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跃马大唐TXT下载跃马大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跃马大唐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五章 幽州

    很显然,紫云儿也根本无法说的动柳钧,柳钧是少主人,她只是个仆役,即便带着秦国夫人的嘱咐要带柳钧回长安,但柳钧根本就不可能听她的话。

    劝解了几句后,柳钧根本就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反而有发怒的迹象,紫云儿忙识趣的住了口。

    王源知道是不可能将柳钧劝回去了,自己也不可能特意为了柳钧掉头回长安,目前看来只能先命人回长安禀报秦国夫人,柳钧已经和自己回合,让她放心,而柳钧则必然是要跟着自己去范阳的。这么一来,身上的担子骤然重了许多。

    “柳钧,既然你执意要跟我去范阳,我也不能把你丢在半路上不管。你也是胡闹,可知道你娘亲多么捉急么。”

    “老师,这么说,你是答应我和你一起走了?太好了,多谢老师成全。”柳钧高兴的在马背上手舞足蹈。

    王源肃容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就算耽误了行程,也要亲自带着你回长安。”

    “老师你说便是,只要别赶我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柳钧,你我需约法三章,我才能允许你和我一同前往。第一,你不得透露你是夫人府少公子的身份,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若是身份暴露,可能会有变数发生,我不允许。第二,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命令,你的人也受我统一约束,不得擅自行动,不得违背我的命令,否则将要接受惩罚。第三,此去范阳郡凶险很大,不仅是边境刀兵之险,还有其他不可知的危险,你须得谨言慎行,收敛你在京城的脾性,最好做到默默无语,多看少说,听我之令便是。这三条你能答应么?”

    柳钧心中虽觉得王源太过谨慎多此一举,但他为了能不被赶走,还是立刻道:“老师放心便是,我全部答应。”

    王源盯着他道:“我说的可不是儿戏,你可别当耳旁风。”

    柳钧笑道:“老师你怎么不信我,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从现在起,我就是老师的弟子,不是什么国夫人府的少公子。大乌龟,大王八,大土鳖,还有钱三赵四,从现在起,你们都归我老师管辖,只需要听他的,不要听我的。都来拜见我的老师。”

    柳钧身后马背上的众人齐声应诺,王源这才发现那三名身着皮袄的大黑奴,正是名字奇葩的那三个壮汉。

    “哎呀,大乌龟,大王八,大土鳖,三位兄长,你们也来了啊。”王源身旁的王大黑用怪异口音惊喜发声,他也是听声辨人,这才发现那三名曾经和自己一起侍奉在柳钧身边的黑奴。

    三名黑奴闻声也惊喜叫道:“小可怜?是你么?”

    王大黑纵马上前,和三人欣喜见面。这四人很多日子没见了,互相间都是同种同族,也在一起呆了几年时间,都有了很深的感情。后来王大黑被送给王源,这才不得已分开。

    “小可怜,真的是你啊。”大土鳖在马背上拉住王大黑的手臂,探过身子去在王大黑的左脸右脸上都亲了一口。

    “真恶心,这些黑奴怎么男人还亲男人。”紫云儿忍不住吐槽道。

    “这都不知道?这是昆仑奴们家乡的礼节,关系深厚的男子之间也吻面为礼,可不是别的意思。”柳钧解释道。

    王源微笑不语,看着四名黑奴久别重逢相互亲吻不休,心中倒是有些感动。

    “小可怜,你这半边胳膊怎么没了?真是可怜。”土鳖乌龟王八们怜惜道。

    “莫叫我小可怜,这名字不好。主人已经给我起了个新名字,我叫王大黑,名字不错吧,哈哈。这胳膊嘛,不提也罢,总之事替主人打架打的……”

    三名黑奴极为惊讶羡慕,能为主人断一臂,在昆仑奴的世界里是无上的光荣,他们天生以护主忠心闻名,能为主人牺牲身体和性命是他们引以为荣之事。

    四人热热闹闹的说个不休,有人冷声道:“还上不上路了?都站在路上挨冻么?”

    王源这才意识到耽搁太久,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路上的寒风也自凛冽,吹得身边众人都缩了身子发抖,于是立刻下令队伍前进。刘德海的五百亲卫前后左右簇拥着王源等人开始往东北方向前行。

    此去范阳郡不过三百余里,但这三百里的道路简直比登天还难,路上适合歇脚的小镇和村落也几乎没有,三日后踏入河北道境内,更是满目荒山野岭,遍地枯草黑土,几乎看不见人烟的痕迹了。

    每日晚间的宿营成了大问题,只能在野外扎营住宿,但虽是十月,天气竟然已经结冰,由于没有充分考虑到天气的寒冷,没有充足的燃料和衣物,士兵们无法升起篝火取暖,竟然很快冻伤了四五十人。一进河北道便已经形势如此严酷,这给了王源一个下马威。虽有心理准备,知道此行不会那么轻松,但光是天时便如此严酷迫人,那是王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情形。

    但好在,除了这些士兵之外,其他人的身体无恙,特别是王源最担心的柳钧、柳熏直以及身边的三名女子,都还没有大碍。

    十月初三,抵达井州之后,队伍终于可以在这个小小的州城大肆的采买一番。近六百人马的到来让这个小州城一下子变得极为热闹。集市上的皮袄皮帽,御寒的衣物,柴禾木炭,老姜花椒劣质浊酒都被横扫一空。宛若秋风横扫枝头落叶,又像是蝗虫过境,扫荡一切可用物资。

    过井州经恒州,定州,易州一路往东北行进,过了易州之后的第二日,即大唐天宝五年十月初六午时,王源一行终于看到了范阳节度使的治所所在,也是河北道的最大城池——幽州城。

    在进入范阳节度使管辖的范围之后,一路上便不断有范阳节度使所辖的兵马在左近随同监视,虽然没有交流见面,但王源知道,自己抵达的消息一定已经被送往幽州城中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处。

    果不其然,在众人抵达幽州西城门外时,城门外的荒草沙地上,已经有数千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阵以待。两名全副盔甲的武将骑马立于城门口等待。

    “安禄山这是在搞什么?这是迎接,还是接战?弄这么多兵马在城外列阵,真是奇怪。”柳熏直皱眉道。

    王源微笑道:“姑且当做是礼遇迎接我们便是,他要摆谱也由得他,这是他的地方,他爱怎样便怎样。”

    双方通报已毕,王源等策马抵近城门口,马上两名武将一个看上去三十上下,另一个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两人生的相貌很像,都是圆脸长眼,吊眉黄睛,是异族人的相貌。

    “本人安庆宗,这是本人幼弟安庆绪,奉父帅之命在此迎候王钦使莅临范阳郡。这厢有礼了。”年长一点的武官马上拱手,微笑说话。

    王源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后,特意朝那年轻的安庆绪打量了几眼,这个安庆绪可不是省油的灯,历史上他可是弑父夺了位的心狠手辣之徒。但见安庆绪一脸的漠然,神情中满是倨傲,嘴唇下弯,给人一种自负的感觉。

    “两位少公子有礼,怎堪两位少将军亲自相迎,还劳动这么多兄弟出城来列阵相迎,实在是不敢当。撤了吧,咱们可以进城了么?”王源微笑还礼道。

    “好,钦使请,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城北寒梅园,贵属和亲卫们可入城中南军营休整。”安庆宗微笑道。

    王源尚未答话,身边的刘德海叫道:“那可不成,本将军负责王钦使的安全,岂能同王钦使分居城南北?我要求五百亲卫也驻扎在城北那什么园子里。”

    安庆绪皱眉冷声道:“这位将军是谁?”

    王源微笑道:“少将军,他是本使亲卫军领军游击将军刘德海,负责本使安危。”

    安庆绪道:“一个五品下的游击将军也来说话,有没有规矩?那寒梅园是我父帅特意腾空给王钦使居住的地方,是我安家最好的一处园子,你们这些亲卫兵马都拥进去住着,岂非要糟蹋了园子。再说了,那园子怎住得下你们这许多人?王钦使在幽州城中,比之长安城也安全,要你来操心他的安危么?莫非你信不过我们范阳节度使的数万大军么?”

    刘德海待要反击,王源忙摆手微笑道:“罢了,这件事有什么好争的,客随主便,安将军的安排定然没有错,照他们的安排便是。刘德海,你带着亲卫兵马驻扎南城军营,一定要遵守当地的规矩,不得乱来。其余人等,跟随我入住安将军亲自安排的寒梅园便是。”

第三一六章 避见

    (谢:moshaocong、圍城、大污天等兄弟的月票和打赏)

    众人声势浩大进入城中,上百范阳节度使的唐军亲卫纵马在街道上飞驰清道,行人百姓抱头鼠窜,慢的片刻便有马蹄踏背之祸。看的王源及随行人员均皱了眉头,但安庆宗和安庆绪两人却习以为常。

    王源观四周城墙街道,但见城墙高厚,角楼林立,城墙敌楼上刀枪林立旌旗招展,甚是有些气势。城中街道也很宽阔,两侧房舍也还算规整,大多是些石头垒砌的房舍,看上去灰不溜秋不甚入目,但作为边境重镇,王源却知道用石头垒砌房舍的好处。战时即便城破,所有的房舍都能成为巷战堡垒,经得起火烧箭射,绝对的是坚城一座。

    虽然对安禄山的印象就没有好过,但不得不说,安禄山将这幽州城确实经营的不错。在靠近奚族和契丹人的大唐边境,有这么一座坚固的城池横亘在南下的必经之道上,无疑是保证大唐安危的一道屏障。

    “那个,王钦使,我兄弟二人先送您去寒梅园歇息,诸位长途奔波一定疲乏之极,先休息为好。”在宽敞的十字街口,安庆宗勒马拱手对王源道。

    王源忙道:“该先去拜见令尊大人才是,来了不见安将军,岂非失礼之举。”

    安庆宗摆手道:“那倒不必了,父帅不在城里。您知道我父帅兼着平卢节度使的职位,数日前平卢节度境内崇州北岭处契丹人于我大唐兵马遭遇,发生一场火拼。父帅闻报之后赶去巡查崇州边境去了。”

    王源愣了愣道:“安将军不在幽州?”

    安庆绪冷声道:“我父帅军务繁忙,可没空专门呆在城里等什么人。边境军情大于天,那可马虎不得。”

    王源听出他话中的轻蔑之意,那意思是说,就算你是朝廷派来的钦使,对我们而言可没那么重要。王源身边几人也都听出了他的话意,刘德海挑眉便又要发飙,王源冷哼一声制止了他。

    “原来如此,安将军做的对,军务为重,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去住处安顿。但不知安将军几时回来。”

    “哦,父帅领行前交代了我兄弟二人好好的接待钦使,他说三五日便可回来,已然去了五日,若无意外,不在今日便在明日父帅便回来了。”安庆宗回答道。

    王源微微一笑道:“好,我也不急,就当休息几日便是,待安将军回城再去见他,就照两位少将军的意思,先去住处安顿吧。”

    安庆宗伸手朝往北的街道上示意道:“王钦使请。”

    安庆绪却道:“兄长,你陪王钦使去安顿吧,我可要失陪了,手头一大堆事情要办呢,谁有空陪着磨蹭。”

    说罢催动马儿径自冲出,身后百余名骑兵跟在他身后径自飞驰而远。

    安庆宗叫了几声:“兄弟,兄弟。”叫声却被马蹄声淹没,安庆绪连头也没有回。

    “王钦使,万分抱歉,幼弟年纪轻,不懂礼数,说话也不中听,若是言语有冒犯之处,钦使万万不要介意。”安庆宗抱拳朝王源道。

    王源面色如常,微笑道:“这有什么?大公子若是也有急务也可自便,叫个人带路便是。我可不想因为本使的到来耽误了此地的军政事务。”

    安庆宗笑道:“我没什么事,陪着钦使同去便是。”

    王源微笑点头,拨马当先拐上北边的街道,安庆宗拍马跟上,一路指指点点介绍着城中的景物,片刻后众人拐进一条横街,横街尽头,一道挂着红灯笼的古雅园林的大门出现在面前。

    这寒梅园确实是个不错的园子,假山流水长亭短阁设计的甚是精巧,便如江南园林一般。而且和城中光秃秃的落光了叶子的树木不同,园子里栽种的不少大树依旧郁郁葱葱。花坛中居然还有耐寒的不知名花朵开放。

    更有数十颗梅树点缀园中各处,据公孙兰辨别得知,都是极品的黄梅白梅树,实属难得。倒也不枉了寒梅园之名。

    园子里有两个大院子,房舍二十余间,跟随王源入住的有约莫四十余人,倒也勉强能住的下。当下分了院落,柳钧和紫云儿同二十余名护卫住在西院,王源携青云儿公孙兰柳熏直等住在东园,相互间只有一道花墙相隔,并有垂门相通,其实也等于住在一处。

    寒梅园中备有仆役厨娘等伺候之人,但王源当然不敢留这些人在身边,于是同安庆宗说明,以随从人员太多,居住不便为名,让安庆宗将这些原有的仆役都撤离了。安庆宗倒是很好说话,没说二话便撤走了这些闲杂人等。

    忙碌到午后,众人总算是安顿了下来,安庆宗有心,命人在城中酒楼送了五桌上好的酒席过来,留下来陪王源吃了午饭,就算是简单的接风洗尘了。午饭后安庆宗起身告辞,请王源等好好的休息,说父帅归来定第一时间的通知王源云云。王源对这个安庆宗倒是印象不错,他客气,王源也给面子,亲自送他到门外拱手而别。

    安庆宗走后,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数名护卫头儿先安排了早晚当值事宜,张五郎王大黑以及柳钧带来的二十几人统一编制,分为三班全天候巡逻园子。刘德海的五百人早已开去幽州南军营中驻扎,和这里相聚大半个城市,显然是无法指望上了,只能自己安排好护卫事宜,虽然这点人手,即便发生了什么也没什么大用。

    午后阳光直射,背着风的院子廊下温暖如春。公孙兰,柳钧,柳熏直以及从军营赶来的刘德海等聚集在廊下。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的王源披散着头发眯着眼睛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

    “这安家的小崽子很嚣张啊,连朝廷钦使都不放在眼里,言语之中颇多挑衅,看上去很无善意啊。”刘德海兀自忿忿不平的道。

    柳熏直抚须道:“安禄山一向如此,公子年纪轻资历轻,他自然更是不放在眼里,不过从安排来看,好像也没什么太失礼。那安庆绪且不说了,范不着跟他置气。若说最大的失礼之处不是安庆绪的态度,而是明知钦使到来,安禄山却跑去平卢节度所辖处理什么战事。很明显,边境战事都是小打小闹,身为节度使根本无需亲自前去边境处置,又不是发生了大的战事。安禄山怕是故意如此。”

    柳钧撅着嘴巴道:“这安禄山这么傲慢?去京城时见了我娘乖得跟孙子一般,到了贵妃姨娘身边更是赔笑献媚一副丑态,在他的地盘居然摆这么大的谱。哼,待下次在京城见到他,定要好好的羞辱他一番。”

    “对对对,少公子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报今日怠慢之仇。”刘德海点头附和道。

    王源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落在柳钧的脸上道:“柳钧,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怎地刚刚落脚便已经违背自己的话了?你刚才那番话要是被人听去,立刻便识破了你的身份,你现在的身份只是我的学生,知道么?”

