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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七四章 殿上

    南熏殿虽非上朝正殿,但久在兴庆宫居住的玄宗已经将这里当成了上朝的大殿,故而殿中的布置同金殿无异。两排高大的朱色廊柱上,盘龙舞爪,气势恢宏。宝座上空无一人,两名婢女交叉打着羽扇静静而立,就像玉屏上的画中人一般。

    文武百官次第按部就班,百余人站在殿内却鸦雀无声,静静等候玄宗的到来。

    终于,侧首帘幕外,一声高亢的叫喊声响起,然后有人卷起了珠帘垂幕,玄宗昂首阔步从侧首而出,迈步走上宝座的台阶。他身后跟着身材高大的高力士,几名捧着锦盒的内侍以及十几名禁军带刀侍卫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分别来到宝座两侧站立不动。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官匍匐于地,高声跪拜。坐在抬椅上的李林甫也挣扎着趴在椅子扶手上行礼。

    玄宗消瘦苍白的面庞上露出笑意来。看着殿下一个个低下的头颅,玄宗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虽然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但每一次见到群臣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玄宗还是和第一次登基临朝时一样的激动。

    “平身平身,都起来吧。”玄宗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宝座上。一名内侍轻轻弓身,将冒着青烟烧着醒神香片的小铜炉摆在龙案一角。

    群臣纷纷起身,随后响起一片整理衣冠之声。

    玄宗微笑扫视全场,开口道:“诸位,今日上朝别无他事,是为了两位凯旋而归的大将抵京。故而朕想让他们在你们面前露露脸,同时接受朕的嘉奖。”

    众人的目光落在王源和高仙芝身上,所有人其实都知道今日上朝所为何事,倒也不用玄宗说明。陛下能为这两人上朝,也确实是恩宠备至,要知道,陛下近三个月来只上朝了数次而已。

    “去岁,吐蕃国同我大唐在石堡城爆发大战,吐蕃宵小侥幸小胜一场,气焰嚣张之极,竟然多方炫耀,侮辱我上国之威。故而朕决定派三路大军讨伐吐蕃,惩罚他们对我大唐的不敬。现在九个月过去了,吐蕃宵小得到了惩罚,割地赔款岁岁上供,此事大快人心。经此一事,周边宵小之国,应能感受我天国之威,怕是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了吧。哈哈哈。”玄宗高声笑道。

    “陛下天纵之君,前无古人后无追者。我大唐在陛下的治理下已经强盛冠绝当世,宇内无处其右者。这些宵小之国,一时得小利便狂傲自恃不知天高地厚,陛下这一回让天下人都清醒了些,明白我大唐天威凛然不可犯的道理。”杨国忠出列高声道。

    玄宗笑道:“国忠说的好,我大唐天威凛然不可犯。这一次算他们运气,本来朕可是打算彻底的灭了他们的。但时机未到而已。今后这些宵小之国再有冒犯,定斩草除根灭国以惩,再无今日的好运了。”

    群臣连连点头,几位老臣出列发言,言皆歌功颂德之事,说尽君王圣明之理。王源听的昏昏欲睡,本来就睡的晚,起的早。站在殿上都有些犯困。这些歌功颂德之事翻来覆去的听就像是在耳边数羊一般,差点让王源睡着了。

    高仙芝昨晚睡的很好,精神好的很,见王源有些萎靡,忙伸手拉了一下王源。王源微笑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要担心,我只是眯瞪一会儿,借你肩膀靠一靠。”

    高仙芝还没答话,王源的身子已经歪斜了过来,高仙芝忙腿上用力撑住,心中叫苦不迭。

    事实证明,王源忙里偷闲的打盹是英明的。十几名老臣纷纷就此事上前奏议,说的话大同小异,就像嚼过的甘蔗渣一样的索然无味。最后就连高仙芝也皱紧了眉头大气哈切来。下边百官打瞌睡打阿欠的不知多少,个个瘟头瘟脑的犯困。

    终于,玄宗似乎也受不了这些老生常谈了,摆手打断一名老臣的奏议笑道:“诸位看来都为这次大胜欢欣鼓舞,朕甚是欣慰。朕就想看到我大唐有今日之盛景。内有名相,外有良将。国力昌盛,兵马强大,百姓安居乐业。说起内有名相,左右相为国鞠躬尽瘁功不可没。而外有名将,我大唐也是名副其实。这几年我大唐国运昌隆,涌现了不少能够领军打胜仗的后起之秀。而王源和高仙芝,显然是他们当中的翘楚人物了。王源,高仙芝,上前来让朕瞧瞧。”

    高仙芝听到玄宗点名要自己和王源上前叩见,忙伸手掐了一下沉甸甸靠在肩头的王源。王源惊醒过来,见百余双眼睛都看着自己,一时不知所措。

    高仙芝低声道:“陛下要我们上前叩见。”

    王源这才清醒过来,擦了擦嘴边流出的水渍,迈步走向宝座之下。

    “臣王源、高仙芝参见陛下。”王源和高仙芝跪地叩首道。

    玄宗老眼昏花,并没有看到王源靠在高仙芝肩膀上睡觉的那一幕,脸上笑意盈盈,摆手道:“起来起来,诸位,这两位便是王源和高仙芝,想必你们都认识了。”

    “认识,岂能不认识。”群臣纷纷道。

    “即便认识,朕也要介绍介绍他们。这一位叫王源,本是我长安城的一介书生,朕读过他的登楼诗,惊讶于他的文才出众,给人印象深刻。后得国忠举荐,朕决意破格任命他为翰林学士院的学士。后来王源就任河北道黜陟使,同奚族人遭遇时无意间展露了军事才能。这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南诏国也是他给打的臣服的,现在吐蕃国也是他打的求和的。朕算了算,他出道以来,还没败过一场仗,是我大唐的常胜将军呢。”玄宗呵呵笑道。

    群臣中大多数人对王源的经历都很了解,但也有一些人直到现在才知道王源这么厉害。闻此言不禁发出赞叹之声。

    王源微笑拱手道:“陛下,常胜将军可担不得,陛下折煞微臣了。”

    玄宗呵呵一笑,伸手指着高仙芝道:“这一位……”

    李林甫忽然在旁开口,打断了玄宗的话:“陛下,这一位老臣来给诸位介绍如何?”

    玄宗笑道:“甚好,相国一直没说话,朕还以为你身子不适呢。”

    李林甫沉声道:“谢陛下关心,臣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但听陛下谈及这位高将军,老臣忍不住要出来说几句。”

    玄宗微笑颔首,李林甫指着高仙芝道:“高仙芝,安西四镇节度使。很多同僚甚至从来没有对安西这块地方有过关注,都认为安西孤悬在外,是西域蛮荒之地。对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怕是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却不知他的功绩。安西镇通过河西道于我大唐内陆连接,活生生将吐蕃和突厥两大劲敌割裂开来。而安西所在之地,原本是数十依附于突厥和吐蕃的西域小国。经过历代节度使的征战,我大唐在昆仑以西开辟了巨大的疆域,收服了众多的小国,成为我大唐臣属。而高将军便是收服这些小国的功臣。最近几年,高仙芝就任安西节度使之后,先后收服了包括小勃律国在内的十几个小国。足见其军功之大,才能之高。”

    群臣之中,有一人忽然出声问道:“敢问相国,西域之地偏僻蛮荒,对我大唐到底有何好处?还要派驻重兵在那里,耗费兵力去保护这些小国,并没有什么回报啊。”

    此言一出,居然有不少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李林甫叹息一声道:“蠢材,没想到这大殿之上还有人问出这个问题来。那一位是哪个部门的,请主官查一查他是怎么当的官,怎么能立足于金殿之上的。”

    那人吓了一跳,那是个新近入职工部的员外郎,并非是科举出身,而是因为治理洪水有功而被提拔入了户部。是个大老粗出身。哪里懂得很多的道理。大唐朝廷在用人上还是不拘一格的,很多人都是专业上的人才,科举并未唯一能当官的途径,特别是一些需要专业技能的官职。

    “李相国,何必如此?人家不懂你就解释给人家听嘛。陛下都没说什么,你这一言不合就要查人家的老底,罢人家的官职,这不好吧。这岂不成了你的一言堂了么?”杨国忠阴阳怪气的插话道。

    李林甫恨得咬牙,但面上却很平和,点头道:“说的是,是我太偏激了。这一位我认出来了,是工部的赵员外。淮河去年发大水,便是你带人疏导治理,救了很多百姓是吧。”

    那赵员外惊魂未定,咽着吐沫点头。

    李林甫道:“很好,我想赵员外的疑问肯定也还有许多同僚不知,今日便一并说给大伙儿知晓吧。毕竟有些道理并非人人都懂的。”

第六七五章 封赏

    “一国之强,在于国土辽阔,坐拥海内之地,四夷宾服,万邦来朝。这才是泱泱大国的强盛之气。故而莫看安西之地远离中原,但却是我大唐在西域诸国眼中的依靠。刚才有人说了,我大唐需得在安西镇驻扎重兵保护西域诸国。没错,这便是我大国必需要做的事情。天下归心万国来朝,凭的是什么?凭的是我大唐的强盛足以给这些小国以足够的威慑和保护。凭的是他们臣服我大唐而我大唐有绝对的能力保护他们的安全,凭的是宇内最强之国的实力。”李林甫侃侃而道,话语中满是自豪之意。

    群臣纷纷点头,为李林甫之言激发了胸中身为唐人的自豪和激动。玄宗面带微笑也缓缓点头。

    李林甫续道:“再者说,安西镇是我大唐国土,一个强大的国家的标志是什么?那便是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每一寸国土。不但要保护国土,还要开疆拓土,让我大唐的疆域蔓延到天边。若以安西远离中原便不管不问的话,那我大唐还有今日的威望么?恰因安西镇远离中原,故而才需要良将驻扎,而高仙芝便很好的做到了这一点。不仅让安西镇固若金汤,而且在几年时间里开疆拓土让西域小国臣服,大大扬我大唐之威,这是极为重要也是极难做到的事情。毕竟朝廷并不能给予及时的支援。”

    “说的很是啊,安西那么远,什么都要靠自己,没点本事可不行啊。”

    “是啊,这高仙芝确实有些本事。他的前面三任安西节度使都没干成的事情都被他干成了。确实有些门道。”

    “……”

    群臣低声嗡嗡议论着,对着高仙芝指指点点。高仙芝倒有些窘迫,被当朝右相在大殿上如此夸奖,还当着陛下的面,这让高仙芝有些不知所措。

    李林甫继续道:“以上说的这些如果你们还不明白的话,我便说些你们都能听明白的。简单而言,吐蕃突厥契丹是我大唐的劲敌。蛮夷之族觊觎我大唐之心不死。这其中最大的敌人其实便是吐蕃国。安西镇存在的战略意义便是在吐蕃国的腹背插上了一把刀。而这把刀还不时的在剜吐蕃人的肉。原本西域诸国都是依附于吐蕃国的,现在他们都转而投向我大唐的怀抱,这给吐蕃人是多么大的打击。吐蕃国再也不能从这些小国获取兵马和物资的支援,他们的国力也自衰弱了。此消彼长,这道理大伙儿都该能听的明白了。”

    群臣纷纷点头,这道理并不难懂,安西镇在吐蕃西边的拓展其实等于在吐蕃的后院放火。吐蕃人当然极为难受。

    “战略格局上而言,安西镇在吐蕃西北,河西陇右在吐蕃北方和东北,剑南在吐蕃正东。依附于我大唐的南诏在吐蕃西南。整个格局上吐蕃国是被我大唐包围了大半,整个吐蕃因为有安西镇的存在而变成了笼中之兽。此次我大唐三路大军攻击吐蕃,便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战略格局上的优势,我们想攻吐蕃何处便攻何处,主动权尽在我大唐手中。”李林甫抚须慨然道。

    经过李林甫这么一分析,很多人瞬间觉得豁然开朗起来,原来一个小小的安西镇竟然起着这么大的作用。毕竟是大唐相国,看的清清楚楚,分析的明明白白。

    “不知听了本相之言后,还有人觉得安西不重要吗?还有人认为在安西镇驻扎重兵是毫无必要的事情么?若还是不能理解,便想一想你们平日吃穿用度上的便利吧。你们喝着西域的葡萄酒,家里用着西域的驼绒毡毯,使唤着忠诚的昆仑奴,听着西域胡姬的轻歌曼舞,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怎么来的?可都是要拜安西镇所赐呢。当然也有河西道连接安西镇,打通这条通向西域诸国的商道有关。安西之地并非无用,而是大大的有用呢。”李林甫抚须呵呵而笑,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玄宗哈哈大笑道:“相国果然好口才,朕很久没听相国这么慷慨陈词了。话说当年相国接任相位时,朕经常听到你的长篇高论。这几年朕都很少听到你的高论了。”

    李林甫拱手道:“陛下,老臣老了,那里还有那么多的激情长篇大论。再说陛下耳朵也听的起老茧了。今日是见了高仙芝高将军,这才有感而发。似高将军这等将才,朝廷该大力的嘉奖才是。他可是以一己之力在安西镇开辟了大好局面的。”

    玄宗笑道:“那还是自然,今日不正是要给这两位功臣嘉奖么?”

    王源面带微笑冷眼旁观,李林甫今日这一番表现是不同寻常的,联系到刚才在大殿外他主动邀请高仙芝会面的情形以及高仙芝即将身兼两节度使的位置,李林甫今日这番做戏确实是煞费苦心。很明显他是要博得高仙芝的好感,一边进一步的接近拉拢高仙芝。像高仙芝这样地位的人,一旦加入某一阵营,那么在朝中说话的份量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玄宗心情很高兴,站起身来笑道:“这二位你们应该都清楚他们是谁了吧,朕也不啰嗦了,二位功臣怕是等的已经心焦了吧。力士。”

    高力士趋步躬身道:“老奴在。”

    “宣读圣旨吧。”玄宗摆手道。

    “老奴遵旨。”

    高力士将拂尘搭在臂弯之中,从袖子里伸出苍老的手指抖动了数下,一旁的内侍忙将捧着的锦盒打开呈上,高力士从锦盒中捧出圣旨来迈步走到阶下。

    “王源,高仙芝接旨。”高力士高声道。

    王源和高仙芝忙跪倒在地,垂首听候圣旨。殿中群臣也鸦雀无声,静静等候陛下会给这两位凯旋之臣什么样的封赏。

    “大唐煌煌、威名远扬;功臣昭昭,分封四方。安西军节度高仙芝、剑南军节度王源,领军伐寇,战果烁烁。今领军凯旋,当予嘉奖,以示皇恩。经朕同政事堂左右相,六部御史台百官共议,特进安西镇节度使高仙芝冠军大将军衔,兼领河西道节度使。加兵部侍郎。授开国县公爵,赐食邑一千二百户。赏钱十万,布百匹。进剑南节度使王源镇国大将军、兼陇右节度使。加御史中丞。授开国郡公爵,赐食邑两千户。赏钱十万,布百匹。钦此。”

    圣旨并不出人意外,最重要的两个职位便是河西节度使和陇右节度使的兼领,这一次也顺理成章的到了手。而略有些意外的便是高仙芝被加授的兵部侍郎职位和王源御史中丞的职位了。虽然两人在外牧守一方,根本不可能履行兵部侍郎和御史中丞的职责,这两个职位也是象征性意义大一些,但地方大员一旦被授予这种核心的职位,便是指明了方向。亦即是说,这两人随时可能被调往京城进入朝廷权力的核心,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暗示。

    而王源也的武官级别被授予镇国大将军之后,也正式进入了正二品的行列。若不论文武官职的区别,正二品的职位便已经是同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等人并列了。而六部尚书的官职只是正三品上而已,比之王源还差了一级。高仙芝也是官职直线飙升,虽然他是正三品上的冠军大将军,但之前高仙芝还只是个三品下的归德将军,这次连跳三级不说,还被授了县候爵位,有了食邑。这已经是超出高仙芝的意料之外了。

    王源和高仙芝高声谢恩领旨,叩首感谢皇恩浩荡。

    玄宗微笑道:“你二人为国立了大功,朕对有功之臣的封赏从不吝啬。你们要再接再厉,不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王源和高仙芝连声应诺,叩谢不已。

    “王源昨日所言,朕也想了很久。哥舒翰和李光弼虽有过失,但也是朕的忠臣良将。朕已经命人去河西陇右下旨给他们,宽慰他们二人,并给予嘉奖。其余有功之臣,你二人的名单报给兵部,经政事堂审核朕一概准许。总之,所有此战有功之臣,朕都会给予嘉奖的。”

    “多谢陛下,皇恩浩荡,臣等替军中将士叩谢陛下隆恩。”王源和高仙芝再次叩谢。

    玄宗起身呵呵笑道:“罢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朕也有些乏了。你二人必要和诸位一起去庆贺,朕便不扰你们的兴致了。”

