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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一九章 虚惊

    (谢:吕思森、im65、带雨梨花1957几位兄弟的打赏月票。)

    几只怪模怪样的面具被拿了出来,看得出这几只比刚才给猴子戴的面具要大了许多。突出的部分像是一只山猪的长嘴巴,看的出那是用皮包裹的一截粗粗的竹筒。两边带着绳索,便于绑在头颈上固定住。

    王源拿起一只检查了一遍,开始往脸上戴。李宓沉声道:“王副帅,你当真要以身涉险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源微笑道:“没法子,若无抵挡毒瘴的办法,接下来也不用和阁罗凤打了。你们谁能告诉我,那毒瘴攻击用什么可以抵挡么?”

    李宓皱眉无语,忽然跨步而出道:“既如此,老朽跟你一起测试此物。”

    王源尚未说话,刘德海也站出来道:“副帅,卑职也跟你一起进去。”

    李宓和刘德海一站出来,参与嶲州之战的十余名将领也纷纷叫嚷,表示愿意替王源去冒险测试此物功效。

    王源心中有些感动,这时候才能看出来谁是真心的对自己好,刘德海自不必说,自己和李宓才相识不足十日,李宓能站出来跟自己共担危险,足见此人可交。至于其他将领,不排除是真心要求,但也许也是因为形势所迫,但有这份心倒也够了。

    “多谢诸位的美意,但又何必众人涉险,我说了,这是我弄出来的玩意儿,绝不想你们任何一人为我付出代价,我一人足矣。”

    “副帅,你若是有个闪失,咱们这仗也不用打了。好容易迎来转机,副帅岂能涉险,要顾大局才是。”李宓沉声道。

    王源呵呵笑道:“你们真当我心里没数么?不瞒你们说,这样的测试我已经做过多次了,我只是要让你们亲眼瞧瞧这玩意的功用,否则你们岂会相信?不过诸位的关心本人甚是感谢,但不用担心,决然无碍。”

    王源在脸上戴上面具,仔细的绑扎稳固,试试没有漏气之处,转身走向西厢房门口。奴仆送上毒囊,王源拿了不少只踏入屋内,转身‘哐当’一声关上木门。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里边的动静,便听到里边‘扑哧扑哧’连响,那是毒囊破裂的声音,众人默数声响,一直连响了十几次,显然王源加大了毒瘴的浓度。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寂静,站在外边的众人其实心里并不好过,王副帅虽说无碍,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无孔不入的毒气,见识过毒瘴威力的都知道,那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时间过了很慢,虽然并没过去多久,但所有人都觉得很是漫长。李宓终于忍不住了,对仆役喝道:“差不多了,快放走毒瘴,请副帅出来吧。”

    一名仆役道:“李将军,王副帅吩咐过,每次测试都要满半柱香时间,没到时间不许终止,否则不知效果。”

    李宓气的大骂,但又无可奈何。终于时间捱到了,屋顶的翻窗打开,一股浓浓的烟雾从天窗中冒出,被大风吹散在空中。但即便如此,远远站立的众人都还能闻到一丝古怪的刺激味道,有人甚至有些头晕呕吐之状,可见这一次的毒瘴之浓,毒性之强。

    众人心里不禁都为王源捏了把汗,疯狂的王副帅玩的太狠了,搞不好真要把命玩死在这里。身在剑南节度副使这样的高职上却如此不惜命的官员,这辈子怕也只见到这一位了。

    毒瘴之气散尽,众人涌入屋内,仆役将棉被从木门外取下,但见木门紧闭。侧耳倾听,里边无声无息。

    李宓上前推了推门,发现纹丝不动,显然是从里边拴上了门栓。于是拍打两记,高声叫道:“王副帅,王副帅,你无恙否?”

    里边一点声音也没有,李宓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高声喝道:“撞开门。”

    不待仆役们上前,刘德海和几名将领已经横着膀子往木门上撞去,那木门被设计用来隔绝气体,自然是严丝合缝且加了厚度,几名将领连撞数下都没撞开。众人更是捉急,李宓亲自上阵和三四名将领猛数次,终于将门撞开。

    门一开,众人心头都是一惊,因为都看见了僵卧于地上的一个人,显然那是王副帅,而且好像已经出了大事了。众人心头砰砰乱跳,赶忙涌入屋内,但看因为带着面具,看不清王源的脸色,但却听到竹筒中传来的呼呼的呼吸声。

    “没死,王副帅没死。”一名将领惊喜大叫。

    众人立刻扯胳膊抱腿将王源抬到院子里,往地上一放,王源便自己坐起身来,众人手忙脚乱的将面具摘下,王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王副帅,感觉如何?没哪里又不适吧。”

    “王副帅,头晕么?想吐么?”

    “王兄弟,你好么?”

    鲜于仲通和李宓等众将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王源手在耳边招了招,大声道:“你们说什么?”

    鲜于仲通愕然道:“糟了,耳朵聋了。”

    却见王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球来丢掉,笑道:“不好意思,忘了将堵耳朵的棉球拿出来,我是担心毒气进入耳朵会有危害,以防万一堵上了耳朵。”

    众人啼笑皆非,这才明白为何刚才敲门撞门都没反应了,原来王副使堵上了耳朵,所以什么都听不见。

    鲜于仲通伸脖子道:“身上可有不适?”

    王源笑道:“哪有半分不适,我早说了,这面具很是管用的。”

    李宓叹道:“谢天谢地,无恙便好,刚才撞开门的一瞬间见你僵卧于地,还以为你……呸呸,这话不能乱说。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王源笑道:“我是等候的无聊,所以躺地上眯了一会儿。早知道我该带个人一起进去的,聊聊天也好。”

    鲜于仲通瞪眼笑骂道:“原来竟然是睡着了么?王兄弟呀,你这要吓死我们了。你可真是心宽。”

    王源笑道:“让大帅担心了。大帅亲眼看到这面具的效用了吧,有了这个何惧南诏人的毒瘴?”

    鲜于仲通哈哈笑道:“见识了见识了,真是神奇。我很想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功用?”

    王源拿起一只面具,向一名将领要了一柄匕首来,刺啦啦割开外边的韧皮,从里边取出一只长约数寸的青竹筒来,拿起来给众人看。但见那竹筒下方的竹节处打了密密麻麻的小眼,上方是开口。

    “便是这里边的物事将毒瘴之气全部吸走了,毒瘴从下方小孔进入,到了上方呼吸到口中之气便已经没有了毒物,和寻常呼吸之气无异了。”

    鲜于仲通接过竹筒,觉得入手微沉,从上方开口看进去,但见里边黑乎乎填满了东西,闻了闻没什么味道,不知是何物。

    王源不待他发问,伸手将竹筒拿过来,用匕首剖开,取出里边的圆筒状黑乎乎的玩意儿道:“这玩意儿叫做活性炭,那是不同于木炭但可用木炭制作的一种特殊木炭,有了这东西塞满竹筒之中便可将毒瘴吸走。”

    众人完全不懂王源在说什么,均呆呆愣愣的看着王源。

    “你怎知这什么……活……炭能吸走毒瘴?”鲜于仲通愕然问道。

    王源不想跟他们解释太多,只道:“这件事以后有时间慢慢告诉诸位,我想要说的是,这活性炭才是制作这种防毒瘴面具的主要材料。它非同于普通的木炭,但却可以用木炭同草木灰水浸泡。再放入铜锅之中三蒸三煮,晒干后便可得到这种活性炭。而我要请鲜于大帅帮我办的事便是制作这种木炭让我能有足够的原料制作面具。”

    鲜于仲通道:“这便是你要求我办的第二件事?”

    王源笑道:“正是,这件事不算难,只是花些钱和人力物力,嶲州可没这么多人力,所以想请鲜于大帅在成都弄几家作坊,源源不断的生产此物。具体的流程和制作的方法我会让柳熏直现场指导,大帅必须要在半个月之内造出来起码五万只面具配备给将士们。时间紧迫,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会让大帅劳累忙碌,但为了能早日讨伐阁罗凤夺回姚州,希望大帅能答应我的要求。”

    鲜于仲通是生意人出身,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件事要费多少人力和钱财了。难怪王源要求自己去办。烧炭,制作什么活炭,再装竹筒,用皮革缝制面具,这些都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半个月便要五万只,今后还要源源不断的供给,钱财耗费无数。关键是这钱物根本没地方出账,算作军费必会被朝廷驳回,难道又是要自己出钱?

    鲜于仲通不禁恨得牙痒痒的,这小子简直是吸血鬼,花钱如流水一般,也不管自己死活。但无奈现在要靠他扳回局面,挽回败局,不论如何这事儿必须接下来。大不了挪用剑南道钱款制作,待自己拍拍屁股去了京城当了京兆尹,这里的烂摊子还不是让他自己收拾。

    想到这里,鲜于仲通笑道:“此事本帅责无旁贷,半月之内必送来五万只面具来配备给将士们。今日大开眼界,王副帅当真是南诏克星,此物一旦配备,南诏指日可灭了。”

第四二零章 来信

    (还有一章,稍晚。¤UU小说,www.uu234.com)

    妻妾们的到来让王源的生活有滋味了许多,虽然王源嘴上埋怨她们不该来,但却也享受她们在身边的日子。唯一觉得不放心的便是留在成都怀着身孕的兰心蕙,虽然李欣儿表示家中有人专门的照顾,但王源还是义正词严的训斥了李欣儿一番。

    李欣儿倒也没作申辩,只要王源不让她离开身边,李欣儿便什么都能忍受。王源倒也只是嘴上发泄发泄脾气,她也知道,其实众妻妾之中若论真心对自己的,李欣儿是第一个。虽然她有时候脾气有点暴烈醋劲也十足,但王源明白,那是因为李欣儿从小缺乏的安全感所致。她只是对自己的占有欲强了些罢了。但其实自从兰心蕙和青云儿成了王家正式一员之后,李欣儿对她们倒也没有什么刻薄之举。

    正月十五上元节,王源命人将柳钧从会川叫回来,一家子一起过了个团圆夜。晚上吃了大唐人称作‘圆不落尼’的汤圆之后,约了李宓一起逛嶲州大街小巷上的花灯,喝酒猜拳纵情欢乐直到半夜里才兴尽而归。

    圆月临窗,王源搂着李欣儿坐在蒲团上,从窗口看着月亮,两人几乎同时回忆起去年上元夜发生的那些事情来。

    “十二娘,去年上元夜你正被金吾卫追杀逃到永安坊中,你还记得么?”王源看着天上的圆月低声道。

    “怎不记得?若非你救了我,我当晚便要死在永安坊了。一晃一年过去,没想到现在我们已经在离长安数千里的嶲州了。”李欣儿看着王源微笑。

    “是啊,当初我还是个小小的坊丁,遇到你那一晚,我可是冒了杀头的风险救了你。没想到后来被你算计了,差点被罗衣门的人给杀了。”王源笑道。

    “二郎还对此耿耿于怀么?奴用这一辈子报答二郎的救命之恩,希望二郎不要对此介怀。我那时其实也是没办法。”李欣儿低声道。

    王源搂紧身边女子笑道:“我早就不怪你了,你都以身相许了,我还能说什么?说起来那是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坊丁,你为了救我愿意嫁给我,那已经是很有勇气的行为了。而且没有遇见你,我也遇不到好多人,好多事了。那也没有今日了。”

    李欣儿声音古怪道:“是啊,你也遇不到我师父了,那岂非更是遗憾?”

    王源诧异道:“这话怎么听着别扭。”

    李欣儿一叹道:“你莫装糊了,瞎子都能看出你和师父之间有了情意,你当我们都看不出来么?师父变了好多,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她洁身自好不与他人为伍,就算是我这个徒儿她都不和我亲近,我有错处她都严厉责罚。但遇到你之后,她对你这般容忍,我从未见她对一个人如此纵容。”

    王源苦笑道:“你是说我满身的坏毛病,你师傅对我早就看不顺眼是么?”

    李欣儿摇头道:“你莫打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二郎,我并不是要嚼舌头,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实际上我也希望师父能跟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和她的事儿。”

    王源笑道:“可是你师父介意和徒儿一起侍奉一个男子,你师父是个尊重礼节的人。”

    李欣儿沉默半晌道:“二郎,如有可能,我愿意离开你,让师父和你在一起。师父这一生孤独清苦,我希望她真的幸福。”

    王源愣了愣呵呵笑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怎能这么想?岂非置人于不义。”

    李欣儿叹道:“我知道这样不妥,但这确实是我内心中的真实想法。为了师父和你,我愿意付出一切。这两日师父躲着我,我知道她心里是愧疚的,可是身为女人,我理解她的心情。”

    王源摇头道:“莫要胡说了,我和你师父的事情顺其自然便可,你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便生气了。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李欣儿道:“不说了,明日我想便回成都了,惠儿需要我去照顾,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儿,若出了差错我罪无可恕。青儿和紫儿留下来跟着你,打仗时也能帮忙,平时也好伺候你。待战事过后,紫儿也娶进门来吧。”

    王源点头道:“听你的便是,你是不想留在这里让你师父难堪,我知道的,你是个善良的女子。你也确实需要回去,身为主母,你不该在这里,家中需要你操持。明日你就要走了,我们在这里说这些作甚?**一刻值千金,咱们上床干些有趣的事情吧。”

    ……

    日子过得飞快,上元节过后,虽无军事行动,但王源忙的一刻不得闲。除了密切注意吐蕃国和南诏兵马的动静之外,对即将到来的姚州之战的作战手段,周边地形,进军的路线,新兵的训练等等方面的事务王源也要做出认真的思考认真的准备。

    前车之鉴在前,泸水之战的失利便是大军在收复姚州的途中遇袭,王源是绝不可能再一次在姚州翻跟头的。所以绘制地形图,进军路线的选择,以及做好战前的侦查都是极为必要的。

    虽然有了防毒的面具,对抗南诏兵马的毒瘴攻击,但这还远远不够。在深山密林之中交手,南诏蛮兵显然又地利之优,而剑南军的优势则荡然无存。蛮兵可以灵活穿梭在林间谷地,而剑南军士兵却无此本事,特别是骑兵根本无用武之地。这些都是很伤脑筋的问题。

    王源认为最理想的交战状态便是阁罗凤会死守姚州,对于攻城作战而言,王源反而不惧怕。为此他研究了吐蕃大军败退时留下的抛楼的残骸,并同大唐军中惯用的投石车进行了对比,改进了些结构方面的弊端,让大唐军中的投石车更有威力,便是为了攻打姚州做准备。

    正月二十三,杨国忠的信从京城抵达,随同他的信一起来的还有秦国夫人的信以及两大车的东西。杨国忠的信中对王源抵达后的两场胜利大加赞扬,但同时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那便是京城中关于之前讨伐南诏失败的消息已经满城风雨,玄宗似乎都已经知晓了,杨国忠的压力很大。鉴于目前尚未收复姚州,杨国忠根本无法辩解,所以催促王源要尽快收复姚州,攻打南诏,否则怕是要被李林甫等人公开攻击云云。字里行间急躁之意溢于言表。

    王源能理解杨国忠的处境,也知道他承受的压力,对于杨国忠信中流露的情绪倒也不甚在意。好在杨国忠急虽急,但也没忘了提醒自己稳扎稳打,不要冒进而导致前功尽弃。

    和杨国忠的信不同,秦国夫人的信中满是思念之情,嘘寒问暖如沐春风,读着她的信,王源似乎都回到了秦国夫人柔软温暖的怀抱里,在她丰满香暖的身上打滚的感觉。相较于给王源的信的深情款款思念绵绵,秦国夫人给儿子的信中则是一副严母教诲的形象,对他要求的甚为严格,告诫他不要因为一场胜利而得意忘形,不要自以为身份高贵而不体恤他人,要处处遵义父教诲云云。

    除信件之外,便是两大车从京城运来的东西了,这是秦国夫人从京城随信一起送达的,车里的东西都是些吃穿用之物,但其中有一件榔槺之物,那是一件金灿灿的明光铠。一望而知这是一件崭新的明光铠,外表镀了黄金,金灿灿的耀眼。盔甲部件都极尽精致,而且用了上好的精铁制造,工艺及其考究。关键的部位也都做了加厚的处理。

