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夜战
大河河滩上,数十堆篝火烧的冲天,照得天空都成了红色。河滩上人影攒动,一队队士兵扛着木头在河滩上来来往往,一片繁忙景象。
远远传来‘梆梆梆’的敲击木头之声,马儿拖拽木头被鞭打发出的嘶鸣声,士兵们的吆喝声,大河滔滔的流水声,响成一团。
宇文雄和数十名伏手下伏在长草之中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拧成了一团,距离里许之地,虽然看着并不清楚,但他还是能判断出敌军在干什么。
“宇文将军,这帮唐军在搞什么名堂?”身边一名将领低声问道。
“哼,他们这是要造木筏准备渡河,这帮唐狗尚不知我们已经追上来了,还打算连夜渡河逃走呢,真是异想天开。”宇文雄冷笑道。
众人这才恍然,这群人抬着木头走来走去,敲击的响声怕是在将木筏组装成型,原来真的是打着渡河的主意。
“将军,那咱们还等什么?咱们立刻冲杀下去,将他们尽数宰杀在河滩上便是。”
“稍等,王源诡计多端,咱们今日已经吃了一次亏,这次一定要小心在意。你们数一数河滩上的人数,看看有多少。”宇文雄摆手道。
众人伸着头在河滩上开始点人头,可惜距离太远,沙滩上人影瞳瞳火光忽明忽暗,人马混杂来往,数了半天根本数不清楚。
“好像是好几百人,有些在火光之外也数不清楚,要不咱们离近些瞧一瞧吧。”一名属下咂嘴道。
“不成,他们定会安排暗哨,靠近了就打草惊蛇了。数不清楚不要紧,他们其实也只有几百人,大致数目都对就成了。关键是瞧瞧王源和白天戏耍我那小子在不在河滩上。王源若在,便定无诡计了。”宇文雄眨巴着眼睛朝河滩上仔细的寻找。
“在哪里?卑职瞧见那小子了,骑着白马指手画脚的那一个。是也不是?”一名属下低呼道。
宇文雄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了白天自称是秦国夫人的儿子的那个少年,一看到那小子坐在马上指手画脚的嘚瑟样子,臂膀上的伤口便隐隐作痛。白天被这小子引诱进入伏击圈的屈辱涌上心头。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站在柳钧身边的一匹黑马,上面侧对自己坐着的身着盔甲的青年。白天虽惊鸿一瞥,但印象极深,黑马上的青年正是王源。
“两个狗.娘养的都在那里督促造筏呢,他娘的,可让爷爷我追上你们了,一会儿给我活捉这两个家伙,本将军要他们给我当马夫,刷尿桶。”宇文雄兴奋的眼睛发光,重重的往寒风中啐了一口浓痰。
“将军,咱们可以动手了吧,卑职即刻回去整队准备,我看咱们也不用花哨,直接冲下河滩,刀片一顿乱砍,也就解决这几百人了。大黑天的弓箭也不用放了,免得伤了自己人还浪费羽箭,咱们可没补充多少箭支。”
“说的很是,但是莫慌,先派人往两边摸一下,看看有无伏兵,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宇文雄沉吟道。
众属下心中均想:宇文将军这是吓破了胆子了,别看咋咋呼呼的说敌军如何不堪,经过上午那一战之后,宇文将军谨慎了许多,或者说胆小了许多。
但谨慎毕竟不是坏事,众人也不想发生意外,于是悄悄退回大队兵马之中,派了两支百人队从分往左右两侧数百步之外迂回查勘,防止万一。中间的大队兵马刀出鞘,枪如林,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在骑士的控制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整只骑兵队伍像一柄在黑夜中缓缓飞行的三股钢叉一般,朝着河滩火光方向慢慢逼近。
进入五六百步的距离之内,河滩上的情形已经看的极为清晰,人来人往的唐军士兵的说话声,指挥他们的将领的呵斥声都已经清晰可闻。而五六百步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虽然宇文雄希望能够更近一些,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河滩,不给唐军反应的机会。
但宇文雄也知道再往摸其实是不现实的,因为东北风从背后刮来,即便骑兵们以再轻微的声响前进,一千多个细微的声响还是显得极为突兀,会被东北风吹向河堤之下。事实上宇文雄已经发现河堤上的唐军中有人正诧异的朝河堤上方的荒原上看,看的方向正是自己的兵马所在的方向。宇文雄知道,不能再等了。
宇文雄缓缓的举起手中长长的弯刀,狭长的刀刃在空中被疾风吹的在耳边发出嗡嗡之声,让宇文雄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又热血沸腾。这是刀吟之声!上一次听到这声音还是十年前,那时吐蕃骑兵入侵自己的部落,当时的自己还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为了抵抗吐蕃人,自己告别了妻儿参加了同吐蕃人的作战。在野狼谷的那一战中,也是在冬天,这柄刀也是在风中发出了这种刀吟之声。而那一战,自己杀敌三十,己方也大获全胜。从那时起,自己便被选为奚王亲卫队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
现在这刀吟之声又起,是否预示着又是一场大胜在等待着自己呢?那是一定的。
“杀!”宇文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双腿策动马匹,胯下战马嘶鸣一声腾跃而出。随着他的杀声落下,身边奚族骑兵发出震天的呐喊声,刀剑枪戟高举如林,战马踏着劲风吹拂的草浪飞驰向前。
“呜噜噜噜!”
“杀啊,杀啊。”
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和怪叫声震慑耳鼓,河滩上的唐军被惊呆了,一个个呆呆的扭头看。只片刻之间,奚族骑兵便已经冲到了三百多步的范围内,连唐军们惊慌失措的表情都能看的非常清楚了。
宇文雄的眼睛始终盯着那白马少年和王源的方向,他看到了白马少年和王源惊愕回头的表情,心里无比的开心。两个兔崽子,一会儿便拿了你们尽情的折磨。但有件事却有点怪异,不知是马匹颠簸的幻觉还是自己没看清楚,他好像看到了白马少年和王源两人相视笑了一笑,笑的非常的诡异。
宇文雄的脑子里甚是迷惑,这笑容显得那么的不怀好意,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抬眼看去,身边的骑兵正一往无前毫无阻隔的冲向河堤。距离河滩只有两百步不到,只要十几息的时间便可杀上河滩,根本没有任何的异样。
宇文雄暗骂自己大惊小怪,白天在峡谷里被坑得有了心理阴影了。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猛然间冲在前排的数十骑骑兵齐齐从马背上飞起,飞上半空之中,张牙舞爪的大叫着落在地上,发出恐怖的落地声,他们的坐骑却以一种前蹄跪地的方式往前倾倒翻滚起来。
“有绊马索。小心。”宇文雄第一时间叫出了这种陷阱的名字,但在他叫出口的同时,又有数十名骑兵在第二道绊马索的阻隔下人马分离,一个上天,一个入地,摔的骨断筋裂。
无论你反应多快,在这样的夜里,在马儿加速到极致的时候,想避开密集布置的十几道绊马索几乎是不可能的。奚族士兵以同样的方式上天入地,成为了为后面的兄弟清除绊马索的趟雷者。但后面的兄弟显然没有感谢他们的相助,他们落在长草中早已摔得口鼻喷血七荤八素,但还是要被后面的骑兵踩踏而死。
宇文雄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眼睛里喷着怒火,但河滩上出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河滩上的唐军忽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代而替之的是一扇扇被竖起来的原木木排。每一扇木排后方,齐齐冒出来的是唐军士兵的头颅,还有一排排弯弓搭箭的手臂。
“草!他!娘!”宇文雄不知是骂别人还是骂自己,但他无暇考虑这个问题,因为熟悉的箭雨破空之声已经让他无暇他顾,咻咻咻的箭支飞过之声,在宇文雄听来就像是毒蛇口中发出的声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轮箭雨过后,又有数十名骑兵摔下马来。
“猛冲上去,杀光他们。”宇文雄拖长声音大吼道。他只能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他相信即便硬顶着对方的箭雨,也能杀到河滩上,对方的弓箭手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只有时间射出两轮箭便会被骑兵攻到面前。到时候他们便只能是被宰割的份儿。
骑兵们付出近三百多人的代价,终于顶着箭支的施射,穿越密密麻麻设置的十几道绊马索艰难的抵达河滩上方的堤岸上,堤岸和河滩落差并不大,完全不会影响战马跃下河滩。所有冲上堤岸的奚族骑兵也是毫不犹豫的跃马而下。
“草!他!娘!”在奚族骑兵纷纷从河堤上跃下河滩之后,眼前的景象让刚刚策马奔到的宇文雄又一次骂出了这三个字。
第三四六章 夜战(续)
跃下河堤的奚族骑兵又一次遭遇到了陷阱,这一回不是绊马索,而是在河堤下方的河滩上遍布着的尖头朝上的木桩阵。在两丈宽,数里长的河堤下的河滩上,密密麻麻的尖头木桩被埋在地上,尖头朝上,用割下的荒草覆盖着。夜色下像是生长着一片枯败的水草,根本看不到底下的旋即。
数百奚族骑兵跃下河堤的一瞬间,他们胯下的战马便开始发狂,尖桩穿透马蹄和马腿,让这些战马癫狂着将马背上的骑士摔落在木桩阵里,被刺的鲜血淋漓。
这些尖桩虽然不能让他们送命,但却让大批的骑兵失去了行动力,河堤下的翻滚哀嚎人仰马翻阻挡了后续骑兵的前进,很多骑兵勒马不及,猛冲下河堤,随后陷入人马和尖桩组成的一团混沌之中,无法快速接近河滩上的唐军。
而更大的灾难是,他们完全成了河滩上唐军弓箭手的箭靶子,甚至无需瞄准,只需弯弓拉弦,在只有二三十步的短距离下,弓箭的威力足可穿透上好的盔甲,更别说这些奚族兵马的身上大多只是粗制滥造而成的兽皮甲了。只要中上一箭,必是穿透身体直达身体深处,射中要害更是一箭毙命。
仅仅在踏入尖桩阵陷阱的数息之后,河堤下方便被弓箭射杀上百名奚族骑兵,哀嚎惨叫之声响彻夜空,河堤下方的两丈范围内成了一个屠宰场。
“弓箭手,压制,压制!”宇文雄终于做出了当下最正确的决定,此刻只有弓箭手压制住河滩上的唐军弓箭手,方可能让冲锋的骑兵杀到他们身边。
河堤上的奚族骑兵纷纷反手取下弓箭,尽管他们的弓箭没有得到补充,但还是有不少备用的箭支,用来压制绰绰有余。‘嗡嗡嗡’弓弦震动之声像是大群蜜蜂的振翅之声。居高临下的一轮弓箭的压制起到了效果,虽然唐军有木排作为掩体,但仍然有兴奋过头的唐军弓箭手忘记了躲闪,一轮压制之后,唐军阵营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这惨叫声在宇文雄听来不啻仙乐之声,这是他最愿意听到的声音。而且,唐军为了躲避弓箭都缩回木排下方去,浪费了一轮射箭的机会。而冲下河滩的奚族骑兵已经用血肉和尸体铺就了一条安全通过尖桩阵的道路。已经有数十骑冲过了尖桩阵,朝唐军的木排冲去。这说明,弓箭的压制是有效的,所有的死伤终于有了回报的时候。
“杀啊。”宇文雄举刀向前爆发出一声呐喊。数百奚族骑兵发出震天的喊杀声纵马跃下河滩,无数马蹄踩踏着地上倒下的马匹和人的尸体,发出噗噗噗沉闷的响声,还有被踏碎骨骼的咔咔声。这些恐怖的声响都被人无视,他们唯一的目标便是冲向唐军展开肉搏。
宇文雄策马立在河堤上,看着数百手下骑兵已经冲到唐军面前,心中长吁一口气。到这时,此战基本已经获胜。虽然河滩上的唐军已经从木排后涌出,几百人集结在一起准备肉搏,但宇文雄相信,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在自己剩下的一千多骑兵的冲杀下,这些唐军绝无还手之力。
就在宇文雄提缰准备跃下河堤参与作战之时,他忽然听到了后续骑兵队伍的后方传来了打斗惨叫之声,宇文雄皱眉喝问道:“怎么回事?后面出了什么事。”
“大事不好,宇文将军,斜刺里有唐军骑兵杀出,阻断了后续兵马的道路?”一名士兵飞骑而来急促的禀报道。
“唐军骑兵?”宇文雄吓了一跳:“多少人。”
“约莫……一两百人。”
“一两百人便可阻挡去路?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宇文雄喝骂道。
“禀宇文将军,他们……凶悍的很,好像不是普通的唐军。”
宇文雄怒骂一声,回头看着河滩上已经交上手的唐军士兵和自己的兵马,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对方这是要拦腰切断自己的兵马,将自己的兵马分为两截。这样河滩上的战斗便不是一面倒的局面,相反,河滩上五百唐军对上正冲下河滩的三百多自己的兵马反倒是优势,这是要硬生生的吃了自己的三百人,胃口着实不小。
宇文雄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这时候不能去管冲上河滩的三百兵马,而是要将阻断后续兵马的这一两百唐军立刻歼灭,让后续骑兵加入战斗,才能保证胜利。于是他拨转马头,带着身边的数十名护卫冲向后方。
在离河堤数百步的黑暗荒草地上,宇文雄看到了士兵们口中所说的那一队非普通的唐军骑兵队,他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两条纤细的黑影在空中上下纵跃,他们甚至没有骑在马上,而是在大队奚族兵马的头顶上如大鸟般的飞舞。每飞临头一名奚族骑兵的头顶,寒光一闪间,那骑兵便栽下马背,然后他们在马背上借力,再如飞鸟般扑向下一个骑兵。
在宇文雄短短驻足的十几息时间里,丧命在这两人手中便有七八名奚族骑兵。宇文雄终于明白了士兵口中所言的‘他们不是寻常的唐军’的真正含义。这是身怀武功的一队唐军骑兵。
没错,这一队骑兵正是公孙兰和青云儿率领的以张五郎为首的王源和柳钧手下的数十名身负武功的护卫,再加上选拔出的一百名健壮的士兵组成。他们虽然称不上武功高强,但个个都是练家子,再加上有公孙兰和青云儿这两个武技高超的带队,战力非同一般。
他们在王源的整个计划中至关重要,正如宇文雄猜到的那样,当绊马索和尖桩阵被突破之后,河滩上转为肉搏之时,王源需要形成河滩上的优势兵力,所以需要将整个奚族骑兵的队形分割。而公孙兰和青云儿所率的一百五十余人的任务便是迅速穿插横切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实施打击,将敌方的后续骑兵阻隔在荒原上,给王源和柳钧争取歼灭冲上河滩的敌军的时间。
一开始,他们便潜伏在北边,当宇文雄派出搜索队搜索的时候,他们远远的坠在后方等待时机。奚族人发动攻击之后,他们立刻展开冲锋,冲到奚族骑兵侧翼时时间正好,恰好是他们突破尖桩阵的时候。于是公孙兰和青云儿引领的杀戮便开始了。
生死相博之际,公孙兰出手毫不留情,从接近奚族骑兵开始,公孙兰就像一只飞鸟离开马鞍飞翔在奚族人的头顶,手中短剑舞动之际,每一次都迅捷的结果一条敌军的性命。看上去像是一只飞翔的凤凰般的优雅,但带来的确实真真切切的死亡。
青云儿一开始还是在马背上砍杀,受到公孙兰的启发,她也成了飞天大鸟,跟在公孙兰身边纵跃杀人。虽然和公孙兰相比,她的武功差了很多,但是对手不过是些普通的奚族骑兵,青云儿倒也并不畏惧。
张五郎等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马鞍上,从公孙兰和青云儿杀出的通道中硬生生挤入敌军阵型中,用手中的大剑砍杀冲杀而至的敌军。有武技和没武技在这种近距离的搏杀中差别甚大,造成的杀戮也甚是惊人,一路杀出一条血路,以一百多人的少量兵力硬是将奚族人的兵马分为两半。
宇文雄双目喷火,高声吼道:“围攻,绞杀他们。”说罢纵马而上,身边的数十名卫士和被割离在河岸一侧的百余名骑兵迅速冲上,汇同大队兵马将这百余名唐军士兵围在当中。
即便是武功高强,即便悍勇难敌,人数的劣势确实实实在在的,公孙兰和青云儿在不断的杀人,但唐军士兵也在不断的被杀。四面八方的长枪胡乱捅来,身在包围圈中的唐军士兵根本无法躲避,只片刻之间,三四十名唐军士兵便被集中的攒刺挑落马下。
连续的纵跃杀人也非青云儿的体能所能承受的,在斩杀一名奚族骑兵之后,青云儿不得不落座在马鞍上稍作休息。但只是喘息片刻,四周的奚族骑兵便迅速聚拢,十几根长枪从各个方向攒刺而至。青云儿不得不勉力从马背上跃起,扑向一名骑兵。但半空中,她看到的是七八只枪头朝上的长枪,正等着她落下。
青云儿有心用长剑借力改变身子落下的方向,但手脚忽然乏力,长剑点到一柄枪尖时惊叫一声竟然脱手飞出,整个身子再无借力之处,飘然朝森然发亮的七八只枪尖上落去。
青云儿明白自己已经必死,空中抬头勉力朝河滩上看去,希望最后看王源一眼,但河滩上肉搏正酣,根本不知王源的身影在何处。
“二郎,来世再见了。”青云儿心中暗叹一声,闭目待死。
第三四七章 绝招
“叮叮当当”一阵金戈断裂之声在耳边响起,青云儿觉得腰身被一人揽住,慌忙睁开眼来,恰好看到周围众奚族骑兵纷纷后退的情景,侧眼看去,看到了公孙兰冷漠而美丽的侧脸。
“公孙姐姐。”青云儿惊呼道。她才明白是公孙兰关键时候救了自己,脚下满是断开落地的枪头,显然是刚才公孙兰的杰作。
“莫担心,我们的人在五丈之外,我送你过去,你歇息一会儿,小心了。”
公孙兰手臂搂紧青云儿的腰身,低喝一声:“去!”