    高力士高声道:“退朝。”

    百官纷纷跪倒待玄宗下了宝座进入侧殿之后,这才纷纷起身,殿中的气氛也终于活跃起来。那些打瞌睡的官员一旦退朝立刻便精神奕奕,有的上前给高仙芝和王源两人道贺,有的事不关己三五成群约好去何处消遣,瞬间满殿死鱼变成了一塘水鸭子。

第六七六章 池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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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源拱手朝众人还礼,一转眼便见李林甫已经命人将高仙芝叫到身边,正微笑满面的和高仙芝说话。杨国忠皱眉将王源拉到一旁道:“瞧见没?我说的没错吧,李相国已经开始拉拢高仙芝了。你去叫那高仙芝一起出宫,中午我做东,给你们设宴庆贺一番。”

    王源微笑摇头道:“左相,此时去叫他岂非太着痕迹了。你放心便是,高仙芝可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拉拢的人。左相不必为此太过担心。”

    杨国忠跺脚道:“真要被拉过去,便晚了。”

    王源正色道:“左相,你莫要为难我。高仙芝若是和李林甫投缘,旁人也无可奈何。就像我王源和你左相投缘一样,人各有志,你又何必如此?你若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自己去找高仙芝说话,这种叫我去做,我是不会去的。”

    杨国忠愕然道:“高仙芝若是给我脸色,我又何必找你?你和他不是结义兄弟么?哎,罢了。哪一天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你便知道我杨国忠不是杞人忧天了。我看着高仙芝跟你结义也是有所企图的,莫不是要把你从我身边拉走么?王源,我待你可不薄啊。”

    王源苦笑道:“左相,你这也想的太多了吧。我建议回家好好的歇一歇,好好的睡一觉,你这话已经说得离谱了。”

    杨国忠自知失言,忙打着哈哈道:“开个玩笑罢了,我要去政事堂坐堂,中午才能回府,这便先走了。庆功宴改在晚上吧,你可一定要来。高仙芝来不来便随他吧。”

    王源点头拱手,目送杨国忠急匆匆的离开。

    杨国忠太多疑了,他说的可不是玩笑,恐怕听到自己和高仙芝结拜之后他便有这样的怀疑了,刚才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罢了。这个人疑心病这么重,控制欲也很强,恐怕他还打着要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注意,那他可大错特错了,自己可不是被人控制摆布之人。

    王源一边想着,一边缓步朝殿外走。不时有官员再旁打招呼,说着些套近乎的话,王源微笑拱手应对,脚步不停出了南熏殿往台阶下走。

    行到白玉栏杆拐弯之处,猛听得有人冷冷的在身后说话道:“王节度使今日可好露脸啊,升官加爵,喜气洋洋呢。”

    王源扭头看去,但见李辅国站在身后的台阶上,正冷冷的冲着自己笑。

    王源回身笑道:“原来是李内侍,有礼了。”

    李辅国缓步走近,拱手道:“我正等着给你道喜呢。”

    王源道:“多谢多谢,皇恩浩荡,无以为报,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李辅国冷笑道:“皇恩确实浩荡,但除了皇恩,其他人便都不顾了是么?譬如太子之恩,譬如罗衣门提携之恩。”

    王源心道:“来了,这家伙特意堵在殿外就是要自己解释的。”

    “怎么会?没见我正要去往少阳院么?刚才人多,围着我道贺。一眨眼便不见太子殿下和你们了,我这正甩脱了他们想去少阳院拜见太子呢。”王源微笑道。

    李辅国阴测测的一笑道:“那正好,太子殿下也必是很想见你。殿下在龙池旁散步,你若想见他便随我来。”

    王源知道这一劫是躲不过了,终究是要面对李亨,于是深吸一口气伸手道:“有劳李内侍引路。”

    李辅国转身迈步便走,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御道往东拐入一条僻静的小道。小道两旁花树茂密,绿树红花仿佛知道严冬将至,正在拼命的争夺最后的时秋光竞相开放。

    李辅国脚步迅捷,一路引着王源来到一处垂门前,回身来对王源道:“请吧。”

    王源道:“不是在龙池之畔么?”

    李辅国皱眉道:“你进不进去?”

    王源稍一诧异,耳中便听到寂静之中的簌簌衣衫响动之声,在小道的两端,几名身着内侍服饰的男子缓缓现身。从他们走路的姿势和步态来看,那都是些会武技的高手。

    “李内侍,这是何意?”王源皱眉道。

    李辅国漠然道:“莫要多想,这是保护太子安全的贴身侍卫,太子就在园子里。此园临池,我可没有骗你。”

    王源知道别无他法,眼前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难道还能转身逃走不成。于是整整衣衫,迈步而入。

    垂门处一条小道继续通向假山花树深处,王源沿着小道往里走去,拐过一道屏风般的大假山,耳中便听到了风声和水声。紧接着眼前豁然开朗,树木假山之后便是龙池之畔。一汪碧水尽在眼前,岸边杨柳依依随风摆动,粼粼水波在秋阳下闪烁金光,随风拍打着岸边的石堤,发出‘款款’之声。

    龙池岸边的河堤上,太子李亨正负手而立,站在堤岸上面朝龙池之水,仿佛在欣赏风景。

    李辅国缓步上前,来到太子身后弓着身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太子李亨动了动身子,摆了摆手。李辅国快步回来,对王源道:“殿下着你上前回话。王源,我告诉你知晓,你今日需得为你的行为作出解释,老老实实的解释,不得有半点隐瞒。否则今日是你升官加爵的好日子,怕也是你人生中最后一个好日子了。”

    王源故作愕然道:“李内侍这话是何意?”

    李辅国冷声道:“是何意你自己心里清楚。还不快去,莫非要我命人押着你去不成?”

    王源心中恼怒,但也不能发作,只得装作一脸迷茫的样子朝太子李亨站立的堤岸走去。来到李亨背后,王源躬身行礼道:“臣王源见过太子殿下。”

    半晌无声,也没有任何动静,李亨像是一座雕像矗立在王源面前,一动不动。若非衣袂在风中飘动,还真以为是座雕像。

    王源再道:“臣王源见过太子殿下。”

    “本太子不是聋子,我早就听到了,你不必再说一遍。”李亨缓缓开口道。

    王源差点骂出声来,摆的什么谱?听到了装死?

    “果真是王源,镇国大将军,两镇节度使,御史中丞,开国县公,翰林苑大学士。好大的名头,好多的职衔。好厉害,好厉害。”李亨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和王源说话。

    王源忙道:“不敢当,都是陛下的恩宠。”

    李亨猛地回过头来,阴郁的脸上满上愤怒,像一只炸了毛的鹦鹉一般忽然尖声叫道:“可是你忘了你的另外一个身份,你是罗衣门的副统领,你是我李亨的人,你还记得么?”

    王源吓了一跳,李亨的情绪明显的不正常,忽然从平静转到暴怒,整个人面容扭曲相貌凶狠,情绪激动之极。

    “臣当然记得这个身份,臣岂敢忘了自己是太子栽培之人。”王源沉声道。

    “你没忘?你骗谁呢?你把本太子当傻子戏弄是么?是不是觉得本太子好糊弄,是不是根本没将本太子放在眼里?你瞧见那是什么么?你去瞧一瞧。”李亨朝着岸边的水中一指。

    王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根绳索挂在岸边的树桩上,走过去看时,发现绳索下边坠着一物沉没在水中,绳索绷得笔直,不知道是什么。

    “拉上来瞧瞧,拉上来。”李亨急促的道。

    王源弯腰伸手,抓住绳索往上拉,绳索沉重的很,但王源还是拉得动,终于沉入水中的那物露出了端倪,清澈的龙池之水能看得清数尺以下之物,王源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张肿胀的脸从水底浮出,双目圆睁似乎透过水波看着自己。

    “啊!”王源吓的叫出了声,忙一松手,绳索下边的那张脸又重新沉入了水底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李亨大笑道:“你不是杀人如麻的大将军么?一个死人你都怕?你也有怕的时候?你确实应该怕,因为很有可能,下一个绑满石头坠在水中的人便是呢。”

    (连续写了两个月没断更,累得够呛,明天容我缓一缓,弄弄大纲。明日请假一天。)

第六七七章 巧言

    王源的心脏怦怦乱跳,看来今日有些凶险。李亨在此处见自己,有弄了个沉在水底的死人来吓唬自己,应该是故意为之。却不知他的真实用意,莫非李亨当真恼火之极,要在此处结果了自己不成。

    “殿下,你这是何意?这死人是怎么回事?殿下说这样的话又是何意?我到底哪里做错了?”王源竭力平息心情,沉声问道。

    李亨磔磔冷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我面前装傻。你问这个人是谁?本太子便告诉你。此人你应该熟识才对,当年你在户部任职,有个户部员外郎叫黄平的,你该记得才是。水中之人便是那黄平。”

    王源一愣,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永远面带笑容说话细声细气的胖子的形象来。王源当然认识这个黄平,当年王源在户部挂侍郎职时,这个黄平是户部三名员外郎之一。员外员外,本来就是编制外的郎官之意。各部员外郎其实都没什么实际的职务,权力反不如所辖各部的主事大。所以这位黄员外郎每天东逛西逛,到处都能看到他的影子。但好在此人为人和气大方,说话风趣幽默,倒也不招人厌烦。王源的印象中,黄平跟自己的好像还特别的亲近,老是喜欢在自己的面前晃悠。

    “是了,尸体泡了两天,你当然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本太子不妨告诉这个黄平的真实身份。他本是我罗衣门中之人,职责是安插在户部打探消息。但是这厮拿了本太子成千上万的钱财,不去结交户部的官员打探消息,反而拿去包青馆的妓.女,听曲观舞吃喝玩乐。前日查实其不忠之行,本太子下令将其绑石沉池。这便是不遵本太子之命,不忠本太子之行的下场。”李亨厉声喝道。

    王源恍然大悟,原来这黄平的身份居然是罗衣门中人。那么便可解释他终日游荡在户部各部门闲扯谈笑的行为了。罗衣门果然党羽遍布,户部已经是杨国忠所控制的部门,经过了严密的排查和清理,但这个黄平却安然无恙。可见手段之高。

    “殿下,黄平之事于我何干?殿下又何必拿黄平之死来吓唬我。我可没有做背叛殿下的事情。”王源静静道。

    “你还敢说你没有?”李亨喷着吐沫星子,完全失去了皇家贵胄的风度,尖声叫道:“李辅国去成都时你是怎么承诺的?你拿了本太子的几十万贯钱财,却丝毫没有替本太子办事。你这还不是背叛本太子么?哦对了,这不是背叛,这是戏弄,这是耍弄本太子,比背叛还严重百倍!”

    王源退后一步,躲开四处喷溅的吐沫星子,皱眉道:“闹了半天,殿下是为了这个生气。殿下怎知我没有尽力办事呢?”

    李亨怒道:“月前杨国忠和李林甫再度联手,诋毁本太子提出的同吐蕃和议条款不当之事。本太子在朝上和李林甫理论,最后父皇迫于他们二人的压力不得不同意了和议的条款。若无杨国忠插上一脚,李林甫焉能让本太子难堪?本太子当着父皇的面,当着百官的面出来说话,最后落得个灰头土脸。父皇心中也定是对我不满,你说……你说……若是你替本太子办了事,那杨国忠怎会依旧和李林甫联合对付本太子?嗯?你说!”

    李亨步步进逼,几乎凑到王源的脸上,细长单薄的小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王源,双目中喷着怒火厉声质问。

    王源再退两步,皱眉道:“殿下便是因为这件事是么?殿下暂且息怒,殿下不说,臣也要跟殿下说一说这件事的。”

    “好,便瞧你如何花言巧语。”李亨喝道。

    王源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殿下,臣不知你为何要指谪和议中的条款。此事殿下因何要在殿上出头说及。殿下可否告诉我原因。”

    李亨冷声道:“本太子想说,所以便说了。再说那和议条款难道不该指谪么?吐蕃战败,难道不应该臣服我大唐?却要弄出来个什么叔侄之国来。他们不臣服,便该打的他们灭国。父皇对此也是颇有微词的。”

    王源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殿下是看出陛下对这一条是不满的,揣摩了陛下的心思后决定出来说话,迎合陛下的心思是么?”

    李亨张了张嘴顿了顿,喝道:“大胆,父皇的心思本殿下岂会胡乱揣摩?是这和议条款本身的问题。”

    王源摇头道:“好吧,便依殿下所言。那么既然条款不妥,陛下为何又会同意呢?殿下可莫说是左右丞相的施压,当今世上还有人敢对陛下施压么?陛下同意了和议,必是因为这条款是恰当的,否则陛下岂会委曲求全?”

    李亨皱眉道:“你是说本太子没有弄清楚状况,出来说话是不应该的是么?”

    王源道:“殿下对朝政发表看法固然是可以的,但殿下却绝不能不顾不经过思考而擅自发表言论。不可妄度陛下之意。而要了解前因后果,做出合适的进退的判断才是。当然这不是太子之过,而是太子您身边的谋士们的过错,他们该出来阻止你针对此的行为的。”

    李亨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辅国,李辅国面色难看之极,冷声道:“王源,你莫花言巧语的蒙蔽太子,将过错一推了之。没错,殿下出来说话确实是我建议的,但那也是得知陛下的心意之后的决定。若没有杨国忠出来帮着李林甫,殿下岂会落到最后尴尬的境地。明明是你收了钱不办事,现在反倒怪到他人头上。殿下,莫听他胡说,他这是推诿罪过。”

    王源微笑道:“李内侍,我可没有把罪名推到你的头上,我只是就是论事罢了。我告诉你们实情吧,事实上杨国忠出来反驳太子殿下是我向他建议的,我并非没有办事,而恰恰办了事才有杨国忠出来反驳太子的举动。”

    “什么?”

    “你在说笑?”

    李亨和李辅国都惊讶的叫了起来。竟然是王源让杨国忠跳出来反对自己。也就是说王源不是收钱没办事,而是收了钱办了反对自己的事情。这不是花钱养了个没用的人,而是花钱养了个白眼狼了。

    “殿下,听到了吧。这厮收了钱却来坏咱们的事,殿下,奴婢瞧也不用多问了,命人绑了石头直接沉池便是。这等吃里扒外之人还留着作甚?”李辅国沉声道。

    李亨皱眉犹豫着,以他的智商和能力对王源的举动很难理解,但他疑惑王源为何要自己说出此事,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所以他想听听原委。

    “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是彻底的背叛了本太子了么?”李亨冷声问道。

    王源微笑道:“殿下听我解释便知,是我让杨左相出来反对太子的,而我这么做恰恰是为了太子着想。”

    “为了我么?你这好意倒也奇怪的很。”李亨冷笑道。

    王源道:“我不管殿下能不能理解,我自认为尽到了做臣子的本分。刚才我问殿下,为何陛下最终同意了和议条款。殿下没有回答我。那么我在这里给殿下一个答案,那就是,我大唐不得不立刻同吐蕃达成和议。至于什么叔侄之国也好,臣属我大唐也好,哪怕是最后成为兄弟之国,陛下也是会同意的。”

    “不可能?父皇最看中的便是我大唐的威严,兄弟之国,想也别想。”李亨断然喝道。

    王源摇头道:“殿下,不管你信不信,事实上陛下却同意了和议,这便是证明。殿下确实重视我大唐威严,但那要看具体的情形。不错,我大唐确实战胜了吐蕃,但在达成和议之时,我大唐兵马尚存不足八万人,而吐蕃兵马共有二十万。实际上我们已经很难有寸进。况且天气转寒,高原之地,九月之后便要进入冬季,若不和议便只能增兵,实际上那时我们已经进退两难。”

    李辅国叫道:“胡说,你不是以六万兵马抵挡了十六万吐蕃大军的进攻么?”

    王源皱眉道:“李内侍,领军的将领是你还是我?和议的决定是我一人做出还是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他们和我联合做出来的?我们都在当场,难道还不比你清楚形势?你倒来指责我胡说,你也不去问问满朝文武,问问陛下。那种情形下还能不能再战。”

    李辅国张口欲辩,李亨摆手制止了他,转头来瞪着王源道:“姑且相信你的话为真,那么这和你让杨国忠出来反驳我又有什么干系?又怎么证明你所言的是为了本太子着想?”

