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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零四章 巧舌

    大帐之内光线昏暗,但王源和公孙兰一踏进大帐,便感受到了十几道凌厉的目光。UU小说,www.uu234.com眼神适应了黯淡的光线之后,立刻看到十几名吐蕃将领在两侧披发而立,瞪着眼睛杀气腾腾的看着王源和公孙兰二人。

    一张巨大粗糙的木头方案摆在前方,案前两只黑乎乎的铁锅中冒着火头,升腾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脂燃烧后的特殊的刺鼻气味,混着着大帐内的腥膻之气,如入鲍鱼之肆。王源和公孙兰眉头大皱,心中作呕。

    木案之后的大椅上坐着一人,生着一张圆盘大脸,油汪汪的一堆横肉,黄色的乱发梳着数十只小辫子,一双眼睛盯着走进来的王源和公孙兰。

    “大唐剑南节度使特派使者王方、公孙北拜见将军。”王源在案前站定,拱手为礼。王方和公孙兰自然是临时想出来的化名,王源知道吐蕃人必会知道自己新任剑南节度副使的消息,那是绝对不能将真姓名暴露给他们的。

    “哈哈哈。”座上的那位吐蕃将军无来由的爆发出大笑,站起身缓步过来,在王源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两人片刻,瞪眼道:“鲜于仲通派你们来作甚?”

    王源道:“我家大帅派小人牵来同你们商谈眼前之事。因不知为何,贵国兵马出现在我大唐境内,扎营于我嶲州之前,特来相询缘由。”

    “哈哈哈。”吐蕃主帅张口大笑,帐内的十几名将领也前仰后合狂笑不已。

    “来求饶便求饶,绕着弯子说这些作甚?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大军来此的目的么?鲜于仲通如果害怕了,便让他献嶲州投降便是,倒也不用来多费口舌。”吐蕃主帅大声说道。

    “是呀是呀,叫鲜于仲通亲自来,在我神川都知兵马使铁刃西诺罗将军面前磕头求饶,说些咱们爱听的话,咱们铁刃将军或许会饶了他一命,哈哈哈。”旁边的将领们也大声笑谑道。

    王源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待他们奚落取笑结束之后,这才静静开口道:“原来将军是神川都知兵马使,失敬失敬了。铁刃将军,本人是剑南节度使派来的使节,前来同贵国接洽事务,就算你们没有诚意,也不该如此放肆无礼。你们这样的言语传出去,世人岂非笑贵**民不知礼节,粗鄙无礼么?”

    “礼节么?哈哈哈,好,便给你礼节。来人,端凳子给他们坐,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左右无事,反正就当找了乐子。”铁刃西诺罗哈哈大笑道。

    有人搬上来木桩凳子摆在下首,王源拱手谢了正襟坐在木桩上,有人还端来了乳白色的茶水来,王源闻着都反胃,更别谈喝这玩意儿了。

    “说吧,你们的来意。”铁刃将军重回座位,双脚搭在木案上一副饶有趣味的样子。

    “铁刃将军,我大唐正征讨南诏,战事正酣。贵国三万大军忽然入我唐境,似乎有协同南诏与我大唐对抗之意,鲜于大帅特派本人前来证实此事。”

    “呵呵呵,不用证实,你们猜对了。我大吐蕃国见不得你们唐朝欺凌弱小,南诏派使者求救于我大吐蕃赞普(尊称,类同皇帝),我大吐蕃赞普命本人率军前来相助,对你们唐朝欺凌弱小的行为给予严厉的惩罚,这便是我们出现在你们嶲州面前的原因。”

    王源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贵国真的同南诏国会盟了,这是要共同对我大唐开战了。”

    “是又如何?”铁刃冷声道。

    王源呵呵笑道:“铁刃将军,本人前来不是与你们做口舌之争的,你们知道,打仗我们大唐是绝不怕的。这些年咱们两国之间又不是没打过仗,我大唐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高大帅同你们在北方打的还少么?谁的拳头硬你们该最清楚。”

    铁刃西诺罗面色变得尴尬,王源提起的高仙芝正是吐蕃国最不愿听到的一个名字,这高仙芝在安西陇右一带同吐蕃进行过无数次战斗,每一次都将吐蕃兵马打的落花流水,是一名常胜将军,也是吐蕃军中的噩梦。这位铁刃将军也在北边边境同高仙芝交过手,那一战要不是跑的快,连命都要丢了,王源这一说勾起了铁刃西诺罗心头的噩梦,也让他恼羞成怒。

    “既如此,你们还来谈什么?咱们开打便是。此一时彼一时,瞧瞧嶲州会落在谁的手里。”铁刃将军咬牙切齿狠狠发声。

    王源微笑道:“战或不战倒也是件简单的事情,铁刃将军若以为我剑南是块好啃的骨头,本人也不作评论。本人来只是在战事之外对贵国做出提醒,行事切莫不要冲动,不要中了南诏国阁罗凤的诡计,导致惹祸上身。一旦战端开启,那便再无回头之路,这才是我要说的话。”

    “那又如何?我可不管这些,我大吐蕃赞普下令我率兵协助南诏,我便按照命令去做,其他的事情可不是我考虑的。再说,惹了你们唐朝又如何?你们还能有本事灭了我大吐蕃国不成?瞧瞧你们,连小小的南诏都对付不了,还在此大言不惭。”

    王源哈哈笑道:“对付不了南诏么?那阁罗凤为何要向你们求援结盟。阁罗凤心里明白的很,他就是拉你们吐蕃国下水,把形势搅乱用以自保。我大唐同你们吐蕃国虽然经常摩擦交战,但那都是小小的边境摩擦。但你们一旦将大军开赴我大唐国境之内,正式攻击我大唐城池,那便是对我大唐宣战。贵国赞普这个举动实属不智,你们身为贵国中流砥柱,理应明白此举将带来什么,而不是不闻不问任由形势发展,那便是对你们吐蕃国赞普的不忠。”

    铁刃将军皱眉喝道:“大胆无礼,我吐蕃臣子如何为臣倒要你来指责?”

    王源道:“我可不是指责你们,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我大唐虽和贵国有边境摩擦,但我大唐对吐蕃可没有半分的觊觎吞并之心,相反还对贵国多施恩惠提携。贞观十五年,我大唐皇帝陛下将爱女文成公主嫁于贵国赞普松赞干布,实行和亲之策。文成公主给你们带去了农具种子,教你们吐蕃人纺织、酿酒、造纸、炼铁,给你们吐蕃人带来多少好处?否则你们有今日这般强大么?数十年前,即便贵我两国关系已经不太融洽,但我中宗皇帝还是应贵国赞普尺带珠丹之请求,将金城公主嫁给他,继续奉行和亲共处之策。贵国尺带珠丹赞普还亲自遣使上表,写下了‘合同为一家’的愿望。这才三四十年过去,你们吐蕃的后人便忘了你们的祖上的愿望,居然抛弃两国之间的友好悍然对我大唐用兵,这已经不是背信弃义,而是背弃了你们吐蕃先赞普的意愿,此举实在令人发指,你们便不该为此反省么?”

    铁刃西诺罗和一干吐蕃将领被王源的滔滔不绝之语说的呆立无语,似乎觉得经过对方这么一指责,好像大吐蕃国做的确实有些不地道,确实有些不是东西。而且想一想,好像唐朝这么多年来确实没有真正的出兵攻占过吐蕃的城池和地皮,除了将吐蕃东北角的吐谷浑给占领了,而吐谷浑正是吐蕃最想征服的地方。

    “不对,不对,你花言巧语将我们绕糊涂了。你们唐朝既然这么仁善,为何要攻打南诏国?他们还是你们的属国。在这里三国鼎足而立相互牵制,你们灭了南诏,下一步便要对付我吐蕃东南的土地,我们岂能坐视?”

    王源嗤笑道:“贵国倒是开始同情起南诏国了,早些年皮逻阁是南诏之主的时候依附我大唐,借着我大唐的势力攻占你们东南边的城池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同情他们?如今的阁罗凤比他的父亲更是狡诈,借我大唐之势巩固六诏之后旋即反目。你们现在帮他们,无非便是想拉个帮手对付我大唐罢了。但你们想过没有,阁罗凤今日反唐,缓过气来便会反你们吐蕃。你想将他们养着当狗,却不知这是条不受拘束的恶狗,到头来反噬自身。别的不说,他们求援你们吐蕃,让你们来派兵攻打嶲州便是一出诡计,一旦大唐和吐蕃开战,势必无法顾及南诏,他们便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这个道理你们吐蕃国内难道没人明白么?”

    “……”

    铁刃西诺罗等人尽皆无语,他们只是领军将领,焉能对形势的分析这么透彻,也弄不懂这些弯弯绕的道理。吐蕃国的将领最为人看中的是勇武无畏的作战能力,而非头脑和策略,说白了大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他们很少会思考大略层面上的东西,对王源所言也是一知半解,但越是不懂便越觉得很有道理。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们便知道南诏国的奸诈了,你们来此驻扎三日了,既然你们是南诏国的帮手,理应他们先攻城,你们协助他们。但是现在如何?恕我妄自猜测,你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没有立刻攻打嶲州,恐怕是在谁先主动攻城上没有达成一致吧。南诏国希望你们先动手,这样他们便能保存实力,待你们死伤惨重的时候,他们便可一举拿下嶲州了。到时候战果是他们的,而你们却损失巨大。我说的对是不对?”

    铁刃西诺罗舔着嘴唇不说话,放在案上的大脚也拿了下来。这正是这三日来铁刃西诺罗最恼火的事情,被王源一语道破了。

第四零五章 黑锅

    “铁刃将军,我剑南节度使鲜于大帅的信上已经表明了态度,相信你们只是受阁罗凤蛊惑蒙蔽,而非执意于我大唐为敌,故而信上只要求你们即刻退出我大唐疆界之外,余事不论,保持中立。UU小说,www.uu234.com我大唐也只是要惩罚南诏小国背信弃义,并未有吞并之心。请将军将此意禀报贵国赞普,重新考虑此次兴兵之举。仅此而已,望祈三思而行之,不可冲动行事。”王源站起身来朗声道。

    铁刃西诺罗眉头紧皱,双目转动不停,忽然起身哈哈笑道:“王使者,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要我退兵么?你想想这可能么?我大军劳师而来,粮草吃了一大堆,马匹骆驼损失了上千匹,难道便这个轻易的离去?你们的算盘打得未免太轻松了些。”

    王源道:“你想敲竹杠么?你们的损失是你们自己找的,跟我大唐可没干系。大唐不会弥补你们的损失。我们只是请铁刃将军传个话而已,请将军立刻派人将我方立场禀报贵国赞普,这样的军国大事,你是做不得主的。”

    铁刃西诺罗大怒道:“大胆,我做不得主么?信不信我即刻挥军攻下嶲州,杀的你们片甲不留?”

    王源冷声道:“大话谁都会说,但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铁刃将军明知这是个泥潭却硬要往里钻,我也没办法。只能说你们在玩火了。”

    铁刃西诺罗大喝道:“伶牙俐齿之徒,你们唐朝都是些善于诡辩之人,我可不听你们那一套。你花言巧语半天,无非是害怕我大军攻下嶲州罢了。本将军知道你们的主力在曲州被牵制,本将军一旦下令,旦夕之间嶲州可破,更可直捣成都。”

    王源呵呵冷笑道:“你要这么说话,我和你无话可谈。你虽莽撞无知,但我相信贵国有明辨事理之人。听闻贵国大宰相倚祥叶乐携金冠锦袍、金宝带和驼马等物前来慰问阁罗凤,并同阁罗凤定下兄弟之盟。我知道倚祥叶乐大宰相就在此军之中,此来也是我鲜于大帅要求我见倚祥叶乐大宰相的,并非同你商议。请铁刃蒋娟请大宰相出来说话,我与你说不通。”

    铁刃西诺罗大怒道:“你这是在当面的羞辱我,来人,砍了这两个唐狗的首级,派人丢到嶲州城里去。”

    左右数名将领呼喝上前,弯刀纷纷出鞘,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公孙兰伸手抚向腰间,王源忙眼神阻止,笑道:“我二人来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杀了我们两个便等同于向我大唐正式宣战,那倒也干脆利落。不过临死前我要忠告铁刃将军一句,这个责任你是担负不起的,今日我人头落地,他日便是你人头落地。你以为嶲州唾手可得么?我告诉你,陇右三万兵马正疾驰增援,今晚便抵达嶲州。你自认为半日时间能拿下嶲州么?三万援兵一旦抵达,你们想撤都来不及。我鲜于大帅正是不想因为南诏小国而将两国之间的关系陷入全面敌对,这才命我二人前来出使。杀了我,我怕你回不了头。”

    铁刃被激大怒,喝道:“推出帐外,砍了他们。”

    将领们一拥而上,便要对王源和公孙兰动手,公孙兰已经处于全面戒备状态,但却见王源负手微笑,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心急如焚,暗忖王源不知死活,心中计较,一旦对方的手沾身,自己可无论如何不会理会王源之前的劝告立即动手,就算无法安然脱身,那也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帐幕后响起,大帐侧幕的门帘被呼啦掀开来,一个名身着宽大褐色藏袍的中年吐蕃男子缓步走出来。众将领立刻住手,铁刃西诺罗也站起身来。

    “参见大宰相。”铁刃西诺罗和众将军横臂于胸躬身行礼。

    “嗯。”那中年男子哼了一声,径自走到大帐中间的位置,站在王源和公孙兰面前。一对褐色的眼珠子上下看着王源和公孙兰。

    “大宰相,您该都听到了,这两个唐人小使满嘴花言巧语,意图蛊惑我等退兵,还对我等言语轻蔑不屑,本将打算砍了他们的脑袋,给唐人一个警告。”铁刃西诺罗低声在男子耳边低语。

    那中年男子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只看着王源道:“你怎知我在大军之中?”

    王源笑道:“你便是吐蕃大宰相倚祥叶乐么?在下有礼了。”

    倚祥叶乐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王源道:“这有何难?姚州城虽然陷落,但姚州城中倾向我大唐的人可不少。大宰相十余日前抵达姚州与阁罗凤会盟之时,消息便已经传到我鲜于大帅的耳边了。大宰相离开姚州没有回逻些城而是去了会川同铁刃将军的大军汇合,那是因为对我大唐用兵这样的大事,贵国赞普如何放心让铁刃将军这样的莽夫独立专断,必是要大宰相随军总领一切才能安心了。”

    铁刃西诺罗对王源怒目而视,对王源称自己为莽夫很不高兴。

    倚祥叶乐呵呵笑道:“果然,我知道一切瞒不过你们。”

    王源微笑道:“我大唐来使这样的事情,你大宰相怎会不露面?事实上我早就猜测大宰相定隐在暗处全程听了刚才的对话了。”

    倚祥叶乐点头道:“不错,我确实在偏帐全程听到了你刚才的那些话。不得不说,你说的话很有些欺骗性,铁刃将军怕是刚才都被你绕迷糊。我其实可以一一驳斥你的那些话,但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只说一点,你们大唐从来都是咄咄逼人,何时曾主动派过使者同对方讲道理?你们大唐建国之初便从来以武力说话,根本没有尊重对手的习惯,对我吐蕃也从未这么尊重过,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你们心虚了。你们担心无法同时应付两个敌人,你们害怕我大吐蕃国同南诏协力抗击你们,是么?”

    王源呵呵一笑道:“不亏是大宰相,确实是智者,比这位铁刃将军可强上百倍了。”

    铁刃西诺罗怒骂道:“找死么?”

