己的心结难解。”

    王源笑道:“是啊,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那么你为何又选择现在回来了?”

    公孙兰道:“天下大乱,二郎要做一番大事业了,这时候我岂能再去想其他?我必须回来助你,我知道你需要我。”

    王源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很需要你,你还是那个识大体知大局的公孙兰,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公孙兰笑道:“我有那么好么?话说我在成都时夜晚去你房中多次,你都一无所知,睡的跟死猪一般。今晚我又轻易的进了你的帐篷之中,你的武技都丢了。我叫你的夜夜警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你根本就没练了。”

    王源挠头道:“怪倒是我总觉得好像有只眼睛一直盯着我,原来便是你。我已经很警觉了,但你是公孙大娘啊,谁能挡得住你进出?”

    公孙兰傲然一笑,得爱郎夸赞喜不自禁。是啊,这要求太高了,谁能挡得住自己的脚步,皇宫大内自己都能进出自如,更何况是王源的身边了。

    “天快亮了,咱们睡一会吧,天明之后,还要赶路呢。有什么话路上再说便是。我也有很多话要问你呢。”公孙兰低声道。

    王源点头答应,躺下身子,将公孙兰火热的身体搂在怀里,片刻后却又兴致勃勃,于是伸手摸索一番,公孙兰本想规劝,却被王源从后方一愬而入。公孙兰面红心跳,只得弓身而就,任凭王源进出驰骋,快意不休。

第七三零章 密谋

    玄宗西巡车驾于当日晚间抵达了金城县,算算行程,从昨日初更离京到现在,车驾已经行了近九十里的路程,可谓是行动迅速。平日玄宗出行,车马一日不过行二十余里便停下来歇息扎营,而现在一天走了平时四五天的路程,当真是绝无仅有。

    这一切都是因为后有叛军之故,在路上,长安的军情不断的禀报而来,叛军先锋骑兵已经兵临长安灞桥之东三十里,几乎已经到了长安城下了。这时候玄宗再累再疲也只能咬牙前进了。就像屁股后面跟着一只大老虎要吃人一般,这种情形下,便是个瘸子也能健步如飞,因为不跑的话便要被老虎给撕成碎片了。

    金城县只是个贫瘠的小县城,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平日里两个州官都不愿来此一游,但今日里却忽然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当县城的县令得知陛下西巡幸临此处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然后便跌跌撞撞的前来迎驾。若是以前,玄宗根本都不会让这些小县官有见驾的机会,但今日玄宗不仅见了他,还温和的和他说了几句话。

    金城县令牛尔乐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他太激动,太荣幸了。然而没等他表达激动兴奋感激之情,一旁一名身材高大面目黝黑穿着紫袍的官员便冷声告诉他,陛下今晚将在金城县落脚,着他立刻准备住处接驾。

    牛尔乐跑的打跌回身去准备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这位紫袍黑脸的官员便是当朝相国杨国忠。牛尔乐恨不能甩自己两个耳光,自己居然没有像相国行礼拜见,错过了这大好的接近的机会。

    金城县太小,整座县城只有一条主街,像样的房舍也没有几处,牛尔乐不得不下令全县官吏一起行动,将县衙大堂和后宅腾了出来,那是本县最好的住处了。县衙让陛下入住,太子相国等人便命本县的几名富户腾出宅子来让他们入住,至于随行的其他人员,便只能清空整条街,让官员和禁军们住下。但本县的百姓无处可住怎么办?牛尔乐县令给出的答案是:“今晚统统睡到城北的团练营去,点了篝火熬一夜便是,陛下来了,大伙儿吃点苦受点罪又怕什么?”