第六七八章 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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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源知道,凭着李亨的智商自己需将话说的明白易懂才好,若教他自己揣摩,却不知会揣摩到哪里去。本来两年前王源结识李欣儿,得知李欣儿的经历,又知道了李亨暗中成立了罗衣门之后,还觉得李亨城府心机一流。但这两年下来,李亨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废物一个。想必成立罗衣门,巧妙安插眼线这等事都是他身边人所为了。

    “殿下,臣适才所言的是和议之时敌我态势,阐明和议必行的的理由。另外,不仅是战场态势如此。突厥人趁我边镇空虚,突袭我北疆受降城,和突厥边境的形势陡然紧张。朝廷暂无兵力增援突厥边境以及吐蕃国的战场等等,这都是不得不和的理由。”王源沉声道。

    “本太子明白你说的事,但我问的是这和你的所为有何干系?”李亨兀自不解。

    王源暗骂一声蠢材,继续道:“太子听我细言。在这种情形下,和吐蕃议和休战乃是最佳的时机。这便是陛下最终同意议和的原因,也是朝中群臣都同意立刻议和而不会去在意是臣属而是叔侄之国或者是兄弟之国的原因。因为快速议和,抽身回兵稳住边境形势才是当务之急。况且议和条件对我大唐大大的有利,吐蕃人割地赔款岁岁进贡,已经达到了最初出兵惩罚他们的目的。”

    李亨皱眉不语,似乎还没想到答案。

    王源也不打算再和这个蠢货绕圈圈,低声续道:“殿下,在这种形式下,殿下忽然跳出来反对和议,对殿下没有丝毫的好处。而若殿下一旦反对成功,和议无法达成,那么我大军便被迫留在吐蕃国与敌对峙,而那样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试想,朝廷无兵可增,我们又无法寸进,严冬来临之际,有极大的可能步王忠嗣的后尘。况且我兵马不归,河西朔方边境便兵力不足以抵挡突厥人的进犯,然则两处皆将陷入窘境之中,大好的局面将演变变成糜烂之局。”

    李亨皱着眉不说话,王源继续道:“殿下想一想,一旦出现了那种局面,追究起责任来,朝廷第一个该追究的是谁?”

    “是谁?”李亨问道。

    王源伸手毫无礼节的朝李亨的鼻子一指道:“便是你太子殿下。因为是你阻挠了和议的达成,是你在该收手的时候跳出来反对,是你造成了两处窘境局势糜烂。你便是罪魁祸首。然则殿下想一想朝中群臣会做什么?没错,他们会上奏表示对殿下的不满,会将这笔账算到你的头上,再然后陛下会怎样?臣已经不敢说下去,也不敢想下去了。”

    李亨面色发白,额头上冒出汗来。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王源所说的话,脑子里想象着那种情形,心中惊惧万分。群臣围攻,父皇会怎么做?还能怎么做?必是废了自己以平群臣之怒了,自己差一点便自己跳进了深渊之中,想想都后怕万分。

    “殿下,我命人送和议奏折去京城时,写了一封信给杨左相。请求他务必保证和议的达成。不管谁反对,都一定要让和议顺利得到陛下的许可,哪怕是太子殿下您。没想到殿下还真的出言反对了,杨国忠当然会出来反驳你。因为我告诉他,谁反对此议便将导致大好局面的葬送。之前我跟杨左相已经谈了一次,便是殿下交代我传话给杨左相的事情,杨左相这一次算是帮了殿下的大忙,否则一旦殿下阻挠和议成功,那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王源静静的说道。

    李亨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庆幸如此,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一旁的李辅国冷目旁观,终于忍不住喝道:“一派胡言,殿下你莫信他花言巧语,他这是糊弄殿下呢。”

    王源冷声道:“李内侍,我说的句句是实情,你怎可如此说话?”

    李辅国道:“句句实言么?我却不这么认为。听说王节度发明了一种神威炮,可射千步之外,打的吐蕃人闻风丧胆。听说最终连匹播城都能拿下,而王节度就是不攻。所以不是灭不了吐蕃国,而是王节度不想尽心竭力罢了。”

    王源一惊,这李辅国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这些事他都知道了。倒也可以理解,李辅国肯定想方设法在剑南安插了不少眼线,也许大军之中便有他的人也未可知。

    “李内侍,你这话可是诽谤我怠战么?就凭你这句话,我便要拉你去陛下面向对质。你可知我神威炮仅有的弹药已经耗尽,那物耗费甚巨,我根本就无力制造后续的弹药,也无力凭此物发动进攻。更何况神威炮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什么千步之外,你是听了谁的谎报,不过可及远三四百步,比普通的攻城器械稍远一些罢了。你若不信,可随我去剑南,我当面试验给你瞧。”王源斥道。

    李辅国也确实是夸大其词,只是为了让李亨不相信王源的话罢了。一听要对质,或者去亲身验证,他如何肯答应。于是转移话题道:“这个且不说,你说突厥边境形势危急便是不实。明明安禄山将军派了兵马协助朔方节度使夺回了受降城。安禄山手下精兵数十万,足以保证北境安宁,哪有你说的那么危急?不过危言耸听罢了。”

    王源哈哈笑道:“李内侍,你欺负我耳目不灵,远在剑南消息闭塞是么?安禄山确实出了兵,但这出兵的过程你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诸多波折?李左相下令安禄山增援朔方,安禄山反以东.突厥和契丹人进逼甚紧而推诿,不但不增兵,还向朝廷要求派兵增援。最后若不是李相国写信催促,怕是受降城还在突厥人的手里呢。你所言北境坐拥兵马数十万,不错,确实数十万,但有一兵一卒是你能说了算的么?左相说了都不算,你却说那数十万兵马能够如臂指使要怎么用便怎么用?当真是笑话一桩。李内侍不该如此糊涂,当知这其中的掣肘,却拿出来颠倒黑白的驳斥我是何道理?哦,我明白了,定是因为刚才我说太子身边的人出的主意让太子出面反对和议是错误的,所以便得罪了你李内侍。本人大胆推测,太子之所以决定反对和议,怕便是你李内侍出的主意吧。”

    李辅国的丑脸气的扭曲,显得更加的丑陋了。尖声叫道:“你血口喷人,我哪有此意?不错,是我建议太子殿下出面反对的,因为借着陛下之力可以打压李林甫的气焰,那是绝好的机会。你说的那些我却是没想到。但如果这个建议错了的话,我愿意接受太子殿下的任何惩罚,包括和那黄平一起沉在龙池之中。但我对殿下忠心耿耿,可没有你说的那种报复心思。你这是故意诋毁我。”

    王源冷笑道:“是否是诋毁,你自己心里明白。天下间就你一人忠心为太子么?我王源为了太子殿下也是尽心尽力。但却被说成是耍弄背叛太子,那又当如何?这恐怕也是你李辅国在殿下耳边吹得风吧。告诉你李辅国,你可莫要惹毛我,我是罗衣门中你的属下不错,但你莫忘了,我还是大唐的大将军和节度使,将来谁对殿下更有用,难道不是我王源,还是你李辅国不成。”

    李辅国张口结舌急的差点要吐血,他哪有王源的牙尖嘴利善于挑拨离间,此时反而被王源占据了上风,训斥的哑口无言。这还罢了,最让他担心的是,他害怕太子殿下真的会听信王源的话,觉得王源比自己有用从而站在王源一方,那才是最可怕的。王源今日所言明显是有着狡辩和夸大的成分,可惜自己没法子当面驳倒王源,难以揭穿他了。

    一旁的李亨一直听着两人争吵斗嘴,忽然间变成了个旁观者。但毕竟和李辅国相处了十几年,李亨知道李辅国是绝对忠心的,而王源则依旧不知深浅,不能肯定他心中想着什么。但今日王源的一番解释,在李亨看来倒也合情合理。杨国忠的反对让自己免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也许真的是王源从中起了作用,表面上是反驳,实际上是救了自己。

    “罢了罢了,都别争了。谁忠心谁不忠心,本太子心中如明镜一般。王源,本太子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可以耍滑头可以糊弄人,但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但愿你是真心的忠心于我,而非花言巧语,否则黄平便是你的下场。本太子知道,你们一直都觉得本太子没什么实力,没什么魄力,很多人都在观望。都以为我必要输在李林甫的手下。本太子不妨告诉你,不久之后,本太子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叫你们所有看扁了本太子的人瞧一瞧,与我作对的下场。”李亨冷声道。

    王源一愣,忙问道:“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臣可以帮忙去办。”

    李亨冷漠道:“便不劳你王大将军的大驾了。王源,今日本太子且信你一回,今后还要看你的表现才能确定你是否真的忠心。罢了,今日且到这里,你去吧。”

    王源拱手道:“臣遵命!”

    李辅国怒目而视,却毫无办法,看着王源躬身退去。忙凑到李亨身边道:“殿下,您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么?”

    李亨摆手道:“辅国,你认为本太子会完全相信他么?不过王源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杨国忠拉我一把回头,倒确实是免了后面的麻烦,但这不代表我相信他的话。他如今手握重兵,又受父皇宠信,我们还有很多地方要利用他,故而能忍便忍,待将来再收拾他。辅国,你放心,王源那些话我是不会放在心里的。在本太子心中,唯一能绝对相信的人便是你,除了你再无第二人。”

    李辅国‘噗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道:“多谢殿下,奴婢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第六七九章 道歉

    王源大踏步离开龙池之畔的园子,待来到开阔的广场御街之处,这才松了口气,身上也出了一层冷汗。看得出来,今日李亨和李辅国是准备好要对自己动手的,只要自己的话稍露破绽,便可能被立刻扑杀。

    自己的一番应对应该是让李亨有些相信,但是能蒙混过李亨这一关,却混不过李辅国那里。这个李辅国是个厉害角色,太子的每一步举动很可能都是他在幕后操控计划。虽然这一次太子跳出来的时机不合时宜,但不得不说,在洞悉了玄宗的心思之后,借玄宗之力打压李林甫的策略是正确的,只是时机糟糕罢了。

    这个人在李亨身边,对自己是极其不利的。今日同他已经闹翻了脸,自己也在李亨面前针对他挑拨离间了一番。然则从此以后,这个李辅国必是对自己恨之入骨,在李亨耳边也必然是说尽自己的坏话了。此人也许要想办法除去才好。

    这些事情其实还是并不是王源最担心的,王源感到极为不安的是李亨的精神状态。李亨今日看起来像是被压抑的濒临崩溃的边缘,整个人处于一种神经质般的歇斯底里的状态,很难用语言描述心中的感受。而且,这个就像要疯了的太子最后说的那句话让王源胆战心惊。

    李亨说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证明自己,这惊天动地的大事会是什么事?难不成李亨要造反谋逆,杀父夺位?王源觉得不太可能,李亨应该没有疯狂到这种地步。但联想到李亨曾下令刺杀贵妃的举动,李亨的行为有时激进而难以捉摸,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王源眉头紧锁回到南熏殿前广场上。时近中午,这里早已人声寂寥,百官们早已散去,只剩下十几名内侍和宫女在广场上洒扫。秋阳照在广场的青石上,反射着青白的光晕,刺痛了王源的眼睛,让王源微感不适。

    王源来到马棚处,自己的黑马还拴在那里,而高仙芝的坐骑已经不在了,这说明高仙芝已经出宫了。另一件头痛的事是,高仙芝现在被李林甫给盯上了,想必已经被李林甫请入府中百般的拉拢示好了。虽然王源同杨国忠说的是不必在意此事,但其实王源还是很在意这件事的。内心之中,王源一直将李林甫当做敌人,不仅是曾经李林甫下令要杀了自己,而且李林甫还是李欣儿的仇人,他下令杀了李欣儿的父母全家,自己曾经答应过李欣儿要替她除了这老贼。高仙芝若是同李林甫为伍,那是王源绝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宫门前。王源牵着马儿出了宫门,在宫门外等候的赵青谭平等人立刻迎了上来。

    王源上马摆手道:“回府。”

    赵青忙道:“大帅,高大帅留了口信,请大帅去馆驿寻他。”

    王源一愣道:“他没被相国请去府中赴宴么?”

    赵青摇头道:“卑职不知此事,高大帅派了他的亲卫营马统领前来告知的,等了大帅一个多时辰,马统领以为大帅要在宫中用午饭,所以半个时辰前才离开。”

    王源点点头道:“好,那便去馆驿见高大帅。”

    一行人翻身上马,疾驰出离开兴庆宫广场往西南的坊间大道上驰去。馆驿在朱雀门西侧的太平坊,过东市经五坊之地便到,小半个时辰后,王源一行抵达了太平坊馆驿外,下了马命人通禀高仙芝,不久后高仙芝的手下亲卫营的马统领匆匆出馆驿迎候,请王源等人进去。

    王源大步进了馆驿后宅,但见后宅的一棵大枣树下,高仙芝正站在石桌旁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王源忙拱手见礼道:“见过兄长。”

    高仙芝呵呵笑道:“兄弟,快来入座,我正一个人喝着酒,闷得慌呢。”

    王源走过去看到了石桌上摆着几盘酒菜,都是些简单的饭菜和一壶普通的浊酒,于是笑道:“兄长,今日是咱们受嘉奖的大日子,怎么就吃这些简陋的饭食?便没人请大哥去赴宴,替你庆贺一番么?”

    高仙芝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不过对我而言,满桌佳肴未必如这三两盘菜蔬可口。上等佳酿也未必如一壶浊酒对味。所以我宁愿在这里吃点小菜喝一壶浊酒,也不想去赴什么宴席。”

    王源哈哈笑道:“兄长倒是个怪人,谁不愿吃美味佳肴,喝陈年美酿。你却愿意在此吃这些简陋的饭食。”

    高仙芝呵呵笑道:“贤弟难道没听说过这句话么?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酒菜是次要的,关键是同什么人一起喝酒。”

    王源挑起大指道:“兄长这话我爱听,话说兄长约我前来,是不是因为我是那个可以对饮千杯的知己呢?”

    高仙芝反问道:“你说呢?”

    两人对视片刻,爆发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王源让赵青谭平来帮自己卸了盔甲,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高仙芝转身朝屋内叫道:“七妹,拿一副碗碟来给你王家兄长用。”

    王源一愣,高墨颜竟然在馆驿之中,她不是一早和十二娘一起去大雁塔游玩了么?昨晚自己得罪了她,不知她有没有向高仙芝告状。

    屋内脚步声响,高墨颜捧着一副碗筷面如表情的迈着大长腿走了过来。王源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高墨颜看也没看王源一眼,将碗筷杯碟往王源面前的石桌上一丢,转身便走。王源抱着拳尴尬的站在那里呆呆而立。

    “七妹,你这是作甚?怎可如此不懂礼节?”高仙芝皱眉道。

    王源忙道:“无妨无妨,劳动小妹了,多谢。”

    高仙芝皱眉道:“不成,我高家哪有这么不懂礼数的,传出去教人笑话。对外人尚且以礼相待,你是我结义兄弟,便是她的兄长,怎可怠慢?七妹,给你王家阿兄赔礼道歉。”

    高墨颜转过身来,脸色发白,咬着下唇不语。

    “快啊,还愣着作甚?都是平日宠你宠坏了,竟然不识礼数了。”高仙芝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我不!”高墨颜叫道。

    “放肆。岂有此理。”高仙芝喝道。

    王源忙打马虎眼道:“没事没事,为这等小事范不着这样。”

    高仙芝摆手道:“这不是小事,七妹可从没这么不懂礼数过。”

    高墨颜指着王源道:“要我向他道歉,他得先给我道歉。”

    “这是什么话?你王家阿兄又没做错什么。”高仙芝愕然道。

    “你问他,昨晚对我做了什么?”高墨颜叫道。

    高仙芝吓了一跳,疑惑的看着王源,眼神逐渐凌厉起来。昨晚小七妹是住在王源家中的,听这话的意思,难道昨晚王源对七妹欲行不轨,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么?这还了得?