    这件黄金明光铠拿出来之后,众人都惊讶不已,这一副铠甲价值不菲,秦国夫人可用了一番心思。看尺寸那绝不是给柳钧的,柳钧偏爱银色,他的一副铠甲是镀银的小型铠甲,所以这应该是给王源的铠甲。

    王源当然知道这是给自己的,因为信中提及此事,但这封信却是谁也读不到的。铠甲穿上身之后,尺寸大小简直如量身定做的一般合适,黄金铠甲金光闪闪,头盔上的红缨流苏,加上身上的红色皮风,整个人简直如天神一般。王源暗想,亏得她对自己的身形了如指掌。这盔甲的尺寸一定是秦国夫人亲自把控的了,也不枉和这位多情夫人上了那么多次床。

    除了铠甲之外,另外让王源满意的便是几大包的药材了。每一包都标注了用途,什么水土不服肠胃不适,什么蚊虫叮咬毒虫咬伤,什么刀剑火伤之药,什么中暑伤寒头晕脑热什么的。而且这些药都是药丸或者一包包的小药包,注明了用法用量等等,可谓细心备至。

    王源似乎都能想象到秦国夫人驾着华丽的马车满长安奔波,让长安的名医帮着配置这些药物的情景。甚至有可能宫中的御医也会被这位秦国夫人指派的来来回回的忙碌不已。王源心中甚是感动,他不能完全将秦国夫人此举归结为为了杨家的利益而这么做,王源能感受到其中的爱意,那是一定的。

第四二一章 进军

    据信使所言,杨国忠的信件是直接送达嶲州,竟然没有经过成都鲜于仲通的手中转达,王源明白杨国忠这么安排的用意。那便是告诉自己,在他的心目中鲜于仲通是没有王源重要的。在鲜于仲通尚是剑南节度使的情况下,不经过鲜于仲通而直接跟自己接洽,便是一种姿态。

    王源当然不能浪费这封信,于是派人将杨国忠的信件送往成都让鲜于仲通过目。一来是让鲜于仲通也明白这封信的弦外之音,二来也以杨国忠的态度督促鲜于仲通抓紧时间帮自己完成募兵和制造面具的事情。

    杨国忠的信件果然有奇效,正月二十八午后,柳熏直终于带人押解着六辆满载特制面具的大车终于抵达嶲州,数量竟然比王源所要求的数量多了一万只。柳熏直告诉王源,在接到王源转交的杨国忠的信件后,鲜于仲通几乎不眠不休的监督在旁三天三夜,硬是下了死命令将这批面具制作完毕。而在此之前,面具制作进度严重落后,柳熏直好几次上门求见鲜于仲通都被拒之门外。由此可见这封信的作用有多大。鲜于仲通毕竟只害怕杨国忠,对王源其实是很敷衍的。

    募兵之事进行的也很顺利,这件事王源一直让刘德海全权负责。王源明白,眼下的剑南道兵马固然已经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但他们已经在原剑南将领的统率之下,他们都有自己固定的一套训练和领军之法。王源并不想改变他们的一些习惯引发不快。但这却不符合自己对于剑南军建设的一种设想。

    这段时间来,王源闲暇时候几乎都在思考如何建立一支高效新军的问题。在深入的了解大唐兵马的构成的时候,王源发现了很多的问题。以剑南节度兵马为例,建制为三万人的剑南节度兵马,其中骑兵七千余人,其余都是步兵,大致为四比一的比例。比例是没有问题的,但马步骑中的兵种分配却是有问题的。

    譬如骑兵大多为轻骑兵和骑射手,轻便机动有余,但缺少了真正冲锋陷阵时候的冲击力。王源希望建立一支以重骑兵为主要冲锋力量,轻骑兵和骑兵弓箭手为辅的骑兵编制,这才能体现出骑兵的冲击力。

    而且在骑兵的武器配备上,王源也希望能做到长短合宜,以长枪为冲锋武器,之后辅助以长柄陌刀和长剑和弓箭,形成一个远中近的武器配备。冲锋进入敌阵之后,长矛造成第一轮杀伤之后便可舍弃,然后便可用长柄陌刀和长剑杀敌。进入追杀模式之后,弓箭便是最后的追逃收割的手段。

    要完成这骑兵的改造,不但要在盔甲兵器上进行改变,更难的一点便是需要对兵种协调,进攻队形,攻击次序以及包括心理在内的等各方面的建设。这一点在早已形成习惯的老兵身上是完全无法形成的。而募集的新兵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他们对于王源而言是白纸一张,王源可以让刘德海在训练中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对他们进行训练,形成一种新的作战风格。

    而且,在兵员的选择上,就算王源可以改造原来的骑兵的组成,那便需要完全打散原来步骑兵之间的兵种限制,否则现有的骑兵的体格等各方面的要求会不符合新建制的需求。以重骑兵为例。可以负担四种武器和重盔甲的骑兵需要有强健的体魄,并且要有余力在冲入敌阵还有厮杀之力。原来的轻骑兵大部分人体格瘦小,那是为了更加的激动灵活操纵马匹,但在王源以重骑兵为主的设想里这些完全无用。他们这些人无法胜任重骑兵这样的工种,唯一的解决之法便只能从所有的士兵中进行选拔。步兵会成为骑兵,骑兵会变成步兵。这样一来,势必会造成大混乱的局面,战斗力也会锐减,而且会召来很多将领和士兵的不满。

    那么招募新兵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体格适合为重骑的便直接训练为重骑兵,适合当步兵的便去当步兵,不牵扯任何方面的问题,也不会让原有兵马的战斗编制发生错乱。

    更重要的是,新募集的兵马会是王源如臂指使的一只兵马。相较于原剑南兵马率属于某位将领的统率多年,早已习惯于某人的号令而造成的只听将令不听帅令的行为。新募集的新兵完全杜绝了这方面的问题。某种程度上来说,新兵便是王源手下之兵,只会听从王源和王源指派的将领之令,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只私兵。

    总而言之,王源对于军队的建设上想了很多,但一时之间也无法完成这么浩大的工程。就算是一个建立整编制重骑兵团的想法,也会被重甲的短缺,健马的短缺等各方面的因素制约。短时间内,这些还只是设想而已。

    但新募的兵马数量已经相当的客观,北到茂州梓州成都,南到戎州嶲州曲州,募兵行动在剑南道全境轰轰烈烈展开。截止正月二十八防毒面具送达嶲州为止,嶲州的新兵兵员已达三万余人。这虽然没有达到王源所想的五六万人的水平,但这和王源要求刘德海对兵员质量的严格有关。而且因为路途遥远,北边的州府所募之兵还在陆续赶来,并不在统计范围之内。

    但王源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也无法给这些新兵有足够的训练时间,事前定好的过正月便出征的计划不能再更改,距离最后最后的期限只有两个月的时间,王源必须要立刻挥军直捣姚州。

    经过三天紧张的准备,二月初一清晨,曲州剑南节度兵马使宋建功率一万八千兵马从曲州出发往西南开进。西路王源率三万五千兵马从东路开赴会川。

    初三日,两只大军在会川集合,汇编成一只五万三千人的大军,休整一日,完成新老混编之后,大军于初四日从会川往南,开赴姚州方向。

    会川往南,崇山峻岭深山沟壑纵横,道路狭窄难行,行军极为困难。更让人担心的是,会川往南六十里之后便是泸水横亘,在两侧更是一条长达四十余里,两侧全部是连绵山峰的狭长古道,这里便是前番泸水之败的地点。

    初五日傍晚,大军在泸水北岸的狭长古道外扎下营盘,即将进入险地,王源需要召开会议商讨如何通过这四十里的谷地并顺利渡过泸水的问题。过了泸水二十里之后,虽然依旧是山地,但地形较为开阔,在那里交战,王源其实是并不畏惧的。

    夜晚,连绵数里的大营扎在高低起伏的山坡和山脚。营地周边十余里范围之内,剑南军设置了众多的警戒点,以防止遭受山林中的蛮兵的突袭。进入这片区域,所有人的状态都进入极度的紧张状态,很多经历过泸水之战的将领和士兵们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位于山坡下方的王源大帐内巨烛高烧,王源召集了军中一干中高级将领在此商议。大帐内高高低低站着二三十名将领,但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因为他们不得不紧张,因为就在扎营之前,前方警戒的一只三十人的斥候骑兵小队遭遇了蛮兵的攻击,只有两人侥幸逃脱跑了回来。这说明阁罗凤已经在前方两侧的山林中埋伏了人马,显然他是想要再一次让数月前的泸水之战在这里重演一遍了。

第四二二章 自信

    和众人的严肃和压抑不同的是,王源的脸上表情倒是显得轻松愉悦。√∟UU小说,www.uu234.com

    “坐坐,都坐下,站着比谁个子高么?这是京城友人千里迢迢送来的糕点和好茶,特拿出来给大伙儿分享一些。长安的糕点可是美味无比,八方居的玫瑰松仁饼是贡品,我也是第一次尝呢。”王源微笑招呼道。

    众将领按照职衔高低分列两旁坐在蒲团上,每人面前摆了一杯茶水和一碟点心。可惜京城八方居的糕点虽然美味,但众人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哪有心思品味这些。

    宋建功碍于面子草草的嚼了两口糕点便起身拱手道:“王副帅,咱们还是赶紧商议商议该如何通过前方的山林古道,又如何渡过泸水的要事吧。今日傍晚斥候小队遇袭的事情想必您也听闻了,阁罗凤的兵马必故技重施,咱们需得有对策才是。”

    王源呵呵笑道:“宋将军看来是真急了。那么,关于傍晚斥候小队被袭之事,诸位有什么看法,尽可畅所欲言。李老将军,你先来说一说吧。”

    李宓出列拱手道:“副帅,卑职和宋将军都是数月前的泸水之战的亲历者,我和宋将军的看法相同。阁罗凤不会放弃这般大好的地形对我进行伏击,这是他的一贯伎俩。傍晚斥候遭遇袭击便是先兆。卑职以为,明日如何穿越此地,确实需要一个详尽严密的对策才好。”

    王源微微点头,环视众将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么?”

    众将纷纷点头,在座的很多都是参与过泸水之战的将领,他们一直心有余悸,观点和宋建功李宓等相近。

    王源见柳钧似乎没有说话,于是笑道:“柳钧,你怎么看?”

    柳钧见义父点了自己的名,忙上前行礼道:“副帅,柳钧年纪小,见识不够,虽有些另外的想法,但我不敢胡乱说出来,惹人贻笑大方。”

    王源道:“我说了,畅所欲言。既然商议此事,自然是要听一听不同的意见,这样方可考虑的全面合理。你年纪不大,顾虑倒是挺多,什么时候起开始爱惜面子起来了。该说便说,大胆发表意见,否则焉知你所想是对是错?”

    柳钧忙道:“副帅教训的是,那我便直说了。我觉得众将军有些杯弓蛇影之嫌。据我看来,阁罗凤不可能在此处有伏兵。”

    柳钧此言一出,众将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相互间嗡嗡细语。大家都知道柳钧的身份,既是秦国夫人府的少主人,又是王源的义子,所以也不好意思取笑呵斥他。若换做别人说这样的话,怕早有人站出来呵斥他胡言乱语了。

    “何以见得?说出理由。”王源饶有兴趣的微笑问道,众人也都静了下来听柳钧的理由。

    柳钧想了想道:“副帅,数月前泸水之败的战事我曾做过了解,那是阁罗凤趁着我大军抢渡泸水之事发动的突然进攻,正是应了兵法中的‘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半渡而击之!’之语。正因如此,才造成了首尾难顾的混乱之局。加之蛮兵用毒瘴攻击,令我南诏军胆寒心裂,故而只知撤逃不知反攻,若非宋将军拼死断后,方保大部分兵马安然而退。当日所损失的兵马正是已经渡过泸水的两万八千兵马。那是因为阁罗凤的目标便是要歼灭那两万八千兵马。而北岸的进攻其实只是少量的蛮兵用毒瘴吓阻主力大军渡河支援罢了。”

    众人听了前半段话还没什么,但听了后半段话,顿时面色大变。有人皱眉叫道:“柳小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当日尚未渡河的北岸大军不战而退么?”

    “是啊,宋将军当日断后与敌厮杀的功劳被你一言抹杀了么?简直胡言乱语。”

    “你是说当日北岸兵马都是望风而逃?”

    众人纷纷附和,对柳钧厉声质问。柳钧皱眉低头不语,王源也没说话,只微笑看着众人争吵。

    “都住口。”宋建功摆手喝道:“柳小将军的话是有道理的。那场战役之后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当日我率一万两千兵马断后,但与我纠缠的蛮兵数量确实不多,怕也只有万余兵马。当时为了保护鲜于大帅的三万五千兵马迅速撤出谷地,我也没做多想。事后想想确实应该是蛮兵将大部分兵马放在攻击南岸渡河的兵马身上。否则若以南诏当日伏兵五万尽数攻击北岸大军的情形下,我们又怎能那么轻松的撤离谷地?”

    众将无语看着宋建功,但见宋建功沉声续道:“所以柳小将军的话大致无误,阁罗凤当日确实将近四万兵马用来攻击已经渡河的兵力,北岸的万余蛮兵之事为了骚扰吓阻我大军接应南岸。哎,当时一片混乱,我也昏了头,一心只想着让大军撤出危险的地形。但事后其实我心中想想非常后悔,若我早一些明白过来,请鲜于大帅挥军反击,也许并非会是这样的结局。最起码能歼灭万余北岸蛮兵。想想真是惭愧之极。”

    李宓沉声道:“宋将军不必自责,即便当时你明白过来的话,鲜于大帅也不会同意回头攻击的,当日的情形我是知道的,于你宋建功无干。”

    王源开口道:“宋将军,当日一战你已经做了你最好的选择,你不必为此事介怀。柳钧其实并无指谪你之意。我听出来了,柳钧的意思是说,南诏兵马其实非常的谨慎,即便是伏击也绝不肯以劣势兵力对我优势的兵马。所以他们选择的最佳伏击地点依旧是趁着我大军渡河之际进攻。柳钧,你是这个意思么?”

    柳钧忙点头道:“副帅,我正是这个意思。当日的情形跟现在的有些类似。我大军五万有余,阁罗凤手头有三万兵力,正如当时他以五万对我剑南军近八万一样。他还是处于兵力劣势,更有可能是在渡河之际进行伏击,而不会跟我们在眼前的谷地交手。这便是末将的判断。”

    “小将军对傍晚时分斥候遇袭有何见解?既无伏兵,为何斥候小队会被蛮兵伏击?”有人冷声问道。

    柳钧道:“若蛮兵埋伏在两侧山林中,应该是销声匿迹绝不会让我们发现才是。而公然袭击我斥候小队则恰恰说明他们并无埋伏,只是故意派小股兵马在沿途惊醒吓阻和干扰。这叫做欲盖弥彰。越是有人不断的出来袭击,则说明他的主力越是不在泸水北岸伏击。”

    众人静默沉思,不得不说柳钧所言是有道理的,伏击敌人的时候又怎会暴露行迹打草惊蛇?柳钧的思路虽然简单,但却是常理,这一点大家竟然忽视了。

    “啪啪啪。”王源微笑鼓掌,赞许道:“柳钧,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看来你确实很用心。不论你的判断最后是对还是不对,我都要嘉许你的这种态度。为将者不能莽撞蛮干,要深思熟虑有勇有谋。不但要站在自己的立场想,还要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想透了,事情便好办多了。”

    李宓也笑道:“柳小将军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席话让老夫都汗颜,老夫都没想到这么多,惭愧之极。”

    柳钧被人夸赞了反倒变得扭捏不安起来,这时候便能看出他其实还是个孩子。

    “副帅,不知你心中作何打算,何不说出来让大伙儿也听一听。末将相信,副帅心中怕是早有想法了吧。”宋建功拱手问道。

    众人静了下来,眼光盯在王源身上。经过嶲州之战,王源不仅是因为副帅的身份而得到尊重,更是因为在嶲州之战中表现出的胆识和谋略都高处众人太多,所以他的想法显然是最重要的。

    “我的想法么?”王源笑道:“好吧,那我便说一点自己的想法。”

    王源站起身来走到众人中间站定,笑道:“诸位今日多有担忧,我都看在眼里。但我想说的是,诸位还是对南诏兵马心有余悸,或者说不够自信。你们想一想,经过嶲州之战,我南诏军以不足两万之兵破四万之敌,对阁罗凤已经是一记重击了。消息传到曲州的当天,阁罗凤立刻从曲州撤军,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害怕了。”宋建功道。

    王源点头道:“他当然是害怕了,他的有力的帮手爨崇道已经被我们歼灭,现在他只有手头的三万兵马,若你们是阁罗凤,还敢跟我剑南军做正面交锋么?“

    李宓道:“副帅的意思是,阁罗凤不会在路途设伏于我交战?”