    柳钧张了张口,见王源神色严肃,只得将话咽下,低声道:“知道了,老师。”

    王源转向刘德海道:“刘将军,你今后话也少说,不要闹事,咱们不是来闹别扭的,数月之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只是为了差事罢了。”

    刘德海忙道:“是,属下不该多嘴。但属下确实担心他们有什么企图。一来这里便将五百亲卫和大人分置南北城隔开,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卑职从南军营骑马来此,一路小跑不停也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若是有人从中阻挡,怕是半个时辰也到不了。若是这园子里出了事,我们想救都来不及。”

    王源失笑道:“若是这里出了事,你还打算能赶来救援?你也是异想天开。也不想想这城中有多少兵马。范阳节度使所辖兵马八万余,除开所属各镇的驻扎兵马,这城里起码驻扎着四万兵力,你五百人还想救援?五千也是白搭。”

    刘德海呆了呆道:“您说的是,卑职多想了。便有变故也是杯水车薪。”

    王源微笑道:“所以说,你们都放松些。其实,安禄山也并非有什么恶意。这个安禄山挺有意思的,明明身在城中,却假装不在城里。想想真是有趣。”

    “什么?安禄山在城里么?”众人愕然问道。

第三一七章 分析

    “安禄山就在幽州城,只是他躲着不见我罢了。”王源微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一直甚少说话的公孙兰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出声问道。

    王源伸手将半干的长发往后潇洒的一撩,黑亮的头发被一阵风吹得飞扬起来,弄得有些糟糕。

    青云儿忙道:“公子,奴还是帮你梳好发髻吧,这样披散着不太好。”

    柳钧急着要听王源的解释,皱眉斥道:“老师要说话,梳的什么头发?”

    青云儿一呆,尴尬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公孙兰眉头蹙起,冷喝道:“柳小公子,你可莫耍威风,青儿妹子现在可是你的师娘,已经不是你府中的奴婢了,你若是敬重你的老师的话,该对她也尊重些才对。你老师路上跟你的约法三章你都忘了么?你若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你要是再刷少主脾气,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公孙兰说罢,伸手从身边的花盆中折下一枝花枝来,扣在手指间弹出,但见那花枝发出嗤嗤之声电射而出,砰的一声将数丈外一只花盆打的粉碎。

    众人不仅咋舌惊叹,传说中有飞花摘叶伤人的神奇武技,但无人亲眼见到。此刻虽非花叶伤人,但那一小截花枝重量也很轻,能够击碎数丈外的陶制花盆,那也是神乎其技了。

    柳钧张大嘴巴惊愕的合不拢,忘了公孙兰是用此招来威慑自己,反而兴奋的跳起来道:“我要学,我要学!表姑姑这一首厉害的紧,您教我吧。”

    公孙兰冷声道:“那要看你乖不乖了,若是还是这般不守规矩,休想我教你。若是能安安稳稳的不闹腾,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柳钧满口答应,立刻起身朝青云儿恭敬失礼道:“柳钧这里给师母陪不是了。”

    青云儿吓得忙回礼,脸色羞得通红。

    王源和公孙兰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对付柳钧所谓约法三章之类的协议效果好像不大,公孙兰这一手肯定更有效。利用让柳钧感兴趣的东西促使他自己约束自己才是最佳的办法。这也正是当初王源能让柳钧安稳下来跟着自己读书的办法,此刻公孙兰倒也活学活用。

    “小公子,别打岔了好么?我们都想听王钦使说正事呢,被你这一打岔,都跑了题了。”刘德海是个直性子,他才不管柳钧是不是国夫人府的少主人,说话也相当的直接,语气颇为不满。

    若是平时,柳钧定要蹦跶起来呵斥,但他此刻却乖乖闭嘴,对刘德海的话毫无愠怒之意。

    “对,二郎你还是说一说你如何得知安禄山就在城里却躲着不见您,难道在进城时你看到了安禄山了么?”柳熏直问道。

    王源摇头道:“我可没看到他,不过有些事不需目见也可揣度出个**分,只要你对事情有足够的了解,对前后的因果关联理的很通畅便可。我之所以判断安禄山只是避而不见便是基于我的推断,而非见了他才能断定。”

    “请二郎详细说一说。”柳熏直道。其余众人也屏气凝神静听王源接下来的话。

    “你们该知道,黜陟使之职的作用便是替陛下巡查各道稽核官员政绩以及当地税费收支之事,这个职位是钦命之差,所以权力不小。但是这个黜陟使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因为所到之处,地方上的一些事情一旦被查出来,便会直接带回京城,送到陛下的耳朵里。对大唐各道官员而言,黜陟使一来,便是人心惶惶,战战兢兢的时候到了。”王源眯眼轻声道。

    “那按理说,安禄山该对钦使毕恭毕敬招待周到才是,为何给二郎来个闭门羹呢?”刘德海不解问道。

    王源微笑道:“听我说便是了。河北道黜陟使是大唐官员最不愿做的一个官职了,众所周知,河北道辖范阳平卢二镇,这两镇的节度恰恰都是安禄山。听一听安禄山的名头,你们便知道他现在多么受宠。范阳节度使兼平卢节度使,另领着御史大夫的虚职,还兼任河北道采访使等重要职位。可以说,河北道便是安禄山的天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便是这里的土皇帝呢。”

    众人齐齐点头,这些事又不是秘密,固然知道王源所言不虚。

    “在此之前,所有担任过河北道黜陟使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我的前任席建侯不明不白就死了,席建侯的前任孟宪荣也死在任上,往前追溯四五任黜陟使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河北道黜陟使从席建侯死后半年多时间,竟无一人敢任。可想而知谁都害怕来安禄山的地盘担任这个职务。天下间如果说哪一个钦差最可怕,最不好当,便是这河北道黜陟使了。”

    “二郎的意思是说,安禄山根本不想受朝廷的把控,不希望有人在身边碍手碍脚?”柳熏直皱眉问道。

    “熏直正解,安禄山确实愿意子啊身边有朝廷钦差掣肘,即便是公开与他示好他也不愿意。前几任黜陟使都是李林甫所荐之人,李林甫和安禄山的关系一向不错,但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以各种原因各种意外丧命,懂的都懂,不懂的也就不懂其中的原因了。”王源点头道。

    “安禄山这是要干什么?如此胆大妄为,难道陛下不知道这些事么?也不责罚他?”刘德海握拳喝道。

    王源一笑道:“刘将军,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安禄山会公开砍这些人的头么?席建侯的死因便是契丹游骑突袭殉国,朝廷如何怪罪安禄山?此外陛下对安禄山极为宠信,除了安禄山,你见过大唐边镇有谁领着两大节度使的职务,所辖兵马近十一万么?你见过陛下下旨凡河东防务的物资军费不需理由全部拨付么?”

    众人默然无语,这倒是事实,安禄山正得玄宗欢心也不是什么秘密,据说进京见驾可以随意出入宫帷,连陛下和贵妃专用的华清池都允许他进去洗澡。民间还传说玄宗让贵妃收安禄山为干儿子。

    “安禄山也确实是大唐东北边陲的一员猛将。他在河北道这五年里,奚族和契丹人确实难越雷池半步,这也是事实。陛下宠信他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此事。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哪个君王不希望边境有猛将驻守,让自己高枕无忧?”

    “二郎的意思是,安禄山这是给二郎的脸色看。不屑于对二郎恭敬?”柳熏直道。

    “不屑这个词用的好,他和我见过面,知道我是什么出身,见我来当黜陟使自然会有不屑之意。但我认为,他其实也有些担心。纵观历任河北道黜陟使,可以说都是他心中有数的人。李林甫推荐的人选固然是要为李林甫打探消息,但更多的还是成为联系李林甫和安禄山之间的纽带。而这一次我的上任却非李林甫所荐之人,而是左相举荐的我。”

    青云儿端了茶水走来,给众人每人沏了一杯茶。王源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朝青云儿投去赞许的眼神。

    “谁都知道我和左相走得很近,他对我的戒心会非常的大,因为他和左相之间一直就并不和睦。左相不止一次公开的表达对他的不满,曾向陛下提出稽核雄武城建城所费物资的明细,这段时间又让兵部和户部稽核最近雄武城囤积战马物资的事情,此事安禄山不可能不知道,他在朝中可是有大把的官员替他通风报信呢。”

    “这和安禄山不见你并无直接的关系啊,越是如此,他该越是要见你,试探你的来意才是。”公孙兰轻声道。

    王源笑道:“恰恰是因为他要试探我,才会避而不见。他就是要瞧瞧我对这样的怠慢会作何反应。城门口派重兵迎接便是示威,城墙上那些士兵和崭新的旌旗都是特意安排的。连街道上也是经过特意的清洗和打扫的。你们难道没看出来么?”

    经王源一提,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进城时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迎候的两千兵马已经是件怪事了。城墙角楼上全副武装的士兵和迎风招展的崭新的旌旗更是有些奇怪,随便哪个城市也不会弄得这么一本正经,好像大敌当前的样子。河北道总体而言还是安稳的,就算有战火,那也在北边和东北边百余里地之外的边境上,没必要在幽州这么做。更别说干干净净湿漉漉的街道上一尘不染的样子了,显然是清扫过街道的。

    “他不在城里,谁下的这些命令做戏给我看?他只是要暗中的观察我的反应,了解一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同我周旋罢了。这便是我认定他在城中的原因之一。”王源笑道。

    “难道还有原因之二么?”柳熏直问道。

    “当然,若无多处疑点,我如何能坚信?原因之二便是安禄山此人一贯的作风了。我来之前,曾特意同左相谈及安禄山。左相对安禄山了解的透彻,他告诉我一些安禄山的一些事情。安禄山身子肥胖,从天宝二年之后,他便很少出幽州城。哪怕是边境有了战事,他也很少亲自督战。他手下猛将不少,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加之身材肥胖,更不可能为了崇州的所谓小小的战事亲自跑去巡查边境了,他还没那么亲力亲为。所以,安庆宗和安庆绪都是在说谎话。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如果安禄山真的去巡查边境,安庆宗和安庆绪是他的儿子,又是他帐下将领,岂会不同去照应?”

    “有道理,安禄山顶着严寒巡边,儿子岂能不跟着,这不是不孝么?听说安禄山的几个儿子争宠争的厉害,不可能不跟着去表示孝心的。”柳熏直点头道。

    “还有第三个原因不太重要,但可供参考,那便是有无聊官员暗中八卦说,安禄山自从得宠于陛下之后,朝廷官员抵达幽州他都要晾一晾他们,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一方面是为了摆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大,根本不放他们在眼里。很多人都背地里表示不满,但我认为这符合安禄山行事的方式。所以这第三个原因虽不可信,但我认为既然有风言风语,便必有原因出处。综上三点,我断定安禄山就在幽州城中,也许今晚他就要见我也未可知。”王源笑道。

    众人细想之下,心中虽然存疑,但不得不佩服王源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所有人压根都没想到这个问题,王源却想的这么多,这么细。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第三一八章 安府

    来路奔波疲惫,王源让众人各自回去小憩,调节疲惫的身心。

    王源倒在床上不久后便呼呼入睡,醒来时已经是夕阳斜照,满屋金碧辉煌之时。欲起身时,见床边一人伏床而眠,满头秀发若柳丝乱舞,在被子上铺成了一个大蒲扇。看身形,那是青云儿。

    王源心中一动,细细端详青云儿侧对自己的脸,但见青云儿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弯弯的眉毛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像是给眼睛挂上了两道帘幕一般。秀气的嘴巴微微撅着,像是梦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

    青云儿被送给自己为妾已经半个月多了,自己还从未和她真正的独处过,这多少有些不应该。纳妾的礼节没有也就罢了,那日算是洞房之夜的晚上,自己还被李辅国派来的罗衣门的紫衫卫给打搅了,之后便一直没有圆房的机会。这次带着青云儿一起来范阳,一方面是因为青云儿能帮上自己,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想补偿补偿,给青云儿一个能在家中有一席之地的机会。

    王源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青云儿柔软的面庞,指间划过她精致的鼻子,感受着她呼出的温香的热气。青云儿身子一动,猛地坐起身来,长发的发梢掠过王源的脸蛋,麻酥酥的发痒。

    “啊,公子你醒了啊。”青云儿看着王源僵立在空中的手,意识到刚才迷迷糊糊中抚摸自己的是王源,红着脸道。

    王源轻声道:“你困了怎么不上床来睡?”