    王源也吓了一跳,高墨颜这话歧义太大,显然高仙芝已经误会了,那可了不得。于是忙摆手焦急道:“我说高小妹,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你这不是教你阿兄误会我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么?哎,你是故意的吧。快替我向你兄长解释清楚啊。”

    高墨颜当然是故意的,聪明如她自然是要利用言语的陷阱吓唬一下王源。善于诡辩之术的她对这等言语的运用还是得心应手的。

    “到底怎么了?妹子,他到底怎么你了?”高仙芝焦急的问道。

    “他……他……他昨晚狠狠的骂了我一顿!”高墨颜道。

    “哐当!”高仙芝双手连撑,弄翻了桌上的酒盅,这才没有摔倒。闹了半天只是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高仙芝都打算一旦听到了自己不想听的那种回答,便立刻暴起伤人了。却没料到是这么点屁大的事情。

    “就……仅此而已?”高仙芝咂嘴道。

    “是啊,阿兄你还想怎样?他骂了我呢,你都没骂过我,我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没骂过我,他居然骂了我,这还不是大事?”高墨颜道。

    高仙芝充满歉意的看了王源一眼道:“我刚才确实有些误会了,我这小七妹就是这么任性。你昨天晚上骂了她是么?很好,我老早就想骂她了。你替我办了,很好。”

    高墨颜气的跺脚道:“阿兄,他指着我鼻子骂我,我都生了一天的气了,你居然还这么说话。”

    高仙芝呵呵笑道:“原来你回来后一直板着脸,便是因为这件事。骂了便骂了,人难免要被骂的,总有第一回嘛。”

    “阿兄!”高墨颜拖着长音娇嗔道。

    王源起身拱手道:“罢了,小七妹,我昨晚不该骂你,我为此事向你道歉。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

    高仙芝忙道:“贤弟,不必如此。”

    王源道:“确实该道歉,昨晚我不该骂人,小七妹昨晚没有说错话,说的句句都对。只是我心中满是心事,焦虑愁绪太多,所以骂了她几句,应该给她致歉。”

    高墨颜听了这话,气消了大半,瞬间变成了淑女,敛裾还礼道:“小妹也为昨晚的出言不逊而致歉。”

    高仙芝哈哈笑道:“这才对嘛。该相敬如宾嘛。”

    “大哥,你说错话了,相敬如宾这个词可不能乱用。”王源看着高仙芝心里默默道。

第六八零章 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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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墨颜进屋之后,王源和高仙芝两人二人坐而对饮,虽是几碟小菜,粗劣的浊酒,两人倒也吃喝的有滋有味。秋风爽利,头顶上的枣树哗啦哗啦的响,阳光斑驳的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此情此景让王源心中倍感平静,情绪也好了许多。

    王源将昨晚高墨颜和自己闹僵的事情尽数说给高仙芝听。男人之间倒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关于王源和秦国夫人之间的事情,实际上也已经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了。

    高仙芝听完哈哈大笑道:“这妮子,就爱多管闲事。我的事她也管,现在又管到你的头上了,骂的好,骂的好。叫她多嘴多舌的。”

    王源笑道:“我倒也不是为了她的这几句话而生气,我当时心中想着别的事情,所以有些不耐烦。”

    高仙芝道:“不瞒你说,我这七妹就是这点毛病,那里都好,就是不饶人。都十七岁了,眼高于顶,安西镇不知多少才俊少年上门求亲,还有西域属国王子贵胄前来提亲,都被我这小七妹挑刺挑的灰溜溜的走了。和人家少年见了面,说话也不饶人。这些人如何有我七妹的才学,一句话对不上便赶人家走了,我也是闹心的很。”

    王源笑道:“小妹才学出众恃才傲物也是应该的,一张伶俐之口,倒也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不过,姻缘自有天定,倒也不忙着急。或许哪一天便能遇到个她心服口服的,甘愿下嫁的才俊之士。”

    高仙芝咂了口酒道:“怕是难,我还没见过她服气过谁。我倒是看你还能压制住她,无论口才学问好像都不输于七妹。来京路上,七妹谈起你来,还夸过你呢。我可从没见过她夸过人。”

    王源忙道:“我这样的人大唐多如牛毛,我帮小妹留意着,遇到合适的我也保个大媒便是。”

    高仙芝看着王源道:“好,那七妹的婚事便着落在你的身上了,你也是她的义兄,可要多多的上心才好。”

    王源无奈点头。两人谈谈说说,话题逐渐进入李林甫和高仙芝亲近的事情上。王源不愿太着痕迹,和高仙芝对饮一杯之后道:“杨左相请我们晚上赴宴,说要给我们办个庆功宴,我知道你必不会去,所以回绝了他。”

    高仙芝笑道:“你怎知我必不会去?”

    王源道:“右相请你赴宴你都不去,何况左相?你若去了,岂不厚此薄彼让有的人不高兴么?”

    高仙芝哈哈一笑,点头道:“知我者,兄弟也。哎!我来京城最怕的便是这些事情。前几年我刚接任安西节度使时,年年都要来京城一趟。到了京城便被这些事情缠着。最后我索性不来京城了,彻底和他们断了联系,这样也落得个清静。”

    王源静静道:“兄长难道不觉得和朝中的大臣们搞好关系是一件好事么?”

    高仙芝摇头道:“我可不这么认为。我并非不知官场之道,也并非不知朝中派别之争。但我高仙芝可不会同他们拉帮结派争斗不休。我只做我分内之事,凡为大唐为百姓真心实意者,我便视其为朋。此次来京,左右相都试图拉拢于我。出宫前,有人暗示我该去拜见太子殿下云云,我都一笑置之。他们若仅仅是希望与我结交倒也罢了,但事实上他们的目的并非如此,所以我便躲在馆驿之中喝酒吃菜落得自在了。好在还有兄弟你陪着我。”

    王源暗自点头,高仙芝不是不懂,而是心如明镜一般,正因为看透了,所以他才会如此选择。可以想象,当高仙芝拒绝李林甫的时候,李林甫的脸色该有多么的难看。

    “可是兄长,你我之间可是结义为兄弟了。你该知道,我和左相走得比较近,难道你不觉得和我结交也是件错误的事情么?”王源坦白的问道。

    高仙芝看着王源道:“兄弟,你的事我有所耳闻。听说你以前在京城过得也很艰难,最后依靠杨家之力到了今天的位置,也是老天开眼。似你这般的经历,古来从无一人。当然,照我看来,若是你能以自身之力达到今日的高度,那将更加令我佩服。但我并不觉得你是依附于左相,相反,我倒是觉得左相因人成事,靠着你才有他的现在。左相给了你机会,你靠着过人的能力做到了旁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是截然不同的。你的每一次升官和封赏都是响当当毫无水分,都是理所当然的。正因如此,我才会愿意同你结交。”

    王源笑道:“原来我竟有这么厉害,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高仙芝道:“我可不是奉承你,我高仙芝从不奉承人。这次同吐蕃作战,你的兵马死伤最少,歼敌却最多。还有同吐蕃的那些战法,制造出的那些器械,都教我叹为观止。你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左相的帮助,也一定会出人头地。所谓锥在袋中,迟早都要露出头角来。”

    王源道:“多谢兄长褒奖。但你同我结交便不怕别人说你是也是依附于左相么?”

    高仙芝笑道:“高某心地坦荡,哪管他人如何揣测。但我却要真心实意的提醒你一句,也许你听着不高兴。”

    “兄长说哪里话,请赐教。”王源拱手道。

    高仙芝缓缓道:“我大唐如今虽然天下升平,但其实隐忧不少。如今朝中右相年迈多病,而左相……左相……恕我直言,我尚看不出他有什么真正的治国才能。右相虽然有些方面做得过分,为众人所不满,但毕竟他于政务还是慎重的。十几年来没有功但起码也没有什么大过错,这才保证了我大唐这十几年来稳定繁荣天下太平富足。右相一旦不能理事,左相未必能担起大任来。我劝你的话是,及早和左相划清关系为好,否则将来左相若有过错,有人必然拿你们的关系牵扯于你。我这么说不是要你忘恩负义,我是让你在朝廷大事上保持独立,不要和左相掺和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王源惊讶于高仙芝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高仙芝是清醒的,他的出发点也确实是站在一个维护大唐朝廷的臣子的立场之上。事实上高仙芝的话是有前瞻性的,那场大乱的开始也是因为杨国忠,打的旗号便是清君侧的旗号,所以才有了杨家的大灾难。而和杨家亲近之人也自然全受牵连。这一点王源清楚,是因为王源是穿越之人,知道那段历史。而作为高仙芝能想到这一点,便颇为难能可贵了。

    “兄长之言,我铭记在心。多谢兄长指教。”虽然这番话对王源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但王源还是忠心的感谢高仙芝的提醒。毕竟这些话从高仙芝的口中说出来是不容易的,若不是真心的对自己好,高仙芝怎会当着自己的面去说杨国忠的不是。

    “我这也是多喝了几杯酒,所以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罢了,不提这些事,免得坏了心情。七妹,七妹,来奏一曲给我和王兄弟助助酒兴,要知道今日可是为兄和你王家阿兄的好日子呢,我们刚刚都受到陛下的大力嘉奖不是么?快来快来。”高仙芝朝着屋子里叫道。

    高墨颜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叫道:“莫叫了,我来便是,真是麻烦,一喝酒便要人家弹琴唱曲,烦死人了。”

    话虽如此,高墨颜还是捧着瑶琴来到枣树下。摆好了瑶琴,端好了架势,朝着高仙芝和王源一笑道:“小妹献丑了。”

    王源拱手微笑,侧耳倾听。高仙芝微闭双目,手指搭在石桌上,琴声未起,竟然已经微微的打起拍子来。

    伴随着高墨颜如兰花般的手指轻快的跳跃,琴声悠悠而起,明朗轻快。王源也微闭双目,徜徉在琴声之中,耳边金风微抚,树叶沙沙,心情愉悦之极。

    片刻后一个悦耳的声音轻轻伴随着琴音响起,缓缓唱道: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第六八一章 瑞兆

    其后数日,王源辗转于各种宴席聚会之所,同朝中群臣打成一片。凡有宴席所请,王源必不推辞,哪怕是王源明知他们当中的有些人是李林甫的党羽或者是别有企图之人,王源也一概来者不拒。

    相较于王源交际花般的行为,高仙芝却截然不同。在京中数日,除了必要的公事之外,高仙芝绝不接受任何的宴请,而是困坐于馆驿之中。来到京城五天后,高仙芝已无公务可办,又被各方势力骚扰的厉害,挂心于两道的军政事务,已然归心似箭。

    王源知道也留不住他,于是抽出一天时间来专门陪着高仙芝逛遍京城大小名胜,晚间特别设家宴招待高仙芝兄妹。宴席上高仙芝请王源夫妇照顾高墨颜,因为高仙芝打算快马疾驰而回,高墨颜跟着回去会耽搁行程。加之小七妹自己也想在京城逗留几日畅玩几天,所以便想留在京城跟王源他们一起离京。

    王源当然满口的答应。虽然这个高家小七妹嘴巴上不饶人,但实际上还是个挺不错的聊天解闷的对象。于事上的见解倒也独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言语无味面目可憎。

    次日上午,高仙芝进宫向玄宗辞行,王源带人送至南城十里长亭摆酒践行,依依作别。

    看着高仙芝急火火离去的背影,王源不禁叹道:“兄长真是个怪人,这走得跟逃似的。别的外官来京都是巴不得多赖几天,朝廷不让他们走他们绝不肯走,他倒好,自己急着走了。陛下特准的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会都不参加了。”

    高墨颜在旁轻叹道:“我家阿兄就是这样的人,在京城他百般的不自在,还是安西之地,军旅之中更加适合他。走了也好,若再呆几天,怕是要憋出病来了。”

    ……

    一晃数日,自九月二十三抵京,王源在京城已经呆了七日。除了开始的那两天,其后的日子倒也算平静。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京城的生活节奏和剑南截然不同。美酒佳肴宴饮聚会之后,王源不免感叹,这样的日子如何不让人觉得天下太平,又如何能让人激起雄心壮志。无怪乎如今的朝中上下官员心中想的是如何享受得利,而不是励精图治了。这便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理了。

    有一件事王源一直很是疑惑,那便是关于神威炮和霹雳弹的事情。那日朝上本做好了李林甫要提起此事发难的准备,然而从头到尾李林甫没有提此事一个字,到让王源有了一拳打空了感觉。按理来说,这样的机会李林甫应该不会放过,就算他不提,也会指使手下的人提一提,可居然一个字都没提,这反倒让人觉得不安心。

    也许是自己造出的造价昂贵的舆论传到了李林甫的耳中,李林甫觉得提了其实也没什么用,朝廷不可能花大价钱装备这样的攻城器械。虽然它威力十足,但朝廷还没有到必须要这种装备的地步。

    既然此事无人提及,王源倒也不愿去惹麻烦,最好大家都别提,否则不免破坏这一片祥和的状态。对于伏火方的秘密,王源是打算誓死捍卫的。

    九月到十月这几天,京城的天气变化的极为迅速。像是一眨眼之间,秋天便迅速的远去。随着北边吹来的风越来越凌冽,长安城的颜色也从深绿到橙黄然后便为一片灰蒙蒙的颜色。百姓们的衣着前几日还只是穿着衬衣罩着外衫的秋装,然后忽然便全部穿上了夹袄,走路的姿势也从昂首挺胸变成了缩头缩脑。

    然而严寒的降临未能阻止一件事的热度高涨,那便是贵妃娘娘的生辰之日。十月初一,便是杨贵妃的生辰。其实杨贵妃真正的生辰是六月初一,但贵妃自寿王妃离开进入太真观成为妙尼太真的那天是十月初一,所以自此以后,贵妃的生日便成了十月初一。

    这当中有个讲究,改为十月初一生日虽然有悖常理,但却有着很好的寓意。这一天杨玉环褪下了寿王妃的身份,成为自由之身。这也预示着一种新生。定为十月初一,便是杨玉环脱胎换骨的那天。从那天之后,她便成了玄宗的女人。既可以说是新生,也可以说是进入了另外一种生活之中。

    这事儿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恐怕除了当事人和贵妃的亲眷之外,无人知晓其中的内情。但王源是知道的,因为秦国夫人和王源聊天时曾经说漏了嘴说出了这些事情。王源愕然之余不免觉得这年头的人实在是有些愚钝。改了生日杨玉环便不是杨玉环了?便能抹去她曾是寿王妃的过去?便能抹煞玄宗霸占儿媳的丑行?这件事八成是玄宗自欺欺人的命令,否则怕是没人想起来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无论如何,贵妃芳辰那可是一件大事。为了此事,朝廷上下,宫内宫外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准备大肆庆贺一番。这段时间,京内外官员的贺表雪片一般的飞来京城,都是对此事的道贺。各地文人雅士写诗赋文送来道贺。有的人是不得不为之,有的人是诚心为之,而更多的人则是希望能通过这次机会找到晋升之阶。

    各地送来的贺礼也在九月底前陆续抵京。金银珠宝,玉石三彩,蜀绣浙刺,珊瑚海珠,这些自不必说。贵妃最爱吃的荔枝也从岭南飞骑运抵,到了京城还水灵灵的叶子碧绿果儿粉红,新鲜之极。

    其他诸如奇花异草怪石玩物更是数不胜数,还有禀报各种祥瑞之事来应景的。终南山的修道之人禀报说见到仙人降临山中,为贵妃娘娘芳辰祝福;寺庙之中的僧人禀报说大佛开眼口出梵音;其他什么铁树开花、鸟出人言、天献彩云、地处甘泉、龟刻谶言等等,简直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王源得知这些所谓的祥瑞之兆的事情后在家里笑的差点背过气去,为此和高家小七妹还有过一段唇枪舌战。高墨颜认为王源这样是对祥瑞之兆的不尊重,这等事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未必便全是无稽之谈。古书上记载很多的祥瑞之兆,都伴随着大事发生,王源不该笑话这些事,这也是对朝廷的不敬。

    王源给高墨颜的回答是:“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的事情未必能信,书是人写的,人是可以胡诌的。而且人为了应景会造出许多虚假之事来,其实只是利己罢了。”

    高墨颜虽然口中不愿认输,但心里却也深以为然。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有些事是假的,但所有人都装糊涂罢了,谁也不想在此事煞风景。

    除了献宝献祥瑞上贺表等事之外,很多官员也千里迢迢赶往京城,即便知道根本进不了宫,见不到陛下和贵妃,也要以这种形式表达自己对贵妃芳辰的敬贺。当然,在贵妃的名单中的人则更是赶在九月底抵达京城。基本上几大节度使,各道首官都在名单之中。而王源也得到了安禄山抵达京城的消息。

    王源得到安禄山抵京的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厮果然老奸巨猾。即便正紧锣密鼓的准备谋反之事,他还是会冒着风险来到京城,借此麻痹玄宗和群臣,打消玄宗的疑虑。一般人在这时候一定不会冒险来到京城,因为他手握重兵且杨国忠都调不动他的兵马的事情,杨国忠早已在玄宗耳边吹风,暗示安禄山有图谋不轨之心。当然这只是杨国忠的谄陷之言,杨国忠可并不真的认为安禄山会造反。杨国忠还在玄宗耳边说,这时候召安禄山进京他一定不敢来。现在安禄山来了,杨国忠的话不攻自破,想必玄宗也会心中释然,从此再也不会听任何人关于安禄山的坏话了。

    总而言之,整个京城,应该说是整个大唐都围绕着贵妃的生辰大做文章。除了当年的武后则天帝,大唐怕是没有第二个女子会得到这么多人的瞩目,会成为天下人议论的焦点了。就是这个已经二十八岁的女子,却在很长时间内成为大唐百姓们羡慕的焦点,不得不说是一种异数。然而这种普天之下的关注是好是坏,是祸是福,怕是只有天知晓了。