青云儿的身子如腾云一般跃上半空,直朝五丈之外的唐军兵马群中落去,青云儿看准一匹无人骑乘的空马,调整身体姿势稳稳落在马背上。身边几名护卫立刻围拢过来保护。
青云儿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公孙兰的落脚之处,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刚才公孙兰为救自己的立足之地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奚族骑兵围的水泄不通,一二十只长矛从各个方向朝那处地面攒刺,刀剑此起彼伏的斩落在哪里。已经看不清公孙兰的一片衣角,刀枪剑戟已经将那一处地面密密麻麻的扎满。
“快救公孙姐姐。”青云儿痛叫一声,策马往数丈外冲去。周围张五郎等人也大惊失色,谁都知道这位公孙表姐在王源心中的重要性,也是众人心中的主心骨,有她如鬼魅一般的来回杀人,众人才能在重兵围困之下坚持住,但现在,在无死角的长短兵刃的招呼下,公孙兰极有可能已经被斩成肉泥了。
众人奋起余勇杀过去,但重重敌兵阻挡,即便只有数丈距离也如登天般的艰难。青云儿眼中流泪,大哭出声,整个人几乎瘫在了马背上。
然而忽然间,所有人都睁大了双眼,只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如珠落玉盘般的想起,下一刻,在公孙兰消失之处,一道剑光如鲜花般绽放,几十柄刀刃被剑光涤荡开来,紧接着如同无穷无尽的银色花瓣开放在人群之中,前花未谢后瓣又开,一圈圈,一道道,重重叠叠,变成一道剑光舞成的屏障。
那剑光逐渐向外延伸膨胀,将周围的空气旋转成凛冽之风,转动的越快,便越能看到光幕之中公孙兰曼妙的身影,长发飘飘,宛如仙人。
所有人都目光都呆呆看着这诡异奇妙的场景,围在周边的奚族骑兵被炫目的光芒照耀的目不能视,战马跳跃着,嘶鸣着往后避让,因为它们比人跟敏感,跟能感觉到这旋转的剑幕的威胁。
数息之后,公孙兰发出一声清越的娇叱之声,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形,口中再次发出略带凄厉的清叱之声。
随着这一声清叱,公孙兰身边的围绕的剑幕猛然扩散。一时间剑气纵横,冷冽侵体,地面上的长草被连根拔起,在剑气中化为碎片。这些碎片就如一枚枚薄薄的利刃一般四处横飞,周围两丈方圆之内的数十名奚族骑兵瞬间都感觉到了大事不妙,但是已经迟了。
咻咻咻!咻咻咻!噗噗噗!异响大作,周遭的奚族骑兵们一个个就像泥塑木雕一般呆立原地,连战马都停止了嘶鸣,天地间像是忽然静了下来,连周围的喊杀声也停止了,耳边唯有北风的呼啸之声。
“噗通,噗通,噗通!”奚族骑兵先是一人慢慢倒下,紧接又倒下数名,再接着近二十名奚族骑兵纷纷倒在地上,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之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像是看到神迹一般身体都在发抖。眼里好的人看的真切,倒下的奚族兵马无论人身上和马身上都在剑光膨胀的那一刹那被割开了无数的小口子,此刻他们的身上正四处冒血,有的人脸上还钉着草叶枯枝,这些在常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若是王源在场,必会认出这一招,当初王源第一次去公孙兰隐居的梅园去见公孙兰的时候,公孙兰正在练剑,当时练的便是这一招。事后王源问过这一招,公孙兰告诉王源,那晚只是半招,因为中途发现了王源鬼鬼祟祟的窥伺,所以后半招并非使出来。王源当时惊诧不已。
当时只是半招,便已经将地上的积雪用无形之力在自己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场面极为惊艳,而下半招则是发力鼓荡剑气让这片片雪粉如暗器一般四散射出,若是那样的话,王源当场便要完蛋了。
公孙兰的这一招绝招叫做‘流云万变式’,是从剑器舞中的流云水袖幻化而得,是公孙兰引以为豪的三大绝招之一。但王源硬是给这一招改了个名字叫做‘倾国倾城’,意指公孙兰那夜月下舞剑的风姿倾倒众生。公孙兰最嘴上训斥王源这么改不妥,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王源执意要这么叫,她也默认了。
使用这种大杀招极为耗费内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公孙兰是绝不愿意用处这一招的,但刚才被敌兵重重包围,各种兵刃往身上招呼的时候,公孙兰以一己之力招架住敌兵兵刃,同时使出这一招,在一瞬间便将所有近身兵刃尽数荡开,再以雷霆万钧的这一招将他们尽数击杀。
此刻公孙兰的周边忽然形成了乱军中的一道中空地带,周围的奚族兵马像是被踩倒的麦秆一般齐刷刷的躺在地上。若是能在空中观看此奇景,活像是一个外星人留下的麦田怪圈一般的规整。
公孙兰身子落地,拄剑剧烈喘息,脸色煞白,脸上汗珠滚滚。青云儿大叫一声,催动坐骑冲向公孙兰,张五郎等人也反应过来,一顿猛冲猛打,终于突破到公孙兰身边。青云人伸手抓住公孙兰的手臂用力一提,公孙兰身子轻飘飘的落在马背上,但整个人已经绵软无力伏在青云儿背后。
宇文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一瞬间他有些后悔了,这王源身边竟有如此高人,自己何必惹他?但后悔也无用了,到了此刻,性命相搏,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了。
“都愣着作甚?杀啊。没见到她已经没气力了么?给我杀光他们。”宇文雄大骂大叫。
奚族骑兵虽然胆怯,但在主帅的催逼下还是鼓劲上前,瞬间如蚂蚁一般将百余名唐军士兵紧紧裹挟住,惨烈的肉搏战再次重演。奚族骑兵仗着人数的优势,以二换一,三换一的方式蚕食着剩下的唐军士兵。将围成一团的唐军士兵像剥洋葱一般的层层剥去,片刻之后,百余名唐军士兵便被杀死一半,剩余五十余名紧紧缩成一团保护着青云儿和已近休克的公孙兰。
所有护卫们和士兵们都明白今日必然无幸了,再有顿饭时间,大家全部都要死在这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所有人都只能咬牙坚持,机械的用手中的兵刃和奚族骑兵拼杀,这时候能想到的便是撑的一刻是一刻,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
河滩上,王源和柳钧带着紫云儿和以王大黑为首的四名黑奴以及刘德海和五百多名士兵在敌军接近的第一时刻便迎面冲上来开始了搏杀。王源一直担心柳钧的安危,命紫云儿在柳钧身边保护,让他呆在后边安全的位置。但战斗一打响,柳钧便不顾紫云儿的阻拦冲杀上前。王源呵斥无效,只能让王大黑和其余三名黑奴守护在周围。
由于奚族骑兵的后续兵马被有效的拦阻在河岸上的荒原上,冲下河堤的奚族兵马只有三百余人,在河堤上的战斗反倒是唐军的人数优势,这也正是王源所要达到的目的。
王源还是第一次真正的参加这种肉搏战,但从今天上午的峡谷之战中,王源便已经见识到了这年代冷兵器作战的残酷之处,心中的不适感也在渐渐的消失。在将长剑从一名奚族骑兵的脖子上抽出的时候,看着汹涌喷溅的血水真实的在眼前喷溅的时候,王源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感觉,同时觉得心中有一种蓬勃的恶意开始滋长。王源知道那是杀戮的快感。随意终结一条生命这件事,在后世连想都不敢想,但此刻,这种释放的快意让我王源身上的热血开始沸腾。
“钦使,回来,危险。”当王源红着眼冲入敌群中的时候,刘德海连忙大喊。
王源不答,剑光回旋,将面前举着长枪面目狰狞的奚族骑兵从胸口开肠破肚,反手将长剑又送入侧边一名奚族骑兵的腹部。
“保护王钦使。”刘德海大喝,数十名唐军忙策马往王源身后冲去,但于此同时,刘德海的余光瞟到了一匹白马也冲入敌群之中,那是柳钧。
“你们这是干什么?”刘德海在马背上简直要抓狂了,这师徒两人简直发了疯,哪有这么不怕死的,真是见了鬼了。
“保护柳小公子。”刘德海无奈的再喊一声,但其实不用他喊叫,紫云儿和四名黑奴护卫已经策马冲上去了。
第三四八章 决胜
王源和柳钧的奋不顾身,对士气的激发非同小可,更何况每个人都清楚现在的处境。今日一战非死即生,敌众我寡,形势险恶,唯一能活命的途径便是战而胜之,没有什么的回旋余地。此时,需要所有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为生而搏,为胜而拼。当年项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能够战胜强大的对手的要义也在于此:置之死地而后生。
王源的武功虽然寻常,但名师虽未出高徒,但也不至于教出来个窝囊废,一招一式虽然不如公孙兰的精湛圆转,但应付普通奚族骑兵绰绰有余。周围有数十名亲兵紧密守住两翼,王源所要对付的便是迎面之敌,而无需顾忌周边的突袭,这更让王源得心应手。剑光闪动间,连续将对敌之兵斩杀马下,勇不可当。
柳钧那一边则更加的轻松,四名黑奴穿着特制的加大号的盔甲,坐在马上如铁塔一般。而且这四人面目黝黑,在阴暗的光线中几乎看不见面孔,只看到白白的眼珠子和森森白牙,看着就像捉鬼的钟馗一般的凶恶丑陋。
四人用的兵器也甚是凶恶,王大黑用的是特制大砍刀。跟了王源之后,王源特意命人给他打造了一柄大砍刀,长柄阔口,沉重异常,一刀扫过,力气稍微小一点的就会被连人带兵器直接扫下马背。
但断了一臂之后,王大黑单臂难提大刀,于是王源命人改了砍刀的样式,截断了刀柄,加宽了刀刃,做成了一柄鬼头大刀的样式。没想到王大黑单臂用起来得心用手,此刻鬼头刀闪亮飞舞,刀下一个又一个的对手被秒杀于地,悍勇无匹。
另外三名黑奴用的都是近丈许长手腕粗的熟铜棍,也只有柳钧才这么豪气,用铜铸造铁棍给手下的黑奴当兵刃。铜棍重达六七十斤,舞动起来带着嗡嗡的风声,打在对手头盔上基本上是头颅碎裂的下场,扫在身体上也是骨折筋断的结局,无论从视觉还是实力上,都给人一种威慑和压迫感。
柳钧显然是平时和三名手下黑奴演练过打斗,他骑着马夹在三名黑奴之间,手中的长枪刁钻之极,黑奴大棍子夯上去之后,他总是适时的戳上一枪。对手要防着大铜棍子,便无法躲避这一枪,所以柳钧所到之处基本没有活口,不像别处的打斗还会有人受伤不死,他的枪尖永远奔着要害,因为他就像平时练习一样,根本不需要担心自身的危险,四名黑奴就是他身边最坚固的屏障。
河滩上的胜负很快便见分晓,奚族兵马没有得到后续的援兵支援,而对手人数占优,又个个不顾生死的疯狂样子,让奚族兵马胆战心惊。当三百多骑兵在顿饭时间内被斩杀过半的时候,有人开始沿着河滩四散奔逃。这一逃就像瘟疫一般开始传染,很快剩余的百余名奚族骑兵便丧失了斗志,全部开始溃逃。
柳钧杀的兴起,高举银枪叫道:“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士兵们正欲追杀,王源高声喝道:“穷寇莫追,救援表姐她们要紧,她们怕是陷入苦战了。”
柳钧忙点头道:“老师说的是,咱们快去救援。”
王源也不答话,纵马已经能跃上河堤,众唐军骑兵蜂拥而上冲上河堤,远处喊杀之声震天,在距离河岸数百步外,战斗正如火如荼。王源心急如焚,策马飞驰而去,距离数十步外,便看到数百奚族兵马正围着中间一小撮约莫四五十人的唐军兵马猛攻。
“杀!”王源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冲杀上去,众唐军挟河滩大胜之威奔雷般的冲杀而至,和奚族兵马绞杀在一起。
王源挥动长剑不知疲倦的砍杀着身边的奚族骑兵,后方传来柳钧的大喊声:“老师不要冒进。”
王源喝道:“进去救人。”
柳钧明白过来,高声道:“大黑大乌龟大王八大土鳖,你们快去帮我老师。”
四大黑奴闻言舞者兵器冲杀而至,嘁哩喀喳一顿乱砸乱砍来到王源身边,王源也被前方蚂蚁般的奚族骑兵纠缠的烦躁不安,这四人的到来无疑是如虎添翼,于是大声下令道:“杀出一条血路,进去救人。”
四名黑奴和数十名亲兵护卫保护着王源往人群中冲杀,硬生生杀出一条通道抵近被围困的公孙兰青云儿等人。王源便杀敌便焦急高喊:“表姐,青儿,都无恙否?”
战团中被围困的数十名唐军听到王源的喊叫声都兴奋的大喊起来,青云儿激动的差点落泪,高声叫道:“二郎,我们在这里。”
身后的公孙兰长舒了一口气,青云儿激动道:“公孙表姐,二郎来救我们来了。”
公孙兰微笑低声道:“他当然会来,我对他一直有信心。”
知道青云儿和公孙兰无恙的消息,王源登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得知援兵已到的消息,被围困的张五郎等数十名护卫和士兵也精神大振,奋起余勇里应外合朝王源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片刻之后,将阻拦在路线上的奚族兵马杀散,合兵一处。
“二郎。”
青云儿激动的掉泪,王源朝她点头微笑道:“我来迟了,对不住。”
青云儿激动点头,王源看向公孙兰,见她正靠着青云儿的后背朝自己笑,王源报之一笑道:“表姐,到我的马上来吧,那匹马儿要撑不住了。咱们一起杀出去。”
公孙兰尚未答话,王源探身过去将公孙兰的腰肢揽住,一用力将她轻飘飘的身体抱起,放在自己身前的马鞍上。公孙兰无可奈何,只轻轻挣扎了数下,便靠在王源的胸口叹了口气不动了。
四周厮杀声震天,昏暗的夜色中荒原方圆里许的战场上每一处都是搏命的杀戮在上演,王源高声下令:“朝西冲,和大队兵马汇合。”
七八十人在四大黑奴的带领下像一柄尖刀在战场上切割,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叫连天,奚族人显然已经怯战了,在得知河滩上的三百人已经被击溃,对方反扑过来的时候,对所有人的打击都是巨大的。绝对的兵力优势下,还是沦为如今的局面,这是对信心的摧毁。他们所能做的便只是机械的抵抗,心中其实已经失去了对胜利的信心。
王源一手搂着公孙兰的腰身,一手持着短剑在队伍中心往西冲,周围护卫的甚是严密,这让他有暇问及公孙兰的情形。
“表姐受伤了么?伤在何处?严重么?”