    王源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无论有没有埋伏,我们都不用惧怕。明日大军照常开拔,若遇伏击,便与之交战便是。现在无论士气装备兵力我大军都全面占优,反倒来担心他出来与我交战?岂非是笑话。”

    众人愕然,原来副帅根本就没当回事,这想法可是危险的很。李宓皱眉道:“副帅,当日泸水之战时我剑南军可也是装备兵力全面领先的。遭遇伏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源笑道:“当日是鲜于大帅领军,现在领军的可不是他。当日他遇到伏击第一个念头是撤退,你们认为我会下达撤退的命令么?或者说,你们谁会遇到伏击便赶忙逃跑?当日南诏蛮兵用毒瘴吓阻我大军,现在毒瘴对我们还有用么?当日有嶲州之战歼灭四万之敌的威势么?”

    众将不敢出声,副帅这些言论以及涉及鲜于仲通,虽然鲜于仲通确实在领军上乏善可陈,但没人敢公开说这样的话,王副帅可真是霸气的紧。

    “诸位,有句话你们记着。战略上要藐视对手,战术上要重视对手。我在嶲州为了此次进军准备了半个月时间的时间,那是我对南诏蛮兵的攻击手段的尊重,但这不代表我们会畏惧他们。有畏敌之念,便已经输了一半。做好该做的准备,一切以我为主,这才是我们要做的。所以,明日大军正常开拔,保持好阵型,做好一切应对准备,那阁罗凤聪明的便在泸水渡河之际出来伏击,那时他才有机会,否则他毫无机会。”

第四二三章 渡河

    次日大军开拔,数万剑南兵马在狭窄的山谷之间蜿蜒前行,队伍长达数里。UU小说,www.uu234.com两侧高山密林郁郁葱葱,山巅云雾缭绕朦朦胧胧更是给人以一种压抑感。深邃的林木间总像是有奇怪的身影在移动,又像是有幽暗的眼神在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大军的行动,监视着大军的行为一般。

    宋建功李宓等人其实心都悬在半空之中,若是真的在这样的地形遭受伏击,那可真是棘手的很。副帅虽然毫无畏惧,但昨日之言在这些久经战阵的将军而耳中还是稍显狂傲。南诏兵马若是那般的脆弱的话,他们也不敢攻下姚州与大唐为敌,更不敢在泸水埋伏近八万人的剑南大军了。阁罗凤可不是吓大的。

    王源骑着马走在大军中间,周围是柳钧的昆仑营的大黑奴以及赵青率领的部分亲卫兵马护卫着。他的脸色很是平静,因为他知道两侧的山林里只有小股的蛮兵哨探,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进攻。因为早在大军从会川出征之前,王源便按照鸡鸣山谷中那次的经验,请公孙兰提前来到泸水北岸的山地侦查阁罗凤大军的动向。

    以公孙兰的身手出没于山林间自然是轻松愉快,将阁罗凤派到泸水北岸山林间用来吓阻的小股蛮兵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正因如此,王源才敢于说那些假大空的话,王源就是要利用这种事前掌握的讯息进一步让剑南的将领们感受到自己的英明决断算无遗策。说起来有些可耻,但王源深知在这年头是需要个人崇拜的,所以除了公孙兰外,谁也不知道内情。

    不知内情的剑南军将士们提心吊胆的走完了泸水北岸的二十里古道,终于前军禀报听到了滔滔水声,王源立刻带着众将赶往前方,站在十几丈高的山崖上往下看去,但见一条莽莽大河在山崖底部滚滚而过,就像一柄利刃将脚下的谷地一切两半。而对岸也是壁立数十丈的悬崖,通向姚州的道路在这里被一分为二。一条倾斜的羊肠小道一直通向崖下,通到下方的奔腾的河滩边。

    “副帅,这便是泸水了,两侧山梁宽度在三十余丈,原先有索道栈桥连接,姚州失守之后,索道栈桥被南诏蛮兵烧毁,现在无法渡河了。”策马立在王源身边的宋建功介绍道。

    王源点头道:“这个位置是否便是泸水之战遇袭的位置?”

    宋建功道:“正是,副帅瞧两边的山林,蛮兵藏在林间根本就看不见,他们摸到近前我们在知晓。这帮蛮子赤身**披着草木等物,当时天色昏暗,我大军忙着渡河。他们摸到近前便投掷出毒瘴,顿时这片河岸中全是毒瘴,数千兵马都死在这里。毒瘴迟迟不散,鲜于大帅随即下令撤退。可惜了先渡河过去的两万多兄弟,在河对岸被全部击杀了。”

    王源听他叙述当日的情形,眼睛看着周围的地势,确实够凶险的。两侧的山林蔓延到谷地百余步之处,蛮兵们可以借山林的掩护逼近百余步之内,这是极其危险的。遥想当时战事突发,毒烟弥漫之时,能想象出当时鲜于仲通和众将的恐慌。

    “当时你们用何种手段渡河的?”

    “索道栈桥被毁,大帅出兵之时便命剑南道各都督府准备了一千艘船只随军抵达这里。之后便凿宽通向崖下的道路,将木船运往下方河滩之中,将士们便是坐着船渡河的。一直渡了一天一夜,才过去两万八千人,而蛮兵就是那时候开始攻击的。”

    王源皱眉道:“这么湍急的水流,八万人靠着小船来回渡河,那如何能成?”

    李宓道:“副帅,现在我们又要面临同样的问题了,若无船,咱们如何渡河?”

    王源道:“无船也可渡河,这里其实最需要的是重建一座索桥否,则即便拿下姚州,将来的给养物资如何供给,兵马百姓如何交通?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我正打算这么干。”

    “造桥么?”李宓宋建功挠头不已,这事儿可不好办,副帅不愿用船只过河,也只能是造桥了,但这桥如何造法,那可是困难重重。

    王源道:“先不谈造桥之事,这里是最容易遭受攻击的地方,虽然现在是中午,但今日显然无法有所行动。诸位即刻下令在此扎下营盘,命士兵将两侧山谷蔓延而下的树木尽数砍伐殆尽,杂草也全部砍伐干净,军营百步之内不准有任何遮蔽之物。另营地周围和泸水崖壁之上也需建造瞭望高塔做好警戒。扎营完毕之后,咱们再来商讨过河之事。”

    数万大军立刻行动,士兵们变身成了伐木砍草的劳工,开始沿着山谷两侧将山坡上的树木一片片的蚕食。扎营的扎营,伐木的伐木,几个时辰之后,一座长条形的营地建造完毕。数十座箭塔围绕着营地的木栅栏建造起来,士兵们开始在上面瞭望四周巡逻。

    扎好了营盘之后,众人最关心的莫过于如何过河了,傍晚时分,王源带着身边的一干亲卫到了河边指指点点了半天,直到天色全黑才回到营地里。晚饭后,李宓和宋建功两人打算找王源商议此事,到了王源的帅帐前,见里边黑灯瞎火。帐前守卫告诉两人,王副帅身子乏累,已经睡下了,吩咐不让人打搅。两人面面相觑不得不回去休息。

    这一夜过得可不安宁,虽半夜里守夜的剑南军士兵听到了不少动静。两侧山林中确实有南诏蛮兵蠢蠢欲动的身影。夜半时分,前军营地处,有数百人手拿着树枝和茅草伪装成树人和草人往军营边摸去,却被瞭望塔上的剑南士兵发现,一声令下,埋伏在营地栏杆内的弓箭手一顿乱射,将他们射的飞逃而走。其他地方也发现有蛮兵偷摸靠近的事情,也都被剑南军士兵发觉,没有造成什么危害。

    天一亮,李宓和宋建功便去找王源,被告知王副帅带人去泸水岸边的,说两位将军要是来找便请他们去岸边峭壁上去。两人忙匆忙出了大营来到岸边峭壁上,王源果然在峭壁上和几名亲卫指指点点的说话。

    见李宓和宋建功前来,王源笑着招手道:“两位将军,来的正好,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一位是我贴身亲卫谭平,他曾住在山中,善于使用绳索搭桥,我正同他商议如何搭建索桥之事。”

    谭平上前见礼,李宓和宋建功下了马问道:“谭兄弟有何妙招?”

    谭平道:“刚才和副帅说了,两岸之间搭建绳索,铺设木板栈道便可,方法并不难。命人携带细索乘木排过河,再将粗索拉过河岸对面,以绞盘绞紧固定在崖壁上。百余根粗索便可搭建出可行车马的简易栈桥索道。若是想牢固些,今后再多加绳索便是。”

    谭平边说便在地上画图形,倒也简单明了,李宓和宋建功都看懂了。

    “这倒是可行,副帅,但是有个难题副帅想过没有。桥容易建,但对面若有阁罗凤的兵马埋伏,这桥无论如何也是建不成的。”宋建功皱眉道。

    王源笑道:“宋将军,瞧见那崖壁上的大山包了么?只要守住那处山包,在山包下方的崖壁下搭建索桥便有了保护了。”

    李宓皱眉道:“能守住那大山包倒是可行,但需要兵马渡河。这不正是我们的难题么?”

    王源笑道:“士兵渡河其实有更简单的法子,我建索桥是为了让马匹粮草辎重也跟着过河,将来也可作为连同南北岸的通道。我只问两位将军,若是让你们守住那大山包的话,起码需要多少兵力?当然是按照阁罗凤的全部兵马都在对岸埋伏的情形下。”

    宋建功道:“若是光守的话,一万兵马足矣。迅速修筑工事,携带大量弓箭可以轻松防守住。”

    王源道:“好,我给你一万五千兵,弓箭每人两壶,你必须坚守两天以上,因为这索桥建好起码需要两天。”

    宋建功道:“一万五千兵慢说两天,十天二十天也没问题。”

    王源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李宓瞪眼道:“为何便交给宋将军了,老夫只要八千兵。”

    王源笑道:“老将军便不要跟宋将军争了,让了宋将军便是。”

    宋建功得意的笑,忽然皱眉道:“说了半天,这一万五千兵马如何运过河去我还知道呢。木排肯定是不成了,难不成要飞过去不成?”

    王源微微一笑道:“便让你飞过去又如何。”

第四二四章 阿萝

    泸水南岸密林之中,一座简陋的营帐搭建在林间空地上。UU小说,www.uu234.com营帐前后左右都用树木遮盖掩映着,里边摆着简陋的桌案等物。营帐周围的林地里,大大小小用树木长草搭建出来的简易的庇护所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分布在空地周围方圆五六里的树林里。

    这里是阁罗凤的密林大营,他率领的三万兵马已经早早便埋伏在泸水南岸。北岸他只派出了两千多蛮兵沿途对剑南大军进行骚扰。

    对阁罗凤而言,这段日子是很煎熬的。当嶲州之战吐蕃大军和爨崇道的兵马被全部歼灭的消息传来时,身在曲州南乌蒙山中的阁罗凤是极为震惊的。之前的曲州得而复失其实阁罗凤并没放在心上,因为很大程度上那是他自己的主动放弃。他不想抵达曲州的剑南军主力进行厮杀。即便是要打,最好也是在密林山谷之间作战,那才是他最有把握的。所以,对于新任剑南军的领军副帅王源,阁罗凤并没有看在眼里。

    但当嶲州之战的消息传来,特别是得知此战的情形的时候,阁罗凤惊的目瞪口呆。爨崇道的兵马竟然跑去攻击吐蕃大军,和吐蕃大军厮杀的两败俱伤,结果被王源占了大便宜。进一步的了解细节之后,阁罗凤不得不承认,这个王源确实有些手段。爨崇道也是愚蠢之极,居然妄想同大唐合作,生出取代自己成为云南之王的野心来。他的下场完全是活该,阁罗凤对他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然而,恼恨归恼恨,爨崇道这一死,自己失去了一只可用之兵,也无人替自己去冲锋陷阵了。而且吐蕃三万大军也被歼灭,西路战线顿时一马平川畅通无阻。若嶲州的大唐兵马直取姚州的话,岂非将自己的后路给抄了。于是阁罗凤来不及多想,第一反应便是立刻从曲州退回姚州。他不想成为瓮中之鳖。

    但阁罗凤对守住姚州是没什么信心的,守城不是他的强项,而且姚州的城防也并不坚固。阁罗凤也并不打算去守住姚州。他想的很清楚,要保住姚州必须故技重施,利用地利的优势再来一次泸水之战。只有在半路上利用高山密林的优势击垮剑南军,才有可能让剑南军知难而退不敢对姚州染指,除此之外,绝无守住姚州的办法。

    剑南军在之后的半个月里按兵不动,阁罗凤也利用这段时间里补充物资毒箭毒瘴药物等等,并且已经在泸水之南的密林中摆好了架势,就等着剑南军到来。随着准备的充分,阁罗凤的信心也在一点点的恢复,他相信自己一定能重新夺回战事的主动,他可不是个容易认输的人。唯一让人心烦的是,他重新派去吐蕃的使者被吐蕃人割了鼻子耳朵凄惨的回来了,带回了一封吐蕃大相倚祥叶乐怒斥他的信件,指责他的手下居然和唐军联合攻击吐蕃大军,并扬言一定要报复云云。

    阁罗凤除了大骂一顿死去的爨崇道之外毫无办法。虽然做了解释,但毕竟爨崇道属南诏国,他的行为应该由自己负责。阁罗凤明白,吐蕃的报复之言也许只是吓唬吓唬自己,倚祥叶乐自己也上了当,只是将责任往自己头上推罢了。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只苍蝇吞到肚子里去。虽然依旧有修复的可能,但短期内想让吐蕃国再出兵帮助自己是不可能的了,吐蕃国内部怕是也吵翻了天了。

    阁罗凤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之艰难,但他并不打算放弃,因为他并不想像父亲皮逻阁一样在大唐和吐蕃两国之间低声下气的游走。虽然他承认父亲的策略是成功,让南诏借助了他国之力统一了苍山上下,洱海之畔的众多部落和势力,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但阁罗凤认为,那样的阶段不应该再出现了,自己的使命是要摆脱这两个恶邻的控制,不再听他们的摆布,自己做自己的主人。自己必须这么做,而且自己也有能力办到。

    那么要想做到这一切,必须要挺过眼前的难关,必须在泸水岸边再来一次完美的伏击。只要再有一次完美的伏击战,阁罗凤相信,大唐将不得不放弃姚州,不得不放弃征服南诏的想法。

    泸水岸边的消息不断的送来,阁罗凤对剑南军的行动了如执掌。何时剑南军开拔,何时扎营,正在做什么,打算做什么,阁罗凤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得知剑南军在泸水北岸扎下牢固的营盘的时候,阁罗凤其实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剑南军渡不渡河,如何渡河,一旦对方开始渡河,那便是战幕的开启,也是自己最好的战机。

    上午传来的消息,剑南军开始砍伐树木大量制作木排的时候,阁罗凤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王源不过尔尔,居然妄想以木排渡河,阁罗凤已经预见到剑南兵马在湍急的浊流中落水淹死,尸首顺水飘走的样子。这段泸水河段岂是木排能够将兵马渡过的,船只都很艰难,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知道了,密切注意他们的动静,告诉阿豹将军,就算他们开始用木排渡河,也不要惊扰他们。先让他们尝尝河水的威力。待他们筋疲力尽爬上南岸的时候,再让他们尝尝毒箭毒瘴的滋味。”

    阁罗凤摆手打发走了哨探,站起身来活动筋骨,忽然听见大帐之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嬉闹声,阁罗凤皱了眉头,喝道:“谁在大声喧哗?”

