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跃马大唐TXT下载跃马大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跃马大唐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二四章 三天(续)

    (谢:飞雪连天727百度、汤不元、河东太守、对你有想法等兄弟的月票,谢moshaocong兄弟的打赏。UU小说,www.uu234.com)

    中午前,王源跟着阿萝公主去往空地边缘的小树林挖了几根夏笋,回来的路上路过小菜畦采了蓟菜的嫩芽,然后王源便去小湖中提了几桶水回来,阿萝便开始洗菜淘米做饭。

    午饭很简单,炒竹笋和烫蓟芽,外加一小碟干野菜,王源吃的很是香甜,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满意的直挑大指。阿萝公主也很高兴,收拾了碗筷之后,拿了一床凉席和一只小巧的竹枕头给王源,让他小睡片刻。王源表示不需要午睡,阿萝也不坚持,自顾自的上小竹楼二层上去了。

    王源搬了小板凳坐在小竹楼门前的木廊下,吹着清风看着周围的美景,看白云悠悠,湖水碧蓝,心情异常的平静宁和。不得不说,这里的生活是清苦无趣的,但这里的景色是真的美。若自己事与世无争的清修之人,必会很喜欢住在这里,终老一生。可惜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小竹楼前不远处的月亮湖中有鱼儿跃出水面,这引起了王源的注意。午间的饭菜虽然好吃,但毕竟是素菜。王源这种酒肉滋养的肠胃偶尔吃一顿素菜会觉得好吃,但一想到天天吃素菜,王源便头皮发麻了。左右无事,既然这湖中有鱼,何不抓些上来,也让阿萝公主有些鱼肉可吃。料想她也无法从湖水中抓出来鱼儿。

    想到这里,王源立刻行动,顶着烈日的灼晒,来到竹林旁边砍了几颗竹子,拖到湖水旁边开始动手制作工具。先是做一只鱼叉,粗细均匀的一根长竹竿在头部剖成梅花形的六根,削尖之后用小竹条挤压在缝隙里,再用麻线紧紧的绑住,这便是一只漂亮的鱼叉了。然后王源用竹刀劈开一堆长长的篾片,用藤蔓和竹片很快编织成了一只竹篓,穿上根草绳子挂在腰间。

    竹楼上的阿萝公主也并没有小憩,她一直在楼上偷偷的看着王源的动静,见王源又是砍竹子,又是做东西的忙的不亦乐乎的,不知道王源要干什么。站在二楼上朝下叫道:“你要做什么?”

    王源仰头笑道:“我去湖中抓几条鱼来,晚上咱们煮着吃。你来么?”

    阿萝公主道:“我又不会游水。”

    王源笑道:“你负责驾着小船跟在我后面接着鱼便是。”

    阿萝高兴的下楼跑来,和王源一起提着鱼叉背着鱼篓上了小舟,阿萝操桨划船,将小舟划向湖心最深处,王源道:“就是这里了,太阳很厉害,鱼儿喜欢水深一些的地方,你把稳了小舟,我要下水了。”

    阿萝静静把着小船,眼中却看见王源开始飞快的脱衣服,露出修长健硕的肌肉来。阿萝羞得红了脸,一句:“你干什么。”还没说出口,但见王源头上脚下‘噗通’一声像一只梭镖般扎入水中,泛起一阵水泡来。阿萝惊叫一声,以手遮脸,但还是被溅起的清凉水珠溅了一脸,一边抹着水珠一边跺脚娇嗔着往水里看。

    王源的身影踪迹全无,开始还能见到一条黑影在水里游动,片刻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水面也变得平静起来,连水泡也没有了。阿萝坐在船上,直勾勾的看着水面,焦急的搜索着王源的身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阿萝有些心慌了,时间太长了,莫非王源上不来了不成?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阿萝开始叫了起来,声音回荡在湖面上,除了回音,无人应答。

    “你别吓我,你在哪里啊。”阿萝的喊声里带着哭腔了。

    猛然间,小舟丈许处的湖面上哗啦一声响,王源像一只跃出海面的海豚般冒出了头,一边抹着脸上的水珠,一边高举鱼叉。鱼叉上,一条尺许长的大白鱼正扭动身躯蹦跶着。

    “哈哈哈,好肥的鱼儿。你住在这湖边,坐拥鱼儿满湖,却天天吃着素菜淡饭,岂非暴殄天物么?”王源大笑叫道。

    阿萝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划着小船靠近,让王源将蹦跳的鱼儿丢进鱼篓里,口中嗔怪道:“好半天不上来,我还以为你上不来了呢。”

    王源扶着小舟的船舷甩着湿漉漉的长发笑道:“你以为你会当寡妇了是么?是了,当了寡妇你反倒可以得了自由了。”

    阿萝啐道:“呸,不识好人心,我是关心你罢了,却被你想的如此不堪。”

    王源哈哈大笑,伏在船舷边喘息了数下,然后再度没入水中,阿萝也知道了王源的水性不错,倒也不再为他担心了。不久后,王源再度冒出水面来,又一只大白鱼被鱼叉叉中,在鱼叉上蹦跳。

    “好大的一条,比刚才那只还要肥大。”阿萝惊喜的叫道。

    王源呵呵笑着游过来将鱼儿放入篓中,阿萝笑道:“早知道鱼儿这么好抓,我也学了游水抓鱼吃了。”

    王源瞠目道:“好抓?这湖水中的鱼儿比鬼还精明,我追着它们游了好久才叉中它们。而且下边的湖水冷的刺骨,可不好受呢。”

    阿萝呆了呆忙道:“哎呀,忘了告诉你了,月亮湖水是山顶的积雪融化汇聚而成,即便是夏日也是冰寒刺骨的,你赶紧上来把,别冻坏了身子。”

    王源笑道:“懂的关心人了,不错,又加了一分。不过我却要再抓一条才成,三天时间,一天一条鱼,我可不想天天吃烫蓟菜芽。不过我本打算教你游水抓鱼的,但现在怕是不成了,鱼儿不好抓,湖水也太冷,我看还是教你钓鱼下篓好的多。”

    抓了第三条鱼之后,王源拖着湿漉漉的身子爬上了小船,阿萝取了布巾替王源擦拭身上的冷水,又将王源散乱的湿漉漉的长发在自己的长裙上擦干,两人调转船头回到岸边。

    三条大白鱼被掏空了内脏洒上盐巴挂起来风干,王源也换了衣服叫了阿萝来到湖边,教她编制沉入湖水中抓鱼的鱼篓,教她如何钓鱼。一下午忙忙碌碌,就这么很快的过去了。太阳落山之前,王源提了水将竹楼左近阿萝种植的鲜花和果蔬都浇了一遍。

    晚上的饭桌上多了一条肥美的大白鱼。这湖水中的鱼儿鲜美无比,这年头没什么鸡精味精之类的调味品,只有些花椒盐巴这样简单的佐料,但鱼肉鱼汤依旧美味无比,两人吃光了鱼肉喝光了鱼汤尚自咂舌对视而笑。

    晚饭后,两人在湖边铺上竹席,坐在月光下闲聊。阿萝给王源将南诏国的传说故事,将树林里的山精.水怪的传说,王源给阿萝讲了些阿萝从未听过的见闻。两人只是谈话说笑,却都刻意回避着两人之间的话题,甚至连眼神也避免过多的碰撞。

    虽然在这月色美好的夜里,一对青年男女对对方的诱惑力非常的大,但两人都刻意的克制住这些初更时分,王源终于迷迷糊糊的闭了眼,在阿萝絮絮的话语中入睡了。阿萝坐在一旁,凝视王源的面孔许久,轻叹一声拿起薄被给王源盖上,独自上楼去。这一夜,二楼中的灯光亮了很久,到了三更天才熄灭。

    第二天清晨,阿萝给王源拿来了一套衣服,那是南诏国的青年常穿的那一种衣服,缠头的帽子,无袖的坎肩和短小的七分裤。王源也不推辞,换上了这套衣裤,顿时化身为一名南诏国的普通小阿哥。

    这是阿萝昨夜熬夜给王源做的一套新衣服,南诏国的女子善于染布制衣,往往家庭中所有成员的衣服都是家中主妇亲手缝制。阿萝第一次给人缝制衣服,虽然用的布料是自己的花衣布料,王源穿上后不伦不类,但王源丝毫也没觉得怪异,反而啧啧的称赞了许久。

    这一天过得也很寻常,摘菜,采果,挖笋,浇花,钓鱼。晚间在月光下互相讲故事,平淡的不能再平淡。两人一个穿着朴素的花布裙,一个穿着简单的坎肩,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一对南诏的山民夫妻,简简单单的过着最平淡的日子。任何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两人,恐怕都不会想到,这两人一个贵为南诏国的公主,另一个是大唐剑南道的节度使。

    一晃第二天过去,两天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搅这两人,阁罗凤似乎是有意的不打搅王源和阿萝公主,一直没有派任何人来查看。而王源随身的亲卫们虽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也无可奈何。

    第三天同样的平淡,白天两人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当夕阳西下,月色初升之时,王源脱下了那身衣服,换上了来时穿着的长衫,离开正在收拾碗筷的阿萝公主,独自走到月亮湖边。

    湖水之旁,一阵阵凉爽的风吹来,让人浑身舒爽惬意。天边的彩霞尚未完全的消退,东边的满月已经爬上了山巅。今日已经是六月十五,是满月之夜了,一晃王源在这里的三天时间已经满了。

    身后的木栈道上脚步轻轻,阿萝公主收拾好碗筷后也轻轻走到王源身旁,高高挽起的发髻,露出修长优雅的脖子,一袭花布长裙修长合体,衬托的她愈发的身材挺拔姿态优雅。

    “你……要走了么?”沉默中,阿萝轻轻开口道。

    王源叹了口气点头道:“是的,三天了,这已经是我最空闲的三天了,我不得不走了。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无法再留在这里了。”

    两人一时无言,沉默不语,但闻傍晚的风呼呼作响,流瀑声声,夏虫唧唧,林涛如潮般在天地间回响。

第五二五章 违心

    “叫你失望了。︽UU小说,www.uu234.com”阿萝公主打破沉默轻声道:“也许你希望我这三天对你百般体贴温柔,为你唱歌跳舞逗你开心,然而我并没有。对于你而言,这三天的日子你一定熬得很辛苦。”

    王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伸手解开小舟的缆绳道:“咱们去湖上赏月吧,今夜月圆之夜,湖上泛舟定是别有一番情趣。”

    王源当先跳上小船,阿萝公主犹豫了一下,也迈步上了小船。王源轻轻挥桨,将小舟缓缓划向湖心。西方最后一丝晚霞消失殆尽,月色变得更为明亮,将湖面的波光照射的粼粼发亮,小舟如在银光之中荡漾,水面的反光和着月色将小舟上的男女映照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清辉来。

    划了一会儿,王源横桨停手,任凭小舟在湖水中漂浮,回转身来看着怔怔想着心思的阿萝公主道:“阿萝,这三天我过得非常的开心,很久以来我都没有过这么安宁平静的日子了。瞧瞧这里,如同仙境一般,居于此处,一切烦忧都可抛之九天之外,我很享受这三天的时光。”

    阿萝眼睛发亮,看着王源欲言又止。王源轻叹一声道:“然而,此处虽美,但也只是景色美而已。寂寞孤独的仙境在我看来是不完美的。真正完美的仙境除了有美景还要有知心之人。人生一世短短数十年若白驹过隙,这一切都想是一场梦。唯一能让人觉得这场梦还算真实的理由,便是所经历的一切。哪怕是痛苦悲伤,或者又是幸福快活,那都是人的经历。若没有了这些经历和感悟,这场梦便是一场空白的梦,便等于白来了人间一回。”

    阿萝静静不语,她虽不明白王源为何大发感慨,但她倒也能听懂王源要表达的意思。

    “一切的经历都会让人生这场梦变得更为丰富,留下许多存在过的痕迹,有时候我们也许因为害怕恐惧而不敢面对,所以我们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躲进深山老林之中自得其乐。这也许不是错,但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消极和懦弱。仙境不仅仅存在于山林湖水之中,不仅是静谧和空灵,不在于远离喧嚣。仙境其实在每个人的心里。每个人为了未来的奋斗,为了家人的安宁和快乐而受苦,为了心中的正义而流血牺牲,其实便是在建立心中的那座仙境,在我看来,那才是真正的仙境。”王源轻声道。

    阿萝星眸闪闪看着王源,心里为王源的话而暗自喝彩。一个年不及弱冠的青年口中能说出这番话来,虽然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也证明了,眼前之人非浅薄之人。他不仅是大英雄大豪杰,他还是有着深邃的不可捉摸的思想,而这种特质也更加的神秘和吸引人。

    王源伸手从小舟中拿起一件东西来,月光明亮,阿萝看的很清楚,居然是一个鲜花编织的花环。王源将花环缓缓的戴在阿萝头上,伸手握着阿萝的手直视阿萝双目低声道:“阿萝,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话。你问我这三天时间是否对你失望了,我的回答是,并没有失望。”

    阿萝面色羞红,脸上发烧。小手被王源攥着,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暖,这一切让她心中慌乱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三天,我看到了一个最简单纯粹的阿萝,一个甘于寂寞能忍受孤独的阿萝公主。是的,你没有刻意的讨好我,也没有为我唱歌跳舞,更没有对我说半句讨好的话,但我能感受到你的爱意。你为我做的衣服很好,我相信那是你唯一一次给人做衣服,因为它并不合体,但那是爱意。烈日下你为我端来茶水,替我戴上遮阳的竹笠,担心我受酷暑的侵袭。半夜里,你悄悄的下楼来为我盖上薄被,生恐我受了夜里的风寒。这三天,我们过着最普通的生活,浇花摘菜挖笋捉鱼,这些事做多了甚至有些乏味。我承认我也觉得乏味,但我每一次做事的间隙,总是能看到你温暖关切的目光,这让我觉得很温馨。所以,我只能老老实实的告诉你,你已经俘虏了我的心,我确实喜欢上了。”

    阿萝的身子微微发抖,手掌变得冰凉,身子也蜷缩在一起。不是夜间湖面的风寒,而是因为激动。阿萝算不上是矜持的女子,身为南诏国的公主,阿萝给南诏国的百姓的感觉是落落大方端庄有礼而且智慧而聪明。但阿萝在情感上却是一片空白,当发现自己喜欢上王源之后,阿萝的心里其实带着深深的自责的。她觉得自己不该喜欢上王源,这似乎是一种背叛。正因如此,她在态度坚决的要住进深山之中,与其说是因为南诏的习俗所致,倒不如说阿萝是想以这种方式赎罪。

    当王源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阿萝很是慌张,她不想表现出对王源的爱意,所以故意以淡漠相对。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中还是暴露了内心,被王源这番话点了个通透,无处遁形。

    “现在我郑重的请求你跟我走,我要带你走,不能让你留在这里。这里并非仙境,这里会让人迷失自己。”王源低声道。

    阿萝慌张的扭动身子,内心中无数次期盼着这个场景出现,无数次在梦里希望能有这一刻,但当这一刻真正发生时,阿萝却觉得恐慌和害怕。

    “我……我……”阿萝低声嗫嚅,竭力将手掌从王源的手里抽出来,挣扎的让小舟都左右晃荡,几欲翻覆。

    王源皱眉道:“你不愿意么?”