公孙兰微笑仰头,看着王源的侧脸道:“没有受伤,只是用了一记杀招,身体有些承受不住。”
王源皱眉道:“倾国倾城?”
公孙兰啐了一口道:“流云万变式。”
王源笑道:“难怪了,能逼得表姐用这一招,看来刚才甚是凶险了,不过不用担心,此战我们已经胜了,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我们越战越勇,奚族人很快就要崩溃了。这一战你们当居首功,没有你和青儿带队阻挡奚族后续兵马,此战必败。”
公孙兰微笑道:“我可不要什么功劳,是你妙计有方。”
王源微笑道:“没有你,再好的妙计都是无用,你眯眼歇一会吧,战事不用操心。”
如王源所料,战事很快便接近尾声,这比王源估计的还要快一些,那是因为宇文雄误打误撞冲到了刘德海的马前,刘德海认出了这家伙,两人立刻展开殊死搏杀。最后,刘德海技高一筹,或者说是宇文雄自己已无战意,又或者说是白天峡谷中被箭支擦伤的臂膀影响了发挥。总之,刘德海付出肩膀大腿和小臂上的三处伤口之后,一刀将宇文雄砍翻马下。
宇文雄一死,奚族人全线崩溃,剩余数百骑溃散而逃,柳钧带人追杀了一会儿,被王源命人召回。
荒野之上,寒风劲吹,荒草之中到处是尸体和血迹。唐军经此一站也只剩下三百余人,四百多人在此战中丧命。
三百多浑身浴血的唐军士兵策马立在荒原上,沉默不语。不知是谁高声欢呼一声,其余士兵也跟着大声欢呼,久久不息。
第三四九章 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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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时间内,王源率八百唐军与奚族三千骑兵交战两次,歼敌两千四百余,可谓辉煌大胜。◎UU小说,www.uu234.com但王源手下的兵马也损失过半,只剩下三百余人,几乎个个带伤。
荒原上士兵们的欢呼声虽然是庆贺胜利,但莫如说是庆贺劫后余生。没有人能想到,这一战居然会胜利,而且是一场大胜。在天黑后王源驱使说疲惫的士兵设立数里长的十几道绊马索,在河堤下方挖掘埋下尖桩阵的时候,很多士兵都在腹诽王源痴人说梦,临死也不让自己消停。
而此战过后,所有人看向王源的眼睛里都只有钦佩二字。这个文质彬彬的黜陟使,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却永远的冷静沉着。在对敌时,见过王源冲锋陷阵的士兵们都自愧不如。在战场上,王源的表现不亚于任何勇武的战士,这也是士兵们奋勇杀敌不甘落后的心理保证。
王源策马立于三百兵马面前,开始了剪短的训话,因为王源知道,这场大胜并不能解决一切危机,事实上,危机正在迫近。
“诸位兄弟,今日之战当载入史册,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当年项羽以两万兵破釜沉舟破二十万秦军,我们都惊为天人。但今天,我们的也做到了。你们该为自己骄傲,在我看来,此战毫不逊色当年楚霸王那一战,诸位都是楚霸王。”王源声音激昂,士兵们也个个挺直了腰杆。
“活着的兄弟不要忘记战死的五百弟兄,没有他们的英勇赴死,便没有今日之胜利,我提议,全体静默二十息,向死去的兄弟致敬。”王源取下头盔抱在怀里,垂下头颅。众士兵虽是第一次看到以这种方式向死者致敬,但也纷纷效仿王源取下头盔低头默哀。
旷野上的风呼呼鸣叫,长草如波,发出沙沙的声响,三百余人静默荒野之上,个个如泥塑木雕一般。
“诸位放心,此战阵亡的兄弟,回到长安后我会安排抚恤之时,安顿他们的家人。活着的兄弟回到京城后也必有嘉奖,但前提是我们要活着回到京城。你们要明白,此战虽胜,但我们尚在危机之中,只要在妫州一日,我们便永远在危机之中,永远有性命之忧。所以,我知道你们很疲劳,很辛苦,但是我依旧要求你们连夜打扫战场,收集物资,埋葬战死兄弟们的遗体,然后才能稍微休息片刻。但也只是片刻而已,天亮之后,我们便要渡河,过了洋河,往西二百余里,便到云州境,到那时我们便可以安心了。”
“钦使放心吧,我等不怕苦累,钦使不用担心我们。”
“对,您只需下命令,这条命交给您便是。”
“……”
士兵们纷纷叫嚷道。
王源拱手道:“多谢诸位,那么便立刻分头行动,柳钧,你带人去树林里安营处告诉柳先生带人烧水煮粥,烘烤干粮,等兄弟们忙活完了立刻便有热汤和热干粮喝。另外要将篝火烧的旺旺的。”
柳钧答应一声拍马而去。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王源和公孙兰青云儿在旁指挥了一会儿,见公孙兰身子虚弱发抖,于是和青云儿赶忙扶着她回到树林中的营寨里,让她在篝火旁坐下,给她披上保暖的衣服。青云儿又倒了热茶来给公孙兰暖身子,过了一会儿,公孙兰的脸色便的红润起来,身上也感觉好了许多。
柳熏直带着十几名老兵在树林里忙活,这会子终于有空过来见礼,大战开始时,王源让柳熏直和十几名老兵躲在林子里不要露头,但柳熏直一直都关注着战事的情形,此刻神情甚是激动。
“二郎真乃天将也,没想到啊,二郎不仅是诗文翘楚,武略上也如此拔萃。文武双全之人,我大唐可是有年头没出过了。”
王源摆手笑道:“先生不要夸我了,什么天将,尽力而为,机缘巧合罢了。先生坐吧。”
柳熏直依言坐下,看着王源道:“二郎打算天亮后便渡河么?”
王源道:“是,不能困在这里,找一处平缓的水面,用树排连接成浮桥,我想应该不成问题。呆在这里便无异于死路一条,我相信严庄和安庆绪一定已经离我们不愿了。”
柳熏直点头道:“二郎说的是,过河是一定要过的,但过了河之后也未必安全,要往西穿越两百里的山地才能抵达云州境内,而怀安县的安禄山兵马正挡在路途上,若是严庄传令怀安兵马拦阻,那岂非自投罗网。”
王源皱眉道:“我知道,但我别无他法,要到云州,必经过怀安县,这三百兵马大多带伤,再战无力,只能赌一把运气了。”
柳熏直想了想道:“二郎,要保万全,不能靠运气。刚才我想了半天,想了个办法,不知道能否可行。”
王源忙道:“哦?先生快说。”
柳熏直点头道:“明日渡河之后,我们必是往西走,这一点严庄和安庆绪也知道,所以他们一定会命怀安县的驻军拦截我们。但是我们何不绕道而行。南北都是山道,我们可选择往南或者往北。但往南靠近永兴县那是不妥的,往北却荒无人烟,更无城镇,只是靠近奚族和吐蕃的边境之地,危险性有些大。”
王源皱眉道:“绕道么?我怕这三百人无法再绕行更远的路,你知道他们个个带伤,加之天气寒冷,物资缺乏,我们的干粮和草料只够四五天的消耗。抵达云州最近的路也有两百里,四五天都未必能到,据说前面全是难行的山道。”
柳熏直道:“我懂二郎的意思,但直接去云州必遭拦截,到时候更是没有活路。若绕行的话尚有一线生机。”
王源皱眉不语,看着跳跃的篝火出神,半晌后忽然道:“不知这样是否可行。过河后便往北行,按照先生所说的绕道躲避拦截。但绕道是肯定到不了云州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派人轻装简从直接去云州求救。见到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后请他带兵越过云州和妫州的边境前来接应我们。有他们的兵马护送,严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那便是公然反叛了。”
柳熏直一拍大腿道:“好办法,派人去请王忠嗣的援兵接应。但谁去呢?王忠嗣岂会轻易的出兵,除非是二郎亲自前去,以朝廷黜陟使的名义交涉。但这一路可是艰险重重,能否过得去都很难说啊。”
王源道:“再难也要去,我要亲自去,但恐下边的兄弟心里犯疑惑,认为我自己跑了。”
青云儿低声道:“二郎,我留下便是。”
王源一愣,旋即明白青云儿的意思,大家都认为青云儿是王源最宠爱的妾室,否则也不可能带着他来到河北道赴任了,现在家眷留下和士兵在一起,士兵们显然不会认为王源是丢下他们跑了,因为有家眷和他们在一起呢。
“小夫人深明大义,老朽佩服。”柳熏直拱手行礼,青云儿忙起身还礼。
“那便委屈你了。”王源朝青云儿投去感激的一瞥,回头道:“那便我亲自前去搬救兵,你们都随大队往北走。我想让柳钧跟我一起去。”
柳熏直道:“此去要轻装简从,目标便会很小,便会安稳些。但为防意外,也要带些护卫,以防不测。柳小公子的话就别去冒险了,因为去搬救兵的路上更加危险些,我明白二郎的心意是让他脱险,但确实不合适,就柳小公子的做派,光是那匹马儿,路上反倒惹眼。”
王源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总之留下也是危险,跟着更危险,两害相权取其轻,留下柳钧反倒好些。
“护卫便不需要了,否则目标太大,我单骑前往便是,你也知道我不是吃素的。”王源笑道。
“我陪你去。”公孙兰出声道。
“不成,表姐的身子……”王源话音未落,公孙兰伸手抓住一条枯枝弹出,枯枝笃的一声没入前方的树桩里。
“我这不是伤,只是耗力过度,休息一会儿便恢复了,你以为我已经成了废人了么?”
王源笑道:“表姐愿意陪我前去,那是最好不过,我心里有底气多了。”
第三五零章 西行
战场粗略打扫完毕,数百阵亡唐军的尸体被集中埋在几处大坑中,掩上泥土,立上木碑。◎UU小说,www.uu234.com王源让刘德海给他们造下名册,以备将来抚恤纪念之用。
士兵们疲乏不堪,回到树林中吃了些热干粮喝了些汤水个个倒头就睡,片刻后树林中便鼾声四起。王源也极为疲乏,但他没有睡觉,按照几名范阳节度老兵叙述的地形在地上摆出简易的地形图,认真设计过河后的进军路线。
自己和公孙兰前进的路线倒不用多考虑,两人只需直线前往云州便可,但大队人马的路线需要精心设计,不仅要考虑不被怀安县驻扎的范阳节度兵马拦截或者发现踪迹,还要考虑他们已经匮乏的物资补给问题。王源的目光一路从代表洋河的一条枯枝往西北方向移动,目光落在了代表山岭的一块石头上。
那块石头代表的是位于怀安县以北八十里,距吐蕃边境三十里,距云州一百二十里的一座山峰。那是老兵们口中的怀安县守军防御吐蕃兵马的重要关口,叫做巨石关。绕道巨石关口之北,便脱离了怀安范阳节度兵马的控制范围。而且这一处距离云州境内也是北去路线上最近的一点。大可借助吐蕃的压力,迫使怀安守军不将触角伸到巨石关外。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巨石关外是吐蕃兵马活动活动频繁的地区,极有可能遭遇吐蕃骑兵。
但王源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目前已经进入严冬季节,王源认为遭遇到吐蕃人的机会并不大,因为边境进入十一月之后,基本上便很少发生战事。北方的凛冬之严酷超出想象,即便是生活在北方的吐蕃奚族和契丹人也不愿在这时候出动,他们对大自然还是敬畏的。
拟定好路线之后,王源吁了口气,伸手去摸身边的茶碗喝水,却发现茶碗已空,于是正打算起身去倒水时,却见一只白皙的手掌从身后伸出,递过一碗热腾腾的汤水。
王源回头一看,只见青云儿正坐在身后,双眸闪闪,看着自己。
“你怎么没睡?”王源接过碗来,微笑问道。
青云儿轻声道:“我睡不著,来陪陪你,天亮后咱们就要分别了。”
王源微笑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青云儿将头靠在王源得不臂弯里看着火光不语。
“你留下来,怕么?”
青云儿微微摇头道:“不怕。”
王源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会带来援兵接应你们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陪陪你罢了,公孙表姐的身子有些虚弱,你路上要照顾她。少公子留下来,我和紫儿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就是。”青云儿柔声道。
火光照着青云儿美丽的面孔,将她垂下的发梢染上一律金色,面孔曲线柔和动人,看着惹人怜爱。王源心中感叹,自己虽然一路走来坎坷的很,但身边总算有真心对待自己的人,而惭愧的是,自己对他们却了解甚少。就像青云儿,接受她的部分原因仅仅是因为她生的貌美,可以满足自己的私欲和虚荣心,却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也没有以尊重的态度将她当做一个人来对待。
某种程度上,王源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正在被这个时代同化,变得虚荣和贪婪,特别是在私欲这方面,甚至也开始将女子当作附属之物对待,这让王源觉得非常的羞愧。
青云儿紫云儿她们虽然确实是秦国夫人送的礼物,但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思想和性格,有着自己的爱憎,只是被人完全忽视罢了,无人关心她们罢了。这年头大多数男子仅仅需要的是占有女子的美貌,却很少有人费心去关心她们的内心,女子们何其不幸。
“青儿,你很明理,深明大义。也很贤惠,对我也非常的好。谢谢老天让我遇到了你,让你能在我身边,感谢你。”王源柔声道。
青云儿眼睛发亮,羞涩的看着王源不语,王源拉起她的手送到嘴边,轻轻一吻。
篝火噼啪作响,照着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他们身后的帐篷里,紫云儿斜靠在帐篷的木桩上,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源实在是太累了,精神上和身体上都极度的疲乏,暖暖的火堆烤着身子,不知不觉就呼呼入睡。他做了个梦,梦见回到长安的家里,李欣儿和兰心蕙做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招待他,屋子里生着暖和的火盆,大家都很高兴,边喝酒边说笑,其乐融融的一家子。还梦见自己娶了公孙兰为妻,公孙兰挺着大肚子和兰心蕙站在一起,那模样实在是好笑的很。但不知为何,忽然间狂风暴雨大作,屋顶也掀了,酒席也吹散了,连身边的人也都一个个被吹跑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在残破的宅子里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
“啊。”王源大叫着醒来,身上满是冷汗,茫然向周围看去,幻想全无,四周一切如故。篝火依旧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青云儿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二郎,怎么了?”