    于是,玄宗君臣总算是在日落只想安顿了下来。一天的奔波劳累和担惊受怕,所有人都困顿不堪。虽然牛县令安排的住处在住惯了高殿大宇亭台楼阁之地的玄宗和众人看来简直破烂的如马厩都不如,但他们也毫不挑剔。吃了晚饭后,玄宗和大多数随行之人便在散发着霉味,到处是灰尘的住处睡下了,而且睡得很香。

    天色漆黑如墨,北风呼啸着扫过夜空。主街上除了巡逻的禁军兵马便空无一人。几乎所有人都因为疲倦而入睡了,但在距离县衙百步之遥的张大户的宅子里,后宅的小小正房之中却亮着萤火般的灯光。

    这里是太子李亨的住处,此刻他正盘腿坐在冰冷的床上,下首李辅国躬身而立,角落里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阴影之中。昏暗的烛火摇弋不定,将三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的忽长忽短,像是恶魔的舞蹈。

    “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了。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希望殿下能当机立断,否则必将后悔终生。”李辅国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他丑陋的面容在阴影之下显得恐怖而诡异,只有他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像是黑暗中野兽的眼睛。

    李亨沉默着,眉头皱成一团,紧紧咬着下唇,身上似乎还在冒汗,因为他额头上竟然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这件事……从长计议吧,我不能做那样的事情,否则岂非被天下人唾骂一世,我不想这么干。”李亨颤声道。

    “殿下啊殿下,您不下狠心,将来必然后悔今日的决定。多么好的机会,你不去把握么?成了您便是大唐皇帝了。您隐忍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日么?难道你还要再等十几年?还要在战战兢兢中过日子?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眼下所有的兵马都是咱们的,龙武卫、飞龙军都是咱们的人,只要一起事,事情必成攻。然后殿下宣布登基,木已成舟,天下臣民便只能跟着您走,承认您的新皇之位。您还犹豫什么?”李辅国说话太急,都有些气喘了。

    李亨鼻息煽动,欲言又止了数次,终于下不了这个决心。李辅国跺脚道:“陈玄礼,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光坐在那里作甚?难道你也认为我的提议不可行么?身为我罗衣门的特别执事之一,你在陛下身边多年,我们可没让你做一件事情,现在该是你出动的时候了,难道你还打算憋着不动?”

    墙角阴影之中,身材高大的陈玄礼缓缓起身走到灯光下,站在李亨面前沉声道:“殿下,臣说几句吧。臣知道殿下心里在想什么,殿下仁义,无非是怕担天下人的言语罢了,这一点其实臣是比较赞赏的。臣其实也不太同意李内侍的办法,他的办法太过了。”

    李辅国一愣,沉声道:“陈玄礼,你……居然是不同意?来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陈玄礼沉声道:“李内侍,我不是不同意举事,而是不同意你要殿下杀了陛下让太子背负骂名。其实此次举事只需杀了杨家众人,便可解决一切问题。杀杨国忠,杀贵妃,杀秦国夫人,韩国夫人,杀光杨家的所有人,陛下将无所凭依。他们才是陛下的精神支柱,杀了他们,陛下也就心灰意冷了。”

    李辅国眼睛一亮道:“对啊,这是个好主意。不背负弑君之名,只断其根基。最好是让陛下下令杀了他们,这样杨家人的死便和太子也毫无关联了。让陛下亲自下令杀了贵妃,这事儿想想就让人兴奋。就这么办。”

    李亨打了个寒颤,哑声道:“当真要这么做吗,没有别的办法么?要不,我去劝父皇,让他传位于我,也不用杀太多的人了。”

    “殿下啊殿下,你怎么忽然变得妇人之仁起来。拿出杀李林甫杀荣王的勇气来啊,这是最后的关头了,成败在此一举。再过几日,王源的兵马便要前来迎驾,到那时,便再无机会了。你指望着王源听咱们的话么?绝对不可能。只有你当了皇上,王源才会死心塌地的臣服于你。就这几日时间,必须要成事。”李辅国沉声道。