    “我……”阿萝不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王源眼中的火苗开始慢慢的熄灭,终于松开了阿萝公主的手掌,转过身去轻叹一声,抓起船桨开始划船。在满湖月色中,将小舟划向了岸边。王源站起身来纵身跃上湖岸,回身来朝呆坐湖水中的阿萝公主轻轻拱手道:“阿萝公主,看来是在下自作多情了,我就说并没有在你房中看到我的画像,看来你阿兄是在撒谎。你也并非爱上了我,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搅你的清静,关于你不得不住在山上这件事,或许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我或许再想想其他的解决之道,又或者是你需要我的协助,我必回来助你脱离此事的禁锢。这三天过得很美好,给了我美好的回忆,我很开心。那么我便要告辞了,阿萝公主,多多保重吧。”

    王源说罢转身阔步而行,脚步决绝而迅速,很快便穿过岸边的花丛,走出了数十步远。坐在船头的阿萝尚自怔怔发愣,猛然清醒后发现王源的背影已经月下变得模糊,突然间像是觉得心被掏空,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最宝贵的一件东西,像是自己的灵魂也离开了身体远去一般,顿时慌张起来。

    “不要走,请你不要走。”阿萝张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那背影阔步走远,消失在月光下的花丛之中。阿萝忽然惊醒过来,站起身来慌忙要上岸追赶,本就晃悠的小舟被她剧烈的动作弄的开始打转,阿萝身子一斜,一脚踏空,‘噗通’一声坠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只一瞬间,灭顶的湖水涌来,阿萝不会游水,她真的不会游水,落水之后的本能反应便是慌张的乱抓乱蹬。当口中连喝了几口水后,她的神智便开始模糊。短短的十几息时间,阿萝觉得四周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眼前崩塌,身子开始往冰冷的湖水中沉了下去。

    天上的月色明亮的照着,透过湖水的波纹,照射在阿萝沉入水中的惨白的面容上。阿萝心如死灰,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心中的悔恨无以复加。她后悔的是,自己的矜持和封闭没能在死亡降临之前表达出心中的爱意,她后悔自己没能面对自己的内心。

    “罢了,这样也好。活着其实也没什么意味。”阿萝内心的声音告诉自己,她的的手脚也放弃了挣扎,双目透过湖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变得昏黄而黯淡,身周被黝黑浓重的黑暗所笼罩。

第五二六章 救赎

    沉重湖水的压榨出阿萝胸腹中的最后一丝空气,将她整个包裹进幽暗之中。UU小说,www.uu234.com阿萝放弃了挣扎,任由身子缓缓往湖底沉下去。

    然而,黑暗中,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阿萝的手掌,阿萝本已迷糊的意识在一瞬间复苏过来,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的用最后一丝气力紧紧抓住那只有力的手臂。然后她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急遽的拉车,整个身子迅速从幽深的湖水之中往上攀升。‘哗啦’一声响,阿萝的整个身子冲出湖面,满眼水雾之中,阿萝看到了天空中的朗月,看到了岸边的默默矗立的木楼以及廊下摇弋昏黄的风灯,以及周围月光下熟悉的景色。

    “哇。”阿萝呕出几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

    “莫怕,莫怕,没事了,没事了。”耳边传来王源低沉的安慰声。

    阿萝像只八爪鱼一般,将手臂紧紧圈住身后王源的脖子,整个身子挂在王源温热的身体上,手指甲都要抠进王源脊背上的肌肉里,死命的抱着不撒手。

    王源一边踩着水保持两人浮于水面之上,一边低声的在阿萝耳边安慰道:“阿萝,放松些,不要太过紧张,你已经没事了。”

    阿萝脸上泪水横流,像抱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王源,口中断断续续颤抖道:“你不要走……你不能丢下我,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我不走,是我不好,放松些,不要抱得那么紧。不然我没法带你游上岸。”王源安慰道。

    阿萝情绪稍稍稳定,按照王源的要求放松了手臂,王源一手抱着阿萝的胸腹,从背后托着阿萝快速游向岸边的木栈桥,当手攀上木栈桥的木桩时,王源也长舒了一口气。一番折腾让王源气喘吁吁,虽然阿萝落水的地点离岸不远,但是被一个落水之缠住手脚无法游动那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王源攀着木桩呼呼的喘气,阿萝再次紧紧的搂住王源,将整个身子挂在王源的脖子上,一丝一毫也不肯放开,不断的抽噎哭泣。

    王源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低声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都安全了。”

    阿萝湿漉漉的长发黏在王源的脖子上,整个脸贴在王源的侧脸上,抽噎着喘息不语。

    王源的手轻轻在她湿漉漉的脊背抚摸,等着她慢慢的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阿萝的呼吸慢慢的平稳下来,整个人也不再颤抖,抱着王源的手臂也放松了下来。

    “好些了么?哎,我早该在这三天里教会你游水的,你瞧,你落水的地方离岸只有数尺,可是你硬是挣扎到了一丈多远的深水里沉下去,我真是无言以对。在山林平地上,你轻盈的像只蝴蝶,一下水便成了个秤砣了。”王源微笑道。

    阿萝握拳捶打王源的胸膛,怒嗔道:“你还拿我说笑,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入水中?都是你的错,我若是溺水死了,便是死在你的手里。”

    王源挑起她的下巴,替她将湿漉漉覆面的长发拂开,露出阿萝精致美丽的面孔来,看着阿萝双眼道:“你为何不敢面对自己?你不想我走就说出来,又为何要憋在心里。何苦让自己遭罪?我跟你说的那一切你都没听懂么?还是你真的不愿跟我走?”

    阿萝低声道:“我错了,我跟你走,我这一辈子都腻上你了,我再也不想一个人住在这里了。从今往后,你去什么地方我便跟着去什么地方,你休想甩掉我了。”

    王源呵呵而笑,阿萝的这番深情表白终于将内心完全敞开,这是王源最乐意见到的结果。王源心情激动,眼前阿萝吐香的红唇近在咫尺,王源俯嘴吻了上去。阿萝身子一怔,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如何应付。直至王源用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将她冰冷的舌头吮入口中时,阿萝才有些开窍,慢慢的的迎合起来。

    两人浸泡在冰冷的湖水中忘情蜜吻,良久之后,终于气喘吁吁的分开来。阿萝喘息着靠在王源的胸口不说话,王源刚要调侃几句,忽听湖面黑暗的山崖之畔传来破空之声,王源一愣,扭头看去,只见几只硕大的黑影从崖壁的暗影中出现在湖面上空的月光之中,几声高亢的鸣叫响彻夜空。

    “孔雀,彩孔雀!”听到动静的阿萝也看到了这一切,惊喜叫道。

    王源一惊,他还从没看到孔雀飞翔的情景,后世孔雀几乎灭绝,见过的一些也都是呆呆的站在笼子里打瞌睡的样子,像这般月夜之中,七八只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中飞翔的情景,那还是第一次见到。

    两人呆呆的泡在湖水里,目睹空中孔雀飞翔鸣叫的情景神驰目眩。阿萝低声道:“彩孔雀不会在夜里出来飞翔,这岂非应了我南诏国的传说么?”

    王源低声问道:“什么传说?”

    阿萝顿了半晌,终于小声的开口道:“孔雀夜翔,大吉之兆。南诏先祖来到苍山洱海之地落脚时,先祖成婚当夜,便有彩孔雀飞翔而舞。那一夜之后,先祖有了后裔,之后那后裔便是我苍山洱海之地的王者了。”

    王源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

    阿萝楞道:“此话何意?”

    王源手上用力,将阿萝抱在怀里,**的跃上栈道,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大吉之日,岂非正是你我洞房之时。没准今夜之后,咱们便能生出一个王者来呢。”

    阿萝惊愕张口,整个人都呆住了,王源本以为她会立刻拒绝,没想到阿萝却道:“亏你提醒,这一切都是征兆,今夜……今夜便是我们的洞房之夜,你……你……说的一点没错。”

    这回轮到王源惊愕难言了。

    ……

    通向小竹楼二楼的楼梯上,几件湿漉漉的衣服胡乱的丢在地上,沿着这些衣服丢弃的道路进入二楼上,四周帐幔虚掩,屋内昏暗不可见物。几缕月光不时从夜风拂开的布幔的缝隙投射进来,像是一道道温柔的闪电,在某一瞬间照亮了屋内的景象,也照亮了铺着竹席的一张大床上的两具**的身体。

    两个年轻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喘息声充斥了整座竹楼。王源的手从阿萝**茁壮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拂过,未经人事的阿萝在王源的手掌下喘息颤抖。比之落入湖水即将溺亡的那一刻还要紧张。

    阿萝公主虽然具有南诏人的野性,但在这件事上还是第一遭,跟老练的王源相比,简直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王源尽量的保证自己的温柔,让阿萝公主的第一次能有个美好的回忆,所以他的动作轻柔而舒缓。

    即便如此,在进入的那一刻,阿萝公主还是咬紧了银牙,眼角流出泪来。但这痛苦只是短暂的,在王源温柔的动作下,阿萝公主很快便领略到了此事的甘美之处,终于在蚀骨**的快意之中,阿萝公主像窗外飞翔的彩孔雀一般毫无矜持的叫出了声,迷醉在深入灵魂的快乐之中。

    云收雨住,两人相拥而眠。王源眯着眼在阿萝公主丰盈而有弹性的肌肤上轻轻抚摸,享受着欢愉后的余韵。阿萝公主伏在王源的胸口,倾听着王源有力的心跳,将烫的发烧的脸在王源的胸口上摩挲,不时的亲吻着王源的身体。

    “不知那传说是不是真的,若是你今夜有了我的孩儿,这孩儿将来岂非是要称王了么?”王源低声轻语道。

    阿萝公主唔了一声,抬头看着王源道:“不管能不能称王,只要是和你有了孩儿,那都是最开心的事情。若有个小东西管我叫娘,那可真是太好玩了。”

    王源呵呵一笑,伸手在阿萝的翘臀上打了一巴掌道:“既然这么想跟我生孩儿,当初为何要吃了同心蛊嫁给我?你大可以先和我同房,再给我下蛊。”

    阿萝公主‘咭’的一笑,嗔道:“你以为同心蛊是简单的蛊毒么?那是我南诏国最后一份同心蛊,便浪费在你身上了。要你中那蛊毒还需要献身给你,而且那蛊毒并不致命,这还不是表达了我对你的情义么?”

    王源笑道:“这么说我倒是要感激你了。对了,明日我带你下山的时候定要好好的教训你阿兄一顿,他骗我说你画了我的像挂在床头,为我相思欲狂,我在这里三天可什么都没看到。”

    阿萝撑起身子,露出无限美好的上身来,吹亮火折点亮床头小几上的烛火。然后下了竹床,在床头一侧悉悉索索的不知在翻弄什么。

    王源笑问道:“你做什么?”

    阿萝不答,片刻后手握一只卷轴站在床前,低声道:“你说的那副画像就在这里。阿兄说的是事实,只是你来之后,我将画像收起来缩在箱子里了。”

    王源欠身看去,但见阿萝伸出纤细的手指,将卷轴捆扎的丝线扯开,卷轴扑簌簌自上而下展开。

    烛火照得清清楚楚,那画像上画着一人,金盔金甲,面目俊秀,骑着一匹四蹄踏雪的大黑马,目视远方威风凛凛站在山岗之上。

第五二七章 共归

    次日清晨,王源醒来时,阿萝早已起身,正在清理小竹楼周围。⊙頂UU小说,www.uu234.com王源要上前帮忙,阿萝却又不许,只让他坐在一旁。无奈之下,王源只得闲坐一旁看着她给花圃修剪枝桠除去杂草,给菜畦和花圃浇水,提水将小竹楼外的木阶冲洗干净,忙的不亦乐乎。心知阿萝这是要最后一次打理这片地方,因为今日她便要跟自己下山了。

    洗完木阶的阿萝叉腰站在廊下看着周围的景色,脸上满是留恋之色,轻叹道:“就要离开了,住了几个月,倒有些不舍了。若无人打理,此处不到半月便荒芜了,哎!”

    王源走近她身后,轻抚她的肩头微笑道:“其实不必这么伤感,大可让仆役定期来修剪打理,定不会荒芜了的。”

    阿萝身子后仰靠着王源的胸膛轻声道:“那又如何?我也回不来住了,这里是不许百姓来住的。”

    王源笑道:“你可以每年回来住一阵子啊,又没人规定不许你回南诏省亲?这么好的地方,我都想每年来住一阵子呢,荒废了多可惜。”

    阿萝眼睛发亮,侧身看着王源道:“当真可以回来住么?”

    王源笑道:“有何不可?回来省亲该不会被你们南诏人看做是不祥之人吧。”

    阿萝摇头道:“那自然不会,若只是回来省亲,那是准许的。”

    王源摊手道:“那不就结了,何必这么愁眉苦脸的,皱眉容易长皱纹,会变老的。每年你想回来住的时候可以回来住一段时间,我是绝对不会反对的,所以,不用这么牵挂了,回头吩咐人来定期打理便是。”

    阿萝雀跃道:“多谢你了,那可太好了。”

    王源见她神态可爱,凑上去轻轻一吻,笑道:“咱们该走了,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么?”

    阿萝挽起王源的手臂道:“既然以后可以回来住,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啦,难道跟着你还没饭吃没衣服穿不成?”

    王源哈哈大笑,当下两人离开小竹楼沿着开满野花的青草小径缓缓往西,走向平畴边缘的林地。林子里,赵青和谭平已经等了三天三夜,早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陪同的阿金将军及时的劝解,阁罗凤传话来也保证王源绝对不会有事,但这两位还是不能放心。不得已,阿金请示了阁罗凤之后,叫了一名蛮女奴婢悄悄的靠近竹楼窥伺片刻,回来之后禀报说王源和公主正在月亮湖上抓鱼,赵青和谭平这才放下心来。

    当王源和阿萝公主的身影出现在草地上的时候,正在林子里打盹儿的赵青和谭平被亲卫们叫醒,两人忙冲到林子边缘,大声的叫嚷起来。

    王源来到近前,瞬间便被赵青和谭平以及众亲卫们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问个不休。埋怨大帅怎么耽搁了几天时间都不给个信出来。

    王源也是愧疚,自己为了泡妞让这些亲卫们在林子里熬了三天三夜。想必个个都被蚊子吃了个饱,受了不少罪。此刻的埋怨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拱手笑道:“诸位兄弟辛苦了,什么都别说了,整队下山,我摆酒宴请你们大吃一顿,然后咱们该离开南诏回剑南了。”

    众亲卫这才大笑道:“这才像话,这几天都被蚊子给吸干了血了。”

    王源哈哈大笑,借着又向他们引荐阿萝公主,告诉他们,阿萝公主已经正式成为自己的夫人,将会随同自己回成都去。众亲卫惊愕不已,大帅最终还是把这位南诏公主给勾上手了。不过经常出入王源家宅,知道王源家里不少事情的赵青和谭平心里倒是有不少的担忧,大帅的大夫人李十二娘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大帅娶了这个南诏公主回家,又不知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当下众人立刻集合下山,穿过山间树林来到山脚的大道上,留守的亲卫看守着马匹,此刻牵出马来,众亲卫纷纷上马。一名亲卫牵过王源的大黑马来,王源拍拍马头,矫健的翻身上马,俯身对站在地上的阿萝公主伸手。阿萝探出手去,王源一用力,阿萝的身子轻盈而起,飞落王源的身前坐定。王源一抖缰绳,大黑马飞驰而出绝尘而去,众亲卫连忙紧紧跟上,一行人直奔太和城东门而去。

    太和城中,南诏的百姓们目睹着阿萝公主和王源共乘一骑在大街上飞驰而过的身影,先是惊愕,继而奔走相告。消息很快传遍全程,全城百姓原本为阿萝公主的遭遇揪心,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抹眼泪,咒骂大唐节度使王源的负心无耻,希望神明能给阿萝公主网开一面指点南诏国的彩孔雀一条明路。而现在,阿萝公主被那王源接下山来,两人共乘一骑,这显然是已经重修于好了。

    虽然对这个南诏国的女婿并无好感,但只要公主高兴,百姓们自然也没什么意见。跟重要的事,此举让阿萝公主不再受辱,那更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

    好消息传遍全城,阁罗凤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乐见此事发生,其实当他接到禀报,被告知王源夜半上山探望阿萝公主的时候,心中便期望着这件事的发生。那晚招待王源的时候,阁罗凤故意将阿萝公主的近况告知王源,便安着这样的伏笔了。

    虽阁罗凤而言,这个结果最好不过。一来和大唐达成和议之后,最需要的便是有大唐内部的人能够交接。和王源私底下的协议其实很松散,但如果剑南节度使真的成了自己的妹夫,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什么事儿都好办的多,即便自己不好向王源开口,也可以借阿萝之口吹枕头风。