第六八二章 芳辰

    十月初一上午,朝钟敲响,京城内外上千名官员被允许进入兴庆宫中为贵妃跪拜贺寿。一时间兴庆宫南熏殿内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大殿内是无法容纳的下这么多官员的,于是便将排场搬到了殿外的广场上。玄宗和贵妃盛装站在殿前的台阶上方的平台上,下方千余官员跪地行礼,齐声高呼敬贺贵妃芳辰,那气势不亚于祭拜天地,祭奠祖宗。为一个女子如此,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跪拜贺寿之后,玄宗命人宣读圣旨,大赞贵妃贤淑德惠,凤仪天地。同时宣布大唐全国三日不夜禁,尽情狂欢。并下令以贵妃的名义大赦天下囚徒,以积贵妃之德。

    这些做法明显超出了大唐朝廷的祖制,大赦天下是帝王登基才有的行为,却用在了一个后宫贵妃的生辰之上,不免让人觉得做法太过。在此之前,当然也有人提出此事不妥,但被玄宗怒斥而出,灰溜溜的不敢再言。

    他们不知道玄宗的心思,已经六十五岁的玄宗心中有着难言之隐。随着年纪的增长,玄宗的精力体力和身体的机能已经快速的退化。数年前当他遇到杨玉环的时候,他还能用身体表达他的宠爱,然而随着他的垂垂老暮,他的身体早已经无法表达他的**了。有句话说,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心无力便是玄宗这几年来的状态。

    而杨贵妃正当妙龄,正是一朵鲜花开放的鲜艳灿烂的年纪,玄宗却无法用行动去浇灌滋润这朵鲜花,成为了玄宗心中之痛及难与人言的悲哀。虽然高力士等人想尽办法搜寻仙丹妙药让玄宗重振雄风,但油尽灯枯、难燃其火,水涸鱼亡、回天乏术。虎狼之药除了让玄宗的身体屡出状况之外,毫无任何作用。

    为了玄宗的龙体考虑,最后所有人都放弃了这方面的努力。而玄宗也不得不面对天下间最美的女子在前,却无法与之交.欢享乐的窘境。最痛苦的不是玄宗,他其实已经对这种事情的**不太强烈,只是玄宗因为疼爱贵妃而替她感到难受。杨贵妃虽然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每日里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满,但从她的眼神中,玄宗看到了深深的寂寞和空虚。

    这种事是没法弥补的。若贵妃是其他的嫔妃们倒也罢了,玄宗大可不必理会她们的感受,然而这可是杨玉环啊,这是让玄宗真正爱上的一个女子,是让玄宗在步入老年之后才品尝到爱情滋味的一个尤物,在玄宗看来,这份感情可是非常珍贵的。一个皇帝,他不缺少女人,不缺少性.事,不缺少发泄的渠道。但要想收获一份爱情,那可比什么都难。而玄宗便品尝到了爱的滋味。

    杨贵妃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一个小小的动作,一声微微的叹息,甚至是对自己的埋怨、愤怒、厌恶甚至是斥责,在玄宗眼中看来那都是可爱的。玄宗可以包容贵妃的一切,甚至是她表现出的对自己的不屑。谁能想到,惶惶大唐帝国的当家人,被誉为不世明君,古往今来第一大帝的唐明皇,会如此的为一个女人而倾倒,为了她的喜怒而陶醉。

    正因如此,玄宗才决定以其他的行为弥补自己对贵妃的亏欠。作为大唐帝国的皇帝,玄宗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可以调动这些权力让贵妃感受到自己对她的爱和愧疚之情。虽然杨玉环竭力的反对玄宗这么做,说这么做毫无必要,玄宗还是选择了贵妃的二十八岁的生日大操大办。并在这个根本无需大操大半的年龄给予贵妃最隆重的庆贺。什么天下大赦这种登基才能用的招数,玄宗也一概不管,怎么热闹怎么来,怎么醒目怎么办,怎么隆重怎么铺张怎么豪奢便怎么去做。

    玄宗完美的展示了一个昏了头的上了年纪的人坠入爱河之中的典型表现。混然不顾任何人的颇有微词。

    王源自然也上了贺表,也是南熏殿前广场上拜寿官员之中的一员。但拜寿结束王源便出宫回家躲在了家里。街上锣鼓喧天,热闹的了不得,王源乐的清静躲在家中修花剪草,这可是他来到京城之后难得的没有人打搅的一天。

    事实上作为杨家的亲密伙伴,王源被是被杨国忠点明参与贵妃芳辰的筹备和主持的事务的,但被王源坚决的拒绝了。倒不是为了避嫌和撇清,而是王源不愿意为这样的事情出头。在王源看来,玄宗是昏了头了,无缘无故搞这么一场寿诞之礼,也没什么名目,除了劳民伤财之外毫无用处。而且在王源看来,当事人其实也未必开心。从贵妃娘娘坐在南熏殿台阶上面无表情的模样便可看得出,其实她或许也并不喜欢这样。

    和贵妃虽然接触不多,但总体而言,王源对贵妃的印象还不错。这好印象倒不是源于贵妃的美貌而产生好感,也不是自己和杨家关系紧密而产生,而是从贵妃的举止和言行。在王源看来,贵妃其实是个很简单单纯的女子,而且颇有涵养和风度,绝非谣传的奢华靡费的人。那些荔枝贵妃未必爱吃,只是玄宗要人从岭南赶着新鲜送来,贵妃又能如何?杨贵妃对王源其实也是不错的,应该说杨贵妃并没有多事,否则王源在杨贵妃手中攥着的一些把柄很有可能成为王源葬身的屠刀。虢国夫人临死前留下的那些监视自己的记录,还有那些引人怀疑的信件,换做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成为导.火索。杨贵妃并未深究,很难说是因为城府单纯还是故意为之。

    还有上次李龟年刺杀贵妃的事情,杨贵妃也一直没有声张。这件事成了王源和贵妃之间共同保守的秘密之事了。杨贵妃甚至连秦国夫人杨国忠他们都没有告诉,不得不说这从某种程度上大大的增加了王源对她的好感。

    王源并不认为这是贵妃自己要求要办这次盛大的生日,他也不认为这是玄宗爱贵妃的一种举动。王源将玄宗的这种行为简单的归结为玄宗自己想这么做而已。在王源的脑海里,玄宗好大喜功的缺点已经挥之不去,这只是他好大喜功的一种表现而已。

    相较于杨国忠的志得圆满得意洋洋的表情,王源只能暗自慨叹。你以为这是荣耀,其实这是一种危险。玄宗越是宠爱贵妃,越是为贵妃做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带给杨家的不是荣耀,而是灭顶之灾。杨家已经像是被挂在树梢上的灯笼,所有人都看得见,所有人也都瞄着它。

    傍晚时分,宫中内侍来到王宅中宣旨,请王源偕同家眷进宫赴晚宴。能出席这个宴会的不过是千名官员之中的六七十人,这才是真正的生辰宴会的重头戏。打发走宫中内侍之后,王源和李欣儿高墨颜开始沐浴更衣准备进宫。那是正式隆重的场合,一定是要穿着得体,显示身份的。

    王源沐浴之后来到房中更衣,却发现李欣儿正呆呆的坐在房里,还是之前的装扮,根本就没有沐浴也没有重新更衣梳头。不觉有些奇怪。

    “怎么了?初更宴会便要开始了,咱们要抓紧时间赶到宫里。”王源道。

    “二郎,我怕是不能去了。”李欣儿道。

    “为什么?”王源诧异问道。

    “二郎忘了么?我的身份……我若进宫,万一被李林甫和他府中的人认出来,那可如何是好?”李欣儿秀眉紧蹙,咬着下唇。

    王源愣了愣,也不仅挠头起来。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自己倒是忘了这个茬了。李欣儿曾是相国府的舞姬身份,此去宫中不免要和李林甫照面。自己又是个引人瞩目的角色,李欣儿坐在身边很可能会被认出来,那可是件大麻烦事。

    “这可如何是好?但是我携家眷进京的消息陛下是知道的,要我们携带家眷进宫为贵妃娘娘道贺,你若不去,岂非……”王源咂嘴道。

    李欣儿道:“我也不知怎么办了。要不……让高家小妹扮作我如何?”

    “这个……”王源有些无语,摆手道:“不用这样,你化化妆便是,进了宫尽量躲着人,坐席的时候男女是分开坐的,你只要不在我身边,便不会被人认出。我会跟……秦国夫人打个招呼,教她照顾着些你便是。”

    李欣儿摇头道:“不成,我不想冒这个险,我还是不去的好。让高家小妹替我去,这个节骨眼上冒这个险不值得。我自己去说,你不必管了。”

    李欣儿起身出去,到高墨颜的房中找到了正沐浴之后更衣的高墨颜嘀嘀咕咕的说了一番,片刻后高墨颜和李欣儿来到了王源的房里。

    高墨颜挽着云鬓,身上穿着一套淡色宫装,长裙委地,衬托的修长的身材愈发的挺拔。一双大长腿让她像个国际名模一般的身材高挑,很是养眼。

    “欣儿姐姐身子不适不能进宫是么?你要我暂时冒充你的夫人随你进宫是么?”高墨颜叉腰道。

    王源道:“我……”

    “欣儿姐姐真是贤惠,居然答应你这样的要求,你也太过分了。”高墨颜摆手道。

    “不是……是因为……”

    “好了好了,莫再说了,解人急难的事情义不容辞,我答应了。欣儿姐姐好生的在家休息,姐姐放心,妹妹我负责给你看着他。听说今晚有些妇人也要去,赴了宴席我立刻将他带回来,绝不准他逗留便是。”高墨颜道。

第六八三章 场面

    宫中夜宴之地便在贵妃最喜爱的百花园中。王源携高墨颜进入园中时,着实为眼前的景象所惊讶。整座百花园已经成了一片火树银花之地。大大小小的彩灯宫灯点缀在花草树木之间,宛若天上的繁星点点。数百座花坛上,每一座都别有心裁的摆放着巨型的牡丹花瓣宫灯,照应的周围不知何故依旧在初冬开放的花朵异常娇艳美丽。

    通向沉香亭的回廊上也是彩灯高悬,侍女内侍如流水般从廊侧木阶上穿梭来往,手中捧着各色食盒碗碟酒壶渣斗等宴席需用之物。待行到沉香亭前,更是场面浩大。沉香亭周围的空地上,七八张酒席已经摆放在那里,通向沉香亭的台阶上,铺着红色的羊毡地毯,一直通向沉香亭内的大厅之中。

    沉香亭中灯火辉煌,上首摆着龙案和长塌,左右下首摆放着十余张案几,上面的果品酒菜已经备好在上,看来宴席已经基本准备就绪,就等着开席了。

    高墨颜在旁惊呼连声,作为一个才偏远安西镇长大的女子,这种富丽堂皇的大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迎接震惊的准备,但想象和亲眼得见还是两码事的。

    王源不得不提醒她道:“矜持些,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夫人,不要小家子气,免得今晚之后,别人背后说我王源的夫人没见过世面。”

    高墨颜白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还在乎这个,当真虚伪的很。被人瞧不起怎么了?我可不在乎。再说,我也不是你的……夫人,我只是来帮忙的罢了。”

    王源皱眉道:“我只是提醒你,这是皇家之地,一会儿陛下和贵妃娘娘回到场,还有许多大唐的高官和皇亲在列。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在他们面前失仪罢了。”

    高墨颜蹙眉道:“知道啦,早知道不来了,啰里啰嗦的。”

    王源无语,只得低声宽慰了几句,不想闹的这位大小姐不开心撂挑子跑路。两人下了长廊来到沉香亭南阶下,但见已经有不少官员已经抵达,正一个个相互的打着招呼,抱拳相互行礼问好。这其中有不少是外地进京的大员,因为不常见面,所以话题颇多,一个个说起来没完。

    杨国忠是今晚晚宴的总负责人,所以他早就在这里了,此刻正被一堆人围着说话,不时发出爽朗的大笑之声。

    王源一露面,迎宾的内侍立刻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镇国大将军、剑南陇右两道节度使、御史中丞、翰林院学士王源及夫人到!”

    一口气报出王源的所有官职来,这内侍却也不容易。作为一名迎宾内侍,此人事前下了不少的功夫。五六十名重要来宾的身份官职都要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要知道长相认得才成,不然张冠李戴那也是个大笑话。

    杨国忠听到王源到达,立刻从人群中出来,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哈哈笑道:“你可来了,你倒是图舒坦,叫你来帮我料理这些事,你却不肯。本相可都忙的脚不沾地了。”

    王源行礼笑道:“见过左相,贵妃娘娘的事情,左相忙的脚不沾地也是开心的。话说这不都已经齐备了么?”

    杨国忠笑道:“那是自然,这时候再不齐备,岂非说我杨国忠办个宫宴都办不好么?哈哈哈。”

    王源也呵呵笑了起来,见杨国忠看着自己身边的高墨颜,于是忙道:“这是贱内,夫人,这便是我大唐大名鼎鼎的杨左相了。”

    高墨颜敛裾行礼道:“见过杨左相。”

    杨国忠皱了眉头,凑到王源耳边低声道:“你何时换了夫人了?我在你宅中见过你的夫人一次,好像不是这一位啊。”

    王源吓了一跳,倒是忘了还有不少人是见过李欣儿的,看来以高墨颜冒充正室的计划不太周密,以后会闹出麻烦来,还不如索性说开了的好。

    “哦,我那夫人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故而今夜无法赴宴。但为了遵旨携家眷前来,我便带了新纳的小妾高氏前来。相国知道便好,不要拆穿便成。反正陛下和贵妃娘娘也不会过问此事,免得说我失礼。”

    杨国忠凑到王源耳边呵呵低笑道:“我怎会说?咱们男人都懂的。什么偶感风寒?不过是你不想带她来罢了。定是你宠爱你这位小妾,新纳的还新鲜的很,所以带了她来见识大场面,讨她欢心是么?”

    王源咂嘴道:“哪有此事。”

    杨国忠哈哈大笑道:“不用解释,解释便是掩饰,都懂,都懂。来来来,给你引荐几位京外的朋友。”

    杨国忠转身往前行去,王源忙举步跟随。身边的高墨颜皱眉道:“你们说的什么?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王源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先去那边女客歇息之处坐着喝口茶,有宫女招待着。我去见几个人。”

    高墨颜不依不饶道:“我都听见了,你们当真不是好人。还有,我何时成了你新纳的妾室了?”

    王源温言软语道:“回头再跟你解释成么?先莫闹,左相在招呼我了。乖一点,今晚给我个面子,好好的安生着。还记得那首曲子么?一会你还要随我献曲呢。你是最美,最温柔,最听话的好姑娘,今晚你帮了我的忙,我会给你报答的。乖啊。”

    高墨颜还是第一次见王源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话,凑得那么近,眼神那么温柔,一时之间倒有些发愣。愣了片刻嗔道:“说的什么话,肉麻死了,什么最美最温柔,以为本姑娘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罢了,先饶了你。”

    高墨颜转身在宫女的引领下去到另一侧的夫人席上,王源苦笑摇头。这些女子都是这样,架不住几句好言好语。嘴上说不喜,心里定是美的跟吃了蜜糖一般。自己也是真怕这位小七妹不给面子,否则自己打死也不会那样说话的,这种话跟自己的妻妾们都没说的这么肉麻过。

    收拾心情朝杨国忠及一干官员旁边走去,杨国忠和七八名官员已经站在那里看着这边老半天了。见王源走来,杨国忠哈哈笑道:“哎,毕竟是少年夫妻,一会儿的分离都要难舍难分,看的真叫人羡慕的紧。”

    “这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王节度使是大英雄,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也无可厚非吗。当年楚霸王不也和爱姬难舍难分么?”一名身材肥胖的官员声音洪亮的笑道。

    众人呵呵而笑,杨国忠向王源介绍道:“王节度使,这一位常山太守颜杲卿。说起来你和他的从弟还是旧相识呢。”

    王源愣了愣对那官员抱拳道:“但不知令从弟是哪一位?”