    陈玄礼诧异的看了一眼李辅国,他惊讶于李辅国对太子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那不是一个奴婢对主子的说话,而是一个上官对待下属的语气。而李亨居然毫不动怒,反而唯唯诺诺。不过陈玄礼此时倒也不想多想。自从十年前自己和陛下的婉妃私通的事情被李辅国查出来之后,自己便无法脱身了,成了罗衣门的三名特别执事之一。他不得不听命于太子和李辅国,虽然他对玄宗有着深厚的感情,但他干的事情是杀头抄家灭族之罪,他也身不由己。

    “陈大将军,你觉得有几分把握?”李亨抬头看着陈玄礼道。

    陈玄礼沉声道:“十分。一定会成功。明日启程之后,往西六十里有一处马嵬驿,明日必是要在马嵬驿休息一夜的,咱们便在那里起事。逼着陛下将杨家人等全部诛杀,逼着他传位于太子。拿到传位诏书之后,我等则保着太子北上朔方治所灵武,据说李光弼和郭子仪的五万兵马退到了灵武。殿下便在灵武登基为帝,收拢臣民兵马再行平叛。马嵬驿是最后的机会,请陛下早作决断,否则便没机会了。”

    李亨道:“然则,王源的十万兵马怎么办?他要保着父皇去剑南怎么办?他若反叛怎么办?我们拿什么阻止他?”

    李辅国道:“殿下放心,王源是个聪明人。杨家人一死,王源必会另寻高枝。而殿下便是他要攀的高枝儿。你以为王源会为了陛下而死心塌地么?陛下对他之恩完全是因为杨家之故。现在陛下杀了杨家人,王源会怎么样?要知道王源和那秦国夫人关系可亲密的很,他手下的骑兵统帅是秦国夫人的儿子柳钧,那柳钧又怎肯罢休?再说殿下有了传位诏书在手,便什么都不怕,所有不服从的都是抗旨,都是叛贼。”

    李亨又道:“那么若父皇执意不传位,也不杀杨家人又当如何?”

    李辅国哈哈笑了起来道:“殿下,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你以为陛下会为了维护杨家人到了不顾自己安危的地步?你可错了。奴婢不是要说陛下的坏话,但陛下绝不是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到时候形势一变,陛下不答应也要答应。若陛下果真执迷不悟,那既然起事,也想不了太多了,到时候还要当机立断才是。”

    李亨的下唇都快咬出血来了,好像一切都唾手可得,但巨大的恐惧感还是笼罩着他,或者说是父皇的积威太甚,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慌。

    然而,对皇位的诱惑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就在李辅国和陈玄礼都有些为李亨的犹豫不决而丧气窝火的时候,但听李亨轻轻说了句道:“那便听你们的,马嵬驿中动手。”

第七百三一章 异常

    清冷的早晨,朝阳升起。阴沉了十多日,陆续下了数场大雪的天气终于放晴。阳光将山峰的影子投射在山谷间的雪地上,将大片的雪原变得半阴半阳,斑驳耀眼。

    山谷之中,王源率领的三千骑兵正在收拾帐篷,升起篝火,他们要烧些热水吃些干粮准备一天艰苦的行程。王源带着赵青和谭平正在检查昨夜马儿是否有冻伤的情形,而柳钧正兴奋的跟着公孙兰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清晨的时候,当看到公孙兰从大帅的帐篷里钻出来之后,柳钧和赵青等人都惊讶不已。都知道公孙姑娘失踪了两年时间,大帅疯狂的找了她两年,最近数月才渐渐淡了下来。而忽然间公孙姑娘又出现了,所有人都替大帅高兴。公孙姑娘在时不觉的有什么,当她离开时,才觉得原来公孙姑娘非常的重要。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情没有公孙姑娘在,总是觉得没有人能够有把握完成。而现在公孙姑娘终于回来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虽然是好事,但赵青谭平等人也有些尴尬。公孙姑娘轻易的便穿过了三千骑兵扎下的营寨,穿过四周的帐篷进到了大帅的帐篷里,这绝对是他们的失职。他们可大多是大帅的亲卫骑兵,居然毫无察觉。赵青和谭平将昨晚值夜的几十名士兵叫来大骂了一顿,这几十名士兵也很委屈,一夜未眠冻得要命,也没觉察到任何的动静,居然有人进了营寨,进了大帅的帐篷都不知道,当真是郁闷的不行。这幸亏是公孙姑娘,若是刺客的话,便大事去矣。