    青云儿红脸摇头道:“我不困,却不知怎么睡着了。”

    王源招手道:“过来。”

    青云儿脸红如血,捏着衣角不知所措。王源探身抓住她的手一拉,青云儿的身子便跌入王源的怀里。王源俯身亲吻她的脸蛋嘴角,撬开她的牙关探进舌头去,青云儿呜呜连声,身子扭动,终于伸手反勾王源的脖颈,吐舌蜜吻起来。

    王源的身子有些燥热,手掌也从青云儿的领口滑进去,在青云儿丝绸般的绵软滑.嫩的肌肤上滑动抚摸,青云儿面色潮红,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

    王源一笑,正欲将青云儿拖进被窝里宽衣解带,却听外边有人低声禀报道:“青儿夫人,钦使可醒了么?”

    王源一愣,抬起头来,将覆盖在青云儿茁壮蓓蕾上揉捏的手掌抽出,青云儿忙起身来,边整理衣物,便回答道:“张五郎,公子刚醒,有什么事么?”

    屋外张五郎的声音响起道:“请青儿夫人转禀钦使,安禄山派人来见钦使了,人就在外边院子里。”

    青云儿吃惊的看着王源,王源一骨碌起身,高声道:“告诉他,我片刻便到。”

    “遵命。”张五郎应诺,匆匆退出门外。

    王源急速穿衣起床,青云儿在旁帮着他穿衣结发,轻声道:“公子的预测真是准确,安禄山果然派人来了。他恐怕真的就在城里。”

    王源微笑道:“他当然在,莫非你下午听了我的话还不信么?”

    青云儿低声道:“青儿不该不信,下次公子说什么我都信了。”

    王源呵呵一笑,伸手在她翘臀上捏了一把,低声道:“可惜又坏了我们的好事,今天晚上我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跑了。”

    青云儿低头不语,脖颈子都泛红了。麻利的帮王源穿好衣服,梳好发髻,给王源扎上一条黑金丝发带,打扮的精精神神的,端详了几眼,轻声道:“好了。”

    王源拱手道谢,踏步出了房门来到廊下,但见众人已经站在廊下等候了,显然也是得到了消息了。

    “安将军派来的人呢?请他来见。”王源沉声道。

    张五郎忙出内院到外边的园子里去,不一刻,一名身着长衫,气度潇洒的中年来缓步进来,似乎认识王源一般,遥遥拱手道:“王钦使,在下有礼了。”

    王源迎上去拱手还礼,但听那中年人道:“王钦使当不认识在下,在下严庄,乃安将军府中清客,蒙安将军看得起,替安将军处理些内务,在旁谋划些琐事。”

    “原来是严先生,来之前听过严先生大名,果然是气度潇洒卓尔不群,久仰久仰。”王源作揖笑道。

    这可不是客套话,来之前王源便确实知道严庄这个名字,此人不是朝廷官员,但却是安禄山身边的重要人物。安禄山先是请严庄作为教授自己儿子们读书的西席先生,但近年来,严庄俨然已经是安禄山身边的首席幕僚,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

    “客气客气,王钦使大名,严某也是早有耳闻,当今大唐诗坛的翘楚人物,你的诗严某可是都拜读了的,当真是字字珠玑,句句如珍,佩服佩服。”

    王源哈哈笑道:“严先生,咱们也别互相客套了,请进屋叙话吧。”

    严庄摆手道:“不必了吧,在下只是替安将军来请王钦使去将军府赴宴的。安将军刚刚从崇州边镇赶回,征衣未解,甲胄未脱,闻钦使已到,便立刻命在下前来请王钦使去见面,可见安将军的诚意。王钦使,若您不介意的话,咱们现在便动身如何?”

    王源一副激动的样子道:“安将军回来了?哎呀,这可太好了。安将军要见本使,本使自然是要立刻去的,我也盼望着早些见到安将军呢。不过,安将军巡查归来,怕是劳累的很。本使前去,岂非打搅了安将军的休息么?”

    严庄见王源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眼中露出一丝不屑,微笑道:“钦使过虑了,安将军是铁打的人,戎马征战多年,巡查边镇家常便饭一般,岂会觉得劳累?王钦使,咱们还是动身吧,不要让安将军久等才好。”

    王源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既如此,咱们便出发吧。严先生请。”

    严庄微笑点头,转身朝外走,王源快步跟上,身后柳钧一摆手,一群护卫呼啦啦的跟王源身后。王源转身道:“你们不用来了,都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

    柳钧叫道:“老师,怎能不带人护卫?”

    严庄转身微笑道:“是啊,钦使怎不带上护卫?”

    王源皱眉对柳钧喝道:“在幽州城中要什么护卫?安将军治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难道还有什么强人不成?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熏直,公孙先生跟我去拜见便可,大黑跟着伺候。”

    柳钧无可奈何,跺了跺脚,眼睁睁的看着王源带着柳熏直扮作男装的公孙兰以及独臂黑奴王大黑一起离开寒梅园去了。

    ……

    安禄山的府邸坐落在东城主街上,占地面积横跨两条大街,大门面朝主街,后门却在北边的另一条大街上,南北纵深达里许之深。高达两丈的青石垒砌的院墙,墙顶四角建有小型角楼,墙体上方还有凹凸型垛口,看上去就像一座城中之城,坚不可摧的一座石头堡垒。

    安府周围被清理出大片的空地,禁止建有房舍店铺等建筑物,也禁止栽种树木。这种建筑的格局显然是为了安全考虑,但凡想接近安府之人,必先在这周围的空旷地带无所遁形。站在安府之外看整个府邸,就像一只巨大的石头怪兽盘踞在城东的主街之侧,看不到府内的树木建筑,听不到任何动静,就像是巨大围墙围起来的一片空无一物的地方。

    但其实,这座巨大府邸的内部却绝非同外表看的那般空无一物,而是个极为复杂庞大的各色建筑的集合体。四进十六开的大宅子,再加上周围附属的各种院子庭院,还有正厅后方的一座两层类此殿宇模样的建筑都昭显着这座府邸的庞大和不伦不类。

    长廊如蛛网般连接着各处院落,一道道围墙隔绝着前后进之间的空间。各色风格的庭院五花八门,有松柏满院的幽静庭院,有假山游廊小桥流水的南方园林,有以牛毡房为主的北地游牧人习惯居住的庭院,还有富丽堂皇如长安大户人家居住的高大砖瓦结构的房舍。总而言之,这就像是一个大唐各地庭院风格的微缩景观,匠心是有的,只是稍显杂乱。

    但无论如何,拥有这么一座巨大华美的府邸的人,在幽州城中也只能是安禄山了。

    王源带着公孙兰和柳熏直抵达安府之时,天色已经擦黑。来到这个堡垒般的府邸面前,王源也不仅暗暗咂舌。这是王源看过的最坚固的宅邸,但这让王源多了一些想法。

    安禄山的心里应该是有些不安全感的,否则在这幽州城数万兵马的保护之下,府邸却修的如同一座城中之城,有何必要?

第三一九章 肉食

    厚重的包着铁皮打着铜钉的府门在四名壮汉的奋力推动下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严庄站在门前微笑伸手:“王钦使,请进。”

    王源微笑点头,阔步踏入大门,门内一道山石嶙峋的照壁横亘在面前,绕过照壁之侧,眼前豁然开朗。台阶下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灯火辉煌的正厅门口。

    院子里也灯火明亮,只不过不是点着灯笼火把,而是顺着道路两侧架设着十几口燃烧着熊熊之火的大锅。锅里的火焰跳跃着冒着浓重的黑烟,里边发出燃烧油脂时发出的滋滋声响,空气中也弥漫着刺鼻的燃烧脂肪的味道。

    王源捂了下鼻子咳嗽了两声,大踏步沿着火锅大道往正厅门口行去,严庄拎着袍子快步走在前面,引着王源前行,待两人行到厅门口台阶下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居高临下负手而立,那是安禄山的二儿子安庆绪。

    “二公子,王钦使来了。”严庄道。

    安庆绪扫了王源一眼,点头道:“王钦使请进,父帅正等着你呢。”

    王源拱手一笑道:“有劳二公子了。”说罢整了整衣服,缓步上了台阶踏入厅中。

    大厅中巨烛高烧,地面上铺着红色的毡毯,沿着毡毯两侧摆着十几张桌案,十几名胖瘦高矮美丑不一的身着文武官员服饰的人各自站在自己的桌案后方,十几双眼睛里带着惊讶蔑视敌意笑意等不同情绪,直勾勾的注视着王源。

    红色毡毯通向的是一张金灿灿的大椅,说是椅子,倒不如说是一张椅子造型的床榻,椅子里一个身着锦袍,身材庞然,腹大如鼓,满脸肥肉,头上扎了几十只小辫子的中年男子正斜靠在扶手一侧,一只脚落在地上,另一只脚便踩在椅子上。

    这便是安禄山,即便只和安禄山在清晖阁见过一面,王源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王源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微笑拱手道:“新任河北道黜陟使王源见过安将军。”

    安禄山也放下了踏在椅子上的一只脚,挪动身子坐正,双目圆睁看着王源,忽然发出哈哈大笑之声,起身拱手道:“果然是你,听到禀报时,我还当是同名不同字呢。没想到几个月前在清晖阁写诗的王学士,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河北道黜陟使了。这可真是青云直上啊。有礼,有礼了。”

    王源微笑道:“难得安将军还记得我,承蒙陛下恩宠,授予河北道黜陟使之职,王某才疏学浅资历浅薄,心中甚是惶恐,深怕辜负圣恩呢。”

    安禄山哈哈笑道:“莫自谦了,陛下看人很准的,你没那个本事,他是不会让你任这个职位的。罢了罢了,快入座吧。”

    安禄山伸出肥厚的手掌朝旁边示意,但见紧挨着安禄山的左侧设有一张长案,看来这是给王源安排的位置。王源拱手道谢,带着公孙兰和柳熏直前往案后就位。

    那安禄山挺着硕大浑圆的肚子走到中间,对着周围的十几人哈哈笑道:“你们怕是不知道王钦使是何人吧。给你们介绍一下,王钦使可不简单,文采出众,和李太白比肩。自他横空出世,长安的那些写诗的文人都不敢冒头了,生恐献丑。陛下便是因为读了他的诗,特许其入翰林学士院为学士,了不起吧?几个月时间便授了侍御史,升了户部侍郎,又成了钦差使者,尔等开眼瞧瞧,什么叫英雄出少年,眼前这位王钦使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哈哈哈。”

    座上众人闻听这番介绍,有的面露钦佩之色,有的却露出不屑之色来,但都纷纷拱手说着客气话:“果然是天纵之才,大唐未来的栋梁,照此发展,不数年便可拜相当国……”

    王源忙拱手道:“多谢诸位,安将军谬赞,我可没安将军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陛下恩典,机缘巧合罢了。说到国之栋梁,当属安将军无疑,为大唐镇守河北道,让陛下能安枕而眠,这才是真正的国之脊柱。”

    安禄山显得很高兴,爽朗的哈哈大笑道:“王钦使真不愧是读书人,挺会说话的。”

    当下一一替王源介绍在场众人,什么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润客、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等等。王源也记不住那么多的人名,不过对其中几人的名字倒是有些熟悉,也不知从那里得到的印象。但这些人能在安府赴宴,显然大多是安禄山的心腹之人了。

    “上酒席。”安禄山回到座上一挥手,站在一侧的安庆绪伸出手掌击掌三次,左右两侧的帷幕掀起,十几名美貌少女鱼贯而出,捧着热腾腾的托盘和酒坛酒碗等物来到厅中,给座上众人的案头都一一摆上。

    王源看着面前摆着的肉食吓了一跳,面前的木盘上摆着一直剥了皮蒸煮过的动物,两只黑黑的眼珠子还瞪着,身体上还有斑驳的血迹,虽然热气腾腾,但看上起像是没烤熟的样子。闻起来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膻臭味。

    “哈哈哈,王钦使是贵客,安某是奚族人,今日便用奚族待上宾之礼来接待王钦使。这是热浴全羊,是我们奚族人贵宾光临才吃的食物。酒坛子里是羊血酒,酒劲浓烈,香飘千里。来来来,不要客气,吃吃吃,吃光了这个,便是对我奚族人最大的敬意。”安禄山哈哈笑着,伸出大手来按住羊身子,另一只手抓住羊后腿用力一扯,‘刺啦’一声筋骨断裂之声响起,‘喀吧’一声,骨头断裂声也响起,安禄山硬生生将羊腿扯了下来。那羊腿血淋淋的,还往下滴着血水,果然是并没有完全熟透的羊肉。

    安禄山一动手,下边的众人也都一起动手,撕扯羊肉的刺啦声不绝于耳,血淋淋的半生不熟的羊肉被送入一张张大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咀嚼声。

    “好吃,好吃。”众人赞道。

    安禄山端起血红的羊血酒来朝王源举了举,忽然皱眉道:“王钦使,怎地不吃?不合口味么?”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王源皱着眉头坐在案后,面前的羊肉一点也没动,他身边坐着的一老一少两个属下也皱着眉头没有丝毫动手吃羊肉的意思。

    安庆绪起身冷声道:“怎么着王钦使?不给我父帅面子是么?父帅说了,这是待上宾的食物,父帅诚心诚意以上宾之礼相待,你却不领情么?王钦使,你这样可就不地道了。这面前摆着的可高山黄羊,而且都是三个月以内的羊羔子。你知道这些野羊多么难以捕猎么?要爬到高山峭壁之上才能捕杀到。你这样可就不给面子了吧。”

    众人放下酒肉盯着王源,安禄山也冷冷看着王源,看王源如何回答。其实所谓的待客之礼云云都是扯淡,安禄山就是要让王源难堪,看他的反应。胡人爱吃半生不熟的羊肉被汉人引为笑谈,汉人从不吃这些血不拉几的生肉,安禄山当然知道王源也不吃,但就是要逼着他吃,看他的反应。

    王源站起身来微笑道:“二公子言重了,安将军的礼遇我感激不尽,但我确实不善食生肉,吃了之后怕是会当席出丑,所以不敢吃。”

    安庆绪冷笑道:“也就是说,你还是不给我父帅面子咯?”