    大帐门口人影一闪,一个满头黑发小辫,身着花布钗群,脖子上套着银色环饰的少女出现在阁罗凤面前,少女面貌清秀,皮肤带着太阳晒出的淡淡铜色,背上背着一柄长弓,腰带上插着短刀,显得英气勃勃。阁罗凤一见这少女,阴郁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原来是阿萝啊,我当是谁呢。”

    “阿兄,你刚才是在凶我是么?”少女噘着嘴道。

    阁罗凤忙低声道:“阿萝,咱们埋伏在林子里,山下河岸对面便是大唐的兵马,大声喧哗惊动鸟兽都会被大唐兵马查知踪迹,决不能大声喧闹的。”

    少女皱眉道:“谁大声喧闹了?我不过是刚刚猎到了一只锦鸡,尾巴鲜艳的很,刚才和阿珠她们在商量着用这羽毛给阿兄做顶帽子呢。”

    阁罗凤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阿兄错怪你了。不过还是要小点声,这里马上要打仗了,阿妹还是回太和城的好。你可是我南诏国尊贵的洱海公主,阿兄最疼爱的妹子。这林子里又热又潮,虽然咱们南诏人习惯这些,但总归是不好受,阿兄不想你在这里受苦。”

    这少女正是皮逻阁的小女儿,阁罗凤的亲妹妹,被封为洱海公主的阮箩竹,南诏上下称之为阿萝公主。小公主聪明活泼美丽可爱,是南诏国臣民们都喜爱的一位小公主,被称为南诏国的小孔雀。数日前阿萝来到姚州前线来见兄长阁罗凤,硬是要跟随一起来泸水南岸帮着打唐军,阁罗凤疼爱幼妹不忍拒绝,以为她只是一时的热度,没想到来此三天了,她还没有走的意思。

    “阿兄便是不喜欢看到我,直说便是,干什么三天两头的赶我走?”阿萝黛眉微蹙道。

    “阿妹啊,打仗的事情是我们南诏男人的事,你何必在这里添乱?打起仗来,阿兄还要分神照顾你的安危。听阿兄的话,回太和城去,阿兄打退了唐人,便回太和城去陪你到处玩,好不好?”阁罗凤表现出温柔的一面,这一面只有在对阿萝说话的时候才能见到。

    阿萝公主跺脚道:“谁要你照顾了,我难道不能照顾自己么?阿兄看不起人。叫阿兄瞧瞧我的手段。”

    阿萝伸手从背后取下弓箭来,快速拉弓搭箭嗡然一声弓弦振动,羽箭飞射而出,正中空地边缘的一棵小树的树干,那小树一阵摇晃,叶落如雨。

    “怎么样?阿兄还瞧不起人么?”阿萝扬起下颌骄傲的道。

    阁罗凤无奈道:“罢了,你爱呆便呆着吧,但打起仗来你一定要听我的吩咐,否则我命人把你绑起来送回去。”

    阿萝雀跃上前抱着阁罗凤的胳膊笑道:“这才是疼爱我的阿兄呢,你放心,有我在,此战必胜。妹子帮你一箭射穿唐军那个主帅王源的狗头,给阿兄出出气。”

    阁罗凤苦笑叹息,摆摆手回帐中去了。

第四二五章 飞渡

    如阁罗凤的蛮兵哨探窥伺的那般,上午早饭之后,王源便命人开始建造木排。UU小说,www.uu234.com宋建功和李宓不知王源到底要干什么,提醒王源说木排不可能让一万兵马渡过河去,王源只笑着要求他们稍安勿躁天黑后必有办法让宋建功带着一万五千兵马顺利渡河。

    宋建功也懒得多嘴了,自去营中挑选兵马配备所需的装备武器以及可以保证两天的粮食和清水。午后时分事情安排完毕,宋建功下令全部睡觉,为了晚上的渡河行动养精蓄锐。虽不知王副帅到底有何妙招渡河,但无论如何,今晚肯定都是个不眠夜。渡河是难事,渡过河去更是难事的开始。

    泸水河滩上,并没有造出成千上百的木排来,而只有十几条巨大的木排横在浑浊的河水中。为了保证木排能够渡过河去,王源只能建造这些巨大面积的木排,保证其稳定和牢固性。

    天色擦黑之后,崖上崖下一片漆黑,王源禁止点起火把照明,下令十几张木排抹黑渡河。每一只木排上面只有寥寥十几个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在河水的滔滔响声中艰难的往对岸划去。数十丈宽的泸水河水势汹涌奔腾,木排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从上首斜斜飘向下首的对面。借助水流的力量和微小的撑篙的力道走了个长长的斜线,从上游的四五里处出发,到达对岸时正好在一处陡峭的崖壁之下的宽阔河滩上。

    十几张木排倒也经受了水流的考验,但上面的百余名士兵却是吃尽了苦头,那是谭平带领的百余名水性极佳的兵士,他们的腰间都帮着一根细细的绳索。下了木排之后,一根根的细索开始被扯动,将北岸的数十根粗大的麻索缓缓扯向对面。在北岸的绳索固定在崖顶上之后,一根根的绳索被对面河滩上的绞盘缓缓的转动绷紧,二更时分,数十根从北岸斜斜拉向南岸河滩的滑索终于固定完毕。

    这一切都是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进行的,其难度可想而知,当最后一根绳索绷紧的时候,一直在北岸全程关注的王源也长舒一口气,身上大汗淋漓。

    但真正的考验还刚刚开始,已经等得心焦的宋建功命人来请示了好几次命令,现在,王源终于可以下令让他的一万五千兵马慢慢的往崖壁上移动了。当宋建功来到崖壁上,在王源的指点下看到那几十根笔直斜向下通向黑暗之中的绳索时,惊的目瞪口呆。

    “副帅,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飞过去么?这便是让你的人马飞过去的办法。这些粗绳子被固定在对面的河滩上,所有的兵马都顺着这绳索溜下去,速度快的惊人。如果不出差错,你这一万五千人天不亮便可抵达对面。”王源低声道。

    宋建功吓了一条,这办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却也很是危险。

    “半空中摔下去岂不是死路一条?还有这绳子好倾斜,越滑会越快,到了对面还不要在对面崖壁上拍死么?”

    “不用多虑,这是挂在上面的竹筐,人坐在里边便可,不会摔下去。第二个事情也不用担心,竹筐上会挂上绳索,这边会有人控制好速度,滑到对岸会大力拉拽竹筐减速放下,然后将竹筐拉拽回来让后面的人可以继续过河。刚才我们做了测试,一次性安全送过去五十八名兄弟,你就放心吧。”

    宋建功暗暗点头,王副帅的想法天马行空,若是之前告诉自己这个想法,自己肯定认为他不靠谱。但当滑索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的时候,才不得不相信这些事并非异想天开,而是可以实现的。

    时间紧迫,也由不得多加犹豫,若不趁着夜色渡河,天亮的时候必是会遭到必埋伏在对岸的蛮兵骚扰的。于是五十八条滑索立刻开始运行,士兵们胆战心惊的爬进竹筐里,下一刻便是腾云驾雾一般横跨数十丈宽的滔滔河面,以时快时慢的速度抵达对面河滩上,一次过去五十八人,约莫七八十息的时间便可完成一次送达,一个时辰完成八十余次近四千人的送达。就这样循环往复,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一万五千士兵尽数送达对岸。

    当中也发生过很多次意外,起码上百名士兵因为减速不及而狠狠的撞在对面崖壁下方,当即死于非命。还有十几只竹筐因为来回受力拉拽而变形,在空中解体,十几名正在里边的士兵落入滚滚洪流之中。更有临近天亮的时候,三根绳索磨损严重而导致断裂,正在滑行的三名士兵连同竹筐一起坠落,尸骨无存。

    但这些意外显然已经不算什么,一万五千兵马在天亮前全部抵达对岸并顺利的占领对岸崖壁上的大山包。时间刚刚好。这其实也是王源计算好的结果。王源也想多送些士兵抵达对面,但一夜时间拼尽全力也只能送一万五千士兵过去。大白天公然用这种方式渡河几乎是不可能的,南诏兵马会在对岸崖壁上方将河滩上的士兵当做活靶子。

    ……

    剑南军夜里偷偷渡河的消息送达阁罗凤的林中大帐的时候,阁罗凤正在清晨的薄雾中挥舞手中的长枪练习枪法。接到禀报,阁罗凤吃了一惊,第一个反应是这绝无可能。

    但当他匆匆赶到山坡边缘,从高大树木顶端设置的瞭望点往河岸的崖壁上观瞧的时候,见到了清晨雾霭下崖壁上的山包上无数唐军士兵正忙着构建工事,挖土修壕的情形时,他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剑南军竟然在昨夜偷渡过来这么多士兵,到底用了何种手段,当真不可思议。然后,在一名将领的指点下,阁罗凤找到了答案。

    数十根长索若隐若现的横跨在泸水两岸,上百唐军士兵正将一根根的长索从崖壁下方往上挪,一直挪到唐军意图防守的山包背面。几十人用绞盘正在绞紧绳索,并将之固定在巨石和粗大的树木上。

    阁罗凤瞬间便明白了唐军的用意,这是要建一座索道栈桥了。而且是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强行的建立索桥,强行的要渡过泸水河,简直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阿豹将军,传令下去,所有兵马准备进攻。唐军过来的正好,那山包上约莫一万多兵马,正是我们能吞的下的数量。看来唐军是算好了送我们一份大礼了。”

    半个时辰后,四起的号角打破了山林的宁静,两侧山坡密林中林鸟受惊冲天而起,密密麻麻逃向远方。与此同时,树林边缘同样涌出密密麻麻的南诏蛮兵,口中‘哦落落’怪叫连声,瞬间将南岸谷道填满。

    崖壁上的大山包上,正在指挥兵马沿着山包三面挖掘碎石,垒叠工事的宋建功立刻下令进入战斗状态,所有士兵都紧张起来,弓上箭弩开弦准备迎战。但见数万蛮兵冲到山包下方的谷中草地上忽然停住脚步,数百人围成一圈点起篝火开始张牙舞爪的跳起怪异的舞蹈,口中唱着怪声怪调的曲调来。

    这是阁罗凤的战前祭祀仪式,每次大战之前,阁罗凤都要用这种方式祈求胜利,并给手下蛮兵打气。这一次的祭祀时间很短,阁罗凤显然也不愿在这上面多费工夫,盏茶之后,一匹白马被拉到阁罗凤身边,阁罗凤双手紧握一柄长刀嘿然一声大喝,将马头一刀砍下。

    随着马头落地,热血奔涌而出,马儿尸身轰然落地。阁罗凤操起大槌开始击鼓,咚咚的鼓声让蛮兵们热血沸腾,他们站起身来,张口嗷嗷连声怪叫,声震山野。

    “杀光他们。”阁罗凤将鼓槌朝山包顶上一指,众蛮兵蜂拥而起,朝着唐军占据的大山包的斜坡猛攻而上。

    “都不要怕,这些蛮子连盔甲都没有,个个关着屁股挂着草帘子,咱们一箭便能将他们射个对穿,这是咱们剑南军洗刷泸水之战耻辱的时刻,兄弟们,是英雄是孬种便看今日了。”宋建功扯着嗓子大声吼叫道。

    唐军士兵弓弦拉开,弩箭瞄准对着从三面山坡蜂拥而上的蛮兵瞄准。待蛮兵进入射程之中,宋建功怒吼一声,山包顶端顿时万箭齐发,乌压压的箭支像乌云一般覆盖了三面的山坡,顿时山坡上一片哀嚎之声。一轮箭雨过后,数百蛮兵成了满身箭支的刺猬,上千人中箭,在岩石长草翻滚下山坡。

第四二六章 毒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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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兵迅速做出调整,他们只是没想到在距离山顶这么远的距离便已经进入了唐军的弓箭范围。宋建功昨日挑选士兵和武器装备时,特意给士兵们配备的是军中强弓柘木牛角弓,柘木弓韧劲强度都超出寻常弓箭,射程比之寻常弓箭射程要远五六十步,可在一百八十步外发动对敌进行有效的杀伤。

    但这种强弓并非所有士兵都能驾驭,光是拉弓便需要一棒子气力。这也是昨天宋建功选兵的标准,能拉得开这种弓箭的士兵才会入选。事实上五万军中只有不到两万人能连续拉开这种弓箭,最后宋建功选择了一万经验丰富的老兵装备柘木弓。另外五千人装备了军中数量较少,需要更大的气力才能装备的射程达三百步左右的臂张弩。整支军队的远程打击能力极为优越。

    大唐王朝养着百万雄兵,光是弓箭一项,每年便需要新制造数十万柄方能填补军中的置换和损毁的数目。所以这一项便耗费数十万贯。更别说盔甲兵刃粮草物资的各方面消耗了。所以,大唐军队虽然装备精良,但其实具体到单兵身上,装备其实也不算是最好的装备。明明有更好的装备可以替换,但苦于无钱,也只能作罢。

    鉴于此,大唐军中弓箭手普通的配置一般是手.弩和柞术弓以及竹弓,这些弓弩的优点是造价低廉,正好满足了需求,节省了开支。更重要的是,这些弓弩性能其实也不弱,拉弓无需太大气力,适合唐军中所有的士兵使用。只是射程只能达百步左右,劲道也不够强劲,但这已经能够满足大唐在作战时的需要的。

    但毕竟强弩强弓的作用明显,大唐军中还是会有少量的强力弓弩制造出来,只是都是些压箱底的宝贝疙瘩,这一次杨国忠为了能扭转败局将这些宝贝尽数运往剑南道,所以王源的手头才会有这些强弓强弩装备。

    很明显,南诏兵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阁罗凤和唐军交战的经验以及手头的情报所知,唐军即便居高临下也只能在快到山包顶端一百五十步之内才会遭受弓弩打击。哪里想到,刚刚抵达山腰,距离山包顶端还有两百五十多步便遭受到这样的灭顶之灾,这一下被箭雨浇了个透。

    看着漫山遍野中间翻滚而下的蛮兵,阁罗凤果断下令立刻回撤。顿时万余蛮兵连滚带爬的往下撤离,后面跟着又一轮弓弩的射击,再次死伤数百人后退到了安全的距离下。

    阁罗凤脸色阴沉来到山包下方,仰头看着上方山坡顶端。唐军将黄色龙旗和写着大大的‘王’字的帅旗在山包顶端升起,在阁罗凤看来,这是一种嘲笑。

    “阿豹阿虎何在?”阁罗凤冷声喝道。

    两名蛮族将军赶到阁罗凤身前跪拜行礼。

    “准备进行毒瘴攻击,让他们尝尝我南诏军让人胆寒的手段。”阁罗凤沉声下令道。

    “国主,这么早便要用毒瘴么?”阿豹和阿虎均觉诧异。

    毒瘴攻击是南诏军最凶狠的攻击手段,但从不在战事一开始便展开攻击,除非是以少打多,或者是在战事即将失败的时候才会用处的救命手段。因为毒瘴难以收集,往往数年时间才能收集到足够可以一战的瘴毒粉末装备兵马。而这当中会死很多的人,会消耗很多的抵消瘴毒的珍贵药粉。这种攻击手段一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决不会用的。

    阁罗凤眼望山顶咬牙道:“用,我不想跟唐军多做纠缠,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配备了强弓硬弩准备好了同我在此消耗。而山包背面,他们正在架设索桥铺设栈道,一旦被他们搭好了桥梁,他们便可以全部渡过南岸,我们便无法抵挡了。”

    阿豹点头道:“国主说的是,我立刻去准备。只是我们的毒囊数量不多了。”

    阁罗凤道:“我们还有多少?”