    “公孙姑姑,你这两年去哪里了?义父找了你好多次呢,我连成都城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你。义父天天念叨你,想着你呢,这次回来可千万别走了。”柳钧追在公孙兰的身边鸹噪着。

    公孙兰啐道:“去去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小孩子,知道什么想啊盼的?在这里乱说话。”

    “我都快十五了怎么还是小孩子?你瞧瞧义父一大早那张脸,笑的像朵花似的,走路起来也呼呼带风,我可好久没见义父这么有干劲,这么高兴了。话说公孙姑姑,这两年你是躲到深山里修炼去了么?不知又练成了什么武技,教柳钧开开眼成么?”

    “什么深山修炼,你当我是千年的狐狸精么?躲在山里修炼?”公孙兰嗔道。

    “是我说错话了,公孙姑姑莫恼。话说你这两年离开之后,你教我的那套剑法我可一点也没偷懒,练得也算熟练了,要不要我耍一耍给你瞧瞧?”柳钧嘿嘿笑道。

    “不用了,我相信你练得很好了,至少比你义父练得好。倒也不必练了。”公孙兰自顾整理着马鞍淡淡道。

    “哦哦。那公孙姑姑看在我这么勤奋练习的份上,可否再教点武技给我学学?我可是很认真的学的,不像义父,都荒废了。”柳钧嬉皮笑脸的道。

    “闹了半天,你是为了在我这里再套些武技去学,我还当你当真舍不得姑姑呢。”公孙兰瞪眼道。

    “绝不是,公孙姑姑回来我比谁都高兴呢。但我怕您一转眼又不见了,所以,先把话说在头里。公孙姑姑再离开之前,一定要先教我一套武技再走。”柳钧腆脸道。

    公孙兰哭笑不得,正欲说话,便见王源带着赵青和谭平大步踩着积雪走来。王源朝着柳钧喝道:“柳钧?兵马装备可都亲自检查了?不想去救你娘么?还在这里闲逛什么?”

    柳钧神情一肃,忙道:“我这便去准备。”说罢快步跑开。

    王源来到公孙兰身边微笑道:“这小子又在缠着你学武技了吧。”

    公孙兰微笑道:“是啊,他倒是勤奋好学,比有些人要好的多。有些人我教了他武技,他却弃之不顾。起码柳钧还当回事,勤奋练习。”

    王源哈哈笑道:“你这是指桑骂槐啊,我确实练得少,不过你教的那种修炼元力的气功我倒是常常练习,自觉进步不小。你也知道,我实在太忙了,有时候根本没时间去练习武技。”

    公孙兰啐道:“你当然忙,白天忙,晚上也忙。娇妻美妾一个个的往家里娶,外边的女人也不缺。这不,又要去救那个秦国夫人了。”

    王源呵呵笑道:“你居然吃醋了,看来是昨晚的家法不够,找个时间好好的家法伺候你。”

    公孙兰脸色羞红,啐道:“也不怕被手下人听见,当真是没有正形。你不是说时间紧迫么?还不抓紧吃些东西赶路?”

    说到正事,王源立刻收起了笑脸,正色道:“是要抓紧上路了。得到消息说,陛下的车驾是前日傍晚离京的,最多还有两日便要到马嵬坡了,我们一定要在两日内赶到马嵬坡,否则便来不及了。”

    公孙兰皱眉道:“你老说要提前赶到马嵬坡,为何是马嵬坡?那是个什么地方?有何特别之处么?”

