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五章 烂局
王源不知说什么才好,杨国忠确实处在最艰难的时候,讨伐南诏国失败,杨国忠的左相位置必然不保。UU小说,www.uu234.com难怪他对安禄山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自身都难保的情形下,如何还想着去扳倒别人。
这件事王源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替杨国忠去解这眼前之危。
“左相您不要太担心,咱们好好的商量一个万全之策,王侍郎也回来了,您不是说王侍郎最有办法么?”章仇兼琼低声道。
“商量个屁!”杨国忠怒道:“我悔不该听了你的馊主意,事情闹得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章仇兼琼面色尴尬以手掩口咳嗽掩饰。杨国忠怒气勃发,指着一旁战战兢兢的鲜于仲通大骂道:“你还还好意思跑回京城来求我再增兵剑南,我前前后后给你增了多少兵马?剑南节度所辖兵马原本是多少?三万一千人而已,你带去伐南诏的兵马多少?七万八千多,本相给你增了一倍多的兵马,你却一败再败。南诏国多少兵马?加起来五万兵马都不到。以近八万对五万,你却能败得这么彻底,就算我随便找个人去统兵打仗,也绝不像你这般无能。”
鲜于仲通面如紫肝一般,羞愧无地,半句也不敢申辩。此人原本是益州富商,举荐了杨国忠给时任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杨国忠到长安后,他有资助了大笔钱财给杨国忠上下打点,杨家三姐妹收了杨国忠的大笔贿赂,这才为他在玄宗面前说话,才有了如今的杨国忠。否则,杨家三姐妹如何会把这个破落的远房堂兄当做一回事?
杨国忠倒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感恩于鲜于仲通在自己落魄时的举荐和资助,自己一路升官的同时也一路提拔鲜于仲通,终于将他安在剑南节度使的位置上。可没想到,自己的一切源于此人,却毁于此人之手,真是有苦难言,苦笑不得。
王源听出端倪来,低声问道:“左相,听你的话意,讨伐南诏国的战事还未结束?”
杨国忠气呼呼道:“我倒是想宣布结束,陛下问过机会,李林甫也问过好几回。可是我拿什么禀报?说此战大败?没摸到大和城,反而被人家阁罗凤带着几万叫花子兵夺了姚州安宁两镇?我现在是进退两难。若再增兵剑南,朝中必知战事受挫,若不增兵,烂摊子没法收拾。我这个左相位置怕是过不了这个年了。”
王源皱眉道:“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讨伐南诏国的战事并未结束,朝廷也不知道失利之事?”
杨国忠道:“我递上去的都是捷报,岂敢提及失利之事?但是纸包不住火,你适才不是说,远在云州的李光弼都知道战败的消息了么?他都知道,想必长安城中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了。只是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说出来罢了。”
王源沉思片刻轻声道:“事情看来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虽然讨伐南诏之战目前失利,但只要战事没结束,便不能称之为失败。虽然有失利的传言,但是战事没有结束,没人会盖棺定论。李光弼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胡乱跳出来找左相的麻烦。莫忘了王忠嗣是谁的人,最想让左相下台的是李林甫而非太子,李光弼和王忠嗣就算从某种途径知道战事的消息,也不会给李林甫做嫁衣裳。我现在才明白,李光弼之所以装作无意的告诉我这件事,便是想通过我提醒左相,他们有左相的把柄罢了,莫把他们当傻子。”
“有道理!”杨国忠睁大眼睛点头道:“难怪王忠嗣今日午后拜见我的时候跟我提及许多不合理的要求,他要我从兵部拨付额外的兵备物资,还希望我不要反对将他的一些在军中的提拔任命等等。我当时觉得很奇怪。王忠嗣一般不会提出这些要求,这个人给我的印象是很守规矩,也不太愿意跟兵部吵闹这些东西的,是个温和的人。”
王源道:“你拒绝他了?”
“没有,我只是说要商议商议。”
王源道:“满足他便是,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都满足他。现在不可得罪他们。”
杨国忠点头道:“本相现在知道他这么做的缘由,自然不会去得罪他。但是我担心的是,李林甫王鉷他们恐怕也知道此事,若是李林甫知道战事失利,却为何引而不发呢?”
王源道:“边镇节度都知道了,怎能奢望李林甫他们一无所知。但他们的目的是要让左相下台的,可不会像王忠嗣他们用些小恩小惠便可堵住嘴巴。所以,战事不结束,他们绝不会跳出来弹劾左相,他们只会严密关注战事的发展。一旦觉得战事不可逆转,整个讨伐之战已经成了定局,他们便不会再容左相的隐瞒战事消息,会将此事上奏陛下。到时候左相也不得不承认讨伐南诏国已经失败,而且还有隐瞒不报欺骗陛下之罪,左相麻烦就大了。”
杨国忠叹道:“你这么一说,我便豁然开朗了。但现在这个烂摊子该怎么办?我却毫无头绪。”
王源想了想道:“当务之急是赶紧让战事有所转机,我不知具体战事如何。”
杨国忠对鲜于仲通道:“还不说一说战事情形?”
鲜于仲通忙道:“是,是。这个……姚州和安宁失手之后,阁罗凤曾派使者来见我求和,说只要我罢兵的话,便将姚州和安宁交还给我大唐重置。我没有应允,率大军直取安宁姚州,却不料在泸水遭伏兵,这才大败。不得已率兵退守曲州一带。”
王源打断他的话皱眉道:“阁罗凤交还姚州和安宁?你为何没有应允?这可真是叫人奇怪。”
鲜于仲通看了杨国忠一眼,杨国忠咂嘴道:“是我不准的,阁罗凤的意图是献城求和,但我的目标是讨伐南诏。他拿我大唐姚州和安宁为筹码,这如何能应允?再说张虔陀都被他们杀了,这笔账怎么算?所以我没有答应,命鲜于仲通率兵猛攻的。”
王源无语,杨国忠的脑子真是坏了,无论如何,被人愿意归还城池,哪有不要之理?这赌气也赌的没有道理。结果耍威风还被人埋伏了,导致大败而回,这也太冤了。蠢人办蠢事,不可理喻。
“现在剑南还有多少兵马?曲州一带可防御的住?”
“尚有四万六千兵马,防御是能防御的住的,只是进攻的话兵力不足了。”鲜于仲通道。
王源道:“近五万兵力居然还说兵力不足?那南诏国也不过是五万兵马罢了。”
鲜于仲通道:“王侍郎你不知道,南蛮子狡猾的很,别看他们没什么像样的盔甲兵刃,但是一个个狡如猿猴一般,过山林如履平地。加之西南之地山高林密,天气酷热难耐,而且几乎每天的都下雨。我剑南兵几乎一半水土难服,打起仗来有气无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杨国忠怒道:“你倒是理由多多,都是士兵们不济,倒不是你的无能了。”
鲜于仲通赶紧闭嘴,不敢再说话。
王源倒不认为他在找理由,想一想云贵一带的地形气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适应的。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再加上主将是个草包,别说八万,十八万也是白搭。这也是当初王源劝慰杨国忠不要轻易去惹南诏国的理由之一。大唐开国时兵多将广,一样没能拿下南诏国,其存在必有其立身之道的。
“增兵是不可能了。如果李林甫他们和李光弼等人一样都知道战事失利的消息,而剑南的兵马人数已经早就超过了预期,再增兵无异于自承战事失利。不用李林甫他们说,陛下也必能嗅到气味,若是再派个钦差去核实战事,那什么都露了。”王源皱眉道。
“是啊,本相也是这么想。半月前最后一次增兵两万的事情,陛下都问了好几次,我只能搪塞过去。再增兵绝对会露陷。”
“那么,为今之计,要想扭转局势,便要组织攻势反击。不求灭南诏,但求夺回姚州安宁两府,再打进南诏境内夺取一两座城池,便可称之为获胜。那么情势便可逆转。前面的失败即便有人提及,只要整体战役胜利,他们便无理由攻讦左相了。”
杨国忠点头道:“说的甚是,可是……靠他么?没得再败得惨一些。”杨国忠毫无忌讳的指着鲜于仲通道。
鲜于仲通连连摆手道:“左相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愿引咎辞去剑南节度使之职。”
杨国忠啐道:“引咎?你是要告诉别人你一败涂地么?我报的都是捷报,只能给你升官了。”
王源很想笑,打了败仗却不得不给鲜于仲通升官,这也是世上第一人了。杨国忠自己被自己的谎言套牢了,不得不死挺一个败军之将。
“左相可让鲜于大帅赶紧回剑南统兵防守,起码要保证不能在被南诏兵马再攻破了城池,稳定住形势,在物色新帅人选,扭转战局。”王源道。
杨国忠看着王源道:“这便是为难之处了,你以为我没想到过换个人去指挥作战么?可我身边哪有这样的人?如今的情形,我又不能找个我不信任的人接手,那会暴露整个战局的糜烂。你帮我想想看,还有谁可帮我渡过这个难关?”
第三七六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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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摇头道:“左相心目中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便更是没有头绪了。总之,这样的人选服需符合两条标准,一则可领军扭转局势,二则如左相所言必须是左相心腹之人,甘于接受糜烂之局而不会暴露战局的失利。至于是谁可用,便只能是左相自己去筛选了。”
杨国忠缓缓起身走到王源面前,亲自替王源斟了一杯酒,举杯道:“二郎,你我喝一杯。”
王源忙起身道:“左相何须客气,咱们都喝了七八杯了。”
杨国忠道:“这一杯非同寻常,喝了此杯,本相有件事相托。”
王源笑道:“说的如此郑重,在下都有些紧张了,相托这个词用的很让我不安。”
杨国忠仰脖子将酒喝光,亮了亮杯底沉默不语。王源无奈,也只能喝光了杯中酒。
杨国忠伸手搭在王源的肩膀上轻拍数下,沉声道:“二郎,我杨国忠对你如何?”
王源道:“左相对我眷顾之恩,在下铭记在心。”
杨国忠摇头道:“我们不谈什么眷顾之恩,只谈朋友相交之义。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王源笑道:“左相你怎么了,有话便说就是,你忽然这般说话,我心里有些发毛。难道我做错什么了么?”
杨国忠微笑道:“你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我杨国忠。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越发发现我对你颇为苛刻,而你之所以离开京城,恐也是因为于我关系交恶之故。也可以说是我把你逼出了京城,去我那个河北道当黜陟使之职。这一次还好你安全归来,否则我将抱憾终身。”
王源微笑不语,杨国忠心里一点也不糊涂,他知道自己离开京城是和他关系交恶有关,也知道去安禄山的地盘是极为危险的,所以其实当时他是要放弃自己的。而现在主动说这些话来,看来确实经过反思,也许真有了愧疚之意。
“所以,今日我必须向你深深的致歉,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这是我的真心话。”杨国忠郑重拱手朝王源躬身行礼。
王源笑着去扶他道:“左相你到底要说什么?些许小事早已烟消云散,还记着那些作甚?”
杨国忠道:“你为人大度自然是不计较,但我心里过不去,非要说出来才成。你接受不接受我的道歉?”
王源心里好笑,杨国忠这又是在玩什么?何时成了礼贤下士之人了?以前的杨钊或许是,但现在的杨国忠绝对不是。
“接受,接受,本就没什么可道歉的,左相你再这样便折煞我了。”王源笑道。
“好,从现在起,以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你我还是好朋友是么?”
“当然是。”王源道。
杨国忠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二郎不会计较以前的事,我很高兴咱们又能和好如初。你我之间芥蒂消除之后,我便能说出我的请求之事了。”
王源道:“左相早就能说了,偏要吊半天胃口。”
杨国忠哈哈笑道:“好,刚才你说的要物色人选的两个条件,本相一下子便想起了一个人,此人一定适合,我相信他一定能助我渡过这个难关。”
王源喜道:“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杨国忠双目囧囧看着王源。
王源愣了愣,皱眉道:“左相的意思是,这个人是……我?”
杨国忠微笑缓缓点头。一旁的章仇兼琼惊呼道:“哎呀,怎么没想到王侍郎,果然是最佳的人选。”
王源哈哈大笑道:“左相莫开玩笑,这重任我如何能担当?我可没有本事去扭转战局,这玩笑开大了。”
“谁和你开玩笑?你刚刚在范阳以八百兵破三千奚族兵马。在巨石关外参与策划同突厥人的作战,连王忠嗣都不得不称赞你此战居功甚伟,这还不够证明你的统军打仗的本事么?试问这数年来,边镇那有如此痛快淋漓的大胜?”杨国忠郑重说道。
王源头皮发麻,皱眉道:“左相可千万别开玩笑,这当中有运气使然,也有很多巧合的成分,你也知道,在此之前我可没打过仗,没带过兵,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干系到大唐社稷的大事,左相的大事,我可不敢担此责任。”
杨国忠道:“你莫自谦,我知道当初你教习柳钧兵法的时候,本相讽刺过你是纸上谈兵。但现在看来是本相偏激了。你熟读兵书用于战场之上,和奚族突厥两战已经是铁证,这不是将才是什么?”
王源被他说得无言可对,只是一个劲的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可不成。这事儿左相万万三思而行。”
章仇兼琼在旁插话道:“王侍郎,你何必如此?这对你而言也是个机会呢。相国要你领军征讨南诏,那便是要将你举荐为剑南节度使之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大唐十大节度使,都是手握重兵雄踞一方的人物,别人都挤破头要得去当戍边大员,你却要推辞么?若不是这次有这个机会,以你的资历能染指这节度使之职么?”
杨国忠也沉声道:“章仇兄所言正是我所想的,因你此行之战功,陛下明日必要嘉奖,我会趁机推荐你为剑南节度副使,名义上让你辅助鲜于仲通,但实际上由你全权领军。待你扭转战局之后,便顺理成章任命为剑南节度使,成为统军戍边的十大节度之一。到那时,我在内,你在外,咱们遥相呼应,朝中谁人还能于我们为敌?”
王源心脏狂跳,章仇和杨国忠的话一下子点醒了自己,也激活了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隐藏的**。这确实是个梦寐以求的机会,大唐节度使是真正的实权人物,掌管着地方的军事财政大权,堪称一方土皇帝。这是其他官职无法比拟的。况且自己留在京城其实发展并不大,最多跟着杨国忠混,也许某一天能混到个尚书的职位已经了不起了,也许需要十年八年的时间。
然而问题是,也许用不了十年八年,大唐王朝的风暴就要来临,而保护自己最有利的工具莫过于握有实实在在的兵权了。若真能成为剑南节度使,好好经营手中兵马和地盘,到那时可掌握自己的命运,而非要依靠他人的庇佑。这正是自己一个独立门户,不受各方钳制的极佳的机会。
王源几乎要骂自己脑子坏了,自己最烦心的不就是各方对自己的制约和钳制么?反倒有了个这么好的机会摆脱这些人的桎梏,自己反倒差点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
当然,在此之前,自己要做的便是帮杨国忠收拾烂局,而这个烂局自己是否有能力收拾这是个问题。虽读了不少兵书在肚子里,和奚族突厥人的两战也增加了不少胆识和自信。但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神秘的南诏国兵马,王源可丝毫心中无底。
见王源眉头紧锁,似乎十分为难的样子,杨国忠很是着急。其实他对王源也没有什么非常大的信心,毕竟这是个文人出身之人,打了那两战确实惊世骇俗,但要说是万无一失的人选,那也太牵强。但问题是,他身边确实符合条件的人选没有,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二郎,你也知道,这件事干系到本相在朝中能否立足。你想想,本相若是被他们轰下台,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我有贵妃保着,性命是一定无忧的,但你们没有我保着,怕是命都要丢了啊。”杨国忠已经开始耍无赖并吓唬人了。
王源缓缓吁出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来。杨国忠和章仇兼琼盯着王源的脸色,等着王源的回答。
“左相既然抬爱,王源岂能不识抬举。”
“这么说……你答应了?”杨国忠喜道。
王源叹了口气道:“左相说的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左相是那张皮,我们都是附在皮上的毛,左相倒了,我们都完了。所以,既然左相信任,这个重担我无论如何也要挑了。”
杨国忠抚掌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二郎不会让本相失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话说的好。来人,来人,将冷菜取下,重新上热菜好酒,咱们几个好好的喝酒,刚才顾着说话,二郎菜都没吃上几口,入席入席,边吃边喝边谈。”
第三七七章 和气
寒冷的清晨,王源浑身舒泰的醒来。窗棱外微微发白,院子里已经有脚步走动,那是婢女们已经开始在院子里洒扫清洁,一切静谧而安详。
王源动了动身子,**后背上紧贴着的火热柔软的酮体也动了起来,紧接着耳边传来李欣儿迷离娇嗔的声音:“二郎,再睡会吧,天还早呢,而且……也很冷。”
王源转身过来,看着李欣儿慵懒的俏丽面容,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笑道:“你可以多睡一会儿,我今日却要进宫见驾,可没你那么好的福气。”
李欣儿‘嗯’了一声,却慢慢的爬起身来,棉被滑下,胸前两点嫣红暴露在幽暗的晨光之下,颤悠悠的夺人眼球。王源咽了口吐沫,想起昨夜的疯狂来,李欣儿似乎是开了窍了,以前床笫之间扭捏拘束,昨夜却温柔如水像是变了一个人,让王源一洗数月而来的不快,舒服到了极点。
见王源盯着自己的胸口,李欣儿忙娇羞掩住双峰,娇嗔道:“看什么看?没看够么?”