    倚祥叶乐微笑道:“铁刃将军是我大吐蕃国的英雄,论打仗他强我百倍,他是高原上的雄鹰呢。”

    铁刃西诺罗得此夸奖,笑的合不拢嘴,嘴上连声谦逊。

    王源道:“我不否认暂时以剑南军对抗你们两处联军我们处于劣势,但这是暂时的,大宰相难道以为我大唐会放任你们占据西川之地而坐视不理么?事实上陇右的兵马一到,我们便会扭转局势,到时候结果不言自明。”

    倚祥叶乐呵呵笑道:“本人当然明白,论实力大唐强我们百倍,但我们也并没有要和你们死磕到底的想法。你说南诏国阁罗凤诱骗我们蹚浑水,还不如说我们主动来趟浑水的。阁罗凤答应将姚州给我吐蕃,你知道姚州所辖三十二州的地方对我大吐蕃国是何其重要,事实上我们之所以没有立刻攻打嶲州,可不是因为我们怕第一个攻城损失巨大,而是因为我们压根没想攻城。我们只想做个样子,给阁罗凤壮胆,让他的兵马猛攻便可。当然我们也不会坐视,会给他们帮忙的。”

    王源呆呆无语,这两个盟友之间互相算计对方,各怀鬼胎到了何种地步。阁罗凤居然已经答应将姚州当做礼物送给吐蕃了,难怪吐蕃会这么积极。姚州本就是大唐设立在西南纵深的一处极为重要的羁縻府,是插在南诏和吐蕃两国之间的一柄尖刀,吐蕃早就想拔之而后快,现在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到手,如何不喜?当然会派兵来给阁罗凤助威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的一席话也并非全无道理,我们并不想同大唐全面作战,但必要时我们也并不畏惧同你们作战。何况在南诏国答应攻下嶲州之后便将姚州割让给我们的情形下。为了姚州,我尊贵的吐蕃赞普险都愿意冒。”

    王源听懂了,这位大宰相的意思是,兵是不可能退的,同你们的大唐为敌也是难以避免的,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是没用的,白费气力罢了。王源不得不承认,这些自己眼中的蛮夷之辈也不是好糊弄的。

    “如果有既不和大唐伤和气,又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的办法,你们会同意退兵么?”王源道。

    “有这样的好办法么?”倚祥叶乐微笑道。

    “当然有,你们退兵,我们收复姚州之后将姚州交给你们。或者是你们退兵直接占据姚州。”

    “哈哈哈,你这小使可真有意思,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么?你们会舍得将姚州给我们?还让我们直接退兵占据姚州,这是要诱骗我们对南诏开战是么?你很坏,太坏了。”

    王源挠头道:“大宰相心理太过阴暗,我们大唐有句话叫做,心里有什么眼里便看到什么,大宰相这是心中弯弯绕太多了,反倒误会了我们的诚意了。”

    “你不用绕着弯子骂人,我对你们唐人很了解,你若没有什么实际的条件的话,还是请回去吧,告诉嶲州城中人,大战在即,已不可免。你也不用说什么陇右三万兵马增援的鬼话了,他们远隔一千多里,来了也是白来一趟。”倚祥叶乐意兴阑珊了。

    王源想了想道:“如何你才能信我们会将姚州割让给你们呢?”

    倚祥叶乐道:“除非鲜于仲通当面给我保证,写下白纸黑字的秘密协议。我知道你们的朝廷肯定是不准的,但你们剑南节度兵马只要攻不下姚州,你们的朝廷也无可奈何的。”

    王源道:“鲜于大帅的保证你是拿不到了,不过新来的副帅王源的保证你可以得到,不知管不管用?”

    倚祥叶乐道:“王源?那个刚刚率兵在曲州解围的王源?新任剑南节度副使?”

    王源点头道:“是,不久他便要接替鲜于大帅的正使了。他的话该管用了吧。”

    倚祥叶乐道:“若能得到他的亲自首肯,定下白纸黑字秘密协议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能不和大唐为敌,又能得到我们想要的,这样的事我当然愿意做。只是这个人未必肯背这个黑锅,要知道这件事要是被外人知晓,他会掉脑袋的。”

    王源静静道:“我保证你可以得到他的白纸黑字的承诺,而且马上便可以得到,因为……我便是王源,这个黑锅我背了。”

第四零六章 协定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UU小说,www.uu234.com倚祥叶乐和铁刃西诺罗都半张着嘴巴惊愕的看着王源,满脸的不可置信。公孙兰也眉头紧蹙,凝神准备应付一切突变。来之前说好了不暴露身份,王源却主动自报家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不是将自己更置身于危险之中么?

    “你是王源?哈哈哈,又想来骗人,当真可恶。大丞相,莫相信他的鬼话,这小子嘴里没有真话。”铁刃西诺罗第一个表示不相信。

    王源微笑不语,那倚祥叶乐却对铁刃西诺罗的话充耳不闻,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王源,口中道:“听说那王源年方弱冠,年龄上看倒是很吻合。”

    王源笑道:“何止是年纪,相貌俊美这一条也很吻合。”

    这一回连公孙兰都无声翻了个白眼。

    倚祥叶乐呵呵笑道:“阁下若真是王源,怎地不一来便表明身份?鬼鬼祟祟扮作小使前来作甚?”

    王源笑道:“我可没有鬼鬼祟祟,而是大摇大摆前来而已。只是表明身份后也许会有麻烦。譬如这位铁刃将军,他若知道我是阵前主帅,还不立刻便拿了我么?其实我早已隐晦的表明身份了,只是你们没听懂罢了。我化名为王方,这还不够明显么?”

    “那里明显了?”铁刃将军怒道。

    “方圆方圆,王方即是王源,源乃圆之谐音。是这么解的么?”倚祥叶乐沉声道。

    王源笑道:“正是此意。还是大丞相有学问。”

    铁刃气的要命,这也算是明显表明身份么?真是见了鬼了,谁会无端在名字上胡乱猜想。

    “光凭这些可不能证明你的身份。”倚祥叶乐冷笑道。

    王源点头道:“刚才都是笑谑之言,我当然有东西证明。本来剑南节度使的大印和旌节都在我手里,可惜那些玩意儿我可不能带着来这里。不过我有其他证明身份的东西。”

    王源伸手入怀,在腰带的夹层里摸索,公孙兰上前一步拉着王源的手臂疑惑的看着王源,眼神中似乎在询问此举是否妥当。

    王源微笑道:“事已至此,为表示我的诚意,也顾不得许多了。”

    公孙兰无奈退后,王源费劲的从腰带的夹层中取出一封叠的四四方方的信封来,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盖着大红印泥的纸张来递给面前的倚祥叶乐。

    “此乃我大唐兵部颁发的赴任剑南节度副使的公文,上面有我大唐左丞相兼兵部尚书杨国忠的亲笔签名和官印,大丞相看清楚了,这玩意儿可假冒不了的。”

    倚祥叶乐接过去迎着火光仔细的查看,半晌后眉头舒展,呵呵笑道:“这是真的,你们大唐兵部的公文我认识,你们左相杨国忠的签名和大印我也认识,姚州城中便有这样的公文。我信你是王源了,哈哈哈。”

    王源也呵呵跟着大笑。倚祥叶乐忽然笑声停止,厉声喝道:“拿了他们。”

    情绪转化的太快,连一旁的吐蕃武士们都没反应过来,王源的笑声戛然而止,皱眉道:“且慢,大丞相是何意?”

    倚祥叶乐冷笑道:“你乃剑南军统帅,居然敢跑来敌对军营之中,还暴露了身份。不拿你拿谁?砍了你的脑袋挂在旗杆上攻城,嶲州城中你的手下还不胆寒心裂望风而逃么?愚蠢之极。”

    铁刃西诺罗哈哈大笑道:“小子,这会瞎了吧,这便是你自作聪明的下场。还不给我拿下。”

    吐蕃将领们逼上前来拿人,王源忽然负手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铁刃西诺罗喝道:“死到临头还笑,待会我亲自枭了你的首级。”

    王源笑道:“铁刃将军,你们大丞相只是吓唬吓唬我,你却当真了。”

    铁刃西诺罗怒道:“放屁,大丞相已然下令宰了你了。”

    王源朝倚祥叶乐拱手微笑道:“大丞相,你可考虑清楚了?不费一兵一卒不得罪我大唐便可取得姚州在手,或者是杀了我跟我大唐正式为敌,不死不休。你可要做好选择。”

    倚祥叶乐拈须微笑道:“果然胆识过人,临死不惧。你的公文我都可无视,因为公文也可以造假,但你这份胆识却让我相信你便是真正的王源。我本有些疑问,一个年方弱冠的青年如何会被委以重任,当上了这剑南军的副帅,现在本人算是有些明白了。王副节度如此胆识,看来传言曲州三千骑击退三万南诏兵马的事情是真的了。”

    王源呵呵笑道:“多谢大丞相赞扬,那不是传言,那是事实。”

    “大战在即,你还敢跑来我营中,而且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你真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干的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倚祥叶乐咂嘴道。

    “我可没疯,我是表达我的诚意罢了。如果你们无视我的诚意,我虽然会死在这里,但起码向我大唐朝廷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你们吐蕃国是个毫无信义的国家。今后没人会相信你们吐蕃国的任何承诺,我大唐会一直用武力对付那些不讲信义的国家,直到他们灭亡也休想有任何订立盟约的机会。”

    倚祥叶乐微笑道:“我不杀你可不是你因为你的这些威胁的言语,而是因为你表明的诚意。”

    王源道:“我没有威胁,只是说出事实罢了。我想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大丞相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知道大丞相也不会留我下来吃午饭。那么咱们要么是订立约定,各取所需。要么是一拍两散准备开战,凭大丞相一言而决。”

    倚祥叶乐哈哈笑道:“莫急莫急,我些疑问要先请王节度解释解释。”

    王源笑道:“请问。”

    “王节度为何肯背这个黑锅?姚州夺不回,你这个节度副使未必能长久,更别谈将来升任节度使了。若你被革了职,我们的协议还有什么用处?下一任剑南节度使的第一个任务必是要攻打姚州同我吐蕃开战了,那么我们岂非白忙活了一场。”

    王源呵呵笑道:“大丞相倒是替我的将来操碎了心,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关心,王某受宠若惊呢。”

    倚祥叶乐皱眉道:“莫打岔,解释给我听,若我觉得不满意,这协议也不用再说了。一旦协议无法达成,你知道我是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的。”

    王源点头笑道:“好吧,我告诉你答案。我此来剑南便是肩负扭转败局的责任的。鲜于仲通被阁罗凤打的大败,我便是来救火的。我只要能扭转败局打败阁罗凤,夺了他的几处州府,甚至根本不用拿下太和城,便是大功告成了。而姚州确实很重要,但姚州又不是我手中丢的,跟我有何干系?说是背锅,背锅的其实是鲜于仲通罢了。我乐见他背这个黑锅,否则我如何当上剑南节度正使的位置?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因为此事而被朝廷责罚,受到责罚的不是我而是别人。”

    倚祥叶乐抚须点头道:“我现在完全对你没有怀疑了,心机如此之深,难怪年纪轻轻便官居高职。你们大唐官员都是这么能算计么?真想象不出你们活在什么样的情形中,我大吐蕃国便无这般尔虞我诈。”

    王源嗤之以鼻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别跟我装白莲花。我告诉你,只要我在剑南节度任上一天,姚州便是你们吐蕃国的。朝廷或许会催促我收复姚州,但攻归攻,攻得下还是攻不下那可不好说。所以你大可放宽心,我是打算在剑南道干下去了,咱们相安无事,这挺好的。”

    倚祥叶乐捻须沉思片刻,心想,只要有个一年半载的安宁,大军在姚州加固城防增加兵马守卫,到时候即便唐军真的要攻也攻不下来。当下微笑道:“那好,我相信你,时候不早了,咱们这便开始商讨如何订立这个协议了吧。”

    王源笑道:“也不用商讨,白纸黑字一式两份,你我二人按手印画押便可。当做你我之间的私人协定。内容很简单,你们三日内退兵至姚州西金沙江边,我率军歼灭嶲州城外南诏兵马,随后立即收复会川和姚州,然后我率军东进合围曲州的阁罗凤。留下姚州这座空城让你们的兵马直接进驻便是。”

    倚祥叶乐点头道:“好干脆,就这么办。”

第四零七章 鬼主

    虽然倚祥叶乐要留王源在军营中吃午饭,但王源婉言谢绝,和公孙兰告辞出帐,上马之后疾驰出吐蕃大营。出了大营两人不敢停留,狂奔至数里之外,回首已经看不见吐蕃大军的军营以及游弋在周围的吐蕃斥候骑兵的身影时,这才放缓了速度。

    “口干舌燥,肚子也很饿,表姐,咱们下马歇息一会儿,带着的牛肉干拿出来吃些。”王源在一片乱石矮坡边勒马站住,对身侧坐在马上面色清冷的公孙兰说道。

    公孙兰声音冷淡道:“回城用饭不好么?数里之遥而已。”

    王源翻身下马道:“这里太阳很好,四周又寂静,我想在这里呆一会儿,和表姐谈谈心。”

    公孙兰蹙眉道:“有什么好聊的。”

    王源笑道:“当然要聊,表姐这一路都冷着脸,想必是对我刚才的举动颇有微词了。”

    公孙兰冷笑道:“我哪有什么微词,你爱怎样便怎样,你愿意自毁名节也是你的事,跟我何干?”

    王源呵呵笑道:“还说不在意,就差骂人了,下来吧,这个位置很好,能看到南边方向,又窝着风,可以舒舒服服的晒一会太阳。”

    王源一边说,一边弯腰清理着几块乱石,将平整的石头摆好,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在上面,抬头看着马上的公孙兰。公孙兰轻叹一声翻身下马,走过来坐在披风上抱着膝盖看着远处起伏的戈壁。

    王源将水壶和牛肉干取出来递过来,公孙兰无声的接了,喝了几口水,秀气的咀嚼起牛肉干来。

    “真好,太阳当头照,四野清静无声,和表姐坐在这里聊天说话,很是舒服惬意。让我想起当日和表姐夜宿山中的情形了。”

    公孙兰皱眉侧头道:“你不想解释你的所为么?你怎能将同吐蕃人达成那样的协定,将姚州拱手相送?”

    王源笑道:“表姐终究还是说出来了。表姐是说我不忠大唐,背叛大唐,是个没有节气的无耻之徒是么?”

    公孙兰摇头道:“我才不管你忠不忠,我对朝廷本就没什么好感。但咱们毕竟是唐人,将大唐州府送给吐蕃国这样的事情,确实有损唐人气节。这件事一旦为人所知,你会被世人唾骂。你以为胜了南诏便可万事大吉么?你便是灭了南诏,也难抵消将姚州拱手想让之罪。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糊涂。今天你不该表明身份和他们订立那个约定的。”

    王源笑眯眯看着公孙兰说话,半晌来了一句:“表姐发怒的时候真美。”

    公孙兰真的怒了,斥道:“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事情,你若再这样我扭头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王源笑道:“你还真恼了啊。这件事有那么严重么?”

    公孙兰的怒火无处发泄,伸手抄起地上一块石子弹出,数丈外一块石头被击中,顿时化为齑粉。

    王源吐吐舌头道:“看来我必须要告诉你实情了,否则一会儿身上便要多几个小洞了。表姐真当我同吐蕃人定下的这个协议是真的么?嘿嘿,那不过是我设的局罢了。”

    公孙兰楞道:“此话怎讲?”

    王源躺在鹅卵石上眯眼看着蓝天,口中道:“吐蕃人未免想的太轻松了,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得姚州,这和天上掉个金元宝有什么区别?吐蕃人难道不懂不劳无获的道理,却做着这一夜暴富的美梦么?当真是好笑。”

    “你是说,这协议是假的?你没打算遵守?”

    王源道:“当然不会遵守,这白纸黑字的协议是我接下来要用到的关键证据,好戏在后头,表姐等着瞧吧。吐蕃人跑到我大唐境内撒野敲竹杠,本来我没想招惹太多,但现在我却不能忍了。此计若成,够他们喝一壶的。”

    “到底是什么计策?快说给我听一听。”公孙兰也不淡定了,凑上来道。

    王源身手勾住公孙兰的头颈笑道:“表姐给个香吻,我便告诉你。刚才你吓唬我,我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你需要抚慰我。”

    公孙兰啐了一口起身欲挣脱王源的手,王源双手环抱她颈项,腿上用力,身子翻转,一个鹞子翻身将公孙兰压在身下,伸嘴过去吻住那张喷香的嘴巴。公孙兰本就无意挣脱,呜呜两声后唇齿开启,香舌轻吐,蜜吻不休。

    良久后公孙兰推开王源坐起身来,王源心满意足笑道:“幸亏四野无人,若是有人看到我抱着一个面色灰黄的汉子亲嘴儿,定吓得魂飞魄散了。”

    公孙兰整理者衣服啐道:“胡说八道什么?可称心如意了?”

    王源笑道:“亲个嘴便称心如意了?真正称心如意的事情表姐还没答应呢。”

    公孙兰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了吧。”

    王源笑道:“莫慌,填饱肚子喝足了水,咱们还要去南诏军营走一遭呢。”

    公孙兰惊道:“什么?你还要去南诏军营?”

    王源道:“当然,否则我如何去完成我的计划?”

    公孙兰皱眉道:“可南诏军营比去吐蕃军营还危险,莫非你真的疯了不成?”