    阿豹道:“山南部上次泸水之战中用尽了毒瘴,现在只有洱东、洱南两部有一万多毒囊的配备。这么大的山头面积,数目少了恐怕不成。再说今日还有些风势,臣担心……”

    “不用多说了,全部用光毒囊,在东北面上风口释放。用双层滕盾做掩护,至射程之内以弓箭将毒囊射上山顶。你们带两万人在山下准备冲锋,毒瘴一起,你们便冲上山顶,将唐军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遵国主之命。”阿豹和阿虎齐声跪拜,起身后立刻飞跑开去准备。

    不久后,靠近东面崖壁的一面山坡上,数百只巨大的藤盾像是一堵堵墙壁一般竖起,每张藤盾长宽都超过两丈有余,后面躲着五六十名蛮兵弓箭手。十五名蛮兵大力士举着这些巨大的藤盾,像是一只只缓慢蠕动的乌龟一般往山坡上爬去。

    进入两百五十步的距离,山顶上的唐军弩箭手开始瞄准这些乌龟壳进行设计。又粗又长的铁头弩箭从山顶上居高临下射下来,射中藤盾的顶端带来巨大的破坏力,藤盾表面被射的爆裂开来,碎裂的藤条漫天飞溅。

    但是这些用晒干粗如儿臂般柔韧的野山藤密密编织而成的双层藤盾并没有散架。即便被威力巨大的强弩造成破坏,但整体的结构并没有受到破坏,也没有被洞穿,这多少让躲在后面的蛮兵们惊慌的心情稍稍安定。

    山坡下的阁罗凤也长舒了一口气,藤盾的还是起作用的,不枉费制造这数百张巨大藤盾所耗费的人力财力。看来今后还需要想办法多多造出这些玩意儿,对同唐军作战还是很有用处的。若非盾牌数量只有不到两百件,今日倒是完全可以凭借这些盾牌冲上山顶。

    连续不断的强弩攻击也并非毫无作用,连续数次击中某个部位还是能将双层藤盾击穿,并将藏在后面的蛮兵士兵射杀。而且巨大的冲击力也让处于陡峭山坡的蛮兵士兵们举步维艰,稍有不慎便会连人带盾翻滚下山坡去,这情形发生了数次。

    宋建功眉头紧皱看着逐渐逼近的这些巨大的龟壳保护下的蛮兵,从数量上来说,这几百藤盾只能保护数千蛮兵冲上山来。这么点蛮兵冲上来无异于找死,阁罗凤不至于这么蠢。宋建功其实心里很有数,这种藤盾虽然有很强的庇护能力,但却经不住火箭的攻击。只需数百只火箭钉上盾牌,片刻之后那些蛮兵耐以庇佑的盾牌便会化为灰烬。但宋建功并不想这么做,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三面山脚之下下,蛮兵的大队兵马也正蠢蠢欲动,似乎要进行冲锋。看看山顶上的风向,宋建功意识到这些蛮兵是要做什么了。

    山坡上躲在藤盾后面的数千蛮兵终于停下了脚步,山顶上的唐军也停止了攻击,这很古怪。但蛮兵弓箭手们可没想那么多,他们已经到达了可以射箭的射程。一声令下,所有的藤盾竖起在山腰上,形成一排排巨大的墙壁,墙壁于墙壁之间露出足可射击的空间。数千蛮兵弓箭手从腰间取出毒囊挂在箭尖上,从藤盾后方露头,弯弓搭箭朝向山顶的天空射出箭支。

    嗖嗖嗖!咻咻咻!这些箭支跨越百余步的距离落在唐军的工事内外,撞击在岩石上,树木上,盔甲上。蓬蓬蓬!一只只毒囊撞击破裂,一朵朵彩色的烟雾开始升腾。

    黄色,红色,绿色,粉色,黑色,蓝色,紫色。你能想象到的所有色彩在这些毒囊爆裂之后升腾的烟雾里都能看到。这些彩色的烟雾相互融合、扩张、弥散。不一会儿便将整座山包的顶端全部笼罩,让整座山顶变成一片混沌。

    “毒瘴攻击。大规模的毒瘴攻击。这阁罗凤倒也毫不手软,一交手便用了这歹毒的攻击手法了。”泸水北岸的山崖上,王源和李宓等众将领看着对岸山包上升腾起的巨大彩色烟雾,均表情严肃。

    “但愿那些面具能起到作用,这么高浓度的毒瘴攻击,这是要一举吃掉宋将军的一万五千人呢。”李宓紧皱眉头担忧道。

    王源点头道:“我对面具的防毒瘴能力是有信心的。但这些面具是鲜于大帅主持制作的,这之后没有时间做任何测试。我们只能祈祷鲜于大帅没有偷工减料,没有减少工序,不要影响这面具的功效了。”

第四二七章 意外

    浓厚滞重的毒瘴笼罩着山顶,像是给山顶披上了一条彩色纱巾,映照在碧空白云之下,显得瑰丽而绝美。∈↗UU小说,www.uu234.com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美丽笼罩之下的山顶是一处杀人的修罗场。

    毒瘴随着微弱的风力自东往西缓缓的横扫过整个山顶的地面。这正是阁罗凤意想之中的绝佳情形。这样一来整座山顶上的唐军将毫无遗漏的遭受瘴气的攻击而无一遗漏。

    山坡下方,准备进攻的两万蛮兵纷纷开始吞服抵抗瘴毒的白色药粉,相较于毒瘴的收集而言,这药粉更是珍贵异常,是生长于大雪山悬崖峭壁之间的一种特殊的药材。采撷难度极大,危险性极高。随着毒瘴作为攻击手段成为南诏各族攻击对方的武器使用,对这种药材的需求量也大大的增大,这种药物的数量也逐渐稀缺,所以为了即便是南诏蛮兵也只能携带少量的份量保命,份量不足的情形下,这些蛮兵在冲入毒瘴杀敌之后往往也会因毒瘴的毒性而引发对身体的损害。但即便如此,阁罗凤也顾不得了。

    吞服了药粉入肚,冲锋的号角便立刻吹响。阁罗凤再次亲自敲响大鼓,阿豹阿虎两位南诏蛮兵首领各率一万兵马对山顶发动猛攻。漫山遍野是呼喊冲锋的的蛮兵士兵,他们并非如宋建功所言是光着身子挂着草帘的样子,其实他们也有盔甲穿,大量的藤甲是他们最常用的防护手段。只是南诏蛮兵在冲锋杀敌时习惯于裸着上身,取下藤制头盔,一来更加灵活,二来他们也要用纹满花纹的青紫色的面孔对敌军进行恐吓。

    两万多蛮兵迅速冲上半山腰,这里已经是向前遭受唐军攻击的范围之内,但混沌瘴气笼罩的山顶上没有一只羽箭射下来,这说明对方全军已经尽数被毒瘴毒的晕头转向。这毒瘴并非能立刻致人死命,甚至很多人在脱离毒瘴后还可以醒来恢复反击之力,所以最佳的攻击时间便是在毒瘴笼罩之后将散未散之时,这也是为何蛮兵们需要携带那种珍贵药粉冲入瘴气的原因。

    未遭遇任何弓箭的射击,这大大鼓舞了蛮兵们的信心,他们疯狂呐喊着往上猛冲,甚至有人为了快速攀爬而丢掉了手中的木质盾牌。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山顶瘴雾中的唐军旌旗都能依稀辨别轮廓,起伏连绵的唐军临时修建的工事墙也能看到在毒瘴中的影子了,山顶已经近在咫尺了,但唐军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阁罗凤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将手中的鼓槌交给身边的鼓手,自己拔起插在身边的长枪准备亲自冲上山顶屠杀唐军。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两步,猛听到山坡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和大量箭支破空时发出的恐怖的嗡嗡声。

    山坡上的蛮兵在接近工事四五十步的近距离之后,猛然间从雾蒙蒙的毒瘴之中,无数箭支毫无征兆的破空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头排的蛮兵甚至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便被强劲的箭支齐齐撂倒。强弓强弩射出的弩箭产生了恐怖的杀伤力,将他们身上可怜的藤甲穿透并且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相较于弓箭而言,臂张弩的攻击力更是惊人,它们本就是善于平射的武器,当粗大的弩箭箭支带着强劲的力道从烟雾中击中某人的身体的时候,箭头的铁刃会爆发出一团血肉。就像是被铁锤击打的西瓜一样会爆开来,造成视觉上的极大冲击。

    而且,即便是击中了碎石和草木,这些弩箭同样可以用铁箭头将土石草木击飞,力道不衰的击中后方的蛮兵。

    蛮兵士兵呆了数息,紧接着便发出惊恐的呐喊,有的人开始掉头往山下逃。指挥南侧进攻的阿豹大声吼叫:“冲上去,冲上去,回头便是死路。”

    蛮兵们反应过来,这么近的距离只有冲上去才是正确的选择,这时候掉头往下跑,在很长距离内将会被笼罩在唐军的箭支之下,难以逃得性命。

    于是,顶着密集如大雨瓢泼般的箭支的射击,蛮兵们不顾一切发动冲锋,他们利用石块、土坡、以及他们身上携带的小型木盾作为掩护,如蚂蚁般疯狂往山顶冲锋。

    然而这样做的代价是巨大的,几十步的距离倒下的蛮兵不计其数,每靠近一步,几乎都要付出数百人的代价。无数中箭的身体顺着山坡翻滚而下,无数被臂张弩击中的身体爆发出鲜红的雪肉烟花然后滚下山坡。尸体滚落,连带着山坡上的石块也滚滚而落,激起烟尘滚滚,像是发生了一场雪崩一般。

    “蠢材,还不撤退。这还如何进攻?”阁罗凤在山脚气大骂。

    山脚下的传令兵吹起撤退的号角,阿豹和阿虎听到号角之声赶忙又下令撤兵。一众蛮兵立刻掉头,沿着山坡连滚带爬的滚落下来。而唐军也似乎并没有追着他们的屁股射箭。只是胡乱的朝山坡上毫无目的的射出一轮轮的箭雨,直到瘴毒烟雾变的更加的淡薄,已经能看清楚情形,才停止了这种漫无目的的射击。

    纷乱溃败的蛮兵退回山下,个个惊魂失色,不知道为何毒瘴失去了作用,怀疑是得罪了神鬼,以至于神鬼显灵降下了惩罚。阁罗凤立刻将这种恐慌情绪弹压下去,声称信奉的鬼神没有抛弃他们,山顶上的唐军也受到了重创,呵令众人停止传播流言蜚语。在连续斩杀十几名被恐惧吓得失去理智,满嘴胡言乱语的蛮兵士兵后,终于恩威并施将恐慌压制住。

    阿虎和阿豹满脸愧色的来到阁罗凤面前跪拜请罪,阁罗凤阴沉着脸听他们禀报伤亡的数字,听到死伤超过五千人这个数目时,阁罗凤的心在滴血了。

    一上午,两次进攻,甚至动用了毒瘴攻击,自己的三万兵马损失超过两成,这简直是不能接受的。阁罗凤甚至有了赶紧撤兵的冲动,因为他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整个南诏国能打仗的兵马都在这里了,却连这一万多唐军都无法击败,后面的仗还如何打?

    怎么办?是放弃还是继续?阁罗凤陷入两难之中。

    山顶上,宋建功也在大骂。刚才毒瘴升腾的时候,宋建功便酝酿了这个突然给蛮兵迎头痛击的计划。因为不想让蛮兵知道毒瘴对剑南军不起作用,让这次攻击更具有突然性,所以并没有冒险让士兵出毒雾观察下方蛮兵的动静,而只能选择靠着听觉判断攻击的时机。这样一来在时机选择上有些冒险,蛮兵一直在呐喊,加之周围一片混沌,也不知道具体的距离,最后隐约看到了蛮兵的身影这才下令攻击,差一点让蛮兵摸到了山顶上,让宋建功满身的冷汗。

    但宋建功不是因为这个而大骂,他骂的是毒瘴消散之后,地上竟然有横七竖八被毒倒的剑南兵马,而且数量高达两千余人。这让宋建功很是愤怒,面具竟然没有完全的发挥作用。其中一千两百人已经死亡,数百人耳鼻出血神志不清已经无法作战。这让宋建功心痛不已。这些士兵因为信任面具的功效而戴上了面具,等于是毫无心理准备的被毒死在这里,这是宋建功不能忍受的。这件事他一定要向副帅讨个说法,但目前他要面临的是继续坚守此处的重任,暂时只能将此事压在心理。

    一上午,双方都筋疲力尽,蛮兵看上去并不会发动进攻,宋建功也赶紧下令兵马吃些东西,喝些清水。同时,宋建功也欣慰的看到,对岸似乎也明白这是战斗的间歇期,十几只大木排带着绳索,载着数百士兵又开始渡河了。这批士兵抵达之后,身后的河面上便又多了几百道绳索,那便正式可以铺设木板原木,进行索桥栈道的修建了。

    一切都在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王源甚至觉得有希望能在明日完成简易栈桥的搭建,并且可以让兵马通过索桥抵达对岸将阁罗凤赶跑。在这之后便可加固索桥通行马匹和车辆辎重,到那时畅通无阻。战略目标也可全部达成。全军上下也都抱着乐观的态度。

    然而,王源还是低估了阁罗凤的决心和能力,低估了蛮兵的战斗力。

第四二八章 国宝

    午后时分,阁罗凤召集部将认真商讨是继续进攻还是退回姚州坚守的问题。毒瘴攻击的未能奏效大大打击了南诏将领们的信心,占据山顶上的剑南军的弓弩的苦头他们是吃够了,短短一上午便死了六千多人,这结果谁能承受?

    大多数南诏将领都以沉默表明态度,沉默便是代表着放弃对剑南军进攻的意思,甚至连阁罗凤手下最勇猛的阿豹和阿虎两位将军都保持了沉默。阁罗凤的心情大遭,慨叹此一时彼一时,数月前的泸水之战横扫剑南军,数月之后却在如此优势兵力之下拿对方渡河的一万多兵马毫无办法。

    阁罗凤不甘心,他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人挺身而出,为他鼓气打劲,并献上破敌之策,只可惜众将无声,士气低落,看来撤退是唯一的选择了。否则一旦对岸剑南军搭建索桥渡过泸水,自己的兵马便只能退到山林之中,连姚州都无法归去了。回姚州还是很重要的,就算是守不住姚州,阁罗凤也要将姚州的百姓和财物一扫而空。特别是人口,那是南诏最稀缺的宝贵资源,绝对要全部掳走。

    林间空地上一片死寂,阁罗凤起身缓缓道:“既然诸位觉得歼灭山头上的唐军无望,我南诏兵马也确实经受不住太多的损失,那么便撤军吧。”

    众将领暗暗舒了口气,能让国主做出这个决定来殊为不易,都知道这位新国主性格刚硬意志坚定很少退缩,能审时度势做出这样的决定这说明国主已经成熟了许多。眼下的局势退兵是最好的选择,国主显然心里也认为这一点是正确的。

    将领们纷纷起身来,有的人正打算去安慰心情低落的国主,猛听得林地边缘处有人冷笑道:“堂堂南诏国大军,占据两倍兵力优势的情形下不去商量如何歼灭敌手,却还在这里商议如何撤军,简直贻笑大方。这里聚集的都是我南诏国的勇士么?那可真叫人失望。”

    众人愕然望去,但见林地边缘一名花衣少女正快步走来,头上和胸前的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叮当作响。所有人都认识她,她是南诏国百姓们最喜欢的洱海公主阿萝公主。

    “阿妹,莫要胡闹。哥哥同众兄弟在商量大事,你不要来添乱。”阁罗凤皱眉喝道。

    “添乱?”阿萝皱起可爱的眉头道:“阿萝给你添了什么乱?阿萝说的有错么?我大军上有两万六千人,崖边山包上的唐军不过一万多人,且山坡上的瞭望哨已经探明,毒瘴造成了唐军数千人的阵亡,他们也损失不小。阿兄不思进攻之策,却在这里商量如何撤退?”

    “阿萝公主,您不要这么说国主,国主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咱们毕竟兵马实力不如唐军,若在此消耗太多兵力,唐军拿下姚州逼入我南诏国境之内,我们拿什么抵挡?”阿豹赔笑道。

    阿萝瞪起凤目斥道:“说的什么话?早知兵力实力不济,那为何要和大唐开战?既然开战了,却又想的什么退路?攻打姚州是你阿豹将军竭力怂恿,现在却又不敢与敌交锋,这便是你自诩为南诏第一勇将的阿豹么?听说你很喜欢我,一直央求我阿兄要把我嫁给你,凭你这副胆识,我岂会看上你?”