王源甩甩头,闭了闭眼,吁了口气道:“没事,天快亮了,该动身了。”
树梢上的天空确实已经快亮了,乌云密布的穹庐上透处淡淡的白色。王源起身简单的擦了把脸,擦干脸上水珠的当儿,刘德海柳钧等人也已经从各自的营帐中起来,开始大声呼唤睡的正香甜的士兵们。士兵们打着阿欠脸色煞白的挣扎起身,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远远不能消除疲劳,但大家都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草草吃了干粮喝了些水之后,王源站在林地中间的木桩上下达了命令:“将所有木头扛到河滩上去,下游三里处水势平缓,将木头扎成木排用绳子牵着漂到那里去,准备扎木排浮桥。两个时辰内必须要渡过洋河。柳钧带人四下侦查,特别是东南两个方向,你的马儿快,侦查范围扩大到十里之外。”
柳钧高声应诺,翻身上马,带着十余名马儿脚力快的士兵出林而去。其余人立刻开始行动,将搭建庇护所的木头尽数扛到河滩上,连同昨夜河滩上扎好的几十只木排一起推到水中扎紧,分为数队用长绳子牵引着顺水飘向下游选择好的渡河地点。
下游三里处是一处平缓的河面,宽度很宽,所以河水才相对的平缓。但搭浮桥的难度还是非常之大。一只只木排用绳索捆扎好连接在一起,还需用绳索拴着巨大的石头作为锚点固定。到了接近河心的位置,暗流湍急,连大石头都无法固定住木排,好在河底淤泥够深,最后用原木削尖竖起,打下树桩在两侧固定,这才勉强解决了问题。
但这么一折腾,时间超过了预期,三个时辰过去,木排浮桥才勉强成型,若想通过人马,还需要做加固和部分的调整,但就在这时,柳钧带着侦查的马队飞驰而回。
“老师,东边十里外有大股骑兵正在朝这边赶来,不是奚族人,好像是范阳节度兵马。此刻恐怕已经在五六里之外了。”
王源怒骂道:“还用说,必是严庄和安庆绪穿过鸡鸣山峡谷追来了,立刻渡河,一刻也不要耽搁。”
三百兵马立刻开始上浮桥,但人倒还好办,马儿最难办,一半以上的马儿打死也不愿上木排,河滩上呵斥声咒骂声四起,乱作一团。
“不愿过河的马匹尽数杀了,物资改为人力背负,立刻过河。”王源当即下令。
“杀了作甚?放了它们便是,杀了有些不忍。”刘德海低声提出异议。
“放屁,放在这里留给他们么?让他们留着资敌?还不去动手。”王源厉声斥道。
刘德海如梦初醒,立刻下令,骑兵们流泪咬牙对百余匹战马下手,顿时悲鸣阵阵,嘶声四起,一匹匹马儿白放倒在河滩上,热血蒸腾,染红了整片河滩。士兵们能拿什么便拿什么,背着物资快速过河。
全部人马抵达对岸河滩上,便听蹄声隆隆作响,东岸荒草河堤上,乌压压一片骑兵已经抵达河滩,正是安庆绪和严庄率七百骑兵抵达了。
“王钦使,我等听到你们被袭击的消息,我等特折返过来接应你们的,快过河来吧。”对岸十几名骑兵齐声发出喊叫声,传达严庄和安庆绪的话。
“不了费心了,本使回长安了,替我向安帅问好,就说王某没法亲自向他告辞了。”王源手下的士兵也高喊着回答道。
安庆绪气的大骂,下令道:“冲过河去,抓他回来。”
数百骑兵立刻冲下河滩,朝浮排冲去。
“砍。”刘德海一声令下,几名士兵挥刀从河心处的木排绳索开始砍起,一路砍到岸边。浮桥瞬时七零八落,散乱的木排和原木顺水飘去。
王源一摆手,大队兵马立刻整理上路,上了河堤,头也不回往西而去。
安庆绪暴跳如雷,严庄脸色铁青但还算沉着,冷声道:“二公子不用发怒,永兴、怀安、文德,三县的兵马已经出动,三面合围,他们逃不出多远。倒是二公子,你需要立刻赶回幽州禀报安帅此事,让安帅有个准备。”
安庆绪狠狠点头,眼望着对面王源的人马渐渐西去,逐渐消失在长草之中。
第三五一章 夜宿
由于失去了近半马匹,大车也无法过河只能丢弃,战马便只能用作驮着物资的牲口之用了。UU小说,www.uu234.com除了伤势较重的二十几名士兵,其余的人也只能全部步行。
队伍不敢稍作停留,午饭也只能就着清水啃食冻得硬邦邦的干粮,再加上极度的疲劳和天气的严寒,行军速度可想而知。
但到了下午未时末的时候,呼啸的北风忽然变小,逐渐停息,天气似乎变得不太寒冷了。众人欣喜不已,起码终于不用再凛冽的风中行军了,比起疲劳,钻入衣服中的刺骨寒风更难忍受。
但王源的心却彻底的沉到了谷地,王源知道呼呼刮了两天的北风忽然停下来意味着什么,这是大雪将至的征兆。本就前途漫漫,再来一场大雪,那将是一场灾难。大雪降下,天气将更加的严寒,更加的让人难以忍受。而且,大雪降临后将更慢的拖慢行军的时间,本就处于粮草不足以支撑的情形,这更是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
大雪丝毫没有意外的开始飘飘而落,仅仅一个时辰过去,荒原便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而且算是平坦的荒原之路也到了尽头,前方绵延不断的是被茫茫大雪笼罩的一座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头。
这里已经是距离洋河三十里的山区,前方山间小道通向的云州方向,路途上是属于范阳管辖的怀安县,那是王源和公孙兰即将去往的方向。而按照计划,大队兵马要从这里往北绕着山边行走,一路往西北方前进,最终抵达巨石关等待救援。
白茫茫的大雪让天地间一片昏暗,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赶路的时间,但王源还是决定立刻便走,他不能耽搁太多的时间,越早请到援兵,这三百多兵马便越有活命的机会。
在小山山坡上的树林中,王源召集众人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三百士兵都站在那里不出声,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但没人说话。
“诸位兄弟,这是我们唯一能活着出妫州的机会,我必须要请来援兵,否则我们走不到云州便会全部死在路上。至于原因,我不便跟你们解释,但相信你们也看的出情形来。渡河时追上来的兵马不是来救我们的,要救他们昨夜便来救我们。这件事我也不多说。我去请援兵,我的三夫人会留下来和你们在一起,我会带着援兵回来救你们出去的。”
闻听王源将夫人留下来,士兵们的神情明显松弛了许多。王源本想和柳钧解释几句为何要留下下来,却不料柳钧主动站了出来。
“诸位兄弟,我柳钧也和你们在一起,你们不用担心。大家也许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老师一直不希望我露出身份,但我现在要告诉你们我是谁。我的母亲是大唐秦国夫人,我的堂舅是当今左相杨国忠,我留下来和你们共生死,诸位心中当再无疑惑了吧。”
众士兵一片哗然,柳钧的身份只有王源身边的人知道,士兵们一直只把他当成是王源的学生,却不料竟然是身份如此高贵的公子,众士兵的心一下子落下了。秦国夫人的儿子,左相的外甥被困,但是这个理由便足够了。钦使就算不顾家眷,也要顾及这小公子的性命。
王源对柳钧的表现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你越来越识大体了,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你是男子汉,好好照顾青儿和紫儿,她们两个我交给你了。”
柳钧用力点头。王源招手叫来刘德海道:“刘将军,千斤担子你要挑起来了,熏直先生会留在协助你,你们几个商量着办事。干粮粮草怕是都不够,反正已经不够了,你们也不需要急于赶路。这一场雪下来路途更加艰险,最重要的不是赶路,而是不露出行踪。粮草不够的问题,行踪的问题都要你们自己解决了。总之我只要求你一件事,那便是坚持到我带着援兵抵达,完成这一条,便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刘德海挺胸道:“放心吧钦使,我会把小公子和夫人以及兄弟们完整无缺的带到巨石关外。”
王源点头微笑道:“我信你。”
柳钧牵过两匹马来,王源和公孙兰披上披风带上风帽翻身上马,在众人的默默注视之下冲出树林,上了山道,往西而去。
……
通向云州的这条路原本也是一条官道,边境地区战事密集,各种兵马物资的调度频繁,而道路却因为风雨侵袭、泥石滑坡而变得越来越不堪。虽然朝廷每年都拨转款命各节度使对自己所属区域的重要道路进行修缮,但杯水车薪实在是不起多大作用。
人为的原因还在其次,主要是这条道路的路况复杂,只能做些修修补补,不起多大作用。一年又一年过去,原本可以并行两车的官道,现在已经只能两骑并行,且所历之处沟壑悬崖众多,危险异常。
但王源和公孙兰无法因为这些险阻而止步,冒着纷飞的大雪,在随时可能失蹄的山道上赶路,利用最后一点亮光,直到四野全部黑暗,微弱的雪光不足以看清何处是道路时,这才找了一处崖壁下的凹处过夜。
王源砍了一些松树枝条在崖壁下简单的搭了一个小小的窝棚,在地上铺下一层雪地里割下来的长草,这些草抖落雪粉之后还是干的,铺上去之后倒也是个温暖的小屋。两人吃了干粮,王源还创意的煮了些松针茶喝了,和公孙兰相互依偎着靠在火堆边聊天。
这应该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独处,以前也有独处的时光,但在这荒郊山野,四下无人之处,两人之间的独处更有了一丝相互依靠的意味,相互间的心也更紧密了些。
公孙兰在王源面前也不太拘束了,解开发髻将满头被雪水弄的微湿的长发批下来在篝火边烘干。长发上冒出的水汽蒸腾着,像是一团云雾将公孙兰的俏脸笼罩着,像是镀上一层淡淡微光。
王源斜靠在崖壁上看的入神,公孙兰回眸看到王源的神情嗔道:“一双贼眼乱瞧什么?”
王源叹道:“真是美人,都说贵妃娘娘是天下第一美女,我认为表姐才是天下第一美人。陛下也是瞎了眼,当初竟然让你出宫了。”
公孙兰啐道:“你的脑子里想的什么?再胡说八道我一剑割了你的舌头。”
王源伸出舌头凑过去道:“你割了便是,只要你喜欢。”
“呸,这般无赖,亏得别人还说你是文人,我看你跟地痞差不多。”
王源微笑不语,只静静看着公孙兰。公孙兰笑道:“被我说中了吧,没言语反驳了。”
王源道:“时间若是能停留在此刻,天地永恒在此时该多好,那样我便能跟表姐永远在这里,享受这份美好了。”
公孙兰收敛笑容轻声道:“那是不可能的,当隐士不是你的志向,再说外边还有那么多牵挂的人,你放得下?”
王源苦笑摇头道:“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两人静默无语,听篝火噼啪作响,天地间大雪无声落下,只觉天地悠悠,心中满是感触。
“表姐为我吹奏一曲吧,梅园之后,在没听到你的笛声了。”王源轻声打破沉默道。
公孙兰看着王源变戏法般的从腰间取出一管竹笛,欣喜道:“我送你的湘妃竹笛你还带在身边?”
王源笑道:“岂敢不带?那不是辜负了表姐一番深情么?”
公孙兰没有嗔怪王源的调笑,轻轻接过竹笛在篝火边把玩,回头来朝王源嫣然一笑道:“看在你还算乖巧的面子上,我便吹奏一首给你听。”
王源掏了掏耳朵道:“掏耳恭听!”
公孙兰一笑,横笛于口,片刻后笛音轻轻吹响,柔和的笛音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抚过人的心田,从崖壁之下,雪幕之中直送出去,在山野之间回荡。
笛音从婉转曲折逐渐变得浑厚急促,渐而激昂,公孙兰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黛眉微蹙时笛声中也生出沧桑肃杀之感来。
王源心有所感缓缓起身,站在崖壁之下,看着满天大雪遮蔽的下黑暗,口中轻轻吟道: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三五二章 山行
天色微明时,王源醒了过来,感觉胸口滚热,脊背却冰寒刺骨,两只脚几乎都冻得麻木了。UU小说,www.uu234.com鼻端传来幽香阵阵,一个温软的身子依偎在胸前,诧异看时,发现公孙兰不知何时竟然将头埋在自己的怀里睡的正香甜。
昨夜入睡时,两人和衣而卧,各自以披风为盖。夜半的寒冷却逼迫着两人不知不觉中搂抱在了一起取暖,公孙兰虽然矜持,但却也抵挡不住半夜寒潮。看位置,倒是她主动钻到了王源的披风下取暖。
王源身子一动,怀中的公孙兰嗯了一声醒来,缓缓将头从王源怀中抬起,朝王源看来。见王源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忙要挣扎起身。
王源搂住她的腰身不让她起身,微笑问道:“表姐睡的还好么?”
公孙兰顾左右而言他:“有光亮了,起身收拾赶路吧。”
王源笑道:“也不急在这一刻,让我好好看看表姐。”
公孙兰撅着红唇嗔道:“有什么好看的?”
王源无声凝视怀中女子,看那两瓣近在咫尺的淡红色的嘴唇甚是诱人,终忍不住俯身亲下。公孙兰轻叹一声宛然而就,两人蜜吻多时才相携起身。
篝火已剩余烬,冒着袅袅青烟,难怪昨夜会冷的厉害,原来是篝火半夜就烧尽了,所以才寒冷逼人。王源赶紧到崖下雪地里挖了一堆雪下枯草回来引燃了篝火。将清水架在火上烧,又取了干粮烘烤。那边公孙兰一丝不苟的开始梳妆打扮,即便是在荒山野岭中,公孙兰也绝不容许自己变得邋遢。巧手翻飞之际,云鬓挽就,淡妆初成,从清丽逼人变成了高贵冷艳。
见王源发髻蓬松的坐在火堆边烧水烤干粮,公孙兰打理好自己后也来到王源身后替他梳理发髻用丝带扎住,像个小媳妇伺候丈夫一般自然。
两人喝着松针茶,嚼着干粮的时候,开始商量今天的行程。昨夜的大雪一夜未停,现在小了些,但天空中还飘着雪沫子。昨日山野间还有许多没有被雪覆盖的部分,一夜下来,已经到处白茫茫一片,尽数被大雪覆盖了,今天的山道将非常难走。
“二郎,今日必须走出这片山地,但过了这片山,那边便是怀安县所辖了。咱们需多加小心了。”
王源道:“明白,好在有这场大雪,我想怀安县的兵马应该不会大举出动。若我是领军之人的话,我会派小股兵马在山口左近刺探,有了确切的禀报后再调兵拦截也不迟。”
公孙兰道:“下这么大的雪,我们两个从山里走出去定会惹人怀疑,你怎么想的?”
王源笑道:“这可没什么好法子。出了山看情形再说吧。若一出山便被团团包围,事儿还真不好办。但好在我们两个目标小,实在不行逃总是有几分把握的。”
公孙兰嗤笑道:“就是逃么?这主意好像不太高明。”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的目标是去云州找援兵救人,可不是好勇斗狠。逃并不可耻。”
公孙兰点头道:“那倒也是,吃了干粮上路吧。”
两人回到积雪深厚的山道上,骑在马上危险性更大,不得不改为步行。这一路爬高下底受了罪着实不小,山道上积雪太厚,脚踩上去像是踩在棉絮堆里,前进的速度极慢,好几次王源掉到雪窝里差点爬不出来。后来王源发挥聪明才智,用松枝编了两双雪鞋和公孙兰绑在靴子底下,这才避免了在其膝深的雪地上陷落的危险。
到后来拖累速度的不是人,而是那两匹马儿,但又不能舍弃马儿,因为出了山之后还需要它们代步,便只能将就着牵着它们往前走。
和雪地抗争到了傍晚,登上最后一段山道之后,前方终于再无山头横亘,应该已经穿越了这片数十里的山峦间的山道了。前方便是出山口。天气也从下午后开始放晴,西北风又刮了起来,但是天空中已经没有乌云,傍晚时的夕阳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将漫山遍野的雪景笼罩上一层金光闪闪的外衣。
王源和公孙兰没有急于出山,他们打算在山中渡过这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山。搭好庇护所,点起篝火煮着饭食的时候,两人携手登上小山顶端看夕阳。从小山上方往西看去,山口外空无一人,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肉眼看不到任何兵马的踪迹,这反倒让王源有些奇怪。
“这是为什么?难道怀安县的兵马并没有接到命令?”公孙兰也很疑惑。
王源微微摇头道:“不可能,他们岂肯放我们安全归去,我绝不信怀安县的守军不会拦截我们。且不管,明日相机行事。瞧,夕阳多美。”
公孙兰点头,站上一块岩石,专心欣赏即将落下去的夕阳美景,衣袂飘飘,宛若神女一般。
“景色真是美得醉人。二郎,昨夜你吟诵的是太白的《行路难》吧,当时你怎么不作首自己的诗?”