王源笑道:“此情此景教我诗兴大发。”
“什么诗?大清早的有什么诗兴?你个酸秀才。”李欣儿劈开始穿衣。
王源吟道:“听好了:动时如兢兢玉兔,静时如慵慵白鸽。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
李欣儿愣了愣,旋即扬手欲打王源,口中道:“二郎什么时候学会写这样的歪诗了?一腔才学竟然用到这方面来了。该打。”
王源大笑着掀被穿衣起床。在院子里舒展了会筋骨,洗漱更衣收拾完毕,一碗香粥尚未喝完,便见黄三从前宅匆匆赶来。
黄三尚未开口,王源便道:“三郎,是左相派人来接我相约进宫么?”
黄三笑着点头道:“二郎怎知道?“
王源一笑,心道:昨晚酒宴上已经约好了,当然知道了。放下碗来擦擦嘴巴,换了官服收拾妥当,到院子里时,见左相府来的人牵着一匹全身乌黑的高头大马等候着。见了王源,那人忙上前施礼。
“我家左相着小人来请王侍郎一起进宫,左相在宫门口候着。请侍郎上马吧。”那人将手中缰绳递过来。
王源指着那高头大马道:“这马儿是怎么回事?”
那人忙道:“小人该死,忘了说了。这是左相特意让小人牵来送给侍郎代步的。我家左相说,侍郎的座骑在范阳遗失了,听说是匹黑色的良驹,于是左相便选了这匹马儿送给侍郎代步。只是没有纯黑的马儿,这匹除了四蹄是黑的,身上倒也是黑色的,希望侍郎能看的入眼。”
王源这才注意到眼前这匹马果然是身体纯黑,四蹄雪白,神态俊美,显然绝非普通的马儿。
“这是……这是踢雪乌骓马么?”站在王源身后的柳熏直直愣愣的看着这匹马叫道。
王源心中一凛,踢雪乌骓马,四蹄雪白身体乌黑,体征是符合的。而且王源知道,传闻楚霸王项羽的座骑便是踢雪乌骓马。这要真是踢雪乌骓的话,那便是一匹价值连城的宝马了。为了让自己去替他去收拾他的烂摊子杨国忠这是下了血本了。
“小人也不知道,左相没说这马叫什么名字,只叫小人带来送给王侍郎。不过这匹马一定是极为名贵的,据小人所知,这匹黑马在左相府中单独住着一间马厩,四名仆役专门照顾打理,吃的精料比人吃的还好呢。”那人说道。
王源知道,这匹一定是踢雪乌骓马无疑了,杨国忠送给自己的马儿,又怎会是劣马,那可不是杨国忠的风格。杨国忠这几年当着陛下的家,手里捞的钱财不计其数,家里的东西无一不精致。王源便亲眼看到杨国忠吃饭时用的渣斗都是玉做的渣斗,那可只是装骨头吐鱼刺的渣斗而已,可见其奢侈到了何种地步。他马厩里的马儿很可能匹匹都是名马,比陛下的御马马厩中的马儿还要珍贵了。
王源当然不会推辞这么贵重的礼物,事实上王源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匹马儿。看着这马儿的眼睛,就能看出宝马和劣马的区别。宝马通灵,这踢雪乌骓的眼神中便透着人性,显然是极为聪明的一匹马。
王源伸手接过缰绳,伸手在马头上拍了拍,笑道:“今后你便跟着我了。”
那马儿喷了几口白气,点头踏蹄似乎明白人言,王源拉它到上马石旁,翻身上马,轻催马匹,那马儿小步快跑起来,竟然毫不颠簸,安如平地一般。
……
兴庆宫中,王源站在百花园外的长廊上眺望龙池的碧波,他在等待着玄宗的召见,在此之前,杨国忠提前入内见驾,这也是事前商量好的顺序,杨国忠不想在王源在场的情形下对玄宗提出举荐王源之事,故意以这种方式来表示小小的避嫌。王源觉得很好笑,但却不得不为杨国忠的精细而赞叹,也许正是这种看似无厘头的精细行为的累积,才让玄宗对杨国忠一直抱有极大的好感,才能让杨国忠的话在玄宗面前极有分量。
漫长的等待,直到天近晌午时候,一名内侍才匆匆出百花园传旨,召王源进沉香亭中见驾。在内侍的引导之下王源进入百花园中,放眼四周,不禁讶然。虽已经将至寒冬腊月,百花园中却无凋败之感。
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百花园中该开的花依旧开着,不该开的也没有凋零破败,而是一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空气里完全没有冷冽之意,反倒荡漾着浓浓的春意还有恹恹的脂粉香味。一进此处,便能感觉到歌舞升平安逸倦怠之意。景色虽美,但给王源的感觉是,在这里呆久了,怕是斗志会消磨的丝毫不剩,英雄也会变为狗熊。
沉香亭前的露台上,十几名女官和内侍在外候着,王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大唐第一乐师李龟年正带着一大帮乐师舞姬在一侧的廊下候着,随时等候玄宗的召唤。
李龟年也看到了王源,遥遥的向王源躬身行礼,王源也无暇驻足,只拱手遥遥还礼。但他感觉李龟年的眼中似乎有着什么话要说,眼神有些异样,只是瞬间的感觉,再看李龟年,似乎他又神色木然了。疑惑中,王源已经步入了沉香亭中。
鲜艳的牡丹花鸟屏风立在亭子四周,将本是开放式的沉香亭同四周隔绝大半,只留阳光照射进来的空隙,让整个沉香亭中既开放又温煦。沿着红色绒毯铺就的通道,过两道屏风之后,王源看到了坐在上首金黄长榻上的玄宗和他身边珠光宝气的贵妃娘娘。看到了坐在两旁的杨国忠和李林甫,还有一个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肥胖身影,那是安禄山。
“王源见驾!”内侍高声通报,王源在他高亢的嗓音里趋步上前行礼。
“是王源么?起来吧。”玄宗温和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王源叩谢起身来,眼光飞速从玄宗和杨贵妃脸上扫过,玄宗满脸笑容,几个月没见,皱纹和老年斑都好像多了不少,而他身边的杨贵妃却风姿依旧,倒是显得比几个月前跟年轻了一般。玄宗的目光亲切,贵妃的目光却有些冷冽。
“赐坐。”玄宗朝身边的高力士示意道。
高力士弯着腰有些吃力的搬了一只锦凳来,王源忙上前接过来道:“岂敢劳动高内监,我自己来便是。”
高力士面无表情道:“应该的,王侍郎是大唐的功臣嘛。”
王源愣了愣,高力士已经转身回到玄宗身边目不斜视的站定了。
“王源,朕很高兴,数日之内,朕连接两份捷报,两份都与你有关。朕没想到,你出了诗文出色之外,居然还是个将才。这叫朕真的很吃惊。哈哈哈。”玄宗笑着开口道。
王源忙拱手道:“陛下谬赞了,臣可没那么大本事,那是我大唐国运通天,臣借陛下之福罢了。”
玄宗哈哈大笑道:“说的好,我大唐人才辈出,这便是国运。当初着你去河北道任黜陟使的时候,朕其实只是想让你历练一番,没想到这一历练,把你的真本事给逼出来了。”
王源忙道:“臣只是运气好罢了。陛下莫再夸赞臣了,否则臣无地自容了。”
一个粗哑的口音响起道:“王侍郎,陛下夸赞的毫不过分呢,我听到奚族人围攻王侍郎的消息都吓了一跳,三千奚族兵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听到消息后连夜派人通知左近兵马支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好在你打的他们落花流水,否则要是你出了个三长两短,我可要自责死了。”
“说的是,禄山来见朕的第一句话便是自责,连他都没想到你能大败奚族人,足见你这一战是多么出人意料了。禄山担心你会责怪他,还求朕替他向你解释解释呢。”玄宗呵呵笑道。
王源转身笑道:“安将军别来无恙,安将军以为我会责怪你么?责怪你什么?”
安禄山起身拱手,发出几声干巴巴的笑声道:“在我范阳所辖之地遭遇奚族人攻击,这不是安某之责么?陛下既然说了,安某在这里正式向王侍郎表示歉意,安某考虑不周,让你受奚族人围攻差点出事,安某内心难安。安某是个知错就认的实在人,王侍郎你说,我该怎么补偿我的过失,但你提出来,安某必照办便是。”
王源呵呵笑道:“可不敢当,不瞒安帅说,起初确实有些不快,觉得奚族人出现的蹊跷,觉得安帅的防御体系有漏洞。但昨日回京后得知安帅那时正积极的同奚族人商谈臣服之事,便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显然要让奚族人臣服我大唐,自然不能在边境秣兵厉马,那岂非毫无诚意?奚族的那三千人跑到鸡鸣山附近,怕也是要试探我大唐的诚意,双方都是误会套误会,那一战也许也是个误会,只是后来交上手了,便停不下来了。我还担心这一战会妨害安帅同奚族人商谈的归顺大计呢。要是真的因为这一战将整个计划破坏了,那我可是千古罪人呢。”
第三七八章 严密
安禄山闻言起身来长声叹道:“王侍郎果然心胸广博,原来我的担心却是多余的,王侍郎根本就没怪罪我,反而体查前因后果,善解人意之极。+UU小说,www.uu234.com安某痴长王侍郎几十岁,若论豁达反倒不如,真是汗颜无地。”
玄宗笑道:“禄山能说出这番自责之语,也是明理豁达之人。”
安禄山拱手道:“多谢陛下。但有件事要说清楚,王侍郎刚才所言有些是对的,有的却是不对的,在这里臣要做个说明,免得在座有人会产生误会。”
玄宗笑道:“有这必要么,王源并未怪你。”
安禄山正色道:“臣觉得有这个必要,王侍郎虽未怪我,但李相国和杨左相都在当场,刚才王侍郎的话会给两位相国造成一些误导,臣必须要说清楚。”
玄宗看向两位丞相,但见杨国忠和李林甫的表情似乎真的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笑道:“好吧,那你便说说。”
安禄山再施礼道:“谢陛下。臣要郑重说明的是,无论何时,只要臣在范阳一日,臣都不会无端放任奚族兵马随意出入我大唐边境之地,所以王侍郎刚才揣测是因为臣想表示对奚族人的诚意而容忍其兵马入境纵横,那是绝无可能的。陛下将戍守范阳的重任交于臣,臣拼死也绝不容许奚族人踏进我大唐的半寸土地,否则便是臣的失职,这一点毋庸置疑。”
杨国忠微笑插言道:“那王源遭遇的三千奚族兵马是怎么回事?天上掉下来的?”
李林甫咳嗽一声道:“杨左相,听安节度说嘛,他不是正在解释此事么?”
安禄山笑道:“杨左相所问之事正是我要向两位丞相和王侍郎澄清的事情了。在此之前,须得说一说此次奚族人归顺之事,这件事可上溯到数月之前。六月里我来京城时,有一日陛下同我闲聊,曾谈及奚族人威胁边境之事。陛下当时感叹于边境安危之重,曾说道‘若是奚族人能归顺我大唐便可省却不少烦忧之事’。不知陛下可记得这句话?”
玄宗想了想道:“朕说过这句话么?”
安禄山‘噗通’跪倒在地,磕头道:“请陛下治臣之罪。”
玄宗愕然道:“你这是干什么?”
安禄山哭丧着脸道:“陛下不记得这句话,便是说臣是假传圣谕,罪不当恕,请陛下治我之罪。”
玄宗苦笑道:“你也太认真了吧,朕只是不记得罢了,朕一天也不知道说过多少句话,几个月前你来京城的一次谈话朕如何记得?朕都过了花甲之年了,你以为还能句句记得清楚啊?”
“请起居郎拿起居实录来翻找对证。”安禄山梗着肥脖子道。
“罢了罢了,朕记得说过这句话了,真是拿你这胡儿没办法。”玄宗苦笑拂袖道:“起来吧,这是干什么。”
安禄山吃力的爬起身来,憨态可掬的整理好皱了的衣衫道:“陛下记得便好了,正是这句话,才让臣竭力促成奚族归顺之事,完成陛下心中所希望的事情。臣无他优点,只要陛下想做的事情,臣是一定要替陛下做成的,所以从那时起,臣便着力促成此事。”
王源差点都吐了,安禄山这马屁拍的简直太恶心,配合着他人畜无害的肥胖呆萌的形象,任谁也不知他憨厚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艰深的心机。
“你很好,你一向很尊重朕,对朕也很忠心。”玄宗微笑道。
“谢陛下,有陛下这句话,臣也值了。回到那件事上来,正因为臣要促成奚族归顺之事,所以一直同奚族人进行接洽探知他们的诚意。在王钦使抵达幽州的那几日,正是事情突飞猛进的时候,王钦使可能不知道,你抵达幽州城之前的那天,正是奚王李鲁苏抵达幽州城的日子。你在幽州城中,奚王李鲁苏也正在幽州城中同我谈判归顺大唐的条件。”安禄山转向王源道。
王源没惊讶,李林甫和杨国忠倒是惊讶了,杨国忠诧异道:“什么?你竟然让李鲁苏到了幽州城?此事你怎没告知朝廷?”
安禄山憨厚的胖脸上满是无辜,摊手道:“刚才你们不是听到了么?陛下希望促成此事,我这是在完成陛下交代之事啊?李鲁苏不来,我怎知他诚意?”
杨国忠无言以对。王源心中暗叹安禄山奸猾之极,这是偷换概念,将玄宗扯出来当挡箭牌了。拿玄宗随口一说的事情当圣旨来办,在此情形下自然是做什么都不逾矩了,想必玄宗也不会因此怪他,反倒会因为他表现出的忠心而护着他。
果然,玄宗皱眉思索道:“禄山,朕认为定是你要求李鲁苏去幽州谈判,顺便试一试他的诚意。他若不敢去,定是心中有鬼,归心不诚。他若敢去,想必是归顺之心甚坚,便可以着手商议条件了。”
安禄山高声道:“陛下圣明,臣就是这么想的。奚族人说想要归顺我大唐,臣当然要检验他们的诚意,所以便邀请李鲁苏来幽州商谈。臣之前没料到他会真的敢来,所以便没有将此事上报朝廷,这是臣的罪过,陛下和两位丞相若是觉得这事儿不妥的话,回头责罚我便是,我绝不狡辩。”
杨国忠悻悻无言,只道:“你说这些是想说什么?我问的可是那三千兵马如何出现在妫州境内的事情。”
安禄山笑道:“杨左相怎么这么急性子,这不刚刚说到此事么?那三千兵马正是李鲁苏带在身边随行的奚族兵马啊。我没让这三千人进幽州地界,李鲁苏只好同意了,但我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大小他也是奚族人的王者,所以便做了变通,只许他带一百护卫进幽州,那三千护卫兵马便只能驻扎在鸡鸣山以北的妫州荒原上,左相可明白了?”
众人这才明白安禄山啰嗦了半天的用意,便是解释那三千兵马不是自己的失职放他们入境的,而是为了陛下吩咐的大事而跟着李鲁苏进入大唐境内的护卫。而且自己还强硬的要求李鲁苏净身进幽州,那三千兵马是迫不得已驻扎在妫州,所以王源遇到他们,纯属巧合加误会。绕了个大圈子一面是洗白王源话语中的指责失职的嫌疑,又标榜自己如何让李鲁苏低头俯首进入幽州。
王源看着这个面前这个脸上笑眯眯的憨厚大胖子,心里恶心的直想吐。安禄山看来为了应付这次泄密做足了功夫,进京之后计划周密,每一步每一句话都堵得死死的。在他做好这些安排之后,自己发现的那些秘密基本上已经无法说出口,说出来也没人信。
“所以说,王侍郎刚才的话有的确实是揣度正确了,譬如说这场遭遇是个误会,但这并不是我边境防守不严任奚族人随意出入我大唐境内所致。我之前说要对王侍郎致歉的原因是,由于我的考虑不周以及麾下人员的失职,未能将王侍郎巡查河北道的路线拟定好,导致这场遭遇战,以至于差点出了大事。为此,犬子安庆绪我已经将其革职,因为他的愚蠢,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我要好好的惩罚他。与王侍郎相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虽然与你同岁,但本事上差点很远呢。”安禄山语气诚恳朝王源拱手道。
王源无话可说,整件事已经丝丝入扣滴水不漏,情节、态度上都已经无刺可挑,自己能做的也就是表示自谦豁达和原谅了。
“原来如此,哎,二公子人还是很尽职的,也不必这般惩罚他,这也不是他一人的错。拟定路线的时候我坚持走鸡鸣山峡谷,这当中也有我的责任。但不知我那么两场遭遇战之后,是否给安帅谈判的大事添了麻烦?”