    王源摇头道:“我没疯,你以为我昨夜彻夜未眠拉着李宓说话是白费功夫么?李宓久在嶲州,对南诏国之事了如指掌,我得到了许多我需要的情报。此行当然会有危险,但一旦成功,西线战局将即刻扭转,而且对整个战局会有决定性的影响。富贵险中求,我要去搏一搏。”

    公孙兰沉吟不语,似乎并不认同。王源不得不在旁低声的将计划的细节以及关键之处告诉她,公孙兰不时发问,大部分的疑问得到解答之后,这才点头道:“若是一切如你所想,自然是个大好结局。我只是觉得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王源哈哈笑道:“你该说我的胆子大,而非胃口大。你明白的,别看我现在是节度副使,但一把刀悬在头上,我不能扭转战局,那把刀便掉落下来要了我的命。所以我只能去冒险,而且不得不冒险。当官当到我这个份上,也是无可奈何之极。”

    公孙兰轻声道:“我明白,什么也不说了,我陪你去便是。只要过了这一关,咱们便可以真正的安稳下来了。我相信你能做到。”

    王源笑道:“我也信自己,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自信。”

    ……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重新上马疾驰往东,绕了个巨大的圈子往十余里地外的矮树戈壁驰去。那里是七千南诏兵马的营地,他们习惯生活在高山密林,在戈壁滩上,他们也选择了矮树灌木丛生的一片地方扎营。

    若不是看到斑驳矮树丛生的小山丘上竖起的旗帜,王源和公孙兰几乎都无法探知南诏军营的所在。哪怕是矮树灌木,南诏兵马也能完美的隐身于此,不得不让人惊叹。

    两人行到山丘之下,猛然间灌木中窜出百余名南诏蛮兵,他们身上披着茅草伪装,头上顶着树枝编制的帽子,同环境融为一体,确实是很好的保护色。若不是他们远远现身出来,两人根本没发现他们近在咫尺。不过伪装虽好,也只是用来伏击有用。像这种戈壁滩上的攻城战,那是毫无用处了。

    蛮兵们举着吹管,拉着长弓,提着梭镖一个个气势汹汹的看着王源和公孙兰。

    “来者何人?”蛮兵首领呼喝道。

    “我乃剑南节度副使王源,特来求见南宁州刺史、白蛮大头领、两爨大鬼主爨崇道,烦请通报。”王源高声喝道。

    一干蛮兵惊的面面相觑,叽里咕噜快速的用蛮语说了一通后,几名蛮兵飞快隐没在矮树从中,飞奔山丘上攀援而去。

    公孙兰低声在王源耳边道:“这个爨崇道便是他们的主帅么?大鬼主是什么玩意?白蛮又是什么?”

    王源低声解释道:“我也是昨晚听李宓将军告诉我才知道,这爨崇道是云南的地头蛇,祖上从隋朝开始便盘踞于此。南诏国百姓有乌蛮白蛮族群之分,爨崇道便是白蛮的大首领。大鬼主是当地部族推崇的大祭司,他们信奉的神明跟咱们不同,祭祀神明时只有大祭司方有资格主祭。地位崇高之极。”

    公孙兰听了个大概,细节不明倒也没什么了,总之明白了这爨崇道是南诏国中的一个很有地位的人物,联系到王源之前所说的计策,倒也明白了王源得知此人是西路南诏兵马的统帅后敢于前来的缘由了。

第四零八章 纷乱

    不久之后,山丘上人声嘈杂纷扰,远远望去,一大群蛮兵从山丘上飞奔而下迅速来到王源等人面前。梭镖吹箭对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蛮兵们呼啦啦让开一条通道,一名须发花白,面若紫檀的高大身影在众人仰慕的目光中走到王源前方的山石之上。

    此人身形魁梧高大,赤足而立,面孔和额头上一圈圈全是黑色的纹面花纹,眉心间的纹面花纹好像是一只瞪大的眼睛。很难判断他的年纪,看须发花白的程度像是个老者,但看身形气势却又像是个壮年的汉子。

    “谁是王源?”那人朗声喝道。

    “我便是。敢问阁下可是两爨大鬼主爨崇道么?”王源高声回答。

    “我便是爨崇道,你说你是王源,可有凭据么?”爨崇道喝道。

    王源取出身份公文递给一名蛮兵,那蛮兵接过快速递交到爨崇道手中。爨崇道展开瞧了瞧,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果真是剑南节度副使王源。很好,活路你不走,死路你闯进来。你的胆子当真不小,敢闯我南诏军营。”

    王源抱拳道:“爨大鬼主,本人可没有闯你的军营,而是特意来访,我身后除了这名随从之外可没有一兵一卒。我若是要闯你的营寨,便带着我的两万大军来闯了。”

    爨崇道冷声呵呵笑道:“你倒是想,可是你又怎敢?你的兵马一出城,便会被我南诏兵马和吐蕃大军歼灭。”

    王源摇头道:“爨大鬼主,你我何必做此口舌之争,我单骑前来是有要事同爨大鬼主商议的。”

    “你我之间乃是死敌,有何商议之事?你送上门来最好,省的我攻破嶲州后找你。来人,将他们拖下马来绑上,待会开膛破肚祭天祭神。”爨崇道摆手喝道。

    一干蛮兵呼喝叫喊围拢上前,几十双手伸向王源和公孙兰的腿脚,欲将两人拉下马来。

    王源哈哈大笑道:“都说两爨大鬼主爨崇道英雄盖世,家族雄霸西南五百年,本人甚为仰慕。没想到今日一见,嘿嘿……不过尔尔。”

    “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侮辱我爨氏家族,不怕我将你点了天灯么?”爨崇道怒道。

    王源摊手道:“我说错了么?本人单骑前来,并无恶意,只是要同爨大鬼主说几句话而已。大鬼主对我如畏虎狼,动辄便要拿了我们,这是和道理?即便你我是敌对双方,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爨大鬼主难道不懂么?看来爨大鬼主闻我之名胆寒,欲将我除之而后快,那也可以了解你的心情。只是显得胆小脓包了些,连听我说话的胆子都没有。”

    “大胆。”爨崇道怒喝道。

    众蛮兵跺脚呼喝,阵势摄人。王源端坐马上面带微笑并不为所动。爨崇道吁了口气举起手掌,众蛮兵顿时鸦雀无声。

    “我爨崇道可不是怕你,你不过是个无知无识小儿罢了,未免自己将自己看的太大了些。你要说什么,但说便是。”

    王源微笑点头道:“不愧是爨大鬼主,拿得起放得下,前一刻发怒,下一刻便可克制住,确实名不虚传。不过你确定咱们就站在这山野之间说话么?”

    爨崇道道:“我南诏众人以山野为家,处处都是自在之所。”

    王源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咱们就这里说吧。”

    王源和公孙兰翻身下马,众蛮兵虎视眈眈用梭镖指着两人,王源和公孙兰每走一步,这帮蛮兵便都跟着移动,手中兵刃弓箭不离分毫。

    王源笑道:“各位,我只是要和你们大鬼主面对面的说话而已,用不着这般剑拔弩张吧。”

    “都给我闪开一旁,阿阮,带人去前方侦查警戒,观察嶲州兵马的动静。”爨崇道沉声喝道。

    一名蛮兵首领高声应诺,挥手带着数十名南诏蛮兵飞奔而出,前往王源所来的方向去侦查情形。

    王源爬上爨崇道立足的那块岩石上,再次拱手行礼,这一次爨崇道倒也俯首为礼,且命人送上来两只草蒲团来摆在岩石上,伸手示意道:“请坐。”

    “多谢。”王源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擦了擦额上汗,爨崇道也缓缓坐下,一双环眼一眨不眨瞪着王源。

    “你要说什么,现在便可以说了。”

    王源点头道:“好,本人虽新到剑南道任职月余,但很久之前便知晓爨大鬼主的威名。爨氏家族在西南雄踞五百年,威名播于天下,能与爨大鬼主见面,本人很是荣幸之至。”

    爨崇道面色稍和,有人当面夸赞自己的家族和自己的威名,那是很令人骄傲的事情。更何况是敌对唐军的首领的夸奖。

    “王副使谬赞了,王副使的名声也不小,一来便收复曲州,气势如虹。本人也很佩服。”

    王源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那算什么本事,无非是因为阁罗凤国主不想真的和我火拼罢了。这一点我是明白的。”

    爨崇道呵呵笑道:“你倒是个明白人。”

    王源摇头道:“我是明白人,但有些事我并不明白。为何阁罗凤在曲州佯攻,而大鬼主你却带着你的七千部族来嶲州和我大唐死磕呢?这事儿倒有些不公平呢。”

    爨崇道眯眼冷声道:“我倒你来作甚,原来是来离间本人和国主的关系来了,嘿嘿,你算盘可打错了,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王源咂嘴道:“爨大鬼主,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有些不解罢了,并未有丝毫离间你们君臣之意。我知道爨大鬼主对你们国主是忠诚无二的,否则何以甘心任爨氏家族五百年的积累拱手送给你们国主呢?这份忠心,当真惊天地泣鬼神呢。”

    爨崇道冷声喝道:“王副使,你这话是何意?你是要逼着我一刀砍了你么?”

    王源奇道:“难道我说错了么?我大唐朝廷上下都是这么说的呀?来剑南道之前,我朝左相杨国忠便跟我长谈了西南的格局。他说,你们爨氏家族原本实力庞大,我大唐对你们都极为敬畏。几年前越嶲都督竹灵倩奉命在姚州东南筑安宁城,我朝廷的意图便是要控制你们爨氏家族所占领的地盘,结果你们爨氏家族竟然起兵杀越嶲都督竹灵倩,毁了安宁城,有这回事么?”

    爨崇道冷声道:“有这回事,那又如何?竹灵倩在我两爨之地修筑城池倒也罢了,跟让人不可容忍的是,修筑安宁城的人力财力还都要我爨氏承担。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爨氏家族联合起兵杀人毁城那又如何?还不是你们大唐欺人太甚?”

    王源点头道:“莫激动,站在你们的角度,我很同情你们。越嶲都督竹灵倩的作法确实过分了些。但此事之后,我大唐名南诏国主皮逻阁攻打你们加以惩罚,皮逻阁攻破了昆州刺史爨日进、黎州刺史爨祺、求州爨守懿、螺山大鬼主爨彦昌等你们爨氏家族的几大首领是么?”

    爨崇道冷声道:“确然如此,当时国主皮逻阁接受了你们大唐的封赏,被你们大唐逼着攻打我爨氏而已。”

    王源道:“且不管缘由如何,其实当时皮逻阁的实力根本无法同你们爨氏家族抗衡,你们当初是不团结而已。否则即便是有我大唐撑腰,皮逻阁也拿你们没办法。我大唐兵马加入攻击也是无济于事的。”

    爨崇道傲然道:“那是自然,那几位爨氏首领目光短浅,不知相互协作救援,招致败灭。那也是自己糊涂。”

    王源点头道:“说的是,当时剩下的东西两爨,一是大鬼主,二便是大鬼主的叔叔爨归王了。当时你们东西两处相互支援,让皮逻阁无计可施,东西两爨得以留存,是这么回事么?”

    爨崇道点头道:“你知道的很多,说的大致不错。”

    王源道:“然则去年初,爨归王举兵攻击你,你们东西两爨自相残杀了起来,这是何缘由?”

    爨崇道怒道:“我怎知缘由,那老东西怕是糊涂了,忽然向我进攻,闹得我一头雾水。若非我一直保持警戒,几乎要被他得手了。”

    王源笑道:“事实却是,大鬼主不但没有被他得手,反而战胜了爨归王,并且杀了爨归王和他的七个儿孙,灭了东爨,成为爨氏家族的一枝独秀了。真不愧是大鬼主,这般艰难的情形下依旧能保存下来,不得不表示钦佩。”

    爨崇道面色略有尴尬,王源所说的正是他不愿提及的一件事。爨归王是他的叔叔,他杀了自己的叔叔和他的一家子,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都不值得夸耀,都不觉得光彩。王源却逮着这一赞扬他,让他有被打了嘴巴子的感觉。

    “你刚才说不知道为何爨归王会悍然攻击你的原因,凑巧的是,我倒是知道一些这当中的真相,你想不想知道呢?”王源微笑道。

    “你知道缘由?你又怎会知道?”爨崇道诧异道。

    “因为,这件事有我大唐的参与谋划,我一问便有人告诉我原因了。爨大鬼主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王源道。

    (ps:爨(cuan)氏家族的历史有些复杂,我尽量做到简明扼要的说清楚,但肯定有谬误之处,但与剧情不会有很大影响。另外更正上一章的一处错误。爨崇道是乌蛮首领,不是白蛮,我弄混淆了。)

第四零九章 画饼

    “你若知道缘由,我也不妨一听。”爨崇道确实对此有些好奇,爨归王悍然攻击自己的事情,自己也一直觉得奇怪,导致自己不得不杀了叔叔一家,这件事终须有个水落石出心中才安。

    王源点头道:“以下所言乃是我询问数位剑南道相关官员所得,真假与否你自己判断,非我胡编乱造。据我所知,爨归王有一妻名阿姹,此人乃皮逻阁之妹,不知爨大鬼主知晓否?”

    爨崇道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准确的说,是皮逻阁国主同父异母的妹妹。”

    王源点头道:“此事便是由她而起,当初皮逻阁对你们叔侄束手无策,于是求助于我大唐。时云南太守张虔陀给皮逻阁支了个招,要皮逻阁国主通过阿姹同爨归王商洽。此计果然有效,在阿姹的斡旋之下,爨归王去太和城见皮逻阁,有我大唐官员在列,签订一项契约。”

    “什么契约?”爨崇道眉头紧皱,眉间纹面狰狞可怖。

    “那契约便是,只要爨归王能协助皮逻阁剿灭你爨崇道,皮逻阁国主便不再对你爨氏进行征讨,我大唐会将两爨之地划归爨归王所辖,授予其南宁、昆、黎、求四轴总督,只要爨归王归于南诏国主皮逻阁之下为臣便可。”王源沉声道。

    爨崇道面色大变,伸手抄起一只梭镖投掷而出,那梭镖插入数丈外一课手臂粗的矮树上,将遒劲纠葛的矮树一削两半。

    “好个老东西,原来背后和国主勾结算计我,倒教我背上了弑叔侄之罪名。可恶,该死,当真该死的很。”爨崇道咆哮道。

    王源静静等着爨崇道用汉话和蛮话骂了一通街之后,才道:“爨大鬼主,这便是爨归王攻击你的原因,从今往后,大鬼主可以不必背负弑叔之名了。”

    爨崇道慢慢的冷静下来,皱眉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我怎么感觉你还是在离间我和国主之间的关系呢?”

    王源摇头道:“我告诉你我所知的真相,爨大鬼主不信我也没办法。事实上,不用我离间你和你们南诏国主之间的关系。爨大鬼主扪心自问,你是诚心诚意为你们的国主卖命的么?本来皮逻阁因为你杀了爨归王之后独木难支,是要全力讨伐你的。只可惜他寿命已尽。因为担心他时候你们爨氏会对南诏不利,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女儿嫁给您的儿子进行和亲。用的正是当年阿姹嫁给爨归王的手段。而大鬼主怕也是因为爨氏家族损失惨重,也不想同南诏闹得你死我活,这才同意接受和亲以及南宁州刺史之职的。但新即位的阁罗凤国主是否对你推心置腹,你自己知晓。不是我挑拨,打姚州的是你爨氏主力,现在攻嶲州也是你爨大鬼主。姚州之战你损失了两千人,这次打嶲州你这七千人还能剩多少?很难想象,你手头无兵之后,你的国主还对你敬畏有加么?好好想想吧。”

    爨崇道越听越是心惊,王源的话句句在理,对其中关窍了如指掌分析入微。事实上爨崇道的心里确实有这方面的隐忧。若不是为了保存实力,又怎会在嶲州驻扎三日而不愿先进攻。手下的七千兵马已经是他的全部兵马,若失了这七千人,后果难以想象。

    王源知道自己已经点到了爨崇道的软肋,继续开始火上浇油。

    “爨氏家族纵横凉山大雪山乃至西南之地五百年,现在只剩下爨大鬼主一枝独秀,但恕我直言,其实也快难以支撑了。可以说,爨氏一脉其实已经回天无力,南诏国主阁罗凤不会容睡榻之旁有猛虎安睡。爨氏一族要亡在你的手里了。”

    “胡说,不许胡说,我杀了你。”爨崇道怒吼道。

    王源皱眉看着他道:“你还不肯承认事实么?我今日前来还要带给你一个大大的坏消息,你听了恐怕还要发疯。爨大鬼主,你瞧瞧这是什么?”