    王源苦笑摇头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我只知道,马嵬坡上必有一番风雨。莫问了,咱们吃点东西抓紧上路吧。”

    ……

    玄宗的车驾一大早便从金城县离开往西,金城县令没有白忙活,临行前玄宗将他大大的夸奖了一番,给他升了咸阳郡别驾的职位,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牛尔乐差点没乐疯过去。然而,对于陛下提出的要求却是有些莫名其妙,陛下要牛尔乐准备些食物给圣驾带上路上充饥,这让牛尔乐有些发蒙。圣上西巡,难道居然没有带吃的东西么?瞧那些内侍婢女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样子,似乎是饿了几顿没吃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牛尔乐没敢多想,陛下提出的要求他当然全力满足。于是乎在圣驾启辰之前,牛尔乐挨家挨户的在金城县百姓家中凑了些鸡鸭鱼蛋之类的东西,装了一车让玄宗一行带上。

    金城县的百姓们算是倒了血霉,本来就是个穷苦之地,养了些鸡鸭猪羊都是家中换钱之物,没想到都被圣驾给搜刮一空。昨晚被逼着露宿城北军营校场冻了一夜便也罢了,现在还被敲了一笔。圣驾经过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好处,反倒遭受了土匪抢劫一般,简直是苦不堪言。

    圣驾离去之后,百姓们暗地里骂个不休且不提,单说玄宗的车驾继续往西赶路。虽然天气放晴,但道路覆盖皑皑白雪,被马蹄车轮一压,简直是一片沼泽泥泞,行动困难之极。

    就这样在雪地泥泞之中挣扎,玄宗坐在车里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好几次想下令停下来休息,但一想早些和王源汇合便早一分安全,这才竭力忍住。

    然而,杨贵妃却受不得这样的颠婆,她娇弱的身子那里经受过这样的折腾,整个人都已经蔫了。而且天气太冷,贵妃又没有穿太多的衣服,车厢里又冷的像冰窖,杨贵妃身子扛不住,竟然发起烧来。

    玄宗心疼的要死,终于忍不住下令停下车驾,从车厢之中探出头来叫道:“御医呢?爱妃病了,御医何在?快来瞧瞧。”

    高力士忙赶过去,一听叫御医,顿时傻了眼,回禀道:“陛下,没带御医一起出来啊,来时队伍要精简,御医什么的都没带他们啊。”

    玄宗皱眉怒道:“那怎么办?娘娘病了,不能走了。”

    正说话间,陈玄礼策马飞驰而来,来到玄宗的大车旁高声道:“怎么了?为何停下不走?”

    玄宗道:“爱妃发烧了,没有御医随行,恐怕不能赶路了。不如今晚就在这里宿营吧,待明日瞧瞧她的病是否好转。”

    “那怎么成?”陈玄礼大声道:“这里可不能停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的如何宿营?陛下,可不能因为贵妃娘娘生病了便耽误行程。咱们须得赶路才好。”

    玄宗皱眉道:“这是什么话?爱妃生病不能前行,难道不管么?陈玄礼,朕要你下令停军就地扎营。”

    陈玄礼拱手道:“陛下,臣不能遵旨,陛下为了贵妃娘娘一人便要耽搁大队行程,这是不应该的。陛下瞧瞧兵士们,一个个饥寒交迫冻得脸色发紫,又有谁喊着要停下来了?这里连个避风之处都没有,附近也没有可用的柴薪生火,今夜在此宿营的话,明早定有数百人冻毙于此,陛下难道为了贵妃的病便不管他们的死活么?”