“事实正相反。”安禄山神色飞扬的道:“你那一战的消息传道幽州城,李鲁苏本是要发怒指责我们没诚意的,但他得知只是一场遭遇之战,而且是以八百对他的三千护卫兵马,却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时,一下子便没话可说了。而且起初他还狮子大开口提出许多难以接受的归顺条件,但这一战之后锐气大挫,很快就降低了条件。可以说你这一场遭遇战加速了这次奚族人归顺的进程,这一点我向陛下也明言了的。这就叫做歪打正着,哈哈哈。”
玄宗也抚须呵呵笑道:“确实如此,安禄山确实跟朕说了,没有你这一场大捷,奚族人也不会这么快的归顺我大唐。这件事上,你也是有功的。”
王源张口跟着大笑,李林甫也抚须干笑,杨国忠也呵呵而笑,大伙儿都笑的很开心。
笑声停歇,王源对安禄山道:“想不到啊,这件事这般曲折,跟讲故事一样。”
杨国忠也笑道:“是啊是啊,真像是听戏文一般。”
安禄山正色道:“但确全部是事实。”
王源点头笑道:“整件事确实阴差阳错,我身在其中都破朔迷离。到哪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奚族人归顺我大唐,我那一战也没坏了大事,这便足矣。”
玄宗哈哈笑道:“是啊,阴差阳错,结果还是天佑我大唐,一切顺风顺水,你们都辛苦了。”
王源道:“陛下说的是,但我还是想让安帅补偿我一下,因为安帅的疏忽,我真的差点送了性命,还连累的我手下属从尽数阵亡了。”
众人笑容僵住了,搞了半天王源居然还是要因为手下阵亡的士兵找安禄山讨说法,难道还要不依不饶么?但不知要玩什么花样。
安禄山目露精光笑眯眯道:“你说怎么办?你要我如何?给你手下士兵偿命么?那也容易的很,安某一颗头颅就在这里,你拿去替你的手下阵亡士兵报仇便是。”
王源呵呵笑道:“岂敢,安帅言重了,我只是想请安帅舞一曲胡旋,抚慰我受伤的小心肝罢了。”
众人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杨国忠抚掌大赞道:“这个提议好,安帅舞一曲,安抚安抚王源,毕竟你的疏忽害的他差点送命。”
玄宗微笑斥道:“胡闹,胡闹。”
端坐一旁的杨贵妃静静开口道:“并不胡闹,常言道一笑泯恩仇,今日一舞释怀,也是佳话。安将军舞一曲也好。你们刚才说的事情教人打瞌睡的很,安将军舞一曲也好教人提提神,不然本宫可要回去小憩了。”
“好好好,便依着爱妃的便是,禄山,来一曲吧。”玄宗见贵妃不悦,忙笑道。
安禄山明知是王源耍弄自己,却也不得不面带笑容躬身应命。
第三七九章 心机
一舞既罢,安禄山面色发白气喘吁吁。UU小说,www.uu234.com数月前王源曾见过他跳过一次胡旋舞,那时候的安禄山虽胖但却灵活。相隔数月,安禄山的舞技显然退步了许多,或者说是他的身体差了许多。他太胖了,和数月前相比,身子胖了一圈,肚皮都耷拉下来,像是十月怀胎待产的妇人一般。
众人鼓掌喝彩,杨国忠叫的最起劲,因为他知道,王源这是故意整一整安禄山罢了。虽然此时无法对安禄山发动攻击,但捉弄一下也是挺解气的。
安禄山归座之后,玄宗命内侍拧了热巾给安禄山擦汗,足见玄宗对安禄山的喜爱。安禄山擦汗喘息半晌,又喝了几口热茶,这才慢慢恢复过来,脸上也荡漾起了无邪的笑意。
玄宗转向王源笑道:“此事已了,还有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的事情。王源,刚才朕同两位相国正商谈此次同奚族和突厥人两战大捷之事。提及你的表现,两位相国和禄山均不吝赞叹之语。左相甚至要举荐你任剑南节度副使,参与南诏国讨伐之战,李相国和安禄山也都表示可行,朕想知道你自己的意思,朕会尊重你的意愿。”
王源很是诧异,他当然知道杨国忠今天会举荐自己,但认为这件事必受阻挠。不说其他缘由,单是从明知道讨伐南诏失利,杨国忠急着要扭转局势的角度上,李林甫也不会同意派兵或者派将去增援。或者说任何对局势有可能产生影响的行为都会受到阻挠。而没想到的是李林甫和安禄山居然都表示同意,这反倒让王源觉察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王源这么想也情有可原,但实际上,他的想法纯属多余。某种程度上,王源自己把这次战胜奚族人和突厥人的事情看的太重了些,而在李林甫和安禄山的眼中,这两场胜利不过是一种运气中的巧合罢了。事实上朝廷中的大部分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一个市井出身的青年,若是说他有多么厉害的领军之才,仅凭着这两次胜利是根本不足以服众的。在所有人看来,除非是天才人物,否则哪一个独当一面的领军大将不是经历过数十场乃至数百场战斗才会真正历练成功。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是需要多少场血与火的洗礼才能成就一个人。
而王源的这两场胜利,虽然很是惊艳,但不足以便凭此便认定王源是个将才,那显然为时过早。三岁小孩和大人打架,只要运气好,一拳打到要害,也还是有可能战胜对手的。
南诏国不是奚族和突厥,南诏国能立于吐蕃和大唐的重压下存在,岂是那么容易便被灭了的。这也是当初杨国忠要讨伐南诏国时李林甫没有反对的原因。杨国忠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李林甫心里清楚的很。
事实上李林甫听到杨国忠举荐王源去剑南当节度副使的话之后,差点便当堂笑出声来。很明显讨伐南诏国之战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杨国忠已经无计可施,身边也无人可用,不得不把这个靠运气打了胜仗的王源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此举当真可笑之极也荒唐之极。
另外一点,李林甫知道王源的长处所在。王源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开始,一路而来的轨迹确实让李林甫对他刮目相看。杨慎矜的死他一直与杨国忠有关,而杨国忠显然是没本事做到天衣无缝的,只能是这个王源在暗中的策划。私下里李林甫发动的秘密调查也不断的将矛头指向王源,只是还不足以认定是他罢了。
越是难以查明,便越是表明这个计划谋划的高明,也越是让李林甫对王源有些忌惮之意。所以王源留在杨国忠身边才是李林甫最忌惮的一步棋,他可不希望杨国忠身边有个这样的人替他出谋划策。而现在杨国忠居然要取此人的短处,舍弃此人的长处,将这个他身边唯一能帮他出主意的人派到讨伐南诏国的战场上去,这可是李林甫正是求之不得的。所以杨国忠一提出来,李林甫便几乎立刻同意了,让杨国忠都觉得很是奇怪。
至于安禄山同意的理由则更简单了,他只是不想得罪左右相国中的任何一位,这两位他目前都要笼络住。和杨国忠之间关系有些不睦,正好这次送个顺水人情。至于王源当不当剑南节度副使,安禄山根本不关心,他也没觉得王源是他的对手,即便此人刚刚从他的重重围剿中逃脱。安禄山可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情而坏了自己的大事。
虽然不解其意,但这件事已经十年箭在弦上了,王源拱手施礼道:“陛下,臣不敢说自己是将才,但只要陛下信任,朝廷信任,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玄宗惊讶道:“你竟然同意了,朕本以为你会拒绝呢。看来朕想错了你了,你虽是文人出身,骨子里却是一副金戈铁马的心思,哈哈,倒也有趣。”
王源道:“文也好,武也罢,只要能为朝廷效力,臣无所谓。”
玄宗道:“你可想好了,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讨伐南诏国之战节节胜利,国忠呈上的战报说快要打到南诏都城大和城了,但即便如此,战场上变数甚多,还是很危险的。”
王源道:“陛下莫要担心臣,臣正需要这般历练。杨左相之所以举荐臣,恐怕也是希望臣历练一番的意图。”
杨国忠点头道:“正有此意,王源年纪轻轻便已经立足朝堂之上,虽然人很聪慧也有才能,但毕竟资历浅薄,未受历练。若将来想成为大唐的栋梁,辅佐我大唐万年江山的延续不朽,便需要这时候流血流汗的历练。不仅是王源,许多青年官员也都需要机会去历练,这样老朽之臣将来无法为国效力时,也可放心的将辅佐之责交给他们来承担。这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玄宗呵呵笑道:“国忠想的很远啊。”
李林甫也呵呵笑道:“左相脑子灵活,想的比老臣多的多。他说的对,像老臣这般的便是老朽之臣了,确实也撑不了几年了,确实该物色历练能接替朝中老臣的青年才俊历练了,老臣完全赞同左相的意见。”
玄宗笑道:“国忠说的不是你,相国老当益壮,何出此言。”
杨国忠忙对李林甫拱手道:“李相莫多心,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李相是大唐脊柱,无论何时都是需要李相坐镇朝堂的。有你在,陛下才能安享清闲。”
“对对对,朕还想多享几年清福呢,相国可别撂挑子。”玄宗微笑道。
“老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林甫高声道,眼圈有些发红。
“那么这件事便定下来了,稍后朕着学士拟旨宣布,至于赴任的日期,国忠你和王源商议决定吧,朕也不操那份心了。总之你给朕说的话要兑现,明年夏天之前,我要看到南诏国臣服的消息,要么归顺,要么剿灭,你可不能让朕失望,这一战耗费了不少财物兵力,决不能无疾而终。”玄宗冷声道。
杨国忠脊梁后冒冷汗,但还是面色坚毅斩钉截铁道:“陛下放一万个心便是,南诏指日可灭。”
第三八零章 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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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玄宗赐宴,几个人和和气气相敬如宾,融洽的好似一家人一般。李龟年被召上来唱了一首曲子,乐师歌姬们更是忙的不亦可乎,气氛既热烈又融洽。
宴席结束后,玄宗回寝殿休息的时候还非常开心的对杨贵妃和高力士说:“君臣和睦,上下齐心,刚才的宴席让朕想起了朕登基的时候。朕很高兴现在的局面。奚族人归顺,突厥有王忠嗣防着,南诏国指日可灭,朕无所求了。”
杨玉环微笑道:“恭喜三郎了,我真替三郎高兴,祖上未完的大一统大业陛下终于要实现了。”
玄宗哈哈大笑道:“借爱妃吉言,朕还想说能活个二十年,到时候亲眼见到这一幕。”
高力士跟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说话,面色木然。
……
玄宗离开之后,宴席顿时作鸟兽散,先是李林甫第一时间告辞离开,再是安禄山紧接着告辞离开,只剩下杨国忠和王源两个坐在沉香亭中相视而笑。李林甫和安禄山两人恐怕也是找个地方私聊去了,聊什么倒也不用管。总之酒桌上的和睦都是假象,双方其实泾渭分明。
杨国忠微笑举杯道:“事情如此顺利,我却是没有想到,二郎,从现在起你便是剑南节度副使了,讨伐南诏国的大事我便只能靠你了。”
王源叹了口气道:“左相,您这是将绳子勒到我的脖子上了,事已至此,在下只能全力以赴了。”
杨国忠拍拍王源的肩膀道:“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圣旨一下,你便要离开京城赴任了。你放心,虽然无法增兵,但粮草兵器我会让章仇兼琼全力保证供应。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王源指指周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宫后找个地方详谈,我可不能这么两眼一抹黑的便去剑南。”
杨国忠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先出宫去八妹府中,听说你昨日都没和八妹说话便回府了,也该去见见她。再说柳钧安然归来,我这个当堂舅的也该去瞧瞧。一会儿八妹府中见吧。”
王源点头同意,杨国忠喝了杯中酒起身离开。王源肚子一人在十几名内侍的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喝了半壶酒,吃光了几盘御菜,这才打着饱嗝缓步离开沉香亭。
正午阳光正好,百花园中的曲折长廊中空无一人,王源缓缓沿着长廊而行,欣赏着冬阳普照下的绿油油的花圃和不知名开着的鲜花,心情很是舒坦。忽听身后有人轻轻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扭头一看,却见长廊中空无一人,不免有些诧异。
“王公子,王公子。”呼喊声依旧在继续,王源手搭凉棚遮挡射在眼上的阳光逡巡搜索,但见东侧一大片花木旁边站着一个人影,面容清俊,一袭灰袍在身,正在朝自己拱手行礼,王源认出了他是谁,那是大唐第一乐师李龟年。
王源甚是疑惑,上午受到召见时便见了李龟年一面,当时李龟年似乎有话要说,只是没有时间同他说话,现在李龟年果然又追上来了,却非正大光明的从长廊中叫自己,而是在花木边鬼鬼祟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源想了想抬脚跨过栏杆来到花圃间的砖地上,朝李龟年站立的花木边走去。到了那里,却不见了李龟年的踪迹,却听到左侧一小片竹林中再次传来李龟年的低声呼唤。
王源皱了眉头,心中生起了惊觉,顺手将一根插在泥土里给花木攀援的木棍拔起来攥在手里,朝那小竹林中行去。一条单人小径正好穿进竹林中去,进了竹林便见李龟年背对着自己站在几棵竹子的缝隙里朝外瞧着。
“李先生,请问叫我何事?”王源扬声道。
“嘘……”李龟年急转身竖指于唇示意王源噤声。
王源眉头紧锁,但见李龟年轻步上前来拱手道:“王公子莫怪,百花园中守卫颇多,说话声音大了会召来他们。这位置他们不会,故而请你在此说话。”
王源冷声道:“李先生这是要说什么话?躲着人作甚?”
李龟年微微一笑,忽然低声道:“王公子,你认识这个么?”说罢伸手从腰间取出一物在王源眼前晃悠,王源瞪眼细看,顿时吓了一跳,那物晶莹剔透碧绿可爱,这玩意王源熟的不能再熟了,正是当初自己被拉入罗衣门时李欣儿给自己带回来的所谓特别执事的信物,双鱼玉佩一枚。
王源脑子‘嗡’的一声响,但还是迅速冷静下来,皱眉问道:“李先生,这是何意?”
李龟年压低声音道:“王公子,莫要遮掩了,这双鱼玉佩代表着什么你不知道么?我知道你已经升了罗衣门副统领,但在此之前你不是罗衣门中两名特别执事之一么?三月里在虢国夫人灞桥边的柳园见到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的身份了。当时你的双鱼玉佩便挂在腰间呢,和这一只一模一样。”
王源脑中急速运转,终于低声道:“你难道便是……便是另一个……?”
李龟年缓缓点头,冷声道:“你猜对了,我便是另一位罗衣门的特别执事身份,一直便在陛下身边呆着。我一直知道你的身份,你却不知道我的身份。”
王源惊愕的张大嘴巴,呆呆看着李龟年,原来李龟年便是另一位罗衣门的特别执事。大唐第一乐师天天伺候在玄宗周围,给玄宗唱曲奏乐,给贵妃填词唱歌,谁能想到竟然是罗衣门的特别执事。
“没想到吧,王公子。”李龟年微笑道。
王源低声道:“你找我何事?难道可以随便暴露特别执事的身份么?”
李龟年呵呵一笑道:“我自然是奉了李公公之命才敢暴露身份叫你知晓。当然奉了李公公之命便是奉了殿下之命,这一点你还不明白么?”
王源讶异道:“但不知李公公要你来找我作甚?”
李龟年微微一笑,瘦削的面颊上满是皱纹,轻声道:“当然不是为了好玩。李公公本打算亲自见你,但你王侍郎的一些作为让李公公很不开心,所以李公公便取消了见你的计划,让本人来对你表明身份,传达他的命令。”
王源皱眉道:“李公公不开心么?但不知我何事让李公公不开心了,我怎不知?”
李龟年‘嘁’了一声,冷笑道:“何必呢?你自己心里不明白,非要我说出来?”
王源道:“确实不知。”
李龟年冷笑道:“好,那我便告诉你。两个月前,李公公给你传达了命令,你遵照执行了么?你定要说临时有了差事,做了河北道黜陟使所以不得不离开京城去履职是么?这种小伎俩就别玩了,殿下和李公公明白的你心思。说实在的,我真的有些佩服你,连李公公的命令你都敢违抗,这一点我便做不到。你倒是左右逢源,一方面坐着罗衣门的交椅,另一方面跟着杨国忠混,升官又发财,挺滋润的,不错不错。”
王源终于能完全相信李龟年确实就是罗衣门的特别执事了,双鱼玉佩只是个信物,但知道这么多的内情才是真正的证明。他这个特别执事的身份比自己这个副统领的身份看来还要高,从他知道这些秘密的情形便可看得出。
“王侍郎!哦,不对,该叫你王节度才是,刚才又升官了不是么?都混到剑南节度副使的官职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本事。但你可别忘了,脚踩两条船是很危险的,弄不好船翻落水,两条船的人都不会救你。而且,那一条船大,那一条船小,你可得想清楚。”
王源忙道:“烦请告知李公公,我对太子殿下的忠心天日可鉴,可从没有脚踩两条船的意思。黜陟使是杨国忠举荐的,剑南节度副使也是杨国忠举荐的,难道我还和他闹翻拒绝他的举荐不成?李公公不是希望我走得越高越好,走得越远越好么?那也是为了更好的完成我的使命。”
“哼哼,说的话很中听,但这话你跟我说不着,我可不管你如何。为了你,我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来找你传话,可不是来听你这些废话的。挑明了说吧,李公公说了,任何狡辩之语都没用,重要的是行动。所以你要用行动来证明你对殿下对李公公对罗衣门的忠心。其他一切都是扯谈。”
王源低声道:“什么行动?”