    另外一方面,阁罗凤自然也希望阿萝有个好归宿,阿萝被迫住在山上,阁罗凤也很烦心。如果有任何办法能让阿萝摆脱习俗的禁锢,阁罗凤早就做了,只可惜阁罗凤无能为力。王源的到来便是解决此事的死结,阁罗凤不信以阿妹的姿色王源会一点都不动心,所以当王源和阿萝相携下山的消息传来,阁罗凤得意不已。英雄果然还是难过美人关,而且阿萝也不必再住在山林之中终老了。

    阁罗凤立刻颁布告示昭告全程,宣布王源此来便是来迎娶阿萝公主的,两人之间的婚姻依旧有效,下令举国欢庆一日,为阿萝公主送行。

    当日,全城张灯结彩,热闹不休。午后,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子啊街上游行,跳起了怪模怪样的舞蹈,点起了各种各样的火把。到了晚间,阁罗凤命王宫卫士满街放酒,蛮族百姓彻夜狂欢,一个个喝的酩酊大醉,闹腾不休。

    当晚王源和阿萝公主也出席了这甚大的欢庆游行,阿萝本是要坐在彩象背上的,但她执意要和王源共乘黑马。在盔甲鲜明的剑南道亲卫队的保护之下,在数千南诏武士的簇拥下,王源和阿萝游遍全城,接受全城百姓的祝福。

    直到此时,王源才真正意识到阿萝在南诏国的影响力,所到之处,全城百姓在街道上跪拜叩首,满大街的百姓跟随阿萝和自己的马队潮水般的涌动的情景,所有人高呼阿萝公主的名字的场景都让王源对阿萝另眼相看。

    不过王源也很得意,这个南诏的人的彩孔雀,南诏百姓心目中的圣女,最终还是被自己收入私房之中作为私宠,这大大满足了王源的占有欲。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是最可炫耀的一件事情。

    狂欢一夜后,次日清晨,王源和阿萝离开太和城回归剑南。而阁罗凤也要去长安接受玄宗的召见,所以结伴同行。不过从剑南往长安的路遥远的很,所以王源和阁罗凤在弄栋城分道扬镳,王源往北前往姚州,而阁罗凤则往东经过昆州之后往北前往长安,那样会避开难行的蜀道,行程上方便了许多。

    不过,阁罗凤和王源约定好了,在回南诏时从成都经过,好好盘桓几日,商议一些约定好的事情。两队人马在弄栋城东各奔前程,阿萝眼中带泪和她的阿兄告别。王源理解她为何落泪,毕竟从此刻起,她的身边便只有自己而没有亲人了,除了随行的贴身蛮族婢女之外,她即将要融入大唐人的世界,内心多少有些恐慌和伤感。

第五二八章 难题

    六月二十二,王源一行抵达姚州,随即下令驻扎于姚州的剑南大军开拔分驻剑南和吐蕃各处边镇。⊥UU小说,www.uu234.com南诏国之忧虽解,但因南诏国的战事,大唐同吐蕃之间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随时可能爆发大战。剑南兵马有限,只能在吐蕃边境的姚州嶲州雅州汉州茂州等处分驻兵马,形成防线。

    相较而言,成都以北的边境城池威胁还不算太大,毕竟剑南节度使之北有王忠嗣的陇右节度使协同防御吐蕃人。汉州茂州处在两大节度使之间,那是最安全的地方。吐蕃人再蠢也不至于蠢到攻击两大节度所辖的结合部,那会遭受上下夹击。所以,汉州和茂州的兵力无需太多,两州各增一千兵马,维持日常的边境防御便可,

    但在姚州嶲州雅州这三处,形势则完全不同,这三座城池以姚州最为冲要。因为姚州一旦失守,便被遏制住南方的通道。往北可攻剑南,往南可攻南诏,这是最棘手的。所以,王源给李宓留下了一万五千人马,要求他牢牢的扼守住姚州城。嶲州和雅州各驻一万兵马,这也是目前王源能给于的全部兵力了。这两处城池当然也很重要,两处城池随便被攻下一处,便打通了通向剑南腹地的通道。攻下这两座城池中的一座,便可直接威胁到成都的安危。

    但好在,这两处城池的西边和吐蕃接壤之处皆为沙漠。上一次吐蕃人进攻便不得不从律賁城顺着金沙江往东南攻占了会川小城,之后才转头北上攻击嶲州,活活的饶了个大圈子。当然那一方面是协同南诏国的兵马作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沙漠的阻挡之故。

    无论如何,手中的牌也只有这些,王源也只能物尽其用。好在,并没有迹象表明吐蕃人正在酝酿进攻南诏,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就算没有战事,剑南大军也需要分派各地进行驻守的。

    两日后,王源一行抵达嶲州。在嶲州意外的碰到了在此招募士兵的刘德海。在王源离开的这二十多天里,刘德海负责招募补足朝廷新增的两万兵额的的事情。募兵之事将刘德海忙的四脚朝天,这件事太难了。

    刘德海见到王源便开始诉苦,这二十几天,他从北往南跑遍了七八座城池,但所募之兵极其有限。目前为止,所缺的一万三千兵额只招募了不到五千人。百姓们大多不愿意加入军队。特别是剑南道这大半年时间里,先是鲜于仲通手上损失了近四万兵马。即便王源接受后损失较少,但和南诏的几场大战下来,损失兵马也近两万人。这六万损失的兵马都是剑南道百姓们的儿子丈夫,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大量阵亡的将士,这对百姓们的影响着实不小。也难怪很多百姓看到剑南军募兵的事情立刻远远走开,连看也不看一眼。

    “大帅,这么招募兵马搞得跟要饭似的,我堂堂剑南军还要求着这些泥腿子进不成?要不然按照鲜于仲通数月前募兵的老办法,强行拉丁入军便是,何必搞什么招募,什么自愿?跟这些剑南的泥腿子们搞那一套作甚?我觉得根本没必要。”嶲州都督府衙门里,刘德海喷着吐沫道。

    王源皱起了眉头,原来剑南道一向招募兵马的人方式便是强拉丁入伍,抛却其他原因不谈,光是这种招募兵马的方式便很有问题了。这么硬拉入伍的士兵首先从心理上是不愿作战的,其次这种方式对老百姓的伤害是巨大的。

    “断断不能这么干,原来鲜于仲通一向是这么招募兵马的,这岂非成了赶鸭子上架了么?剑南军宁愿全是自愿参军的精兵强将,也不要强拉入伍的乌合之众。”王源斥道。

    刘德海咂嘴道:“但这么一来,兵额可是招募不满了。”

    王源皱眉踱步道:“要百姓自愿参军,除了不能用强迫拉丁的方式之外,最好的方式是对他们有吸引力。军中兵饷不高,又要冒丢了性命的危险,也难怪众人积极性不高。若是能提高兵饷待遇,佐之以其他方面的好处,譬如参军之家捐税减半,或者是给予一切优厚的待遇,我想募兵一定不难。”

    刘德海愕然道:“大帅的想法虽好,但这可不是嘴巴说说的。现在剑南军士兵的兵饷每月一贯,要吸引百姓主动加入剑南军,起码要两贯以上,若是有两贯兵饷,我相信募兵的难度会大大的减少。”

    “你是说提高到两贯之后,百姓们便会趋之若鹜?”王源道。

    “那还用说?两贯的兵饷,谁不愿来当兵?在京城一个壮年男子一个月能收入两贯也能养活几个人了。更何况是在剑南。”刘德海道。

    王源微微点头道:“你瞧,解决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提高兵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根本不用强迫的办法。”

    刘德海睁大眼睛道:“大帅,你没开玩笑吧,提高军饷可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提高一贯兵饷,便需要老兵新兵一起提。五万剑南军一个月便多了五万贯钱,一年便是六十万贯。这钱朝廷可一文不给,大帅有这么多钱补贴养兵么?”

    王源摇头道:“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我来出。”

    刘德海道:“是啊,那不是白说?”

    王源皱眉道:“怎么是白说?我们这不是讨论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么?只是这办法暂时无法实施罢了。目前情形下,咱们的募兵还用不到这个办法,所以我本就不会这么干。”

    刘德海道:“我的大帅,那现在剑南军所缺的八千兵额怎么办?我可是焦头烂额了。”

    王源道:“好办的很,将各州府的团练兵马统统升级,纳入剑南军统辖之中,剑南几十处州府的地方团练兵马足有七八千,全部升级为正式兵马,这不就解决了?”

    刘德海愕然道:“团练兵马全部成为剑南军?这……兵部能同意么?”

    王源叹道:“兵部少了团练兵马的兵饷支出,高兴还来不及呢。麻烦的是我们。团练兵马纳入剑南军之后,地方上的治安便只能靠剑南军维持了,说白了,我剑南军花钱养的兵马,却要干团练兵马的事儿,这事儿是我们吃了亏明白么?”

    “哦哦哦。”刘德海连连点头,其实他也并没有理解王源这么做的用意。

    王源这么做的用意当然也并非是他口中所说的是吃了亏。王源所想的是,团练兵马纳入剑南军后,整个剑南道在军事上便只有剑南军这一支兵马。而各地州府的治安便只能仰仗剑南军维持,这会更好的控制整个剑南道的局势,剑南军可以控制住所有的城池,这是形成剑南道归于自己一手控制的很有利的一步。

    将团练兵马纳入地方正规军的作法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王源相信,杨国忠不会不同意自己的作法。站在杨国忠的立场上,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会默许,只要不是太过分。

    然而长远来看,兵员的问题还是个大问题。王源可不满足于手头这捉襟见肘的五万兵马。五万兵马虽然看似是个大数目,但一想到即将发生的大变乱,王源便觉得远远不够了。而此事的根源其实不在于剑南的兵源不足,根本上说是剑南军队百姓们没吸引力。在不能拉壮丁入伍的前提下,要想百姓们能主动参军,则需要有优厚的待遇。所以所有的问题的症结便归于一个字:钱。这些不是小钱,而是大钱。小钱好筹,大钱便难了,光是靠向别人伸手是绝对不成的。王源忽然之间意识到,原来自己还缺失很多的东西,很多足以支撑自己前行的重要的东西。

    离开嶲州北上,二十七日中午,王源带着阿萝公主终于回到了成都。走在成都的大街上,阿萝的打扮引起了众多成都百姓们的瞩目。且不说一个蒙着脸的女子骑着马儿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更惊讶的是,这个女子跟剑南节度使王大帅并辔而行。王节度使对她还很是照顾,满脸怜惜之情,不时的和她说笑。

    百姓中不乏有消息灵通之人,很快,阿萝的身份便被揭开。王节度使将南诏公主娶回家做妾的消息也传遍全城,满城百姓议论如沸,个个神头鬼脸的议论着此事。

    有的说王节度使真是口味老辣,连蛮女的味道也想尝一尝,还绘声绘色说,王节度使家中什么新罗婢女,昆仑黑妹都有,现在又娶了个蛮族公主,当真是喜欢刺激尝鲜之人。

    更有的百姓比较理智,说王节度使为了同南诏交好,舍身娶蛮女,因为据说蛮女都很狂野,而且青面獠牙。据说……据说下边还生牙齿咬人,王节度使为了南诏的安宁也是拼了,该给王节度使崇高的敬意云云。

    总之,此事成了个大焦点,娱乐匮乏的当代,高官的八卦消息也是个很好消磨时光的话题,一时间满城如沸,议论数日方渐渐平息。

第五二九章 心机

    相较于城中的八卦纷纭如火如荼,王家宅中倒是另一番景象。~UU小说,www.uu234.com本来阿萝公主的到来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都以为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当王源携着阿萝公主的手踏进王宅大院的那一刻起,黄三、大小妹以及谭妮儿这些家中有些地位的人都白了脸,都以为这事儿恐要闹将起来了。李欣儿见到阿萝公主时,众人都提心吊胆,但李欣儿的表现却让人大跌眼镜,竟然自来熟的拉起阿萝公主的手,一点吃醋的表现都没有。这一点连王源都失算了。

    王源本以为,以十二娘的臭脾气,虽然早已无数次表示有所收敛,但自己又带了个妞儿回家,总是要起一番波澜的。王源甚至已经做好的准备,若十二娘这次再醋海生波闹事的话,自己便要好好的一振夫纲,坚决抵制十二娘这种不许自己纳妾的不正之风。

    然而李欣儿的平静倒让王源有一拳打空的感觉,越是如此,心中却越是有些不得劲。若真个闹将起来倒也罢了,一片平静,热情似火的招待阿萝公主。妹妹妹妹的喊个不休,这算什么?难道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不成?又或者是阿萝公主送的那些贵重的礼物奏效了?一套套南诏国的贵重银饰,王源的妻妾们每人一套,那可是大手笔,难道李欣儿被糖衣炮弹打倒了不成?

    憋了两天后,王源终于忍不住跟李欣儿摊牌。夫妻二人在卧房中展开了关于此事的一段对话。

    “十二娘,你……对我娶阿萝回家的事儿……怎地一点都不恼怒?”脱衣上床之前,王源坐在床沿上开口道。

    李欣儿坐在梳妆台前解着头饰,披散的长发蓬松的搭在肩膀上,显得身形小巧而丰满。虽然和王源成婚已久,李欣儿并未因为生活安逸而不拘小节,反而比以前更加注重仪容了些,在王源眼中的魅力也并未消减。

    “二郎你难道希望我恼怒么?”十二娘头也不回的答道,手指麻利的取下头上的配饰。

    王源笑道:“这话说的,我当然不希望你恼怒,我只是奇怪你忽然对此事毫无反应罢了。”

    十二娘转过头来看着王源道:“二郎心目中,我是否就是个拈酸吃醋的无礼女子呢?”

    王源忙笑道:“说到那里去了,你在我心中便如初见般的惊艳,千万别误解我。我只是觉得你的脾气忽然变得这么好,是不是觉得受委屈了,对我已经很失望了?”

    十二娘幽幽一叹,轻轻走到王源面前,搭着王源的肩膀道:“二郎啊,我承认我喜欢吃醋,天下间那个女子不吃醋?但我也明白,在这件事上我是赢不了了,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大度一些。你以为我心中不恼火么?但你如今是剑南节度使,我是你的正房大妇,难道要让你难堪么?让你面子无光,我又有何颜面?想通了此事,便没那么觉得不对劲了。”

    王源惊讶道:“没想到十二娘居然变得这么懂事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十二娘啐道:“你是在骂我么?我之前是有多么的不堪?”

    王源忙道:“不是骂,是夸。你如此通情达理,我都有些内疚了。”

    李欣儿道:“你内疚么?内疚便将她们统统休了便是,什么青儿紫儿,什么兰姑娘阿萝公主全部统统撵走,岂非不内疚了?”

    王源愕然,李欣儿用手指戳了一下王源的额头,啐道:“瞧你那个样儿,好像要剜了你的心头肉似的。逗你玩呢,姐妹们在一起处的久了,都是一家人了,你要撵她们走,我还不依呢。反正娶一个侧室也是娶,娶三个五个也是娶,多一个姐妹我多一番热闹,我可再也不做恶人了。你当这个阿萝的事情我不知道么?几个月前你在南诏国和这个公主假成亲的事情我可全知道。那时起我便明白,这阿萝迟早是要进门了。你这次去南诏国宣旨,我便知道你要带着这位公主回来,她住处我都提前收拾好了,你没瞧见么?”