    玄宗觉得很诧异,陈玄礼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这是绝无仅有的。他的口气很强硬,跟平日在自己面前的陈玄礼判若两人。不过玄宗倒也算是个善解人意的,很快便想到或许是因为跋涉艰难而心生焦躁,说话冲了些。而且陈玄礼的话也有些道理,为了爱妃而冻死几百士兵和随从,那是不合适的。

    “陛下,臣不是不管贵妃娘娘的病,臣希望能陛下和贵妃娘娘能坚持一下,前方二十里便是马嵬驿,到了马嵬驿便可歇息,那里有房舍院落可供休息避风,这样岂不是更好?”陈玄礼沉声道。

    “这……那爱妃的病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在这里病着发烧,万一有个闪失,朕可不依。”玄宗皱眉道。

    “发烧么?好办。臣有土法,挖谢雪给娘娘敷在脸上便可退烧。”陈玄礼道。

    玄宗皱眉道:“这是什么医治之法?本来就冷,敷上雪块岂非更冷?”

    高力士在旁躬身道:“娘娘需要喝点水才行,人发烧不喝水的话回烧干心肺的。”

    陈玄礼道:“好办。来人,用铜盆挖点雪化了给贵妃娘娘喝水解渴。”

    一名龙武军士兵跳下马来,从脏兮兮的雪地里挖了一盆雪,雪中枯枝落叶横七竖八的支棱着,那士兵胡乱用手将里边的树枝落叶扒拉掉。

    陈玄礼将铜盆递给玄宗道:“陛下,化了雪让娘娘喝便是。”

    直到此时,玄宗才意识到,陈玄礼不是因为劳顿而说话无理,他是故意的,他是真的要无礼。一旁的高力士也醒悟过来,和玄宗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陛下,坐稳了,要出发了,马嵬驿就快到了,陛下可不要再叫停车了,否则天黑前便赶不到了。”陈玄礼高声喝道。同时抽出马鞭在玄宗车驾的马屁股上狠狠一抽,拉车的健马吃痛冲出,玄宗一个没坐稳,差点摔在车驾的地板上,手中的铜盆也连雪一起‘咣当’倒在地上。

第七三二章 危急

    车队后方,杨国忠和秦国夫人韩国夫人的车驾紧随圣驾而行,押车的是杨国忠和杨家姐妹的府中卫士,人数只有四百余人。在来之前的路上,保护圣驾的龙武军飞龙军兵马并没有去管相国和杨家姐妹的车驾。然而,出金城县直到午后时分,数百龙武军禁卫慢慢的落到了车队后方,像是在断后,其实便是将杨家车队也尽数保护在其中了。

    秦国夫人首先注意到了这个情形,但是她并没有在意,而杨国忠则连这样的变化都没注意到,自顾坐在他那豪华的大车之中呼呼大睡,以弥补昨夜住在破落肮脏的屋子里没能睡踏实的觉。

    当玄宗的车驾在前方停下来之后,杨国忠也醒了过来,红着眼睛探头朝前方看,一边命人去询问出了什么事情。不久后消息传来,说是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似乎在发烧,陛下停驾想请御医诊治。杨国忠放下心来,只要不是突然有叛军出现,那便没什么大事。贵妃娘娘身子虚弱,这一路的颠婆她是真的受不住。杨国忠本有心将自己的豪华座驾让给贵妃和陛下坐着,但因为一开始没这么做,现在说出来反倒是罪过,索性不管不问了。

    但得到消息的秦国夫人却很着急,她知道小妹的身子娇弱,一听受了凉发了烧,顿时急着下车来,捧着随身带着的药盒子要去看望。然而她踩着泥泞的积雪泥水往前走了只有十几步,两侧便有十几名龙武军禁卫策马奔驰而来,马蹄踏起的污水溅脏了秦国夫人的石榴裙。

    “敢问夫人何往?”一名龙武军郎将高声问道。

    秦国夫人皱眉道:“听说娘娘受了风寒,本夫人想去探望探望。”