李龟年左右查看了几眼,低声道:“李公公下达了一个命令,要你协助我完成此命,这便是证明自己的机会。办成了,李公公自然便会信你。”
王源道:“但不知什么命令。我定全力协助便是。”
李龟年微微一笑道:“我此刻不能告诉你行动的细节,我只能告诉你,我们要去杀一个人。明日傍晚,你进宫来,我在龙池东柳堤下的南桥等你,到时候便会告诉你具体的细节。”
王源吓了一跳,惊道:“杀人?”
李龟年斥道:“作死么?这么大声,你是要将禁卫召来不成?”
王源忙捂嘴噤声,李龟年悄悄移步,从竹林缝隙中往外张望,四周阳光耀眼,静悄悄的毫无声息,这才松了口气。
转过头来表情肃然道:“这件事是件大事,杀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但我已经计划妥当了,只需明日动手便是。明日你到来之时,我再详细跟你说清楚。”
王源低声道:“进宫里来?难道是要杀宫里的人么?宫里这么多禁卫,咱们杀了人如何脱身?”
李龟年冷声道:“多嘴!我说了一切安排的妥当了,就等明日动手,而且也不会脱不了身。你倒是先担心能否全身而退来了。”
王源咂嘴道:“既然你已经安排妥当了,又何必要我来凑这个热闹,我进宫来目标很大,要表忠心,也不必冒着暴露我的危险吧。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么?”
李龟年冷笑道:“你以为我愿意要你参与?说实话,别人将你捧上了天,我可没高看你一眼。想我藏匿宫中七八年,独来独往执行了多少秘密任务,又何曾要人帮过手?这一次若非必须要你参与,我会泄露身份来找你么?你真当李公公愿意让我来跟你说这些话?他要找人带话给你办法多得是,这次冒着连我身份都要暴露的危险,还不是因为此次任务干系重大,而且还必须要你来参与其中才会如此么?莫要多问,莫要多嘴,这是你最后表示忠心的机会,这件事要是搞砸了,你就在没机会了。”
王源挠头道:“好吧,我不多问便是。”
李龟年冷哼一声道:“你我不能在这里多说话,被人撞见立刻便会惹出麻烦来。你今夜回去后只要做一件事,而且必须要做好。”
王源道:“什么事。”
李龟年道:“刚才宴席上我奏的那首《春江月》的曲子你该听到了吧,你回去给这这首曲子写一首歌词,明日清早,我会派人去你府中取来,我需要练习。”
王源满头的雾水,一会儿是要进行杀人的行动,话锋一转却又要自己给他的新曲《春江月》填词,实在不明白李龟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也不要问,照做便是。你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先走,过一会你才能离开,以免引人怀疑。”李龟年探头看看走位,整整衣冠,脸上恢复清俊木讷的表情,又成了那个痴迷音乐歌唱的大唐第一乐师,施施然迈着方步走到阳光里,缓缓离去。
……
一炷香之后,王源已经心情烦闷的骑着马走在前往秦国夫人府的路上。刚才突然发生的一切,将王源一下子拉回残酷的现实之中,提醒王源,在这京城之中,自己的危险并不比在范阳时要小。刚刚清静了一天不到,自己又将陷入被逼的窘迫之中,而这一回自己是无论如何没有机会再躲避了。因为王源绝无可能在明日之前便动身离开京城,而明日傍晚自己便要去帮那个跳出来的李龟年去杀人去了。
王源自己都觉得好笑,当初的权宜之举以及为了保全自己而自作聪明的脚踏两只船的行为,如今终于开始全面反噬。只要自己还在京城一天,随着三方势力矛盾的逐步升级,随着玄宗一日日的老去,自己再没有安稳度日的时候了。唯一能解决的办法便是离开这是非之地,让他们鞭长莫及。
但在这之前,明日宫中的那场行动自己必须要应付过去。但那场行动的目标是谁,目的何在,王源一无所知。这才是最让王源觉得恐怖的地方。
如果目标是个普通人,那倒也罢了,但如果目标是宫中的重要人物,明日的行动或将是自己穿越之旅的终结。王源绝不相信在上万羽林军严密防守的兴庆宫中能杀人而全身而退。况且自己进宫的记录也会记录在案,回头只要查起这些记录,自己也将无法逃脱嫌疑。而李龟年信誓旦旦的说会全身而退,在王源看来是极为可笑的。
王源有些怀疑这是李辅国通过李龟年故意对自己设置的一场考验。杀人是假,只是看自己明日敢不敢去,以及在得知李龟年身份和明日的任务之后会有何行动。也许现在便有罗衣门密探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随后将这些汇总给李辅国去判断自己是否已经背叛了罗衣门,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不知不觉中,秦国夫人府到了,甩镫下马轻车熟路的进了秦国夫人府,府中的下人也早就对王源熟的不能再熟了。这位王公子出入秦国夫人府内外宅可是畅通无阻的,这是夫人的命令。
进了内宅暖阁之中,早先一步赶到这里正同秦国夫人密探的杨国忠和秦国夫人都已经站起身来迎接。杨国忠埋怨道:“怎地这时候才来,我都来了半天了。”
王源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堂堂一个节度副使被一个宫廷乐师给吓唬呵斥的跟孙子一样,只微笑道:“路上遇到个熟人,耽搁了片刻叙话,教左相久等了。”
秦国夫人显然知道王源要来,刻意的打扮了一番,整个人风姿夺目,艳美绝伦。秦国夫人眼波流转盯着王源看,笑盈盈道:“堂兄急性子,莫理他。来,快坐,我给你沏茶。”
王源忙道:“岂敢,岂敢。”
秦国夫人却已亲自扶壶,给王源沏上热腾腾的茶水,回身来紧挨着王源坐下。
“我们正在说你今日升任剑南节度副使之事,八妹将我好一顿埋怨,说我不该又打发你去干这样的事情。这担子太重,怕你挑不来。”杨国忠无视秦国夫人毫不掩饰的对王源的亲昵之意,微笑道。
秦国夫人接口道:“难道不是么?征讨南诏国是多么难的事,你让王源去扭转局势,这不是为难他么?他又不是武将出身,虽然有些本事,但毕竟历练尚浅。总之,我觉得这件事有欠考虑。”
王源呵呵笑道:“夫人是对我没信心么?”
秦国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没信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既干系堂兄和我杨家的地位,又干系到你自身的安危。我可是听说了,南诏国那些蛮子们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他们都是未开化之民,咱们压根就不该去惹他们。”
杨国忠握拳咳嗽两声道:“八妹,事已至此,你说这些责怪为兄的话有何意义?为兄都已经后悔没听王源的劝告,也对他道歉了,你还要为兄怎样?”
秦国夫人叹了口气道:“还能怎样?事情闹到现在这个份儿上,我能说什么?所以堂兄你行事一定要三思而行。这件事该如何是好,我是一点主意也没有。王源能不能扭转战局,这……这谁也说不清楚。”
王源微笑道:“夫人还是对我没信心嘛,夫人大可不必担心。我定会竭尽所能扭转败局的。若不能扭转败局,那便是天数使然,急也无用。但也许会有奇迹出现呢。”
秦国夫人悠悠道:“奇迹会出现么?”
王源道:“万事皆有可能,只要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和谋划,鸡鸣山峡谷中,八百对三千之敌时,很多人不也跟我说过必败么?但事实如何?奇迹还不是发生了?”
秦国夫人看着王源道:“你当真对自己很有信心么?”
王源笑道:“我对自己一向有信心,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左相告知我一些真相,让我知己知彼。”
第三八一章 诡异
三人对坐,王源开始询问关于这个南诏国的一些相关的事情,杨国忠倒也并非一无所知。UU小说,www.uu234.com
“南诏国本是依附我大唐的,目前的南诏国主阁罗凤是前任国主皮逻阁的长子,当初皮逻阁正是得我大唐相助才统一六诏之地建立了南诏国。即便是阁罗凤,继位之后也曾在开元年间来到长安觐见我大唐皇帝,接受当今陛下分封爵位。”
王源皱眉道:“那为何闹到如今的地步?你当时征讨南诏时所说的,阁罗凤意图勾结吐蕃国反叛我大唐,此事是真是假?”
“这个……也有真,也有假。这个南诏国处在我大唐和吐蕃两国之间,若说他和吐蕃之间没有按通款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据我所知,南诏国从吐蕃以稻米换战马的交易便从来没停止过。只不过我大唐睁一眼闭一眼罢了。至于这场战事的起因嘛,你也知道,当时我的用意是什么,我只是想找个理由同南诏开战而已。所以……”杨国忠搓着牙花有些吞吞吐吐,黝黑的脸庞上居然有了一丝羞愧之意。
王源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左相是否是说,为了能开战,其实是主动找茬了。”
杨国忠一咬牙道:“罢了,全部告诉你便是。阁罗凤对我大唐还是恭敬的,这几年来规规矩矩的,进贡之物也丝毫不少,且对我大唐派驻云南的官员也恭敬有加。但我为了能找到开战的理由,便让鲜于仲通派了云南太守张虔陀去找他们的茬儿。张虔陀在姚州约见阁罗凤百般刁难他,那阁罗凤倒也能忍,样样依从居然不反抗。后来张虔陀急了,于是酒后当众调戏阁罗凤的夫人,这才真正激怒了阁罗凤。”
王源愕然苦笑道:“你们这……这也太过分了,为了找个理由打仗,怎能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辱人妻女的事情怎能干的出来?想开战直接打就是了,干什么搞这些花样?”
秦国夫人也红着脸啐道:“确实下三滥的很,堂兄,这件事你怎能这么做?传出去还有身份脸面么?”
杨国忠尴尬咂嘴道:“你们以为我想这样么?还不是张虔陀这个草包干出来到?我杨国忠好歹也是要脸面的人,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鲜于仲通也是个草包,这么屁大点的事情也搞不定,弄得这么龌龊。本来我想着大不了杀几名随从丢在南诏国境内,之后以此为由起兵攻伐便是了,结果闹腾出这回事来。”
王源听他说杀几名随从丢进南诏国然后以此为理由出兵,猛然想起这手段倒是跟后世某国发动侵略战争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强权之国要想发动战争其实手段其实也很类似,不过是欲加之罪,理由手段什么的也只是辅助罢了,玩来玩去居然是一个套路。
王源道:“罢了,这些也不说了,激怒阁罗凤后,阁罗凤便攻姚州杀了张虔陀,然后战争的理由便有了。但我想问的是,这南诏国兵马就那么几万常备之军。鲜于将军的近八万兵马难道就一点战斗力没有么?那晚听鲜于将军所言,似乎中了埋伏,但在此之前为何连败?”
杨国忠郑重道:“这些事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据鲜于仲通说,南诏兵马作战手段怪异歹毒。一则利用高山密林之便突袭我军,我大唐兵马不适应当地天气和地形,连语言都不通,所以到了那里便两样抹黑,几乎是任他们宰割。二则,据称他们似乎军中有巫师作法。鲜于仲通说他亲眼看见一只千人队兵马在巫师作法下尽数倒地,任由他们宰杀,连一丝一毫还手的能力都没有。而且,南诏国人个个纹面纹身,样貌凶恶,状如厉鬼。我大唐兵马与之对阵,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我正要提醒你,此去与之交战,要慎之又慎。那些人当真是有些邪门。“
王源皱起眉头来,杨国忠所言看似可笑无稽,但在王源看来却是极大的担忧。杨国忠不会故意的吓唬自己,他之所以郑重其事的说出此事来,怕还是为了让自己加以防范。第一条王源能想得到。地利天时之势是南诏国占了的。第二条和第三条看似可笑,但这年头可没科学这个词,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更显得对方的手段很是恐怖。
“还有,他们俘虏我大唐兵马后在他们身上种下蛊毒,逼着他们回来倒戈。鲜于仲通开始并不知道,逃回来的士兵尽皆收留归编,结果泸水一战时这些士兵窝里反,阵型大乱,让南诏国兵马趁机进攻,大败而回。那一战折损兵马万余,士气也落到了谷底。”
王源眉头拧成了疙瘩,事情越来越超出自己的想象,也让王源觉得越来越棘手。看来鲜于仲通也并非是完全草包,而是根本没有事前对南诏国的兵马手段进行了解,以至于遇到情况根本没法应对,焉有不败之理。
秦国夫人的脸色已经变了,语气急促道:“这么邪门?王源,你确信你去能扭转战局么?”
王源皱眉道:“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我已经被任命为剑南节度副使,此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多想。我很感谢左相今日能跟我说这么多,提醒我这么多。事前知晓比战场上遭遇此事要好太多了,起码我心里有个底,也有可能做好应对。”
杨国忠道:“你只要开口,兵器物资全力支援,只要能助你打胜仗。”
王源道:“兵器物资粮草这些我肯定是要的,多多益善。另外根据你刚才的描述,我恐怕还需要一些特殊的东西来加以应对。至于需要什么,需得我抵达曲州剑南节度大营方可知晓。”
杨国忠道:“好,但你所要求,我必竭力满足。”
王源道:“另外,既然将重任交付于我,剑南军中大事我便需独揽,鲜于将军不能掣肘,我要以我的方式打仗,不想听人在耳边叽叽歪歪。”
杨国忠道:“这一点昨夜我已答应你了。鲜于仲通今日一早便回剑南去了。我要他坚守曲州,待你抵达后他便回益州坐镇,负责按照你的要求供应调拨兵马物资,当你的后勤官。”
王源点头道:“甚好,暂时我没有太多的要求了。”
杨国忠愕然道:“这就没了?难道没什么其他的要求。我还想听听你打算如何扭转局面呢,你不打算说说?”
王源摊手道:“我连战场都没上,能说些什么出来?一切待我抵达战场,才能有发言权。说实话,我现在除了信心之外,于战事的事情可没一丁点头绪。”
杨国忠叹了口气道:“是我太急了,我的心都快急炸了,但你说的对,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对了,你打算几时出发?”
王源想了想道:“后天一早便走。”
“这么快?”秦国夫人和杨国忠都惊讶道。
王源道:“是,左相在陛下面前夸了海口,离期限其实只有四个月,看似很长,忽忽即过,不能耽搁。”
杨国忠点头道:“说的是,我替你安排车驾,鲜于将军的两百护卫还在京城,正好做你的随行护卫。另外,你的家眷怎么办?随行么?”
王源想了想道:“我打算将家眷全部带往益州安顿,我不想把他们留在京城。一旦我战事顺利,左相答应我要举荐我为剑南节度使,那么我的家便也要安在益州了。反正早晚要去益州安家,何不此行一起带走。”
秦国夫人幽幽道:“你不打算回来了?”
王源看着她幽怨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忍,微笑道:“我当然会回来,岂能不回京城来见你们。只是不能常见面罢了。”
杨国忠摆手道:“王源若是能成功,便会成为剑南节度使牧守一方,那也是最理想的结果。我在朝,他在外,对他人也是种威慑。你看,谁不是有亲信之人在外领兵?拥兵在手,便是一种牵制,这也是为大局着想。八妹,不要感情用事。”
秦国夫人缓缓点头,轻声道:“我明白,我明白。”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杨国忠也没有再留下来的意愿,何况他也看出来,秦国夫人和王源之间定是有话要说了。这两人之间的事情杨国忠清楚的很,他也不想多管此事,于是起身告辞。
王源和秦国夫人起身相送,回过身来,王源尚未站定,秦国夫人便一头扑进王源的怀中,紧紧抱住王源的身子,抽噎哭泣起来。
第三八二章 求肯
王源轻声安慰,但王源心里其实也明白,以秦国夫人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即便不多解释,她也能拿得起放得下。︽UU小说,www.uu234.com人和人是不同的,譬如李欣儿,看似刚强但其实软弱无依,外表的强悍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无助,那也是生活带给他的创伤。譬如兰心蕙,外表虽然柔弱,但其实却像一棵坚强的小草,虽卑贱但却坚韧。
秦国夫人也重情义,这一点毋庸置疑,从她这里,王源感受到了许多温暖和慰藉。秦国夫人以一种包容纵容的态度和王源相处,王源和她在一起也觉得轻松舒服。但这一切都基于一点,那便是杨家的家族利益之下。王源明白,无论什么人,一旦和杨家家族利益相悖,秦国夫人都将会摒弃私情。
所以,和秦国夫人之间的这段情缘,永远不可能有瓜熟蒂落的一天,也许这时候的分别才是最佳的时机,免得纠葛太多,反倒破坏彼此心中的那份美好。
秦国夫人的香闺之中,厚厚的窗幔拉上,密不透风的帘幕尽数放下,幽暗的光线中,一件件衣服滑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一声声喘息扰动着最原始的**。两具完美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一具刚健有力,一具柔美娇媚,进行着最原始的互动。
因为知道,这一别或许相见无期,秦国夫人格外的狂放和热情,一张檀口吻遍王源的身体,最后匍匐于王源身下,噙.住那热情之源。王源吸着冷气,用力将这尊贵妇人的头颅按在腿间,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口舌的挑逗,全身快乐的要炸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秦国夫人在王源身下挺起满是香汗的躯体发出极乐之时的呐喊时,王源也将所有的**尽数倾注,两人搂抱在一起,剧烈的喘息着,默默的拥抱在一起。
“二郎,真不敢相信,你我之间便将远隔千山万水,今后便很难相见了,我心里很是难舍。”秦国夫人将头枕在王源胸腹之间,秀发像张薄被,覆盖在王源身上,艳美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悲伤。
王源伸手轻抚她的裸背,微笑道:“夫人,你我都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答应你若是有机会必回来见你便是,就怕到时候夫人有了喜欢的人,将本人拒之门外呢。”
秦国夫人握拳捶打王源的胸口,娇嗔道:“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我是那么随意的人么?我若想如此,长安城中比你俊俏的少年何止千万?却为何只独对你钟情?”