    王源张口惊愕,前日归家,果然是阿萝的住处立刻便安排好了,王源还惊叹婢女们办事的效率,却没料到是李欣儿早就安排好的。

    “这阿萝公主嘛,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女子,我瞧得出来。再说了,师傅告诉我,你娶这位阿萝公主对大局有利。她是南诏国公主,这样一来,南诏国和剑南之间的关系便会很缓和,便是为了大事着想,我也不能对她不好。更何况阿萝很乖巧,又知礼,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蛮族女子呢。”

    王源恍然大悟,这恐怕才是重点,公孙兰一定私底下跟李欣儿分析了这阿萝公主的身份对大局的重要性,一定以为自己娶阿萝是出于大局上的考虑。但王源其实根本就没这么想,他完全是因为对阿萝有了好感,又觉得不娶阿萝会害了她一辈子,所以才有这样的结果。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让公孙兰和李欣儿都以为自己是有所谋划了。

    李欣儿兀自幽幽道:“我知道,我除了好好伺候你之外,并无什么用处。我又不是什么公主,也不会讨好人,说话又冲,人又不美,也帮不上你什么。我甚至肚子不争气,连兰心蕙都不如,至今也没为你生个一儿半女。我缺点这么一大箩筐,但你还是要家中所有人都尊敬我,我知道自己这个正房其实对你助力不大。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心全意为你,哪怕是为你去死。你若觉得谁家女子对你有益,尽管娶回家便是,我绝不再说半个不字。你也不要以为我是不讲理的人,就算是你要我将正房让出来,我也是愿意的。”

    李欣儿说着说着,几乎要掉眼泪了。王源听着也不是滋味,李欣儿心里该憋着多少委屈才会说出这些话来,王源忽然觉得自己对李欣儿的关心太少了。

    王源起身将李欣儿搂在怀里安慰道:“你怎么能说这些话,你我之间能用身份地位这等势力的东西衡量么?当初我不过是个小小坊丁,你不也没嫌弃我么?你我是患难之交,这感情是谁也比不过的。你能替我操持内务,让我不为家中事烦心,这便是你最大的贡献了。今后这些话一概不许说,传出去你是要别人戳我脊梁骨,说我喜新厌旧忘本了不成?”

    李欣儿含泪点头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说这些了。听到二郎这样的话,我死而无憾了。”

    王源抬袖子给她擦泪,看她面容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韵味,心中大动,低声道:“你最在意的不就是肚子没动静么?这还不好办么?咱们多亲热几回,还怕不能生孩儿么?来来来,今晚便让你怀上。”

    李欣儿羞道:“你不去陪阿萝么?毕竟人家刚刚进门,便教人家独守空房么?”

    王源笑道:“你这大度的有些过分了,再这样就显得假了。今夜只陪你,还不脱光了上床,要为夫亲自动手么?”

    李欣儿啐了一口,快速脱的光溜溜的穿进帐幔里,是夜,王源好好的疼爱了李欣儿好几回,安抚这个看上去心碎的女子。

    然而,王源不知道的是,隔天早晨,李欣儿和公孙兰在后园练功时的一番对话。王源要是听到这样一段对话,一定眼珠子满地乱蹦,搞不好还要吐血。

    那师徒二人在后园的草地上晨起练功的时候,李欣儿偷偷对公孙兰道:“师傅,你教的那些话很是有用,二郎,二郎昨夜对我好的不得了,还说以后再也不纳妾进门了。”

    公孙兰舒展着手臂,漫不经心的道:“当然有用了,二郎最听不得这些话,他心其实很软的。你今后要想站稳脚跟,便不要那么强势,便是满腹醋意也要埋在心里。你以为大吵大闹会有用么?只会让他厌烦,记住这一点。”

    “多谢师傅,师傅对二郎还真是了解的很。师傅还是旁观者清啊。这一个接一个的娶进家门来,欣儿真是担心有一天会失了正房的位置。我可不甘心让后来人占了便宜。二郎可是我和师傅一手扶持到了今日的,谁想抢,便是跟我师徒为敌。”

    公孙兰叹了口气道:“十二娘啊,我不知该怎么说你,万不能这么想,要有策略,而非敌意。越是要保住你的正房之位,越是要团结这些女子。而非排挤。罢了,一时半会你也不懂,总之我会教你怎么做的。”

    李欣儿笑道:“好,一切听师傅的。话说师傅这些手段是从哪儿学来的,师傅就是师傅,什么都必徒儿强。”

    公孙兰闭目道:“宫里见的多了,耳濡目染不会也会了。但我只是给你些小小的方法,真正赢得他的心,赢得他的尊重却还是要靠你自己。一句话,全心全意的对他,这就成了。”

    “遵师傅之命。”李欣儿道。

第五三零章 耗尽

    从南诏国归来之后,王源算是过了几天逍遥的日子。除了日常的公务之外,王源得以享受和妻妾们共处的美好时光,带着她们逛遍了成都城的名胜古迹。舒缓身心的同时,也可以静下心来细细的考虑今后的每一步。

    兰心蕙的产期在七月底,王源的第一个孩儿即将出世,这也是王家上下的一件大事。全府上下人等也都积极的为此事做着准备。兰心蕙本是妻妾中最不显山露水最为低调的一位,此刻也成了全家瞩目的焦点,被照顾的无微不至,连王源都每日数次的前去探望,陪她聊天说话,显示出的状态既是兴奋又是期待。

    六月底到七月中的这段时间,应该是王源自穿越而来过得最为舒心闲适的一段日子。坐在剑南道节度使的高位上,宅中娇妻美妾莺莺燕燕,整个剑南道的各项事务也都进行的很顺利,而且自己的第一个孩儿也要降临人世。

    无论是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真正的大唐人士,这样的人生也算是一个成功的人生了。当然这是在外人看来如此,在王源看来,这还远远不够。因为王源知道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一切,那即将发生的灾难可以轻易的毁掉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所以王源不得不绷紧神经积极的去应对。

    七月初十,一个必须要面对的问题终于被拿上了桌面讨论。当天晚上,李欣儿和黄三召集全家人一起商议家中的财政之事,本来对家务根本不理的王源也被要求必须要参与家庭会议,因为这件事正是和王源的所为有关。

    “今日我和黄三哥召集大伙儿来聚一聚,目的便是要告知诸位一件事儿。此事本不该如此兴师动众,但我和黄三哥都觉得,这件事需要让二郎当众表态,所以请大伙儿都来,一起做个见证,督促二郎改正。”会议伊始,身为大妇的李欣儿这番话一下子让气氛凝重起来,不明就里的众人都疑惑的看着李欣儿。

    王源正捧着茶杯喝茶,闻言也是一愣,皱眉道:“什么事说的这么严重?好像跟我也有很大的关系一般。”

    李欣儿不理他,自顾朝黄三点头道:“黄三哥,你说吧。”

    黄三穿着长袍显得不伦不类,他现在是王宅的总管家,有人提醒他不能还穿着市井中的短褂短袍,所以他也穿上了长袍,但总给人一种衣服是偷来的感觉。

    “二郎,各位夫人,今日的事情是我向十二娘提议要召开宅中会议的,因为这件事不得不拿出来说了。作为宅子里的管家,我有这个责任。虽然此事有些煞风景,但我不得不说。”

    王源呵呵笑道:“三郎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拐弯抹角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直说便是。”

    黄三尴尬的笑了笑,伸手从摆在面前的小几上的一堆账簿上拿起一本来,扬了扬道:“这是家中的总账目,我想请在座诸位都过个目,心里有个数。”

    “黄三哥,我们便不要看了吧,你直接说事便是,是不是家中账目上的事情?你说我们听着便是。”青云儿笑道。

    “对,黄三哥直接说便是,账簿看不看倒也不需要,难道还信不过你不成?”紫云儿也道。

    黄三看了李欣儿一眼,李欣儿微微颔首。黄三咳嗽一声道:“好,那我便直接说了。自咱们从京城搬到成都之后,我便受二郎和主母们器重当了府中的管事。这当中也包括账房的事情。咱们家的账房由两名师爷坐镇,一般钱款进出都需要经过十二娘和我的许可,所以这方面的账目我是很清楚的。咱们到成都是去年的腊月,那时候账面上的钱款和金银折算下来有二十二万七千九百贯。这个数字当时同十二娘和二郎都确认过,不知二郎还记得么?”

    王源笑道:“记得,家里的账务十二娘和你商议做主,我可不管钱的事儿,却来问我作甚?”

    这笔钱的来源在座的公孙兰李欣儿兰心蕙以及黄家兄妹都是知道的。京城老宅中找到的那笔宝藏在离京之时绝大部分被兑为钱款携来成都,本来想着要动用一大笔钱买宅子,整修房舍,购置物品的。但后来鲜于仲通送了这座豪华大宅,所以省下了一大笔钱来。所有的钱除了一小部分留作众女的私房钱之外,其余全部归于家中账面上用于家中的用度。这事儿也是当初定下的。不知道黄三现在说这事儿作甚。

    黄三点头道:“二郎记得便好。二十多万贯钱,放在任何一户大户人家,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也足够了。当时我还算了算,咱们府中从上到下不到七十张嘴。吃饭穿衣出行,无论怎么花,也是足够了。但我没想到的是,钱居然花的如此之快,一转眼间,这二十多万贯居然只剩下个零头了。这一页是今日记载的账面上的钱款,府中账面上只剩下五万贯不到了。”

    “什么?”

    “怎么可能?”

    “这花的也太快了吧。”

    众人都惊讶不已,这才大半年时间,居然花掉了这么多钱,就连公孙兰也很诧异,虽然她是个女富婆,但短短时间花掉几十万贯钱,也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我和账房的先生们算过账,咱们家衣食住行仆役的工钱以及各种花销从未超过两千贯。也就是说,七个月的时间,我们用于府中的正常花销不到一万五千贯。每个月两千贯这已经算是大手大脚了。若是按照我的想法,府中一个月的花销完全可以控制在一五百贯以内。但二郎曾经跟我说过,花钱不要扣扣索索,咱们是大家大户,又不是没有钱,尽管敞开了用便是。所以在家中用度上我便没有太过节约。但目前这种情形之下,我不得不将此事提出来。在这么下去,怕是不成的。”黄三咂嘴道。

    “黄三哥,既然咱们的用度都没超过一万五千贯,怎地账面上只剩下五万贯了?这账不对啊。”紫云儿皱眉道。

    黄三看了王源一眼道:“这事儿就要问二郎了。今日我便是要提出来此事给大伙儿评理的。”

    王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的事么?我好像没花过大笔的钱款啊。你们知道,我很节俭的,不过是办了几场诗会,请了剑南的官员吃了几顿饭,喝了几顿酒吗?那也花不了几个钱吧。”

    黄三道:“二郎,办诗会,宴请客人这能花几个钱?一千贯可以够你办十场诗会,摆十次酒宴的。”

    “是啊,那这钱怎么没了?”王源诧异道。

    黄三用粗萝卜般的手指沾了吐沫翻开几页账簿念道:“六月初三,柳熏直账房领取款项三万贯。六月十六,柳熏直账房领取款项六万贯。六月二十三,柳熏直来账房领取款项一万贯。七月初三,柳熏直来账房领取款项两万贯。七月初十,也就是今天,柳熏直来账房领取款项四万贯。这个柳先生光是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来府中账房取了十六万贯了。钱去了哪里?钱都被柳熏直弄走了。”

    黄三脸色涨红,明显气的不行了。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两个月不到时间,柳熏直居然从账房中流水般的领走了这么多的款项,将整个王宅的账面都掏空了。

    王源愕然道:“柳先生怎么拿了这么多钱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欣儿哼了一声怒道:“你还问我们?不是你自己说了,柳先生来账房领取款项一律不得阻拦,只需他亲笔签字确认,将明细每月报上来核对便可。你自己给了他领钱的方便,现在却来问我们?”

    王源眉头紧锁,他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向对这些事漠不关心的公孙兰蹙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先生怎么会用掉这么多钱款。都用在何处了?”

    李欣儿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二郎要他负责从京城中找来的那十名方士炼制伏火方么?那十个方士简直花钱如流水,大笔大笔的钱款都流水般的投进去了,一个炼丹炉据说便要五千贯,十座丹炉便是五万贯了。而且这些方士们讲究的很,要了丹炉还要丹房。据说周围的上百户人家都被迫搬离了,因为炼丹的气味太难闻,都跑去衙门告状。柳先生不得已花了一笔钱给这些百姓安置新住处。炼丹所费的硫磺啊,硝石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也都贵的要命。一笔笔的钱就这么投进炉子里去,却又什么动静都没有。这不是无底洞么?”

    众人恍然大悟,王源要炼制伏火方的事情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虽然都不懂王源炼制这个伏火方有什么用。但王源要做的事情大家也都随着他的性,也没人阻拦。但现在,这玩意简直是在烧钱,短短两个月不到花了这么多钱,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照这样下去,岂非坐吃山空了么?百万家私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呢。”李欣儿叹息道。

第五三一章 钱事

    (谢:100个可能、相信是缘分的月票,谢:aiclp520、moshaocong的打赏。)

    众人议论纷纷,王源皱眉不语。练火药配方需要这么多钱是王源根本没想到的。照这种花钱法,很快全家人就要上街乞讨了。自己确实曾经跟柳熏直说过,但凡练火药的费用只管账上支取,无需事前通报。

    前几日在宴请剑南道官员的酒宴上,柳熏直确实曾经说过花费甚巨,当时自己喝了些酒,也没在意这件事。记得当时给他的回答是:“一定要找到配方,花多少钱都不在乎。”这样的话。在这件事上,柳熏直是没有责任的,倒是自己低估了这玩意的耗费,以为自己兜里的这几个钱能够保证花销,但现在却陷入尴尬之中了。

    王源算是明白了,难怪古代那些炼丹求长生的家伙都是大家大族,甚至是帝王之家,很少听到百姓们也服丹药的。恐怕正是因为炼丹药耗费巨大,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消耗。像自己这般一口气请了十名方士在家中建炉炼丹,更是像烧钱一般,任谁也遭不住这么花钱的。

    难怪李欣儿和黄三终于忍不住出来说这件事,因为再这么下去真的如李欣儿所言是坐吃山空了。自己至始至终没有想过要拿钱去倒腾个什么生意,黄三提出开几个铺面也被自己否决,因为王源觉得并无必要。现在看来,全家上下只有自己的俸禄和五百户的食邑有些进账,每月最多也就两百贯上下的收入,完全是入不敷出,消耗家财。

    “二郎,我不是怪你花钱,你是一家之主,花多少钱都不在乎,但花钱也要有个花法,总不能这么花销下去。一大家子要维持,马上家中又要添新丁。紫云儿妹子,阿萝妹子进门的喜酒都没还没摆。这几件事办了也要花个几千贯。家里账房中的钱越来越少,又没多少进项,这可怎么办?”李欣儿尽量让语气变得柔和一些,但还是掩饰不住焦躁的情绪。

    “账上还有五万贯,精打细算的话,倒也没什么大问题。一个月五六百贯也能对付下来,加上二郎的俸禄和进项,倒也不至于没法吃。但十二娘说的对,那无底洞不堵上,那是不成的。动辄便是几万贯的支出,柳熏直把府里当存钱的库房,造钱的聚宝盆么?”黄三也道。

    众人都看着王源,也都明白今日李欣儿和黄三召集会议的用意,便是要王源表个态,不能再让柳熏直这么折腾了。

    王源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脸色甚是难看。那日和刘德海谈论募兵之事,最后自己得出的结论便是缺钱。那些钱都是大钱。可没想到,现在自己连这些小钱都无法应付了。就像弄出一个火药的药方来,却还是败在这个‘钱’字之上,可见钱这玩意是多么的重要。自己确实忽视了这方面的事情,没有钱,自己想做的事情什么都做不了。

    尴尬的沉默中,王源缓缓开口道:“此事是我的原因,我没想到炼制伏火方竟然如此的消耗钱财。十二娘和三郎今日指出此事是应该的,我也是才知道此事竟然花掉了这么多的钱财,这让我也没有料到。”

    李欣儿道:“二郎也不必自责,命那柳熏直停止练什么伏火方便是。家里的用度还是够的,适才我说的话二郎不要放在心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

    王源摇头道:“我只是没料到会这么花钱,可不是自责。而且这伏火方也不可能停止炼制,你们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伏火方的炼制对我而言极其重要。在这件事上,我还会投入大量的钱财将配方炼制出来。此事谁也别想阻止。”

    众人惊愕的看着王源,没想到王源给出的居然是这句话来,还是要一意孤行的在那无底洞中投入钱财,这不是疯了么?

    李欣儿甚是无语,赌气道:“可是这么下去,家里的用度怎么办?钱从何来?难道从天上掉下来么?”