    阿豹羞愧欲死,脸上的纹面紫涨如蚯蚓在脸上暴起,看着着实吓人。身为南诏国公认的勇将,在老国主皮逻阁手下便为平顶其余六诏和爨氏众族立下无数功勋,今日竟然被心仪的洱海公主阿萝当众数落,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阿萝公主,但您一句话,我阿豹便带人猛攻,粉身碎骨也不在乎。”

    “你效忠的是我阿兄,可不是我阿萝,我可不敢吩咐你做什么。”阿萝皱眉道。

    阁罗凤再也看不下去了,怒喝道:“阿萝,立刻退下,军国大事你来插什么嘴?你知道什么?”

    阿萝挺胸道:“阿兄,阿萝当然懂,阿爹在世的时候阿萝便跟着阿爹去打过仗。虽然那时候阿萝岁数小,但阿萝记得清清楚楚,每遇艰难之时,阿爹可不像你这样轻言放弃。阿爹会想方设法取得胜利,否则我南诏国岂有今日?阿兄你怎能轻言撤退?”

    阁罗凤皱眉道:“现在的情形,如何不退?唐军以箭弩防守居高临下,我毒瘴攻击又不见太大效用,消耗下去,我南诏兵马岂非要消耗殆尽?那还拿什么保卫南诏,保卫太和城?”

    阿萝道:“阿兄啊,你是有智慧的人,怎么今天糊涂了。阿妹替你分析分析情形,你和众位将领听听是否有道理,若觉得没有道理你们便撤退,阿妹也绝不多嘴。”

    阁罗凤缓缓坐下道:“好,那你便说一说。”

    阿萝提着裙角跳上一棵粗大的树桩上,凤目扫视了一眼众人开口道:“阿兄,诸位将军,崖壁山包上的一万多唐军是昨夜偷渡过河的,现在我们都已经知晓,他们定是靠滑索飞渡过得河,因为天明时我们看到了他们固定在河滩和对岸上的飞索。亦即是说,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不可能携带多少补给。唐军防守的手段主要是箭矢。一上午粗略估算一下,他们起码也消耗了大半的箭支了吧。他们并没有补给的途径,他们的箭支干粮清水什么的只会越来越消耗殆尽,这便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众将皱眉听着阿萝的话,沉吟不语。

    “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的定是,一旦飞索桥梁被搭建起来,唐军便可浩浩荡荡过河,那也不必考虑什么补给之事了。这正是阿萝要跟诸位所言的重点。唐军为何要偷渡这一万多兵过河占据山包,便是要保护住山包下方的崖壁,便于他们搭建索桥栈道,这是这万余唐军的使命。而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歼灭这万余唐军,而是要阻止他们搭建索桥。一旦阻止索桥的搭建,山包上的唐军不攻自破,因为他们缺少箭支的补给和干粮清水的补给,撑不过三天他们便自己溃不成军了。”阿萝侃侃而道。

    众将面露惊喜之色,均觉得听了阿萝之言有拨云见雾之感。确实,死命攻击山包上的唐军实属不智,若能阻止索道栈桥的建造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阁罗凤也双目放光,面露喜悦之色。自己确实糊涂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是,阿萝公主,如何阻止唐军搭建索道?唐军那一万多人正是用来保护山壁下方峭壁上索桥的搭建的,又不能占领山包,便无法阻止他们搭建索桥啊。”阿虎将军提出了疑问,这也是很多人想到的疑问。

    阿萝微微一笑道:“我说诸位将军都被唐军吓破胆了,都忘了我们南诏兵马善于如何打仗了。破坏索桥难道非要从正面进攻么?莫忘了我南诏人常年生活在高山密林之中,什么样的悬崖峭壁能阻挡我们的脚步?”

    阁罗凤大叫道:“我明白了,阿妹的意思是……两侧的峭壁我们能攀爬,而唐军却不能。我们大可从两侧崖壁攀爬至山包后方,然后杀人毁索,教唐军白忙活一场。”

    阿萝公主嫣然笑道:“阿兄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可是,山包上的唐军不是能发现我们么?”阿虎眨巴眼道。

    阁罗凤大笑道:“山包北面那可是死角,箭支是射不到的,最多他们推石头滚落,那有可能砸到我们的人,但也可能砸断绳索。总之,就算死一些人,也要毁了索桥。正面上我们可进行佯攻,往山顶上射箭,引唐军跟我们对射,消耗他们的箭支。一旦索桥被毁坏,山包上的唐军补给中断,他们必乱无疑。阿妹,还是你脑子清醒,阿兄和众将军都犯迷糊了,此战取胜,阿妹你居首功,我要将洱海中的小岛赏赐给你,给你在上面建一座大大的花园。”

    阿萝笑的灿烂道:“功劳我可不敢要,我说了,我要一箭射穿唐军主帅王源的脑袋,待我射杀了他,你再给我奖赏。”

    阁罗凤拉着阿萝的手哈哈大笑道:“听阿妹的便是,阿妹真是个女诸葛呢。难怪阿妹被百姓们称为南诏国国宝,这国宝便是给个万里江山也换不走呢。”

第四二九章 佯攻

    西斜的太阳照在山包上,宋建功站在山顶的岩石上已经观察半天了。⊙頂UU小说,www.uu234.com往前看南诏蛮兵并无进攻的意向,往后看,中午时分拉过河来的粗麻索绳已经大部分被固定。

    山包下方虽然看不到崖壁上方几百名负责固定绳索的唐军的身影,但是木绞盘的咯吱声,齐心合力用力时发出的号子声,一根又一根被绷紧的绳索都表明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后方的泸水两崖之间,上百根绳索横在滚滚河水上方,随风微微摆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响。

    “大河为琴,绳索为弦,共奏凯曲。”

    宋建功脱口而出吟诵出这样的句子来,身边的将领们高挑大指赞道:“宋将军诗兴大发,这几句气势恢宏,便是大唐名士们也做不出这么有气势的诗句来呀。”

    宋建功心情大好,哈哈笑道:“莫拍我马屁,我是见计策即将成功情不自禁罢了。照这进度,入夜便可铺设栈道,也许明日清早栈桥便可通行了。到那时咱们不必缩在这山头之上,而是大举掩杀下去,将南诏蛮兵杀的屁滚尿流躲进林子里瑟瑟发抖了。”

    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众人有说有笑,心情轻松,但片刻之后,山脚下传来的号角声让众人停止了谈笑。宋建功跳上巨石,手搭凉棚往山下观瞧,面色一变道:“蛮兵要进攻,各自回各自的位置,准备迎敌。”

    众将立刻紧张起来,纷纷赶回自己的位置,叫醒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的士兵们,准备弓箭和弩箭准备迎接蛮兵的进攻。

    山脚下,蛮兵确实倾巢而出准备进攻,一百多面巨大的双层藤盾再次被竖起来排在正面的山坡下,另外从山林里拖出的数百面刚刚打造完成的巨大木盾也被竖了起来。三百多面巨大盾牌在山坡三面组成了巨大的墙面,数千强壮蛮兵士兵负责抬举着这些大盾牌,保护着躲在后面的近万蛮兵缓缓从山坡三面如乌龟般的往上爬。

    小半个时辰后,蛮兵们便到了山腰,山顶上的臂张弩到达了射程之内,数千只弩箭开始朝四周发射。犀利迅捷的弩箭贴着山坡的草皮居高临下凶狠打击而至,将巨大的原木盾牌射的碎屑飞溅,洞开巨大的缺口。

    但即便如此,这些盾牌并不会散架,因为南诏蛮兵是用一根根的粗原木拼成的这些大盾牌,以藤条榫卯绑扎契合的异常牢固。虽弩箭之威可以洞穿,但却无法让它们失去效用。而且弩箭洞穿之后也成强弩之末,并不能造成很大的伤害。除非是几十只弩箭同时射中一张木盾,这才能将整个木盾射的爆裂开来。

    所以,在密集的粗大弩箭的攻击之下,蛮兵死伤的人数却因为有了这些简陋的木盾为屏障减少了很多。冲到山顶下方一百五十步之内的时候,不过死伤了五六百人,损毁了数十张木盾和藤盾罢了。

    宋建功有些恼火,他倒是不担心对方以这种方式攻到山顶上来,因为宋建功还没动用火箭攻击。只要察觉对方意图以这种方式攻上山顶,宋建功会立刻下令用宝贵的火箭往盾牌上射击。但在意图未明的情形下,宋建功不会动用那些火箭。火油虽然不是非常稀罕之物,但宋建功可没带多少过来,而且宋建功并不希望引燃山坡上的长草,虽然不至于被烧死,但烟雾缭绕不能见物的环境会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对方的巨盾阵还在往上靠近,越是靠近山顶,臂张弩的铁头弩箭的威力便越大。蛮兵的很多木盾一路上经受了磕磕绊绊以及箭支攻击已经伤痕累累,往往被致命的一弩射中后便彻底崩塌损毁,引发一大波的伤亡。宋建功觉得如果对方再不撤退,这些木盾完全有可能用弩箭将它们射爆,甚至不用动用火箭便可。

    但蛮兵在距山顶百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所有的巨大木盾和藤盾都竖立起来,形成数道巨大的木墙,于此同时,从大盾后方,乌压压的箭支往山顶上抛射而来,带着尖啸之声落在山顶唐军阵中。这些箭大多是竹箭,射到锁甲上固然很少能穿透锁甲甲片的,但一旦穿破了甲片的缝隙,或者是射中了没有甲片保护的部位,唐军士兵几乎是立刻便倒地昏迷不醒。这一轮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唐军百余名士兵死于非命。

    宋建功一面大声命令将士们躲在简易的工事下方,一面取了那些箭支来查看,见箭尖上带着蓝黑之色,明显浸了致命的药物,不仅大骂连声。

    但好在对方只能在木盾后以较高的角度往上抛射,大多数箭支并不能抵达山顶,很多都落在工事前的山坡上。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射到唐军阵中,造成的伤害也很小。

    宋建功怒骂数声,下令臂张弩的弩手对着已经七零八落的敌方木盾猛射,弩箭如雨而下,擦着草皮钉在木盾上,将数十只木盾射成齑粉,数百名躲在后面的蛮兵士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密集的羽箭射成了马蜂窝。宋建功大笑不已,但于此同时他得到了一个坏消息。负责搬运铁头弩箭的副将禀报,铁弩箭只剩下了最后的十捆,合一万支。那便是说,五千只臂张弩只能发射两次便弩箭告罄了。宋建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宋建功却正陷入震惊之中,因为臂张弩的弩箭即将告罄的消息提醒了他,他下令检查剩余所有箭支的数量,包括除弩箭之外柘木弓所配备的数量。这一查让他大惊失色。

    来之前已经确定了以远程箭支防守保护建造索桥的计划,所以柘木弓每弓配备了双倍数量的箭支,并且是最高数量的大箭壶。那可是两百只箭的庞大数量,这已经是平日作战时单兵所携带箭支数量的四倍。一般作战只携带五十只箭的小箭壶便已经足够够用了。而现在,仅仅一天没到,这些箭壶便空了一半。也就是说,每人只剩下一百支不到的普通箭支,弩箭铁头箭支已然即将告罄。

    山坡上的蛮兵还在一波接一波的往山顶上稀稀落落的射箭,全然没有要冲上来的意思。木盾碎裂之后他们会迅速的躲在另外的木盾后方继续射毒箭骚扰。而下方的山坡下,数千蛮兵又顶着百余只木盾往山坡上爬,用来替换已经损坏的木盾。他们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在山坡上骚扰,若唐军不进行箭支压制,他们便会大着胆子探出身子直接朝山顶上射击,那样会对唐军造成更大的威胁。

    “传令下去,不准再浪费箭支,若没了箭,便无法阻止蛮兵攻上山来,到那时只能肉搏,于战事大不利。”宋建功沉声下令。

    “可是将军,不用箭如何压制他们?”

    “用火箭,虽然我不想这么做,但我不想浪费宝贵的箭支。只要能逼着他们退回山下,捱到明日清早,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遵宋将军之命。”

    蘸了火油的火箭点了起来,一轮火箭射下,山坡上的木盾上顿时钉满了冒着黑烟的火箭。片刻后盾牌燃烧起来,点燃了坡上的长草,烟雾腾腾,弥漫四周。烟雾下方的山坡看不见任何的景象,只听到蛮兵大声呼喊,像是在往上冲锋。士兵们只得往烟雾中的山坡上射箭,阻止他们往上冲。射出几轮箭之后,宋建功觉得到不对劲,下令停止射箭。等了半天也不见任何攻上来的迹象,宋建功跺脚大骂道:“这帮南蛮子的意图正是要浪费我们的箭支,箭支可恨。”

    山坡上的长草很快被烧毁,烟雾稍散的时候,但见山坡上到处是正在燃烧的木排。蛮兵们站在山脚排着队列,宋建功惊愕的发现,又是一大波的原木盾牌竖在他们面前。山林里树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蛮兵们分分钟便可弄出抵挡箭支的大木盾来,他们是决意要继续骚扰了。

    宋建功眉头紧皱,面对这种无赖般的战法却也无可奈何,但心里其实并不太慌张,因为无论对方怎么折腾,只要能守到明天,索桥便可建成,那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然而,宋建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全神贯注对付蛮兵攻击的时候,山包下方的崖壁上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在降临。数百名精选出来的蛮兵中的攀援高手从左右两侧的崖壁上攀援而下,沿着壁立的山崖间的藤蔓和小小的岩架神不知鬼不觉的横移。

    夕阳阴影之下,山壁上一只只缓缓移动的小黑点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当北岸崖壁上观战的王源等人发现了有人从崖壁两侧接近山包下方的时候,那已经太迟了。

第四三零章 强弩

    山包后方,峭壁边缘的狭窄地域上,正忙得热火朝天拉紧绳索固定绳索的唐军士兵和工匠们根本就没注意到从下方岩壁中间攀援而来的蛮兵。倒是有人看到了北岸有人拼命的挥手和挥动旌旗示意,但他们无法理解他们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对岸士兵的呼喊声也被滔滔水流之声淹没,听不清再叫喊些什么。

    惨剧很快便上演了。抵达绳索斜下方两侧岩壁上的蛮兵们卸下了背后背着的竹筒,脚尖站立在凸出的方寸之地,身子像四爪蛇一般紧贴崖壁,动作熟练迅速的将一节节折叠式的竹筒连接起一根长长的吹筒。

    “悾悾悾!”吹箭发射之声空洞而轻微,在遍布嘈杂之声的环境下根本无从察觉。

    崖壁上方的唐军士兵和工匠都脱了盔甲干的热火朝天,忽然间,数十人感到身上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发出轻微的刺痛。有的是脖子,有的是手臂,有的是胸口,有的是大腿。他们几乎同时轻声‘哎呀’了一声,但紧接着便再没有任何的反应,身子僵直倒地,像一截截木头一般从崖壁上摔下半空。有的直接坠落,落到绷紧的绳索上弹跳数下,再直直坠落到下方河滩上的乱石上。

    “悾悾悾!”吹箭声还在继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正张皇四顾的唐军士兵们以同样的方式再次下饺子般落下了几十名。而剩下的一百多人这才醒悟到遭遇到了不明的袭击,于是发出呐喊之声纷纷寻找躲避之处。

    “阿达,随我来,攀上去割断绳索。”峭壁中间,一名身形瘦弱的黑衣蛮兵用一只雪白的纤手攥着一根枯藤,蒙着脸的黑巾上方露着一双明媚的凤目,回身朝身旁的一众蛮兵娇声下令。

    “阿萝公主万万不要冒险,有我们呢,怎能让阿萝公主动手。”身边一名瘦小蛮兵打了个唿哨,掏出一柄匕首咬在口中,身子若猿猴般迅捷的沿着岩壁往上急速攀爬。他身后,十几名蛮兵也一样手脚并用如履平地一般往上急速攀爬。