王源笑道:“确实是太白的诗句,因为昨夜你的笛声让我想起这首诗来,自己作的话怕于你笛意不合。太白于我如高山般的存在,他的诗我自愧不及。
“明白,此刻夕阳美景,二郎何不写一首?”
“不要了吧,就欣赏美景便是,又何必献丑。”
王源头皮有些发炸,他现在对写诗有些敏感,可搬运的诗作越来越少,前面搞得惊世骇俗,连李太白的诗都搬运过来了,现在若是没有好的诗句的话,还不如从此不写诗,免得被人说是江郎才尽。
“就当为我写一首呗!”公孙兰扭身看着王源,脸上满是期待。
王源无法拒绝,起身来到公孙兰身边,揽住她的腰肢,与她并肩站在山顶上,看着夕阳一点点的落下地平线去,缓缓开口吟道:“马穿山径鬃如霜,人宿风雪口余香。”
公孙兰红了脸啐道:“什么破诗。”
王源笑道:“难道不是么?丁香一片,口有余香。”
“呸呸,认真的作诗,不许胡闹。”
王源忙道:“好好,还有两句你听听。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公孙兰蹙眉轻轻念了这两句,点头道:“好诗,这才是用心之作呢,刚才那两句换了去。”
王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用披风裹住,笑道:“不换了,写诗哪有改来改去的,就这四句了,以后有时间再推敲吧。”
公孙兰也是无奈,将头靠在王源胸口不出声了,两人相拥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去,直到天地之间一片暮色笼罩,才缓缓下山回到宿处。
次日清晨,两人收拾出发,半个时辰后出了山口来到平坦的雪原上。说是平坦地带,其实也只是相对而言,一道道山包丘陵起伏,只是相对于后方的山地而言平坦了不少。
官道往西北延伸,显然是要经过怀安县城的。两人也无别的路可走,只能沿着官道走,因为官道两侧白雪覆盖的地方地形未知,而且逐渐有村落在官道两旁出现,官道旁边水田池塘不少,根本无路可行。
好在因为有了人烟,官道上有些人马经过的痕迹,雪被踩化了不少,这让两人可以起码在官道上奔驰,速度加快了不少。
行了一个多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处一片房舍,几十座屋舍分布在道路两旁萧索的树木间,有挑起的酒旗在风中哗啦啦的飘动,看起来像是个小集镇。
王源和公孙兰简单的商议几句,决定不做停留直接冲过集镇,于是两人快马加鞭从集镇中间穿过,集镇上的百姓都被这两个骑着马的俊男美女所吸引,纷纷探头注目。王源也知道自己和公孙兰的相貌太吸引人的注意,特别是公孙兰,眉目如画的一名女子骑着马儿,身上披着暗红披风,奔驰起来披风飒飒很是惹眼,不禁有些后悔出山前没有进行一番易容伪装。
但好在百姓只是好奇围观,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迹象。两人飞驰通过集镇,很快就到了镇西尽头,都有些松了口气。但是突然之间,镇西最后一家挑着酒帘子的一间小酒店中冲出十几名士兵来,一字排开站在路上,朝奔来的两人高声呼喝。王源和公孙兰不得已勒马减速,停在十几名士兵面前。
“下马,下马,干什么的?”士兵们呵斥道。
“各位军爷,未知何事?”王源抱拳道。
“何事?你们是干什么的?打哪儿来,到哪儿去?”一名士兵像是领头的,满嘴酒气斜眼喝道。
“回军爷话,在下姓李,这位是我的夫人王氏。我们夫妻二人从永兴县来,去往怀安县。”王源没敢说去云州,生恐他们生疑。
“去怀安?这条道儿封了你们不知道么?去怀安作甚?”那士兵喝道。
“哦,去怀安县探亲,不知道这条道封了。”
“探亲么?亲眷是谁?姓甚名谁?你们这装束不像是普通人,探的亲眷也必是怀安县有头脸的人物,我都认识。说来听听。”那士兵的眼睛一直盯着公孙兰的脸,肆无忌惮的上上下下的瞧,连跟王源说话都一直没挪开眼睛。
“我们探的不是大户人家,说了您也未必知道。军爷行个方便,让我夫妻过去,这点小意思,军爷带着兄弟们喝两碗酒。”王源伸手掏出一吊铜钱来往那士兵手中塞。
“呸,当我们没见过钱吗?我们瞧着你们两个可疑的很,去酒店里搜一搜身,若无违禁之物,便通融你们一次也可。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哈哈哈。”众士兵当然知道首领的意图,搜身的话,便可公然在这女子身上卡卡油了,那更是求之不得。
王源眉头皱起,看了公孙兰一样,公孙兰微微点头。
那士兵首领兀自盯着公孙兰瞧,口中嬉笑着,居然打算伸手来拉坐在马上的公孙兰下马。王源暗叹一声,心道:你们这帮人自己作死,那也毫无办法,到这时,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第三五三章 窘境
剑光如电,一只手臂斜飞出去落在地上,鲜血喷涌。UU小说,www.uu234.com士兵头目尚不知发生何事,待剧痛袭来,断臂处血流如注,才发现手臂已断,登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但即便是这嚎叫之声公孙兰也没让他叫的痛快圆满。又一道剑光闪过,士兵头目的头颅滚落在雪地上,叫声戛然而止。
十几名士兵惊惶大叫,尚未明白怎么回事,王源和公孙兰早已催马冲上,双剑起落,连杀数人。剩余七八名士兵醒悟过来,见两人凶神恶煞一般的杀人,早吓破了胆子,忘记了己方是有人数优势的,大叫着往酒店中跑去。
王源和公孙兰岂容他们逃脱,纵马追上去,一剑一个切瓜砍菜一般将他们尽数斩杀在雪地里。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几名百姓呆若木鸡,前一刻他们还在为这马上的两夫妻担心,下一刻这十几名士兵已经成了剑下亡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吓得张口结舌脚都挪不动。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活的不耐烦了。”公孙兰斥道。
王源提着血淋淋的剑朝一名百姓招手道:“这位大哥,问你几句话。”
“莫问我,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王饶命,女大王饶命。”那汉子连连摆手,身体控制不住的打战。
“你莫怕,问几件事儿便放你走,你不听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王源笑着道。
那汉子瞟着王源手上还在滴血的长剑,带着哭腔道:“大王饶命,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王源皱眉打断道:“废什么话,怎么个个求饶都是这副德行,有点新意好么?我又不杀你,只问几句话便好。你莫惹毛了我们,否则我家这女大王可是杀人不眨眼。”
公孙兰横了王源一眼,却也配合的将血淋淋的短剑晃了晃。
“大王问吧,小的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不知道的也没法子。”
“好,捡你知道的说便是。第一个问题,这伙官兵是驻扎在这个集市上的么?”
“不是……就这两天才从县城派来的,说是打探什么消息,天天往山口那边去巡查。每天吃咱们的,喝咱们的,咱们也不敢说什么。”
王源微微点头,看了公孙兰一眼,两人都明白了,这十几人正是派到山口左近打探消息的怀安兵马,打探的肯定是自己带人往云州来的踪迹了。
“再问问老兄,可知道县城中的大队兵马是否出动的消息?或者是在左近驻扎的消息?”
那汉子摇头道:“这哪里知道,我家二娘昨儿倒是从南山集娘家回来,只说南山集也有县城兵马入驻盘查行人,却不是大队兵马。”
“南山集?在何处?”
“就在咱们镇子往西去,十里之地。我家二娘的娘家在那儿住着,她大姨奶也住在那里,我嫌弃路远没接她,回来还跟我闹腾……”
那汉子胆子大了些,滔滔不绝说些没相干的话,王源忙摆手打断。任由他絮叨,七大姑八大姨鸡毛蒜皮怕是都扯出来了。不过听了这人的话,王源心里也暗暗吃惊,看来前方也是有哨卡的,这可难以通过了,总不能一路杀将过去,杀到怀安县城岂非自投罗网么?
王源皱眉思索片刻问道:“这位老兄,此去云州可有不经过县城和前面集镇的路么?”
那汉子道:“你们不是去县城么?怎地要去云州了?哦对了,你们杀了人,去县城是找死……”
王源苦笑。
那汉子继续道:“……去不经过县城和去云州的路嘛……倒是有……可是很难走啊。出了本镇三里有条小路往南拐,然后顺着路走,走到西大山。翻过西大山便到了云州地界了。但是这大雪下的,你们走那一条路肯定死在半路上,那是猎户们去西大山狩猎的路径,危险的紧。”
王源摆手道:“知道了,多谢老兄,这一点钱赏你了,给你加二娘扯身花袄,她便不跟你闹了。”
那汉子惊喜不已,接过王源抛来的铜钱串喜笑颜开,王源道:“老兄,你刚才说的话可要保密,胡言乱语会送命的,明白么?”
汉子这才又响起眼前这两个人刚刚杀了十几名士兵,瞬间觉得铜钱有些烫手,又舍不得扔了。正尴尬间,王源和公孙兰已经扬鞭策马奔出老远。汉子一把将钱揣在怀里,拔腿逃离作案现场。
出镇三里,果有一条岔道往南,路不宽,积雪虽深,但却是能走的。两人毫不犹豫的拐上了这条小道,因为不得不避开官道,杀了人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而怀安县的兵马会立刻来缉捕。自身安全的问题且不说,耽搁的时间是最宝贵的,王源可不想在这里被官兵纠缠。
沿着小道往南,转而小道朝西延伸,通向远处一座隐约的高山,那怕便是那汉子口中的西大山了。道路果然如他所言越来越难走。但雪地里还是有足迹的,下雪之后反倒是狩猎的好时候,左近的猎户都顺着这条小道上山,还有人特意铲了雪,马儿还可骑行。一直行到天黑,那座山已然遥遥不及,永远在起伏不定的余脉中穿行,正印证了那句,望山跑死马的谚语。
天黑之后两人不得不再次寻了一处树林露营,相拥着挤在大树下的草窝里躺下不久,忽然后方的山坡上传来嘈杂之声,还有马匹的嘶鸣声。两人一下警觉起来,王源的第一反应便是将篝火用雪浇灭,两人拉着马悄悄摸到树林边缘,朝山坡上看。
星光照耀,雪光返照,光线依稀可见。山坡上的小道上有一队长长的黑影正顺着小道朝两人栖身的树林中摸来。王源知道,消息定是走漏了,那名百姓定是告了密了。也许是被拷打逼问交代了行踪,其实也不能指望一个老百姓为自己保密。
“怎么办?”公孙兰低声道。
王源道:“先躲起来,看情形再说。”
两人隐藏在树林间,看着那队约莫百人的兵马摸进树林,有人低声说话:“刚才还看到火光,怎地看不见了。”
“还不是你这蠢货发出了声响,被他们听到了。”一人低声呵斥道。
“那能怪我么?雪地里走路声音本就响的紧,再说那畜生突然发脾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莫说了,还不带人去搜。”
百余人冲进林子里四处乱搜,发现了刚刚熄灭还冒着烟气的篝火,以及树下的简易窝棚,领军将官顿时连声下令密集搜索。王源和公孙兰躲在树林边缘的雪坑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走是走不掉的,拼的话对方那么多人,两个人肯定是不成的。
身边的马儿冻得直跳脚,发出的声响很大,若不是林子里的官兵自己的噪音不小,怕是很快便会发现。公孙兰急的直扯王源的袖子,用眼神问计。
王源站起身来走向马儿,公孙兰连忙打手势问他要干什么,王源摆摆手轻手轻脚的将马背上挂着的干粮水囊取下挂在身上,将两匹马的马头拉着对准坡下,从腰间取出长剑猛地朝两匹马的马屁股各砍了一剑。大黑马嘶鸣一声跃起身来,发疯般的朝山路上跑去。公孙兰的坐骑也嘶鸣着奔下山坡。
公孙兰这才明白王源的用意,心中暗赞王源聪明。林子里的官兵听到马儿嘶鸣奔逃的消息,立刻大叫大嚷起来:“跑了,往山路上跑了。”
“追,还愣着作甚?快追!”领兵将领大声喝骂,百余兵马冲出林子朝山道上追去。
待他们追到坡下时,王源一拉公孙兰道:“快走,这糊弄不了他们多久,咱们需得立刻赶路。”
两人立刻动身,背着干粮水袋远离山道,逢山过山逢水过水,攀高爬低在雪坡上乱走,直到听不到人声的喧闹,才喘着气依着一棵大松树坐下喘息。
虽然脱险了,但两人心情沉重,马儿没了,路途还很遥远,时间将会大大的耽搁。
今天已经是离开的第三天了,云州的影子都没见,留下的柳钧青云儿和三百士兵的命运更加的令人担忧了。
第三五四章 猎物
两人歇息了片刻,商议决定连夜赶路,以弥补即将要损失的时间。…UU小说,www.uu234.com但发现一顿乱跑之后,已经偏离了狩猎的小路,置身于一个不知名的小山的山腰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好在这些难不倒王源,和公孙兰出了林子站在空旷处,根据北极星的位置找到了西方,不管怎样,往西走总是无用的。
在黯淡雪光的阴沉下,两人跌跌撞撞的往西边跋涉而行。这一夜的艰苦可想而知,齐膝深的积雪以及积雪下覆盖的荆棘灌木让人步履艰难。最让人担心的还是雪下覆盖的危险石头缝隙,有时候一不小心踩上去人会瞬间摔进深深的雪洞里,甚至会摔断骨头扭断腿。幸而王源懂的在两人腰间绑上绳索相聚数丈而行,每每一人滑落,另一人便会立刻拉紧绳索,将对方从险境之中救出来。
就这样在微光中前行,也没有路径,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山谷,当晨曦渐明,东方曙光乍现的时候,两人呼着白气登上了一座小山的顶端,而面前的景象让两人欣喜不已。
前方,几座高大的山峰横亘在前,在清冷的晨光下,大山显得静谧肃穆,高大巍峨。不用说,这便是一直可望而不可即的西大山,云州和妫州之间交界的山峰。刚才在林木之间攀登,根本没看到大山已经近在咫尺,两人的心情也被这一夜艰苦的跋涉弄得极为低落,但现在看到这座大山,两人的心情豁然开朗,这一夜的辛劳太值得了。
朝阳升起,四周一片金光,对面的山峰山谷越发显得高大巍峨。兴奋劲一过,两人便意识到有多么大的挑战在前面。因为不知山路所在,这样的大山要是直接穿越爬过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也许花个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翻越过去。但时间却又是不允许的。
在山顶歇息吃干粮喝水的时候,两人快速的商议了对策,目前情形只能先到西大山下寻找上山的路径,一般而言,这样的山下会有猎户居住,也许能找到人问路。
歇息了一会恢复些气力,两人立刻下了小山,直奔大山脚下。一个时辰后,两人抵达山边。山边树林茂密,四下寂静无声,雪地茫茫,根本无任何人迹。沿着山边绕行了数里,别说是人家,连个鬼影都没见。
两个人都很失望泄气,但却不敢松懈,继续在山边找寻。猛然间,走在前方雪地里的公孙兰叫了一声,在后面歪头搭脑艰难行走的王源一惊,忙飞奔过去问道:“怎么了?”
“你瞧。”公孙兰指着前方的雪地。
雪地上有几排脚印一路往山林中延伸过去,看上去甚是杂乱不堪,但明显踩过不久,因为脚印中的积雪并未结成冰壳,这是王源所知的基本的判断踪迹的方法。
“这是野猪的蹄子印,瞧,两只野猪朝山上去了。后面这是三个人的脚印,两大一小,看着样子是追踪野猪进了山坡上的林子了。表姐,这是好迹象,这明显是几名进山打猎的猎人留下的脚印,而且是不久前留下的。太好了,简直太好了。”王源喜笑颜开,兴奋叫道。
公孙兰也很高兴,微笑看着王源道:“猎人定知进山的道路,找到他们便可问道穿越此山的道路啦。”
“对头!”王源笑说一把抱住公孙兰,在她唇上滋儿亲了一口道:“还是表姐的眼睛尖,我看着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眼睛都瞎了。”
公孙兰锤了王源一拳道:“那还不去追踪找他们么?在这里干站着作甚?”