    颜杲卿笑着拱手道:“我堂弟是颜真卿,我是他的堂兄。”

    王源恍然,那还是在三年前的梨花诗会上,颜真卿当时和翰林院的几位夫子当评判,那时认识了颜真卿。后来进了翰林院,和颜真卿也有过一段交往。但后来不知为何,颜真卿便和自己不再往来,再后来听说他离开京城了。

    “原来尊驾是颜御史之兄,久仰久仰。颜御史不知现在人在何处,当年我在翰林学士院中,多受他照顾呢。”王源笑道。

    “舍弟在平原为太守。我们都在安禄山大帅帐下。”颜杲卿道。

    王源心中一动,忽然似乎明白了为何颜杲卿这样一个小小的太守能参加这贵妃生辰之宴的原因。杨国忠和颜杲卿颜真卿他们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但却混的这么熟,恐怕其中别有原因。莫非这颜杲卿是杨国忠安排在安禄山辖地中的一个耳目不成?还有颜真卿也是,平原和常山都在河北道,太守的官职虽不大,但却也是实权的官员,边镇太守手中也有不少兵马的。

    “舍弟曾跟我提起过王节度使,舍弟对王节度使的文才是极为赞许的,而且舍弟还说,你自创了一种叫做方松体的字,横平竖直甚是端正,于书法造诣上也是很高的。”颜杲卿笑道。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王源的很多回忆。方松体便是仿宋体,王源当年是拿来个颜真卿搞笑才这么说的,因为自己写的就是印刷体的后世字体。而说起颜真卿称赞自己的书法造诣,王源便想起了在翰林学士院的那个上午。那天颜真卿拿着自己的登楼诗手稿来见自己,将手稿还给了自己,直截了当的表示要这自己绝交。那时候王源正靠着杨国忠的举荐而努力奋斗,此举为颜真卿所不齿,所以才同自己绝交。一晃几年过去,若不是今日提及,王源都忘了这些往事了。

    “颜御史谬赞了,当世书法大家,唯颜御史一人而已。有机会当拜访颜御史才是。”王源微笑道。

    “哎!舍弟得知我此次陪同安大帅前来京城,又得知王节度回京,特地嘱咐我转告王节度使一句话。舍弟说,当年他也许是误会了王节度使了,王节度使这两年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劳苦功高,一心为国。舍弟托我向你表示歉意和敬意。”颜杲卿微笑道。

    “歉意?你和颜真卿闹过不痛快么?”杨国忠诧异道。

    王源哈哈笑道:“都是过去的小事,何足挂齿。请颜太守回去转告颜御史,就说我王源一直视他为师长和朋友,但有机会必要相聚尽欢,以前的事情早已随风而去了。”

    颜杲卿点头笑道:“果然是大将风度,佩服,佩服了!”

第六八四章 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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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话间,但听迎宾内侍嗓音高亢,一连串的叫出数名官员的名字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京城高官,九卿六部之首以及政事堂各房主事官并御史台中丞以上官员。

    杨国忠忙着去见他们,打招呼寒暄命内侍安排坐席忙的不可开交。王源乐的清闲,坐在一旁的候席上和身旁的官员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久之后,内侍迎宾的大嗓门又叫了起来。

    “大唐一品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到!”

    王源并众官员赶忙起身来朝长廊处张望。但见一片花团锦簇之中,十几名彩衣婢女簇拥着两位雍容华贵的国夫人款款而来。前面是韩国夫人,虽然她已经四十出头了,但依旧保养的很好。穿着一件大红丝袍,肩膀上搭着绿色的披肩,体态丰盈风姿绰约。这韩国夫人面首也自不少,自虢国夫人去世之后,长安城中的少年们便都被这位韩国夫人笼络去了,传出了不少风流韵事来。官员们对她也不甚尊重,眼光都在她高耸裸露的胸口逡巡,那韩国夫人倒也不介意,一走一抖,胸前双丸在绸缎衣服中跳动不休,引得官员们几于喷血。

    但她身后的秦国夫人便没有多少人敢放肆的这么看她了,虽然秦国夫人生的比韩国夫人更美也更年轻,但所有人都知道秦国夫人的性子。当年有不少人想撩拨秦国夫人,却被骂的狗血淋头传为笑柄。而且这秦国夫人近年来已经人人皆知是杨家的主心骨,再加上外传她和剑南节度使王源之间关系密切,一对比王源的官职能力以及风度,绝大部分人便再没有撩拨的勇气了。

    秦国夫人今日穿着湖绿长裙,肩上披着乳白勾花的丝巾披肩,和她四十多岁打扮的像个花蝴蝶的大姐相比较,这身打扮保守了许多。但行走之间身材婀娜,体态优雅,依旧夺人眼球。

    王源微笑看着秦国夫人走来,眼光和秦国夫人碰到了一起,王源挤了挤眼,秦国夫人面色微红还了王源一个白眼。

    “两位堂妹可来了,这都快初更了,怎么才来。”杨国忠上前笑道。

    “这不是来了么?这才初更没到,今晚还早着呢。”韩国夫人笑道。

    杨国忠含笑称是,亲自将两位国夫人引领进沉香亭中,不用说,今晚亭内的主席杨家姐妹肯定是要占据的,贵妃生辰,她们其实也是主角。

    王源看着秦国夫人长裙下的丰.臀慢慢消失在屏风之后,不自觉的咽了下吐沫。这几日没去秦国夫人府相会,心中已经痒痒的了,看着秦国夫人的美态,王源总是邪恶的想到在床上秦国夫人的样子。喷香的身子,弹性的臀部以及让人**的红唇的吸吮,绝对是绝佳的性.爱伴侣。秦国夫人在床上的表现王源府中所有的妻妾都不如,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床上荡妇,床下贵妇。

    众官员们也是待看不见这对国夫人姐妹花的身影,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来。鼻子里还萦绕着她们走过时留下的香味,兀自有些呆呆发愣。

    然而迎宾内侍的大嗓门再次将他们从迷糊中震醒:“御史大夫,辅国大将军,东平郡王、范阳平卢河西三道节度使安禄山到!”

    简简单单的一嗓子,将所有人都从梦中惊醒过来。在场官员纷纷起立,有的已经迎了上去。这是大唐节度使中权势最大,手下兵马最多,官职最高,爵位也最高的一个人。虽然十年前京城官员还戏称他为胡儿,还拿他的体态和发型开玩笑,但如今安禄山的名字一响起,几乎所有人都只能用如雷贯耳来形容。巴不得去结交于他,更别说取笑他了。

    “哈哈哈哈。”一阵粗豪的大笑声从长廊处传来,安禄山肥胖沉重的身子出现在长廊出口处。人未到,声先至。伴随着的是空气中一股隐隐的腥膻之味,那是胡人身上固有的气味,在国夫人的香味熏陶之后,这种味道显得更浓烈。

    和两年前相比,安禄山的体态明显臃肿肥胖了许多,但是精神依旧神采奕奕。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令人不敢逼视。虽然是个胡人小混混出身,但到了今日,安禄山身上也自然而然带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压之感。居移气养移体,地位和环境可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此言不缪。

    安禄山身旁跟着两个青年人,这两人王源都认识。一个是安禄山的大儿子安庆宗,另一个是小儿子安庆绪。特别是安庆绪,王源还曾经和他共处过一段时间。这两人挺胸叠肚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迎上来的官员们神情倨傲之极。

    “哈哈哈,都来了这么多人了,我们看来来的迟了,教诸位久等了。”安禄山的大嗓子开始炸响,臃肿沉重的身体每走一步地面几乎都要抖动一下。他的整个肚子都往下下垂,一根玉带正好在腰间兜住,让人见了忍不住的发笑,但却又无人敢笑。

    “安大帅一向可好?”

    “安帅的气色当真是好,看来范阳是养人之地啊。”

    “安帅还记得在下么?去岁咱们在一起喝过酒呢。”

    “……”

    一干官员们上前纷纷扰扰的说话拉交情,安禄山哈哈哈笑着点头,安庆绪和安庆宗伸手粗鲁的拨拉着围拢的官员们,像是两个保护大明星出场的保镖一般,脸上带着不屑口中叫道:“让一让让一让,家父受不得拥挤。喂,你这位官员乱挤什么?宫里难道没管事的官员么?”

    安禄山的眼睛压根就没在身边这些官员身上停留,绕过他们的头顶朝四处打量着,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前方面带冷笑的杨国忠以及左首微笑而立的王源。安禄山眼中精光一闪,伸出大手一拨拉,顿时几名官员差点摔倒在地,安禄山昂然不顾,大步走到杨国忠和王源面前,拱手哈哈大笑。

    “安禄山见过左相,左相今日可辛苦了,为了贵妃娘娘的芳辰宫宴,听说忙活了不少天呢。”

    杨国忠拱手笑道:“这算什么,我只是出些气力罢了,听说安帅可是献了大礼的。安帅的那一人高的红珊瑚价值连城呢。”

    安禄山哈哈笑着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无论什么宝物也比不上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恩宠之情。别说什么红珊瑚,娘娘就算要我安禄山这颗脑袋炖了喝酒,安某也是毫不犹豫的一刀割下来献上去。”

    杨国忠呵呵笑道:“是么?要不要本相去请示一下娘娘,看贵妃娘娘要不要你的人头下酒。”

    安禄山一愣,杨国忠哈哈笑道:“开个玩笑,安帅不必介意。”

    安禄山眼中凶光一闪而没,也哈哈笑道:“左相可真会开玩笑,这玩笑开得真是好。”

    杨国忠笑而不语,安禄山转向王源,拱手道:“王大帅,你我又见面了。”

    王源点头微笑:“见过安帅,两年多没见,安帅风采依旧。”

    安禄山笑道:“那有什么风采,还是那个老样子。倒是你这几天名声鹊起,安某在范阳都听到你收服南诏,大败吐蕃的事情,心中着实的钦佩。哎,后生可畏啊,我们这些人都不成了,大唐将来便要靠王大帅这样的青年才俊了。”

    王源微笑道:“哪里哪里,安帅过奖了。安帅才是我大唐中流砥柱,这是大唐上下都公认的。我的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安帅才是雪中送炭之人。”

    安禄山哈哈大笑,顾左右道:“瞧瞧,王大帅多么会说话,人又年轻,风华正茂,当真羡煞旁人。庆绪,你瞧瞧人家王大帅,再瞧瞧你自己,你两人同岁,人家已经功成名就,你却什么都没干出名堂来呢。”

    安庆绪看着王源,眼中满是阴狠之色,但神态倒是很谦卑,垂首道:“父帅教训的是。儿无能,教父帅失望了。庆绪当加倍努力,争取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安禄山点头笑道:“惊天动地的大事么?好,那我可等着瞧呢。”

    说话间,有内侍匆匆跑来同杨国忠耳语一番,杨国忠站在台阶上举手高声道:“诸位,陛下何贵妃娘娘顷刻便到了,咱们各自归席落座等候吧。安帅,亭中请!”

第六八五章 三杯

    闻听陛下和贵妃娘娘即将抵达,所有参与晚宴的官员便立刻开始就坐,按照各自的位置坐在各自的酒席上。当然绝大多数人只能坐在沉香亭周围的几桌酒席上,能进入沉香亭中用宴的也就那么十余人而已。王源便是这十余人中的其中一个。

    众人坐定,王源的目光在灯火辉煌的亭中坐席上扫过,安禄山、秦国夫人韩国夫人、太子李亨等人赫然在座。秦国夫人一双妙目不断的朝着自己身上瞟,目光中满是爱意,显然和王源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她也胆大了不少。李亨面如枯木坐在席上,眼睛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倒是他身后站着的李辅国的一双眼睛阴测测的看着盯着王源看。王源也不搭理他,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安禄山坐在长案后,脸上堆着憨厚之极的笑容,再加上他憨态可掬的身形和举止,不知道底细的人一定会被这样一幅外表所迷惑,还以为他是个老实人。不过他的两个儿子便不是如此了,这两人站在安禄山身后神情倨傲,仿佛所有人都欠他们安家的钱一样,他们是来京城讨债来了一般。

    座上还有几位有头脸的人物,譬如神武大将军陈玄礼,今日也有一席之地。还有几位部首和一位节度使在列。然而王源看来看去却没看到李林甫的身影,这让王源很是纳闷,这样的场合,李林甫怎么会不来?这可奇怪了。

    正诧异间,便见沉香亭北灯火闪耀,两排宫女提着宫灯轻盈而来,灯光下,穿着锦缎龙袍的玄宗牵着贵妃娘娘的手并肩朝沉香亭中而来。一名内侍快步先至,口中大呼道:“陛下同贵妃娘娘驾到!”

    所有人赶忙离席起身,纷纷跪伏于地,高声行礼。玄宗面色喜气洋洋,抬脚上了台阶后,转身关切备至的招呼着杨贵妃小心台阶。杨贵妃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凤冠霞帔光彩照人。脸上的画着精心的妆容,本就是个极美的女人,这一番打扮之后更是美丽无比,倾国倾城。只是她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开心,脸上也只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头却微蹙着。面对玄宗伸出来拉她的手,也是稍微犹豫了片刻才道谢伸手,眉宇间的厌恶一闪而没。

    玄宗和杨贵妃并肩步入沉香亭中站定,笑容满面的看着周围跪伏于地的群臣,呵呵摆手道:“都起来吧,都入座。”

    众人谢恩起身,抖索衣衫整顿衣物后重新落座,玄宗和贵妃也在高力士的引导下坐在了金黄色的长案之后。杨国忠离席起身,来到玄宗面前行礼上奏道:“陛下,宴席便要开始了,但李相国还没到,是等他,还是咱们即刻开始?”

    玄宗愣了愣道:“右相没来么?他是怎么了?力士,着人去问问,咱们等等他便是,右相不会不来的。”

    高力士忙躬身应了,回身吩咐一名内侍去查问,那内侍尚未出亭,便听见外边迎宾的内侍一声高呼:“李相国到!”

    玄宗喜道:“来了!朕就说嘛,这么重要的场合,相国怎会不来?瞧见没,掐着点到了。”

    杨国忠赔笑点头称是。但见沉香亭外,两名健仆抬着一架抬椅忽闪忽闪的进了亭子,抬椅上坐着的正是李林甫。来到玄宗和贵妃座前,仆役放下抬椅,李林甫示意两人将自己扶起来,口呼陛下贵妃颤巍巍跪倒行礼。

    玄宗忙摆手道:“相国,你便不必多礼了。朕还说怎么没见你呢,你可来了,赶紧就坐吧。”

    李林甫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上去有些惨白,不知是不是灯光照射的缘故。不过精神如常,谢恩之后笑道:“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好日子,老臣怎会不来?便是不能走,爬也要爬来给贵妃娘娘恭贺芳辰的。刚才路上遇到了些小事儿耽搁了,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玄宗笑道:“那有什么?来了便好,这不还没开始么?”

    杨贵妃也颔首笑道:“相国不必在意,请入席。”

    李林甫谢恩之后,两名仆役将他慢慢扶到右首首位的桌案之后,让他盘腿坐在软蒲团上就位。杨国忠面带微笑,等着李林甫安置妥当之后笑着对玄宗道:“陛下,娘娘,人已到齐了,这晚宴便开始了吧。在晚宴之前,臣斗胆请今日的寿星贵妃娘娘给我们大家说几句话,不知陛下娘娘是否恩准呢?”

    “这……”杨贵妃显然没有想到还要她宴前说话,一时有些踌躇。

    玄宗哈哈笑道:“这个提议好,爱妃自然是要说几句的,众大臣恐也可朕一样,想听贵妃说几句话吧。”

    “是啊是啊,娘娘说几句吧。娘娘今日芳辰贵诞,焉能不有些小小的心愿,说几句便是。”众官员纷纷道。

    杨贵妃还是有些踌躇,其实今日这一切都非她本心所愿,只是玄宗要办她也无可奈何。本打算尽快过了这一日便罢了,这样的场合她其实并不想融入,所以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来替贵妃娘娘说几句便是。”一个人高声叫道。

    众人看去,发现这个大嗓门说话的人是安禄山。这厮跳出来不知要干什么。

    “安将军,莫要捣乱,现在是娘娘说话,你出来说话算什么?你岂能代替娘娘说话,简直胡闹。”杨国忠半开玩笑半斥责的道。

    “怎么不能?我有我的理由。陛下您听听是不是这个理儿。臣视陛下为君父,贵妃娘娘便是我的娘了。儿子替娘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对的么?陛下你给评评理。”

    沉香亭内外众人顿时轰然大笑起来,玄宗笑的身子发抖,连贵妃娘娘也不禁莞尔。王源面带微笑,心想:难怪安禄山这厮受玄宗喜爱,人只要无下限无底线之后,那么想达到目的便也简单了。五十多岁的人称自己为贵妃娘娘的儿子,这安禄山可算是无耻之极了。

    玄宗就喜欢这种氛围,安禄山受他宠爱的原因之一便是安禄山是个开心果,经常逗得自己开心不已。一个能逗自己开心,又能替自己担下边境戍守大任的人,如何不叫人宠信喜爱?

    “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儿子替娘说几句话,倒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玄宗哈哈笑道。

    杨贵妃皱眉低嗔道:“三郎!”

    玄宗低声笑道:“爱妃,大伙儿乐一乐便罢,又不是真的。你怎会生出这样的又丑又胖的儿子来?岂不有违天和么?”