    王源伸手入怀,取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羊皮纸来,缓缓在爨崇道面前展开来。爨崇道结果去快速读了一遍,紫堂堂的面孔瞬间变得惨白,口中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

    王源冷笑道:“白纸黑字,吐蕃大丞相倚祥叶乐的亲笔签名和按的手印,那还有假么?倚祥叶乐瞒着你约我会谈,我们只要将姚州拱手相送,他们便不会同我大唐撕破脸面。你想一想,吐蕃和我大唐国力相比差之甚远,你们真以为他们会为了南诏与我大唐为敌么?他们只是想得到姚州占个便宜便满足了,所以,我答应了他们。明日他们便要偷偷的拔营撤离,而我将在明日清晨对你们进行攻击。我的两万兵马对你七千兵马,你认为谁能获胜?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爨崇道的瞳孔开始收缩,心脏不争气的跳的飞快,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愿相信这些事实,但他知道这正是事实,白纸黑字写着,倚祥叶乐的签名和手印明明白白的在眼前摆着,而这一切也是出自唐军副帅的口中,他知道可信度极高,非常非常的高。

    王源低声道:“我知道这很难让你接受,但事实便是如此的残酷,你可以选择无视,那么明日一早你便可以验证我今日所言的真假,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想验证。因为到那时一切便都晚了。”

    爨崇道急促的深呼吸了几口,定下神来沉声道:“那么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个秘密?既然能一举歼灭我的兵马,岂非正如你所愿么?我想不出你来见我的理由,炫耀么?打击我么?”

    王源摇头道:“爨大鬼主,我冒险前来是来拯救你的。”

    “拯救我?你在说笑吧。”

    王源道:“我们在说大事,岂能说笑?我想拯救你们爨氏一族,毕竟五百年居于此处,你们才是高山密林的主人,你们有一席之地。”

    爨崇道呆呆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王源道:“真的,我是剑南节度副使,我的想法也代表了我大唐朝廷的想法。除了我个人对爨氏的崇敬之外,我还有两个理由要帮你。其一,吐蕃趁火打劫之举我大唐不能容忍,趁着我剑南兵力空虚跑来占便宜,妄图占据姚州,此举我大唐如何会纵容?所以,我虽答应了他将姚州割让给他们,但只要有任何办法让我有别的选择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别的办法。其二,我大唐之所以对南诏用兵,那是讨伐阁罗凤的背叛,惩罚其对我大唐的不尊,而并非针对你爨氏。爨氏同朝廷的恩怨已经在皮逻阁手中烟消云散了。我大唐本就不满皮逻阁借着替我大唐征讨你爨氏一族却行吞并之实。皮逻阁父子都在借我大唐之力罢了。”

    爨崇道对这两个理由非常任何,他知道姚州对于南诏大唐和吐蕃三国的重要性,所以南诏和吐蕃的盟约中才有将姚州归于吐蕃的条件,正是这个条件吐蕃才会同意结盟出兵。而唐朝若是也狠心舍弃姚州给吐蕃的话,吐蕃肯定会选择既得利又不翻脸的两全之策。第二个理由更是实在,这场战争本就是阁罗凤先动手的,虽然张虔陀做了侮辱阁罗凤的事情,但真正起战端却是阁罗凤。大唐兴兵也是讨伐阁罗凤,自己只是不得已卷入其中罢了。从这两点看,王源确实有理由放过自己。

    王源目睹爨崇道面容的变化,心里明白事情很快就会有答案,于是继续给爨崇道画上一个大大的饼。

    “爨大鬼主,我之所以要来同你见面,不单单是要救你,而且我还要跟你透露个消息。若你爨大鬼主同意与我合作,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将六诏之地统归于你爨氏之下。我会奏请大唐陛下给你正式的云南之王的分封,让你爨氏一族在你爨大鬼主手中完成你祖辈未能完成的大业。当然前提是,你要对我大唐效忠,我在剑南一天,绝对不会对你爨大鬼主有何过分的要求,事情我们商量着办,做到双方同利。”

    爨崇道双目放光,嘴唇都有些哆嗦了。若能得到大唐朝廷的支持,这些话都不是空话,那是有可能会很快实现的美梦。那将是自己完成的最伟大的创举,统一云南全境,统一苍山洱海大雪山凉山,将爨氏祖业发扬光大,万世留名。

    王源看着爨崇道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经入戏了。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微笑道:“爨大鬼主,你若同意与我大唐合作,我大唐助你完成这一切,但此刻,你需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第四一零章 蛊毒

    爨崇道咽着吐沫道:“王副使要本人何种诚意?”

    王源微微一笑,俯身过去,凑在爨崇道耳边低语数句,爨崇道大惊道:“什么?你要我同你联合攻击吐蕃大军?”

    王源微笑点头道:“正是。UU小说,www.uu234.com”

    爨崇道皱眉道:“吐蕃大军数目三万余,我只有七千兵马,你嶲州兵马也根本没有两万人,即便联合攻击也未必占据优势呢。”

    王源道:“爨大鬼主害怕了?要成大事畏首畏尾可不成。再说,我既提出此计,必然有我的道理。明日拂晓时,吐蕃兵马会拔营撤退,那时候是最好的时机。你的兵马不是善于潜进么?趁其拔营撤离时的混乱,一举杀他个措手不及。我嶲州兵力虽只有两万,但我有近四千骑兵,瞬间便可冲散他们的阵型,步兵随后掩杀,吐蕃兵马必将灰飞烟灭。我答应你,破了吐蕃兵马之后,缴获的驼马粮草盔甲兵刃俘虏统统给你,我不取分毫,这样你的实力将大大增加,这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份大礼。”

    爨崇道鼻孔翕张,心情激动。若以王源所言,真能击溃吐蕃兵马,所有的战利品都归自己所有的话,自己将得到大大的好处。俘虏盔甲兵器骆驼马匹这都是自己最缺的,这一战若是能胜,自己手下的兵马将脱胎变骨成为一只强力的军队,实力确实将直线飙升。

    但爨崇道尚未被这些诱惑完全的迷惑住心智,冷静下来皱眉道:“计策是好,但是有个疑问。你适才说你的骑兵在我攻击之时便展开冲锋,但你的兵马一旦出城,吐蕃人便立刻得知情形加以防范,那便无法偷袭成功了。同时,若是你的骑兵无法事前进入进攻距离,而是在我发动攻击后才出城奔袭,待到你的兵马赶到的时候,我的七千人怕是都已经全军覆没了。这岂非很是矛盾?不妥不妥。”

    王源哈哈笑道:“爨大鬼主说的很是,这确实是个难题,但是个不难解决的难题。不瞒你说,我早已想好了对策。待会我会命人再去吐蕃营中送信,向倚祥叶乐告知我明日清晨出兵攻击你们南诏兵马的计划。他们接到这个消息后,明日清晨若是侦探到我大队骑兵出城行动的消息后,会认为我的兵马是出动进攻你们南诏大营的,那么他们最多是有所警惕,而不会因此有过激的反应。我会命骑兵佯装逼近你们此处的大营,吐蕃人更是会深信不疑,我们的计划便可完全的实施了。这便是计中计,让吐蕃人摸不著头脑,一旦明白过来,一切都迟了。”

    爨崇道一拍大腿道:“好个计中计,佩服佩服。要是如此的话,本人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我爨崇道愿意同王副使一起干这一票,希望王副使能遵守承诺,我爨氏一族愿意为大唐之臣。”

    王源哈哈笑道:“好,就是这个话,咱们这便说定了。”

    爨崇道也哈哈大笑,招手道:“来人,上酒,我要和王副帅歃血为盟。”

    一名蛮兵迅速摆上一只竹碗,从木葫芦里倒出清冽的果酒,爨崇道伸手拔出腰间匕首,在指间割了一刀,数滴紫红的鲜血落入酒中,像云雾一般的散开。

    “该你了。”爨崇道将匕首递给王源。

    王源面色稍变,站在不远处的公孙兰也皱了眉头。但王源略一犹豫还是接过匕首割开指间,滴入数滴血汇入酒中。爨崇道哈哈大笑,端起酒碗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将酒碗递给王源,双目炯炯的看着王源。王源也只好接过酒碗喝了几口。

    果酒甜美,虽有淡淡的血腥味,但并不难喝。王源放下木碗来,看到包括爨崇道在内周围的所有蛮兵们都面露笑容,似乎心情很开心的样子,于是也笑道:“爨大鬼主,这便成了么?”

    爨崇道诡异一笑道:“成了,歃血之盟比什么协议都有效,比白纸黑字更是有效的多。王副使,记住你今日跟我说的话,万不能背弃了咱们的盟约,否则会遭鬼神惩罚的。”

    王源站起身来拱手笑道:“那是当然,时间不早了,我需得立刻回去安排相关事宜。爨大鬼主也该做好准备了。在明日拂晓之前,吐蕃人的任何举动你都不要理会,你要明白,这次机会对你爨氏一族何等重要,不要轻易动摇,否则今后我们便只是仇敌,不可能成为盟友了。”

    爨崇道哈哈笑道:“放心吧王副使,从现在起我只信王副使,任何消息对我来说都是狗屁,我也不会信的。”

    王源翻身上马拱手道:“告辞了爨大鬼主。”

    爨崇道开心的拱手道:“恕不远送,以免着了痕迹。”

    王源大笑着和公孙兰拨马远去,爨崇道站在岩石上看着王源远去的背影嘿嘿冷笑起来。

    ……

    夕阳西下,王源和公孙兰迅速离开南诏大营所在的山丘,飞驰向嶲州方向。离开南诏大营很远的距离,王源勒马站定,飞快的翻身下马,站在路边以食指抠入喉咙中干呕起来。

    公孙兰也下马来到他身边,皱眉道:“没用的,若是蛊毒,你吐是吐不出来的。我不懂你为何要和他歃血为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善用蛊毒,这不是以身涉险么?”

    王源眼泪汪汪的喘气道:“我若不跟他歃血为盟,他岂会信我?我怀疑我一定是被他下了蛊毒了,他的血中也许便有蛊毒之物,而且他端起酒碗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指甲浸在酒水里。据我所知,蛮人会将蛊药放在指甲里下蛊。而且难道你没发现,我喝了那酒水之后,他们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么?”

    公孙兰叹了口气道:“你明明心里明白,为何还要喝这酒水?”

    王源道:“你知道我不得不那么做,我们身在他们的大营中,若是被他们怀疑,那也是死路一条的。”

    王源说罢,又开始抠嗓子眼想吐出刚才喝下的酒水。公孙兰叹道:“莫费工夫了,吐不出来的,蛊虫入身,便会窜入肌肤血液之中,平日潜伏不动,以中蛊者血肉滋养。一旦下蛊者发动,便会立刻吞噬血肉侵入脏器,让中蛊者痛苦难当,除非下蛊者停止发动,才可安稳。这便是下蛊毒控制他人的缘由。”

    王源叹道:“你别吓我了,问题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中蛊,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公孙兰道:“坐下,只能用这个办法一试了。离开长安前我特意去询问了终南山隐居的一名以前宫中的一名御医,他说蛊毒可用药物祛除。但因不知何种蛊虫,故而除非知道下蛊者下的何种蛊虫,否则不可乱用,那会刺激蛊虫疯狂发作,适得其反。但幸好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我可以试一试。”

    王源道:“什么办法。”

    公孙兰道:“你脱了衣服。”

    王源愕然道:“脱衣服作甚?”

    “叫你脱你就脱,啰嗦什么?时间越早越好,耽搁越久,蛊虫深入越深,便更难了。”公孙兰怒道。

    王源无奈,只得开始扒衣服,一直扒到只剩下里边的绸缎亵裤才停手。公孙兰面色微红道:“脱了。”

    王源诧异道:“还脱?”

    公孙兰怒道:“废什么话。”

    王源欲哭无泪,只得抖抖索索背着身子脱下最后一条遮羞布,全身赤条条的捂着下体站在戈壁上。

    “坐下。”公孙兰低喝道。

    王源依言坐在沙地上,屁股硌得生疼。

    “你怎么不脱?”王源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一句来。

    公孙兰抬手在王源头上打了个骨栗子,嗔怒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管你了。”

    王源羞愧欲死,自己满脑子污浊,还以为是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垃圾网络小说中描写的,要男女交.合解毒什么,暗骂自己龌龊。

    “不要说话,身体不适也要忍住。”公孙兰嘱咐两句,同时将两只绵软的手掌放在王源的肌肤上,轻轻抚摸起来。王源闭眼享受,忽然间觉得公孙兰的手掌慢慢的变得热起来,最后变得像火一般的灼热,像铁一般的硬。那双手在王源全身的肌肤一寸寸的抚摸过去,说是抚摸,还不如说是在用钢刀刮擦肌肤,所到之处肌肤又热又酸又胀,说不出的难受。

    那双手无处不在,甚至连王源的命.根子也被捋了一遍,疼的王源龇牙咧嘴,由下往上,直到指间部位,一遍遍的挤压。终于,公孙兰声音虚弱但带着惊喜道:“出来了,果然中了蛊毒,这是虱蛊,这么快便长这么大了。”

    王源睁眼一看,但见指间破损处十几只芝麻大小的蛊虫随着紫涨的血液流出体外,一个个肚胀圆肥看上去甚是恶心。

    公孙兰用丝帕将这些已经死去的蛊虫擦去,为防万一又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捋了一遍,却再无蛊虫出现了。这才喘息道:“好了,解了。穿上衣服吧。”

    王源全身筋骨几乎都断了一遍,但终于解了蛊毒,心里也很高兴,忙迅速穿上衣服。半晌没听见公孙兰说话,回头看时,却大吃一惊。但见公孙兰面如金纸倒在砂砾上,整个人已经萎靡不堪。

    “表姐,你怎么了?”王源急忙将她抱起。

    “我没事,用内力过度,脱力了。咱们回城吧。”公孙兰虚弱的道。

    王源忙抱着她上了踢雪乌骓马朝嶲州城奔去,公孙兰整个身子软绵绵躺在王源怀里,虽然虚弱,但却面露微笑。

第四一一章 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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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落山之前,两人终于回到嶲州城下。嶲州城中众将领也都等的焦急。李宓等人一天时间几乎都呆在南城敌楼上观察情况,见到王源和公孙兰从南边奔来的身影,早已下到城门口命令打开城门迎接。

    王源赶紧命人送公孙兰去休息。得知公孙兰虚脱,李宓叫人去自己宅中让自己的夫人拿出压箱底的两棵老参炖汤给公孙兰补身子。公孙兰其实没什么大碍,所谓内力消耗过度,其实便是耗了人的元气,人参正是补气补虚的对症之药。

    见公孙兰喝了人参汤之后精神恢复的迅速,王源也放下心来,当下立刻召集所有人连夜召开会议,布置明日的作战任务。

    都督衙门大堂内,当李宓等人听了王源一日连进吐蕃和南诏两座大营时,一个个惊愕的差点掉了下巴。而且王源在两座敌军大营中还都是表明了身份的,这更是让人觉得王源实在是疯狂。

    不过听了王源的作为之后,众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李宓叹道:“什么叫能力,这便是能力。冲锋陷阵杀敌无数者可称为勇武之人,但能出入敌营如无物,闯龙潭虎穴而毫发不伤者,才是真正的有本事的人。王副帅是我李宓这辈子见过的最有胆识,最有智慧的人了。”

    众人深以为然。利用敌我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可鼓动风云。如簧之舌的作用比之雄兵数万的作用还要巨大。

    面对众人的一片赞扬之声,王源呵呵笑道:“各位不用这样,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说起来这件事若不是李宓将军昨夜彻夜跟我讲述南诏国中纷乱以及我大唐和吐蕃南诏之间的恩怨纠葛之事,我也无法找到切入点。该赞扬的是李老将军才是。”

    李宓呵呵笑道:“老朽可不敢揽这个功劳。很多时候,你知道对手的利益点在何处,但你敢不敢去跟他们谈,如何去谈,这才是重点。老朽虽知其详,也知道矛盾点在何处,但老朽便没有这个胆识去和他们面对面。”

    众人一片点头赞许之声,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非凡人物之所以非凡杰出,不是他们比常人多了三头六臂,往往是身在局中他们能做出常人不敢做出的事情。在关键时候做出关键的决定并实行,这才是异于常人的本事。

    柳钧一直兴奋的听着王源说此去的经过,毫不掩饰眼中的佩服,忍不住道:“义父,那么明日拂晓我们便要去和爨崇道的兵马联合攻击吐蕃大军了么?嘿嘿,这可真是过瘾了,这可是一场大战呢。”

    王源道:“对,稍后我会连夜给吐蕃大营送信,告诉他们我们明日要攻击南诏兵马,给他们造成假象。但其实我们要攻的是吐蕃人。派了三万兵马来此耀武扬威,还要攫取我姚州城,我岂会让他们得逞,要让他们明白,我剑南军可不是吃素的。”

    柳钧兴奋道:“明日我要打头阵。”

    王源微笑道:“我答应你,这头阵必是你的。”

    柳钧兴奋的跳起来大叫,众人都轰笑起来。

    李宓道:“明日老朽也要发发威,头阵捞不到,但步兵头阵总是要轮到我的。王副帅可不要忘了老朽。”

    王源道:“李老将军还是坐镇后方替我们压阵,有您压阵,我们也放心。明日是势均力敌之战,若不能出其不意,其实也没多少优势。主要是看爨氏的兵马能不能给吐蕃人造成大量的损失了。”

    李宓道:“听副帅吩咐便是。王副帅,老朽有个问题,你和爨崇道达成了盟约,这是朝廷的意思还是大人您的意思?”