两人立刻沿着脚印往山边林子里跟踪,那人兽的踪迹一直延伸到树林里,进了林子,踪迹便不太好辨别了,厚厚的松针和枯黄**的落叶上,想看到脚印很是不容易。王源只能靠一些折断的树枝,树干上磨蹭的泥巴印艰难的跟踪直往山林深处,但不久后,他们失去了目标。
王源沮丧之极,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哀声叹气,公孙兰在旁低声的安慰他,鼓励他不要放弃。猛然间,山坡上方传来了一些奇异的声响,似乎是呼哨之声,又似乎是喊叫声。两人忙站起身来,侧耳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忙躲在松树之后窥伺。但见山坡上方,窸窸窣窣响动声很是剧烈,夹杂着嚎叫之声。片刻后,两头黑乎乎的獠牙野猪从上方边嚎叫边冲过来。他们后方的树林里,有人呼喝相应,脚步本走之声清晰可闻。
两头野猪不知王源和公孙兰躲在树后,径自直冲过来,像两架小坦克一般,撞开林中的朽木,四蹄溅起**的落叶和树枝。两人刚想现身,就见后方一柄梭镖从林中飞出,正中一头野猪的屁股。那野猪惨声大嘶,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爬起身来,于此同时后方林间三个人影迅速接近。
三人穿着兽皮做的袍子,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的老者,满脸浓密的胡须,乱蓬蓬的头发散落着,用一条布带围着额头扎住。另外两人,一个是壮硕的青年,另一人竟然是个穿着兽皮的少女。青年手中空着,老者和少女手中都握着梭镖,显然刚才那只梭镖是青年人投掷的。
再看那受伤的野猪从地上爬了起来,屁股上扎着长长的梭镖,后腿已然无力,想奔跑却又无法站力。另一头野猪居然止住了身形,在一旁焦急嚎叫。猛然间,像是意识到无法逃脱一般,受伤的野猪嘶叫一声猛然用力朝奔跑而来的三名猎户冲了过去。另一头野猪也像架装甲车一般冲了过去。
王源看傻了眼,只听说野猪不惧人,发起狠来会攻击人,而且可以把人撞死,用獠牙将人开肠破肚。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第一次。
明显那三名猎户也是没想到这两头大野猪居然这般凶悍。老者大喝一声,将手中梭镖对准冲向自己的那头屁股受伤的野猪投掷过去,隔着两丈来远,准头和力道都惊人,梭镖直插入野猪的眼睛里,那野猪嚎叫连天,翻倒在地,四蹄抖动,看来是活不成了。
另外一头野猪冲向的是那名少女,少女也学着老者娇叱一声,将手中的梭镖投掷而出。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野猪不知是有意还是凑巧,将头微微一摆,獠牙不偏不倚将梭镖挡住,‘咔擦’一声,獠牙断了一根,但梭镖也没有给野猪任何实际的伤害。
那野猪发了狂一般嚎叫着冲向少女,少女惊的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发愣。青年和老者同声大吼:“妮儿,快闪开。”少女哪里反应的过来。
青年从斜刺里扑上去想扑到野猪背上,野猪冲的速度很快,青年的身子扑空扑倒在落叶松针的地面上,伸手抓挠野猪时,手上却只抓到了一截猪尾巴,那玩意完全抓不住,瞬间刺溜一声脱了手,只握住了一把硬邦邦的猪.毛。
眼见悲剧就要发生,别说是被野猪剩下的那只獠牙刺中了,就算是直接撞到少女身上,那力道也会让少女受到重伤。这野猪长四五尺,体量巨大,冲击力也必惊人的很,人是绝对受不住它的凶猛.撞击的。
老者已经开始绝望的大叫,但却无能为力。就在野猪即将撞到少女身上的时候,少女身边的树后人影一闪,一个人从斜刺里飞出,将少女扑倒在一旁。野猪嚎叫着从少女立足之处冲了过去,一头撞断了一棵儿臂粗的松树,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银光一闪,从另一棵树后飞出一物,正中野猪前腿上方心脏位置,野猪嚎叫数声,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热血喷涌而出。
老者和青年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这时候他们才看清一柄短剑只余剑柄扎在野猪的心脏上,旁边的地上,一名男子正将少女压在身下,用披风包裹着身体做保护。
公孙兰缓缓从树后走出,从呆若木鸡的猎户身边走过,伸手从野猪身上拔出短剑,在落叶上擦拭干净。
“喂,起来了,老是抱着人家姑娘作甚?”公孙兰伸脚踢踢趴在少女身上保护的王源的屁股,语气有些愠怒。
王源掀开披风露出头来,看到倒在地上的野猪已经死去,忙爬起身来呵呵笑道:“表姐好厉害,一剑毙命。”
老者和青年这才反应过来,忙跑上前去扶起地上的少女,拍打她身上的落叶和泥土,连声的询问有没有受伤。那少女脸色有些发红,刚才被王源扑倒的时候,王源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还将头埋在自己的胸口,用披风裹住头脸,那情形实在让人害羞的很。
“多谢两位恩公出手相助,救了小女性命,老汉感激不尽。”老者查知少女无恙后便连忙来到王源和公孙兰面前行礼道谢。
王源摆手道:“举手之劳,没伤着就好,这两头畜生这般凶猛,倒是第一次见到。”
老者点头道:“这两只野猪我们追踪了它们两年多,每次都被它们逃脱,都快成精了。我那山谷中的园子被它们祸害的太严重,地里的东西都被翻个底朝天。这不,今年冬天开始,我们爷三个便决意要除了它们。没想到差点出了纰漏,若非两位恩人相助,小女怕是要丢了性命了。山妮儿,还不来给两位恩公道谢?”
第三五五章 同行
言谈之中,王源知道了老者的身份,老者姓谭,那青年是老者的儿子叫谭平,少女叫谭妮儿,小名山妮儿。一家子四口就住在南边不远的山谷里,靠开荒种些粮食,打打山货野物过日子,今日他们出来打猎,老伴儿留在家里看家。简单来说就是本地的一户山民,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昨天夜里,他们发现了野猪的踪迹,于是爷三个起早一路追踪脚印,从山里到山外再进这处树林中,终于找到了这两头野猪,没想到差点出了事故。
时近中午,那青年谭平动作麻利的在旁边生起了火堆来,割了野猪后腿上的肉让那少女在火上烧烤。他自己则拿着刀片开始给野猪开肠破肚,将猪皮,猪肉,猪骨头,内脏等都分开,用带来的麻包一样样的分开包好。
野猪肉吱吱冒着油,发出扑鼻的香气。少女取出一只陶碗来,从腰上的布包中抖了些盐巴出来放在碗里,然后将烤好的猪肉沾了盐,想了想递给了王源。
王源忙道谢,接过来闻了闻道:“好香!”然后送到口边猛咬了一大口,烫的呼呼冒气,边嚼边赞好吃。少女开心的笑了起来,露出两排贝齿来,王源这才发现,这少女虽然脸上有些泥土,皮肤有些黑,但却是个很漂亮的姑娘,颇有些野性的魅力。
公孙兰哼了一声,王源赶忙收回目光来,将手上的肉递给公孙兰,公孙兰接过去咬了一口,轻轻的咀嚼,满意的点头。少女见王源对公孙兰如此,脸上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也并不太明显。
老者呵呵笑着,用小刀将烤熟的野猪肉切成小块,洒上盐巴,分了两份摆在王源和公孙兰面前,见两人吃的香甜,心中也自高兴。
“看两位恩人的打扮,不像是咱们寻常百姓,老汉多嘴问一句,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片山可很少有人会进来。再说前几天的大雪下的这么厚,二位这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王源擦了擦嘴,将口中的美味咽下,拱手道:“不瞒老丈,我和内人是从妫州而来,要到云州去。本来走的是狩猎的山道,但路上马儿跑了,我们也迷路了,误打误撞便来到这里了。老丈不问我们,我们也要告诉老丈,因为我们想请您指点一条去云州的路,我们又急事去云州,耽搁不得。”
老者疑惑的看着王源和公孙兰,半晌道:“莫怪老汉多嘴,两位应该是官府中人吧。”
王源道:“老丈如何得知?“
老者道:“老汉虽见人不多,但这双眼睛也是能识破一些东西的,譬如这山中猎物,但凡被我看上一眼踪迹,我便能断定是什么样的猎物。两位器宇不凡,身手不凡这是其一。两位的说话带着官话口音,在咱们这里是没人这么说话的。除非是朝廷委派下来的外地的官员或者来此行商的商贾。但瞧两位的做派,又不似商贾那般说话圆滑,所以我斗胆揣测你们是官府中人。”
少女叫道:“爹!你们把两位恩人跟山里的野物比较?这可太不懂礼了。”
老者哈哈笑道:“哎呀,妮子说的对,老汉失礼了。两位恩公莫怪。”
王源摆手道:“这有什么好怪的,老丈既然猜出了我们是官府中人,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还请老丈指点我们去云州的道路。这座大山若是寻不到路,我夫妻怕是无法翻越了。”
老者点头道:“那是肯定的,恩公这点小小的要求我们自是要帮忙的,你们也是运气,真好遇到了我们。说实话,除了我们,别人还真不知道有山路通向云州。北边倒是有条小道,但那小路绕绕距离多了一倍。我们再山里打猎,经常把皮毛拿去山外州县中卖。怀安县我们近年已经不去了,进城的费用太高,所以虽然我们属于怀安县管辖,但我们却转而往云州兜售皮毛。我和平儿这几年摸出了一条山道,正是通向云州的。”
王源大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遇到老丈真是我们的运气,多谢老丈指点道路。那么请指点路径,我夫妻二人立即动身。”
老者哈哈笑道:“莫急莫急,恩公啊,这条路若没有我们带着你们,你们可走不出去。中间越过山涧峡谷,穿过山洞沟壑,必须要我们带着你们去,否则你们可不成。这样吧,快吃完,咱们将山猪抬回家,下午收拾收拾,让平儿给你们带路。正好有十几张皮毛要拿去卖,顺路一起到云州便是。”
王源大喜过望,起身给老者行礼道谢,心中喜不自禁。
快速吃完烤肉,谭平将野猪肉和皮都分离装在麻袋里,共有四大包几百斤重的肉食。见老者还在将扒拉下来的下水和内脏骨头猪头猪蹄也装进麻袋里,王源皱了皱眉头。
老者注意到王源的表情,笑着解释道:“恩公不知,山里生活艰苦,这些肠子下水都是好东西,我们都是要吃掉的。这些骨头猪蹄熬汤喝,加些野菜在里边,都是我们的美味佳肴。恩公是富贵之命,自然不会吃这些玩意儿。“
王源笑道:“老丈说的是,是我孤陋寡闻了。”
谭老者和谭平用树枝挑起两只麻袋,足有二百斤重的担子,两人轻轻松松。剩下的一百多斤重的担子,王源执意要帮忙,少女也不坚持,本以为自己能轻松对付,但王源顶起来不到片刻,便肩头疼痛难忍,龇牙咧嘴的痛苦万分。少女捂着嘴笑,上前来一把接过去放在肩膀上抬脚便走,轻巧的宛若无物。
王源嗔目结舌,自己空有一身气力,却不如这个少女厉害。公孙兰微笑安慰道:“这是不同的,担担子可不是有气力就成。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肩头的肌肉也都锻炼出来了。你肩头的皮肤是受不住重压的,瞧吧,等一会你的肩头便要红肿了,那是肌肤没有锻炼过的缘故。”
王源无语,跟着爷三个下了山坡出了树林,这么难走的雪地山坡上,那三人行走如常如履平地,更是给了王源很大的心理打击。
往北走了约莫三四里地,一道山谷出现在眼前,谭家三人从山坡上下到谷地里,往山里走了不到两里,前方一处平坦的山坳,几间茅草土屋远远可见,周围还围着栅栏,圈了个小院子。
茅草屋上的烟囱里冒着袅袅的青烟,在雪地山谷之间,有这么一处家园所在,此情此景倒是让人觉得很是温暖。
老妪闻听丈夫儿子女儿回来,忙出了门来迎接,见到多了两个陌生人有些诧异,少女将老妇人拉到一旁解释,老丈领着王源和公孙兰四下里瞧一瞧院子。三间茅屋,门前门后都开辟了园子,翻整了土地,看来确实是春来种庄稼的。
老者带着儿子去准备的时候,王源和公孙兰在院子里坐着喝水,看着四周高大的山峰上皑皑白雪,密密的树林,头顶上碧蓝的天空,白云飘飘的美景,王源叹道:“真是好地方,若是能居住于此过一辈子,那可真是别无所求了。”
公孙兰笑道:“你别发慨叹之声了,你根本就不是能隐居于此安于寂寞的人,让你住在这里,一个月你就要疯了。”
王源笑道:“那不一定,除非你陪着。”
公孙兰已经习惯于他的调笑,啐了一口不理他,负手独自欣赏美景。
不久后,谭平收拾妥当,背着一捆毛皮和王源和公孙兰一起出了门,那少女谭妮儿却也打扮的整整齐齐的跟在后面。
谭平诧异道:“妹子你去哪儿?”
谭妮儿道:“跟你们一起去啊,爹爹已经答应了,去云州买些布回来让娘给我们缝过年的衣裳,我自己也要买些东西呢。”
谭平欲待说话,老者道:“平儿,让她去吧,你妹子也很久没出山了,妮儿,听你阿兄的话,不许顶撞他。”
谭妮儿答应了,眼睛无意瞟了王源一眼,见王源正在看她,忙害羞的垂了头。
一行人告辞了老丈和老妪,往西攀上山坡,直奔西边山峰而去。谭平带头,王源殿后,少女谭妮儿和公孙兰走在当中。只用不了一会儿,谭妮儿便和公孙兰混熟了,走在公孙兰身边叽叽咯咯的说个不停。而公孙兰似乎也不讨厌这个山妮子,和她有问有答,甚是融洽。
第三五六章 险途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翻越第一座山峰来到了一处深深的山谷前。王源有些诧异谭平居然将自己带到了绝路上,这便是谭家父子所说的捷径?这深深的峡谷横亘在前,明显已经断绝了去路,王源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但谭平和谭妮儿领着王源和公孙兰在峡谷边缘走了百余步后,王源恍然大悟。夕阳下的深谷中雾气蒸腾,一条飞索横跨峡谷两壁之间随风摇晃,这正是穿越峡谷的最便捷的通道。
“王公子,这是我和家父搭建的飞索,这里是第一处,后面的路上还有三处飞索,一处崖壁绳索栈道,两处钻山洞穴。虽然有些艰险,但这正是家父和我设计的最短的翻越西大山抵达云州境的路线。王公子不用担心完全问题,我都从这滑索上来回不知多少次了,待会我先示范,你们照着我的样子做便是了。”谭平放下扛在肩膀上的兽皮,开始整理衣服,紧紧腰带。
谭妮儿也道:“不用怕,我都过了好几次呢,一点也不害怕,挺好玩的。”
谭平道:“妹子不要说好玩,过滑索还是要慎重的,下边是万丈深渊,摔下去就粉身碎骨了。王公子和夫人瞧好了,将此物包裹在手上,用一条绳索拴在腰间挂在滑索上,悬空后便滑向对面。前面不用力,后面有一段需要沿着绳索往上爬,只需握紧绳索,双脚交替便可爬上去。”
谭平边说,便从腰间取出厚厚的兽皮做成的手套模样的东西,给了王源和公孙兰一人一双,自己戴上一双。又将一根粗绳子拴在腰间挂上滑索当做保险绳,再让谭妮儿将兽皮帮忙背在肩上,笑道:“对面见。”
说吧双脚在岩石上一蹬,身子如腾云架雾一般从绳索上滑下去。只见他的身影在峡谷云雾中穿梭,片刻后便到了最低点。借着惯性往上冲了一小段后,双脚搭上绳索,手脚交替爬行,像一只矫健的猿猴一般飞快爬上了对面的石壁,朝着这边大叫挥手。
“厉害。”王源挑起大指。
“我也成。”谭妮儿道。
“你也厉害。”王源笑道,转头看着公孙兰道:“夫人先还是我先?”