    王源看了一眼正冷目看着自己的安禄山道:“本使岂会不给安帅面子,我只是提前说明一下罢了。安将军,王某的身体孱弱,天生有个病症便是对生肉过敏,无论牛羊鸡鸭,但食生肉会便会全身瘙痒面目红肿呼吸困难,有性命之忧。不过安将军对王某的盛情款待,王某甚是感动。若不吃岂非辜负安将军的盛情美意。所以我会吃的,但吃完之后,本使便要立刻请郎中医治,若此地无对症之药,怕是要立即回京城延医问药。十日内不能和安将军商讨公事了。在此同安将军及诸位明言,致以万分抱歉。”

    安禄山皱眉不语,王源微笑伸手抓住面前的羊腿,用力一扯,扯下血淋淋的羊肉来,毫不犹豫的送往口中。嘴巴刚刚沾上羊肉,便听安禄山道:“且慢。”

    王源看向安禄山,但见安禄山脸上已经满是笑意,打着哈哈道:“王钦使既然身有此怪疾,自然是以贵体安康为重。王钦使的态度已经是给本帅最大的敬意,明知身体忌食,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吃这个,本帅已经感受到你对奚族人的礼敬之意了。既如此,便重新给王钦使上酒肉便是。来人,撤了去,换上烤全羊和**酒,一定要烤的烂熟,好好的款待王钦使。”

    王源放下血淋淋的羊腿拱手道:“安帅真是善解人意,难怪行前陛下告诉我说,安将军是当世第一淳朴可爱之人,陛下对安将军果然了若指掌。”

    安禄山喜道:“真的么?陛下这么说的?”

    王源微笑道:“这话我敢乱说么?那不是假造陛下口谕么?”

    安禄山张口抚着乱糟糟的黄胡子哈哈大笑,声震屋瓦。

第三二零章 试探

    双方稍一试探,心中各自明了。安禄山固然是以逼迫王源食生肉看看王源的反应,就像用大阵仗迎接王源进城一样,这是一种威压和胁迫。而王源的应对也是隐晦的告诉安禄山,你要是逼着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便立马打道回京,中断此行的差事。

    事实上两人心里都清楚,所谓的奚族人的饮食习俗,所谓王源的食生肉会导致患病云云,都是胡扯蛋。不过是双方各自想出来的理由罢了,而根本就不用当真。王源固然不想强硬的拒食生肉得罪安禄山,安禄山也绝不想王源因为这个理由而离去,因为黜陟使既来,则必须要借他之口禀报朝廷河北道一切平稳,而绝不想王源回去在玄宗面前胡说八道。

    双方重新落座,熟肉好酒源源不断的摆上案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安禄山端着酒碗站起身来,脸上红光满脸,微笑道:“王钦使,这回来河北道主要的差事怕是要稽核本帅建雄武城的物资钱粮的出入,以及我范阳平卢两大节度的兵费收支之事吧。我知道,最近我向朝廷要的东西多了些,朝中有些人定然颇有微词,在陛下面前一定说了些本帅的坏话。本帅其实并不在乎,为陛下守卫大唐边陲,安某尽心竭力死而后已,问心无愧则已。”

    王源欠身道:“安帅是明白人,黜陟使的职责安帅当了解的很。唔……我也不瞒安帅,此来的目的确实是这些事情,朝中也确实有呼声要求严格各镇兵费进出制度,杜绝私吞乱花的风气,荼蘼朝廷的钱粮物资。但这个担子交到我的肩膀上,我却是勉为其难。王某只是一介书生,哪里懂这些事情。但未不负陛下期待,便是再难也要咬牙担当的。故而,安帅还需配合配合本使,让本使回去好复命便是。其实就我个人而言,安帅镇守的河北道是我大唐拒契丹和奚族的门户,只要大唐边镇安宁,不受外敌侵犯,便是花再多的钱粮物资那又如何?朝中的议论不足为虑,但账目清晰,不存私心,物资钱粮用于该用之处便可。其余的我一概不会多嘴多舌。”

    安禄山微笑点头,在他看来,王源这是向自己露了底牌了,只要让王源能回去交差,他便不会多嘴多舌。某种程度上说,这是暗示自己,他王源不是来找茬的。

    “王钦使,据说王钦使此次担任河北道黜陟使是杨左相举荐的,王钦使和杨左相之间的关系好像很是亲密,但不知杨左相行前可对王钦使面授了什么机宜,交代了些什么事情么?”

    安禄山倒是直接的很,就算王源刚才的话是示好,他还是要点破王源的身份,看王源如何应答。

    王源呵呵笑道:“安帅,我和杨左相之间确实关系不错,那是因为在我最艰难之时,杨左相对我伸出援助之手,对我有恩遇之情。人若忘恩,于禽兽何异?所以我当然不会忘了杨左相的恩情。但王某做的是朝廷的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只会对一个人效忠,那便是陛下。事实上,任黜陟使之事,王某并不情愿。至于为何不愿,我想安帅心知肚明,我也不想多做解释。说句对杨左相不敬的话,他举荐我当黜陟使不是在提携我,而是……哎,不说了。总之王某的意思是,恩情归恩情,但同公事无涉。王某只完成公事,其余的什么人交代的什么话却是顾不得了。”

    安禄山哈哈大笑不已,王源说的话他当然比谁都懂,河北道黜陟使的职位一直空缺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在得知王源被举荐为此职位之后,安禄山其实很诧异。

    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王源和杨国忠之间关系似乎破裂,举荐王源为黜陟使的举动看上去是提拔,实际上却是将王源放在炭火上烤,从这一点上来说,关系破裂之说未必是传言。而王源此刻表达的语气似乎也对杨国忠颇为不满。显然王源也是知道,这个钦使不好当。

    安禄山心中的戒备之意稍微解除了一些,虽然还是要对王源严加提防,但起码从王源的言语行为中能嗅出一丝味道来。

    “哈哈哈,没想到王钦使如此快人快语,安某倒是很意外,本以为你们读书人都是拐弯抹角的说话呢。王钦使既然直爽,安某在这里也撂下话来,请王钦使放心。安某人会积极配合王钦使的差事,不教王钦使为难。所有的账目、钱粮物资的出入和用处都会让王钦使知道的一清二楚,让王钦使能完成陛下交代的差事。”

    王源起身举起酒碗道:“安将军深明大义,王某佩服之至,敬您一碗酒。”

    安禄山道:“本人最爱同说话直爽的人交往,安某虽不会写诗论文,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但安某懂的道理便是读书人也未必会懂。安某对朝廷的忠心不亚于大唐任何忠心的臣民,所以陛下想知道的事情,安某一定让陛下知道,让陛下放心。”

    “多谢了。”王源仰脖咕咚咕咚的喝光半碗烈酒。安禄山哈哈大笑,也仰脖喝光酒碗中的酒水。

    坐在一侧的公孙兰有些担忧的看着王源,虽然王源的酒量很好,但这北地的酒都是烈性酒,和长安的浊酒清酒不同,这么一碗碗的喝,王源怕是要倒在当场。但王源心里想的是,今日的会面决定着在河北道期间安禄山对自己的态度。在安禄山面前绝不能表现的太有心计,表现的遮遮掩掩,要让安禄山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简单的人。说话也是,喝酒也是,酒品现人心,就算喝醉了,只要混淆安禄山对自己的印象,那也是值得的。

    安禄山落座之后,使了个眼色给坐在右侧案几旁的安庆绪,安庆绪会意的起身来,捧着酒碗来到王源面前道:“王钦使,刚才我不知你忌食生肉之事,故而言语中多有冒犯,特此来敬酒谢罪。”

    王源端着斟满的酒碗起身笑道:“二公子何必介怀,这算什么事儿。久闻二公子英姿神武,和我年纪又相仿,我在路上还说呢,若能和二公子交个朋友那就太好了。安帅定以二公子为荣呢。”

    安禄山抚须哈哈笑道:“不瞒王钦使说,安某对我家二郎确实比较疼爱,我家二郎也没让本帅失望。二郎啊,王钦使要和你交个朋友,你们便喝了这碗酒,交个朋友。不是为父的贬低你,你和王钦使比起来还差了一截,王钦使和你同岁,但他已经是朝中不可或缺的栋梁之臣了,你和他交朋友是高攀了。”

    王源忙道:“安帅这话说的王某站不住了,王某敢当。不说了,先干为敬。”

    咕咚咚,一碗酒又入肚中。安庆绪也捧着碗喝光,亮了亮碗底笑道:“父帅说的很是,我也很钦佩王钦使的本事。关于王钦使的事迹,我也略有耳闻。听说王钦使在家也是排行老二,我也是家中行二,看来确有些巧合。”

    王源打了个酒嗝笑道:“果然是巧合的紧,你是二郎,我也是二郎,果然有缘。”

    众人心中暗笑,这两人怕都是白痴,天下行二的人不知有多少,难道个个有缘?安庆绪倒也罢了,平素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这一点众人皆知,只是碍于安禄山偏爱他而不敢说罢了。这王钦使更是恶心,同是行二也被拿来强行拍马屁,实在是无语。

    安庆绪笑道:“果然是有缘。我听说,王钦使出身市井之间,曾经是京城一个里坊中的坊丁,不知是谣传还是什么,总觉得不太可能。”

    座上人都静了下来,十几双眼睛盯在王源脸上。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最起码的礼节。一个出身低贱的人最忌讳的便是被人揭开旧事,特别是当他身居高位之时。

    当初王鉷就是因为杨慎矜倚老卖老在背后嚼舌根取笑他的出身,这才连同盟和亲眷的关系都不顾,毅然决然的参与了诬陷杨慎矜的计划之中,可见对杨慎矜揭自己的过往的痛恨。而王源也不止一次被人以出身来诋毁,在安庆绪问这句话之前,起码有三四个人以此为由攻击过王源了。

    但可惜,王源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他压根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即便已经融入其中,内心中的荣辱和价值观却从未改变过。

第三二一章 刚柔

    安庆绪一言问出,座上众人纷纷低声窃语,有的还发出低低的笑声。在他们看来,王源必是要左右遮掩尴尬支吾的,或者有可能反唇相讥甚至拂袖而去的。但王源说的话却让他们的期望落了空。

    “看来二公子对王某的过去经历很是了解。不错,王某确实是坊丁出身,今年二月之前,王某还家徒四壁吃穿无着,每日浑浑噩噩。而且,即便是这个坊丁的职位,还是我的好兄弟替我求肯,为坊正家中白干了半月的私活才给我的呢。”

    王源微笑回答,神情自然并无半分尴尬的样子。

    安庆绪本是要拿这话羞辱王源,没料到一拳打了个空,自己倒是有些愕然。不过他并没有放弃,今日酒席上对王源打压羞辱是父帅首肯的,就是要将这个王源弄得服服帖帖的,让他在河北道期间不敢滋事。

    于是安庆绪又开口了:“没想到果真是如此,我还当是传言呢。堂堂黜陟使居然也有如此困苦的时候,若非亲耳听闻,绝不敢信。嗯……我还听说,自二月梨花诗会之后,王钦使便扬名长安了。梨花诗会上赋诗数首,名动天下。那时王钦使在李适之府中做幕僚吧,看来一定是李适之慧眼识珠提携了王钦使。”

    “是,确实是李左相抬举的我,若无李左相,便无我王源今日。”王源诚恳道。

    “看来李左相也是你的恩人了,刚才王钦使说,有恩不报于禽兽何异,这话我很感动。但有一点我没闹明白。听说王钦使后来和李左相反目,甚至有了仇怨,这岂不成了以怨报恩了么?”安庆绪似笑非笑看着王源,眼中满是得意。

    这话就像一柄利刃刺向王源,以王源之言攻击王源,直指王源忘恩负义,不亚于是当面指着王源的鼻子骂他了。

    公孙兰秀眉微蹙,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知道王源不可能说出和李适之反目的原因,但那样一来王源便无法解释这个恶毒的问题了。

    “这便是安将军的待客之道么?当众给我家公子难堪,这也太过分了。王钦使奉陛下旨意巡查河北道而来,可不是来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的。”公孙兰冷声开口道。

    安庆绪皱眉看着公孙兰冷冷道:“你一个随从属员怎地没大没小?我这是跟你家钦使说话,你却来插嘴,懂不懂规矩?”