王源笑道:“因为他们没我特别。”
秦国夫人嗔道:“臭美的很,自吹自擂。”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王源的脸道:“不过,你确实挺特别的。记得三妹跟我说过,她觉得你和别人有些不一样,所以才特别想要得到你。”
一提到虢国夫人,王源的心里有些忐忑,也联想起虢国夫人死后贵妃娘娘对自己有所怀疑的事情来。虢国夫人临死给自己埋了个雷,留了一张监视自己的记录在贵妃手上,虽然那日自己竭尽全力解释了一番,貌似也打消了贵妃娘娘的怀疑,但是王源心里却从未将这件事忘却,也从没真正的觉得安稳过。
“你们姐妹几个私底下聊过我么?”
“当然,聊了很多呢。”秦国夫人顺着王源的身体爬上来,**的身体在王源身上滑动,刺激的王源吸了口凉气。
“不知道……贵妃娘娘是怎么看我的。”王源想探一探杨贵妃私底下和杨家姐妹对自己的看法,借以判断一些事情。
“小妹么?小妹对你也很看好呀。小妹对有文才之人是极为钦佩的,更何况你不仅是文才好,还会唱歌谱曲,自从你在沉香亭中新唱《清平调》之后,小妹不止一次赞扬过你。你知道最近李龟年新谱一曲名《春江月》么?小妹很是喜欢。但有曲而无词,本来陛下想让翰林学士们谱写歌词后让李龟年唱。但小妹点名要你谱词,说除了你的句子,他人写的歌词会破坏此曲的美好。连有人提议用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句子当做歌词,小妹都说不成呢。”
王源一惊,脑海中电光一闪,像是乌云中的一道闪电一般,瞬间照亮了许多混沌之处,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来。
“二郎,你怎么了?”秦国夫人看着王源的脸色变得怪异,惊讶问道。
王源忙甩甩头道:“没事,只是有些燥热,许是屋子里的火盆烧的太旺了。没想到贵妃娘娘如此看重于我,真是汗颜无地。”
秦国夫人笑道:“有何汗颜?你当的起的。今日你在宫里,小妹没提要你谱写春江月歌词的这件事么?”
王源微笑道:“没有,不过李龟年倒是提了,想必是贵妃娘娘的授意,看来我需要绞尽脑汁了,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贵妃娘娘的一番厚望。”
秦国夫人笑道:“这又如何难得到你。对了,此番你去范阳的事情我听钧儿他们都说了,钧儿这次表现的不错,昨日午后入宫,陛下授了他个定远将军的武职,虽说我不希望他当武官,但以他的年纪能靠自己的本事挣得五品将职,我也很高兴。我儿成才,你功不可没。多谢你了。”
王源微笑道:“谢来谢去有意思么?我早说了,柳钧是个将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文职武将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发挥他的长处。”
“你说的对。但是谢还是要谢的,钧儿有今日,那是你调教之功。”
王源伸手在秦国夫人的胸前双丸上捏了一把道:“你都以身相谢了,我已经满足了。”
秦国夫人啐了一口道:“这次紫儿跟着你也帮了不少忙,昨日我问她是否愿意跟着你,她虽嘴硬不答,但我看出来她是羡慕青儿能成为你的妾室。这次你要去剑南道,不知道何时才回,我想着,莫如紫儿你也带着去吧。虽然我舍不得,但我也想成人之美。况且日后你我相见甚难,就让她们两个代替我伺候你,我也能安心了。”
王源有些感动,将她搂到身前低声道:“你对我很好,我该谢你才是。”
秦国夫人飞了个白眼,凑着王源耳边道:“你要谢我,何不趁着你我尚未别离再爱我一回?”
王源呵呵而笑道:“你个淫妇,看来是喂不饱了你了。”
秦国夫人嗔道:“不许这么骂我,我也是在你面前如此,你走之后,我便要恢复清心寡欲的日子了,还不许我放纵一回么?”
王源猛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柔声道:“当然许你放纵,今日你怎么放纵都成。”
……
王源穿戴整齐的出了秦国夫人的闺房来到院子里,一番胡天胡地之后,脚步略有些虚浮,身子略有些疲惫。
夕阳西下,院子里光线有些刺眼,王源不得不举手遮挡这强烈的光线,让眼睛从暗淡适应明亮的光线后,这才举步下阶准备离开。
“老师。”一声呼唤从廊柱之后传来,王源吓了一跳,他竟没看到有人就在左近。要知道他和秦国夫人亲热的时候,所有的秦国夫人府的婢女都被命令离开此处,不许靠近偷听的。
柳钧的身影从廊柱后现身,脚步沉静稳重,范阳之行后,这个少年已经变了气质,显示出超出年纪的成熟。
“柳钧!”王源叫了一声,脑子有点发炸。这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这里,不消说自己和他母亲在屋子里胡天胡地的事情,他显然已经知道了。
“老师,借一步说话。”柳钧道。
柳钧转身便走,走向院子东侧的回廊,王源想了想跟着他进了回廊。
“柳钧,我刚才……”
“不用解释。”柳钧沉声道:“我不想听这些。其实你和我娘亲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和娘亲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对你们指责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娘亲是我最爱的人,我不希望有人伤害她利用她,否则我绝不干休。”
王源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绝不会伤害她利用她,你知道,有时候事情为何会如此,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人是有情感的,有些事只是情难自禁水到渠成罢了。你莫怪你娘,要怪便怪我便是。”
柳钧吁了口气道:“罢了,此事不提了。我听说老师来了,来这里只是想找您说件事情的,并没有想窥伺什么。”
王源道:“什么事情?你说便是。”
柳钧道:“听说老师授了剑南节度副使,不日便要去和南诏国作战,是么?”
王源微笑道:“你是不是告诉我,你想跟我去?”
柳钧点头道:“老师最了解我,知道我想做什么。老师说我将来会成为一代名将,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经过范阳之行后,我觉得参与实战才是最好的锻炼,所以我希望老师能带我去,老师应该相信我的能力吧,我不会拖后腿的。”
王源伸手拍拍柳钧的头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这么一出。听说陛下授了你定远将军的武衔,那便是对你范阳之行所为的认可。我也希望能带你去。然而,这一次比范阳之行还要凶险,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此战的艰难,所以,这件事我不能做决定。你该去问你的娘亲,问左相,问贵妃娘娘才是。”
柳钧面露焦急之色道:“娘亲不会同意的。”
“我同意。”
廊下一声轻柔的话语声传来,师徒两人循声看去,但见穿着雍容整洁的秦国夫人正款款拾阶踏入廊阁之中。
第三八三章 疯狂
“娘亲!”柳钧忙迎上前去。UU小说,www.uu234.com秦国夫人伸手抚摸柳钧的头,脸上全是笑意。
“娘,你真的同意我随老师前去么?”
“是,娘说出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娘让你跟着你老师去打南诏,虽然娘内心不愿你去,但娘不想让你不开心。你长了大了,好男儿当闯荡四方,娘不能拦你。”秦国夫人静静道。
“娘,你对孩儿太好了。”柳钧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了。
秦国夫人缓步上前来到王源面前,仰头看着王源道:“二郎,这孩儿便交给你了。”
王源皱眉道:“夫人,你要想清楚,此去之境地你该比我清楚,我自己都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柳钧的安全我甚至不能跟你做出保证。”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怪你,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若是性命不保,那也是天意使然,我不会怪到你的头上。我只希望你能像看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尽力去照顾他,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你尽了力,我便不会怪你。”秦国夫人幽幽说道。
王源缓缓点头道:“夫人既然如此豁达,我也不说什么了。我只表个态,只要我活着,柳钧便没事。若是我和柳钧都要死,我必死在他之前,不负夫人所托。”
“莫说什么死呀活呀的,你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建功立业,扬名天下,这是我的期盼。”秦国夫人嗔道。
王源呵呵笑道:“是是,我乌鸦嘴,呸呸呸,大吉利是!”
秦国夫人微笑转身来朝柳钧招手道:“钧儿,你过来,娘亲有几句话要说给你听。”
柳钧忙快步走过来,秦国夫人蹙眉想了片刻道:“钧儿,娘对不住你死去的父亲,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和你老师之间……确实……情难自禁。你会怪娘么?”
柳钧想了想道:“起初是有些怪的,但见娘亲有了老师作陪后心情开朗得多,脸上笑容也多了,便不怪了。我只要你天天开心便比什么都好。”
秦国夫人落泪道:“我的儿,你对娘真的很好。我很高兴你不怪娘亲。娘觉得,你我母子和你老师遇到都是缘分,你能遇到一个帮你成人之人,娘也遇到了个能让娘寄托情怀之人,所以,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娘,莫说了,孩儿懂。”
“好好,不说此事了。娘答应你跟着你老师去剑南川,要他像对待儿子一样的照顾你。所以,娘想让你拜你老师为义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王源惊讶道。
“你不愿意么?”秦国夫人扭头问道。
王源对秦国夫人的心思了若指掌,让柳钧拜自己为义父,关系便更近了,自己便更要尽照顾柳钧的责任,这是强行让自己喜当爹的节奏,王源甚是无语,却无法拒绝。
“当然愿意,那是王源的荣幸。”王源道。
柳钧也很高兴,他很小的时候便没了父亲,王源的出现在他心里就是个父亲的角色,而且是个理解他的父亲角色。所以拜王源为义父这件事,他毫无抗拒的感觉。而且小孩子的心思里觉得,王源成了自己的义父,那么和娘亲之间的那些事情也似乎在心里觉得有些顺理成章了。父亲和母亲不就是该在一起的么。
“也不必择日,也不必铺张,钧儿你现在便来磕头认义父吧,带你们父子凯旋回来之日,咱们大办宴席庆贺此事,现在却没什么时间操办了。”秦国夫人微笑道。
柳钧立刻跪地‘咚咚’磕头,口中连呼‘义父’不已。王源搜遍全身,只摸到了别在腰间的象征罗衣门副统领的那枚麒麟玉佩,想了想伸手给了柳钧做礼。在王源看来,这枚玉麒麟的玉佩对自己已经没什么用的,自己也不太稀罕这个玩意儿了,索性给了柳钧便是。不知道有朝一日李辅国在柳钧腰间看到这枚麒麟玉佩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想想其实蛮有趣的。
……
傍晚时分,王源回到家中,家中众人都已经得到了王源被任命为剑南节度副使的消息,一大家子人等着王源回来求证此事。王源召集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是真的,而且后天一早便要举家离开京城前往剑南节度使治所益州的时候,大伙儿都炸开了锅。
但公孙兰和李欣儿却不想其他人那么的惊愕,早在昨晚王源从左相府赴宴归来时便同她们两个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对于王源离开京城去剑南以此次冒险行动换取存身之地的想法,公孙兰和李欣儿都表示赞同。实际上这师徒两个根本就不想呆在京城之中,因为这两人都随时有暴露身份的可能。随着王源越来越引人注目,他身边的人的身份也极有可能被曝光。就像上次虢国夫人洞悉了李欣儿的身份一样。
王源宣布消息之后,李欣儿以主母身份淡定的开始下达命令,发动众人立刻开始准备行装,打理物品,购买车马等物准备后日动身之事。王家上下众人虽然大多数人觉得不可理解,但主人的决定不可更改,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十几名家在京城的仆役不愿随行,黄三一一给他们结算工钱,打发他们离去。黄三一家四口,上次难民事件收留在府中做事的秦小六一家祖孙三个,以及另外十余名婢女和仆役愿意随行,于是全家上下行前准备。
大伙儿都忙碌开的时候,王源却独自一人躲进了书房中,打了招呼让所有人都不要来打搅自己。他要想清楚一件事情,那便是明日李龟年要自己协助的那件杀人的事情。
中午和李龟年一席谈之后,王源起初几乎断定这是李辅国的一场试探行为,目的便是试一试自己是否还对罗衣门忠心。故意要李龟年告诉自己要在宫中杀人,自己要是不敢干,便等于自己暴露了心思。但对于李龟年后来没头没脑的说的几句要自己必须帮他新谱的曲子填词的事情很是没弄明白。王源觉得这件事和杀人的事情没什么关联,李龟年为何要浪费口舌说这件事情。
但是,刚才在秦国夫人闺房中的时候,自己套问秦国夫人关于贵妃对自己看法的时候,突然间似乎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秦国夫人说贵妃指定要自己为《春江月》一曲谱词,这本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贵妃若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诗作,提出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就像当年玄宗任性的要将醉醺醺的李白拖进宫里当场填清平调一样,那是个人的喜好和上位者的特权。
但正是这件看似无可厚非的事情,让王源想到了和李龟年谈话中的那几句话。自己质疑李龟年为何非要自己帮忙的时候,李龟年说:“若非必须要你胁从,我岂会来找你帮忙?我在宫中独来独往执行了多少秘密任务,也没叫人帮过一次忙。”
正是这句话让王源一下子抓到了什么。必须要自己胁从;贵妃指定自己填词唱曲;李龟年最后非要自己今晚必须将春江月的词写好,他要练熟此曲。这几件事一串联起来,便会产生了一个极为骇人的结果来。也隐隐将矛头指向了明日要刺杀的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贵妃娘娘!
推断出这个结果后,王源吓得浑身冒汗,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太子疯了!李辅国疯了!罗衣门的人都疯了!居然敢对贵妃娘娘动手,这将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但不知他们铤而走险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王源仔仔细细的再捋一回自己的推断,生恐自己漏了什么细节,但结果依旧是如此。可以根据线索推断的脉络是,贵妃要听谱了词的新曲,而且要求是自己的填词,并和李龟年同时为他演奏献唱。而明日傍晚恐怕便是李龟年答应为贵妃献唱的时间,正是利用这个机会,李龟年要和自己一起置对杨贵妃不利。李龟年所说的,明日傍晚是最佳的时机,而且之后会不惊动任何人的说法,王源也完全想不明白何为最佳机会,事后又如何能不惊动任何人。在王源看来,刺杀贵妃之后怕是当场便要被大卸八块了。
虽然整件事情推断起来似乎有不可理喻之处,在目的不明,动机不明,行事方法都不明确的情形下,王源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根据蛛丝马迹的细节推断出目标是谁。而当这一切的推断指向贵妃娘娘的时候,王源的整个人都木然了。
该怎么办?参与其中的后果是可以预见的,是乖乖的去听话参与这场刺杀,还是要想办法做点什么,摆脱眼前这个困局。王源一时之间完全乱了方寸,脑子里也没有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化解这个危机。
良久之后,王源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开始认真的思考对策。他晚饭也没心情吃,让所有人都不要来打搅自己,也没掌灯,只静静坐在书房的黑暗里,对着黯淡发红的火盆绞尽脑汁的去想对策。一个个想法的浮现,又一个个的被推翻,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外表平静的癫狂之中。
第三八四章 煎熬
晨鼓咚咚作响,将沉睡的长安城强行惊醒过来。晨鼓惊起了栖息的飞鸟,它们一群群惊叫着直冲天际之间,盘旋在幽暗的晨光中久久不敢落下。
王家大宅后宅的书房门被打开,脸色苍白,眼睛泛红的王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缓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二郎,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有人低声问话。
王源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左侧廊檐下高高低低的站着七八个人影,李欣儿为首,青云儿、黄英等都站在那里。就连挺着肚子的兰心蕙也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站在那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你们怎么在这里?这么一大早你们怎么都起来了。惠儿你身子有孕怎么也站在这里?”王源急忙走过去皱眉道。
“你一夜未睡,我们放心不下。二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么?说出来大家出出主意宫共同分担便是。”李欣儿满脸关切。
王源呵呵笑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没什么事情,只是昨日贵妃娘娘指定要我写一首歌词今日奉上,我只能熬夜写词罢了。因为今日一早宫里便派人来取了。再说我也并非一夜未睡,下半夜我写好了曲词后因不想惊扰你们,所以便在书房的软榻上睡了。都别胡思乱想了,今日一天都将非常忙碌。我马上便要去宫中接旨,而你们要打点行装,该买的买,该安排的安排,别疑神疑鬼的。”
李欣儿皱眉道:“当真只是这样?”