公孙兰一笑,将兽皮戴上手掌,身影一闪,已经沿着滑索滑行到数丈之外。谭妮儿惊呼道:“她没挂安全绳索,了不得。”
王源负手笑道:“不用大惊小怪,瞧着吧。”
但见公孙兰的身影迅速滑行到绳索底部,身子轻盈翻转,竟然踩在了摇摇晃晃的绳索之上,峡谷两边的兄妹二人同时掩口惊呼,公孙兰双臂平伸,在摇晃的绳索上如履平地,三跃两纵上了对岸崖顶。
“我的老天爷。这位姐姐是神仙么?”谭妮儿呆呆发愣。
王源笑道:“别发愣了,咱们也快些过去吧,太阳快下山了。”
谭妮儿忙收拾妥当,看着峡谷深处深呼吸了几口,似乎还是有些害怕。王源看她样子,笑问道:“你害怕了么?”
谭妮儿被刺激到了,脚下一弹,身子如流星一般滑下。王源紧随其后跟着她滑下去,到达绳索弯曲底部,谭妮儿爬行的姿势显然是她父兄的言传身教,手脚交替吊在绳子下方连续爬行。随着绳索角度变陡,谭妮儿明显的气力有些不够,趴在绳索上一动不动。
“妹子,加油啊。”对面崖顶的谭平焦急的叫道。
谭妮儿吸了口气猛地用力往上爬,忽然间手一滑,摇摆的绳索让她抓了个空,顿时尖叫一声,身子沿着绳索迅速倒滑而下,很快便滑到了绳索底部,手脚一松,整个身子脱离绳索重重落下。安全绳瞬间绷直,将尖叫连连的谭妮儿挂在绳索下方。
巨大的冲击力将滑索弹得东倒西歪,更将谭妮儿的身子弹来弹去,谭妮儿的惊叫声已经变成了哭喊声了。两侧固定绳索的巨大松树剧烈摇晃,积雪松枝簌簌而下噼里啪啦作响。
“妹子!”谭平大叫一声,但却无能为力,这时候的绳索谭平是绝对不敢踏上去的,再说他也不知道怎么把妹妹救回来。一个人固然灵活的能穿梭自如,但带着一个人明显非自己能力所及。
公孙兰正欲回到绳索上去救人,却见对面王源的身影已经从绳索上滑下,只得收回脚步,啐了一口道:“又来逞能了,英雄救美的事情从来乐此不疲。”
王源倒不是为了英雄救美而救美,他是不想让公孙兰回头涉险罢了,公孙兰要是回头来救,肯定是不带安全绳索凭着轻身功夫去救的,峡谷上的风很大,王源担心会出意外。再加上自己本来也要过去,正好顺手救人,一举两得。
王源的身子瞬间滑行到了低点,虽然已经竭力控制速度,但还是撞到了挂着谭妮儿的安全绳索上,谭妮儿又在下方尖叫了一番。
“莫动,我拉你上来。”王源叫道,身子翻转上了绳索,伏在绳索上保持住平衡后,抓住安全绳将谭妮儿慢慢的拉上数尺。谭妮儿的手一碰到王源的身子,顿时像八爪鱼般抱住王源的脖子再也不撒手了。
王源被拉得差点掉下绳索去,忙一边安慰谭妮儿,一边道:“别抱得这么紧,我都快被你掐死了。脚勾上来,对,勾住。然后我用力,你爬到我背上来。”
谭妮儿依言动作,两只脚勾在王源屁股上,一个在绳子上方,一个在绳子下方,两人姿势怪异的重叠在一起,随着绳索的摆动,像是正在做什么羞羞的事情一般。
王源也很无语,纠正她道:“一只脚勾住便行了,对了,就是这样……用力……对……用力。”
王源一边用单手抓着谭妮儿的腰带往上提,谭妮儿一边挣扎着往上爬,终于谭妮儿爬上了王源的背,两人像是大乌龟拖着小乌龟一般在绳索上方晃悠悠的颤动。
“抱紧我,最好是用腰带绑在我身上。”王源咬牙道。
谭妮儿颤抖着点头,抖抖索索的解开腰间的缠布带,吃力的将自己和王源绑在一起。
峡谷上方的风冰冷刺骨,吹得绳索晃悠不停,刚才用力的时候身子热汗涌出,但瞬间便被吹得身子冰冷。公孙兰和谭平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这种情形下他们无法踏上绳索,绳索的承受力不知是否足够还是其次,主要是不能让绳索没规律的晃动,那样的话上面两个人都要重新成为挂在绳索上的腊肉。救一个都很吃力,何况救两个,天一黑什么都干不了,挂在上面的人一夜下来怕是要成冰棍了。
王源确认两人已经绑好了之后,对谭妮儿道:“好了,保持住身子的平衡,我们上去。”
谭妮儿带着哭腔答应了一声,王源开始迅速的爬向对面,绳子越来越陡峭,王源的爬动也越来越艰难,公孙兰和谭平在上方给他打气,终于一步步的爬上了崖顶。王源滚倒在雪地里浑身无力,浑身再次大汗淋漓,手脚酸麻的像不是自己的。
“起来吧。”公孙兰道。
“我歇会。”王源道。
“起来吧。”公孙兰又道。
“让我躺会儿不成么?”王源闭目道。
“躺会自然可以,但你把人家姑娘当肉垫子不太好吧。”公孙兰翻着白眼道。
王源哎呦一声赶忙翻身,倒忘了后背上的谭妮儿还跟自己绑在一起,被自己压在雪地里很久了。
谭平急忙忙妹妹解开绑在一起的绳索,兄妹两人在雪地里跪倒给王源磕头,感谢王源再一次救命之恩。王源有气无力的摆手道:“罢了,赶紧找个地方休息过夜吧,要想感谢我,晚上山猪肉烤的好吃些便成了。”
休息一夜过后,次日上路,又经历数处险途,但好在再无意外。整整一天时间,再无耽搁,到傍晚时分,连续翻越三座山峰,终于看到了西边再无山峦,预示着已经到了出山的的山口了。
然而王源的心中并未感到轻松,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在后方的三百余人的粮草和食物怕是已经快要耗尽了,而自己直到现在还没有抵达云州,当真心忧如焚。为今之计,只能希望他们好自为之,好好的保护自己,能坚持到自己带着援兵赶回的那一刻了。
第三五七章 名将
本该在山中再宿一夜,但王源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于是决定连夜下山,找寻道路。谭家兄妹见王源和公孙兰确实像是很焦急的样子,也同意和他们一起连夜下山。四人草草吃了晚饭,稍微休息了片刻便立刻出山。
从茫茫大山之中走出来,眼前一片辽阔之地。雪原铺展,星光满天,道路也好走了不少。在谭平的指点下,找到了通向云州的官道,几人走了大半夜疲乏不堪,但其实走的距离并不远。王源很想找个集镇看看有没有马匹可卖,但却始终没看到集镇,沿途只有些小村落黑乎乎的散落在官道两旁。
天明之后,王源终于看到了想看到的景象,前方官道所经之处出现了一座城廓。王源没来过这里,还以为是云州到了,但谭平告诉王源,这里不是云州城,而是位于云州西北八十里的天成军镇。
朔方节度使所辖的军镇有十几处,而天成军镇便是其中之一,在它的斜后方是清塞军镇,都是散布在云州四方的军事要塞。这样的军镇规模都很小,也不准百姓进入其中,他们的职责很单一,就是为了控制住一片区域,防范外敌入侵或者是乱事发生。
听说是军镇所在,王源燃起了希望,虽然他有些担心这些军镇中的唐军不一定可靠,但若还是靠着脚力行走到云州的话,八十里的距离起码还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而此刻,时间非常的宝贵。
谭平一听王源说要进军镇之中去,顿时连连摇头。他可不愿跟这些当兵的打交道,以前走到这里都是敬而远之的绕路而行,他可不想自己辛苦狩猎得来的皮毛被这些唐军士兵给攫取了去,这事儿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王源也不勉强,在军镇数里处同谭平兄妹告辞,谭妮儿极不情愿,恋恋不舍的看着王源和公孙兰,却也毫无办法。心里舍不得分离,但却又不能违背兄长之意。
公孙兰安慰她道:“不要紧的,你们不是去云州么?我们也是要去的,咱们云州见面便是。”
谭妮儿还是踌躇不去,公孙兰看了看王源道:“去劝劝吧,人家看来是舍不得某人了。”
王源瞪了她一眼,上前对谭妮儿道:“小妹子,咱们会见面的,在前面路上边走边等,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要追上你们了。”
谭妮儿红着眼圈道:“你们骗人的吧,根本就不可能再见到你们了。这军镇里边都是凶恶的士兵,你们干什么要进去啊?”
王源苦笑道:“他们不敢对我们凶的,你放心好了。”
谭妮儿道:“我觉得下次见面你会不认识我了。我很舍不得你……和公孙姐姐。”
王源伸手在身上上下摸了摸,摸出一片小金叶子来道:“拿着这个,下次见到我,你便拿出这个小金叶子出来,我便赖不掉了。你们带我们出山,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以这个小金叶子为据,我会还你们一个人情的,相信我。”
谭妮儿接了金叶子抹着泪道:“可要说话算话。”
王源笑道:“放心便是。”
已经走上岔道的谭平高声喊道:“妹子,快走,莫打搅王大哥他们办正事儿。”
谭妮儿忙将金叶子塞进怀里,扭头小跑着跟上去,不时的回头挥手。
王源也朝他们挥手,身后公孙兰的叹息声传来,王源笑道:“怎么了?”
公孙兰摇头道:“没什么。”
两人沿着官道往天成军镇方向行去,不久后前方出现了十几骑兵马正直愣愣的朝这边奔驰而来,王源和公孙兰忙站到路边避让,人马交错之时,马上一名将领模样的唐军扭头看了王源和公孙兰几眼。
“吁……”双方即将交错而过的时候,那将领忽然勒住了马匹,拨转马头朝着王源和公孙兰走来。奔到前方的十几名骑兵也都转过马头来,十几骑围上,将王源公孙兰围了半圆围在路边。
“你们是什么人?”马上将领沉声问道。
王源拱手道:“行路之人。”
那将军皱了眉头道:“行路之人?两位不像是猎人,也不想是本地百姓,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王源想了想觉得并无编造的必要,这里已经是云州地界,对方十之**是天成军镇的朔方节度兵马,本就是要寻求他们帮助的。于是道:“诸位不知可是前方天成军镇的兵马?”
那将军浓眉挑了挑道:“我们是天成军镇的兵马。”
王源道:“敢问一句,天成军使是那位将军所领?”
那将军面带微笑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是谁?问这个作甚?”
王源道:“因为我想见他说话。”
那将军哦了一声道:“阁下说话口气不小,看来确实不是寻常百姓,倒像是官家口吻。你要见天成军使作甚?”
王源道:“机密,不可泄露。”
那将军和周围十几名骑兵对视了几眼,发出一阵大笑之声。笑毕,那将军转头道:“既然是机密,我自然是不能再问下去了。那么便随我一起进军镇中去吧,我替你引见本镇兵马使便是。”
王源拱手笑道:“那便多谢将军了。”
那将军转头下令道:“给他们一匹马儿,程炎恩,你带着人去巡查去,我便不去了。这两位急着见本镇兵马使,怕是有急事儿。”
一名小胡子士兵拱手应诺,招手带着七八名士兵拨马朝东驰去。剩下的几名骑兵匀了一匹马儿出来,王源和公孙兰共乘一骑在他们的簇拥下朝军镇驰去。军镇建在官道旁的一座高地上,虽然很小,但是甚是坚固高大,像是一座巨型的城堡一般。到了城门前,不待喊门,城头的士兵便立刻放下吊桥开了城门让众人进城。
进了军镇之中,里边的建筑很简陋,一排排的石头房子很矮小,空场地倒是不少,许多士兵正在列队训练。一条石板路通向远处的一座大屋子,门前台阶上几名士兵矗立守卫。整个军镇给人一种虽然简陋,但干净干练井井有条的感觉。
那将军龙行虎步带着王源进了大堂中,站定转身笑道:“两位,我去替你们通报去吧。”
王源笑道:“还用通报么?阁下不就是本镇兵马使么?”
那将军一愣,旋即哈哈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源微笑道:“观其言,查其姿,望其势,度其神。军镇使乃本军镇最高军职,阁下一路走来,不但气宇轩昂而且周围的士兵见到阁下的眼神都是崇拜恭敬,不是阁下还有谁?”
那将军又是一番大笑,连连点头道:“有意思,有意思,你的眼睛真是厉害。不错,本人便是朔方节度所属天成军使郭子仪。未知二位的身份是何人?有何机密之事要告诉本人?”
王源听他报出性命来,脑子里嗡然一声响,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方面浓眉器宇轩昂的将军,没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郭子仪,大唐历史上排的上号的功勋之臣。距离大乱还有几年,此时的郭子仪居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军镇兵马使。军镇使的职位其实并不高,一般军镇所辖兵马不过三百至五百人,郭子仪此时的官职居然只是个统帅几百人的小将领而已,这可真是让人吃惊。
“怎么?我仪容有失礼之处么?”郭子仪被王源看的有些发愣,还以为自己脸上有污垢之物,忙伸手在脸上抹来抹去。
王源恢复过来,忙笑道:“不是不是,只是好像听说过郭将军的名字,所以在回想何时听过。郭将军,在下王源,这一位是内人。”
“王源?”这一回轮到郭子仪发愣了:“你……是哪个王源?”
王源笑道:“郭将军认识几个王源?”
郭子仪道:“就一个,被陛下特招为翰林学士的王源王学士,最近任户部侍郎职位,去河北道任黜陟使的那个王源。难道便是您?”
王源微笑点头道:“好像说的正是我。”
郭子仪哎呀一声,上上下下的打量王源,眉头紧锁疑惑道:“你……真的是王源?”
“如假包换。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再说我冒充也不敢再军镇使面前冒充啊,这不是自找麻烦么?我想朔方节度使王忠嗣应该会认得我,因为我们在京城见过两次面,我对他有影响,他应该也认识我。”
郭子仪再无疑问,拱手便要下拜,王源忙拉住他道:“郭将军无需多礼,我这里时间紧迫,需要立刻见到王节度使。我有个请求,希望郭将军能给我两匹马儿,我要即刻赶往云州。”
郭子仪忙道:“卑职立刻去安排,卑职陪同您一起去云州见王节度使,前方还有清塞军镇,我怕他们会耽搁王钦使的时间。卑职陪着便畅通无阻了。”
王源笑道:“那更好了,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动身。”
“不用了午膳走么?这么急?”