    杨贵妃看着安禄山的样子,自己也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若是朕准许你说话,你会说些什么呢?”玄宗继续调侃道。

    安禄山捧着大肚子憨态可掬的站起身来道:“陛下娘娘听了。我可要说了。”

    玄宗笑骂道:“说便说,卖什么关子。”

    安禄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众人静下来听他说话,但听安禄山道:“今日娘娘芳辰,明年今日也是娘娘芳辰。”

    玄宗笑道:“这不是废话么?”

    安禄山续道:“明年的今日,咱们再来聚会庆贺娘娘生辰之日,希望贵妃娘娘和陛下生个大胖儿子出来。咱们君臣一起便喜上加喜了。”

    “哈哈哈……”群臣一片轰然大笑,玄宗也笑骂道:“你这个胡儿,当真是口无遮拦,朕呸你一脸。”

    杨贵妃面色泛红,不知是羞还是怒,对着玄宗嗔道:“三郎,你还笑?这厮当真是无理的很。”

    玄宗拍着龙案指着安禄山道:“胡儿,罚酒,乱说话。”

    安禄山叫道:“臣说错了话么?好吧,臣罚酒便是。”说罢端起满上的一盅酒一饮而尽。

    经过安禄山这么一闹,场上气氛倒是轻松了下来,众人也不再那么紧张和拘谨了。杨贵妃也平静了下来,想到今日既然是为自己办的这么隆重,多少也该说上两句,于是站起身来,说了几句。

    “今日陛下为臣妾操办如此隆重的生日,臣妾感激不尽。若说说几句话么,妾身口才不佳,也说不出什么。那么便只说几句心里话便是,敬三杯酒便是。”

    杨贵妃端起一只高脚金杯,朝着玄宗一举,微笑道:“第一杯酒自然是要敬陛下,臣妾要多谢陛下的厚爱和恩宠,臣妾衷心希望陛下龙体康健,万岁不老,永远当我们大唐的陛下,统帅万千子民过好日子。”

    “娘娘说的对,陛下龙体康健,万岁万万岁。”杨国忠端起酒杯叫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纷纷举杯,高声呼道。

    玄宗激动的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虽然他知道万岁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听着这些话,他便激动不已,高兴不已了。心爱的女人敬的第一杯酒甜的像蜜一般,这般殷勤的筹办这场生辰之会,便是为了这一句,便也值了。

    高力士举着酒壶亲自替贵妃满上第二杯。杨贵妃端起杯来,沉声道:“这第二杯酒,我要敬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是我大唐的柱石,没有你们我大唐便不可能如此强盛。没有你们的辅佐,陛下一人也无法让我大唐成为天之国度。希望你们都能忠君爱国,为大唐鞠躬尽瘁,为我大唐的强盛奉献心力,让天下百姓得享盛世,永享太平!”

    “说的好!”玄宗举杯赞道:“咱们君臣一心,让大唐盛世永续,让天下永远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天下永远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群臣举杯高呼,共饮而下。

    杨玉环端起了第三杯酒,两杯下肚,她的身子已经微微的有些摇晃,似乎不堪酒力。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举杯无声无息将第三杯酒一饮而尽,并没有说什么。

    玄宗诧异道:“爱妃这第三杯酒怎么不说什么了?”

    杨贵妃面上升腾起酒气的红云,斜眼看着玄宗道:“第三杯酒,我敬给我自己了,我给自己说了一些话,但都是在心里,便不告诉三郎了。难道三郎连我给自己说的话都要听么?”

    玄宗愣了愣,明显感觉到了贵妃语气中的不善,忙赔笑道:“不需要不需要,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原该自己给自己说些话的,不用说出来公之与众了。”

    “那便多谢三郎!”杨贵妃缓缓坐下,身子歪了歪,一旁的侍女忙扶住她。

    高力士在玄宗耳边低声道:“陛下莫要见怪,贵妃娘娘好像是不胜酒力了。”

第六八六章 病退

    三杯清酒下肚,场面的气氛更为热烈起来。长安清酒度数不低,比之市面上百姓常饮的浊酒要浓烈的多。长安人言:浊酒上脸、清酒上头,便是这个道理。

    宴席正式开宴,位于沉香亭外围栏平台上也是灯光大亮,丝竹声中,数十名舞姬绕亭起舞,仙乐飘飘,舞姿婀娜,当真美不胜收。歌舞乃是长安重大宴席的标配,众官员见惯不惯倒也没有多么欣赏的心思,他们的心思都在利用这次宴会拉关系谈合作寻门路上。对他们而言,贵妃娘娘的生辰固然重要,但能在宴会上结交更多的朋友,建立更多的利益纽带才是最重要的。

    沉香亭中,玄宗频频举杯同群臣共饮,笑声不绝。看得出来他的开心是发自肺腑的。就在一片笑语声中,突然间右首上首坐着的李林甫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身旁的仆役连忙拍背抹胸的伺候着。

    玄宗端着酒杯问道:“相国怎么了?身子不适么?”

    李林甫咳嗽着摆手道:“多谢陛下关心,老臣这是老毛病了,不妨事不妨事。”

    高力士走近李林甫身边看了看李林甫的脸色问旁边仆役道:“你家相爷是不是犯了病了?”

    一名仆役道:“可不是么?来时便气喘的不行,难受的要命。我们都劝他不要来了,他偏偏不听,要挣扎着前来。刚才喝了几杯酒,现在又加重了。瞧见没,气都喘不过来了。”

    李林甫摆手气喘着道:“打嘴……要你多嘴!娘娘的生辰……我便是爬也要爬着来。”

    高力士白眉紧皱,急忙回到玄宗身边低声禀报了此事。玄宗楞道:“这么严重?”

    杨贵妃皱眉道:“那还是请他离席回府休养的好,哎,早知便命人不让他来了,这不是加重了病情么?”

    玄宗忙点头道:“对对对,爱妃说的对,赶紧让他回家休养。”

    高力士点头,去往李林甫身边传达了玄宗和贵妃娘娘的旨意。李林甫气喘着谢恩,两名健仆将他扶到抬椅上抬着离去。众人议论纷纷,得知情形后均表示十分的牵挂。不过李林甫这是老毛病,近年来经常犯病,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回去静养便好,当无大碍。

    李林甫离去不久后,李亨起身来端起酒杯向贵妃和陛下敬酒,喝了酒之后,李亨站着不动,玄宗皱眉问道:“亨儿怎不归席?有什么话要说么?”

    李亨道:“父皇圣明,儿臣确实有话要说。刚才李相国突然犯病离去,状极痛苦。儿臣觉得,父皇该派御医去他府中瞧一瞧。虽然他那是顽疾故病,但父皇恩典,他也能安心些,对他的病情有益。”

    玄宗愣了愣,旋即笑着点头道:“我儿说的是啊,还是你想的周到,朕该派御医去瞧瞧,表示朕的关心的。虽然知道这些御医都是无能之辈,也不能立竿见影,但也是朕的一番心意,让相国也安心些。对了,这御医便以爱妃的名义派去便是,相国是为了爱妃的生辰宴才挣扎而来的,要是朕的生日的话,怕是他早就递折子告假了。呵呵,他可不给朕面子。爱妃,你说呢?”

    杨贵妃醉意熏然,摆手道:“三郎做主便是。”

    玄宗转头对李亨道:“朕知道了,你归席吧,朕会派个御医去瞧瞧,传到爱妃和朕的关爱之意的。”

    李亨躬身道:“父皇圣明,儿臣告退。”

    李亨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玄宗笑着对身边的高力士道:“亨儿还是不错的,他和李相国之间屡有争执,外界都说他二人不和。你瞧瞧,还不是关心着相国么?这才是储君的样子嘛。”

    高力士躬身赔笑道:“那是当然,太子还是爱护臣下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更没有注意到李亨回到座上之后不久,站在他身后的李辅国便像个幽灵一般的退出了沉香亭外。

    酒宴热烈的进行着,不久后玄宗便也喝的有些醺醺之意了,于是笑着起身来,指着安禄山道:“禄山,今日娘娘的生辰,你不来表演个什么给朕和娘娘助助兴么?”

    安禄山啃着一只大羊腿,啃的满嘴满手都是油污,闻言放下羊腿,将满是油污的大手往身上胡乱擦了擦,拱手道:“陛下要看臣演什么?”

    玄宗笑道:“你那拿手的胡旋舞怎不跳一支?”

    安禄山哭丧着脸道:“陛下,您这是强人所难了。您也不看看臣现在胖成什么样了。臣者身子还能跳胡旋舞么?跳个乌龟爬还差不多。”

    众人轰然大笑,玄宗也笑道:“除此之外,朕可不知你会什么了。”

    安禄山道:“臣本想给陛下和娘娘舞剑瞧瞧,但这样的场合不太适合。臣想唱曲给陛下听,却又怕让陛下和娘娘倒了胃口。臣想跳舞跳不了,臣想作诗,今晚这里都是我大唐才士便不献丑了。臣想来想去,只能给陛下来一个小时候玩的把戏,权当给陛下助兴了。”

    玄宗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要玩什么把戏?”

    安禄山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片树叶来道:“这是臣在园子里摘得一片草叶,臣小时候在草原上放羊,便拿着草叶乱吹,竟然能吹出声响来。久而久之倒也有些花样出来,现在臣吹一吹给陛下和娘娘听听。这么多年没弄了,也不知还能能吹的响不?”

    玄宗饶有趣味的道:“试一试朕听听。”

    安禄山伸袖子摸了摸油乎乎的嘴巴和胡须,将那片草叶子横在口中。众人摒气噤声听着,但听一阵清脆的鸟鸣之声响起,声音惟妙惟肖。一名内侍还以为是廊下鸟笼中的鸟儿在叫,伸头去看,却发现鸟儿呆呆而立,根本就没有叫唤。一愣之下才明白是安将军用草叶吹出的声音。

    鸟鸣之声后是流水之声,风声,树叶的沙沙声,最后竟然吹出了草原野狼的嚎叫声。十几种声音交相变幻,热闹非凡。众人都惊讶不已,没想到安禄山还有这套口技的本事。最后安禄山的口中树叶竟然发出了鸟儿说话的声音:恭祝陛下贵妃娘娘万年好合永远不老!

    安禄山取出草叶来,玄宗呵呵点头抚掌,众官员也是彩声如雷。一半是觉得确实不错,另一半虽然认为这是雕虫小技,但为了应景也是不遗余力的鼓掌赞颂。实际上这种口技的本事民间能人甚多,安禄山这玩意儿其实不算什么绝活,只是玄宗久在宫中,没接触过这些罢了。

    “好好好,粗中有细,还能搞出这个名堂。”玄宗赞道。

    安禄山呵呵笑道:“博陛下和娘娘一笑罢了。”

    杨贵妃也微笑着,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称赞的,不过是对安禄山的刻意逢迎礼貌性的回应罢了。安禄山开了头,今晚的节目也开始登场。长安城不少名士都被召进宫来,今晚他们虽然没有一席之地,却有献诗的权力。数十首为贵妃而作的诗进献上来,都是骈俪之作,也没什么新意。无非是赞颂贵妃美貌无双,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令人仰慕罢了。但这样的诗早有李白的‘清平调’珠玉在前,又怎能入贵妃之眼。倒是长安的几名名画师画的贵妃的几张画儿让贵妃露出了些笑意来。

    终于,杨贵妃的眼睛落到了王源身上,醉意朦胧的眼中带着笑意道:“王节度使,今晚你还一言未发呢。我的生辰,你不写首诗来赞一赞么?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没有你王节度使的大作?岂非不够完美。”

    玄宗呵呵笑道:“对对,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大才子呢。朕没寻到李太白的踪迹,本想今晚请他到场的。太白未至,你这个风格和太白极为相似的王源便跑不了了,写诗吧。”

    王源起身拱手道:“娘娘芳辰,臣岂会不献丑。方才那么多珠玑之作在前,我便不写诗了。不过我给娘娘谱了一首新曲,趁着今日献给陛下和贵妃娘娘。”

    杨贵妃眼睛发亮叫道:“当真么?甚好,很久没有听到新曲了,正好一饱耳福。你谱的曲子一定是极好的。”

    王源笑道:“不敢当,只要不污诸位视听便好。那么臣便献丑了。”

    乐师停止演奏,歌舞也暂停下来。按照王源的要求,摆了一张古琴,一只洞箫。王源离席来到席间地毯上,笑道:“还请陛下和贵妃准许内人近前与我同奏,而且……这首曲子她唱比较合适,我的嗓子可不成。”

    玄宗和杨贵妃同声道:“准!”

第六八七章 针锋

    高墨颜一直坐在西首女眷席位上,和王源坐在的位置中间隔着一道花鸟锦缎屏风。对于沉香亭中发生的事情也只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让高墨颜甚是郁闷。她不时的离席朝屏风外探头探脑,惹得席上其他官家贵妇小姐们频频侧目。

    贵妇千金们相互交谈后当得知是王源的家眷时,纷纷窃窃私语为王源感到惋惜。那么一个翩翩少年郎,娶了这么个没有教养的。而且个子那么高,腿那么长,身材那么瘦,也不知王节度使是怎么看上她的,一点也不珠圆玉润,一点也没有大唐女子的风韵。

    高墨颜和不管,她在席上如坐针毡,耳边听着这些贵妇人小姐们讨论着衣服的样式颜色,珠宝的款式,谁家新到的花粉花黄,最近谁的眉心花钿弄出了新花样云云,这些东西高墨颜一概不感兴趣,所以听着简直要疯了。

    终于,一名内侍从沉香亭中匆匆走来,来到屏风之后对着两桌女眷酒席沉声发问:“请问那一位是王源王节度使的夫人?”

    高墨颜忙跳了起来,高举白皙手臂叫道:“我,我,是我。”

    内侍皱了眉头,心道:“王节度使的夫人怎地这么不懂规矩,大呼小叫的。”。众贵妇小姐也是捂着嘴窃笑不已。

    “请夫人移步亭中,陛下和贵妃娘娘等着听王节度使和夫人献的新曲呢。”内侍躬身道。

    “哦哦。”高墨颜忙离席而起,离席时不知是故意还是慌张,随手打翻了酒盅和两盘菜碟,身边两位贵妇人惊叫着躲避,却已经被酒水菜汤弄得衣衫狼藉了。

    “对不住对不住,陛下娘娘正在等着召见我,回来时再赔偿你的衣服便是。”高墨颜匆匆而去,留下两名贵妇气的直发抖。

    高墨颜脸上笑的像朵花,心道:叫你们两个刚才背地里议论我,还朝我翻白眼,叫你们知道知道本姑娘的厉害。反正你们的衣裙再贵也轮不到我来出钱赔偿,先叫你们今晚出丑再说。

    王源看着高墨颜匆匆而至,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沉声道:“快见过陛下和贵妃娘娘。”

    高墨颜们向玄宗和贵妃娘娘叩拜行礼,玄宗呵呵笑道:“王源,这便是你的夫人么?朕这次倒是忘了给你家中妻妾封赏了。那么朕便现在封赏吧,封你的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吧。”

    王源刚欲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心中叫苦不迭,这算是怎么回事?这高墨颜可不是自己的夫人,却被封了二品诰命夫人了,这可是李欣儿的封号才是。但现在却也来不及解释什么了,这么多人在场,解释起来甚是麻烦,只能事后再回禀陛下说明缘由了。

    “多谢陛下,臣和贱内叩谢隆恩。”王源高声道。

    高墨颜兀自发愣,王源低声道:“还不谢恩?”

    “可是……”高墨颜道。

    “别可是了,回头再说,跪下谢恩啊。”王源催促道。

    高墨颜无奈,只得再次拜谢陛下和贵妃娘娘之恩。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位王源的夫人有些傻愣愣的感觉。虽然生的美丽,但是个子太高,身体太瘦,不是个标准的大唐美人儿。很多官员心中得到了满足,王源虽然官员亨通少年得志,那又如何?他的夫人还没自己的夫人珠圆玉润看起来舒服,自己终归是有一条胜过了他,也不算全天下的好处教这小子一人得了去。

    高墨颜谢恩起身来,偷眼看了一下四周,但见百余双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想起在场的不仅有大唐陛下和贵妃娘娘,还有这么多当朝高官,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特别是坐在左首第二位的一名美丽的贵妇人的目光,更是异常的凌厉,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敌意。

    “夫人,今日贵妃娘娘芳辰,咱们便将我作的新曲献给娘娘吧。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待会你要献唱的。”王源微笑道。

    高墨颜看到王源温暖的目光,心中的慌乱稍微安定了些,正欲说话,便听那位目光炯炯的美丽贵妇人起身笑道:“王节度使,当然是要让尊夫人润润嗓子了,来,王夫人,喝点茶水润喉吧。”

    秦国夫人亲自捧起茶水站起身来,离席来到王源和高墨颜身边,微笑着将茶水递给高墨颜。

    “怎敢劳动国夫人,不敢当不敢当。夫人,这一位便是我大唐秦国夫人。”王源忙道。

    高墨颜张了小嘴成了个哦形,看看王源看看秦国夫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中暗赞秦国夫人生的美貌而且气质高贵,难怪王源和这女人之间掺杂不清,原来是如此貌美的一个女子。

    “见过秦国夫人。多谢了。茶水便不用喝了,我的嗓子不用润也很好。”高墨颜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变得不卑不亢,拒绝了秦国夫人的茶水。

    秦国夫人有些诧异,但旋即笑了起来,转向王源道:“王节度使这位夫人很不错嘛,很有眼光嘛。”

    王源对高墨颜的行为很是无语,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居然当着这么多人拒绝了秦国夫人送的茶水。于是伸手接过茶来一饮而尽道:“多谢秦国夫人的茶,我家夫人无需润喉,我却是需要的。”

    秦国夫人接过空杯子,凑在王源耳边低声咬牙道:“这是哪里来的女子,怎么又成了你的夫人了。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夫人的长相,什么时候换了夫人都瞒着人了?”