    从崖壁中间抵达顶端不过三四丈的距离,他们很快便爬到崖壁上沿的百余根绷直绳索的下方,单手攀附岩壁之上,另一手握着匕首开始切割绳索。岩壁上方躲藏的搭建索桥的唐军士兵也终于看清楚了局势,纷纷起身大声呼喝,提着兵刃长枪冲上边缘处往蛮兵们身上乱砍乱捅。

    崖壁中间的阿萝公主弯弓搭箭瞄准上方探头的一名唐军士兵射出,正中唐军士兵的喉头,那士兵倒头摔下山崖来。周围的众蛮兵或用弓箭或用吹箭对着上方的唐军一顿猛射,唐军士兵又倒下数十名,剩下的只得缩回身子躲藏。有的士兵已经快速沿着北面陡峭的山包爬上去向山顶上正被三面佯攻的蛮兵吸引了注意力的宋建功报信。

    “嗡然”一声,第一根绳索被隔断,像条长蛇一般扭曲着弹向河面,在河面上击打出一道水花,便像条垂死的蛇一般挂在对面崖壁和河水之中。

    紧接着,嗡然之声大作,一条又一条耗尽精力和气力才固定绷紧的绳索被隔断,一条又一条绷紧的绳索扭曲着甩动着弹向对岸,在水面上抽打出一道道的痕迹。上百条绳索片刻便被割断了四五十条。敏捷的蛮兵割断一条后便迅速移向另一条,誓要将所有的绳索都全部割断。

    北岸山崖上,从看见对面的蛮兵沿着峭壁横移的身影时起,王源便明白他们是冲着索桥而来。但隔着数十丈宽的河面,确实鞭长莫及。在打信号,打旗号都没能让对岸的唐军士兵明白下方有危险的情形下,王源急的大爆粗口,不知道如何才能阻碍对方的偷袭。李宓也急的差点吐血,连连埋怨宋建功早该在河滩上留下人手监视两侧的崖壁,防止蛮兵的这一手。

    王源急的来回踱步,公孙兰皱眉道:“不然我踩着绳索冲过去杀人。”

    王源摆手道:“绝对不可,我相信你能踩着绳索过去,但也仅仅只有你一人有这个本事。而且你靠近对岸时必是对方毒箭集火的目标,身在绳索之上不易躲避毒箭的攻击,一旦被射中一只便无救了。我宁愿被他们隔断了所有的绳索,也不能让你去冒险。”

    公孙兰蹙眉道:“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隔断所有绳索不成?那样一来岂非前功尽弃了。看对面山包上烟火升腾,想来激战正酣,若不能尽快搭好索道,反而被耽误了时间的话,那一万多兵马岂非要尽数被歼灭?”

    王源双目盯着对面崖壁上的小黑点,他们已经开始对崖壁上方浑然不知的唐军士兵发动了攻击,一个个唐军的尸体摔下悬崖,让王源心情焦躁之极。

    “可惜两崖之间距离近百丈,实在太远,弩箭不能及,否则便可将他们尽数射杀了。”李宓跺脚道。

    王源眼前一亮,大叫道:“赶紧将那两架伏远弩车推来,快快!”

    李宓一惊道:“伏远弩车?咱们什么时候有这玩意儿?”

    王源摆手道:“回头再解释,快去拖来。”

    伏远弩是床弩的一种,顾名思义因其可以极远而得名,射程达三百步开外,按照现在的长度度量单位那是一种射程超过四百米的远距离床弩。因为需要强力的弓弦和弓身材料,所以造价极其昂贵。并且因为过于追求远距离的效果,箭矢虽然用纯铁制造,但是很细很长,杀伤力不足,所以很久以来便已经被废止不再建造这种弓弩。

    这次为了讨伐南诏国的翻身之战,王源离京前在兵部的库房里发现了两架这玩意儿,特别交代杨国忠要跟随兵器物资一起运来。在嶲州休整的时候,这两架伏远弩才历经千山万水抵达嶲州。王源本意是想研究一下这种武器,给予一些适当的改造,让它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也没有太把它放在心上,此刻终于想起了这两架玩意儿。

    两架伏远弩迅速被运到山崖上,而此时对面的蛮兵已经割断了近一半的桥索。幸亏这些绳索并不容易隔断,粗如儿臂,且由数百根细绳子拧成麻花状压紧制作而成,既坚韧又密实,蛮兵们用匕首也要切割一会儿才能弄断一根。否则,这么一耽误,怕是早就来不及了。

    “开弦,上弩箭。”王源大喝道。

    十几名士兵开始摇动后方的绞轴,将粗如拇指的不知何种材料制作的弓弦慢慢的拉开。紫檀制作的整座伏远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骨架都似乎不堪承受弓弦的拉力。上面的漆皮都开始崩裂掉落。王源的心弦也绷得紧紧的,这玩意太老了,好像随时都能散了架一般。

    终于,弓弦拉到了尽头,卡在机簧之中不动。王源吹了吹箭槽里的灰尘,将一只锈迹斑斑长达两尺的沉重铁箭放在箭槽里,伏下身子在几名士兵的协助下将伏远弩对准对面的崖壁上的几个小黑点。这么远的距离想具体瞄准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

    王源屏住呼吸,手攥住侧面的扳机,大吼一声,用力一板扳机,弓弦发出低沉莽莽的‘枉然’一声,沉重的床弩都似乎跳动了一下,铁箭带着一声尖利的破开空气的啸叫声直飞出去,瞬间变成一个小黑点。

    铁箭飞越近百丈的距离抵达对面的崖壁,射中了三名蛮兵上方的一块嶙峋巨石。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碎石飞迸,烟尘滚滚。岩壁被铁箭射中,无数石块崩裂开来。大如巴斗,小如拳头的石块滚滚而落,下方三名蛮兵顿时被落石砸中,失手坠落数丈高的崖壁,摔在下方河滩的乱石之上。

    北岸众人欢欣鼓舞,这玩意虽然威力一般,但射中岩壁用乱石攻击敌兵显然是有效的。

    “哈哈哈,李将军,另一架你来发射,瞄准绳索上方的崖壁,射塌石壁便可奏效。”王源大笑着命士兵再次绞开弓弦。李宓也连声吩咐一群士兵将另一架伏远弩架设好,开始对对面岩壁射击。

    “轰轰轰!”连续数箭射向绳索上方的岩壁,顿时对面岩壁上烟尘滚滚像是发生了雪崩一般。烟尘中,数十名蛮兵被乱石砸下岩壁,摔落河滩死于非命,只有一两个幸运儿身手敏捷横移数丈逃出落石的范围。

    “对着右侧的那名黑衣人身上射,从头到尾那人都在指手画脚,定是蛮兵头领。”

    王源哈哈大笑着和众人搬动床弩,调整角度,将箭头对准那个指手画脚的黑衣人上方,一扣扳机,铁箭啸叫而出。

第四三一章 顺利

    岩壁上惊慌失措的蛮兵们早已乱作一团,刚刚死里逃生逃到右侧岩架上的蛮兵小头目阿达飞快的退到南诏洱海公主阿萝身旁,刚刚喘了口气,便听到铁箭破空的啸叫声从身后传来。

    阿达转身看向背后的空中,一只铁箭旋转着极速射至,目标正是自己身旁丈许处攀着长藤的阿萝公主。

    阿达大吼一声:“公主小心。”

    阿萝公主不知何时遮脸的黑布已经掉落半边,另半边挂在耳朵上,露出一张美丽苍白的脸孔。她也听到了箭支破空的恐怖声响,但她似乎吓懵了,居然没有做出反应。

    阿达大吼一声,身子猛地腾空而起扑到阿萝身侧,伸脚踹中阿萝公主的手臂,阿萝的身子被踹的朝右侧飞起,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阿萝刚才的立足之处已经被铁箭击中,岩石剥落噼啪作响,升腾起一片岩尘。

    阿萝公主手抓藤蔓荡在半空之中,亲眼看见那支铁箭从阿达的后心射入,将阿达整个人钉在烟尘之中。她一下子惊醒过来,长声悲呼道:“阿达!”

    岩壁上攀附着的众蛮兵呆呆看着被铁箭射中的那处岩壁,烟尘迅速的消退,然后他们看到阿达整个人被那只铁箭钉在岩壁里,岩壁上剥落出一个岩石的小坑。

    “阿达!”阿萝公主身子荡回岩壁,在岩壁上打转,口中兀自悲呼着阿达的名字。

    阿达是南诏国中有名的攀岩勇士,是南诏国中人人尊敬的长者和能力者。平素出入峡谷山林峭壁悬崖如入无人之境,作为曾经的国主皮逻阁的贴身护卫将军,阿萝很小就认识他,并且阿达经常为了给阿萝采燕窝,徒手攀爬很多燕子洞百丈高的岩壁,连皮逻阁都不准他这么冒险,足见他对这位南诏小公主的忠心。

    “公主,快走,此处不可久留。”一名随行保护的蛮兵高声叫道。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响,一只铁箭击中左侧数尺外的岩壁,乱石飞扬,四处崩裂,两名蛮兵被乱石砸中头颅,惨叫住摔下悬崖。

    阿萝知道今日是没有办法将绳索尽数切断了,此时不撤,恐怕要死在这里,于是果断下令撤退。剩余的几十名蛮兵飞速往右侧崖壁上横移撤退。王源操控着弩箭钉着那穿黑衣的人影一箭又一箭的射击,但这伏远弩显然没什么精度,加之距离越远,箭支的飞行轨迹越是难以把握,总是让那黑衣人死里逃生,倒是轰杀了十几名蛮兵,却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脱离了射程,眼睁睁看着他爬上悬崖顶端脱险而去。

    阿萝其实也吓得小脸煞白,这一路上她明显感觉到目标便是自己,铁箭就在自己的攀援路线上轰击,若非自己攀爬的技巧还算不错,又不时有身边的蛮兵荡来藤蔓解救,几乎便要丧生在铁箭的轰杀之下。

    上了崖顶,阿萝全身香汗淋漓。回首喘息看着北岸的唐军,但见夕阳下,一名浑身穿着金光灿烂的华丽盔甲的唐军将领正从弩车旁站起身来,也正朝着自己看。阿萝恨得牙痒痒的,肯定是这个人一直盯着自己射箭,想把自己钉在崖壁之上。

    “你给我等着,我若知道你是谁,必叫你死在我的手里。”阿萝咬碎银牙,一跺脚,带着仅剩的三十余名狼狈不堪的蛮兵没入树林之中。

    ……

    闻听计谋失利,连阿萝公主都差点丧命,阁罗凤又惊又怒,忙下令阿豹阿虎两位将军停止佯攻,自己则快速去见阿妹。林间营地里,阿萝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坐在篝火旁,神情委顿之极,腿脚上还有伤痕。阁罗凤既是心疼又有些埋怨。

    本来就不准她去参加这次偷袭,可阿萝硬是说自己的提出的计策自己要亲身参与,阁罗凤拗不过她,才让阿达等数十名忠心耿耿身手矫健的护卫将军保护她一起去。没想到行动失败,连阿达也死了,这下的打击对阿萝肯定很大,毕竟她对这个计策抱有极大的信心。

    “阿兄,本来就快成功了,我们已经切断了一大半的索桥,可没想到……奸诈的唐军竟然有武器能射过泸水两岸这么长的距离。阿达叔叔也因此丧命。我……我好难过。”阿萝捂着脸自责的掉泪。

    “罢了,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了。唐军竟有能射达对岸的弩车,那也不用多说了。好在你没事便好。你也算立了功劳,切断了他们的大部分绳索,那便为我们争取了一天的时间。我们需要立刻撤回姚州,将姚州城的人丁财物尽数掠走,并且要在通向大和城的山林间设置陷阱伏兵,一旦他们入侵我南诏国内,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阿萝再无异议,这个计策一旦失败,便只有撤军一途。因为经过今日这一次偷袭,那是再也没机会发动从岩壁上的偷袭行动了,等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搭好索桥。除非自己不惜兵力冲上山包和那山包上的剑南军死拼。但那样一来,即便获胜,也将是伤亡惨重。阁罗凤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交换。

    明智之举是立刻撤军,将姚州城席卷一空,丢给唐军一座空城。如果唐军要继续进军南诏的话,越进入南诏国境内,越是高原山林的山谷沼泽的各种艰险地形,打伏击的机会多的是。

    “阿妹,走吧,不要难过了。这次你的计策很好,只是武备上我们逊于对手。我也考虑不周,该让你们晚上行动的,哎,说什么都晚了。不过,他们此战虽胜了,想入我南诏国境内耀武扬威却还是痴心妄想,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阿兄说的是,今日之事也是阿萝没考虑周全。唐军中发射弩箭的那个家伙极为可恨,穿着一身夸张的黄金盔甲,拿那弩箭尽盯着我射。要是能捉住他,我要亲手砍了他的狗头。”

    “阿兄答应你,只要抓住这家伙必交给阿妹处置便是。”

    “……”

    暮色四合,山野之间暮气朝朝,郁郁森森。白日里攻的猛烈的蛮兵们不见了任何踪影,统统隐没林间不见。山包上,宋建功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顶住了一天的疯狂进攻。

    对于背后崖壁上发生的一切,宋建功也是后怕不已,差点被断了所有的绳索,那样便等于又要重新开始,自己便必须在这里多坚守一日。而自己的箭支消耗的太多,已经所剩无几了。

    但其实宋建功也知道,对于峭壁上的战斗自己也无能为力,那里是死角,就算派了兵马去,也毫无作用。而正面的蛮兵给的压力很大,自己稍一分神,佯攻便成了真正的进攻。被攻上山头,那便一切都完了。

    山坡上狼藉一片,到处是尸体和血肉,燃烧后还冒着青烟的原木余烬还隐隐发着红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灼的味道。一大群黑压压的乌鸦落在山坡上‘啊啊’乱叫,硺食血肉,不时惊飞而起,又呼啦啦的落在另一处山坡上。

    宋建功命人迅速清点伤亡,抓紧时间填饱肚子休息,他担心夜晚降临之后还有更加艰苦的战斗,他不能掉以轻心。

    然而,紧绷神经的宋建功没有等到他想象中的进攻,这一晚除了紧急抢时间搭建索桥的士兵们的号子声便只有泸水河汤汤的流水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清晨时,阳光升起照在泸水河上的时候。两百条粗索已经被拉直固定在两岸的崖壁上。北岸的士兵已经将截成丈许长的一根根原木一剖两半开始在绳索上铺设。南岸的宋建功和北岸的王源等人都绷紧了神经,但蛮兵根本没有出现,仿佛无视正在成型的索桥一般。

    由此,王源终于能下结论:阁罗凤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第四三二章 人祸

    栈道索桥当日傍晚便可让步兵通行无阻。虽然因为缺少固定的斜拉索而显得飘摇不定,让马匹车辆暂时无法通过。但能让两岸士兵畅通无阻,便已经不必担心两岸脱节,不必担心蛮兵的进攻了。剩下的事情便加固索桥,让车马辎重能通过桥梁便可,那只是时间问题。

    当晚,王源在北岸大营设宴,请南岸的宋建功率其手下将领前来赴宴并商谈下一步的行动。然而,当宋建功率领七八名将领抵达的时候,在帐门口迎接的王源李宓等人却发现宋建功的神色不悦,不像是打胜仗之后的神情。

    随着宋建功前来的几名将领还用箩筐担着几大筐用油布遮盖的物事,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爱开玩笑的李宓见到此景笑道:“宋将军,难道缴获了什么南诏兵马的宝贝,带过来给咱们开眼不成?”

    宋建功阴沉着脸甚至没有跟李宓答话,这让李宓甚是尴尬。

    宋建功来到王源面前,面无表情拱手行礼。王源微笑道:“宋将军辛苦了,此战宋将军是头功。扼守南岸山顶之上坚如磐石,毙伤蛮兵近万,大大打击了阁罗凤的气焰。本人要上奏朝廷给宋将军请功。今晚特地设宴款待宋将军,进帐吧,咱们边吃边聊。”

    宋建功皱眉道:“多谢副帅了,完成副帅交代的任务是卑职的职责,但这一战卑职却并不感到高兴。”

    王源笑道:“怎么了?胜了还不高兴?难道败了才高兴?”