王源摇头道:“十万火急。”
第三五八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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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仪做事很是干脆,听说十万火急,也不多问,立刻便命人准备,王源一盏茶刚刚喝完,一切便已就绪。UU小说,www.uu234.com
当下三人出衙上马,在郭子仪的二十名亲卫骑兵的簇拥下出了天成军镇上了官道一路往西南方向奔驰而去。路上王源特意留意谭家兄妹的踪迹,但却没看到他二人的身影,想必是耽搁的时间很短,那兄妹二人还在岔路上绕道,尚未回到官道上来。
有了马匹之后,赶路的速度风驰电掣,两个时辰后便抵达云州西北方的第二座军镇清塞军镇。清塞军使黄飞雄简短听了郭子仪的叙述后忙给王源放行,畅通无阻的过了清塞军镇继续狂奔,天黑前终于看到了云州城在夕阳下的巍峨身影。
云州本属河东节度使所辖,天宝初划归朔方节度使辖内。朔方节度使所辖范围偏向河东道和河西道交汇之处的大片抵御,肩负着防御突厥南侵的巨大责任。近年来突厥兵马从河东道滋扰的趋势甚是明显,所以王忠嗣接任朔方节度使之后,大部分时间便呆在云州城中。而原本作为朔方节度使治所的灵州反倒成了摆设,云州虽无治所之名,但却有治所之实。
王忠嗣这个人王源虽未和他真正的交流过,但他的名字早在王源尚未发迹时已经早就有所耳闻。年初上元夜大案中,韦坚和皇甫惟明死于非命,差点牵连太子李亨。那皇甫惟明死后,他的陇右、河西两道节度使的职务便是王忠嗣接任的。而在接任这两道节度之前,王忠嗣其实便已经是朔方、河东两道的节度使了。
当接任皇甫惟明的职务之后,王忠嗣虽然只是兼领河西陇右两道节度使,但名义上他已经是大唐绝无仅有的四道节度使,辖下兵马总数超过二十五万,可谓是大唐边镇节度第一人,连安禄山都望尘莫及。
然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玄宗放心,李林甫也绝对不可能让已经明摆着是太子党的王忠嗣统帅这么多的兵马。虽然在皇甫惟明的继任者的争夺上,最终还是王忠嗣得了手。但李林甫还是成功的说服了玄宗,让王忠嗣只是挂了个节度使的名义,而实际河西陇右两节度的兵权调度等权利交于节度副使和两道兵马使共同管辖,并没有让王忠嗣有直接控制这两道近十四万兵马的权力。
玄宗让王忠嗣担任名义上的河西陇右两节度使是安抚太子李亨,实际兵马的控制权确实不能全部交给王忠嗣,李林甫的建议其实也摸准了玄宗的心理,玄宗也不过是借李林甫之口完成心愿罢了。
正因如此,王忠嗣的所有工作重心依旧在河东道,河东和朔方才是他自己的地盘,河西和陇右不过是名头罢了。
一行人在夜幕下进了云州城,王忠嗣接到禀报后很是诧异,王源他是知道的,也知道他最近任河北道黜陟使,但不知为何突然来到云州城中。虽然对王源这个人王忠嗣了解并不多,但知道此人不与李林甫同流,光凭这一点,王忠嗣便对他不太排斥了。
王忠嗣在云州府衙的后堂接见了王源,一袭黑色长袍的王忠嗣看上去就像个街上普通的苦力汉子,身材中等,其貌不扬,属于见了一面之后会忘记长相的那一种。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话,你根本便不知道他便是大唐绝无仅有的身兼四道节度使之职的第一人。
双方见礼毕,王忠嗣双目如电上下打量王源,沉声道:“王钦使,你不是新任了河北道黜陟使的职务么?听说已经抵达范阳公干,怎地忽然出现在我云州?还有,你的车驾随从呢?你怎地成了这副模样?”
王源知道自己满身泥巴污点,身上脏的不成样子,有失体统,但这一路奔波疾行,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哪里还来管这些。
“王大帅,可否和你单独详谈。”王源静静道。
王忠嗣愣了愣,但还是挥手屏退众人,王源沉思了片刻,有选择的将自己所经历之事快速的跟王忠嗣说了一遍。省略了自己发现安禄山同奚族人勾结,提供兵器盔甲战马的事情。也省略了范阳节度兵马一路堵截追杀自己的情形。因为王源对王忠嗣并不了解,他不能贸然将这些隐秘之事告知王忠嗣,以防万一。
王忠嗣听完王源的叙述神色甚为惊讶,沉声道:“你是说,你在鸡鸣山峡谷遇到了三千奚族兵的埋伏,然则你击退了他们?以八百兵马?”
王源点头道:“正是。”
“而后在洋河西岸又遭遇,以七百兵马硬撼两千奚族骑兵,几乎全歼对手?”
“正是!”
王忠嗣砸着嘴,不断的摇头,显然认为王源在吹牛,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王忠嗣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来看,这件事简直是痴人说梦。
王源也无意多做解释,只道:“洋河一战之后,我的七百多兵马也只剩下了三百残兵,几无作战之力。我们不能回头,只能往西走,希望可以到达云州境内。但因为失了马匹,粮草也岌岌可危,我只能亲自来云州搬救兵。这便是我忽然出现在云州的原因。希望王将军能立刻出兵将我那三百手下解救出来。”
王忠嗣静静看着王源道:“你来便是求我发兵去救你的手下的?”
王源点头道:“是,恳请王将军助我。”
王忠嗣静默片刻,双目冷冷看着王源道:“王钦使,你的话我不知如何评价,因为很明显你在说谎。且不论你八百兵马被三千奚族骑兵咬上还能战胜他们这件事是否是真。就算是真的,你那三百残兵的去向也是极为可疑的,你把我王忠嗣当傻子么?”
王源皱眉道:“王将军是何意?”
王忠嗣呵呵一笑道:“何意?王某也是带兵打仗的人,有些事我一眼便能看穿。我来问你,你说你的三百残兵要往云州方向来,那又是为何?洋河一战你已歼敌,照你所言,奚族残兵已然溃逃,你的三百兵马大可不必过洋河,而只需南下前往永兴便可得到救援,或者沿着洋河往西北,一百里外便是文德县。两处均有范阳兵马驻扎,岂非可以得到庇护?又为何要渡河往我云州来?”
王源皱眉不语。
王忠嗣冷笑道:“没话说了吧,就算你渡过了洋河,也可直接往西奔怀安县,不过三四日的路程,一样可以得到救助。而你刚才说的是,你的三百残兵往西北方走,前往巨石关外。在我王忠嗣看来,这条路线其实是刻意的避开怀安县兵马所辖的范围。巨石关外是什么地方?那是奚族、吐蕃和我大唐三交界之地,你可否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王源缓缓摇头道:“机会不到,我不能跟你解释我为何这么做。”
王忠嗣嘿嘿笑道:“你不解释,我这里倒是替你有个解释。如果你当真遇到了奚族兵马的围攻,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们大败,你也被他们俘虏了。你贪生怕死,做了他们的奸细,故意来云州搬什么救兵,然后将我云州兵马骗到巨石关外,落入他人的包围圈中,你这是给敌人送投名状呢。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实现塌地的为他们谋划?说!”
王忠嗣面色变冷,厉声喝问道。
王源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王忠嗣居然想了这么多,把自己想的如此龌蹉,这可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无法明言安禄山已经同奚族勾结之事,却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来,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无法自圆其说了吧,王源啊王源,你我虽然没什么交往,但我从他人只言片语之中也听到你的一些事情,对你印象还不差。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失了我唐人的节气,这是最大的耻辱。你莫怪我了,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我便只能拿了你送往京城交给陛下论罪。来人呐。”
王忠嗣一声断喝,门外卫士推门而入,一名亲卫拱手道:“大帅吩咐。”
王忠嗣冷冷道:“将这个变节的奸细拿下,上了枷锁严加看管,明日押解进京。”
门外站着的郭子仪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名卫士一拥而上便要拿王源,猛听一声娇叱响起,一道人影冲进厅内护在王源身前。
“谁敢!”公孙兰冷声娇叱。
“呵呵呵,居然要反抗,那更好,正好直接杀了,省的费神。”王忠嗣一摆手,卫士们刀剑出鞘冲上前来,公孙兰拔剑出鞘便要动手,忽听王源低喝道:“不准动手。”
公孙兰愣了愣,王源轻轻拍拍她的脊背缓缓走出来,沉声道:“王将军,容我一言,听完后你若还坚持己见,我束手就擒便是。”
第三五八章 释疑
王忠嗣冷声不语,倒也没阻止王源说话。¥℉UU小说,www.uu234.com王源缓步上前拱手道:“王将军,我理解你的误会之处,我也知道在你面前无法欺瞒什么。”
“你明白就好,你的话漏洞百出,教人难以相信。”
王源点头道:“王将军,我只能说,有些话我实在不能跟你明言,因为就算我说出来,你一样难以认同。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必须说些你信得过的理由。首先,关于和奚族骑兵的两场大战,我先为为王将军描述一番,王将军身经百战,自然知道这两场战斗是否能胜。”
王源不待王忠嗣回应,伸手在桌上将摆盘碟盅摆弄一番,形成一个简易的地形图,然后对照地形图详细将在鸡鸣山峡谷中如何探知对方设伏,如何布置,如何诱敌,如何伏击等经过一一详述。因为是亲身经历之时,说起来虽然平和,但细节布置,战场描述面面俱到,无一遗漏。
王忠嗣越听脸色越是郑重,脸上不断显出惊讶之色。原先以为不可能的事情,经过王源这么详细说明之后,若是能做到王源的这些布置,确实可以击退奚族兵马。
王忠嗣并不急于表态,对站在身边的一名精壮威武的汉子问道:“光弼,你怎么看?”
那汉子是朔方兵马使李光弼,是王忠嗣手下爱将,打仗上很有一手,他的意见举足轻重。
“若是真能做到这些布置的话,峡谷之战必胜。只是我怀疑是否能做到这么尽善尽美。容我问他几个问题。”李光弼答道。
王忠嗣点头,李光弼走到王源面前沉声问道:“王钦使,我问你几个问题。其一,奚族人埋伏在峡谷之内准备偷袭的事情你们怎么会事前得知的?那里毕竟距离边境甚远,你为何会觉得会有危险而派人去查看?”
王源想了想道:“李将军,我并非未扑先知,当然是有迹象提醒我要去防备被突袭。具体缘由恕我不能明言。总之进谷之前我们便发现了异常,所以派了人去侦查,发现了敌人踪迹。”
李光弼皱眉想了想道:“既然你们知道峡谷有埋伏,为何不掉头而走?还非要去闯一闯?不知道这么做会很危险么?”
王源静静道:“我们不能回头。原因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一名将领怒道:“你这算什么?什么话你都不老实交代,什么狗屁原因,说出来不就得了?”
李光弼摆手制止那将领的话头,沉思片刻道:“因为那个原因,你们只能向前,不能退后。所以峡谷之战你已经是做好了准备了是么?”
王源点头道:“是。我必须冲出峡谷才能活命,那是唯一的道路。”
李光弼若有所思,回转身来拉着王忠嗣走到一旁,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王忠嗣神色大变,惊讶的看着李光弼。李光弼微微朝他点头。两人神色凝重的走回来,李光弼继续问话。
“王钦使,那洋河边的那一战你是如何布置的?那里可无险地设伏,据我所知,那是一片荒原河滩。”
王源道:“确实是荒原河滩。这样吧,我知道诸位都是领军大将,经历过无数的拼杀战斗,我只想问一句,在你们看来,洋河之战有没有取胜的可能?”
李光弼呵呵笑道:“天下间没有不可能之事。以少胜多的战例不胜枚举。七百对两千,虽然有点难。但只要布置得当,绝对有胜利的可能。”
王源道:“好,既然有取胜的可能,我便继续说下去,否则你们会以为我又在胡说。”
王源挪动桌上的杯盘盏碟在此开始布置地形,在此对那晚的战斗详细讲解描述了一番,这一次所有人都呆呆无语,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对,有个疑问。”郭子仪忽然道。
“郭将军请讲。”王源微笑道。
郭子仪指着桌上推演的阵势皱眉道:“你的思路我认为是正确的,阻断后续兵马跟进,在河滩上先集中优势兵力歼灭那三百多骑兵,这是很正确的作法。但我的疑问是,你只一百五十余名骑兵截断奚族兵马的后续骑兵,这如何能实现?一百五十人阻挡六七百冲锋骑兵,这绝无可能。”
王源微笑道:“郭将军所言甚是,一百五十名普通骑兵固然不可能,但一百五十名骑兵中有六十名武功高手,还有几名武技超群之人,这便能做到了。只需阻挡其锋芒,让其拥堵在后方,便能稳住阵型,拖住敌军。河滩上只需争取一炷香的时间便足够了。”
王忠嗣抚须皱眉道:“武技在战场上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那可是夜战和乱战。”
王源道:“三脚猫的功夫自然在战场上作用不大,但我说的是武技超群之人。我身边正好就有那么一两个。其中一个就在这里。表姐,请你让王将军和诸位将军开开眼,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武技超群。”
公孙兰本不愿拿着武功到处显摆,但现在的情形也不得不放下清高的架子来。于是公孙兰伸手从桌上取过一只茶盅来握在手里,口中娇叱一声,扬手将茶盅掷出。
亲卫之中有人笑出声来,丢茶盅也算是武技,那天下岂非个个都是武技高明之人了。但他笑声未落,便见飞在空中的茶盅开始发出碎裂之声,肉眼可见那茶盅在空中碎成片片,紧接着‘笃笃笃’一阵爆响,所有碎裂的瓷片都钉在屋子的板壁上,深深的嵌了进去。
众人惊愕的发出赞叹之声,茶盅在空中碎裂本就匪夷所思,瓷片能深入板壁寸许,这力道更是强劲无匹。停了半晌,众人才喝起彩来。
“好劲道。一只茶盅便可伤一大片人,这功夫高明的很。”有人赞扬道。
王源皱眉道:“诸位还不知这一手的精妙之处,劲道什么的都是其次,你们没看出门道来。”
王忠嗣道:“什么门道?”
王源指着墙壁上的瓷片道:“王将军仔细瞧瞧墙上瓷片的嵌入位置,看看有无蹊跷。”
众人忙瞪眼看着墙壁上的瓷片嵌入的斑斑点点的位置,忽然郭子仪叫道:“那是个‘死’字。”
众人经他一说,立刻点醒,墙上的瓷片排列的整齐,正是一个‘死’字。一时间厅内众人面面相对,心中惊叹难以表述。力道在这样的巧劲控制之下简直不值一提。这一掷显示了极为巧妙的控制力,可谓指哪打哪,圆转如意,这一手简直惊世骇俗。
厅中喝彩声四起,王忠嗣李光弼等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如此神技还是第一次看到,也都嗔目结舌。
“末将信了,有这样的武技,不说以一当百,战场上定是当着披靡。骑兵冲锋就是一股凶悍之力,一旦被强力阻止,自然也就被拖延住了速度。我相信洋河一战有了这样的精密布置以及强力手段,此战获胜当无疑问。”郭子仪沉声说道。
到此时,虽然王源尚未说出那个遮遮掩掩的原因来,但凭着这两场战斗的复述和描述,战胜三千奚族兵马的事情已经无人怀疑。王忠嗣和李光弼都是身经百战之将,战场上的局势变化了然于胸,王源所叙述的手段和经过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也会立刻被他们看出来。但现在他们不得不承认,在王源所言的那些布置下,这两战必胜。
王忠嗣面色凝重的看着王源,忽然挥退众人,拉着王源走到厅内一角,低声道:“王钦使,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之所以绕道往云州赶,是不是为了躲避……范阳节度兵马?”
王源静静看着王忠嗣道:“王将军如何猜我不管,我是不会说出原因的。起码现在我不能说。不是不信任将军,是此事干系重大,无凭无据说出口来,会惹上滔天大祸。”
王忠嗣也静静的看着王源半晌,点头道:“我懂了,有些事我也有所耳闻,你不说我也不强求你。但这救援之事,须得出动调拨兵马,我需要同众将商议商议。”
王源道:“不能商议了,今日已经是第五天结束了,不能耽搁了。那三百人今日已经断粮。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我怕再迟就来不及了。”
王忠嗣道:“我也有我的难处。调动兵马进入巨石关外,这是冒险之举。万一遭遇敌军发生激战,胜了固然好,败了的话,责任谁担?”
王源低声道:“王将军,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那三百人当中有秦国夫人府的少公子在。那可是当今贵妃的亲侄子,左相杨国忠的外甥。他要是死在巨石关外,这个责任又谁来担?到时候我确实有责任,但你王将军见死不救,这个责任却也跑不了。救与不救,在于你了。”
王忠嗣惊道:“什么?秦国夫人的爱子也在?”
王源点头道:“你又要怀疑我在撒谎了是么?秦国夫人府少公子柳钧是我的学生,这件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我去范阳赴任,他偷偷跑出来跟着我同行,所以……”
王忠嗣摆手打断王源的话,扭头高声喝道:“来人,立刻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