    王源皱眉不语,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起来。一个声音轻轻的开口道:“既然这伏火方对夫君如此重要,夫君便继续炼制便是。钱财的事情嘛,我这里的嫁妆还有不少,全部拿出来兑换成铜钱贴补家用便是。我估摸着起码值个六七万贯吧。”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是阿萝公主。她确实带来不少嫁妆,毕竟是南诏国的公主,金银器着实不少,贵重的东西也很多,六七万贯是绝对有的。

    李欣儿心中恼火,这公主这时候出来说这些话,岂非是要把自己当恶人了。这不是补贴不补贴的事情,关键是这个无底洞多少钱也填不满。李欣儿正欲出言呵斥,却听另一个说话声也响了起来。

    “二郎这么坚持,伏火方看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阿萝公主深明大义,拿嫁妆出来支持那是极好的。我这里也有些私房钱,一并也拿出来用着。钱不多,**万贯也是有的。但二郎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这凑起来的十五六万贯花完了,若那伏火方还是练不出来,此事便暂且搁置。总不能借钱去办这事儿,是吧。花了几十万贯,你也尽力了。”

    说话的是公孙兰,她一开口,李欣儿便不能开口训斥阿萝了。同时也意识到,公孙兰都要拿钱出来给王源折腾,也许这伏火方真的对王源非常的重要。

    这两人一表态,其余众女纷纷表态愿意拿出私房钱。

    兰心蕙扶着大肚子道:“我也有几千贯的体己,也拿出来便是,和气最好,为了钱财生气捉急最是不值。”

    紫云儿和青云儿也有秦国夫人给的嫁妆,也都表示愿意将这些捐献出来,贴补家用。

    王源看着众女苦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让我被别人笑话么?我自己要做的事情倒要让你们牵连受累,花你们的私房钱?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的钱我也不要,练伏火方的钱也再不从家里支出一文钱。此事再也休提,谁提我跟谁急。”

    “可是,你又如何筹钱继续炼制伏火方?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公孙兰问道。

    王源笑道:“没钱可以去想办法,我便不信,如今的我连这么件小事也办不成。”

    “你可不要去打剑南道财税之钱的主意,那李邕的前车之鉴你并非不知。被人抓住这样的把柄,那可是大麻烦。现在很多人都想找你的过错呢。”公孙兰提醒道。

    王源皱眉道:“我会跟李邕那般愚蠢么?我相信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这件事大家也别乱操心了,总而言之,我自己去解决此事。散了散了,一身的热汗,这厅里怎地这么燥热了,实在是受不了。我要去洗个澡,去书房好好的想一想。还有,桌上那盆花开的真是丑的很,教人挪到院子里去。”

    王源说罢,抬屁股走人,李欣儿努努嘴,大妹忙跟着去准备洗澡水,让王源沐浴。

    黄三收起账簿嘀咕道:“哪里燥热了?这里凉爽的很。这盆花不挺好的么?开的红艳艳的,昨日他还说挺好看呢。”

    紫云儿‘咭’的一笑道:“他是心里燥热,看什么都不顺眼罢了。”

第五三二章 难关

    次日清晨,王源一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带人去炼制丹药的城西北角去瞧一瞧到底在柳熏直的主持之下,炼药之事进行的如何了。

    成都西北角,一座小池塘边本是一片民居之地,不是什么繁华的所在,而正是因为偏僻贫瘠,所以柳熏直选择将炼制火药的丹炉立在这里,最大限度的减少对百姓的滋扰。

    但即便如此,炼制时产生的烟气和刺鼻的气味还是让这片地方不多的几十户百姓不堪其扰。于是柳熏直决定将此处的清空,将几十户百姓安排到城南人口密集之地,立了高大的围墙将方圆里许的范围尽数圈成了一片禁区,让此处正成为了专门炼制火药的区域。

    王源率众抵达城西北,离得很远便能嗅到空气中的一些刺鼻的气味,而当抵达围墙左近的时候,这气味便更加的浓烈了。王源理解了柳熏直,他做主花钱将此处的百姓搬离是有道理的,百姓们成天生活在这样的气味之下,显然是不合适的。当然这么一来花了不少钱,但这钱显然是必须要花的。

    进了围墙大门,长期滞留于此督促进度的柳熏直闻讯忙出来迎接。柳熏直整个人颓唐的厉害,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都是血丝,长袍上也全是污垢。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儿,哪里还是个文士的样子,显然承受的压力不小。

    “大帅,您来了。此处气味刺鼻难闻,大帅何苦亲自来?大可派人叫熏直去问话便可。”柳熏直长鞠拱手道。

    王源笑着下了马,上前拍拍柳熏直的肩膀道:“又何苦劳动你跑一趟,我又不是没长脚。你怎么这副模样了?也不收拾收拾自己,你是此处的管事,怎么搞得跟仆役一般。”

    柳熏直欠身道:“昨夜一炉料炼制了一夜,我一夜盯着,便没有合眼。”

    王源笑道:“炼制是方士和仆役的事情,你陪着作甚?”

    柳熏直满脸歉疚的道:“在下无能,花了大帅巨万财物,两个月下来无一丝一毫的成果,实在汗颜无地。若不再加紧督促,岂非要辜负大帅了。“

    王源呵呵笑道:“你是不是听到别人说了些什么了?”

    柳熏直拱手道:“不敢,不敢。他们说也是应该的,老朽确实花了大帅的许多钱,但却没有成果。这些钱确实花的愿望,辜负了大帅的期望。”

    王源叹了口气道:“不要这么想,这件事是我要你做的,你尽力便好,不要有心理负担。”

    柳熏直眼眶泛红,沉声道:“多谢大帅,多谢大帅.”

    王源呵呵一笑道:“带我一起去瞧瞧吧,还是当初选址的时候我来过一回,说起来我自己也有些不负责任呢。”

    柳熏直连声应了,带着王源一行我那个院内深处走去,走过一条铺满碎石的大道,前方是一排房舍,过了房舍之侧,入目处是一排树木。树木下方又有一道一人高的围墙,围墙的另一侧的空中漂浮着黄色白色黑色的烟雾久久不散。与此同时,鼻子里闻到的气味更是浓烈了。

    “大帅请,丹炉便在院子里。”柳熏直伸手道。

    王源点头,迈步进了垂门,过了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由东往西两排院落整齐排列。每座小院的院子里都可见到一座高大的冒着烟雾的塔状之物,高度足有丈许,呈六角之形。

    “大帅,那便是丹炉和丹房了,两排共十座,每个炉子由一名方士负责,后面是方士居住的精舍和药室。”柳熏直道。

    王源点头,快步走进一间小院,进了院门,便是一股热浪袭来。但见丹炉周围,几名仆役正自挥汗如雨,两人劈柴,一人添柴,一人打扇,忙的热火朝天。六角形的丹炉有六个炉门,每一座炉门都朝外喷着红彤彤的火苗。周围热浪滚滚,连呼吸都几乎窒息了。

    柳熏直伸手召来一名劈柴的杂役问道:“张真人在何处?”

    那杂役指了指数十步外的精舍道:“柳管事,师傅在精舍中休息呢,要不要叫他?”

    王源摆手道:“咱们去见这位张真人吧,也瞧瞧这些方士在干些什么。”

    于是众人逃离丹炉的炙烤往后方的两间精舍中行去,来到门口,一名小童正在廊下洗衣,见一群人前来,忙起身张望。柳熏直道:“去告诉张真人,剑南节度使王大帅亲自前来,让他出来迎接。”

    小童忙掀帘子进了屋,片刻之后,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匆忙而出,见到王源和柳熏直连忙行礼。

    “这是张正一张真人。”柳熏直向王源介绍道。

    王源点头道:“认得,来成都时见过面了,张真人,有利了。”

    “大帅有礼,快请进屋宽坐,童儿,去斟茶来。”张真人说道。

    众人进了屋子,但见屋内空荡荡没什么东西,墙角一张长长的条几上摆着几十只敞口的陶罐,陶罐里有各种各样的粉末,发出刺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王源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抱歉大帅,老朽正在调制研磨药粉,没来得及收起来。童儿,快拿盖子将药粉都盖起来。”

    王源摆手道:“不必了,我就是要瞧瞧这些玩意儿。”

    王源迈步走近,皱眉看着这些陶罐中的东西,一样也不认识。那张真人在一旁指点道:“这是雄黄粉、这是土霜、这是大肠粉,这是紫硝、这是涅石、这是砒.霜……”

    王源皱紧眉头,很多东西他听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但王源却觉得很是奇怪。王源是文科出身,即便火药在后世人人知晓,但王源在火药的知识上乏善可陈。什么黑.火药黄火药,什么t.n.t炸药之类的玩意儿。提名字好像很熟悉,但究其药物配比和制作的方法王源却一窍不通。所以,穿越至此,王源才只能借助于方士炼制火药的方子。这还是受相府十虎的毒磷弹的启发,否则王源甚至都不会想起来炼制火药这回事儿。

    但即便如此,对于火药的基本知识王源还是知道的,无外乎是硝硫炭三种物质按照比例的混合罢了。但如何混合,如何配比,如何使之在可控的范围内爆炸,王源便满头雾水了。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概念,王源才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件事并不难,大唐的方士们一定会有办法炼制出自己需要的火药来。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折腾了近两个月花了这么多钱,却还是没有结果。

    王源也是无奈,他料想这是科技的局限性以及原料等各方面问题的局限,自己其实也无法改变。对于这方面的知识,王源并不比这些方士们知道的更多。

    “张真人,伏火方的炼制不知有何进展没有。恕我直言,我本以为这件事并不难,没想到进度出乎我的意外。”王源道。

    张正一面现愧疚之色道:“大帅,老朽汗颜。非我等不尽力而为,实在是离大帅的要求甚远。大帅说需要的伏火方点火可燃,爆裂迅猛,老朽和其他的诸位方士近一个月中炼制了三百多副方子,但无一达到大帅的要求。老朽也在自省到底是什么原因所致。”

    王源道:“三百多副方子其中便无有效果的么?”

    张正一道:“也不是没有,老朽说了,离大帅要求的相差甚远。诺,有两幅便是勉强算得上是有些进展的配方,但效果很差,大帅一定不会满意的。”

    王源道:“拿来瞧瞧。”

    张正一点头应诺,从墙角一只小橱柜的抽屉里取出了两个小纸包来托在手里。王源依次打开纸包,看着里边颗粒状的黑黄色的粉末,鼻子闻了闻,倒是有些火药的气味。

    “试一试效果,大帅便知道了。”张正一各倒了一小撮药粉在两只小碗里,拿起一只火折子吹燃,凑近其中一只小碗的药粉上。火折子红彤彤的,但那药粉过了很久才被点燃,但却像是一颗颗被点燃的老鼠屎一般,一小撮药粉足足烧了数十息,发出刺鼻的黄白之烟,甚至连火光都难以看到。显然根本不是王源需要的那种快速嗤嗤燃烧,瞬间爆裂的效果。

    另一只小碗中的药粉同样的效果不佳,虽然烧起来快了些,但冒出的火光倒像是点燃了一盏油灯一般,居然冒出黄色的火光来。这自然也不是那种迅猛爆裂的效果。

    王源也是无语,花了这么多钱,只得到这种玩意儿,拿来生火都掀刺鼻,这种火药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火药,用来投掷比之油脂丰富的松木墩差了百倍,这还有什么用?

    见王源脸色难看,众人也都无语。张正一挥手命小童收拾一番,站在一旁怔怔无语。

    王源抹着下巴道:“据张真人看来,问题到底出在那里。为何我读到一本书中记载,一位炼丹的方士炼制出了迅猛燃烧的药物,将房舍和丹炉都烧毁了。只是记载语焉不详,所以未能流传下来。”

    张正一拱手道:“大帅说的是《孙真人丹经》这本书中之记载吧。确实,老朽也曾读到这一段,百年前的孙真人是我辈中的翘楚,他的记载不会有错。否则老朽是绝不会来成都接了这个差事的,便是相信此事是真。可惜那书中没有留下具体的方子,老朽想,定是孙真人也是无意而得,并非刻意的炼制此物。毕竟我等炼丹之士要炼制的是丹药,而非大帅所言的这种东西,故而思虑的方向有所偏差。不过老朽这几日似乎有所开窍,似乎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ps:有位看盗版的读者质疑说,以王源的身份,怎么可能练个火药都这么难。我想说的是,换做是你,你也一定弄不出来。那年头可没有你伸手及得的原料,就算拿一块硝石在你眼前,你也未必知道他是硝石。所以,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所期望的主角无所不能万事皆通的情形不可能在我书里存在。再说了,你只是个看盗版的,我就是要让你不爽,你能怎样?)

第五三三章 症结

    “你找到问题所在了?说来听听。UU小说,www.uu234.com”王源惊喜道。

    张正一肃容道:“老朽还不敢完全肯定,但却也**不离十。数百次失败也让老朽貌似看到了些问题的症结。老朽认为,之所以屡屡失败,应该是出在所用的原料之物上。”

    王源皱眉道:“此话怎讲?”

    张正一道:“大帅之前曾经提及,炼制需要的伏火方应该是主要的三种原料。硝石、硫磺或者雄黄、木炭这三种。老朽深以为然。数十本前辈炼丹方士所述著之丹经笔记之中均记载有这三种混合在一起会产生激烈效果的记载。故而我等所循方向也是按照大帅所言的方向为之。大帅方才看到的两种炼制的药物,虽效果不佳,但也都是以这三种原料为主的配方炼制而成。”

    王源道:“这一点无需多言,这三种原料混合辅以其他的原料炼制成伏火方,这是确定无疑的。我所关心的是,你说的原料的问题是何意?”

    张正一道:“正要跟大帅解释。有时候原料之物一模一样,但炼制出的丹药却截然不同,这一点也为众多炼丹方士所疑惑。就原料而言,炼丹原料常用硝石和硫磺两种,此二物在我方士口中有其独有的称谓。硝石名为‘阴君’硫磺名为‘阳侯’。两物遇于炉鼎之中,乃是阴阳相济互为佐佑之局。至于有丹书中记载发生炸鼎之事,大多为加入其它原料所致,又或者是品质不纯所致。”

    王源听的一头雾水,听了个雾里看花。

    “张真人的意思是,硝石硫磺还有品质之分?”王源道。

    “正是,大帅请看,老朽为你做个比较。这钵中硝石一部分是从京城运抵,一部分是柳管事在剑南向硝民收购的。但这两种硝石却截然不同。”

    张正一用小药匙舀了一小勺粉碎的硝石粉末,命童子取了一根柴火来将药匙中的粉末洒在红彤彤的木炭上,片刻之后,但见硝石粉末剧烈燃烧起来,发出明亮的光焰来,火光稍纵即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之味。

    “看到没有?”张正一道。

    王源纳闷不已,这能否看出什么?

    柳熏直倒是耿直,直接问道:“张真人,看什么?”