    公孙兰反唇欲讥,王源轻声喝道:“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公孙兰很生气,但也很无奈,此时此地也不可能不给王源面子,于是气呼呼的不说话了。

    安庆绪微笑道:“王钦使,刚才我的话问的也许有些失礼,若王钦使不愿回答,倒也不用回答了。其实我只是和钦使闲聊罢了,只是觉得钦使说话有些前后矛盾而已。没事没事,当我没问。”

    王源哈哈笑道:“二公子多想了,这有什么失礼的,事无不可对人言,二公子好奇心重,对王某又很感兴趣,便说与二公子听又如何?”

    “哦?”安庆绪哈哈笑道:“王钦使果然大气,只是不要勉强自己,我可不想钦使难堪。”

    王源微笑摇头道:“没什么难堪的,你要知道缘由,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左相对我确有提携之恩,但我刚才说了,我只对陛下一人忠心。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于私我感激李左相,于公我却不敢苟同李左相的一些作法,这便是我离开李左相的原因。事实证明,李左相后来被李邕一案所牵扯查出的那些事儿,证明李左相在为人臣子上是有缺陷了。现在李左相已然故去,我也不想对故去之人不敬,有些话也不便说出口来。言尽于此,不知二公子可明白我所说的么?”

    安庆绪显然不满意王源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摇头道:“王钦使这话滴水不漏啊,既李左相对你有提携之恩,在李左相尚未被查出和李邕一案有牵连之前,王钦使便转投杨家门下,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王源微微一笑问道:“二公子,我说的你不明白,那么你何不去问令尊安将军去,相信安将军定会解释的清清楚楚。安将军,你说是不是?”

    安禄山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安庆绪羞辱王源,没料到王源将这个话题抛给自己,有些发愣道:“本帅可解释不清,王钦使怎地将球踢给本帅了,我家二郎可是问你这个问题的。”

    王源呵呵笑道:“安将军,你该解释的清楚才是啊,安将军的经历不正也是如此么?安将军本是奚族人,自小受奚族人养育之恩,如今却是我大唐对抗奚族的一员猛将,二公子所疑惑的事情不就是为何发生这样的事情么?安将军岂非是最有发言权的么?”

    座上众人均惊愕的瞪大眼睛,这位王钦使的胆子太大了,居然扯了安禄山的旧事出来,这不是给安禄山难堪么?安禄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手中的酒碗抖了几下,酒水泼出来,洒在衣襟上湿透了一大片。

    “王源,你这是在羞辱我父帅的出身么?你好生大胆。”安庆绪气的面色青白,怒喝道。

    王源摊手无辜道:“二公子何出此言?这不是二公子要问的问题么?我不过是拿安将军的事情做个类比,便于二公子理解罢了。安将军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大义么?虽受奚族之恩,但那是个人私人恩惠,在大义上立场坚定,不因受恩惠而放弃大义,这正是安将军成为我大唐上下人人敬仰的戍边大将,成为陛下心中坚不可摧的大唐柱石的原因啊。这话用在我身上二公子固然是听不懂,但用在安将军身上,你应该听的懂了吧。”

    安庆绪不知如何回答,知道王源在狡辩,但却不能说他说的不对。只僵立原地,面色青红不知所措。

    “哈哈哈。”安禄山发出震天大笑,对着王源挑起大指站起身来道:“知我者王钦使也,本帅的出身长为人诟病,有人在陛下面前说我的坏话,说我是胡人,怎可重用抗胡。本帅从不解释这些无聊的闲话。王钦使刚才这番话,便是我内心之语,同别人我都不屑于解释。二郎啊,你现在知道为何为父说你不如王钦使的原因了吧。王钦使懂的道理你不懂,王钦使说出来你都未必听懂,还不退下一旁去,杵着作甚?”

    安庆绪满面羞愧的退到一旁,坐在案后狠狠的喝了一碗烈酒,却喝的过猛岔了气,不断的咳嗽起来,引得众人侧目,更是羞愧难当。

    安禄山大笑斜躺在大椅上,两只脚搭上了桌案一角,口中道:“王钦使果然是个人物,难怪能以布衣之身立足朝堂之上。有趣有趣。”

    王源拱手道:“酒喝多了,说话有些莽撞,请安帅不要介意我的失礼之处。”

    安禄山大手一挥道:“没什么好介意的,起码你比那些拐弯抹角骂人的家伙要好了许多。刚才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你我的经历有相似之处呢。其实本帅才不在乎有人背后嚼舌根呢,我安禄山就是胡人,那又如何?英雄不怕出身低,要看本事,看能耐。好多衔着金钥匙出身的人又如何?文不能拿笔做文章,武不能上马杀贼寇,靠着祖上的萌荫算的什么本事?我等草莽出身之人照样不输他们金枝玉叶,照样尊大义,守大节。对也不对?”

    王源微笑道:“说的很对。”

    严庄带头鼓掌,座上众人欢声鼓掌,叫好不绝。

    安禄山大笑续道:“王钦使,咱们再干一碗酒,我跟你说说本帅小时候的事儿,和这边镇的事儿。今日公事便不聊了,明日开始我让严先生和安庆绪陪你一起办公务,你想如何查便如何查,总之会竭力的配合你。”

    王源呵呵笑道:“甚好,我正想知道些边镇的事情,在京城听闻和奚族契丹人作战之事,听的我血脉喷张,但毕竟是道听途说。从安帅口中说出的才是正儿八经的经历,回京后我也可在同僚面前吹嘘了。”

    安禄山大笑,举起酒碗来道:“干了再说。”

    王源端起满满一碗酒,咕咚咕咚仰脖子喝干,身子摇摇晃晃,公孙兰赶紧搀扶住他,王源索性倚在她肩膀上,公孙兰暗叹一声,伸手托住他的腰身,保证王源身子不倒。

第三二二章 狼心

    (抱歉,今天回来晚了,只能更一章了。)

    席上气氛趋于热烈,安禄山酒量甚豪,七八碗酒下肚,只肚子凸起更大,面色变得通红,却无其他异状,谈性更浓。

    “王钦使,本帅刚刚听到你说之前过得苦日子,一下子勾起了本帅少时的回忆。本帅很小的时候生活在部落草原之上,那时候的日子可真的是苦不堪言。十岁的时候,我父外出猎狼,反为群狼所噬,部落众人找到我父亲的尸体时,却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了。哎,真得是惨不堪言。”

    谈及亡父,安禄山脸上的表情倒也和常人无异,并没有想象中的铁石心肠。

    王源得公孙兰偷偷在胃部穴位上拿捏了数下,酒意稍解,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坐直身子点头道:“不知道安帅尊上竟然遭遇如此之惨,心中甚是替安帅难过。”

    安禄山摆手道:“难受是肯定的,我父对我视若珍宝,家中虽穷困潦倒,但有一口肉一碗奶总是让我先吃,对我期望甚高。在我眼里,父亲便是雪山大河,便是我的一切,可是竟然被饿狼所吞噬,让我难以接受。”

    王源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安禄山坐直身子握着拳头咬牙道:“但难过又有何用?母亲还在父亲坟头哭泣的时候,我做的却是为报仇做准备。”

    “报仇?”王源诧异道:“安帅是要找狼群报仇?”

    “不找狼群找谁?是它们吃了我父,我自然要找他报仇。”安禄山冷声道。

    “可……安帅当时只是个十岁孩童,如何去找狼群报仇?”王源倒不是要附和安禄山的故事,他是真的奇怪一个七岁孩童如何去找恶狼报杀父之仇。

    安禄山咧嘴冷笑道:“十岁又如何?只要我想做,便会去做。大不了被狼吃了便是。不过我却也不是去送死,我知道如何对付那群恶狼。我父去捕猎的是黄草岭上的那一群灰狼,最为狡猾的一群狼。部落男子们去捕杀过多次都没有得手,为首的狼王叫黑尾,狡猾之极,而且很有智慧。我父的死便是它带着一群狼在半夜里摸到了我父藏身过夜的山崖峭壁之下,在睡梦中将我父吃了的。父亲到我出去打猎的时候,我亲眼见过那头狼和那一群恶狼。”

    “我带上了帐篷和干粮,骑着我的小马,背着父亲为我做的小弓箭去黄草岭找那一群狼报仇,但我知道我当然斗不过那一群狼,所以我需要想个好办法才行。我记得那也是十月里,比现在的季节稍晚些,快到十月底了。出发那天,刚刚下了一场薄雪,我知道雪一旦开始下便会没完没了,这正是我需要的一场雪。黄草岭的北边是一大片洼地,平日里积着深深的污泥和臭烘烘的泥水,那里没人敢去踩,因为一旦踩进去便会沉没进去,根本出不来。平日里也有很多畜生无意冲进那里,之后便陷在那污泥之中活活等死,那里正是我要去的地方。”

    王源猛然醒悟道:“安帅是不是想让狼群陷在泥潭里不能脱身?”

    安禄山嘿嘿一笑道:“王钦使聪明,本帅正是这么想的。本帅来到黄草岭下方,用匕首割开我骑着的马的肚子,让马儿开始流血。然后我骑在马背上猛抽它鞭子,让它朝洼地那便跑。我算的正好,我的那匹小马儿跑到洼地边上,肠子已经挂了一地,顺着地面拖出老远,我那小马才倒下。要知道,那些恶狼的鼻子可灵着呢,隔着十几里地都能嗅到血腥味,嘿嘿,我那匹小马流出的血迹便是它们的招魂幡,吸引着他们来找我。”

    座上人鸦雀无声,安禄山虽然残忍,但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来,作为一个十岁的孩童而言,那也是智计过人之举了。

    “雪虽不大,但刚好能盖住污泥泥潭,整个泥潭看上去像是一片雪原。我却不能在泥潭边上等着狼群跟来,所以我冲进了泥潭里,往泥潭忠心的一小片干地上爬去。虽然我做了准备,用毡毯做了个泥地上的滑板,但好几次还是差点陷没在了泥潭里。我爬到泥潭中间的干地上的时候,身上已经全部都湿透了,全身上下冰冷刺骨,手脚都青紫了。”

    “我生了火烤干身体,吃了些干粮,坐等狼群到来。到了夜里,黄草岭上那一窝二十多只狼都嗅着血腥味来了。他们吃掉了我那匹小马的尸体,然后看到了我。几匹年轻的狼不知死活,看到我之后便往我冲来,一下子陷入到了泥潭里,很快就被泥污裹住,哀嚎着活活冻死。泥潭都被雪覆盖着,这些狼虽然狡猾,但是毕竟是畜生,不断的有狼冲向我,最后却淹没在污泥之中。我站在泥潭中间哈哈大笑,笑的我眼泪都出来了,看着它们一个个哀嚎着陷足在泥地里等死。哈哈哈,想起那个场面,我还是高兴的了不得,哈哈哈。”

    安禄山放声大笑,刺耳的笑声冲进耳鼓之中,让人心生厌恶,公孙兰和王源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好计谋,这么轻松就为尊大人报了仇,安将军少年时便有如此计谋,果然非同凡人。”王源虽然厌恶他的笑声,但还是不得不赞叹道。

    “轻松?哈哈,王钦使,你以为事情会这么轻松么?那头狼黑尾狡猾多智,只有它和一头母狼不愿上当,只一直在一旁咆哮瞪视。虽然隔着数十步远的距离,我都能看到它眼中的凶恶,它口中的獠牙。它的手下都自寻死路之后,只有它和那头母狼不上当,反而在雪地里合力咬来了一棵枯死的树当垫脚石。它是决意要吃了我为它的狼部落报仇,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了这一点。两头狼一根树枝一根树枝的咬来搭桥,它们很有耐心,一步步的朝我靠近。你们知道我的恐惧么?它们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我,像是两团蓝幽幽的鬼火。”

    众人被他阴森森的口吻说的汗毛竖起,想象着那时的情形,当真是有些毛骨悚然。

    “我那时也是吓懵了,没想到黑尾这么狡猾,它们若是搭好了树枝的浮桥,我也就是它们腹中之物了。但我可不能等死,我又没办法阻止它们,于是我急中生智躺在雪地里装死。浮桥搭通了之后,狡猾的黑尾没有第一个冲过来,那头母狼倒是第一个冲了过来,一口咬住了我的胳膊。我一动不动,任由它撕扯开我的衣服,咬破我的皮肉。母狼以为我真的死了,于是来咬我的喉咙,我趁机用匕首刺中它的肚子,把它的肠子都拉出来了。黑尾见母狼被我刺伤,冲上来要咬我,我一翻身滚进了泥潭里,用全身的气力往泥潭里爬。黑尾狂吼乱叫,但是他不敢下泥潭咬我。我的身子直往泥潭里陷进去,但是最后关头,我的手抓住了两只狼搭的树枝浮桥,让我借力止住了下沉。”

    “天可怜见。”严庄吁了口气插话道:“吉人自有天相,安帅怎会葬身恶狼之口。”

    安禄山哈哈大笑道:“我爬上树枝浮桥,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将浮桥前边的树枝蹬开蹬散,这样黑尾便无法攻击我了。于是我一路逃往洼地边的干地,一边将浮桥拆毁,黑尾和那受伤的母狼便被困在污泥之中的一小块干地上了。哈哈哈,黑尾气急败坏的样子真的很好笑,我虽然全身都是泥水,冷的站都站不住,但是我还是大笑了一场。”

    “啪啪啪。”众人热烈的鼓起掌来,谀词如潮,赞叹不已,纷纷表示安帅神勇过人,智计过人,十岁孩童堪比天下大英雄云云。

    安禄山摆手笑道:“莫慌,诸位,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众人一愣,侧耳静听还有什么精彩的事情发生。

    “我虽然很冷,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没做,这件事是我一开始便想好要做的。于是我裹好伤口,往黄草岭上走。到了黄草岭上,我找到了狼窝,钻进狼窝里,找到了十几只毛茸茸的狼崽子,把它们用草绳拴着,一路拖到泥洼地边上。狼崽子们哇哇的乱叫,黑尾和那母狼在污泥中间看着过不来,急的嗷嗷大叫。我将一只只的狼崽子在它们的面前高高抛到天上,狼崽子摔在雪地里的声音太好听了,叫的那叫一个惨。每摔死一只狼崽子,黑尾就哀嚎一声,好像求我别杀这些狼崽子一样。哈哈哈,看着真过瘾。”

    王源眉头紧皱,倒不是替这些狼崽子可怜,而是对安禄山的手段甚是动容,这不仅是斩草除根,还要在其父母面前虐杀其儿女,想想那时安禄山才十岁,足见其心狠手辣,心理扭曲了。

    “我摔死了十几只狼崽子,黑尾和那母狼也都像是要死了一般,那母狼受了重伤血流的很多,肯定是活不了多久了。黑尾虽然无恙,但困在污泥中间也无法脱身,肯定会活活的饿死,到此时,我才算是真正的替父报了仇。哈哈哈。恶狼又如何?还不是全部死在我手里?虽然我全身都懂得僵硬了,差点便死在那里,要不是我娘发现我不在帐篷里,带着族人找到我,我恐怕便也回不去了。但那又算什么?我到底是为父报了大仇。你们说精彩不精彩?”