    王源哈哈笑道:“那是假盟约而已,面前的两支兵马都是我们大唐的敌人,我跟他们结什么盟?这一次我的目标可不是吐蕃一军,连这爨崇道也一并收拾了才好。我扶持他统一南诏?那可是要花大价钱的,盔甲兵马武器粮草,哪一样不是大笔的钱?而且他爨崇道就是好鸟么?杀叔弑侄的事情不是他干的?而且这狗东西还试图给我下蛊毒,若非我们早有防备,几乎着了他的道儿。”

    “蛊毒?”众人惊呼,都知道蛊毒的歹毒和凶狠。刚才王源并没有叙述这一节,众人也是刚刚知晓。

    “这奸人偷偷给我喝的结盟酒中下了虱子蛊,幸亏我有所察觉,回来的路上,公孙……兄弟用内力催逼之法将蛊虫逼出,否则我身上便有了他下的蛊虫了。他这么做便是想要挟持操控我,可见这爨崇道该多么阴险狡诈。若是南诏必须要有一人控制的话,我倒是宁愿还让阁罗凤去控制,落入爨氏手中,将来必成大患。”

    “这狗东西,当真该死。”

    “爨氏全是妖魔邪道一族,竟敢对副帅下手,决不能便宜了他。”

    众人纷纷怒喝,骂声不绝。

    王源摆手道:“这样也好,让他以为控制住了我,那么他便会坚定的执行我们定下的计划了,因为他知道我助他夺取南诏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句空谈,而是在他的控制下必然会去做的事情。这对我们的行动反倒有好处。”

    李宓抚掌道:“王副帅明知有蛊虫的危险却选择喝了那酒,当真教人佩服的无以复加。对吐蕃是计中之计,对爨崇道而言,那更是计中计中计。双反间计,两大强敌尽入彀中,妙极,妙极!”

    众人纷纷鼓掌,对这番评价给予首肯。接下来众人商讨明日作战细节,分派各自任务,议论道两更时分方才散会。

    王源回到房内,灯光下公孙兰正卧在床上安睡,回来时王源也顾不得避嫌,将公孙兰直接送进自己的房里休养。王源端着烛台坐在床边,细细观察公孙兰的脸色,发现已经是白里透红的健康色,心中这才放了心。

    公孙兰也被王源悉悉索索的动作惊醒过来,忙抬起身子轻声问道:“几时了?你还没睡?”

    王源道:“二更了,刚刚散了会议。”

    “哦,那我回房去睡了,占了你的床了。”公孙兰忙要起身。

    王源忙按住她的身子道:“何必折腾,今晚你就在这里睡。”

    公孙兰嗔道:“那你睡哪儿?”

    王源道:“大不了打个地铺。”

    公孙兰哼了一声道:“谁不知你的心思,明日大战,你岂能睡地铺?要好好的休息好才成呢。罢了,你也上来睡便是,但是不准乱动。”

    王源呵呵一笑,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去,公孙兰侧身往里,却被王源一把搂在怀里,紧紧贴着后背睡下。

    “你……你可不许胡来。”公孙兰低声道。

    王源低笑道:“我胡来什么?我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还摸了个遍,胡来的是表姐才是。”

    公孙兰啐道:“那是救你的命。”

    王源笑道:“我知道,但总归是表姐看光了我的身体,还摸了很多地方,表姐难道不用负责任么?”

    “呸,我负什么责任?你真是个混蛋。”

    王源呵呵一笑,探手抚上公孙兰茁壮的胸口道:“你不负责也可以,我也摸一摸,扯个平了。”

    公孙兰气的要起身动手,王源一口吹灭烛火道:“开个玩笑而已,睡觉睡觉,我夜里睡觉不老实,若是碰到了表姐什么地方可不是故意的,表姐可别踹我下床。”

    公孙兰咬牙道:“你敢乱动,我一剑……一剑……”

    “一剑怎样?”

    “割了你的东西。”公孙兰脱口而出,忽然以被掩面,羞不自抑。她惊讶自己竟然也说出了这样的话。

    连王源都惊呆了。一个初见时若遗世独立的绝代佳人,眼看就要成为腐女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第四一二章 大战

    能休息的时间其实不到两个时辰,五更不到,王源便起床开始披挂。UU小说,www.uu234.com公孙兰执意参加今日之战,王源苦劝无果,便也罢了。好在看公孙兰的气色如常,看上去并无大碍,只要不让她冲锋陷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出了住处房舍,刘德海柳钧等均已经全副武装在大厅等候,王源率领众人出门上马直奔南城校场。南城大校场上,四千骑兵,一万一千步兵,昨日一天募集的一千八百新兵都已经列队而立静静等候王源的到来。

    王源等骑马飞驰而入的时候,李宓率嶲州众将领上前迎候,李宓也是一身盔甲屁股,黑色披风尾地,长须飘飘,一副老当益壮的威武形象。

    “王副帅,剑南节度所属嶲州都督府所辖步骑共一万七千兵马集结完毕。”

    王源点头喝道:“辛苦老将军了,城外敌营情形如何?”

    李宓道:“昨夜放出二十组斥候侦查,南诏兵马于三更时分有向西移动迹象。吐蕃敌军四更时有拔营举动,但前营未动,开拔的是吐蕃后军营地。”

    王源点头笑道:“看来他们之间没有相互串联,计划进行顺利。吐蕃人还有些警惕,拔后营前营未动,那便是说担心我们趁着他们拔营的时候进攻了。吐蕃人还是懂兵法的,但那又如何?”

    李宓道:“副帅,便请下令吧。”

    王源点头喝道:“好,按照昨日所拟军令,各将官各司其职。游骑将军柳钧,你带四千骑兵为先锋军出城,出城往东,佯装大张旗鼓奔袭南诏大营。过南诏大营转往西方列冲锋阵型等候军令发动攻击。记住,我不下令,不许进攻。”

    “遵命。”

    柳钧激动的声音都发抖,这是他第一次正式领军进行大军团作战,这将是他人生中的转折点。若不是王源为主帅,换作任何一人,也不敢让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当先锋官。

    虽然这有些冒险,这也是因为王源对柳钧极为了解之故。王源知道这少年有超出年纪的心智,更是在范阳之行中检验了柳钧的能力。而且柳钧身上天生一股悍勇无畏之气,今日之战正是需要有去无回的悍勇,否则很可能要失利。除了柳钧,王源还真不放心其他任何一名将领当先锋。

    四千骑兵在柳钧的带领下奔出校场出南门而去,随后步兵开拔,最后方是刘德海新募的八百新兵,带上他们也是因为兵力不足之故。但其实王源知道若是需要这一千八百新兵也被迫参与战斗的话,那其实已经是败局了。在王源看来,带上他们一是壮大声势,而是让他们能够观摩一场大战,可以更快的让他们进入角色。战场上的亲身经历能够让他们迅速蜕变成一名合格的士兵。

    东方微微泛白,戈壁荒滩的平静被隆隆的马蹄声踏碎,滚滚沙尘中,柳钧的四千骑兵像是戈壁滩上铺开的一片乌云,黑压压杀气腾腾往东南方向的南诏军营所在的山丘之处冲杀过去。像是生恐为人所不知那样,骑兵们嗷嗷的怪叫着,叫喊声和马蹄声在数里之外依旧清晰可闻。

    吐蕃大营中,斥候在嶲州兵马出动后便不断的将大唐骑兵奔袭南诏军营的消息传到倚祥叶乐和铁刃西诺罗的耳中。铁刃西诺罗心中一直因为要退兵而不快,此刻得到这样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要做最后的努力。

    “大丞相,唐朝兵马出城攻击南诏军了,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啊。若此时我大吐蕃兵马赶去包围掩杀,唐朝兵马必将大败,嶲州唾手可得,比强攻嶲州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大丞相难道真打算放过这个机会,继续遵守那个约定么?”

    “糊涂。”倚祥叶乐斥道:“铁刃将军,你这么喜欢打仗么?我们帮南诏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大吐蕃国得到想要的好处么?现在那王源与我约定将姚州拱手相送,这是两全其美之策。铁刃将军莫非是因为不打仗便没有军功是么?”

    铁刃西诺罗忙道:“不是不是,大丞相误会了,我只是担心这王源不会遵守承诺。担心咱们被他们骗了。”

    倚祥叶乐皱眉道:“你是在变相的骂我愚蠢么?”

    “不敢不敢,大丞相误会了。卑职的意思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看你是对于不能打仗耿耿于怀。你读过汉人的兵书么?有句话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谅你也不懂什么意思。天天喊着打打杀杀,我吐蕃正规兵马不过十万,你以为我们当真能横扫天下不成?还不去指挥后营兵马拔营后撤,莫再来啰嗦。”倚祥叶乐厉声呵斥道。

    铁刃西诺罗心里骂翻了天,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上马驰向后营。行到中营东侧,猛听里许外的东营地里像是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驼马叫嚣的声音甚是嘈杂,黯淡的晨光中还似乎看见士兵们慌乱奔走的身影。

    铁刃西诺罗勒马站定,本就一肚子火气的他对身边的随从喝道:“去将东营的营将叫来,什么事如此纷乱?”

    手下随从忙答应了,正欲去探问时,但见数名骑兵从东营处惊慌失措飞奔过来。

    铁刃皱眉高声喝道:“过来,东营出了什么事?”

    几名吐蕃骑兵认出铁刃西诺罗,忙高声叫道:“铁刃将军,大事不好,东营遭到敌人袭击。”

    铁刃西诺罗愣了愣皱眉喝道:“胡说,哪来的敌军?唐兵还在**里之外呢。”

    “是真的,不是唐军的袭击,是南诏人的袭击。他们摸到了东营之外的灌木丛里,刚才突然冲出来,一眨眼就杀了我们几百人。现在尕多尔将军正在抵抗,命我等赶紧来禀报。”

    “南诏人的袭击?”铁刃西诺罗惊愕的差点掉了下巴:“南诏人疯了么?怎么打起我们来了?”

    但此时不容他细想,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领军将领,铁刃西诺罗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反应,快速下令道:“立刻禀报大丞相这个消息,传令下去,后营停止拔营撤退,和前营从左右侧翼增援东营,命西营兵马向中营靠拢保护。”

    身边人迅速飞散四周传达命令,铁刃西诺罗则拔出弯刀纵马冲向乱纷纷的东营。

    ……

    三更时分,靠着天生的潜进的本领,爨崇道的七千蛮兵子啊黑夜的掩护下早就瞧瞧移动到吐蕃东营外的灌木丛中藏匿起来。当剑南军四千骑兵奔袭到距离两三里的地点,正从自己的斜后方朝吐蕃大营发动攻击的时候,爨崇道知道时机已到,于是立刻下达了攻击吐蕃东营的命令。

    七千蛮兵分在晨光中像一只只纵跃的野兽冲向吐蕃东营。东营的守军正在收拾帐篷打包,准备在后营撤退之后跟着撤离,但突然出现的蛮兵的攻击让他们措手不及。只一个照面,蛮兵的长弓和吹箭便放倒了数百吐蕃兵马。

    吐蕃东营驻扎有五千兵马,若按照正常的情形,东营负责整个大营的东侧安全。但东边的是南诏盟友的兵马,故而在防御上和警戒上都放松了许多。再加上大丞相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天蒙蒙亮时士兵们都开始准备拆除营帐打包,营地里乱七八糟的全是帐篷大车战马骆驼等物。在这种情形下遭受攻击,对吐蕃士兵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箭雨和毒吹箭攻击之后,南诏蛮兵像潮水般涌入了营地里,乱七八糟的物品像是人工制造的丛林一般,对南诏蛮兵而言毫无阻碍,但对吐蕃兵马而言,简直不知如何反击。于是乎在被斩杀数百人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开始组织反击。

    在铁刃西诺罗抵达之后,吐蕃兵马逐渐稳定下来,有了铁刃的指挥,立刻慌乱的情形缓和不少。虽然东营的兵力处于劣势,被南诏蛮兵打的不得不往后撤退,但在付出千余死伤之后,前营和后营的吐蕃兵马从两翼支援抵达。几乎在一瞬间,吐蕃大军便占据了优势,将南诏蛮兵围在东营之中。

    爨崇道也发现了情势有些不对劲,怎么吐蕃的兵马能够迅速增援了过来,难道唐军的骑兵攻击一点点作用也没有?然而接下来得到的消息让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喉咙。

    有人告诉他,唐军骑兵在后方两里处停止了冲锋,而是列阵观战,根本没有进攻的意思。一瞬间,爨崇道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四一三章 大战(续)

    距吐蕃大营数里之外的戈壁滩上,王源李宓刘德海等人策马而立,身后是一万多剑南步兵。看着敌营中喊杀震天烟尘滚滚的混乱局势,王源神色沉静,沉稳如山。

    “报!南诏兵马攻破吐蕃东营,双方正在厮杀。”

    “报!吐蕃前后营增援东营。”

    “报!南诏兵马为吐蕃大军围困,形势不明!”

    “报!……”

    探马如流水般将前方战况禀报于众人,王源每一次都是点头道:“知道了,再探再报。”

    “报!小将军柳钧请求立刻攻击。”柳钧派来请战的骑兵终于到来了。

    王源微笑道:“这小子沉不住气了,回去告诉你们柳小将军,要沉住气,时机未到。”

    骑兵回去传令,刘德海在旁道:“副帅,还不进攻么?趁着他们杀的难解难分,正是我们进攻的机会。”

    王源冷笑道:“爨崇道还没死,南诏兵马还没被歼灭,我们出兵作甚?南诏兵马有什么本事也该拿出来了。爨崇道应该不至于只有这么点手段。”

    李宓呵呵笑道:“副帅这是要把爨崇道的看家本领逼出来了。”

    王源道:“我是为以后着想,我听说南诏蛮兵战法诡异,善使邪法,此刻不看清楚他们的手段,以后如何同阁罗凤周旋?”