    “火焰的不同啊,难道你们没注意到火焰的颜色么?”张正一皱眉道,神情中颇有些对牛弹琴的无奈。

    “没看清。”柳熏直道。张正一看向王源,王源也摇摇头。

    张正一道:“好吧,那再试一次。”说罢再用小勺舀了一小撮粉末,凑在冒着火星的木炭上方道:“看好了。”说罢将药粉轻轻洒下。

    那木炭再次发出明亮的火焰来,火光稍纵即逝,瞬间归于平息。

    “看到了么?”张真人问道。

    “这火焰好像黄中带紫……确实有些不一样。”王源诧异道。

    “还是大帅眼力好,正是如此。这便说明,这硝石粉品质不纯,真正的硝石遇火燃烧火焰便是紫色,而这硝石粉末中火焰有紫有黄,老夫怀疑这硝石中杂有大量的芒硝之故。芒硝遇火发黄焰,燃后有白色粉末之物。瞧,这木炭上便有白色粉末覆盖,这定是芒硝作祟了。”张正一道。

    王源忽然间回忆起了上中学时的化学实验中的一些模糊的影响,紫色是钾离子的颜色,黄色是钠离子的颜色。而真正的硝石的成分是硝酸钾,故而遇火呈紫色火焰,芒硝是硝酸钠,遇火呈黄色,这也正是中学化学老师用来辨别钾离子和钠离子的办法。真正让王源觉得惊讶的是,在以前多年前的大唐,便有方士用这种方式在自己的面前鉴别出了两种物质,若非亲眼得见,当真匪夷所思。

    “以老朽所思,历来困扰方士们炼丹成效的难题便在于此。炼丹所用皆为硝石,而若混为芒硝,则不能起君侯相佐阴阳相济之效,故而为何有的方士能练出金丹来,有的却练不出,想必是混淆了此二物之故。”张正一侃侃而道。

    屋外传来一声惊讶的叫喊声:“哎呀,原来是这个原因,可解了我心中之惑了,张真人果然有些门道。”

    众人一愣,看向门口,但见一名长袍方巾的干瘦老者正走进门来,胡子眉毛纠结在一起,邋里邋遢的很。

    “原来是蒋真人。你怎么来了。”张正一笑道。

    那蒋真人也是方士请来的方士之一,阔步而入大声道:“听闻大帅前来,老朽来凑凑热闹。大帅,老朽蒋无忌有礼了。”

    王源也认识这位方士,他的邋遢样子其实很让人印象深刻。于是拱手道:“蒋真人有礼了。”

    蒋真人凑到张正一旁边挑指赞道:“还是你有真本事,我也正怀疑是硝石不纯之故。你刚才这番话点醒了我。还记得十天前傍晚前的那一炉么?练出的药剂有一小部分烧的猛烈,但大部分都毫无反应,当时我便怀疑是原料不纯之故。现在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我们忙活了一个多月,都是被这不纯的硝石给坑了。”

    张正一道:“蒋真人,也不能完全这么武断,我也只是揣度。”

    “有什么好揣度的?就是这硝石的缘故。京城运来的都是次品,柳管事收来的这几罐才是真正的硝石。咱们混在一起用,反倒适得其反了。本以为京城运来的都是好货,其实都是芒硝居多。”蒋真人大声道。

    王源皱眉道:“怎么回事?”

    柳熏直忙道:“方士们从京城来时,国夫人采购了一批硝石硫磺等原料给他们带过来。大帅不是拜托国夫人从京城采购这些玩意儿么?怕咱们剑南没有这些玩意儿。”

    王源道:“是啊,难道国夫人买错了?”

    “不是国夫人买错了,是没人分辨出硝石的真假。拿在手里一模一样,谁能分的清?叫我也辨识不清。刚才听张真人这么一说。我才如醍醐灌顶。难怪效果不错的几炉都是用的本地收购的硝石,前边用的京城的硝石都炼出来黑乎乎的不知什么玩意的一块大疙瘩。”蒋真人咂嘴道。

    王源还是没听明白,柳熏直进一步解释道:“是这样,大帅。硝石硫磺消耗甚快,我于是便在民间收购了一些。照这么看来,老百姓们的硝石才是真正的硝石。”

    王源道:“那还等什么?全部换成从百姓手中收购的硝石啊,最好是问一问他们从何开采而出,可命人直接去开采此物。”

    柳熏直尴尬笑道:“我的大帅,那有那么容易?我大唐所知的硝石开采之地只有两处。一处在宕昌以北的咸土山中,还有便是终南山西峰的一处硝石洞。现在看来,终南山的硝石是不堪用了,宕昌又远在安西,如何能去开采?”

    王源皱眉道:“你方才不是说,民间能收购的到么?百姓们又从何得来?”

    张正一笑着插言道:“大帅有所不知,民间的硝石乃是取牲屋角房边猪舍马厩乃至如厕的茅房周围生出的硝土。民间称之为地霜。具体为何在这种地方会生出地霜来,老朽也是不明白的。百姓扫这些地霜之土,置于木桶中加水后滤出尘土,之后将水熬煮或者晒干,方得硝石之粉。量少的可怜,价格却很高,光是靠着这个办法,那是不成的。”

    王源也算是长知识了,原来猪圈厕所边居然可以得到硝石,这可从来没听说过。不过听这意思,这种硝石应该是最纯净的硝石,正是所需的原料,虽然数量不多,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弄来先炼制出火药的配比。炼制成功了,才能考虑第二步大规模炼制的问题,今后纯净硝石的出处也只能慢慢的想办法了。

    “柳管事,继续收购地霜,发动百姓扫地霜之土熬制硝石,这么大的剑南,应该能弄不少来。另外为了节约原料,十个炉子便不要一起烧了,以张真人蒋真人为首,各领几名方士各开一炉,一定要炼出伏火方来。谁第一个炼制出来,我便为他在剑南造一座最大的丹炉,供其炼制丹药。所费一切我都包了,让他能够潜心炼丹,最好能练出长生不老的金丹来。”王源沉声下令道。

    “哈,那一定是我先成功了。张真人,这事儿我便不让你了。”蒋真人兴奋道。

    张正一淡淡道:“那可未必是你。老朽也会当仁不让的。”

第五三四章 破烂

    在柳熏直的陪同下,王源又四处逛了一遍。£∝UU小说,www.uu234.com虽然尚未炼制出合用的配方,但王源对于此处的格局布置倒是挺满意的。如果一旦将来有机会大批量的生产火药,这里大可作为一座兵工厂来使用。在圈起的大片空地上还可建造房舍,用来制造所需的各种火药相关的物资。

    临行之前,柳熏直搬来的账本,事无巨细的将所费的钱财明细禀报给王源听。王源也大概明白了,原来除了建造十座丹炉和此处的建筑设施等不得不花费的近七万贯钱款之外。其余的钱款都是用来收购硫磺硝石这些原料所用。这些玩意儿产量不高,而且除了药用之外大多是方士炼丹所用,价格高的离谱。而十座丹炉消耗起来数量更是惊人。这些方士可不管材料有多贵,他们只管着一炉一炉的炼制,花了多少钱他们也不管,所以才导致了十座丹炉成了十座烧钱的大炉子,将王源的钱袋子烧的瘪了下去。

    王源庆幸今日做出了关闭八座丹炉的决定,其实这也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炼制配方的事务不能停,但自己也没那么钱去给他们烧,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当初王源是抱着普遍撒网的想法,想着东边不亮西边亮,十名方士中总有能搞出些名堂的人冒出来,而现在王源却不这么想了。在解决钱款问题之前,只能将方士们集中起来,用现有库存的少量原料继续炼制配方。虽然从哪些方士的脸上王源看到了不开心的表情,但王源可不会去在乎他们的感受。

    回衙门的路上,王源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能解决钱款短缺的问题。不仅仅是炼制火药的事情,很多关于军队的设想都需要钱款的支撑,自己脑子里的种种设想都被资金的短缺所限制而无法实施,这将是限制自己发展的最大阻碍。

    回到节度使衙门,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水,门口一阵吵闹之声传来,衙门大唐外的台阶上,宋建功嗓门很大的说话,好像很气愤的样子。

    “太不像话了,拿我们当叫花子打发了,送了这些个破烂玩意来,这也太欺负咱们了吧。大帅在堂上么?要找大帅评评理,兵部这是要干什么?欺人太甚。”

    王源皱眉放下茶盅,但见宋建功带着五六名将领大踏步进了衙门大堂,见到王源坐在堂上,忙一起上前行礼。

    王源从案后起身来走到堂下,微笑道:“宋将军,怎么了?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宋建功气呼呼的道:“大帅,您跟兵部是怎么沟通的?我剑南军新增两万兵额,兵部理当拨付盔甲兵刃以及相关的物资配备,但是他们……他们简直是在打发叫花子。”

    王源道:“怎么说?”

    宋建功翻着白眼道:“大帅还是自己去库房门前瞧瞧吧。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就是一堆垃圾废物。”

    王源皱眉道:“怎么回事,去瞧瞧。”

    众人一拥出门,上了马直奔距离衙门一街之隔的军械库。片刻之后到了库房外的广场上,但见数百辆大车满满当当的停满了库房门口的场地以及通向库房的大街上。车上堆满了盔甲兵刃盾牌弓箭帐篷等物资。这是兵部从京城押运而来的给剑南军新增两万兵额的武器装备和物资,用于武装这两万新募之兵。

    王源等人策马沿着车队旁的空隙来到库房门前,见两名穿着官袍的官员正站在库房门前大声的说话,看上去是在和司库官员争吵着什么。

    见到王源到来,司库官员忙上前来行礼,王源翻身下马沉声喝道:“赵司库,发生何事了?”

    那赵司库忙道:“禀报大帅,这两位是兵部押解物资来剑南的官员,他们要我们将这些物资卸车入库。但宋将军下令不许入库,所以便在此处争执了起来。”

    宋建功道:“是我要赵司库不许入库的,总要叫大帅瞧瞧他们送来的是些什么玩意儿,糊里糊涂入库了,还以为我们得了什么宝贝呢。”

    王源皱眉看了那两名官员一眼,那两名官员也知道了来者是剑南节度使王源,忙上前来行礼。那名微胖的官员拱手道:“参见王节度使,下官是兵部库部司郎中裴元洪,那一位是库部司员外郎杨方成,我二位奉兵部之命,押解兵备物资送来成都。可是怎地剑南军的几位将军不愿卸车入库,这是何道理?难不成要我们将这些物资再押回京城不成?”

    “你们送来的这些破烂玩意儿,打发叫花子么?你们爱拉走便拉走,老子们可不稀罕。”宋建功在旁怒道。

    “你……岂有此理。”裴元洪怒目而视,对宋建功的无礼甚是愤怒。

    王源摆手道:“宋将军,收敛些。这两位是兵部办事的官员,何苦为难他们。都是办差的,也不容易。”

    “就是,还是王节度使通情达理,不愧是从京城发迹的。那里像你们这些人,说话混不讲理。”裴元洪道。

    宋建功当即便要发飙,王源哼了一声,宋建功只得忍住怒气。

    王源走到近前的一辆大车旁,那大车上的物资已经被掀了篷布,卸了一般在地上。宋建功快步上前,从地上的一堆盔甲中随便拿了一件,展开给王源看。

    “大帅瞧瞧,这便是给咱们新募剑南军士兵的盔甲,瞧瞧这甲片,半数都脱落了。还有,上边还有破洞,有甲片的地方也都磨损的严重,这玩意能穿着上战场么?关键的部位无法保护士兵们身体,这盔甲就是个破渔网,当真可恶。”

    王源皱眉看着那副盔甲,样式上看根本不是大唐士兵正在穿着的制式甲胄。这是一件皮甲,那是早已在大唐淘汰的一种甲胄。所谓的甲片其实就是皮甲外的网格里额外在身前背后加上的皮甲片。整个甲胄破败不堪,皮甲片脱落多出,缝制的牛皮线也多出冒头。好几处的皮质磨损的几乎透明。不但是过时的甲胄,而且应该还是被长期使用过的甲胄,时日久长,缝隙处满是灰墁,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王源亲手再拿起另外几件检查,几乎都是些破烂,穿上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防护作用微乎其微。

    “大帅,瞧见了没?这不是欺负咱们么?”宋建功怒道。

    “稍安勿躁,瞧瞧后边的车上。”王源摆手道。

    众人来到装载兵器的大车旁,掀开篷布来,一捆捆的兵刃码在车上,一股铁锈味扑鼻而来,满车的兵器锈迹斑斑,像是个废品堆。王源伸手抽出一柄长刀来,那长刀刀柄刀刃上遍布锈迹,刃口斑驳满是黄锈。王源挥刀对着旁边一根儿臂粗的树干猛力砍下,刀刃入树干数寸,卡在当中连拔都拔不出来。

    王源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这种武器对敌,是绝不可能砍破对方的甲胄的,这已经是近乎报废的兵器了。王源又来到装满长枪的大车旁,抽出一根长枪来,看着已经锈钝了的枪头沉默不语。周围众人见大帅面色难看,都噤若寒蝉,没人敢说话,都默默的站在王源身后。

    此时此刻,王源已经不用在抽查了,这批兵器物资确实全是破烂,怕是兵部将很久以来压在仓库底层腐烂的破烂货全部搬出来,一股脑的送往成都来了。

    “大帅,这些破烂收还是不收?教卑职说,不如全部叫他们拉回去,我们可不要这些玩意儿。”宋建功凑上来低声道。

    王源吁了口气道:“立刻命人卸车入库。”

    “什么?”宋建功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的将领们也都一脸的诧异。

    王源道:“还要我说第二次么?全部入库,该修的修,该补的补,该磨的磨。总之一件也不要浪费。”

    说罢,王源丢下呆呆而立的宋建功走向两名兵部库部司的官员,笑着拱手道:“两位辛苦了,这里让人卸车入库,两位随我去衙门喝茶小坐,午间本人设薄宴招待两位。从京城赶来成都,这一路上的路也不好走,两位辛苦了。”

    裴元洪和杨方成本来还提心吊胆,见王源同意卸车,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反而和蔼可亲,均松了口气。

    当下两人拱手道谢,跟着王源往节度使衙门去了。宋建功带着众人站在库房门前干瞪眼,赵司库凑上来小声道:“宋将军,卸不卸车?”

    宋建功没好气的道:“大帅的话你没听到么?卸车,入库。你有的忙了,修补盔甲,磨亮刀枪,这些事都是你的。”

    宋建功翻身上马扬长而去,赵司库哭丧着脸站在原地,喃喃道:“总之是我倒霉。来人,卸车入库。”

第五三五章 立场

    王源看到那一批破烂物资时,其实也挺想骂娘,甚至有一种将这些破烂堆在一起当着两名官员的面焚烧的冲动。》UU小说,www.uu234.com但王源明白决不能这么做,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王源已经变得老谋深算,对事情的考虑也深刻了许多。

    任何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其发生的缘由,在不了解这种缘由的情形下做出不恰当的举动,那是一种莽撞幼稚的行为。譬如眼前的这件事情而言,以杨国忠的立场,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除非他不得不这么做。

    兵部是杨国忠的兵部,在此之前,征讨南诏国的战役之中,杨国忠可谓倾尽全力的支援自己,供应了最好的武器装备。而时隔数月,杨国忠竟然任由这一批破烂物资送往剑南,这是不合逻辑的一件事情。杨国忠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接到这批物资时的反应,也应该知道此事对他并没有好处,但他依旧这么做了,其中必有缘由。在没弄清楚这缘由之前,王源是不会轻易表现出任何情绪的。

    况且,再破烂的物资也是物资,这些武器盔甲虽然破烂不堪,但总比新兵们光着身子赤手空拳的上战场要好的多。而且这些东西还可以重组,盔甲可以重新的修补,那些锈迹斑斑的兵器物资还可以磨的锋利,再不济可以回炉重铸,总是能物尽其用。尤其是此刻,王源并无能力将自己手中的剑南军武装到牙齿,那么这些物资还是有用的。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拒绝接受这些物资都是不理智的。

    午后的宴席上,王源也确实问出了缘由。虽然这两名兵部的官员说话很是谨慎,但在堂堂节度使的殷勤招待下,在美酒佳肴的伺候下,他们还是招架不住,话里话外透露了不少的信息。

    在两名官员的话语中,王源得到了两个重要的信息。一是,军器监制造出的武器盔甲最近全力供应的王忠嗣所辖的陇右河西两镇。陇右河西两节度兵马正在全力更换武备。二是,左相杨国忠亲自下的命令,要求全力供应陇右河西两节度的兵马,并亲自下令让这批破烂物资运往剑南。

    虽然两位官员并没有说明这两件事的具体情形,但王源敏锐的感觉到朝中发生了大事。陇右河西两节度是王忠嗣手下的统领的节度兵马,陇右节度所辖兵马七万五千人,治所在鄯州,位置正在剑南道北方,是威慑吐蕃国的最重要的力量。河西节度兵马所辖兵马七万三千人,处于吐蕃和突厥之间,起着割裂吐蕃和突厥之间的联系,分割大唐两大强敌的职责,治所在凉州。