    “精彩绝伦。田某从未听过大帅小时候的事情,今日一听,惊为天人。似安帅这等英雄人物,怕是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我等能跟随安帅麾下,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诸位说是不是?”田承嗣高声叫道。

    “是,是,跟随安帅是我等的荣幸。”众人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安禄山哈哈大笑,举起酒碗道:“来,干了。有你们这般兄弟,也是我安禄山的荣幸。”

    众人齐声应和,纷纷举碗干了酒,王源也默默举起碗来,咕咚咚喝完了今晚的第六碗酒。

第三二三章 恩怨

    安禄山显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王源其实也很想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了解安禄山。UU小说,www.uu234.com后世的史书和电影电视上的安禄山大多被描绘的极为脸谱化,而眼前的安禄山才是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安禄山。而若历史不会改变的话,正是眼前此人酿成了大唐历史上最大的一场叛乱,深刻的了解安禄山,对自己而言意义很大。

    安禄山满不在乎的伸袖子抹去胡子上的淋漓酒水,伸手抓过一只热腾腾的烤羊腿咬了一口大嚼。口中含糊不清的继续道:“十一岁那年,突厥人袭击了我们的部落,我和娘被突厥王当做奴仆送给了突厥将军安波注。安波注的兄长安延偃见我娘有几分姿色,便要了我娘去当妾。我娘死活带着我一起走,安延偃便也同意了,于是我便改了安姓,取名为禄山。安延偃对我很不好,并不将我当继子看待,当然,我也从未当他是我的父亲,我心中的父亲只有一个,那是谁也不能替代的。”

    安禄山放下羊腿,擦了擦手,面带沉思状,竭力回忆过往之事。

    “安延偃让我和奴仆们住在一起,晚上睡在牛羊圈棚里,给我吃的都是残羹剩饭,稍有不开心便鞭打我出气。他的亲儿子安道海安平庄两个狗东西也跟着欺负我,骂我是奚族的野种,我都一一的记在心里。”

    “这帮狗东西,竟然如此对待父帅,父帅,他们现在在何处?儿子带人去割了他们的狗头来让父帅消气。”安庆绪怒道。

    “对,我等也愿意去替安帅报仇,割了他们的狗头来交给安帅,让安帅拿他们的头当尿壶。”众人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叫嚷道。

    安禄山呵呵一笑道:“我的事情倒要你们来替我办?我的仇我自己当然会报。开元初年,那年我二十一岁,大唐和突厥开战,安波注的部落被大唐兵马击溃,安延偃带着全家人往北逃,我和娘亲也跟着他们往北逃。在北上的一天夜里,我偷偷在他们喝的酒里下了毒药,那一晚连安延偃和他的两个儿子,连同他的几名手下一起一锅炖了,全部被我毒死。我将他们的头统统砍了下来挂在身上,抱着娘亲上马往南逃。可是我娘亲怪我毒杀了安延偃竟然不肯跟我走,抱着安延偃的尸身大哭,趁我稍不注意,她居然偷喝了剩下的毒酒自尽了。哎,教我猝不及防。”

    安禄山满脸的懊悔之色,额头上的发梢低垂下来,遮挡住阴郁的双目,呼吸有些急促。座上众人无一敢接话,安禄山这是变相的杀了自己的母亲,但谁也不敢说一句,生恐得咎。

    “令堂真是有情有义之人。既对安帅先父有个交代,又对安延偃有了交代,为安帅所想,思虑良多。”有人静静开口道。

    众人齐齐循声看去,但见王源举着酒碗在唇边不动,脸上带着笑意。众人怒目而视,有人当即就要斥责王源道:“你懂什么?胡乱插话。”

    安禄山却呵呵笑了起来,叹道:“你们都没王钦使看的明白,王钦使说的甚是,这个道理我竟然过了数年才想通。起初我以为我娘的自尽是一时糊涂,但后来我才理解了我娘确实是重情重义,也了解了我娘的心思。那时我已经长大成人,娘亲忍辱负重终于保存了我父的骨血,而安延偃再对我不好,毕竟也是把我养成人了。若那时不是安延偃的收留,我和娘是否能活下去都很难说。娘的死一方面是因为安延偃于我们母子有恩,另一方面也是对我父的一个交代。这正是既有情又有义之举。她知道我要往南去大唐,她也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所以她选择了自尽。王钦使,你很厉害,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王源微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按照常理揣度罢了。令堂舔犊情深,为了你能活下来定然不惜一切,但人非草木,岂会无情,安延偃对安帅虽然不好,但对令堂定是极好的。令堂也不能不感念其恩,但又会觉得对不住安帅的生父,令堂心中定然备受煎熬。”

    安禄山抬手锤了一下桌案,震得桌案上的东西哗啦啦作响,叹道:“要是那是我能如王钦使这般善解人意知道我娘的心便好了。”

    王源一笑,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于是问道:“然则安帅便带着安延偃他们的人头投奔大唐了?”

    安禄山呵呵笑道:“正是,埋了我娘之后,我便携安延偃他们的人头前往大唐军营之中。有了这几个人头做见面礼,我便有栖身的本钱了。先是被授予了火长,之后慢慢的熬,慢慢的奋斗,终于有了如今的局面。本来我来到大唐之后打算恢复原来的姓氏的,但正如王钦使所言,安延偃毕竟于我有养育之恩,我又杀了他的儿子们,那么我便依旧姓安,也算是替他留下些香火之续吧。恩是恩,仇是仇,仇我要报,恩也不能不理,这便是我安禄山的处世之道。”

    众人嗡然鼓掌,赞颂之声不绝于耳。安禄山呵呵笑着往大椅上一靠,叹道:“本帅今晚高兴的很,又多喝了几碗酒,所以话有些多,王钦使怕是都听的厌烦了吧。”

    王源摆手道:“本使听的津津有味,哪有什么厌烦,没想到安帅的经历如此坎坷,正应了那句话,一个人的成功绝非是轻易所得。轻易所得的成功不算是真正的成功。”

    安禄山点头大笑道:“果然文人说出的话就是好听,这两句总结的不错。本来本帅还想跟你聊一聊边境上打仗的事情,但今日天色太晚了,反正王钦使就在我范阳,随时可以把酒言欢,今日且不谈了吧。”

    王源点头道:“好,我也不想过多的打搅安帅。安帅才从崇州边镇归来,身子定然乏累,再多要求,岂非不恭。”

    安禄山微微点头道:“多谢关心。未知王钦使的公务何时开始,我让严先生和安庆绪配合你便是。”

    王源道:“其实我也不太急,但年前我想赶回长安,又听说这里过不了十月半便会下雪,所以我还是想早些完事儿为好。我的想法是,随便的走一圈看一看,回到京城时陛下问起来,我也有话好说也好交差。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明日动身前往在建的雄武城一趟,然后顺着雄武城北边的边境往平卢崇州一带绕一圈回来,那时怕也快到月底了。再在这幽州和安帅畅聊数日,我便该回京城了。安帅你认为如何?”

    安禄山呵呵笑道:“这么急么?也罢,便听你的安排,明日严先生和安庆绪跟你去雄武城。不过,请恕本帅不能同行了。”

    王源起身拱手道:“岂敢岂敢,有严先生和二公子陪同,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安禄山站起身来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严庄,安庆绪,明日你们将行程准备妥当,边境不宁,钦使的安危极为重要,若有闪失,你二人提头来见。”

    严庄和安庆绪忙拱手道:“遵大帅之命。”

    安禄山回过头来朝王源笑道:“那么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王源躬身笑道:“叨扰了,告辞了,多谢安帅款待。”

    安禄山呵呵大笑,拱手而立。王源团团行礼,带着公孙兰和柳熏直在众人的目视下出门而去。

    出了安府大门外,冷风一吹,王源酒意顿醒。但见前方街道上火把通明,数百人马齐齐伫立在街口,见到王源等三人,数骑飞驰而来,有人高声说话。

    “老师,老师,你没事吧。”那是柳钧的声音。跟着柳钧旁边的是刘德海和青云儿紫云儿两人,几人都关切的看着王源。

    王源皱眉指着街口那些举着火把的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安德海道:“卑职和柳小公子担心您的安危,所以带了弟兄们在安府外接应。”

    王源怒骂道:“胡闹,谁让你们来接应的?接应个什么鬼?我只是来安府赴宴,要你们瞎操什么心?我说的话你们都当放屁是么?”

    “……”刘德海和柳钧吓得不敢开口。

    紫云儿道:“大家还不是担心你么?”

    王源斥道:“担心什么?这里是幽州城,难道还会有性命之忧么?回去在找你们算账。刘德海,立刻带人滚回军营。”

    王源怒斥连声,策马冲出,自顾飞驰而去。

    紫云儿气的直翻白眼,青云儿轻声安慰了她几句,众人急忙追着王源的身后去了。

第三二四章 防范

    安府大堂上,王源离去之后,酒宴却未立刻就散。UU小说,www.uu234.com安禄山攥着酒碗坐在座上作沉思状,座上众人都静静等着安禄山说话,没人起身告辞。

    良久之后,安禄山身子一动,仰头喝干了碗中的烈酒,伸手将酒碗丢到宽大的桌案上,沉声道:“诸位认为这个王源如何?”

    座上众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或者说不知大帅心意,担心说的不在点子上,所以保持沉默为佳。

    片刻的沉默后,严庄缓缓起身咳嗽一声道:“大帅,据属下观察,这个王源颇不简单,应该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安禄山长眉微挑,点头道:“说下去。”

    严庄道:“王源今日的言行虽然得体,言语中也对大帅甚是恭敬,但属下总觉得,王源似乎刻意如此。想此人连李适之都敢背叛,显然不是什么一味逢迎拍马之人,之所以如此,恐怕还是因为身在大帅地盘之中,刻意做出这样的姿态来,他的真正目的,属下认为还需再待观察。”

    安禄山面沈似水没有回答,只皱眉不语。座上站起另一人,那是武卫将军田承嗣,他今晚频频发言,那是因为他是安禄山的心腹爱将。武卫将军一职是负责保卫安禄山的嫡系亲军官长,可见安禄山对他的信任。

    “严先生之言,卑职觉得颇有道理。这王源市井出身,能如此快的升迁到如今的职位,显然是有些手段的。卑职认为,今晚他只是在演戏给我们看。不过,卑职倒不认为他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是聪明人,知道在大帅地盘上生死掌握在大帅手中,所以卑躬屈膝才是最聪明的作法,所以卑职觉得不用多虑。”

    严庄皱眉道:“田将军,你要搞清楚一点,这王源可是河北道黜陟使,他的职责可是要来查勘大帅的账目和政务的。光是陛下任命倒也罢了,关键是此人是杨国忠举荐的人,又是杨国忠的心腹,若说他没带着目的前来,我是不信的。有人说他和杨国忠反目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长安传来的消息说,此子和秦国夫人之间有一腿,上了秦国夫人的床。杨国忠和他翻脸,对杨家有何好处?秦国夫人难道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安禄山呵呵笑道:“严先生知道的比本帅还多,这王源上了秦国夫人的床了?”