王源摊手笑道:“还能怎样?惠儿回房去歇息,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大妹,拿着这张歌词去交给你阿兄,告诉他,一会儿门外有人来取。若那人自称是宫里的李乐师派来的,便交给他带走便是。”
王源从袖筒中取出一张写了字的白纸递给黄英,李欣儿伸手接过,仔细看了几眼,发现确实是歌词,这才相信了王源的话。转身递给黄英,黄英拿着往前宅去了。
众人放了心,兰心蕙也被人搀扶回房去,王源回到正房屋里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整个人从僵硬的状态恢复了过来。打理完毕,简单的吃了些粥饭点心,第三通晨鼓已经敲过,东边的太阳也露出了头。
王源动身来到前院中,王大黑备好了马匹等候着,问了黄三那歌词是否被取走了,黄三回答早就被取走了,王源心情又低落了一分。这便意味着离那件事又近了一分,自己的判断又正确了一分。
辰时末,王源赶到政事堂接圣旨,昨日午后关于王源任命的圣旨经政事堂的讨论已经通过。左右相都没意见,其他人也都跟着和和稀泥走走程序。
左相杨国忠亲自给王源宣读圣旨。圣旨曰:“门下:欣闻户部侍郎出任河北道黜陟使期间,屡克敌寇强敌,以少胜多勇武无畏之举震慑宵敌,壮我大唐威严,堪称文武之才,朕心甚慰之。为表其功,朕特旨嘉奖,授王源剑南节度副使之职,用其所长。其户部侍郎之职即日免除,余职如故。另加封三品归德大将军,赐紫金鱼袋,帛百匹,钱十万。望王源不负朕望,荡平南诏贼寇,彰显臣节,钦此!”
王源高呼万岁接旨谢恩,周围众人纷纷上前道贺,虽然未必是真心实意,但大家都明白,节度副使之职非同小可,无论他出身如何,怎么当上这个节度副使的,这都不重要了,绝不可小觑轻视这个王源了。
“哈哈,恭喜恭喜啊,二郎,你如今也是四品上的武将之职了,你这升官的速度,我都羡慕的紧。算来算去,一年时间而已。我在京城三年,还只不过混了个五品的户部度支郎的官职,你比我可快多了。”杨国忠呵呵笑着拉着王源去公房用茶,两人闲聊一会,王源心中还有事情,于是便告辞出来。
离开了大明宫,王源直奔兴庆宫去向玄宗谢恩,进了宫中,直奔南熏殿,那里是玄宗的住处,但到了南熏殿却发现除了寥寥几名内侍和宫女在洒扫之外,这里居然极为冷清。连守卫的羽林军侍卫都少了很多。
王源不知其故,依旧上前请门前内侍通禀求见玄宗,那内侍诧异道:“难道不知道今日陛下不见外人么?”
王源不知其故,问道:“为什么?”
那内侍讶异道:“这都不知道?今日腊月初一,按照惯例陛下今日子时起便起驾望仙台道观了。陛下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必于望仙台内斋戒一日,听道观内的仙长传授炼丹打坐仙术。今日子时到明日子时,陛下都闭关呢,没人能见得到陛下。看来您是并不经常见驾的人呢。”
王源无语,原来玄宗还有这个习惯,扳着指头一算,今日确实是腊月初一,看来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
王源忽然想起了一事,正欲转身离去时又回头道:“敢问一声,未知贵妃娘娘是否陪驾一同在望仙台道观中斋戒?”
王源问这话的用意是,如果贵妃娘娘也一同随着陛下在望仙台闭关,那么直到今晚子时也同样没人能见到她,那么自己判断的李龟年要对贵妃的刺杀便是错误的,因为没人能见得到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也绝不会今日傍晚召见李龟年和自己去听什么新曲儿。
王源很希望听到肯定的答案,但那内侍的话让他的心再往下沉了一截:“贵妃娘娘岂会同去?贵妃娘娘从不陪同陛下去望仙台,每月这两天都会在金花阁中练舞。”
王源不再多问,他心里已经很明白了。难怪南熏殿周围的羽林军和内侍宫女们人数减少,那是因为玄宗去了望仙台,所以戒备的重心也在望仙台。陛下在哪里,哪里便是防卫的重点,这毋庸置疑。然则这确实是个李龟年口中所言的机会。金花阁在兴庆宫东北角,而望仙台在龙池之西南角,两处相聚甚远,这可能便是一种行动的有利因素。
虽然目的动机以及手段尚不明确,但到此时,王源百分百断定这是一次真正的刺杀行动,而非试探自己。而且在王源看来,目标也百分百是贵妃娘娘了。
出瀛洲门后,王源坐在龙池北岸的乱石无人处静静沉思,半晌后他忽然将手中的石头丢入水面,长身而起,迈步离去。
……
夕阳西下。王家大宅的院子里捆扎好的行李堆成小山,李欣儿带着青云儿黄三等人正在仔细的清点着行李,新买的十几辆马车也都停在院子里,几十匹明日要驮行李的骡马也都静静的站在院子角落里。行前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虽然李欣儿自认为和黄三他们已经准备的够妥当了,但毕竟还要一家之主的王源看一眼认可才放心。可是这人一早出门后便没有回家,吏部的人将赏赐的东西都送到了,也没见他的人影儿。不免引起了李欣儿的埋怨。
就在李欣儿埋怨王源的时候,兴庆宫龙池东南桥下,王源和李龟年刚刚接上了头。事实上是王源早就到了,在南桥下的柳堤上徘徊了许久,李龟年才现身出来。
“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很久了。”王源迎上去低声道。
“急什么?没有定力,难成大器。”李龟年像呵斥下属一般的呵斥王源,但实际上无论在罗衣门内还是在朝廷官职上,李龟年都远不及王源高。李龟年不会告诉王源,其实他已经躲在一旁监视王源半天了。
王源倒也不争辩,只道:“我不是急,我是担心罢了。我都不知道要杀什么人,也不知道具体细节,如何能不急躁?要是你蒙在鼓里,你也会急躁。”
李龟年道:“该让你知晓时便会让你知晓,急也无用。拿着这个。”
李龟年伸手递过来一个短短的包裹,王源接过手来,瞬间便明白这是短兵刃。入宫中所有人都不得带着兵刃,李龟年显然早就准备好了,王源的心开始咚咚猛跳。兵刃到手,预示着刺杀行动正式开始,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能告诉我杀谁么?”王源将包裹藏进怀里,开口问道。
“闭嘴,到时候我动手,你协助便是。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杀的是谁,你都必须完全听我命令协助我。此次行动必须成功,不用我提醒你也该明白,刺杀若是失败了,你我都要死,你我的家人也都要死。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我能全身而退,然后你可以去剑南避风头,我也会找理由离开长安,咱们今生今世也不会见面。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
“好吧,那我也不多问了,咱们走吧,赶紧办了事出宫,我心里紧张的很。”
“你这样的人也能混到节度副使,朝廷真是瞎了眼了。你连我一个小指甲盖都不如。”李龟年对王源毫不客气的羞辱,转身迈步爬上了岸边堤岸,王源在背后微微冷笑,跟着爬了上去。
第三八五章 新曲
两人沿着龙池向东,顺着百花园之侧的小径一路往北而行。∈↗UU小说,www.uu234.com明显路径是经过精心的选择的,一路上王源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即便是无处不在的内侍和宫卫也没见到一名。再往北,过了一道殿门,上了一条长长的青石大道,道路的尽头一座殿宇远远矗立。
王源知道那是新射殿,同兴庆宫西边的大同殿和交泰殿一样,都是玄宗和贵妃经常居住的一座殿宇。新射殿之后便是南内的最后一座建筑,名为金花阁。
金花阁原本名为金花落,本是数年一度为玄宗选秀女时秀女们集中居住筛选的地方,但自从贵妃入宫之后,六宫粉黛都没了颜色,更何况是什么秀女。这里的功能立刻被废止,并按照贵妃娘娘的旨意重新的装修成了一座供贵妃一人独处练舞练曲的楼阁群,名字也改成了金花阁。
李龟年显然没少出入这金花阁,门口的女官甚至都没多问几句,只听李龟年说娘娘在此召见,便痛快的放了行。在一名女官的带领下,两人沿着七曲八折的彩廊穿行于大片亭台楼阁之中,这里的楼阁院落辉煌华美,极尽细微精致,只可惜王源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只机械的移动脚步往前走。
西首一座楼阁立在树影之中,夕阳下金碧辉煌华美堂皇,那名女官引着路,到了那楼阁之前停了步回身来微笑道:“王学士、李乐师且稍候,容我等进去通禀娘娘一声。”
王源和李龟年忙拱手道:“有劳了。”
宫女进去后,李龟年转头看着王源煞白的脸色低声道:“你可猜到了?”
王源咽了口吐沫微微点头。李龟年鄙夷的看着他道:“有什么好怕的,我都安排好了,你以为我不惜命么?你放心,我还不想这么快便死了。”
王源吁了口气,眼睛朝四周逡巡,但见四周各处宫卫的身影游来荡去,戒备甚严。李龟年显然明白王源的心思是不相信在这么多宫中护卫的眼皮底下杀了人还能走脱,他也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只神秘一笑,显得胸有成竹之极。
“贵妃娘娘请二位入内觐见。”
“多谢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进了阁楼,进了门过了十几步长的宽敞甬道,甬道两侧的红色廊柱下站着十几名等候差遣的女官和内侍,再往前便是一道高大的屏风挡在面前。两人垂手站在屏风背面,但听站在屏风之侧的一名近身女官娇滴滴的叫道:“王源、李龟年前来觐见娘娘。”
一个沉静柔和的女声传来:“叫他们进来吧。”
那女官躬身道:“遵娘娘旨意。”
王源和李龟年低着头快步绕过屏风一侧,踏着软绵绵的地毯走进去高呼行礼。
“免礼吧,起身说话。”前方那沉静柔和的女声再次传来,两人道谢起身。王源这才有暇往前方看去,但见一道珠帘隔断了金碧辉煌的空间,拦在自己和帘后那坐在软榻上的人影之间。不用说,坐在珠帘后方的便是杨贵妃了,听声音也听的出来。
“王学士也来了么,真是太好了。本宫知道你正忙着准备去剑南上任,但还是让李龟年传话请你为他的新曲儿谱词,因为本宫正在用这首曲儿试着创一段新舞,怕现在不轻你来,便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请的你来了。你知道,李龟年的曲儿虽好,但没有词句总是觉得缺了什么,而在本宫看来,当下长安城中怕只有你的词句能让本宫满意,所以便只好辛劳你来一趟了。”杨贵妃话语娇憨,竟无居高临下之态,倒像是跟王源解释,求得王源谅解一般。
王源沉声道:“娘娘说什么辛劳,但娘娘有命,臣便是远在天边也要赶回京城为娘娘谱词的,这是臣下的荣幸。”
“很好,李龟年,也辛苦你了。”
“娘娘,臣不辛苦。娘娘的用意臣现在才知道,有天下第一的才子谱词,加上老朽这个妄称的天下第一乐师谱曲,再有娘娘这个天下第一善舞之人编舞,出来的这只舞必要超越陛下的霓裳羽衣舞了。”
“说的好,借李乐师吉言,本宫想创此舞也确实想跟陛下教一教高下。陛下跟我打了赌,说我的新创之舞定然超不过霓裳羽衣舞,所以本宫才不忿,誓要用最好的曲最好的词和最好的舞让陛下哑口无言。”
“一定能成功的,臣站在娘娘这一头。”李龟年躬身道。
“好吧,听说词已经有了,那么咱们便开始吧,李乐师抚琴唱曲,王将军以笛音想和,遇到有不妥之处,咱们共同参详修改如何?”
“遵命。”两人躬身回答。
侧面垂幕之侧,琴笛等乐器早已摆好,李龟年坐下后叮叮咚咚的调拨琴弦之音,片刻后准备就绪。
“李乐师,开始吧。”杨贵妃在帘后站起身来,轻声吩咐道。
李龟年木讷不动,并未立刻抚琴,反倒眉头紧锁道:“娘娘容禀,有些不妥。”
杨贵妃在帘后道:“何处不妥?”
李龟年道:“臣这《春江月》之曲最适宜在静夜奏出,因为臣在曲中夹杂了流水、花开、夜鸟呢喃之声,这些都是臣别出心裁之举,少了这些声音入耳,此曲便失去了灵动的静谧之感。江月之夜若是成了死寂之夜,那便毫无生气,失去了此曲的精髓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不能演奏么?要等到夜间静谧之时?”杨贵妃问道。
“是这样,既然娘娘要创最好的新舞,这一切都不能马虎。这楼阁中虽然已经很静了,但外边人走来走去,甚至连楼外宫卫的甲胄之声都能听到,这如何是好?若是平日演奏倒也罢了,但现在是娘娘要据曲词之意创新舞,微臣之意是让他们不要发出声响来,尽量做到四面无声,方可跟好的凝听词意和曲意。当然一切凭娘娘定夺,娘娘若说不需要太过精细,那也无妨。臣这便奏唱便是。”李龟年沉声道。
王源瞬间就明白了李龟年此言的用意,这是想借着贵妃之口调开楼内楼外的内侍宫女以及护卫,为刺杀做准备。身为宫廷乐师的李龟年对贵妃的脾性定是很了解的,贵妃应该是个精益求精的人,起码在跳舞这件事上应该是很认真的,李龟年应该是算准了杨贵妃会答应。
果然,贵妃沉默片刻之后便吩咐女官传达旨意,让楼中内侍宫女尽数撤出去,并通知左近巡逻的宫卫远离此处,不许在左近发出声响。不久后,众人撤离,楼阁之中一片死寂,王源甚至都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现在可以了么?”杨贵妃在帘后问道。
“可以了,多谢娘娘,微臣这便开始演奏。”李龟年面带微笑,十指拂过琴弦,琴音顿起,宛如流水淙淙而过,清冽怡人,动人心弦。在某个节点处,王源将笛声加入其中为点缀,衬托琴音的清亮。
小河流水淙淙,在夜光下慢慢汇聚,进而流入平静的江流。夜色中山花绽放,圆月初升。枝头夜鸟缩着头在月光的剪影中随着树枝起伏,发出呢喃之音。江水汤汤,如匹练一般泛着银光,缓缓东去。若非亲耳得闻,又怎能知道一琴一笛竟然能描绘出如此醉人美景来。
如金玉一般的嗓音缓缓加入,李龟年神色肃穆,嘴唇轻启唱道:
月儿出来江柳绿
雾中忽闻蝶花语
廊檐下笛声阵阵起
一缕春暖忆往昔
轻舟飘过烟花雨
船上伊人自成趣
不惊扰两岸歌声起
一江春水多涟漪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
何处相思明月楼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
不知江月待何人
但见长江送水流
可怜楼上月徘徊
应照伊人梳妆台
歌声如一只温柔的手拂过心田,若非知悉内情,谁能将眼前这个能发出天籁之音的大唐第一乐师李龟年同罗衣门的特别执事联系在一起,有怎知今日他的目的竟是要来刺杀大唐尊荣备至的贵妃娘娘。王源深深感叹于人心叵测之语,这李龟年隐藏之深,掩饰之精无人能比,若非他自己跳出来,以王源的认知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居然是那样的。
歌声袅袅而逝,伴随着歌声的消逝,李龟年缓缓站起身来,颇有深意的看了王源一眼后缓步走向珠帘帘幕。帘幕之后,杨贵妃的身影静静而坐,似乎尚沉浸在歌声之中不能自拔。
李龟年伸手摸向腰后,脚尖点地,身子如一只弹簧瞬间弹起,无声无息穿过珠帘扑向呆坐不动的杨贵妃。在空中时手掌一翻,匕首的冷光照亮了他阴森凶狠的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第三八六章 真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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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万没料到李龟年竟然是个武技的高手,平日看上去瘦小干巴的文弱身体,竟然在一瞬之间爆发出爆炸性的力量,身子迅捷如电,一眨眼便已经穿越珠帘之后,扑向端坐不动的杨贵妃。
杨贵妃好像是吓傻了,既没发出惊讶之声,也没起身逃离,而是呆呆坐在原地不动。李龟年也觉得有点奇怪,不仅是对方竟然毫无反应,而且他发现贵妃娘娘竟然不是正面而坐,而是背对着自己坐在那里,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多想,身子落地的瞬间,手中的匕首递出,‘噗’的一声轻响,刺入贵妃娘娘的后心。拔出后再刺,瞬间连刺三刀。在喷涌的鲜血涌出之前,李龟年伸手抄起一只软靠枕,紧紧压在伤口上不让鲜血喷涌滴落,同时将已经确定必死无疑的贵妃娘娘的身子缓缓放倒。
“还不快来替我搭把手么?扯下那方帷布过来裹住尸体。”李龟年回身朝王源招手,却发现不知何时王源已经站在身后正对着自己笑。
“愣着作甚?蠢才,还不抓紧时间,不然一会儿便无法脱身了。”李龟年一边搬动贵妃娘娘的尸体,一边焦急的斥骂道。
“噗嗤!”一声轻响,李龟年觉得这声音很熟悉,没错,这正是兵刃入肉的声音,而且近在咫尺。猛然间,李龟年觉得右边臂膀痛彻心扉,他扭头看去,只见自己右肩窝处一柄匕首的尖刃透体而出,尖刃的血槽中还往外滴着血。手中登时无力,正用力拖抱的尸身轰然落地,右手中抓握的匕首也掉在地上。
“你……你干了什么?”李龟年捂着滴血的肩膀转身惊愕道。
王源攥着滴血的匕首笑道:“我捅了你一匕首。”
“你……你疯了么?你这都能失手?”李龟年尚没弄明白情形。
“我没疯,我是故意的。你瞧,我又捅了你一下。”王源笑着挥动匕首,迅捷无比的在李龟年的左肩窝处又刺了一匕首。
“啊!”李龟年双肩垂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两条腿同时剧痛入骨,垂头看时,左右腿上多了两个雪洞,身子轰然倒下,四肢同时受伤,已经根本无法站立。
“王源,你果真是背叛了罗衣门,背叛了殿下,你这天杀的奸贼,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李龟年怒骂连声,四处伤口血流如注,身子在地上蜷缩着。
“你知道我靠不住还来找我干这种事,可见你有多蠢。”王源微笑道。
“你这奸贼,若非李公公要我找你协作,我岂会来找你?不是我瞎了眼,是李公公瞎了眼。我多次说你靠不住,他们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你果然是背叛了罗衣门背叛了殿下,你这狗贼。”李龟年哑声怒骂不已。
王源飞起一脚踢中李龟年的下巴,李龟年口中鲜血涌出,显然咬伤了舌头。
“都这时候了,还敢骂我,我可忍了你很多句奚落和辱骂了,到这时你还要自命不凡,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该是磕头求饶的时候了。”王源微笑道。
“呸!向你求饶?嘿嘿,你杀了我又怎样?你一样逃不脱。贵妃娘娘已经被我杀了,你休想活着走出这金花阁。哈哈哈,蠢材,你若不这时候反水,我们本可一起活着离开这里的,我有我的锦囊妙计脱身。可现在,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了,我要你和我一起陪葬。哈哈哈。”李龟年张口大笑,口中污血横流,形象甚是恐怖。
王源也笑了,啐了一口吐沫道:“自己蠢还说别人蠢,你倒是看看你杀了谁?”