    除了数年前大唐兼并吐谷浑之战外,这两大节度军从来都是大唐西北最大的威慑之力,但这几年很少有战事发生,因为拥有近十五万兵马的两大节度军,绝对是吐蕃和突厥最不愿招惹的对象。正因如此,两大节度军所辖之地远比大唐其他边镇之地更为安宁,除了王忠嗣的治军有方之外,也是因为这十五万兵马的巨大威慑力。

    而现在,两位官员透露出朝廷正全力给这两大节度兵马换装备,按照正常状况下大唐节度兵马五年一换装的原则,这次换装来的有些突兀。上一次这两大节度的装备全面更换还仅仅在两年之前。王源接手剑南节度使之后便知道了大唐节度兵马换装的原则。原则上每年十大节度兵马中的两只会得到兵刃和盔甲的更新。这样五年下来,十大节度兵马的装备便会得到一次全面的更换和提升。而王忠嗣所属的两大节度兵马提前换装,显然是违背这个原则的。

    只有一种可能才能解释这次朝廷的决定,那便是这两大节度兵马要打仗了。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而至于为何杨国忠会给剑南道运来这些破烂的装备,王源还是难以索解。这些装备明显是不能装备兵马的,就算拿换装之后的旧武备运往剑南,也比给这些压仓底的破烂装备要好的多。不知杨国忠到底用意是什么。

    不得不说,王源的嗅觉是灵敏的,从两名兵部官员透露的消息中也确实判断出了一些风向。但王源却并不知道朝廷中的局势远比他所想的那般扑朔迷离。这一次朝廷给河西和陇右两节度兵马换装也确实是即将督促这两军展开军事行动。但这其中的台前幕后的具体情形,王源却一概不知。

    实际的情形是,大唐朝廷之中的局势自王忠嗣被任命外中书平章之后便产生了化学反应般的效果。在很短的时间内,朝中便形成了以李林甫杨国忠以及太子党所支持的王忠嗣三足鼎立的形势。太子李亨付出了整个河东道这个巨大的代价,将王忠嗣调入京城进入政事堂的策略明显是有回报的。在朝廷的事务上,王忠嗣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本就对王忠嗣很是宠信的玄宗对王忠嗣表示了极大的信任,王忠嗣的风头大有后来居上盖过杨国忠和李林甫之势。

    对李林甫而言,王忠嗣的入朝从一开始便被视为是太子李亨对自己的反击,虽然李林甫让李亨付出了代价,活生生将河东道挖出来交给了安禄山,但这显然是不够的。面对玄宗对王忠嗣的宠信,病体未愈面临被替代的命运,这种感觉是极难平复的。更何况李林甫心里清楚,一旦王忠嗣在朝中的地位得以稳固,在李亨的授意下,攻击的首要目标便是自己。谁叫自己一直都挺寿王而对太子不屑一顾呢。在太子看来自己是他的死敌,一定是要处之而后快的。

    李林甫多年的政坛经验告诉他,针锋相对未必是一种好的办法,面对风头正劲的王忠嗣,直接对抗一定不是最佳的办法。而自己最近的身子确实不成,也没有殚精竭虑的精力去应付。但作为一个在大唐朝廷立足十余年而不倒的老手而言,李林甫深知,无论对手的风头有多么强劲,往往只需要抓住对方的一个弱点,便可一击毙命。

    于是李林甫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多数时间在家中静养,只命其爪牙盯着朝中的一举一动。

    不久后,李林甫终于找到了契机,因为他发现,自己退避三舍之后,反而促成了杨国忠和王忠嗣的正面交锋。王忠嗣初入政事堂,杨国忠表现出了置身事外的态度,但随着王忠嗣受玄宗宠信的增加,杨国忠心中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就像是贵妇人身边的两个面首,就算都知道自己是玩物,但还是会相互的争宠。新来的替代了自己宠信的位置,杨国忠岂会甘心。

    一个月来,政事堂中,杨国忠和王忠嗣之间对于政务的意见不同,引发了数次争执。王忠嗣本就是个性子执拗的人,他虽然并无争宠之心,但事实上却造成了这种争宠的结果。而在这些争执中,性格的原因导致王忠嗣寸步不让,大大的激怒了杨国忠。

    老谋深算的李林甫密切关注着杨国忠和王忠嗣之间的争执,终于在一次政事堂中的大争吵爆发之后,李林甫派人向杨国忠抛出了橄榄枝。两个本已经为了权力关系破裂的人,终于在面对共同的敌人的时候又走到了一起。

    当王源在南诏国和南诏公主阿萝过着三天平静时光的时候,京城中的杨国忠和李林甫达成了一致对付王忠嗣的协议。老谋深算的李林甫很快便提出了方案,那便是如何让王忠嗣远离京城。

    王忠嗣的另一个身份是陇右、朔方、河西三道节度使,要想让王忠嗣远离玄宗的视线,最为简单有效的办法便是,让王忠嗣所辖的节度兵马去打仗。这样,身为主帅的王忠嗣便不得不离京去指挥战斗了。

    而眼前就有个现成的理由让王忠嗣出兵打仗,那便是吐蕃人杀了王鉷和罗希奭的那件事情。于是左右丞相同时进攻,递交了要求给吐蕃人迎头痛击报复吐蕃人杀害王鉷和罗希奭的奏折。左右丞相同时对一件事上奏,态度坚决的要求出兵惩罚吐蕃,这还是头一回。左右丞相难得的立场相同,提出的理由也很正当,又得到了大半朝臣的附议,甚至连远在边地的安禄山都特为此事上奏声援。如此众志成城,倒是让玄宗很是意外。

    玄宗原本便为王鉷和罗希奭的死迁怒吐蕃,只是考虑众多的因素才没有下达攻打吐蕃的命令。但现在百官请命,要求严惩吐蕃蛮夷之邦,就算玄宗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也不愿让众官员觉得自己甘愿让大唐受辱。于是乎,对吐蕃发兵报复之事,便迅速的被决定下来,成为当下大唐朝廷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

第五三六章 手段

    当然,围绕着派哪支节度兵马攻打吐蕃的问题,朝廷中展开了激辩。李林甫和杨国忠当然不可能蠢到直接点名让王忠嗣的河西陇右两节度兵马去攻击吐蕃人。因为那显然会让人立刻联想到王忠嗣和左右相之间的僵持关系,玄宗也会一眼看出他们的企图来。所以在上奏此事时,派何处兵马去进攻这个问题,杨国忠和李林甫都聪明的选择了避而不谈。

    很多官员认为,王鉷和罗希奭死在剑南,又是和剑南道毗邻的吐蕃野牛城守军动的手。理所当然需要出动剑南军去征讨吐蕃,最好是能拿下野牛城,抓到杀害王鉷和罗希奭的罪魁祸首才算是真正的报复。

    但这个提议很快便被否决。因为反对方提出的反驳意见更为有效。剑南军目前只有三万多兵马,又经历过征讨南诏的大战,兵少力疲,不宜再战。而且,从战略上而言,从剑南道发兵攻打吐蕃是一种比较愚蠢的行为。

    地形狭长的剑南道之所以原来只有三万的兵额,不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不重要,相反剑南道和吐蕃国交接的边境由北向南绵延达六百多里,乃是所有节度中和吐蕃之间边境线最长的一个。按照常规,在剑南道增加三倍的兵额都不为过,但事实上,剑南道一直只有三万零七百的兵额限度,却也是有着特定的缘由的。

    原因便是,剑南道虽然同吐蕃之间的边境线很长,绵延数百里。但是,从南到北,接壤的边境线都是复杂的地形。譬如从姚州到嶲州南的会川,那是大山峡谷密林乱石横亘之地。高达数百丈乃至千丈的山峰比比皆是,除了通向姚州的一条崎岖山道,吐蕃兵马根本没有进犯的道路。所以,剑南道西南方的边境,只需在姚州驻扎重兵,便可拒吐蕃之敌。而从会川往北嶲州雅州乃至成都北汉州茂州一带的边镇,同吐蕃交接之地都是茫茫沙海。吐蕃人也不是傻子,让大军跨越百里沙海攻打剑南城池,显然是一种不理智的作法。军队也许能跨越沙海作战,但后勤保障怎么办?若是遭遇失利后退路怎么办?显然这些现实的问题是任何一名稍有常识的领军之帅都要考虑的。

    所以,剑南道一直只有三万兵额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本就不需要有太多的兵马驻守。沙漠和高山是天然的防御屏障,无论对于大唐和吐蕃而言,都并不担心这一片区域的边境安宁问题。朝廷之所以这一次同意了给剑南道增加两万的兵额,除了杨国忠的积极要求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南诏国的叛乱攻下的姚州城后,吐蕃人为了协助南诏国兵马,强行从律賁城调集了三万兵马穿越了山林深谷沿着金沙江抵达会川。这说明吐蕃兵马有能够进攻剑南的可能性。给了剑南道增加兵额的另一个理由。

    但其实吐蕃兵马那一次的入侵是建立在姚州城失守的情形下的。姚州城只要不失守,吐蕃兵马万不敢插入姚州和嶲州之间的会川,那反倒是自寻死路遭遇南北夹击。当时的情形是吐蕃为了表示支持阁罗凤对大唐作战硬着头皮将三万兵马从律賁城开往嶲州。这当中经历了多少艰难危险,在翻山越岭这金沙江的激流中死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物资,只有吐蕃人心里明白。

    所以,其实交接边境线最长的地方,反而因为地形的限制而最为安宁。在剑南道境内,双方发生的冲突次数屈指可数。相反,剑南以北的陇右和河西两节度所辖的区域便大为不同了。

    数年前,大唐战败并吞并了吐谷浑,进攻的主力便是陇右军和河西军。吐谷浑被大唐征服,这便让吐蕃东北边境同大唐陇右河西两地的缓冲地带彻底消除,变成了直接的面对面。在吐谷浑争夺战中,陇右军河西军便和吐蕃兵马大战数场,击溃了吐蕃兵马之后才取得了吐谷浑的控制权。

    在双方交接的这一片区域,没有高山密林,没有沙漠横亘。有的只是大片荒凉平坦的戈壁滩。唯一一座山脉便是高度不高,且有着十余条山谷想通的积石山。这座积石山左近便是大唐和吐蕃的密集交战之地。因为积石山西南便是吐蕃国的愕陵湖和扎陵湖两座重要的湖泊。众所周知,吐蕃国之所以能够在荒凉的西域之地能建立强大的国度,便是仰仗于境内的重要湖泊和河流,否则这个荒漠戈壁占据大部分面积的国家是不可能存在发展的。

    愕陵湖和扎陵湖是吐蕃国北境最为重要的人口聚集之地,围绕着这两座湖泊建有数座城池。多玛城、石堡城、羚羊城等几座城池都是吐蕃国重要的坚城。这几座城池中驻扎着**万兵马,那几乎是吐蕃国全部兵力的大半了。由此可见,吐蕃国也很清楚,剑南道这一侧并非防御的重点,真正需要防御的是东北方利于进攻的戈壁滩和不能作为屏障的积石山一带。陇右和河西两军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反对以剑南道兵马进行此次报复行动的理由无可辩驳,就连王忠嗣也同意这个观点,太子李亨虽明知这是左右相要将王忠嗣调离京城的计谋,但却也没有理由去反驳。而且其实李亨内心里并没有认为这件事严重到什么样的程度,相反却觉得这件事或许反倒是有好处的。试想,若王忠嗣此次能迅速的占领愕陵湖扎陵湖左近的吐蕃城池,击溃吐蕃守军,反倒是一件极大的功劳。到时候凯旋回朝,反而更有威势,陛下也会对王忠嗣的印象更好。看似坏事,其实有可能成为一件大好事,而对于王忠嗣领军作战的能力,李亨是绝不会有所怀疑的。

    于是这场争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玄宗下旨让王忠嗣即刻离京去河西陇右两道进行战前的准备。而杨国忠也上奏朝廷,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提出,为了王忠嗣能一举击溃吐蕃在积石山西南两湖地区的重兵,朝廷应该将最新制造的兵器盔甲尽数供应陇右河西两军。此举得到了玄宗的大加赞扬,下旨要求暂缓今年两节度的装备置换,全力支持王忠嗣率军惩罚吐蕃。

    本来今年需要换装的两大节度是安禄山所领的河东道以及高仙芝的安西镇,现在他们只能顺延。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倒也罢了,河东道节度使安禄山却是大为恼火,又被杨国忠隐蔽的摆了一道,安禄山暴跳如雷,将杨国忠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而杨国忠之所以命人将兵部库房中积压的那些破烂装备发往剑南,倒不是他故意给王源难堪,而是他故意为之。在杨国忠看来,此举可以一举击破最近尘嚣尘上的所谓剑南节度使王源是杨国忠的私人,身为左相也是皇亲,一旦被人污蔑为同在外节度使之间关系紧密,便会步韦坚的后尘。所以杨国忠这么做是故意告诉世人,自己可绝不是和王源之间有什么勾当。另外杨国忠这么做也是表明自己为了全力支持王忠嗣的军事行动不顾其他,做出一种极为重视王忠嗣这次惩罚吐蕃的军事行动的姿态,既是博得玄宗的赞赏,也是要堵住私下里流传的自己和王忠嗣不和的流言。显示自己博大的胸襟。

    总而言之,这是杨国忠考虑的最周祥的一次举动,既达到了自己私心中的目的,也博得了一片叫好之声。连玄宗都夸赞杨国忠说:“国忠如今行事公正了许多,颇有大相之风。能一切为大局考虑,实属难得。朕之前所听到的一些他人的言语,国忠用行动证明了那些都是污蔑。朕很欣慰,李相国老了之后,国忠堪当大任。”

    ……

    这一切王源完全不知,这次对吐蕃的军事行动是绝密的行动,朝廷并没有公开的宣布。因为朝廷并不想在军事行动之前泄露消息让吐蕃人有所防范,这也是王忠嗣所要求的。所以,兵部的两名官员其实也并不知道朝廷即将对吐蕃用兵的消息。作为兵部具体办事的官员,若非拨付兵器盔甲给陇右河西两军的事情必须由他们经手,他们其实也并不能给王源说出可怜的那一点点的消息。而就是告知这一点点的消息,其实也是不被允许的,那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正是这一点点消息的透露,让王源便判断出了朝廷将会有军事行动的可能,陇右河西两军若是有军事行动,目标不是吐蕃便是突厥,吐蕃的可能性显然更大,因为最近大唐和吐蕃的关系已经全面的恶化。王源有些担忧此事会波及剑南,若和吐蕃作战,极有可能波及自己。不过王源忽然释然了,这一批破烂装备从京城运来,摆明了这次作战没有剑南军什么事了,否则又怎会这么干?王源甚至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如果需要剑南军协助作战,自己便可拿这破烂装备做搪塞,也没人有什么话好说。

    这些事王源也不想多费脑筋,迟早会水落石出,杨国忠起码也会来封信解释此事。王源现在心中一直翻来覆去想的还是那件自己难题,那便是如何赶紧找到能赚钱的办法,不是赚小钱,而是赚大钱,很多很多的钱。特别这批破烂装备一来,王源对此的意愿更是强烈。要想完成心中对于剑南军的改造和军事上的各种设想,靠着朝廷是不成的,只能靠自己,除此别无他法。

第五三七章 千金

    (谢:书友30473975、moshaocong、风沐春江、100个可能等兄弟的打赏和月票。)

    七月二十六日晚上,吃过晚饭后的兰心蕙的肚子开始阵痛,王家众人立刻紧张起来,因为兰心蕙的产期便在七月底这几日,看来恐怕是要瓜熟蒂落了。

    王家上下立刻紧张的忙碌起来,迎接王家第一个孩儿是头等大事,虽然早在几天前便已经请了成都最有经验的接生婆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事到临头众人还是束手无策毫无头绪。家中女子都是没有过这种经验的人,全部围拢在兰心蕙的院子里观望却每一个人能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能无助的看着兰心蕙在床上疼的汗珠滚滚。

    好在接生婆经验丰富,能稳住场面,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告诉众人,确实是生产之前的征兆。于是指挥婢女们准备剪刀、火盆、热水。熬了一碗人参汤给兰心蕙喝下,让她生产的时候更有体力。从初更一直忙活到二更天,兰心蕙的腹痛开始加剧,临盆的时间终于到来了。

    王源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会询问物事是否准备完全,一会儿询问兰心蕙是否疼的厉害,又问房子里这么燥热,是否需要擦身降温云云。接生婆被王源骚扰的甚是烦躁,于是终于忍无可忍的请王源离开此处,免得打搅了接生的大事。堂堂节度使被一名接生婆呵斥的情景,天下间怕是也绝无仅有了。

    二更初刻,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响彻夜空,兰心蕙成功分娩,王源的第一个孩儿终于降临人世。王源在院子外边听到这响亮的啼哭之声,激动的手足无措,打着趔趄便往院子里冲。迎面碰到飞奔而来的大妹黄英,大妹口中叫道:“王家阿兄,生啦生啦。可是是个……”

    王源摆手道:“我自己去瞧。”

    说罢冲上廊下几步便进了屋子里。屋里李欣儿青云儿紫云儿等站在床边探视,一个粉嘟嘟的孩儿被产婆抱在手里,正在用温水擦拭她的身子。

    王源兴奋的大叫冲上去,盯着那初生的孩儿。产婆叹了口气,惴惴不安的对王源道:“大老爷,大小平安,留……还是不留。”

    王源口中道谢,也没明白什么叫留还是不留的意思,只将眼睛一刻不离的看着那个挣扎扭动哇哇哭叫的孩儿,心中温柔无限。

    两世为人,王源这还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骨肉。后世虽然已经是人近中年,但却还是个单身汉,没结婚也就无从谈起生孩子的事情。在这里年仅十九岁便有了孩儿,王源既觉得不可思议,有一种人生圆满的感觉。

    “二郎,是位女娃。”李欣儿站在一旁低声道。

    王源恍若未觉,伸手抚摸婴儿粉嫩的皮肤,脸上笑的像朵花。

    “二郎,是个女娃儿。”李欣儿又低低的说了一句。

    王源这才觉得房里的气氛不对,几名妻妾都没来道贺,再看床上,精疲力竭的兰心蕙正在流眼泪。

    “怎么了?”王源奇怪的道,上前去握着兰心蕙的手道:“辛苦你了,孩儿生下来了,我当爹了,你哭什么?高兴么?”