    王源忙低声道:“回头再跟你说,哎,乱了套了都。”

    秦国夫人微笑道:“谁稀罕知道,爱说不说。你这位夫人脾气可不小,好生的调教着,莫闹出笑话来。”

    王源苦笑无语,秦国夫人也会吃飞醋,自己身边每多一位女子,秦国夫人都要挖苦自己一段时间,看来这又是要飞醋连天了。

    “既给贵妃娘娘献曲,那便快些可好?陛下和娘娘以及在座众人都等着听呢,可不是来瞧你们打情骂俏的。”一个粗豪的大嗓门响起,让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

    说话的正是安禄山,他毫不掩饰眼中的醋意,看着秦国夫人主动离席去跟王源交头接耳的打情骂俏,安禄山气的要命。若是这秦国夫人对自己有半分的好眼色的话,他还好一些。可自见到秦国夫人到现在,自己瞟了这漂亮的国夫人不知多少回,可这位国夫人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王源身上。自己在她眼里怕是连块马粪球都不如,这才是最可恨的。果然秦国夫人在骚娘们和王源有一腿的传闻是真的,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贵妃娘娘和陛下,当着群臣的面都不忌讳了。安禄山忍不了。

    安禄山话一出口,顿时众官员都兴奋起来,一个个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等着看王源和秦国夫人的反应。安禄山的胆子真大,说王源和秦国夫人打情骂俏,岂非是公开指责这两人有奸情了。

    秦国夫人脸上变色,皱眉冷冷看着安禄山道:“安将军,你说什么?”

    安禄山满不在乎的笑道:“夫人没听到便算了,我可不会再重复一遍的。夫人要想知道,回头问人去。”

    秦国夫人本要怒斥安禄山一番,但一想到今日是贵妃娘娘的好日子,便不想闹得不可开交。气鼓鼓的拂袖便走。

    王源低声道:“夫人消气,瞧我羞辱一番安禄山。”

    秦国夫人低声道:“今日这场合便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王源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秦国夫人归坐,安禄山笑哈哈得意洋洋。王源笑道:“安将军等的着急了么?陛下和贵妃娘娘都没催促,安将军倒是比陛下和贵妃娘娘都着急了呢。急的都胡言乱语起来了。”

    安禄山哈哈笑道:“陛下和娘娘是有涵养之人,我安禄山是个粗人,等不及便说,不像有涵养之人可以忍住不说。再说了我那也不是胡言乱语啊,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了呢,真是羡慕王节度使,得尽了天下的好处。吃了碗里的,锅里的还霸着。”

    众官员捂嘴窃笑,这安禄山胆儿不是一般的肥,居然还在含沙射影的讽刺。秦国夫人气的脸色发白,杨贵妃也皱起眉头来。倒是玄宗好像很感兴趣的笑着观望,把这件事也当做乐子来看了。玄宗自己便是个风流之人,他对秦国夫人和王源之间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不过他并不在意此事,其实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怕贵妃难堪。但今日安禄山口无遮拦,倒是替玄宗说出了不能问的话,玄宗倒是很像知道此事的真假,拿此事说笑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源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不过说话声变得冷冽起来:“真没想到安将军是个好奇之人,喜欢背后议论人非,刺探他人的**么?”

    “我对他人**可没什么兴趣,有些事根本无需刺探,满城风雨议论,还需要刺探么?”安禄山哈哈笑道。

    王源道:“安将军在家也喜欢议论你的父母长辈之事么?”

    安禄山一愣道:“王节度使,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说话,怎么谈及家中父母长辈了?你这可不对。”

    王源笑道:“安将军也同意父母长辈之事不能谈及是么?”

    “当然,那可是不孝。”安禄山道。

    王源笑道:“但是安将军刚才不是做了不孝之事么?”

    安禄山皱眉怒道:“你是什么意思?王源,你可不要信口开河,我知道陛下对你好,你也不能恃宠生娇在这里胡言乱语。陛下,您听到了没?我们好好的说话,王源怎么开始攻击我不孝了。”

    玄宗看着王源道:“王源,不要乱说话。”

    王源拱手道:“陛下,臣没乱说话啊,安将军当着众人的面表现了对父母长辈的不孝,我可没冤枉他。”

    玄宗皱眉道:“胡说,他何曾说了那些话?”

    安禄山起身叫道:“王源,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便没个完。陛下,这王源可了不得了,当众胡言乱语编瞎话,这是要指鹿为马冤枉死臣么?”

    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事儿看来要闹起来了。说起来这可是王源的不对了,人家安禄山是含沙射影的说笑,王源却编织假话指责安禄山不孝,这可严重多了。这王源昏了头吧,怎么当众撒谎造谣起来。

    杨国忠连使眼色要王源不要再瞎胡闹,不要弄得不可收拾。但见王源似乎根本不领情,高声道:“指鹿为马?安将军还知道这个典故,安将军可不是你自称的粗人一个。安将军非要我把话说明了是么?”

    “当然,不然今晚没玩,凭着陛下降罪,安某也要讨个说法。”安禄山叫道。

    王源笑道:“那便给你个说法。你刚才说议论父母长辈是为不孝是么?”

    “是啊,这还用问?”

    “那么你刚才不是正做了那样的事么?你拿外边流传的你父母长辈的流言蜚语来调笑,这是不是不孝?”王源喝道。

    “你昏头了吧,那是你和秦国夫人的事情,跟我家长辈父母有什么干系?”安禄山叫道。

    王源点头道:“果然你是口不对心的人。就在刚才,我好像听你说过要把贵妃娘娘当母亲一般,还什么儿子替娘说几句话是应该的云云,难道那都是欺骗众人的话么?”

    “怎么会?那是我诚心诚意的话,若陛下准许,贵妃娘娘答应,我可当众拜娘娘为母。事实上我早就视陛下为父,娘娘为母了。”安禄山恬不知耻的道。

    王源点头道:“我相信你是真心的,那么请问,秦国夫人和贵妃娘娘是什么关系?”

    “是……姐妹啊,这还用问?”

    “你既把贵妃娘娘看作为母,那么贵妃娘娘的姐姐在你眼中是什么人?起码是个姑母吧。再不济也是长辈吧。你刚才是不是调笑了你的姑母长辈?我有说错么?”王源一连串的发问道。

    “哎呀!”安禄山傻了眼,没想到王源抓住了这一点来套自己,一时间倒还真没法反驳,只能干瞪眼。

    “秦国夫人之子是我的义子,也就是说,论辈分而言,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刚才用外边的流言蜚语谈论了你的姑母和长辈之间的事情,这还不是犯忌讳,还不是不孝么?嗯?陛下,贵妃娘娘,各位同僚,我可曾冤枉安将军么?他的话诸位都听到了,这人物关系也都摆在这里,我可没有半点的冤枉人的意思。”王源淡淡道。

第六八八章 曲醉

    王源一番话说罢,众官员发出轰然大笑之声。当然所谓犯忌不孝的指责只是笑谈,但王源巧妙的利用刚才安禄山拍马屁的话来引申反驳安禄山,活脱脱将个安禄山说成了是自己的晚辈,硬是将指责安禄山不孝言论的事情圆了个完满,当真是难以预料。而这一番言论居然自圆其说教安禄山哑口无言,这才是最让人好笑的。

    玄宗也大笑不已,指着王源道:“你这也能说出道理来,朕算是服气了。厉害厉害。”

    杨贵妃抿着嘴笑道:“说的确实是有道理呢,八姐是我亲姐姐,那岂不是他的长辈么?呵呵。”

    秦国夫人更是笑的花枝乱颤,看向王源的眼睛中更是情义中带着钦佩和感激。檀郎三言两语便戏弄了安禄山,叫安禄山出丑,心中大出了一口恶气。

    安禄山扭头怒视亭外哄笑的众官员们,目光所及之处,官员们忙收起笑容来以手掩口忍住笑。毕竟为安禄山所威慑,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嘲笑,免得将来被安禄山记仇。

    “漂亮!”高墨涵低声赞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移花接木,以偏套正,这一手玩的漂亮。”

    “多谢夸奖!”王源微笑道。

    杨国忠站起身来道:“陛下,王源说的很是有理,安禄山刚才含沙射影造谣说话,确然是对秦国夫人的不敬。除非安禄山刚才说视陛下为父,贵妃娘娘为母的话并非发自真心,否则确实是犯了忌讳了。”

    众人有些无语,这杨国忠明知这是笑谑之言,还是要借机出来找安禄山的语病和纰漏上纲上线,这让人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安禄山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的话并非发自真心,大声道:“我对陛下和娘娘的尊崇之心天日可表。”

    杨国忠道:“那你就该承认你犯了忌讳,需得向我八妹道歉。”

    安禄山面色青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道歉倒是可以,但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玄宗摆手笑道:“朕看就算了吧,都是说笑之语。王源刚才的话其实也是说笑而已,谁也没当真。安禄山那些话说的不该,不过也不过是笑谑之言。街面上传着那些事儿,谁也没当真不是么?若是太过认真的话,倒像是真的有那么回事一般了。八姨,你说是不是?”

    秦国夫人点头道:“陛下说的是,也不必要安将军道歉了,本夫人也没往心里去。倒是安将军自己说话小心着些,以后可莫要信口开河,难道在家中跟你的父母长辈也是这般乱开玩笑么?陛下将东北数十万兵马交给你统领,保护我大唐的安宁,安将军却是这般的不稳重,如何教人放心?”

    安禄山气的差点吐血,反被秦国夫人一番夹枪带棒的数落,都要上升到自己适不适合领军的高度上来了。杨家这男男女女可没一个是好惹的,一有机会便如毒蛇一般的咬人一口。但此刻却也只能瞠目不语,再争下去,于自己不利。安禄山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必将杨国忠和王源碎尸万段,要将秦国夫人极尽凌辱,让她跪在自己的胯下做尽羞耻之事,方消今日心中之恨。

    “罢了罢了,到此为止。话说,王源不是有新曲献上么?怎么闹了半天吵吵闹闹的谈些别的无干之事上去了。”玄宗呵呵笑道。

    “是啊,王节度使,你们可以开始了。”杨贵妃微笑道。

    王源拱手应命,和高墨颜低语了几句,高墨颜缓缓移步坐在了古琴之旁,伸手在琴弦上轻拂,开始叮叮咚咚的调起琴弦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单是在高墨颜调弦的动作和发出的断续琴音之中,便知道高墨颜是弹琴的高手。这一点玄宗和贵妃都是个中人,都能看得出。看到王源的这位夫人虽然身形不是大唐女子的完美之态,显得略显瘦高。但很显然王源看中的不是长相和珠圆玉润的身材,而是此女的才艺了。

    王源手持洞箫上前,利用高墨颜调弦的间隙朝杨贵妃拱手道:“臣听闻贵妃娘娘最近在研作新调之曲,所以臣这一次献上的也是如同上次《在水一方》那一首的新调。歌词力求白话通俗易懂,不求工整押韵。所以一会儿此曲奏出,陛下和娘娘听到词义不甚工整时无需诧异,那是臣故意为之。”

    杨贵妃笑道:“这又是一首新曲么?这可太好了。上次便说了,独乐了不如众乐乐,通俗易懂的新曲正是我竭力要宣扬的,百姓们也可于我们同乐嘛。而且这种新曲也未见得便低俗了似的,要知道你的那首《在水一方》传出宫之后,大唐上下可是风靡了很久呢。”

    王源微笑点头,他当然知道那首歌的风靡,因为成都府中也流行过一段时间,王源焉能不知。

    “娘娘这么说,臣就放心了。那么臣就献丑了,谨以此曲,为娘娘芳辰为贺!”

    王源拱手退下,来到高墨颜身边站定,微笑问道:“可调弦完毕了?”

    高墨颜微笑点头,王源道:“那便开始了吧。”

    王源伸洞箫在小几上啪啪啪轻轻敲击三下,顿时四周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开始静听。高墨颜素手如花般轻轻舒展,在古琴上拨出了第一个音符,一时间琴音悠悠如流水淙淙,片刻后琴声繁复变化,音调变得瑰丽华美,回旋往复,越来越瑰丽。而王源的洞箫之声也适时响起,像是一抹飞鸿一闪而没,然后琴声中,高墨颜甜美的声音轻轻响起。

    漫天飞花雨,飘啊飘的缠绵。

    洒下不能收拾、忍不得地娇艳。

    原谅我的眼,看不尽一世缘。

    故事不可来回,泪光却是美。

    看一眼再看一眼,看不回永远。

    曲曲折折的路,太苦太难太艰险。

    幽幽一笑,采不完的柔媚。

    只为拥有一回,天经地义的醉。

    原谅我的眼,看不尽一世缘。

    故事不可来回,泪光却是美。

    看一眼再看一眼,看不回永远。

    曲曲折折的路,太苦太难太艰险。

    幽幽一笑,采不完的柔媚。

    只为拥有一回,天经地义的醉。

    啊......

    高墨颜的歌声曲折婉转,百转千回,在琴声中来回迂回飘荡。随着高墨颜的哼唱之声逐渐消失,琴音婉转若清风拂过,洞箫之声如飞鸿展翼再次出现在琴声之中,然后伴随着最后的琴声缓缓消失于无踪。

    座上众人雅雀无声呆呆的坐着,听的如痴如醉。玄宗半张着嘴巴发呆,杨贵妃的眼中晶晶闪亮,似乎噙着泪水。不知是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声,顿时惊醒了座上的所有人,然后掌声如雷而起,喝彩声不绝于耳。

    “好曲,华美瑰丽,匪夷所思。”

    “是啊,虽然词意显得有些直白,但相得益彰,美轮美奂。这个王节度使当真大才之人。音律竟然如此精通。”

    “是啊,佩服,佩服之极。”

    在座的都是朝中官员,大多数全都在诗文音律上有所造诣,也许写不出来好曲好诗,但并不影响他们懂得鉴赏。即使此曲并非他们平日熟悉的大唐曲风,曲词也显得和平日的语境格格不入,但依旧得到了他们的盛赞。他们赞叹的不仅是此曲本身,还赞叹于原来可以这么谱曲填词,当真是在眼前开辟了天地,大开眼界。

    杨贵妃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此曲勾起她内心深处许多的回忆,让人难以言说。此曲王源献给自己,似乎是在写自己,但却又不全是自己。似是而非是,似有而若无,朦胧的意境勾起了她心底深处的感伤,故而感动的泪水盈眶。

    “好曲,好曲。王源大才。”玄宗抚掌赞道。

    王源和高墨颜微笑点头,朝周围鼓掌喝彩的众人点头示意。

    杨贵妃逝去眼中之泪,开口问道:“此曲叫什么名字?”

    王源微笑道:“回禀娘娘,此曲名《天地醉》。今日娘娘芳辰,天地为之而醉,便是此意。”

    杨贵妃点头道:“好,好名字,多谢你,这曲子我要立刻学会,让你的夫人今晚留下来教教我。”

    (ps:天地醉这首歌是一首老歌,我敢说很多人都没听过这首歌。但我听这首歌的时候单曲循环了很久。这首歌写的非常好,正如正文中有人评价的那样,曲调瑰丽华美、匪夷所思、引人遐想。这首歌其实是96版笑傲江湖的插曲,当令狐冲见到任盈盈真容时此曲响起,那场面让我一直挥之不去。黄霑的曲子如同神来之笔,李安修的词相得益彰,更让我觉得不可或缺的是林青霞的演唱。正是她的毫无技巧稍显稚嫩的演唱,才让这首歌有了更吸引人的魅力。个人这么认为这是遗珠之作。本来想将歌词改的古风一些,忽然发现好像有画蛇添足之嫌。当然你们如果听了觉得不好听的话,那么……你们来打我呀。ps:建议在晚上看着歌词戴着耳机听这首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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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