    “上面有命令,不准随意下车走动,请夫人回去大车上。”那郎将沉声道。

    “这是什么话?我去探望贵妃居然不准么?队伍停在这里,又不是在赶路,本夫人就算下车走走,也没什么不当吧。”秦国夫人皱眉斥道。

    “这是上面的命令,夫人范不着跟我们生气,我等只是执行军令罢了。”

    “上面的命令?陛下的圣旨么?还是陈玄礼的军令?本夫人去问问去。”秦国夫人怒道。

    “夫人请莫要为难我们,放夫人去问,岂非是要我们违抗军令么?我等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夫人还是回车上去为好。来人,请秦国夫人上车。”那郎将面带冷笑,沉声说道。

    几名龙武禁卫策马逼近,一名士兵拱手笑道:“夫人,请回车驾安静等待,不要叫我等难为。”

    秦国夫人怒道:“我只给娘娘送个药盒而已,你们为何拦阻?当真岂有此理。”

    “夫人,药盒我等可替夫人转交娘娘,但夫人必须遵照军令回到车中等待,请夫人配合我们的差事,免得弄得大家面子上不好看。”那郎将沉声道。

    秦国夫人虽然生气,但也觉得没必要跟这些兵将多言。她将药盒递给了那郎将,转身便朝杨国忠的车驾行去,她要让杨国忠出面去教训这帮没大没小的禁军。然而,她只走了数步,便立刻又被堵了回来,两匹健马踏着污泥拦在她的面前。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夫人的车驾在后方。”那郎将道。

    “我去看看我堂兄如何,这也不成吗?”秦国夫人真的怒了。

    “对不住夫人,命令是要所有人都不得离车,还请夫人回车上去。”那郎将冷声喝道。

    突然之间,秦国夫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她的脑海里闪过了王源跟她说了许多次的话,话里话外的暗示她杨家将大祸临头的意思在此刻显得格外的明晰。当时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到。

    眼前的情形绝对不寻常,这些禁军平日里见了自己都毕恭毕敬,说话都陪着笑脸。而现在,一个个横眉瞪眼,半点也不给情面,这已经很诡异了。而且,自己连去见杨国忠的权力都没有了,也就是说,其实自己和所有人都已经被隔离了。限制行动便是软禁,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一瞬间,秦国夫人脑海中闪起了拔脚就跑的想法,但她知道,若当真已经被禁卫软禁,跑是跑不掉的,只能相机行事了。

    秦国夫人吁了口气,换上了笑脸道:“也好,你们也是为了车驾的安全着想,本夫人能够理解。我这便回车上去,你等辛苦一下,将这药盒呈上去,给贵妃娘娘服一剂药,减一减病情。”

    “夫人放心,卑职必会呈上去的。”

    “很好,便辛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好让相国奖励你一番。”秦国夫人笑道。

    “奖励只是不敢,卑职的名字倒也不妨告知夫人,卑职是龙武军中郎将陈道乾,夫人将来要有什么吩咐,便可直接寻卑职便是。”

    本来秦国夫人问他名字是有威胁之意,这陈道乾倒也不怂,直接告知秦国夫人他的名字官职,言语中的意思是,你尽管来找我麻烦便是,我不在乎。

    秦国夫人无语,转身带着侍女回到自己的车驾中,放下车帘后一颗心又气又怒又恐惧,扑通扑通跳的猛烈。她隐隐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而且恐怕便是针对她们杨家的。停了片刻后,秦国夫人皱眉苦思起来,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或许该想办法将此通知杨国忠。杨国忠没有下车,怕是还根本蒙在鼓里。

    车驾不久又开始前行,前方又有百余名禁卫来到车队后方,护送在杨家车驾左右,显然因为自己刚才的行为,禁军又多派了兵马前来看守,事情已经很明显是针对她们杨家众人了。秦国夫人冷静思绪,想了片刻后掀开车帘,招手叫一名随车行走的侍婢过来,将一只手帕递到她手中,低声告诉她悄悄的走到杨国忠的车驾旁,将这只手帕交给杨国忠。