    李宓点头道:“原来副帅已经考虑到后面的事情了。”

    王源笑道:“走一步看两步,我不得不如此。再说,爨崇道不使出最后的手段,便不能对吐蕃军造成大量杀伤。那样的话,我们未必能胜了这场大战。莫忘了,我们只有一万多兵马而已,他们可是多了我们一倍有余啊。”

    ……

    吐蕃东营中,爨崇道的七千兵马已经剩下了不到五千人,在吐蕃大军的前后营兵马从侧翼包抄并围困住南诏兵马之后,战况急转直下。吐蕃的骑兵数量也不少,他们的战马虽然不多,但他们有吐蕃特有的骆驼骑兵这个兵种。那是一种高原特有的长毛驼,奔跑快捷,不惧坎坷,虽然速度比之战马慢些,但冲击力不亚于战马骑兵。此刻上千骆驼骑兵和数百马骑对南诏兵马展开了无情的冲锋和践踏,在弓箭手和吹箭手的强力阻击下,虽然数百骑倒毙于途中,但另外七八百骑兵还是冲进了南诏兵马阵型中。雪亮的弯刀起落,将南诏兵马的阵型搅的稀巴烂。

    外围吐蕃步兵趁机四面猛攻,转瞬之间,南诏蛮兵便又倒下上千人。七千兵马只剩下三千多了。

    爨崇道用蛮语大骂不休,眼珠子血红。嘴唇都发紫了。他明白上了王源的当了,唐军骑兵在数里外看热闹,摆明便是要等着自己被吐蕃人杀光。爨崇道心中对王源恨之入骨,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想办法活下来。只要自己活着,便可找王源算账,他身上有自己种下的蛊毒,自己的一切损失都要他来弥补,否则自己便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准备毒瘴攻击。”爨崇道终于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毒瘴攻击是南诏兵马的杀手锏,对付外敌最是有效,但也代价昂贵。

    深居山林之中的南诏蛮族对林间毒瘴司空见惯,毒瘴分为好多种,但它们都有共同的特点便是对人产生巨大的伤害。南诏蛮族生活在这片毒虫瘴气弥漫的山野之间,早就已经有防备毒瘴之法,他们找到了解除毒瘴的方法。一旦不受瘴气侵害,毒瘴反倒成了他们的一种特有的武器。

    在爨崇道终于下达毒瘴攻击的命令之后,所有的蛮兵立刻从怀中取出小纸包,将里边的药粉倒入口中混着口水咽下。紧接着他们从腰间取出一个个小小的结实的皮囊来放在地上,用手中的钢刀将皮囊割破。顿时,皮囊中冒出红色黄色白色绿色紫色黑色等各种各样颜色的烟雾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各色烟雾混杂在一起,让战场上空的空气变成了一个大染缸一般混沌不堪,怪异难言。身处烟雾之中的吐蕃兵马瞬间便赶到了不对劲,他们的眼睛开始有灼烧感,他们的口鼻开始无法呼吸,整个身子陷入一种麻木的状态中,但五脏内腑却如毒虫咬噬般的痛苦。这便是让人胆寒的南诏兵马的毒瘴攻击。

    一般情形下,他们不会用毒瘴攻击,因为代价太大。其一,毒瘴收集非常的难,要深入林间毒瘴,收集漂浮其中的粉末,最终才能有瘴粉。一小撮瘴粉可散发一大片瘴气,但收集既危险也费时费力。一般干这种事情的都是抓来的俘虏和老弱之人。

    另外,有时毒瘴攻击会伤及自身,而解决之道便是一种药物,事前服下可保不死。但是这种药物生在大雪山的悬崖之间,为挖掘这些药物回来研磨成粉,每年花费大量人力。且摔下悬崖死伤的人数不计其数。所以,毒瘴攻击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时时便可随意发动的。特别是南诏各部落之间,这种攻击有时候不但不能伤及对手,往往用过之后失去威慑力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爨崇道迟迟不用毒瘴攻击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代价巨大,也是因为这种毒瘴攻击在山林间极为有效,因为空气凝滞效用持久,但在这戈壁旷野之上的风势不小,用来攻击事倍功半极不划算。所以若不是眼见性命堪忧,爨崇道是绝不肯使用毒瘴的。

    果然,晨间风势虽然不大,但很快毒瘴便呈消散之势,被风吹着飘向南方并逐渐变得淡薄。即便如此,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里,笼罩在毒瘴中数千吐蕃兵马还是遭受重创,一个个口鼻流血,身子僵硬,状若鬼魅一般。

    唐军上下目睹了整个毒瘴攻击的过程,均大为震惊。此刻幸亏风吹向西南,若是南风的话,岂非波及大唐兵马。这般歹毒厉害的攻击手段,难怪南诏兵马有恃无恐。幸亏这种毒瘴有局限性,起码在开阔地带作用有限,否则南诏兵马怕是天下无人能敌了。

    “传令柳钧,准备进攻。爨崇道最后的手段都用处来了,他恐怕要借机逃走了,让柳钧冲锋,堵住他的退路,逼着他继续和吐蕃兵交战。”王源沉声下令。传令兵飞骑而去,不久后,柳钧的骑兵大队开始缓缓的移动,冲锋开始了。

    正如王源所预料的那样,利用毒瘴造成的片刻机会,爨崇道急切下令撤离战场。就像喷了墨汁之后的章鱼,那毒瘴便是他最后脱身的手段。然而,逃出数百步之后,爨崇道发现唐军骑兵正迎头对着自己撤退的方向发动冲锋。爨崇道怒骂连声,不得不掉头往南。那里是吐蕃的步兵,但爨崇道知道,此刻即便是和吐蕃步兵遭遇,也好过被这四千唐军骑兵践踏。

    吐蕃大军在遭受毒瘴攻击之后瞬间数千兵马失去了战斗力,当发现唐军骑兵冲锋而至的时候,倚祥叶乐和铁刃西诺罗都明白了一切,大家都被唐军给耍了,确切的说,是被王源耍了。

    到此时别无他法,唯一能做的便是全力应战。虽然背南诏兵马莫名其妙攻击损失了近三成兵马,但是还有近两万兵马在手,还有一战的资本。

    “把王源的脑袋给我割下来,我要把他的脑袋放在嶲州城城楼上三天三夜,然后挫骨扬灰。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倚祥叶乐怒吼道。

    铁刃西诺罗道:“现在大丞相不会说卑职愚蠢了吧,到底谁最愚蠢,大家心知肚明。”

    倚祥叶乐气的翻白眼,但此刻他能依靠的便是铁刃西诺罗,也只能装作听不见了。

    柳钧一马当先,身边数十匹健马上坐着的都是膀大腰圆的昆仑营的大黑奴们,有他们在身旁,柳钧有恃无恐。身后数千铁骑隆隆碾压过来,像是一道巨大的洪流,冲入吐蕃大营之中。后方里许处,嶲州万余步兵排成数十方阵,刀剑谣言,枪戟如林,呐喊着掩杀而至。

    太阳升起,照耀着荒芜的戈壁滩。山丘之东,一场三方混杂,四五万人的血腥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第四一四章 大战(续二)

    四千骑兵如刀锋般切入本已混乱不堪的战场,刚刚经历毒瘴攻击的吐蕃大军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便不得不再次投入战斗。

    吐蕃军中骑兵的数目其实也不少,总数当有六千之数。其中大多数是轻骑兵,被称作苏毗骑兵。剩下的都是被称作羊同骑兵的中型骑兵。轻骑兵的标准装备是皮甲加弯刀加弓箭,而中型骑兵的标配是铁制锁子甲加长矛加弯刀。从装备上便可看出,羊同骑兵其实在适合近战的冲锋兵种。而轻骑兵明显是不适合近战的骑兵,因为他们的装甲是皮具,且没有骑兵冲锋时最适合的武器长矛。所以轻骑兵被设定为可以依靠机动力远距离弓箭施射,不得已被近身后才用弯刀肉搏。

    本来,剑南四千骑兵没有那么容易便冲入敌阵之中,起码在冲入敌阵之前要受到吐蕃步兵弓箭手(桂东岱射手)和轻骑兵弓箭手大范围密集箭支的狙击,会付出相当的代价才会冲进敌阵。但却因为爨崇道的兵马率先偷袭成功,搅乱了整个吐蕃大军的布局,并且不得不在爨崇道手中损失了一千多骑兵和数千步兵。更糟糕的是,吐蕃郡在遭受毒瘴攻击后因为混乱而没能有效的组织起防止剑南军冲锋的弓箭防御体系,就这么轻易的让四千多剑南骑兵毫发无损的未受丝毫阻挡的冲入了大营,结果是相当致命的。

    剑南军骑兵虽然不是重骑兵,但身上穿的都是锁子甲和山文甲,最差的也是细鳞甲,这些盔甲都是大唐制式盔甲,而且他们都是铁质铠甲,肉搏中的防护作用比之皮甲好了不知多少倍。在武器上,剑南骑兵一半以上配备了长矛,这更是冲锋到敌军中最可怕的武器,所以从四千剑南骑兵冲入吐蕃大营的那一刻起,匆忙迎上前的吐蕃轻骑兵便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是装甲还是兵刃上,吐蕃轻骑兵都不是剑南军的对手。

    接战的一瞬间,长矛刺穿皮甲刺入血肉的声音便四下里响起。面对呼啸而来依靠巨大惯性刺来的长矛,吐蕃兵马无法睥睨其锋芒,只能用血肉硬生生的接受了这一次洗礼。接战盏茶时间,被四千剑南军斩杀上千。一时间惊马狂奔,惨叫连天,血流成河。

    一片惊惶之中,王源率领的一万一千步兵从北方掩杀而至。吐蕃大军一瞬间要应付来之东边的骑兵攻击,北边的剑南步兵攻击以及南边的南诏残兵的拼死突围攻击。三面受敌,顾此失彼,要不是兵马数量众多,几乎在瞬间便要崩盘。

    铁刃西诺罗眼睛你都在冒火,嗓子都快喊哑了,原西营六千兵马堵上东边的缺口,而中营的一万兵马便只能毫无花哨的同剑南步兵撞在一起。原东营和南音的残兵尚有四千余兵马,此刻堪堪堵住南诏兵马的猛攻。依靠人数的巨大优势,才堪堪将局面稳定。

    戈壁滩上喊杀声震耳欲聋,到处是刀剑交击之声,砂砾尘土飞扬,箭矢毫无规则的横飞乱射,无处不在战斗,无处不是危险之地,即便你不在与敌对阵,也无法预料道会不会有一只弓箭从莫名其妙的射中你的要害而毙命。在小山之南方圆数里的战场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厮杀的身影,每一刻都有数十人倒在血泊之中。地面上因为太多血液的浸染,接战最激烈的地方竟然连干燥的沙土都成鲜血搅拌的黏糊糊的泥潭,颜色鲜红,诡异之极。

    王源和公孙兰并肩在马背上冲杀,这两人所到之处几乎没有对手的阻挡,杀这些吐蕃的步兵对两人来说就是杀鸡用牛刀。在王源身先士卒的鼓舞下,李宓和众将领率领步兵步步推进,将吐蕃中营应战的防线一路摧毁。战事一直往南边纵深推进。然而,冲杀正酣的剑南步兵忽然遭遇了兜头浇来的数轮箭雨,瞬间死伤数百人,王源不得不下令停止推进,阵型后撤,脱离对方弓箭射程。

    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王源看到了前方的情形,这突如其来的几轮弓箭攻击是来自于吐蕃大营的核心区域。昨日自己进吐蕃大营时发现的上百座巨大的抛楼已经被推倒在地首尾相连,组成巨大的战壕防线。弓箭便是从这些抛楼后方射出来的。

    铁刃西诺罗不愧是带兵打仗经验丰富的将领,在前方混战的时候,他看出了己方的颓势,于是让亲卫兵马立刻在后方构筑了简易的防线,将最后的三千亲卫军弓箭手安置在此,当步兵溃逃的时候,他们开始对剑南步兵阵中发射弩箭,迫使对方不敢追击,成功的稳住了阵型。

    而南边的战场上,爨崇道也遇到了大麻烦。他们面对的是数量多于自己很多的四千多吐蕃兵马,毒瘴这个撒手锏也已经用掉了,除了硬碰硬根本没有其他投机取巧的办法。虽然爨崇道一直想赶紧杀出一条血路脱离战场,但他的三千多残兵在这种面对面的厮杀中根本没有任何的优势。身材矮小的蛮兵虽然灵活,但他们身上都谈不上有装甲的防护,很多人都袒露着半截身子。即使蹦来蹦去的甚是灵巧,但只要被吐蕃兵锋利的弯刀带到血肉,基本上便无再战之力。

    所以不久后,爨崇道发现自己的人愈来愈少,很快便阵亡上千。爨崇道不得不往北节节败退。随着这样的败退,蛮兵们被迫进入了剑南步兵同吐蕃步兵的肉搏战场。虽然这样更是危险,但爨崇道心里还有最后一个希望,所以他拼了命的往东北方向混乱的战场上狂奔。

    然而,当爨崇道退到山丘之东的战场上的时候,忽然发现这里的战事突然处在暂停的状态,而从北边黑压压撤回来的吐蕃兵马身后居然没有剑南军的身影。正疑惑间,从一排敌楼组成的屏障中射来黑压压的箭雨,可怜蛮兵毫无防护能力,被几轮箭雨射的抱头鼠窜。

    爨崇道一边留着眼泪怒骂,一边带着数百人往东逃,那里也是唯一一个他能逃向的方向了。虽然爨崇道知道那边是骑兵的交战之地,其实更加的危险,但爨崇道现在要找到剑南军,找到王源,那可能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推进受挫,战事胶着,王源也知道无法强行的进攻。对方阵型成型,强行攻击反而会受到重创,此刻需要的是有撕破对方防守阵型的手段。于是王源命李宓压住阵脚,自己和公孙兰策马飞驰向东,一边冲杀零星挡路的敌军士兵,一边朝东边混战的骑兵战场上驰去。

    盏茶之后,王源和公孙兰便来到了东边战场的边缘,一大队吐蕃兵马正从西边追着一大群面目全非的人飞奔过来。王源一眼便认出了跑在前面两条大长腿不离地,发辫飞扬的那人是谁。那正是两爨大鬼主爨崇道,他的身后稀稀拉拉的跟着几十人,正被后面追来的几十骑吐蕃骑兵一路砍杀。爨大鬼主却也无暇回头去看一眼兄弟的死活了。

    爨崇道拼了老命狂奔往东,平日里在丛林中锻炼出来的本事终于派上了用场,两条长腿快若奔马,连吐蕃的骆驼骑兵都追赶不上。猛抬头看见前方的尘土中有两匹马的影子,爨崇道第一反应便是拐弯避开,但是他忽然认出了这两人。

    “王源,你这天杀的狗东西,快来救我。”爨崇道大骂道。

    王源勒马站定,看着爨崇道拱手道:“原来是爨大鬼主,怎么?练跑步呢?”

    “快救我,天杀的,害得我这么惨,还敢说风凉话。”爨崇道大骂连声。

    “救什么?没人追你啊。鬼影子也没一个。”王源笑道。

    爨崇道回头瞧去,身后一片风沙茫茫,本来追在后面的骆驼骑兵不见了,跟在身后的十几名残兵也不见了,一切都不见了。

    爨崇道一屁股坐在砂砾上,大口喘着粗气,指着王源骂道:“你违背了我们的歃血之盟,你这个无耻小人。我的七千兵马都葬送在你这个小人之手了,你害得我好惨。我告诉你,我的所有损失你必须加倍弥补”

    王源摊手笑道:“爨大鬼主,谢谢你为我大军做了炮灰,我确实骗了你,也确实是我害的你如此,但那又如何?那是你自找的。”

    爨崇道咬牙冷笑道:“王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从今往后你都要听我的,最好祈祷我长命百岁。”

第四一五章 大战(续三)

    王源笑道:“我只喜欢女人,可不跟你同生共死,你要死自己去死,跟我可没关系。UU小说,www.uu234.com”

    爨崇道呵呵冷笑道:“你不想也不成,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身上早已被我下了蛊毒。下蛊者一旦身死,你身上的蛊毒便会发作,到时候将你五脏内腑都啃噬一空,让你死的很惨。你该庆幸刚才本人逃了性命,否则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给我下了蛊毒?”王源拍拍胸口道:“我好怕,吓死我了。”

    “无知小儿,你没尝过蛊毒滋味,不知生不如死的痛苦。叫你知道知道厉害。”爨崇道怒道。

    “我倒是想尝一尝滋味,请爨大鬼主成全。”王源笑的很让人讨厌。

    爨崇道冷笑道:“好,便成全你。”

    说罢爨崇道怀里掏出一只瓷瓶来拔出木塞往嘴里倒了些药粉咽下,狞笑道:“小子,准备求饶吧。”

    王源微笑看着他,但见爨崇道的脸上开始变色,青筋暴起,皮肤发红,脸上的肌肤下方有一只只小虫爬动的轨迹,速度很快,让人非常的恐怖。

    爨崇道痛苦的呻吟着,这是发动蛊毒的办法,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折磨身上的蛊母,才能发动对方身上的蛊毒。

    “你……你怎么一点都没反应?你不疼么?内腑没有虱子啃咬的感觉么?”见王源毫无反应,爨崇道面孔扭曲的道。

    王源哈哈笑道:“看来你的蛊毒失效了。”

    “怎么可能?”爨崇道大叫道,从瓷瓶中又倒了些药粉吞下肚子,他的血管暴的更高,皮肤下边的虫子爬动的更快,爨崇道也痛苦的大叫起来。

    “可怜的人,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问一下,你这么发动蛊毒,你自己身上这些蛊母会不会将你咬死?”