李龟年一愣,伸头去看刚才被自己杀死的尸体,但乱发和凤冠上的珠翠遮住了那死者的面孔,伸着脖子挣扎半天也看不清楚。王源蹲下身子伸手拂开死者面上的乱发和首饰,一张毫无血色的女子面容露在李龟年面前,面容酷肖贵妃娘娘。
李龟年仔细端详着这张脸,面容惊疑不定,王源笑道:“不敢确定是么?我来帮你确认一下。”
王源伸手拨开女子耳边的头发,用手指在女子耳垂下的肌肤上用力搓动,一层厚粉被搓了下来,露出一颗淡淡的黑痣。李龟年一眼看见那枚黑痣,顿时双目瞪视,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般。
“沈秋荣,杭州府人。四年前太子去杭州府游玩,无意间发现此女,面容酷肖贵妃娘娘,于是被太子殿下秘密带回京城,豢养在东宫之中。七个月前,此女被李辅国安排入贵妃娘娘身边为女官,用意便是模仿娘娘的说话神态语气举止,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李龟年,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呢?”
李龟年面如死灰,沉默不语。
王源笑道:“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沈秋荣自己都全部都招认了。你所言的脱身锦囊妙计,无非便是刺杀贵妃娘娘之后让这个沈秋荣冒充贵妃娘娘罢了。这样便可掩饰贵妃娘娘已死的真相。你们知道陛下已经很少同贵妃娘娘共宿,每日也只是同娘娘谈谈说说一起游玩听曲,很大程度上能欺瞒过陛下。就算陛下发现有异样,也不能断定贵妃娘娘已经被掉包,因为这事儿太过荒唐,陛下不会说出来,只会觉得奇怪罢了。而这沈秋荣便成了殿下在陛下身边最有利的棋子,会影响陛下的决策,做对殿下有利的决断。我说的是不是?”
李龟年冷笑道:“你说的这些全都是编的,我全然不知。”
王源微笑道:“李兄,这个时候了还抵赖作甚?我若是你,绝不会再抵赖。”说罢朝侧帘后拱手躬身道:“贵妃娘娘,您有什么想问的么?”
一只兰花般优美的手缓缓将侧帘拉开,杨贵妃的绝世姿容缓缓露出在李龟年的目光之下,李龟年如遭电击,身子匍匐于地不敢抬头,脸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杨贵妃缓缓走近,慢慢坐在软榻上,双目看着匍匐于前的李龟年,微启双唇道:“李龟年,抬头看看本宫。”
李龟年勉力抬头,只看了杨贵妃一眼便不敢再看,再次将头深深垂下。
“晌午时分,王学士觐见本宫,说你要对我不利,我还认为他在胡言乱语。但眼前的一切却让本宫不得不信了。李龟年,你还抵赖什么?”
李龟年哀声道:“娘娘恕罪,罪臣也是身不由己,娘娘请赐臣一死。”
杨贵妃淡淡道:“先不忙谈生死,你只告诉我,王源刚才所言是否是真的。你是否奉了太子之命来杀我,并以他人掉包取代本宫。还有,最重要的是,太子为何要杀本宫?意图何在?”
李龟年伏地静默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的抬起头来道:“娘娘,罪臣罪该万死,死亦不足惜。罪臣在回答娘娘的问题之前,有几件事情想弄明白。”
杨贵妃道:“你问便是,反正时间有的是,子时之前陛下不会来这里,也没人会来这里。”
李龟年艰难的动了动身子,看向王源道:“你是怎么猜到我要对贵妃不利?我已经刻意不告诉你行动的细节了。”
王源微笑道:“我开始确实不知道你们胆大包天竟然敢对贵妃娘娘下手。但我是个注重细节的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翻来覆去思考了数遍,最终才悟到了这一点。另外,今日这个日子很特殊,我所言的特殊是指我恰好被授予剑南节度副使,不日便要离京,所以你便可以禀报娘娘说必须在行前将新曲和词的事情搞定。于是娘娘不得不答应你即刻召见你我。某种程度上来说,召见的日子不取决于娘娘,而是取决于你。而之所以选择今天的原因你也明白,今日是陛下闭关听道的日子,你知道宫内守卫都聚集在望仙台一侧,而娘娘则必是在金花阁这里独处,多余的话我也不用说了吧。几下里综合下来,我便断定你是要对娘娘不利了。”
李龟年呆呆半晌,叹了口气道:“我服气了,果然这些都是我心里所想。还有一事,你怎会识破我要用掉包计?我只说可以安全脱身,其余的并未透露分毫,你又是如何能猜到的?”
王源呵呵笑道:“我只能说你很倒霉,这件事若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恐怕是无论如何猜不出这调包计的。但你却不知道曾经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曾几何时,我便是被别人用掉包计将万贯家产都骗的光光,这件事我永远都忘不掉。所以当你告诉我说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本事能在刺杀娘娘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而且还不生波澜。贵妃娘娘若是被杀,天下都要震动,你却说绝对没有后患。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娘娘死了,但没人知道她死了。结合我的经历,我便只能断定是掉包计了。”
李龟年静默半晌,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懂了。但我还有个问题,你将此事告密于娘娘,你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吗?你以为杀了我便可天下太平么?接下来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你可明白?”
第三八七章 真相(二)
(二合一章节,今日无更了。¤UU小说,www.uu234.com)
“我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无非想说,我将殿下的罗衣门暴露于天下,接下来朝中必将大乱,我也脱不了干系,反倒结果会更糟是么?”王源微笑道。
“难道不是么?你已经把天捅破了,没人能弥补得了。”李龟年冷笑道。
“那可不一定。”王源笑道:“秘密依旧被保守着,只不过保守的人多了一个而已。贵妃娘娘,您可以向李乐师解释一下么?”
杨贵妃轻轻点头,缓缓开口道:“太子的罗衣门的秘密本宫是不会说出去,这是我和王学士之间的约定。所以,天下不会大乱,因为今日之事没有人会知道。除非太子殿下自己想要公之于众,但本宫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李龟年惊讶道:“怎么可能?娘娘会保守这个秘密?殿下要杀娘娘,娘娘竟然能容忍?”
杨贵妃淡淡道:“本宫当然不能容忍,但本宫对权力争夺没有兴趣,我只想过平静日子,并不想朝中大乱,那也并非本宫所愿。我知道一旦我将此事公开,太子自然是要倒台,但这未必便是好事。这件事会被很多人利用,朝野上下会乱作一团。”
顿了顿,杨贵妃又道:“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王学士和我之间的协议。王学士晌午时分来觐见本宫的时候,在说出这件事之前便提出了要保守这个秘密的条件。这一点本宫很能理解,因为这件事若是公开,王学士必牵扯其中,哪怕他今日救了本宫一命,陛下和朝廷也容不下他。况且王学士说的也很对,他一旦被牵扯,必有人将此事牵扯到我杨家头上。当今左相和王学士之间的关系密切,有些人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所以,我说要保守这个秘密,你还不信么?”
李龟年朝王源深深看了一眼道:“佩服之至,你能说动娘娘保守这个秘密,这一点便足以让人佩服了。难怪你能左右逢源,混的风生水起。”
王源笑道:“你莫想挑拨离间,我同娘娘说的话句句在情理上,当然也有我个人安危的考虑,这一点我在娘娘面前也不否认。贵妃娘娘,关于这一点我是否一开始便坦陈了?”
杨贵妃点头道:“确实如此,若非他如此坦白,本宫也不会听他后面的话。本宫更不会准许他全权做出安排,来验证此事的真假。王学士,你费心了,从无中生有,硬是找出来了沈秋荣来,这一点很了不起。”
王源微笑拱手道:“多谢贵妃娘娘夸奖,其实整件事最难的是前期的思考判断,当确定可能是掉包之计后反倒不那么难了。贵妃娘娘授权我排查了身边的所有女官之后,沈秋荣其实已经无可遁形了。”
杨贵妃微笑道:“本宫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呢,当你说是沈秋荣的时候,本宫都不敢相信,她和本宫的面貌可相差太多了。”
王源呵呵笑道:“贵妃娘娘,若是她平日以真面目示人,岂非暴露了她和娘娘面容相似这件事?所以这个沈秋荣平日以化妆易容刻意掩饰她同娘娘面容相似,只可惜这等事瞒得住一时,又怎能长时间不露破绽?臣一盘查此事,便有女官告诉我说沈秋荣的面容好像每日都在变化,我一猜便知那是平日刻意化妆易容而产生的结果。因为她要掩饰面容,所以每天都要化妆易容,但再高明的手段也做不到天天如一,画得毕竟不是她真实的面容,所以每天的妆容都会有些细微的差别。自己不知道,别人看在眼里一定是有察觉的,只是不太在意罢了。当问及此事时,便会立刻暴露出来。”
杨贵妃微笑点头道:“你很细心,确实是这个道理。”
王源道:“多谢娘娘夸奖。找到这沈秋荣之后,剩下的事便好办多了。这女子虽然经过太子殿下和李辅国的调教,敢接受掉包贵妃娘娘的任务,也算是有些胆量了。但毕竟是个女子,一旦被揭穿后便无意抵赖,统统竹筒倒了豆子。然后我便请娘娘安排了这出戏,沈秋荣既然要冒充娘娘,便让她冒充这一回,娘娘在旁来个全程旁观。”
杨贵妃微笑点头道:“本宫明白了。”
王源转向怔怔发愣的李龟年道:“李乐师,现在你该明白这场为你准备的戏是如何演下来的了吧。你问了半天问题,我们也回答了你半天的问题,你是否可以回答贵妃娘娘的问题了。究竟是何原因,让太子竟然敢铤而走险对娘娘动了杀心?这简直太疯狂了。太子何时有这么大的勇气的。”
“给我一杯水喝成么?我的血快流干了。”李龟年哑声道。
王源亲自为他捧了一杯茶来,一口口喂他喝了下去,李龟年道一声:“多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了。刺杀娘娘之计是李公公的主意,殿下开始是不同意的,缘由其实是从娘娘身上而起。”
“缘由在我?”杨贵妃诧异道。
“是,去年八月十五中秋夜,娘娘同陛下宫中赏月,您同陛下说荣王李琬不在京城,未能团聚,甚为遗憾的话,未知娘娘还记得否?”
“记得啊,那又如何?”杨贵妃皱眉道。
“从那夜过后,陛下对荣王便多加恩宠,先加陇右节度大使、再授单于大都护,极尽荣宠。后来又传出娘娘引见荣王和当时尚是度支郎的杨左相,进而这两人过从甚密,惹人生疑。荣王进宫必先来拜见贵妃娘娘,孝敬很多礼物,而贵妃娘娘也在很多场合说荣王聪慧沉静胸怀大志,和陛下性格极为相似,是陛下的翻版等等这样的话。”
杨贵妃蹙起黛眉愕然道:“本宫说过这样的话么?”
李龟年正色道:“娘娘当然说过,还不值一次说过,我每一次都记着。因为我的任务是将听到的陛下和贵妃的每一句言行都禀报给李公公,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
“好吧,就算我说过这些话,那又如何?这便要杀了我么?”杨贵妃生气了,生气的样子更是好看,王源看她撅起小嘴的样子有些傻愣愣的发呆。
但听李龟年道:“娘娘心思单纯,也许只是无意说出口,但在殿下和李公公听来,这是娘娘在刻意的向陛下吹风。再加上杨国忠和荣王之间交往异乎寻常的亲密,所以……难免让人怀疑左相似乎有力推荣王之意。“
“力推荣王是何意?”杨贵妃还傻傻的没听明白。
“就像李相国公开说太子之位寿王最适合一样。”王源听的明白,含蓄的说给杨贵妃听。
杨贵妃听明白了,蹙眉道:“太子是怀疑我和堂兄一起作势,要推举荣王为太子?”
“正是如此。此事让殿下心中极为不安,今年春天的时候,又一次太子见陛下时,陛下的一句话让太子更是担心。陛下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责骂殿下不如荣王有才能,还说太子殿下一点也不像陛下,反倒是荣王像极了陛下年轻时候的样子。此事之后,殿下便心中郁郁了。李公公仔细考虑之后,认为必须立刻制止有人在陛下面前鼓吹荣王的好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公公说,就算李林甫力推寿王的言论,也没有贵妃娘娘在陛下耳边鼓吹荣王来的可怕。找这么发展下去,荣王极有可能异军突起威胁太子之位。”杨贵妃微张小嘴轻声道:“然则便决定要杀了本宫?”
李龟年沉声道:“既然认定贵妃娘娘同左相一起在里应外合推波助澜此事,那么要想杜绝枕边风,便只能让娘娘闭嘴。太子殿下尚不敢下定决心,是李公公竭力劝说要早做打算,殿下才同意了李公公的建议。李公公从七八个月前便开始设计了这场针对娘娘的行动,将沈秋荣安插进娘娘身边模仿学习娘娘的举止神情谈笑语调等等,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毋庸赘述了。”
王源和杨贵妃都听明白了,整件事的脉络已经很清晰了,原因竟然是源于杨贵妃对荣王的无心称赞,让李亨引发了极度的危机感。本来就已经太子之位受到冲击,李林甫早就公开表示支持寿王,现在新晋势力杨国忠又要推举荣王上位,而且最有利的因素是,有贵妃在吹枕边风,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形下,李亨不得不同意了李辅国的这个铤而走险之策,对贵妃娘娘下手。
虽然事情是从去年中秋便埋下了祸根,但今年连续几件牵扯太子的事情怕是更加打击了李亨脆弱的心灵。他就像惊弓之鸟一样,会将一切的风吹草动放大到极致,从而做出过激的反应。这件疯狂的掉包刺杀的计划在常人看来是很有问题的,但在感觉四面楚歌之时,做出怎样的疯狂举动其实都是合理和可以理解的。
而且这个疯狂的计划一旦成功,不仅仅是可以杜绝荣王上位的可能,而且还可能在陛下枕边安插了一个对最自己万分有利的角色。一旦掉包成功,今后基本上便可高枕无忧了,因为那个假冒的贵妃娘娘只会说对李亨有利之事,成为李亨操控的关键棋子,这才是整个计划最吸引人的地方。
杨贵妃吁了口气,轻声道:“原来如此,本宫全部明白了,若不是获悉了这个阴谋,本宫怕是今日被杀死了都还不知道因何而死。我的那些话确实只是无心说出的话罢了,本宫绝不会去参与倾轧争斗之中,可惜你们每个人都不明白本宫的心。那些话居然会被你们记在心里,恨在骨头里,想想真教人害怕。”
王源安慰道:“娘娘吉人天相,所以他们没能得逞,请娘娘放宽心。现在事情已明,眼前之事还请娘娘定夺。李龟年如何处置?”