    那婢女忙点头答应,揣了手帕便慢慢的朝前方杨国忠的车驾行去,秦国夫人在车帘的缝隙里瞧瞧的看着,只见那婢女快要行到杨国忠的车驾旁边时,两名禁军士兵纵马而上,将那婢女拦住了。片刻后,那婢女被逼叫出了那方手帕。

    秦国夫人忙放下车帘,坐在黑暗里喘息。手帕中其实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方白手帕,秦国夫人只是想知道,能否通过这种方式和杨国忠传递消息,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秦国夫人既失望又害怕,迎接自己和杨家众人的倒底是什么?禁军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这是谁下的命令?陛下么?陈玄礼么?还是另有其人?

    真以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才让人更加的恐惧。此时此刻,秦国夫人无比的想念王源,多希望王源忽然带兵出现在这里,那便什么都不怕了。然而,车窗外是单调的雪原黑色的山岭枯黄的败草凌冽的寒风,根本连王源率军到来的一丝一毫的迹象都没有。

    玄宗的车驾旁,陈玄礼率领百余名士兵紧紧跟随着车驾,片刻也不离开半步。后方中郎将陈道乾策马而来,将手中的药盒递给陈玄礼道:“大将军,秦国夫人呈上的药物,说是要给贵妃娘娘服下退烧的药。”

    陈玄礼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连药盒子都没打开,一扬手,那药盒划了个弧线飞出官道,落在路旁的雪地里。

    “吃什么药?都要死的人了。”陈玄礼低声嘟囔道。

    ……

    崇山峻岭之间,三千骑兵正在崎岖的山道上奔驰。经过一天时间毫不休息的疾驰,王源公孙兰柳钧等人已经冲出了秦岭大山的怀抱,将山峦甩在了身后。

    前方便是山口,王源终于勒住了马儿,士兵们也得以趁机喘息,掏出水囊喝几口水。

    “拿地图来。”王源伸手道。

    谭平从怀中掏出羊皮地图来,上边圈圈点点画着线条和标记,那是王源这两年来命人绘制的从长安到陇右乃至剑南河西等地的地图。这次王源带出来的便是长安以西的详细地图。

    王源的手指顺着官道延伸的方向蔓延,在一处血红色的红点停留下来,轻声道:“出了山口,在行五十里便是马嵬坡了。不知陛下的车驾现在何处?”

    公孙兰道:“昨日不是说在抵达金城县了么?金城县离马嵬驿五十余里,车驾的速度一定不会很快,现在一定还没到。估计在二更之前便可抵达,但不知他们会不会半路歇息宿营,若是那样的话必是在明日午前抵达。”

    王源沉吟片刻道:“金城县到马嵬驿之间均是山野之地,他们无处可停留,应该会连夜赶往马嵬驿。而我们必须要在他们之前赶到。”

    “可是大帅,我们出山口还要行五十里,怕是赶不及吧。而且太阳马上要落山了,抹黑赶路可不容易,掉入雪坑之中可不是开玩笑的。”赵青沉声道。

    王源回头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沉声道:“无论如何要赶到,哪怕是赶夜路。你们给我听好了,这一次比任何事情都事关重大,甚至比咱们以前的所有领军出征打仗的事情都要紧急,无论如何也要赶到马嵬驿,听到了没有?”

    “卑职等遵命!”赵青和谭平等人肃然道。

    王源回头看了身旁的柳钧一样,但见柳钧紧咬嘴唇眼圈有些发红,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柳钧,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赶到的。”

    柳钧咬牙点头道:“义父不要为我担心,孩儿明白。如果我娘亲真的遇险,请义父准许孩儿将他们杀个精光。”

    王源冷笑道:“若是你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会将他们碎尸万段。都抓紧喝几口水,嚼两口干粮,时间紧迫,我们要赶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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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