    宋建功拱手道:“恕属下不敬,卑职认为这次作战本该更完美些。南诏兵马虽死伤近万,我的兵马也死伤三千多。特别是,其中两千多不是因为战死,而是因为**而死,这更是让末将很不开心。今晚卑职也不是来赴宴的,而是来问问副帅这两千人的死伤之责谁来担的。”

    周围众人顿时愣住了,都不知道宋建功所说的是什么事情,而且对主帅说话言语生硬态度不敬,倒像是来兴师问罪一般,这让好几个人都难以接受。

    “宋将军,你面前的可是王副帅,说话当心些。”刘德海沉声喝道。

    “刘将军,我对事不对人,我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宋建功冷笑道。

    柳钧挺胸上前喝道:“姓宋的,自以为有功了是么?携带强弓劲弩和一万五千精兵去守对面的山头,谁都能做到这一点。你可别以为你有多么能耐。副帅不器重你,你有这个机会么?现在倒来大放厥词了。”

    宋建功怒道:“你……”

    王源沉声喝道:“别吵了,你们眼里还有我么?”

    众人忙噤声垂首,王源皱眉道:“我到现在还不知你们在吵什么?宋将军,能告诉我发生了何事了么?你刚说的是什么**?我却不太明白。”

    宋建功拱手道:“副帅恕罪,卑职刚才言语唐突了些,但这件事卑职很是气愤。来人,将东西给副帅瞧瞧。”

    几名抬着箩筐的将领山前来,将几大箩筐的东西哗啦啦倒在帐前平地上,众人这才借着两只大油盆中熊熊燃烧的火光看清楚了这些东西是什么,原来都是防毒面具。

    “副帅,这些都是从蛮兵毒瘴攻击之后被毒死毒伤的兄弟们的脸上扒下来的。副帅之前做过保证,说这玩意绝对能抵抗住毒瘴之毒,卑职也是极为相信副帅的话的。所以蛮兵进行毒攻时卑职命兄弟们不许移动,想给蛮兵来个突然的袭击。但没想到,毒瘴过后,两千兄弟们被活活的毒死毒伤,这不是**是什么?早知这面具无用,哪怕是战死也是一种死法,现在却活生生的被毒死了,这件事谁能给个说法?”宋建功情绪激动的道。

    王源也是愣住了,原来是因为防毒面具没能发挥效用而白白损失了两千兵马,这才让宋建功如此的恼怒。实际上王源也很震惊,若说数万只防毒面具中出现个百余只会失去效用,王源倒也不惊讶。但一万五千只里边便出现了两千只不起效用,这比例实在大的吓人。这里边一定有原因。

    王源皱眉上前,伸手从地上拿起一只面具来在火光下翻来覆去的看,口中道:“宋将军,士兵们佩戴面具的方式你检查过么?若佩戴的方式不对,未能保证密封,便会不起效用。”

    宋建功道:“副帅,这绝无可能。事前便训练不下百次面具的佩戴之法,就算有人佩戴有误,也不至于两千多士兵都佩戴失误。张副将、李副将他们可以作证,事前卑职下达的训练面具的佩戴之命数次。”

    两名副将上前跪拜道:“启禀副帅,宋将军确实极为重视此事,下达多次命令。我等也按照命令训练佩戴面具百余次,兄弟们应该都掌握了佩戴的方法。”

    王源点头道:“知道了,我也不信是因为佩戴不规范导致的原因。那么问题便是出在这面具上了。”

    王源将手中的面具翻来覆去的看,不时掂量掂量,忽然伸手对宋建功道:“你的那只应该是有效用的,拿来我瞧瞧。”

    宋建功从腰间取出悬挂的面具来交给王源,王源两只手掂量着两只面具的重量,忽然蹲下身子抽出匕首将两只面具都割开,取出其主要配件——装着焦炭的长竹筒来。将两只长短一致,粗细相若的竹筒的一头削去,往外倒出两只焦炭压实的炭芯来。

    “果然,果然。”王源沉声道。

    众人诧异中,王源攥着两只长短不一的炭芯站起身来道:“混账之极,这有问题的面具偷工减料了,瞧瞧这炭芯,短了一寸有余,滤毒效果自然是差了太多了。宋将军,你说的没错,这是**,这是制造此物的时候有人潦草行事,酿成如此的恶果,这是不可容忍的。”

    众将纷纷围拢过来,盯着那一长一短的两截炭芯看,发现果然短了一截,均大惊失色。

    “柳钧,将这一堆面具全部拆开,验证里边炭芯的长度。”王源沉声道。

    柳钧答应一声立刻招呼十几名亲卫动手,嘁哩喀喳一顿忙活,地上摆了一大排的黑色炭芯,竟然长短不一参差不齐,但每一根都比正常的炭芯少了一截。到此时,再无疑义,这一切都是有人偷工减料的结果。

    王源面色铁青,喝道:“将柳熏直叫来问话。”

    亲卫立刻去叫柳熏直来,柳熏直被委任为大军随军物资的司库,正在大营后方仓库忙活,闻听传他忙满脸疑惑的赶来,见到王源尚未行礼,王源便厉声喝问道:“柳熏直,你可知罪?”

    柳熏直不明所以,愕然道:“二郎这是何意?”

    王源喝道:“柳先生,我对你信任有加,命你监督制造防毒瘴的面具。你玩忽职守偷工减料,面具中的炭芯严重不足,导致两千多士兵中毒死伤。瞧瞧这些炭芯的长短对比,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熏直面色惨白,这才明白为何地上摆满了被拆开的面具和长短不一的炭芯,抖索着拿起这些无效的面具查看一番,噗通跪倒在地,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朽尽职尽责,怎地会出现如此差错?”

    王源冷喝道:“柳先生,虽你是我私人,但军法无情。你犯下如此过错,我也庇佑不了你,柳先生,你太让我失望了。”

    柳熏直颤声道:“副帅息怒,有罪当惩,老朽绝不抵赖。但请容我瞧一瞧到底是何原因所致。因为既然有这么多的残次面具出现,则说明仓库中和将士们佩戴的面具中也有可能还是有残次品,给老朽一个机会,将残次面具找出来。待完成这件事,老朽也可心安受罚了。”

    王源冷声道:“那你便去找原因,给你一夜时间,明日一早我要知道出现这件事的原因,还有所有的面具中还有多少是残次品。但你莫以为那是将功折罪,一千多条人命,数百士兵中毒残废昏迷不醒,这可不是你我之间的私交所能抹平的。”

    “是是,副帅息怒,老朽明白事理,副帅不用介意私交,一切按军法从事便是。”柳熏直面如死灰,沉声道。

    王源摆手道:“去吧,明日一早再来见我。”

    柳熏直哑声答应,佝偻着身子踽踽而去。

    王源长叹一口气,回过头来对宋建功道:“宋将军,明日一早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虽然柳熏直是我王家门客,但我绝不会徇私枉法的。”

    宋建功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尴尬,王源表明态度,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挠头道:“副帅,若是柳熏直能找出军中兵马佩戴的残次面具,让今后不再有此事发生,那也是将功折罪。我的目的只是不希望以后再出这样的差错,倒也不是非要惩办某人。”

    王源摇头道:“那可不成,若个个如此,今后谁还能恪尽职守?这事于他无关倒也罢了,若是他的责任,我必军法严惩,斩了此人以儆效尤。”

第四三三章 追究

    这件事一闹腾,其实众人也都没什么心情庆功了。因为副帅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毕竟谁都知道,副帅从京城来此赴任,除了家眷和仆役之外带着的身边人除了柳钧刘德海之外便只有这位柳熏直先生了。

    柳钧和刘德海那都是带着兵部下达的任职公文前来,说起来算是官派的将领,而柳熏直却是王源除了家眷之外唯一带在身边的谋士。平素见王源对柳熏直也是客客气气的很是尊重,更听说这位柳熏直在副帅境遇不好时对副帅很是照顾,甚至为此得罪了当时的左相李适之,众人便理解了王源对柳熏直为何这么看重的原因。

    而现在,这件事情将柳熏直卷了进去,副帅要秉公执法,但心情一定是不好受的。

    沉闷的宴席草草结束,虽然王源面带微笑的给宋建功敬酒,说些赞美的话,但场面和气氛总是有些尴尬。本来还要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但李宓见王源显然情绪低落,于是提议早早结束,今夜大伙儿都好好的休息一夜,军务明日再说也自不迟,王源也没有坚持。

    宴席散后,宋建功带着人回南岸军营中,行了几步,身后李宓快步跟上,将宋建功拉到一旁说话。

    “宋将军啊,不是老朽说你,你今日不该如此啊。副帅心里很不高兴了。”李宓低声道。

    宋建功挠头道:“老将军,我也没想着这事和柳先生有关,我的本意是找到缘由,以防后面再有纰漏。我总不能拿将士们的生死开玩笑吧。”

    李宓叹道:“没说你提的不对,只是你该注意方式才是。这面具是副帅想了很久弄出的东西,正是因为有这面具,咱们才能不惧南诏兵马的阴损战法,这东西是起着扭转大局的作用的。你想想,若无这玩意儿,这一次泸水河咱们能轻易打赢这场仗么?昨日那一场大毒瘴笼罩山顶,若无面具你那一万五千人能逃过此劫么?你刚才说的话明显过分了,你要看大的效用,对战局大的影响才是啊。”

    宋建功愕然道:“我并无抹杀防毒面具的功效之意啊。我也没想让副帅杀了柳熏直啊。怎么就弄成这样子了。”

    李宓摇头道:“你呀你,我说你什么好?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个脾气,有什么便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当初鲜于大帅领军,你还没因此吃够苦头么?那时候我是支持你的,因为当时军中乌烟瘴气,你是老朽少数欣赏的将领之一。但今日,老朽不敢苟同你的作法。就算面具的事情造成了士兵的伤亡,但你可莫忘了,大部分面具还是保护了士兵不受毒瘴侵害,这才是重点。当然,面具失效导致大批伤亡的事情也不能放任不管,但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气势汹汹。窃以为私下里跟副帅沟通会更好。你这么一闹,副帅碍于众将之前,不得不对柳熏直严惩。而且好像是副帅绞尽脑汁设计了面具导致了这一切发生一般,你这不是给副帅添堵么?”

    宋建功梗着脖子道:“我并没有对副帅的冒犯之意,我站得正,不怕他人流言蜚语。”

    李宓摇头道:“宋将军,你这是不顾大局。好不容易来了个王副帅,有勇有谋有担当,咱们这些经历过前番兵败的剑南将领哪一个不是欢欣鼓舞?哪一个不希望能够一雪前耻?你难道希望王副帅心情低落拍拍屁股走人么?让鲜于大帅再来领军,你愿意么?顾大局,顾大局,你怎么不开窍呢?再说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宋建功呆呆而立,喃喃道:“难道我做错了?你是说,副帅会因此心里不开心,可能会离开剑南么?”

    李宓道:“我也不知道,柳熏直是副帅的心腹之人,若明日真的不得不杀了他,王副帅心情糟糕,很难说不会撂挑子走人。莫忘了,王副帅可是来救火的,咱们剑南军的前耻跟人家王副帅可没什么干系。”

    宋建功咂嘴道:“我真的没考虑这些,老将军这么一说,我心里可是打鼓了。我对副帅的到来当真打心眼里欢迎,希望能跟随他一路势如破竹击溃南诏国,我可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而离开。我该怎么办?”

    李宓道:“能怎么办?明日一早咱们一起替柳熏直求情,只能这么办了。宋将军,行事刚直我是很佩服的,但也不是一味的刚直。以前你也是这样,结果如何?遇到心胸度量大的上官固然没什么,遇到心胸狭小处处计较的,反而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你就是太一根筋了。”

    李宓叹息着拱手离去,宋建功心里七上八下的很不好受,有心回头去和王源解释一番,但见王源帐中已经吹灯熄火,又不敢去打搅。徘徊半晌只得决定明早来同李宓一起为柳熏直求情,弥补自己的过失。回营后睡在营帐里心里焦躁不安,辗转良久才睡着了。

    次日天明,宋建功蒙蒙亮便起来赶到北岸,同李宓一起商量好待会要一起替柳熏直求情的事情,两人带着十几名将领一起来到王源的大帐前。柳钧刘德海也赶到了,冲着宋建功瞪眼,神情极为不满。

    不久后,王源起床洗漱完毕出了大帐,见到帐前围着的李宓和宋建功以及众将领几十人,愣了愣后淡然道:“诸位都是来听消息的是么?放心,我没忘。昨天的事情我会秉公执法的,绝不会徇私的。”

    宋建功欲上前解释,被李宓轻轻拉住。

    王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头吩咐身边的亲卫道:“去将柳熏直押来。”

    不久后柳熏直佝偻着背面色苍白的来到面前,看他面色憔悴,黑着眼圈,显然昨晚是一夜未眠了。

    “柳熏直,辰时已到,咱们约定的时间到了。你找到原因了么?军中士兵佩戴的面具中还有多少是残次品,可都查出来了么?”王源沉声问道。

    柳熏直拱手哑声道:“回禀副帅,找到了些缘由,残次面具也都找出来了。”

    王源脸色一变道:“哦?这么迅速。我以为这事儿并不好办,难道你将所有的防毒面具都劈开看了里边的炭芯长短么?”

    柳熏直道:“那也不必,老朽有自己的办法。副帅莫急,老朽向您解释。”

    柳熏直朝旁边招手,十几名军库老兵推着两大车堆积如山的面具过来,柳熏直指着那些车上的面具道:“副帅,这些都是残次的面具,数量八千七百只。”

    王源走过去拿起一只暂新的面具瞧了瞧,见并未有破损之处,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皱眉道:“你怎知这是次品?”

    柳熏直接过面具请柳钧用长剑剖开,果然炭芯短了一截,再取一只剖开,还是短了一截的次品。在两大车上不同部位连续取了七八只剖开,结果都是次品,这说明这两大车上应该全部是次品了。

    “你怎知道?重量轻是么?”王源问道。

    柳熏直摇头道:“称重是不成的,每个面具的重量不一,炭芯的重量很轻,少了一截的也许比正常的面具重量还重,那是没法判断的。”

    “那你如何得知那个是合格的,那个是次品?”

    柳熏直叹了口气道:“副帅,您将监造防毒面具的事情交给了老朽,那是对老朽的极大信任。且这面具干系到作战时将士们的生死,老朽更是觉得责任重大,岂敢有丝毫的怠慢。昨日宋将军责问之事,老朽也觉得甚是奇怪。回去后细细的回忆当时的情形,想起了一些细节。”

    柳熏直伸手从身上解下一只防毒面具,将之翻转过来,指着内衬道:“副帅请看,当初老朽带着十余人负责最后的验收打包,每一个合格的面具里边老朽都做了标记,这一只上面写着‘叁’字,那便是说这是第三批打包的合格面具。老朽担保这是好的面具。”

    柳熏直借过柳钧的剑,一剑将面具竹筒剖来,里边紧密押实的炭芯滚落出来,长度合乎规格,是合格的面具无疑。

    “诸位可看一看各自面具里边有无老朽写的数字,若有便是经老朽亲自检验过的面具,若这里边有不合格的,便是老朽之过。”

    众人纷纷取出面具来翻转查看里边有无字迹,果然纷纷找到了数字,有的是‘壹’,有的是‘贰’,有的是‘肆’,有的是‘伍’等等,各自不同。

    “第一批打包装车的便是壹字,第二批便是贰字,以此类推。诸位可以劈开查看里边炭芯长短是否合格。”柳熏直道。

    “那也不用劈开了,那这车上的面具里衬上有没有数字?”王源皱眉道。

    柳熏直拿起一只车上的次品翻转过来道:“副帅,这些次品上并无数字,说明这都是没有检验是否合格的面具。老朽便是根据这些迅速将这些次品分拣了出来。”

    王源和众将都恍然大悟,以此为标准自然是很快捷的分辨是否是合格的面具。但这些次品如何产生并运达军中,这便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柳熏直知道大家心里想着什么,不待王源发问,便开口道:“老朽非是要为自己开脱之意,但这一万多只次品面具显然没有经过老朽的检验。老朽思来想去,只有一批面具没有经过我的检验,问题恐怕便是出在了这一批面具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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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马大唐介绍:
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