    严庄躬身道:“启禀大帅,这只是些谣言,未经证实的消息,属下是不会告诉大帅的。但据说那秦国夫人对这王源极好,有几个月的时间,每日午后王源都去秦国夫人府中教授夫人府的少公子柳钧。往往毫不避讳的出入秦国夫人府的后堂,所以便有传言流出。但属下认为,这事儿没准就是真的。”

    “杨家那几个臭婊子什么事干不出来?”一名大胡子将军哈哈笑道。

    安禄山脸色一沉,喝道:“你这是连贵妃娘娘都骂进去了,谁都能骂,但不许骂贵妃娘娘。”

    那人赶忙道歉,安帅对贵妃娘娘的心思大家都懂,虽然据说安帅拜贵妃娘娘为母,但自从见到贵妃娘娘之后,安帅的帐下多了几名美貌女子,据说长相和打扮都是按照贵妃娘娘的样子挑选的,可见安帅的心思了。

    “你们说的都各自有道理,本帅的看法是,这个王源确实不简单。今晚我故意说些以前的旧事给他听,便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一个人内心之中若是有事,便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本帅见他听我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神情专注,显然不是敷衍我,而是在认真的倾听。若非是他真的对本帅感兴趣的话,他不会有那样的神情。而且他插话的点很巧妙。本帅说到母亲自尽的时候,你们都不敢说话,但他却敢大胆插话,而且一语中的,这说明他不但在听,而且在思考。”

    严庄点头道:“大帅观察的确实仔细。我也一直在观察他,其实他的酒量并不大,但他来者不拒,喝了那么多碗酒,说明他是要示好的。但他不吃生肉,以巧妙的理由拒绝大帅的逼迫,又说明其实这个人是不畏惧大帅的。我完全同意大帅说的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审时度势何时说话说什么样的话,但同时他又不愿受人逼迫,这说明他心中其实是有主张的。也许只要不去逼迫他干些他不愿干的事情,他还是会尽量和我们和谐相处的。”

    安禄山抚掌笑道:“严先生不亏是我的首席谋士,看的仔细,分析的也有条理。这个王源是个有心机的人,这一点是肯定的了。至于他来此的目的究竟是要找我们的麻烦,还是只是如他所言来走走过场,一时难以确定。但无论如何,对他要严加防范。严庄,庆绪,明日你二人陪同他左右,要严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若只是乖乖的走个过场那还罢了。若是想找麻烦的话,嘿嘿,那就是他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了。我范阳之地可不是他想玩花样的地方,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月余之后让他从哪来到哪去,否则,我倒也不介意再宰了一个黜陟使。”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安庆绪道:“父帅,严先生其实不必跟着去了,孩儿一个人便可以了。在孩儿眼皮底下这王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孩儿会让他一无所获的。”

    安禄山斥道:“住口,你以为你是王源的对手?叫严先生前去是主持大局的,你只是协助他,跟着他学的。你还真把自己想的那么聪明?跟这个王源比起来,你可差的远了。”

    安庆绪羞愤难当,却又不敢争辩,倒是严庄微笑安慰道:“二公子,安帅是要你历练,以二公子的聪慧,迟早必成大器。那王源怎有二公子前途远大。这次你我协力办好这件事,让那王源也瞧瞧二公子的能耐便是。”

    安庆绪拱手低声道:“知道了,多谢严先生。”

    ……

    夜半时分,王源从睡梦中醒来,头疼的要炸裂一般,知道是昨晚喝多了的缘故。王源一动,躺在身边的青云儿也惊醒过来,忙点了烛火询问。

    “公子怎么了?”

    “倒些茶水给我喝,我头疼,口中焦渴。”王源闭目道。

    青云儿忙倒了茶水端过来,王源睁眼坐起身子,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是光溜溜的,忙取了衣服披在身上。接过茶水的时候,见青云儿洁白的臂膀上有些青紫的痕迹,忙定神看青云儿的身上,但见青云儿只穿着一条翠绿的肚兜儿,露着胳膊和长腿,头发乱糟糟的,眼泡子也肿肿的。

    “你怎么了?”王源惊讶问道。

    青云儿脸上羞得通红,低声道:“公子喝茶吧。”

    王源接了茶喝下,见青云儿垂着头钻进被窝里背对自己睡下,怔怔的想了一会,猛然间想起自己回道寒梅园时残存的那些画面来。雪白柔软的身体,黯哑的呼喊和泪水,发狂般的凶狠的蹂躏,以及蚀骨**的快感,一一回到脑海里。

    难怪自己全身光溜溜的,昨晚喝醉了酒,吃了羊肉,回来后的情形虽然有些模糊,但肯定是侵犯了青云儿了,那青云儿身上的伤痕难道竟然是自己的所为?

    王源侧首看着青云儿,低声问道:“我昨晚……对你……”

    青云儿微闭着眼睛,雪白的肩头微微的耸动,眼角似乎有泪。

    王源轻叹一声,责怪自己酒后发狂,两次和青云儿欢好都是暴风骤雨,在青云儿眼中自己怕是个恶魔和变态的家伙了。

    王源侧身贴着青云儿柔软的背躺下,探手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身体,低声道:“对不起,我发酒疯了。”

    青云儿微微摇头,只是不说话。

    王源嗅着她发梢的香味,身体紧贴着她绵软温热的身体,不觉有了反应。于是轻轻将手探入肚兜里,在两团被挤压变形的粉丘上轻轻抚摸起来。青云儿身子僵硬着,片刻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只是任就背对着王源,闭着眼睛。

    王源有技巧的温柔抚摸着,赎罪般的给青云儿更轻柔的触摸,最后轻轻拨开紧闭的双腿,从后方温柔进入。

    青云儿身子滚烫,身体起伏,配合着温柔的进出,紧闭的双目中流下泪来。

第三二五章 雄武

    次日巳时末,王源及随行兵马同严庄和安庆绪领着的一千范阳兵马组成一个庞大的队伍出幽州城奔赴蓟州。当天傍晚,大队兵马抵达蓟州驻扎一夜,次日清晨离开蓟州前往东北三十里外的黄崖关安禄山耗时三年多建造的雄武城就在黄崖关上。

    出蓟州十里之外,满目已是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岭,山峰连绵不断,东西纵横,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挡住自北往南而行的道理。这里的山很有特点,不高但险峻,而且连绵不断不知尽头。山谷纵横,面积庞大,树木灌丛密不透风,砂砾石块摇摇欲坠,看上去似乎很好穿越,但是一旦进入其中,便将寸步难行。

    自天宝三年起,安禄山便在这道天然的防线上戮力经营,群山之北的妫州和檀州是和奚族交战的最前线,而连接妫州檀州和大后方的通道便是黄崖关关口。黄崖关关口正是这片群山中唯一南北交通的要道。

    为了既能快速支援妫州和檀州的军事物资,又能在一旦妫州和檀州失守时有一道坚不可破的雄关抵挡进攻的奚族人,安禄山提出来在黄崖关口修筑雄武城,囤积物资兵马,进可支援妫州和檀州,退可力保南下关口不失,起到连接山南山北的承上启下的作用。

    玄宗当然对这个计划很是赞同,边境的安宁从来都是帝王最关心的事情,何况安禄山拍了胸脯保证,只要雄武城建成之后,大唐东北边境将高枕无忧。玄宗信任安禄山,于是批准了建立此城。

    建一座城池所费人力物力可想而知,那是一笔极为庞大的开支,但玄宗有求必应,几乎批准安禄山的所有要求,大笔物资源源不断运往范阳郡中,用来支持安禄山的建城所需。

    安禄山当然也不敢马虎,因为这座雄武城在安禄山的心里可不单单是一座为保范阳郡安全的城池,安禄山建造它是有另外的目的的。雄武城今年夏天已经全部完工,安禄山正不断的将从朝廷索要的战马兵器粮草物资都塞进城中囤积,这里现在已经成了安禄山最大的粮草物资战马的囤积仓库,而且还在朝廷可查的范围之外。

    中午时分,大队人马终于抵达黄崖关西南面的小山坡上,王源策马站在山坡上方,往东北方向高低起伏的群山处看去,在严庄的指点下,王源看见了那座在山口之下的巍峨的雄城。

    “王钦使,那便是雄武城了,安帅呕心沥血历经三年时间才建立此城,其间遭遇艰辛之难,常人难以想象。但自夏天此城建立之后,北境几无战事。因为在七月里,奚族人进犯妫州时,雄武城兵马迅速出关救援,那一站杀了七百多贼寇。奚族人知道我雄武城已经建好,可随时快速支援北境两州,从此再不敢越境犯边了。”严庄指着远处烟尘四起的雄武城介绍道。

    王源微笑点头道:“好一座雄城,可以看出安帅的手笔之大,在这山岭之中建了一座如此雄浑之城,当真不可思议。花的人力物力怕是不少吧。”

    “那还用说?花了多少钱数也数不清了。光是征用民夫便有数万。所费青石都是从幽州南的青石山上采来拖运到此。安帅说了,‘要建便建最坚固的雄城,可保万年平安,所费之财物人力无需多虑,长治久安才是目的。’。瞧瞧,这便是安帅的气魄。”

    王源重重点头道:“安帅眼光长远,甚是钦佩。这雄武城看规模可不小的很。”

    “那是,长八里,宽七里,可屯十万雄兵。另外,东南西北都建有瓮城,城墙上十一座箭楼,并依据山势建有山顶敌堡。往北沿着黄崖关山谷两侧,共建有二十八座烽火台,一直绵延到群山北麓,并有专人看守。北境战事一起,或者是有奚族贼兵进袭崖口,旦夕之间便可用烽烟传递到城中,可立刻做出应对。”严庄语气铿锵,显然对此很是自傲。

    王源不得不承认他有自傲的资本,这座雄武城算是做了全方位的建设,武装到了牙齿,从他如数家珍般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严庄定然给这座关城出了不少的力。不过王源心里浮现的画面却是,数万民夫被驱赶着背运石头,如蝼蚁一般建筑此城的情形。雄武城的地基下不知浸淫了多少百姓的血肉。

    “还走不走了?都站在这里作甚?要说话进了城说话也不迟,肚子都咕咕叫了。”身后一人毫无礼貌的插话,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二公子捉急了,王钦使,咱们是不是该进城了。”严庄微笑道。

    王源点头道:“好,二公子的肚子饿瘪了,这可是大事。走吧,进城。”

    大队骑兵沿着斜坡滚滚而下,烟尘滚滚之中奔向远处的雄武城。距离数里之外,但听城中号角长鸣,南城墙上冒出无数个人头来,紧接着城门洞开,一队兵马冲出城门外,直迎着王源等人而来。

    片刻后,那队兵马抵达近前,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顶盔戴甲,甚是孔武。那人在数十步外勒马站定,滚鞍下马一路奔到众人面前,拱手朝安庆绪行礼道:“卑职孙孝哲参见二公子和严先生,刚刚接到二公子和严先生要来的消息,卑职正在北边山谷巡查防务,迎接来迟,望祈恕罪。”

    安庆绪哼了一声道:“孙将军,饭菜可准备好了?”

    孙孝哲道:“酒宴已命人准备了,请二公子和严先生入城吧。”

    严庄皱了粥眉头道:“孙将军,王钦使在此,怎不拜见?”

    孙孝哲这才注意到被安庆绪和严庄夹在中间,端坐黑马之上的王源,于是拱手道:“见过王钦使。”

    王源拱手还礼道:“孙将军无需多礼,辛苦孙将军了。”

    严庄朝王源笑着介绍道:“这一位是驻守雄武城的孙孝哲孙将军。我说的夏天带兵击溃奚族骑兵的将领便是他。”

    王源呵呵笑道:“果然是猛将一员,陛下有安帅及麾下这么多勇猛之将守着边境,定然可以睡的安稳了。”

    “孙孝哲,还不前边带路进城么?”安庆绪喝道。

    孙孝哲忙道:“卑职遵命。”回身小跑跃上马背,一声号令下,随行骑兵纷纷调转马头,朝着大开的城门奔去。王源等人策马跟上,蹄声隆隆中,一众兵马穿过长长的门洞疾驰进城。

    午间宴席很是丰盛,多了许多王源不曾吃过的美味,据说都是附近山林中出没的野味,王源吃的津津有味。宴席上的气氛倒也融洽,安庆绪虽然看王源不顺眼,但那日安禄山说过,严庄才是陪同王源的正式身份,他只是在旁协从,所以严庄对王源客客气气的,安庆绪也不敢太过造次,只是酸溜溜的说些风凉话罢了。

    酒宴即将结束的时候,王源对严庄等人道:“严先生,饭后我想在城中转一转,看看这雄城的风采,回去后陛下若问起,我也可描述一番,不知可否?”