    爨崇道喘息着从怀里摸出一直绿色瓷瓶,吃力的拔着木塞子。王源点头道:“原来这是抑制它们的药物。可是我不想让你吃呢。”

    王源话音落下,公孙兰手指一弹,一颗石子集中爨崇道手中的绿瓷瓶,瓶子碎裂,里边绿色的药粉随风飘散。爨崇道惊惶大叫,双手在空中乱抓,但没捞到一点点的药粉。

    “爨大鬼主,你说我无耻,背信弃义,你何尝不是?你偷偷给我下蛊,意图控制我受你钳制,这难道便是对盟友的忠诚?再说了,你也太天真了,你爨氏毁了安定城,杀我大唐越嶲总督竹灵倩的账岂会一笔勾销。攻姚州杀云南太守张虔陀的事情也有你的份儿。听说你还掳走了城中上千百姓作为你的奴仆,这样的事岂会得到原谅?可笑你还异想天开,想从我这里得到承诺。害人反害己,你下蛊毒害我,今你死在蛊毒下也是天意,这是你咎由自取。再见了,大鬼主。”

    王源说罢拔转马头和公孙兰往东驰去,爨崇道哇哇大叫着朝他们去的方向追赶,但皮肤下的虫子爬行更快,爨崇道痛苦难当,双手抠着自己的皮肤用力撕扯。

    ‘噗嗤’一声响,他颈中一根血管被一只虫子撑的爆裂开来,一股黑血喷在空中,一只黑色怪虫怕了出来,抖抖翅膀摔落地上死去。

    噗嗤,噗嗤,噗嗤,一只又一只怪虫破体而出,爨崇道身上一处又一处黑血飙出,爨崇道手忙脚乱用已经肿胀的手指去堵住血洞,但无济于事。爨崇道发出恐惧的大叫声,摇摇晃晃朝着王源和公孙兰离去的方向狂奔数步然后仰天摔倒,身子扭曲如弓,死在漫天黄尘之中。

    ……

    东边战场上的战斗接近尾声,柳钧的四千骑兵将同等数量的吐蕃轻骑兵杀的落花流水。开始时还硬撑着对阵的吐蕃骑兵终于在伤亡过半后崩溃,这场战斗也成了一场追击战。剑南骑兵们呼啸来去,赶牛羊一般将吐蕃骑兵聚拢起来宰杀,一群群吐蕃骑兵四散奔逃,后面跟着追杀正酣的剑南骑兵。

    王源和公孙兰径自奔进战场之中,前方一群上百人的吐蕃败兵正发疯般的逃命,而身后跟着的一队剑南骑兵像是一列小火车般冲密集的吐蕃骑兵群中,一阵切瓜砍菜般干净利落的砍杀之后,上百吐蕃骑兵一个不剩全部被歼灭。

    王源认出来那群骑兵是什么人了,身穿特制铠甲铁塔般的昆仑营大黑奴们特别显眼,个个身上满是血迹,手中挥舞着的硕大的铜棍、狼牙棒、大砍刀、大铁锤等重型兵器上还沾着血肉,气势甚是摄人。他们的身后是一地的碎肉和肉糜。这群黑奴就是一群暴力的杀人机器,很难想象他们便是以温顺忠心著名的昆仑奴们。队伍中间是骑着白马手拿银枪威风凛凛的柳钧。

    “那是义父和公孙姑姑么?”柳钧发现了王源和公孙兰,举起银枪朝这边大叫。

    王源挥舞手臂奔过去,柳钧大笑着将银枪挂在马鞍上,欲下马行礼。王源忙摆手道:“战事之中,不用多礼。”

    柳钧兴奋笑道:“义父,我这先锋官如何?近五千吐蕃骑兵被我杀的片甲不留。我们的损失不到五百人,真的太过瘾了。”

    王源点头道:“没让我失望,但你该立刻整军冲入步兵阵中,那才是最好的选择,而非在这里追杀四散奔逃的敌军。”

    柳钧挠头道:“只是不想让他们逃走罢了,所以下令追杀了一会儿。义父怎来东边的,北面的战斗如何?“

    王源道:“遇到阻碍了,吐蕃军龟缩防守,搭建工事以弓弩拒我大军,我不忍兵力损失过大,所以暂时停止了进攻。我需要骑兵冲破他们的防线,所以才来找你。”

    柳钧拱手道:“我这便下令整军准备第二次冲锋。”

    王源点头道:“越快越好。”

    柳钧立即传令停止追杀逃兵,三千多骑兵迅速集结起来,往西推进两里之后,远远便看到了主战场上双方对峙的阵型。进入里许冲锋这距离之后,三千多骑开始缓缓加速,万蹄践踏,地动山摇,三千骑兵呈锥形之阵排山倒海冲向吐蕃的防线,转眼间便到了三百步之外。

    “嗡!”整齐划一的弓弦响声从敌军阵中响起,黑压压的羽箭像是漫天的飞蝗一般扑向剑南骑兵,马匹翻滚,砂砾横飞,尘土飞扬。上百骑兵被射中后落马,人和马在地上翻滚,在砂砾上犁出一道血的道路,然后被后面的骑兵踩成肉酱。

    “嗡,嗡。”第二轮,第三轮的弓箭也如漂瓢泼大雨般的落下,将充分的剑南骑兵清空了一大片。三轮箭雨带走了五六百骑兵的生命,但骑兵的使命便是一往无前,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损失。下一刻,他们已经撞上了横在地上的巨大抛楼的工事上。、

    “砰!”“砰!”巨大的撞击声中,骑兵连人带马和原木建造的抛楼车撞击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让骑兵连人带马都拍成了碎肉,也将沉重的抛楼撞击的移动了位置。

    抛楼是吐蕃大军的重型攻城武器,其实便是原木建造的巨大投石机,每一座的重量都很惊人,那是几十根重达数百斤的原木组成的怪物,所以骑兵冲击的力量尚无法将其冲开缺口。

    上百骑兵便是以一种自杀式撞墙的姿势撞击着这些巨大的抛楼,但效果甚微。但他们有无法跨越,无法停止冲锋,只能明知无法冲破但却还是撞上去。

    王源和公孙兰在队伍的第一线冲锋,公孙兰的枣红马是匹普通的马匹,速度完全跟不上王源的乌骓马。冲锋到中途,乌骓马因为王源刻意控制速度而焦躁不安,见此情形,见此情形,公孙兰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马儿和王源同乘坐一骑。这样一来,公孙兰反倒可以将身上的披风在上空舞动,将所有射向两人的箭支打落,王源也得以专心驾驭马儿冲锋。

    乌骓马是第一个冲到吐蕃工事前的,但面对七尺高的原木屏障,别的骑兵只能硬撞上去,但乌骓马却不用王源提缰,数尺之外纵跃而起,向一道黑色的闪电跃进工事内,冲入敌军从中。落地的一瞬间,公孙兰便已经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想一只飞鸟扑上扑下展开了杀戮。王源和她的配合也已经早有默契,公孙兰在上,王源在下,公孙兰落下是王源和乌骓马必在她下方给她借力,配合完美无缺。

    两人杀戮的通道便是沿着工事内侧的一条路径,这是为了清除手拿长矛往外乱捅的吐蕃士兵的干扰,同时可以让冲锋而来的兵马有机会拆除工事。

    昆仑营的大块头们冲到了后方工事之外,他们的兵刃正是最佳的拆除工具,铜棍铁锤大砍刀狼牙棒什么的一顿乱砸,‘喀拉拉’木料散落之声不绝于耳。很快七八处通道被砸开,骑兵们蜂拥而去,开始在密集的吐蕃士兵中肆虐。

    北边,李宓率领下,八千多步兵呐喊着冲杀过来,后方刘德海带着一千八百名募集的新兵也终于忍不住跟在后面冲杀过来。狭小的区域内瞬间聚集了两万多兵马,像是一锅炭火上烧开的肉糜汤,开始翻滚,挤压,沸腾。

第四一六章 大战(终)

    战斗的进程出乎意料的快速,在防线被突破不久,生猛的唐军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虽然兵马人数是相当甚至是小劣的,但是唐军士兵却像是占尽了优势一般猛冲猛打悍不畏死。半个时辰后,发现己方已呈颓败之势的铁刃西诺罗不得不向倚祥叶乐建议立刻往南撤退。

    倚祥叶乐也知道事不可为了,眼前的战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旦被剑南军堵住了往南撤退的通道,那便要死在这里了。于是倚祥叶乐和铁刃西诺罗上马在千余亲卫骑兵的拼死护卫下往南逃离的战场,留下了尚在苦苦挣扎的七八千吐蕃兵马无暇顾及了。

    主帅一跑,本就已经不敌剑南军的吐蕃兵马顿作鸟兽散,但在柳钧率领的两千骑兵的追击下,他们根本跑不了。王源也不是嗜杀之人,下达了能抓活的绝不杀人的命令,一个时辰后,七千多吐蕃残兵丢下兵刃当了俘虏。即便如此,三万吐蕃大军还是死伤近两万人。

    战事结束,剑南军上下将领自己都有些犯迷糊,不知道这场胜利为何竟然来的如此的快速。前几日还是敌兵大军压境黑云压城城欲摧,转眼间便阴霾散去天地澄清了。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此战意义重大,这是一场扭转形势之战,不但一扫之前剑南军大败的阴霾,而且给予浑水摸鱼的吐蕃国一次重创。全吐蕃的兵马总数只有十几万,此战一下子损失了三万,这个打击对吐蕃上下来说简直是痛彻心扉。这就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更重要的战略意义在于,此战将西线之敌一网打尽,打通了通向姚州的通道,下一步便可剑指姚州。而一旦收复了姚州,那么在曲州之南的阁罗凤的大军便会遭受到腹背之敌,所以,阁罗凤要是聪明的话便会立刻从曲州退兵,这也间接的解除了曲州的危机。

    王源在剑南军眼中几乎便成了一个神一般的人物。换帅如换刀,在鲜于仲通的带领下,近八万剑南兵马于南诏对敌反被埋伏,被歼灭近半,从而引发了嶲州和曲州的两线危机。而王副帅领军数日便分别在曲州和嶲州两线取得大捷。两者相比,不啻云泥之别。

    而且,嶲州此战的计谋让人眼花缭乱,谁也没想到,原本是面临南诏和吐蕃大军近四万人的联军攻击,不知为何王副帅在一日之内便将之变为南诏和吐蕃互殴,而剑南军坐收渔翁之利。这简直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一点。

    还有一点也让人很难理解,那便是即便在爨崇道的兵马和吐蕃大军火拼之后,其实对吐蕃兵马造成的损失并非是决定性的。因为当剑南兵马发动对吐蕃大军的攻击的时候,其实剑南军的人数是占据绝对劣势的。那时候唐军总兵力不过一万七千人,而吐蕃大军尚余两万四千人。这是主动的以少攻多,硬碰硬的取得了这场大战的绝对胜利,这才是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

    想想之前,近八万大军在泸水被伏之后,面对只有五万兵马的阁罗凤的大军的进攻却败如山倒。同样是参与那场大战的兵马,怎么会前后的表现如此不一。而且从装备战力上来说,吐蕃大军超过南诏兵马许多,但结果却一个是以多对少败如潮水,一个是以少攻多势如破竹,很是让人觉得惊奇和疑惑。

    针对这个疑问,当晚嶲州城中热闹的庆功宴上,王源微醺之际抛出了一个让众人大跌眼镜的论调。

    “诸位想知道我为何敢于以少于对手的兵力正面与敌对抗么?那可不是我的功劳,我不否认有其他的原因。但在我看来主因只有一个,我称之为对吐蕃作战的心理优势,这才是我认为能够以少胜多的主要原因。”

    “心理……优势?”众将很是愕然也觉得新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优势。

    “何为心理……优势?老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优势呢。老朽也熟读兵书,倒也没听到什么心理优势,只知道所谓优势便是天时地利人和,便是兵力、训练、装备、谋略上的优势,只知道仁者无敌……”李宓大着舌头哈哈笑道。

    “我说了,那些方面的原因肯定是有的,起码我大唐兵马的装备武器便比吐蕃人好了不少。但一个懦弱的人即便膀大腰圆身上带着锋利的兵刃,面对对手却不敢拔刀死战,那也是枉然。对手强大,但你若知道他的强大只是外强中干,根本不堪一击,即便他武装到牙齿,你只手握柴刀一柄,也不会畏惧于他。”

    “有意思,王副帅可否详细解释解释。”李宓点头道。

    “是这样的,那吐蕃国这么多年来和我大唐之间战事不断,虽然没有什么很大的战役,但小战事几乎每日发生。这百余年来,恐怕从未停止过。不过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大唐取得胜利。特别是安西之地,高仙芝大帅和吐蕃之间的战斗更是百战百胜,打的吐蕃上下闻风丧胆。面临这种经常性的失败,吐蕃军中会患上了一种心理恐惧症。虽然他们嘴上不承认,平日里一个个牛皮哄哄,说到大唐时都是一副轻蔑不屑的口气,但其实吐蕃上下内心深处的自卑感早已扎根。”

    “……好像说的挺有道理的。”李宓皱眉道。

    王源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换做我大唐兵马,面对一个长期的手下败将,从内心深处有一种丝毫不惧怕他们的心理。反应在战斗中便是自信和勇猛。即便他们身材比我大唐士兵高大,看上去也比我们大唐士兵强壮,但我们已经摸清了他们几斤几两,知道他们不堪一击,这便是长期与之交战并战而胜之得到的结论。为何我唐军一旦和吐蕃人交战,便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悍勇无畏?那是我大唐兵马心中有战胜他们的强大信心。一个是内心中畏惧我大唐兵马,一个是内心中对吐蕃人毫不畏惧,此消彼长之下,便是一种看不到却无形存在的优势,这便是我所言的心理上的优势了。”

    众人默然半晌,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王源所言的这种心理上的优势看似摸不著看不见玄之又玄,但众人扪心自问确实发现对于吐蕃人好像确实有一种作战上的优越感。

    “精辟啊,细想想此言不虚,我大唐将士面对吐蕃兵马好像确实比平时勇武些。王副帅能想到这一层,当真是我等难以企及之处。老朽佩服,我等敬副帅一杯。”李宓举杯道。

    众人纷纷举杯,王源陪着喝下一杯酒笑道:“而对南诏兵马,因为交手不多,所以对他们不了解。再加上他们作战手段歹毒邪恶,又很神秘,故而与之交战心中无底。无底气便无信心,当泸水之战遭遇他们的伏击,又受其毒瘴下蛊等歹毒的手段攻击,对他们便生出些恐惧之感。一旦恐惧对手,兵力再多也没用,便只能吞下失败的苦果了。”

    “王副帅所言甚是,确然如此,和蛮兵交手总是担心他们用什么歹毒不可知的手段来,所以颇为顾忌,越是顾忌便越是无法施展,想想真是怄火的很。”一名参与过泸水之战和其后数场小战斗的将领大声道。

    王源笑道:“此战之后面临的便是同阁罗凤的交手,想必诸位心里都没什么底气吧。但其实我告诉你们,他们的那些手段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特别是毒瘴攻击,数日内我便可找到破解之法,到时候咱们便根本不用担心他们的邪法了。”

    众人大喜道:“王副帅有破解之法了?这可太好了,最怕的便是毒瘴攻击。今日战场上南诏兵马也用了,可怕之极,瞬间便数千吐蕃士兵失去战斗力,当真邪门的紧。”

    王源笑道:“不知者畏之,知其底细便没什么可怕的了。诸位将军不必担心此事,今夜诸位便只管开怀畅饮庆祝胜利,明日起整军休整等待。今夜我便同李宓将军拟奏捷报为参战有功人员请功,其余的事情先搁在一边了。”

    众将欢声雷动,接下来觥筹交错酒水不停,直喝的昏天黑地,尽情享受今日的大胜。

第四一七章 扩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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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嶲州之战的大胜的消息迅速扩散。在此之前,随便问一名大唐吐蕃或者南诏国的官员将领,他们都绝不会预测到这个结果。剑南军在只有两万不到的兵力的情形下,面对城外近四万的吐蕃和南诏联军,却将他们尽数歼灭,这不啻于一道惊雷炸响,让人们对这个新任剑南节度副使刮目相看。

    上任一个月,连续两次大胜,若说曲州之胜后还有人怀疑王源是运气好,那么嶲州之战后,便在无人敢说走运这种话了。剑南军王副帅之名已经威震四方。

    两日后,曲州宋建功命人前来禀报,因为嶲州之战的全面胜利,阁罗凤得到消息后果然立刻从曲州南乌蒙山中撤军,带着他的三万多兵马退往姚州。宋建功询问是否要出击拖住阁罗凤的大军。