    兰心蕙微微点头,眼泪却一直的流:“二郎,对不住,没能给你生个男儿,只……只是个女儿。”

    王源终于明白了房里的气氛沉闷和兰心蕙流泪的原因,不仅哈哈笑道:“你们就为了这个不开心么?生个女儿好的很啊,你们不都是女子么?为何还认为生个女子不好?瞧,多可爱的小姑娘,将来必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我很喜欢。”

    李欣儿道:“二郎并不失望?”

    王源哈哈笑道:“失望什么?高兴的很呢。男孩女孩都是我王源的骨肉,有什么好失望的。各位,你们都当娘了,难道不开心么?为了咱这位千金大小姐,我还要大摆筵席热闹一番呢。”

    李欣儿青云儿等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二郎并不在乎头胎是个女娃儿。大唐的民间有种陋习,大户人家第一胎一定要生男孩,这预示着人丁兴旺。很多人家因为头胎是女孩,不惜将初生的女娃溺死,免得影响子嗣。兰心蕙产前请了算卦的预测过是男孩,现在生下个女孩,心中既是担心又是失望,所以才痛苦不已。但其实王源既不懂这些陋习,也没有男女之念,所以倒是白担心了一场。

    “二郎,你真不怪奴么?”兰心蕙怔怔的看着王源,生恐王源说的是反话。

    王源握着她手,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道:“怪什么怪?我不知多开心呢。咱们有孩儿了,你当娘了,开心么?”

    兰心蕙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开心,开心的不得了。”

    那接生的产婆也很是高兴,在她手里不知接生过多少孩儿出世,但也不知溺死过多少女娃儿。大户人家通常第一胎生了女娃儿主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便吩咐溺毙。接生婆本以为今日又要造一孽,没想到节度使大老爷却根本不在乎,倒也长舒了一口气。

    “房里血气重,请老爷和夫人们暂时移步,也让产妇静养,免得落下月子病。这里还要收拾一番,孩儿洗干净包了襁褓之后,老爷和夫人们可以进来探望。”接生婆赔笑道,作为产婆,没能接生个男孩出来,她也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般。

    众人出了房来,王源站在廊下呵呵而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这月余时间,总算有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了。女儿的出世希望能让自己有个好的转折。

    “我去书房翻翻书,给孩儿取个好名字,十二娘,这里辛苦你照应了。一会儿我再来瞧瞧。”王源笑眯眯的大步离去。

    李欣儿等女站在廊下面面相觑。李欣儿皱眉问青云儿道:“青儿妹子,你觉得二郎是真的高兴么?”

    青云儿想了想道:“应该是真的,二郎是个豁达的人,他没必要装作高兴。”

    “二郎当然是真的高兴,我没觉得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好疑惑的。我不明白,生了女孩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阿萝公主沉声道。

    李欣儿看了阿萝一眼道:“你是南诏女子,自然不知道我大唐人的心思,罢了,不提此事了,总之二郎开心就好,咱们家也算是添人进口了。但你们可要听好了,无论你们几个谁怀上了,最好给我生个男孩出来。不然这女娃儿罪过可大了。”

    众女面色微红,沉默不语。

    王源给初生的大女儿起名舜华,取自《诗经。郑风》中‘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之句。王源想着,将来再有个女儿可以起名舜英,倒也不必绞尽脑汁了。

    数日之后,王家众人才真正相信王源是真的不在乎头胎生了个千金这回事儿。因为王源有事没事便抱着这个千金大小姐逗乐,疼爱之情溢于言表。众人也逐渐的放下了这个心思。只是不知何故,兰心蕙生产之后身子一直很难恢复,不知是当时得知生了个女孩过于惊吓的缘故,还是因为生产时失血过多,导致身子衰弱,总之一直病怏怏的样子,让人心焦。

    八月初的一天,王源午睡起来,去逗了会大小姐乐子,陪兰心蕙说了一会儿话,便来到前厅准备去节度使衙门坐堂。正换衣准备马匹之际,一名亲卫来到王源面前行礼。

    “小人孙小山见过大帅。”

    王源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整理着衣服和帽子。

    那亲卫犹豫了一下,站在面前并不离开,王源有些奇怪,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有事么?”

    那亲卫拱手道:“大帅不认识小人了么?小人的父亲是在雅州陪着大帅进沙漠的向导。”

    王源想起来了,原来这孙小山是雅州那位老向导的儿子,当时答应了老向导让他的儿子进自己的亲卫营,现在看来,赵青或者谭平已经将此事办妥了,王源倒也没有多加过问此事。

    “哦,原来你便是那老丈的小儿子,进了亲卫营了?很好很好,几时参军的?”

    “禀大帅,就在一个月前。赵青将军亲自安排我为大帅贴身亲卫的。小人感谢大帅提携之恩。”

    王源摆手道:“不用谢,答应你爹的事情,本就要办。好好当差,不要偷懒,不要给你爹抹黑。”

    孙小山忙道:“大帅放心,小人绝不会偷懒,一定当好差事。”

    王源点头道:“很好,去拉马来,要去衙门了。”

    孙小山犹豫着并不挪步,王源皱眉道:“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孙小山咂嘴道:“小人唐突,确实有件事禀报大帅,就是……就是……小人的父母从雅州来成都了,想要见见大帅。”

    王源一愣道:“你爹娘来了?在何处?”

    孙小山道:“早晨便来了,一直在府门外,未得大帅许可,小人不敢去见他们。”

    王源呵呵笑道:“那还等什么?快叫你爹娘进府来,喝杯茶叙叙旧也是好的。快去快去。”

    孙小山喜笑颜开,忙答应一声,飞快的出门去了。

第五三八章 送药

    (谢:三颗黄牙兄弟的打赏,谢:浩翰凌少的月票。)

    片刻之后,老向导夫妇二人在张小山的引领之下进了王宅。王源站在厅前台阶上笑眯眯的拱手相迎,笑道:“老丈,咱们又见面了。”

    老向导拉着身边的老妇人跪在台阶下磕头,王源忙上前扶起他们。

    “大帅可好?当真是贵人气度,还是这般俊朗气派。”老向导挑着大指道。

    王源呵呵而笑,引着两人进了前厅,命仆役上茶水来给两位老人家解渴,又让一名婢女拿着扇子给两人打扇扇风。老向导那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连连摆手道:“扇子给我们自己扇风便是,那里敢劳动大帅府上的好姑娘。”

    王源笑道:“不妨事的,大热天的。”

    老向导执意不肯,王源只得命婢女将扇子交给老向导夫妇,让他们自己扇风解暑。

    “老丈从雅州来,是来看望儿子的吧。张小山在我帐下当差,老丈便放心就是。只要他好好的当差,我不会亏待于他。”王源笑道。

    老向导闻言忙欠身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道:“大帅说哪里话。小山在大帅帐下,老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小山当兵才一个月,便已经被安排在大帅帐下当贴身亲卫,这已经是大帅莫大的开恩了。小山但有不是之处,大帅只管教训,要是干了违背军法的事,大帅砍了他的头也是应该的。”

    王源点头笑道:“老丈明理之人,我知道了。”

    老向导笑道:“其实我和老婆子来成都并不不是来看小山的,我和老婆子昨天清早从雅州动身,一天一夜时间才赶到成都来。早晨进城,打听到了大帅的府邸,便一直在门外等着,不敢求见。中午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山进府来,这才现身让小山通禀一声。我夫妇来,却是专门来见大帅的。”

    王源笑道:“你们来见我,直接向门房通禀便是,在门外又待了半日,这不是辛苦的很。”

    “请门房的小哥通禀了,但是……呵呵……总之是见到大帅了。”老向导道。

    王源心知肚明,定是门房的仆役不搭理这两个衣着破烂的老夫妻了,两人提着个破篮子,搞不好被他们当做是要饭的。此事倒也不必去教训他们,朱门大户的奴婢们本就自以为高人一等,狗仗人势那也是寻常之事。自己现如今也是豪门大户,门房的看门人这般做派也属寻常。

    “老丈特意来见我,应该是有事要说吧。”王源点头道。

    老向导笑着点头道:“无事自然不敢来耽误大帅的时间,大帅是何等样人,日理万机之事,若是个个百姓都来打搅,那还干不干公务了?呵呵,老汉我是听说了一件事情,这才特意来见大帅的。”

    王源道:“什么事啊。”

    “那还是五日前,我家老婆子身子不适,我便带着老婆子去雅州城的仁善堂看郎中。仁善堂的张郎中一直收购我们从沙漠中抓到的沙蝎和沙蛇做药材,所以倒也认识,说得上几句话。可是那一天张郎中不在雅州,抓药的小伙计说,张郎中被请到成都给大帅家里人看病来了。我一听,这可了不得。成都的大帅可不就是大帅您么?当下我便细问了一番,得知大帅喜得千金的事情,也知道了大帅的如夫人产后身子虚弱,一直未得恢复的消息,可把我和老婆子急坏了……”

    王源愕然,兰心蕙身子产后虚弱一直不见好转的消息居然都传到雅州了,这可当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倒也不难理解,为了给兰心蕙治疗,确实从成都各医馆以及周边的州府请了有名的郎中来给兰心蕙诊治。这件事也是自己亲口吩咐的。却不料连这一对老夫妻都听说了。

    王源其实不知,在剑南,身为剑南节度使的一举一动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这年头和后世没什么两样,茶馆酒肆之中八卦话题最是红火,更别说是节度使家的八卦了。就算没有去雅州请郎中,王节度使家的事情也会在几天内便传到雅州,这便是八卦小道消息的威力,比大喇叭喊还要奏效。

    老丈继续道:“我和老婆子一想,这事儿咱们不能坐视不管啊。生孩子后身子虚弱的,血气亏空的事情我们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这老婆子生了六个儿女,年轻时壮的像头牛,但生小山的时候还不是卧床数月,还落下了病根儿。时常身子发寒,腰酸背痛的。下雨天下雪天身上都痛的要命。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儿满了月便无法根治了,那可不是小事。”

    王源喜道:“莫非老丈有治这月子病的办法?”

    老丈喜滋滋道:“只能说大帅有福气,老婆子,把那东西给大帅瞧瞧。”

    老妇人答应一声,将脚边的竹篮拎起来放在桌上,缓缓揭开篮子上覆盖的破布。王源定睛朝里边一瞧,吓得一个激灵。但见那篮子里摆着一只破瓦罐,罐子里一只通体乌黑体型硕大的大蝎子正举着两只大钳子耀武扬威。一根乌黑发亮的蝎尾高高举起,尾尖上的毒刺长约寸许。浑身上下散布着让人恐怖的感觉。

    “这……这是什么蝎子?怎地这般硕大?”王源皱眉道。

    老丈捧起瓦罐将之摆在桌子上,笑道:“大帅,这是沙地中的沙蝎王,我千辛万苦才抓到了这一只。沙漠中的沙蝎药用有奇效,沙蝎王更是极为罕见。沙地上的蝎子能活十年之久,像这种沙蝎王起码都是活了三十年以上年纪,极为珍贵。我就说大帅运气好,正好十天前我抓到了这家伙。我这一辈子抓了无数的沙蝎沙蛇,只抓到过三只沙蝎王,而这一只是最大最威风的。”

    王源皱眉道:“你是说,这蝎子能做药用?”

    “当然,沙蝎王之所以珍贵,便是对妇人之病有奇效。我小的时候,我爷爷告诉过我,当年蜀王在成都的时候,他的一名侍妾生孩子后出了血崩之症。这病在妇人身上几乎便是要绝命了,但有人献上了一只沙蝎王入药,血崩之症便立刻治好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将这沙蝎王和土茯苓、地山根煎在一起,分三天吃完,若不能治愈如夫人之症,老汉爬着回雅州。”老向导拍着胸脯道。

    王源喜道:“这么好的东西,那可正是我所需的。不瞒老丈说,我近来最烦忧的便是此事。我那夫人身子一直虚弱,找了那么多郎中来瞧都没起色,这回老丈可算是雪中送炭了。对了如此珍贵的东西,一定价格不菲。多少钱,我让账房拿给你。”

    老向导连连摆手道:“老汉可不是来卖给大帅的,这是机缘,说明大帅福泽深厚,正好便让老汉抓到了这只沙蝎王。老汉只希望能帮上大帅一把,钱我可是一文不要。”

    王源摇头道:“钱是要给的,这般珍贵的沙蝎王可不是轻易能得到的,老丈为了寻它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老向导呵呵笑道:“功夫倒是其次,主要是太危险。不仅是这沙蝎王危险的很,被刺中一下当场便会死在沙漠里,根本无救。而且这东西跑的飞快,还会藏在沙中偷袭人,抓它很是费了一番手脚。况且,沙蝎王呆的地方也在沙漠深处的盐湖边,这东西就是喝盐湖中的毒水,吃盐湖中的毒虫才能长的这么大的。”

    王源一愣,皱眉道:“盐湖?那里的盐湖?”

    老向导道:“野牛城西边三十里有座很大的盐湖,湖里都是毒盐。沙蝎王都在盐湖左近出没。关键是在野牛城左近,找沙蝎王还得防着野牛城的吐蕃人。要不然我倒是可以多去找几只这东西,可惜不太敢。这一次我也是壮了胆子去找沙蝎的。二儿子要娶妻,盐湖左近沙蝎数量不少,我也是不得已去冒险,没想到遇到了这东西,当真是运气。”

    王源耳边听着老向导的絮絮叨叨,心中却已经思绪飘飞到了另一处。野牛城左近有盐湖,这消息像是一盏灯火一下子照亮了王源心中的浓雾。王源正在烦心有什么赚大钱的办法,这座盐湖的出现岂非正是雪中送炭?若是真有一座盐湖在那里,没准正是一次极佳的转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336/ 第一时间欣赏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所写的《跃马大唐》为转载作品,跃马大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跃马大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跃马大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跃马大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跃马大唐介绍:
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