“我不知如何处置。”杨贵妃喃喃道。
王源点头道:“好,那臣便代娘娘处置了。”
王源伸手拾起匕首走向李龟年,李龟年面色惨白,看着王源目光中满是求肯之意。
“王学士,能否……留他一命?”杨贵妃在身后叫道。
王源转头凝视她道:“贵妃娘娘,我也不想杀他,但此人确实留不得。今日之仁,会遗他日之祸。他不死,我便要死,他一定会将今日之事告知太子和李辅国的。那将是祸乱的开始。”
杨贵妃怔怔半晌道:“罢了,你决定吧。”
王源转过头来对目光散乱的李龟年道:“李兄,你知道我留你不得,莫要怪我。对不住了。”
李龟年知道今日无幸,叹息一声道:“王学士,请给我个痛快,莫让我多受苦楚。想我李龟年本该醉心音律便可,却被迫参与局中,实在后悔莫及。罢了,若有来生,必不做为人左右之人。”
王源点头道:“你死前能明白这一点,可算不枉活一世。人生在世若是处处为人左右,那还不如死了。”
李龟年微微点头,闭上双眼。王源手一挥,李龟年的咽喉被割开,尸身仆地,瞬间毙命。
……
杨贵妃亲眼看着王源一刀割开李龟年的咽喉,看着鲜血喷涌的场景心中有些翻腾,扶着软榻的木栏弓身干呕。王源忙问道:“娘娘没事吧。”
杨贵妃摆摆手,干呕了几下,喘息着抬起头来,以丝帕捂口道:“把他们的尸身处理了吧。”
王源点头道:“请娘娘叫两名可靠的内侍来搬走尸体掩埋,清洗干净地面便是。”
杨贵妃白着脸点头,走到屏风外招呼了两名内侍进来,两名内侍一见里边的情形吓得不知所措,杨贵妃道:“待会宫卫撤走之后,你二人将这两具尸体抬到后院中,埋在桃花树下。回头将这里清洗干净,一点痕迹也不能留。沾血的东西都拿出去尽数烧了去。今日之事谁问你们都说不知道,谁要是多嘴一句,本宫便将他也埋在桃花树下。”
两名内侍连声答应,忙开始收拾。
杨贵妃对王源道:“这里血腥味太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我还有话要问你。”
王源躬身道:“听娘娘吩咐。”
杨贵妃径自出了楼阁,王源缓缓跟在身后,外边太阳已经落山了,四下里光线暗淡。众女官内侍见娘娘出来,忙围拢上前伺候。点起了宫灯引路,前呼后拥的离开此处,进了另一处暖阁。
再次屏退众人后,杨贵妃坐下灯下沉吟不语,王源不敢打搅,站在一旁静等。
“王源,你今日救本宫有功,本宫该如何赏你?”杨贵妃缓缓抬头,一双秋水双瞳静静的看着王源。
王源道:“贵妃娘娘,今日之事既是救娘娘,也是臣自救之举,何谈功劳?”
杨贵妃静默片刻开口道:“我有一事要问你,你老老实实的回答。”
王源道:“贵妃娘娘请问。”
杨贵妃道:“数月前我曾单独召见你,询问你的一件秘密之事,你还记得么?”
王源头皮嗡的一麻,只得硬着头皮道:“记得。”
杨贵妃点头道:“记得就好,我三姐虢国夫人去世后,留在我这里的那封关于你同太子和李辅国他们之间交往的记录的信件。本宫当时就此事询问于你,你是怎么回答本宫的?”
王源心头狂跳,强自镇定道:“回贵妃娘娘,当时臣……说的是并未同太子和李辅国他们有实质性的交往,只是他们拉拢微臣之举。”
“然则现在你怎么说?今日你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什么罗衣门的副统领,连刺杀本宫的事情,你也有份参与。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杨贵妃冷声道。
王源脑子里急速运转,这件事已经自相矛盾了,本以为能糊弄过去,但没想到杨贵妃心细如发,居然还记得当时自己的话。这下子被当面揭穿,着实有些棘手。棘手之处倒不是因为自己被证明是罗衣门的人物,和太子有所勾结。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杨贵妃若是怀疑虢国夫人的死跟自己有关,那才是大麻烦。
因为之前那封信自己解释为李辅国一厢情愿的骚扰自己,即是说自己并无不可告人之处,即便虢国夫人发现,自己也没杀人的动机。而现在则大不同了,一旦证明自己确实是太子手下的人,则当初虢国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后被杀灭口便有了切实的动机,这才是关键。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贵妃往这上面去想。
“娘娘恕罪,罪臣当初对娘娘有所隐瞒,实在罪该万死。”王源沉声道:“但罪臣也是万不得已。因为罪臣不想让娘娘误解,加之私心作祟,想保住自己的前程,这才欺骗了娘娘。”
杨贵妃面冷如冰,静静道:“说下去,为何当初要欺骗本宫。”
王源道:“是。此事说来话长,不知娘娘是否有兴趣听。”
“说,左右无事,本宫要听。”
“好吧。”王源皱眉叹气,组织了一下言语,开始叙述。从自己在永安坊无意间救了李欣儿开始,到如何发现李欣儿是罗衣门的人,自己如何因为送信得知了李林甫的秘密和罗衣门存在的秘密。如何被李适之看中,诗会上意外扬名,再到为何被迫加入罗衣门自保,又被李适之所不喜,最后被杨国忠保护。等等所历之事,除了一些不能说的细节和人物之外,尽数说了个清清楚楚。
王源一口气说了足足一刻钟,在他说话的时候,杨贵妃深锁眉头一言不发,静静的听着他说话,没有打断他的话。
“你所言都是真的?”杨贵妃轻声问道。
“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话,任凭娘娘处置。”
“你的夫人是罗衣门安插在李相国府中的密探,你救了她,发现了罗衣门的秘密,罗衣门要杀你灭口,你不得不为了保命加入了罗衣门中?”
“是,我当时只是永安坊一个小人物,为了保命,我不得不这么做。事实上当时我也并不知道这将是我身上悬着的一把刀,我无时无刻不在寻求摆脱罗衣门,只是苦于无法。”
“道理上倒是讲的通,也就是说,后来你参加诗会,直至被我堂兄举荐为翰林学士都是在你加入罗衣门之后?也就是说,你加入罗衣门并非是为了对付我杨家是么?”
王源拱手道:“娘娘圣明,我根本无法预料后面发生的事情,谁能知道我会被李适之看中参加诗会?拙作又被陛下所喜,杨左相又会来举荐我为翰林学士?除非我是神仙,否则我怎知命运会如此安排?”
“嗯,一个人的命运确实难以预料。然则,你那天对本宫说谎倒也情有可原了,你是怕暴露了身份,会死无葬身之地。但你一直是罗衣门的人,又得我堂兄的赏识,还同我杨家姐妹……交往颇深。也就是说,我杨家的很多事情你都知晓,并且禀报给了太子了是么?”
“娘娘容禀,我至今为止从未替罗衣门办过一件事,也未传递过一份情报。我知道这么说您一定不信,但事实便是如此。两月前,我之所以离开京城去当河北道黜陟使,便是因为李辅国逼我告知左相的秘密,我没有办法,便选择了离京避祸。我想摆脱,但我找不到时机和办法。我从未有半分要替罗衣门办事的想法,只是一直迫于无奈与之虚与委蛇罢了。”
“那你告诉我,今日你为何不怕暴露身份?你不知道坏了刺杀本宫的大事,太子和李辅国会对你见疑么?”
“那是因为他们要对娘娘动手,这是我决不能坐视的。他们暗地里搞些小勾当倒也罢了,竟然发疯到要对贵妃娘娘动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得逞。更何况他们要我参与此事,这便是要将我彻底推入深渊之中,我岂能容他们毁了我的一生。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即将举家赴剑南,离开京城便离开了他们的控制,我也不再害怕他们,所以这是个最好的和他们划清界限的时机,我当然义无反顾。”
“这么说来,倒是本宫疑心重了,你前番的谎言却是因为自保。”
“娘娘也不是多心,全是我的错,那日我就该同娘娘直言的,只是我那时的担心是娘娘将我的身份告知左相,那样的话我便全完了。整件事都是我自己的过错。当初我若不救欣儿,便没有我身上的这些枷锁,也不至于这般鬼鬼祟祟事不敢对人言了。今日娘娘垂询,我能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心里也少了一块心病,即便娘娘告知左相或者其他人,我也不在乎了。因为我实在不想背着这个包袱了。”
杨贵妃静静看着王源,半晌轻声道:“你放心,我会遵守约定替你保守秘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但你刚才的话我会派人去调查的,你若敢第二次欺骗本宫,你明白下场如何。”
王源叹了口气道:“我希望娘娘去查清楚,也还我个清白。否则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倒是百口莫辩。贵妃娘娘,你去查清楚也是帮我,将来希望能给我在左相面前证明,就算我欠你个人情,将来我会报答你的。”
杨贵妃挥挥手道:“那也不用报答,你总归是救了我一命的,就算扯平了。本宫很累了,还有很多事要想,你退下吧。”
王源长吁一口气,拜谢退出。站在门外,这才发现身上已经满是汗水,冷风一吹,瑟瑟发抖。要保守一个秘密,必须抛出另外一个秘密,王源正是这种策略。以杨贵妃的单纯自然立刻便被带偏,成功的陷入到另外一个秘密之中。
请假一天,回乡下。
清明时节,你们懂得。
第三八八章 登门
(傍晚才回家,更新来迟,见谅。晚上应该还有一章,可能有点晚。)
大明宫少阳院东院中,从午后开始便气氛诡异紧张,东宫所属三卫府中郎将以及左右郎将政府统领等中高级将领数十人尽数被召入少阳院中接见。这是绝无尽有的鲜见的一幕,因为太子李亨从未在少阳院中接见过所属三卫府中的将领们,作为一个为了隐没在视野之内连妃子都能赶走的人,这件事是他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之一。
今日的一反常态的召见让这些将领们也莫名其妙,众将领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一出。而见太子的过程更是让人觉得诡异,一个接一个的被叫进太子的书房单独见面,太子殿下一言不发,倒是由陪侍一旁的内侍李辅国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太子三卫府的职责是什么?”
“诸位是否发自肺腑的忠于太子?”
“太子之命是否无条件的服从?”
“若是有人与太子不利,是否坚决拥护太子保护太子?”
如上这些问题,问的所有将领们心中有些发毛,这些问题问的很不寻常,或者说从未有过这般直截了当询问的方式。部分青年将官们固然不知所谓,但有经验的将领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预感到了似乎有山雨欲来之兆。
问完问题之后,所有的将领都被安排在一件大厅中不许回营,等待太子殿下的进一步指示,而且不准相互的交流说话,数十名亲卫像是看着犯人一般的看着这些将领,气氛怪异而又紧张。
这其实是李亨听从李辅国的建议在为最坏的结果做出最坏的准备。今日李龟年和王源将携手完成刺杀掉包的计划,若成功则罢了,若不成功消息走漏,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李辅国给李亨灌输的想法是,若是今日之事失败,便不惜再一次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以强硬的态度夺取属于自己的江山。这是一次更为疯狂的冒险。
李亨本不愿将事情推向这等极端的地步,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听从李辅国的安排,召集太子三卫所属将领,以这种方式探知他们跟随自己行动的可能性。这些将领暂时是不会被放回去的,一旦需要采取断然措施,则先将太子三卫中十几名态度含糊的将领格杀并立刻展开军事行动。
当然这一切都是最坏的打算,以太子手头的这三卫兵马不到五千兵马,大部分都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其中近三成都是掌管着仪仗车马的面子士兵,更没有驻扎在兴庆宫内。靠他们想攻入兴庆宫拿住陛下胁迫其传位给太子,那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很多很多甚至是百分之百的运气。甚至连李辅国都认为,这种事成功的概率极低。但他不得不做好这个最坏的打算,因为没有退路。
所以最好掉包刺杀之计能够成功,那也不必去铤而走险走这最后的一步。故而,从获悉李龟年和王源已经去往金花阁开始,在兴庆宫中安插的全部罗衣门的眼线便一刻不停的盯着金花阁中的动静,消息也接连不断的送到李辅国和李亨的手中。
在令人恐慌的等待中,最后的消息终于传来,禀报说看见王源独自一人离开了金花阁出了宫,而金花阁中一切平静,没有任何的惊扰,李龟年连人影都没见到。这消息让李辅国大伤脑筋,。
这算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按说金花阁中一切平静,王源安全离开,那应该是成功了才是。但如果成功了的话,李龟年会立刻前来禀报,没有逗留在金花阁内的道理。但现在李龟年既不见踪影,金花阁中又平静如初,这算是怎么回事?
想来想去,李辅国也想不明白,金花阁是进不去的,敏感时期绝对不能冒险。但有个途径能知道掉包计是否成功了,那便是去找王源。虽然李辅国不想这么做,毕竟他是太子身边的人,大摇大摆去王源府上找王源,那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但是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也知道,明日一早王源便要去剑南了,到那时可就天高地远,鞭长莫及了。
……
王源终于回到了王家大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当家的早上出门进宫,到了晚上才回来,很是让人担心。更何况所有的事情都要他来过目点头,忙碌了一天的李欣儿都已经有些恼火了。
但王源终于回来了,见到王源下马走进院子的那一刻,李欣儿的气也消了大半截。李欣儿带着青云儿等人忙涌上前来迎候。
“你还知道回来么?整天不见踪迹,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也不打发人大黑回来报个信。”虽然已经消了气,但李欣儿还是忍不住要数落几句。
王源伸手将马缰绳递给旁边上来牵马的仆役,整了整衣衫微笑道:“我的错,叫你们担心了,确实该教人回来报个信,只是我忙活的忘了。”
“什么事儿这么忙?”李欣儿见王源眉宇之中带着一丝疲惫之态,也不忍责怪,轻声询问道。
王源摆手道:“回头再告诉你们,先去歇口气儿。”
众人来到厅上,婢女沏了茶水上来,王源撩袍端坐,众人坐在一旁。王源连喝几口茶水,紧张的下午,一口水也没下肚,他早已很渴了。
“行装都打点的如何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么。”王源微笑问道。
李欣儿嗔道:“你还说呢,你说走,我们全家老少便打理行装。昨日带今日,一大帮人忙的脚不沾地,可算是打点妥当了。”
王源点头道:“辛苦了,那就好。明日清早便要出发,今晚大伙儿都早些睡下,去益州的路可不好走,争取早日抵达,安顿下来还能安安稳稳的过个团圆年。”
李欣儿点头道:“知道了,但是有两件事要问问你,刚才奴不是对你发火,而是这事儿要请你示下,你却又不回家。”
王源笑道:“那两件事,说吧。”
李欣儿道:“我们明日便走,但这座老宅子怎么办?难道废弃了不成?还有,咱们就这么到了益州,一大家子的落脚之处在何处?这些都没安排,怎么是好?你是副节度,又不是正职,那节度府衙门也不是给咱们住的,这些事不该有个章程么?”
王源呵呵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就是这些事儿么?那也不难解决,何必上火。这等事你们几个和三郎他们商议拿个主意便是,那又何难?却非要我来拿主意?”
李欣儿道:“当然拿了主意,只是需要你点头罢了,否则怕你不满意呢。”
王源笑道:“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们的决定我都赞成,我要是事事都管,岂不是成了爱管闲事的了。这两件事儿你们定拿好了主意了是么?说出来我听听。”
李欣儿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有了主意了,我和黄三哥商议了一下,决定留下人照顾老宅子。正好秦家老爹找到我说不想走,我想着,干脆让他老人家留下看着宅子。秦小六的小妹子也留下来照顾他。秦家祖孙作事挺妥当的,宅子交给他们也安心。给他们雇几名小厮帮忙,平日洒扫巡视便也罢了。”
“甚好。”王源边喝茶边点头。
“第二件事情呢,黄三哥说上了路之后先带着几个人快马轻装赶去益州,在我们到达之前找座合住大宅子。租或者买都可以。总不至于到时候住什么馆驿客栈,一大家子很不方便。若这宅子不满意,到时候再骑马找马找合意的便是了。”李欣儿道。
王源点头笑道:“你和三郎这不安排的挺好的么?就这么办了。没想到十二娘现在也是治家的好手了,我很欣慰。”
李欣儿知道王源在暗讽自己,嗔道:“小瞧我么?家里的事情现在我和黄三哥商议拿主意,还有兰妹妹她们帮着出主意呢。”
王源看着扶着肚子靠在椅子上的兰心蕙笑道:“蕙儿现在主要安胎养胎,事儿就不要伤神了,等孩儿生下来之后,才可帮衬着十二娘操持家中的事情。”
兰心蕙垂首道:“奴知道了。”
王源放松心神,抬起脚来搁在凳子上伸了个懒腰道:“有些累了,我晚饭也没吃,肚子饿的很,可有什么吃食么?”
李欣儿愕然道:“你这是去了哪里了,怎地连饭都没吃呢。”
王源笑道:“路上再跟你们说吧,现在没精神说了。”
青云儿起身道:“家里晚上没开伙,我去叫人拿些点心来给你垫垫肚子吧。”
王源点头应了,青云儿去叫人取了几碟点心来摆在桌上,亲自给王源续了茶水。王源边吃点心,边听着众人商量明日的启辰事宜,明日几时起床,几时打点完毕,路上谁照管大车谁照管马匹谁照顾妇孺这些琐碎的事情。刚经历了下午的那场紧张之极的遭遇,此刻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听这些琐事对王源来说不是烦恼,而是一种心情放松的感觉。
但可惜,这轻松的感觉没持续多久,一盘点心吃了没几块,便见黄三拿着一张名帖匆匆从厅门口进来,口中叫道:“二郎,门外有客来访,这是名帖。”
王源拍拍手接过名帖来,只瞥了一眼名帖上的名字,顿时如弹簧般的跳起身来。正议论事情的众人吓了一跳,都诧异的看着王源。
李欣儿道:“二郎,怎么了?谁来了。”
王源皱眉摆摆手道:“没事,十二娘和大伙儿都回内宅商议去吧,你们谁也不要露面,我和客人有要事要谈。”
众人见王源面色郑重,心中甚是狐疑,李欣儿明白不是什么好事儿,但现在也学会了不去多嘴问话,只立刻起身带着众人离开前厅。而王源却已整整衣冠举步出厅,向院门口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