    王源给他的回答是,不要管阁罗凤,让他退回姚州。理由很简单,王源不想宋建功因为出击而中了阁罗凤的埋伏。曲州之南姚州左近崇山峻岭连绵,密林深谷纵横,在这样的地形与阁罗凤交战无异于自取其辱。王源嘴上不说,但对阁罗凤手下的兵马极为重视,特别是在见识到了爨崇道那日施放的毒瘴攻击的手段之后。王源绝不肯在没准备好克制手段之前便轻易的与之在密林之中交战。

    故而,嶲州之战后的第三日,王源除了派柳钧率三千兵马占领嶲州南六十里外的会川城作为前哨之外,便再无动作,而是命刘德海抓紧时间招募新兵补充兵员。嶲州之战其实唐军损失也不小,兵马死伤逾八千之众,几乎丧失了一半的兵力。若不能补充兵员后面的仗也不用继续打了。

    正月十二,嶲州之战后的第七天傍晚,得到消息的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十几名剑南道官员从成都赶到嶲州为王源进行迟来的庆功。得到消息在北城门口迎接的王源还收获了一个意外的惊喜,李欣儿和青云儿紫云儿竟然跟随鲜于仲通的队伍一同赶到了嶲州。

    见到王源的那一刻,王源甚至没来的及和鲜于仲通打招呼,便被李欣儿从马上飞扑而下,当着众人的面搂住了脖子,这让王源非常的尴尬。众官员可咳嗽着扭头他顾,不愿见到这样离谱的场景。

    “不好意思啊,鲜于大帅,我家夫人比较……比较奔放。见笑见笑了。”王源挣脱了李欣儿的手臂,这才得以同鲜于仲通见礼。

    鲜于仲通呵呵笑道:“不奇怪不奇怪,小别胜新婚,人之常情。贤夫人性子直爽可爱,对王副帅挂念牵绊,实乃王副帅之福,羡煞旁人啊。”

    鲜于仲通其实想说的是另外几句话:你可知道你这位夫人多么霸道么?得到嶲州大捷的消息后便跑来找我,说什么也要我准许她来嶲州探望,还要我在你王源面前亲口承诺说此举不违军中规制,让你不能赶他走。我被你这位夫人可真的弄得头大,这才没办法带她一起来了。

    王源将鲜于仲通迎接进城,在都督府衙门开宴席为其接风,宴席上鲜于仲通大大夸赞道贺了一番后道:“王兄弟,不瞒你说,兄弟赴任之前本帅对你是有所怀疑的,但王兄弟一出手便雷霆万钧,迅速扭转颓败之局,本人佩服之至。捷报我已经署名送往长安,左相得知这个消息恐怕高兴的要睡不著了。此次前来,一来道贺此次大捷,二来问问王兄弟下一步有何方略。毕竟夺取姚州才是左相最希望看到的。姚州收复之后下一步便可进军南诏国境,那才是此战的最终目的。”

    王源笑道:“鲜于大帅的心情我很了解,毕竟所有人都认为姚州不收复,我们便不算是扭转了局势。我只能说,姚州其实唾手可得,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请鲜于大帅放心,写给左相的信中大可尽管放言,不用支支吾吾让左相寝食难安。”

    鲜于仲通脸色一红,内心的小秘密被王源一语击穿,杨国忠每次来信都询问姚州之事,自己正是急着要给杨国忠一个肯定的答复,这才决定亲自来询问王源。本来鲜于仲通接到捷报后只打算写封信勉励一番的,但听说王源按兵不动让人阁罗凤将大量兵马盘踞在姚州,这才不得不赶来问问。时间紧迫,光是抱住嶲州和曲州可不算是讨伐南诏的胜利。

    “你这么说我便可以放心了,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告知于我,本帅是你的后勤官,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想办法的。”鲜于仲通呵呵笑道。

    王源微笑道:“大帅这话问到我心坎里了,我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军拿下姚州,其实是在作准备。只要我准备妥当,便会挥军直捣姚州了。”

    “但不知在作哪方面的准备?”

    王源道:“一个是兵员的补充,我正在招募新兵,补充战后的损耗兵马。没有兵力一切都是免谈。我手头加上曲州的兵马不足三万,用以攻打姚州甚是吃力,所以我必须要加快招募兵马的速度。今日大帅既然提及此事,我想请大帅帮我个忙,未知可否?”

    鲜于仲通道:“怎么帮?”

    王源道:“你能准许我在剑南道全境募集兵员么?嶲州太小,募集三千人之后便再无人力了。我总不能拉着全部青壮去打仗,那岂非老弱妇孺都要饿死了,总要留青壮耕种做工养活家人的。”

    鲜于仲通道:“你这是打算募多少兵?居然要全境州府都要募兵么?”

    王源道:“鲜于大帅,您不是跟我装糊涂吧,你以为募个一两万的兵马能管用么?要知道我们才歼灭了三万吐蕃大军,这算是彻底得罪吐蕃了,不用说,他们一定会派大军前来报复,到那时你以为凭着我们手头的这几万兵马能成么?我现在募兵是为了随时准备同吐蕃开战,难不成明知吐蕃大军要来,我们却什么都不做么?”

    鲜于仲通挠头道:“这倒是个难题,本帅没考虑到这一点。若是吐蕃大军卷土重来,确实是个大麻烦。那么你打算募兵多少?”

    王源道:“怎么也得七八万人吧。没这么多兵力根本不够用啊。”

    鲜于仲通愕然道:“七八万?你开玩笑么?你这次募兵数千都是违规之举了,募七八万兵,左相会发疯的,他如何替你隐瞒。”

    王源道:“七八万多了的话,起码也得四五万,这是底线了。”

    鲜于仲通咂嘴道:“你说的轻松,四五万兵便是四五万套盔甲兵刃粮饷,这些东西从哪儿来?左相是说过要什么给什么,要多少给多少,但也没你这么狮子大张口的,你当是三瓜两枣伸手就有么?”

    王源摊手道:“鲜于大帅,事情不难我找你商量作甚?兵器盔甲我这次缴获了不少,你再想办法跟左相要个万余套便可。至于粮饷什么的,自然不能跟朝廷要,那岂不是让人抓把柄。咱们剑南军的兵员额度可以申请增加五千一万的,那便解决了一部分。,剩下的鲜于大帅在剑南道内部想想办法,总有解决的办法的,五万士兵,一个月不过六万贯,一年也不过七八十万贯而已。鲜于大帅还在乎这点钱?再说这兵马还不是在剑南道中,还不是替咱们自己壮声势么?”

    鲜于仲通想了半天皱眉道:“没法子,先按你说的办吧,但这事儿不会长久。我看能否跟左相商量个法子,让朝廷主动给剑南增加兵额,那便一了百了了。”

    王源笑道:“法子现成的啊,就说吐蕃大军趁浑水摸鱼,剑南军急需扩充对抗吐蕃兵马,朝廷岂会不同意?但要在平了南诏之后方可提起,否则李林甫之流会找麻烦。”

    鲜于仲通点头道:“罢了,你说的对,募兵之事我答应了,只能募集四万,多了负担不起。就这我还要动用地方财税,还不知怎么拆东墙补西墙呢。”

    王源拱手笑道:“鲜于大帅一定会有法子,有您的大力支持,我只管打胜仗便是了。”

    鲜于仲通道:“丑话我说在头里,局面必须要扭转,南诏必须要平复,另外我告诉你,平息南诏之后,左相要调我赴任京兆尹之职,剑南道的烂摊子还是你自己收拾,你可要想好了,不要到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王源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鲜于仲通肃容道:“你不是还有一件事么?若是跟第一件这么难,你也不必说了,我办不了。”

    王源笑道:“第二件事好办,也花不了多少钱,只需要鲜于大帅帮我运些物资来,另外召集些匠人来帮我办一件事便可。”

    “什么事?快说。”

    “莫急,请大帅跟我来,我给你看一件东西。”王源起身笑道。

第四一八章 防毒

    众官员簇拥卓鲜于仲通和王源出了大厅,在王源的带领下步入堂后的中庭。庭院角落里有几间屋子,王源引着众人来到屋子门口,里边顿时传来狗吠之声各种奇怪的嘈杂之声。

    “这是?”鲜于仲通疑惑道。

    王源微笑道:“大帅莫急,进去便知。来人,掌灯。”

    数名仆役忙点起烛台来,屋子里顿时大放光明。王源带着众人进了屋子,但见屋子里靠墙摆着数十只木笼子,这些笼子里关着几条狗,还有七八只猴子。几十名官员进屋,笼子里的小狗和猴子都蹦跳叫嚷,嘈杂不堪。笼子里狗屎猴粪很多,气味中人欲呕。

    “王兄弟,没想到你还喜欢养这些玩意儿散心,可是这都是些土狗野猴不通灵性,瞧瞧这里脏臭的,这还有何把玩趣味?早知你喜好这些,本帅便可给你弄些新奇之物豢养了。比如小巧可爱身长仅数寸可栖身笔筒的墨猴,比如血统高贵的狮子犬,本帅替你弄到手也不是难事。”鲜于仲通捂住鼻子皱眉道。

    众官员也颇有同感,这位副帅的品味未免太奇怪了些,这些狗都是些脏兮兮的街头土狗,猴儿也是些毛慈慈的野猴儿,根本没有任何把玩的价值。宰了吃肉也没什么肉,但不知为何要养在这里。

    李宓等嶲州官员也甚是纳闷,这几日王副帅每天都花很多时间躲在这几间屋子里,命人搜罗野猴野狗运进来,也不说在干什么,也不让人靠近这里,不知道到底是在做什么。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人纳闷,这里这么恶臭难闻,也不知王副帅是犯了哪门子邪气。

    “大帅,我可不是豢养着这些玩意儿把玩的,我也没有养什么墨猴鹰犬的嗜好,这些野狗野猴儿是我用来测试一件事情的。正好今日大帅到来,也让大帅和诸位官员亲眼见识见识这件事儿。”

    众人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只疑惑的看着王源,王源低声吩咐几句,仆役片刻后从西边厢房内用托盘托了十几只奇怪的皮囊过来。

    “大帅可知道这是什么吗?”

    鲜于仲通和十几名官员疑惑的凑上前来观瞧,有人还想用手去触摸,王源笑道道:“这位兄弟可要小心啊,这是南诏人施放毒瘴的毒囊,弄破了会毒死人的。”

    众人闻言炸了锅般的四散逃开,状极狼狈。鲜于仲通第一反应是往屋外逃,但见王源不动,倒也觉得不能显得太过分害怕,于是一脚踩在屋外一脚站在屋里,面色发白叫道:“王兄弟,你这是做什么?拿这些毒囊来作甚?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是啊,这玩笑开大了吧。”十几名随同鲜于仲通前来的成都官员纷纷表示不满。

    王源呵呵笑道:“大帅,诸位,稍安勿躁。这是打扫战场时从死去的蛮兵身上搜出来的未加释放的毒囊,我命人收集了起来。那日战场之上我们都亲眼见识了这些毒瘴的威力,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钻研防此毒瘴攻击的办法,今日便请各位瞧瞧我想出来的法子。”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王副帅收集这些毒囊是要作钻研之用,是要找出破解之法,这倒是能说的通了。

    “你早说啊,吓了大伙儿一跳。”鲜于仲通埋怨道,抬脚走近,指着毒囊道:“你如何破解?”

    王源一笑,指挥两名仆役从笼子里捉了两只乱蹦乱跳的猴子出来,命人打开西边严丝合缝的厢房木门,将两只猴子扔进屋子里。

    “这是?”鲜于仲通眨眼疑惑问道。

    王源不答,右手戴上皮手套,抓起几只毒囊来到厢房门口,猛地将毒囊砸进厢房内,同时迅速的关上厢房的木门。几名仆役迅速用棉被将木门边上的微笑缝隙塞得严严实实。

    众人再次骇然四散,这一回鲜于仲通直接逃出了屋外,也不顾形象了。

    “胡闹,你这是要毒死大伙儿么?”鲜于仲通在屋外对站在屋子里的大叫。

    王源摆手道:“大帅,西厢房经过改造,门窗封闭的严严实实,屋顶也全部用木板加皮革封的严严实实,毒气不会泄露出来的,大可放心便是。我不过是给没见过这种毒瘴的人演示演示这毒气的厉害之处罢了。”

    “这太过危险,倒也不用演示啦。”鲜于仲通皱眉道。

    王源微笑不答,但听西厢房中的猴子滋滋乱叫,动静不小,片刻之后便无声无息。王源命人掀开特制的屋顶天窗,一股烟雾从屋顶升腾而出,今夜夜风很大,毒烟很快被吹散,不久后西厢房内的毒烟排的干干净净。

    鲜于仲通这才松了口气,两名仆役进房将两只已经死了的猴子拎了出来,众人围上去观看,但见猴子气孔冒血,眼珠凸出,死的甚惨。

    “这是蛮兵们的毒囊中最厉害的一种毒瘴,我特意选了这种吸入会立刻致死的的毒瘴进行试验。其余的有闻了全身麻木的,有的闻了头疼欲裂的,那些也都不用试验了。若能有办法抵挡住这最厉害的毒瘴,其余的也不在话下了。”王源笑道。

    鲜于仲通愁眉道:“这两只猴子死的不能再死了,你说的可以抵挡毒瘴的办法在哪里?”

    王源笑道:“莫急,一步步来。再来第二步。来人,把为猴子准备的那物取来。”

    仆役们迅速从东厢房中取出几只怪模怪样像是面罩一样的物事来。两只猴子再次被从笼子里抓了出来,王源亲自给两只猴子将那面罩戴上,在让仆役将两只猴子的手脚都捆住,以免它们抓掉面具。猴子丢进特制的西厢房内之后,王源又抓起了毒囊。有了前面的经历,这一回鲜于仲通和众官员不再慌张,看着王源将毒囊丢进厢房内,封闭上木门。

    “王兄弟,你是说,这面具能抵挡毒瘴之气么?”鲜于仲通皱眉问道。

    王源笑道:“一会儿便知,成与不成用事实说话。”

    鲜于仲通摇头道:“怕是够呛,毒瘴用湿布蒙住口鼻的办法士兵们也试过,但一样中毒,恐是无效。”

    王源微笑不语,众人静静等了一会儿,屋里无声无息,听不到里边猴子的任何动静,众人窃窃私语都认为那两只猴子也肯定死了。

    时间差不多了,王源再次命人打开屋顶的翻板排出毒气,待毒气排尽了,两只被五花大绑的猴子被拖了出来,众人围上来看时,见两只猴子双眼叽里咕噜的滚动,一副恐惧的样子,但显然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解了面具之后给两只猴子松了绑,两只猴子刺溜一声沿着树干蹿上树梢,身子轻盈的逃的无影无踪。

    鲜于仲通大笑抚掌道:“哈哈哈,好,没想到这玩意儿还真是管用,王副帅心思巧妙,居然真的能找到防毒瘴的办法,这可真是了不起。这玩意儿是怎么能管用的?跟本帅说说。”

    众官员也是喜笑颜开,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王源微笑道:“如何能防毒的事情稍后再跟大帅详细禀报,这实验还有第三步呢,猴儿无碍,未必人便无碍,所以还要用人试过方能放心。鲜于大帅,你我是剑南军正副帅,我觉得你我该亲身为将士们测试此物是否于人有效。若能成功,将士们也会对这面罩的防毒功效更为信服。”

    鲜于仲通愕然道:“你要我去试?”

    王源笑道:“卑职也陪着你一起。”

    鲜于仲通咽着吐沫骇然道:“这……这不太妥当吧,万一……”

    王源道:“刚才您不是亲眼见到了,猴子安然无恙,猴儿类人,它们没事,我们应该也没事。而且大帅若是能和我一起测试这面具功用,对将士们也是一种鼓舞。当然,我也不强求,大帅若是真觉得害怕,那便算了吧。”

    鲜于仲通想表现的英雄气概些,但看着面前脚下两只气孔冒血的猴子的死状,实在鼓不起勇气来。怔怔的不敢说话。

    王源哈哈笑道:“跟大帅开个玩笑,大帅金贵之身,如何能去涉险?卑职亲自去试便是。不过大帅,卑职若是被毒死了,你可要替我申请一大笔抚恤,让我的妻妾家人能过的好好的。”

    鲜于仲通道:“王兄弟为何亲自测试,叫个其他人去测试一番便是。”

    王源笑道:“这玩意是我想出来的办法,若是害死了他人岂非我的过错,我岂能让他人代我冒险。再说我是领军主帅,危险的事情本就要身先士卒,否则如何服众?如何让将士用命?”

    鲜于仲通听出王源的弦外之音,但事关生死,他可不会去接这个茬儿,只装作听不懂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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