    严庄笑道:“当然可以,在下会陪同钦使参观的。钦使放心便是。”

    王源微笑点头道谢,严庄想了想又道:“有件事必须和钦使说明,雄武城乃范阳军事要地,钦使手下带着众多的兵马和随从,请钦使知会手下的随行人员一声,城中可自由穿行,但北城之地乃是禁区,却绝不可去窥伺。这是大帅下达的死命令,未有大帅许可,擅闯北城军事物资存放之地的人会立杀无赦。王钦使可一定要跟手下兄弟们说清楚这一点,我怕会生出误会来。”

    王源点头笑道:“放心便是,我会严加约束他们的。”

    严庄似乎是怕王源言不由衷,进一步解释道:“北城是军械物资存放之处,必须要严加看守。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闲逛的话,岂非要闹出乱子来。若是被细作混入,一把火烧起,那可了不得。这也是安帅严令列为禁区的原因,往王钦使理解。”

    “理解理解,当然理解。”王源微笑点头道:“我对存放物资的仓库可没什么兴趣,本使只想看看雄城英姿,看看周围的崇山峻岭。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第三二六章 禁地

    宴后安排入馆驿小憩,未时末,严庄果然轻装简从来到馆驿陪同王源去游览雄武城。⊥UU小说,www.uu234.com一行人城中街道上漫行,满目皆为兵马来往,喧闹躁动异常。很少能看到百姓的身影,店铺也并不多。能看见最多的平民就是那些背着石块拉着牛车继续建设城中设施的民夫们。

    近距离的观瞧,王源才真正意识到这座雄武城的非同寻常之处。城中的房舍都是方石垒造而成,屋皆平顶,顶上有石栏垛口掩体。可以说,每一座房舍都是一座可以守御的小小堡垒。顶上安排弓箭手可以防御方圆数十步的大片区域。可以想见,即便城墙被攻破,也不是这座城市的末日,而恰恰是真正战斗的开始,而且是非常血腥的那种巷战。

    一行人从东城阶梯登上城墙,站在城墙之上,冷风嗖嗖挂过身体,天空中铅云低垂,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氛围。但大家都知道,城墙上的风其实已经经过了群山的阻挡,变得很弱了,若是到了山北,还不知是如何的凛冽难忍。

    冷虽冷,但站在城墙上往城中眺望,景象又有不同。整个雄武城的大街小巷中兵马攒动,热火朝天,各种嘈杂的声响送入耳朵里,给人一种热血沸腾之感。

    东西两面的城墙上都可以观赏城外山景,但见群山巍峨在城池数里外绵延。天近寒冬,万物凋零,本来满眼的绿色被黑黄灰三色取代,更增添了群山的肃穆之感。

    东南西三面城墙都游览了一遍,北面的城墙上却是不许去游览了,因为北边是禁区,城墙也是不能上去的,这让王源很是遗憾。北边的景象其实是最有看头的,既可见黄崖关关口,又能眺望通向北边的山谷以及两侧山峰上的堡垒和烽火台,那才是真正雄壮的景色。不过一想到明日便可离开雄武城沿着山谷北上,便可沿途观赏这些景象,王源便也释怀了。

    游览完毕,天色也晚了,群山遮蔽之下,天黑的也好像特别的快。四城鼓声隆隆中,街道上一队队的骑兵举着火把奔驰而过,口中呼喝作声,似乎是驱赶还在街上的人。有几对还跑到王源和严庄等人面前核对身份,被严庄严厉呵斥离开。

    严庄笑着对王源道:“王钦使对这场面当不陌生吧。”

    王源道:“莫非是效长安夜禁之法?”

    严庄点头笑道:“正是,安帅说雄武城该效长安夜禁,才能次序井然,不至于生乱,在下深以为然。”

    王源点头道:“确实,兵马庞杂,人员众多,物资重要之地,定要有严令维持城中秩序。咱们也不该给他们添麻烦了,我这便会馆驿休息,免得他们难做。”

    “善解人意,以身为杆,不搞特例,佩服佩服。”严庄挑指赞道,接下来送王源去馆驿之中,拱手而别。

    王源也确实有些累了,吃了晚饭之后沐浴更衣,召集了公孙兰刘德海柳钧等人随便说了几句话,便吩咐各自回去休息。明日上午便要启辰往北,保存精力为好。

    王源上床安睡之时,刘德海也要回馆驿外围驻扎的营地中休息,正踏出王源居住的小院院门的时候,忽听有人在身后小声的呼唤声。

    “刘将军,请留步。”

    刘德海扭头观瞧,只见柳钧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从院门后的暗影里露出半个身子来朝自己招手。刘德海忙走过去,诧异问道:“小爷有何贵干?怎不去睡觉?”

    柳钧伸手指按在唇上‘嘘’了一声道:“莫说话,跟我来,有事跟你商量。”

    刘德海满头雾水的跟着柳钧来到院外僻静之处,低声道:“小爷,你怎么了?”

    柳钧低声道:“刘将军听到我老师吩咐的事了么?”

    “什么事?早点睡觉的事儿?我这不正要回去睡觉么?”刘德海道。

    “哪里是这个事儿,午后说的事儿。”柳钧跺脚道。

    “午后?吩咐的什么事儿?”刘德海挠头道。

    “哎,真是笨的很,午后老师不是说了,不准我们靠近城北边的禁地么?”

    “原来是这个事儿,是啊,怎么了?”刘德海不解道。

    “我跟你说啊,我下午去瞧了,那边还真是古怪,箭塔几十座矗立着,离开老远就有兵马守着,连一步也不准靠近,不就是物资粮草的仓库么?有必要这么严实么?我在京城连神武军的军械库都进去过,也没见这么保密的。我猜想那里一定有什么猫腻。否则为何守得那么严?”柳钧低语道。

    刘德海愕然道:“难怪你下午不愿跟着游览城池,说什么在馆驿睡觉,原来是跑去城北打探去了。我的小爷,你省点事吧,要是叫你老师知道了,怕是又要挨罚了。”

    柳钧鼓着眼道:“怎么,你要去告我的状么?”

    “我告你什么状?只是提醒你罢了。钦使说了,一路安稳平安,不要惹事,卑职要听命令。”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柳钧不屑道:“那里有古怪,你难道都不好奇么?”

    刘德海头摇的像拨浪鼓道:“不好奇,那有什么。”

    柳钧皱眉道:“刘将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长安时又一次偷听我娘和左相舅父说话,舅父说安禄山建雄武城别有目的,还说了好多疑点。现在我们就在雄武城,发现了奇怪之处难道不该去瞧瞧?这要是查出了什么秘密来,岂不是一件大功劳?”

    刘德海皱眉道:“这……好像不妥吧。再说了,你说哪里戒备森严,城中又夜禁,就算我想去也不成啊,难道硬闯么?那可绝对不成。”

    柳钧道:“我说的硬闯么?我跟你说这事儿就是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如果能有办法进到那里,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我向你保证,那里边绝对有问题,否则不会这么遮遮掩掩的。”

    刘德海思索半晌,摇头道:“我没办法,想不出办法来。在人家地盘上我不敢乱来,钦使知道了会剥了我的皮。我也没飞檐走壁的本事,否则我倒是可以去夜探一番。”

    柳钧眼睛一亮道:“飞檐走壁么?老师身边的公孙姐姐不是武功高强的很么?在幽州城里,咱们不是见识过她的厉害么?没准求她可以帮忙。”

    刘德海一拍大腿道:“对啊,公孙姑娘一定能进出自如,只是……不知她愿意不愿意。这事儿我总觉的不太好,怕是要出事儿。”

    “胆小鬼,若不是我是小孩儿,我自己便去说了。给你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你却这么胆小。我要是你,立刻便去求公孙姐姐了。”柳钧咂嘴道。

    刘德海挠头不语。

    柳钧道:“随便你,你没兴趣就算了,总之今后你可别求我任何事儿。我回京告诉我舅父,就说你是个没胆子的,今后不许提拔你。”

    刘德海愕然道:“小爷,你可不能这样。”

    柳钧负手挺胸道:“我说错了么?你就是没胆子。怕我老师责怪你,明知有疑点都不敢去查,往小了说你是胆小怕事,往大了说你是对陛下不忠。”

    刘德海举手投降道:“罢了罢了,我同你一起去求见公孙姑娘去,但她若不同意可没办法,硬闯是绝对不成的,我也没本事进出自如,只能拜托她出面。”

    柳钧微笑点头道:“这才是嘛。总要试一试的。”

    两人悄悄折回,见王源居住的东厢房灯火已熄,西边公孙兰居住的屋子还亮着灯光,这才轻手轻脚来到廊下。柳钧踮起脚在窗户上轻轻的叩击几声,片刻后里边传来公孙兰冷冷的声音:“谁?”

    “公孙姐姐,是我,柳钧。”柳钧压低嗓子道。

    吱呀一声,窗户打开,公孙兰站在窗前皱眉往外看,刘德海忙拱手行礼,柳钧也拱手作揖。

    “刘将军,柳小公子,你们两个不去安歇在这里作甚?”

    “公孙姑娘,适才柳小公子跟卑职说了一件事,卑职觉得应该告知您一声,所以……打搅姑娘歇息了,实在不好意思。”刘德海忙道。

    公孙兰蹙了蹙眉,身形一闪,已经越过窗户站在两人面前,沉声道:“什么事儿?”

第三二七章 消失

    (谢:不念浮生sama、风筝的一生、风沐春江、吃轻武器的鱼等兄弟的打赏月票,月初了,有免费月票的丢几张。感谢。)

    刘德海结结巴巴的说了个大概,公孙兰蹙眉盯着柳钧道:“柳小公子,你忘了在幽州城寒梅园中我给你的警告了么?你老师说了不许惹事,你这是又玩的哪一出?”

    柳钧忙道:“公孙姐姐,我可不是胡闹,当真是很可疑。存放物资粮草的地方根本用不着那般戒备森严。还四处立着箭塔,很奇怪的样子。”

    公孙兰冷声道:“那又怎样?这里是边境,严加防备也是应该的,若是混进了奸细,一把火烧了,那岂非损失巨大?”

    柳钧道:“公孙姐姐,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总是觉得很奇怪。主要是我看这范阳郡有些不对劲,我也是担心有什么阴谋诡计。若真是为了物资粮草倒也罢了,但若是暗地里有人在密谋对付老师,那可不能掉以轻心。以公孙姐姐的身手,进入一趟瞧一瞧也不是难事儿,弄弄明白心里也安稳些。我若不是没公孙姐姐那般的本事,也不会和刘将军来求您。罢了,公孙姐姐不愿意就算了,我回去睡觉了。”

    公孙兰蹙眉思索,她本认为柳钧这小孩儿爱惹是生非,但柳钧刚才说担心有人背地里捣鬼会对王源不利,这句话却无意间击中了她的软肋。

    进入范阳郡以来,公孙兰处处保持高度警觉。因为她知道前几任河北道黜陟使的遭遇,所以格外的担心这次行程。所有任何可疑之处,公孙兰都不会放过,以免酿成悲剧不可收拾。而且以自己的武功,出入所谓的军营重地显然不是什么问题。慢说是这雄武城,便是皇宫大内自己也是随意进出自如,绝不会被人发现,只是自己想不想罢了。

    柳钧作势欲走,但还是不死心的回头道:“公孙姐姐,去打探一番绝对不会错,老师的安危要紧。”

    公孙兰一言不发从窗户中跃回屋子里,啪嗒关上了窗户,根本不搭理两人。

    柳钧只好垂头丧气的转身朝院外走,刘德海在旁轻声道:“小爷,不是卑职不帮你,实在是没有公孙姑娘的帮忙,咱们也没那个本事啊。”

    柳钧叹了口气道:“哎,算了,真是无聊死了,早知道不来这一趟了,没什么好玩的。”

    刘德海赔笑道:“小爷消消气,明日上路去山北,路上找个空闲卑职陪你打獐子去。”

    “没意思,我去睡了,刘将军你自便吧。”柳钧摆摆手快步出了院子回西侧自己的卧房去了。刘德海苦笑摇头,自回军营安歇不提。

    二更时分,馆驿中万籁俱寂,公孙兰居住的屋子的那扇窗户轻轻的被推开,一条黑影轻轻的从窗户中跃到廊下。那黑影抬头看看天上,乌云遮蔽了月色,四下里光线黯淡之极,树梢上的寒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院子左近值守的护卫的轻微脚步声清晰可闻。

    黑影悄悄移步到王源屋子外,侧耳听着里边动静,里边一道鼾声微响,另一道呼吸声细微,显然王源和青云儿正睡得香甜。那黑影轻吁一口气,扭身弹起,身子上了屋顶,一阵轻微的响动之后,黑影像一朵乌云般越过屋脊,几个起落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

    次日清晨,天气好像异常的寒冷,王源不得不再青云儿的催促下穿上了来时备好的黑色皮袍子,脖颈处也围上了毛茸茸的毛围巾,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暴发户家的富二代一般。

    洗漱之后,柳熏直刘德海柳钧等人也都到来,大家聚集在二进小厅中等着吃面饼喝热粥。待早饭上了桌,王源端起碗来时忽然发现公孙兰不在列,于是皱眉问道:“表姐呢?怎地没见?还没起来么?”

    青云儿忙道:“刚才我去表姐屋子里了,她人不在。大概是早起去什么地方练功去了吧。”

    王源皱眉道:“怎么可能?表姐练功的时间很早,这时候早该练完了,再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练功也是在院子里,怎会跑的无影无踪?”

    “这倒是。”青云儿点头道:“我再去瞧瞧。”

    王源站起身来道:“我亲自去瞧瞧。”

    说罢离席往住处的院子里走,众人也都忙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到院子里。站在公孙兰的屋外廊下,王源高声叫道:“表姐,你在屋里么?”

    屋内无人应答,王源再叫数声还是没有回应,于是一把推开房门进到屋子里。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公孙兰随身带着的衣物包裹,胭脂水粉盒子什么的都摆在案上,人却不见了踪迹。

    王源快步上前伸手探入被子里,抽出手来沉声道:“被褥冰冷,不像是睡过的样子。怎么回事儿?”

    无人能给王源回答,王源迅速的翻看了一番,一屁股坐在床沿边拍着大腿道:“夜行服不见了,短剑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半夜里出去了?哎,当真胡闹的紧,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打声招呼就不见了踪影。”

    柳钧眨巴着眼睛,脸色有些发白,偷眼瞧了刘德海一眼,发现刘德海也正偷偷的瞧他,两人赶紧躲开眼神,各自心中思忖着,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

    “就算半夜出去,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天亮了不回来,这不是让人捉急么?”王源跺脚来回踱步。

    柳熏直沉声道:“二郎莫急,以公孙姑娘的功夫,当不会出什么事儿。天亮未回,要么便是真有紧急的事情赶不回来,耐心等候便是。就怕……”

    “就怕出了差错,在这雄武城中,半夜到处乱走,万一被抓了,可就糟糕了。哎,表姐啊表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做事这般冲动。”王源叹息连声。

    “二郎的担心虽有道理,但应该不会发生,否则此刻焉能这么平静?公孙姑娘若是被抓,严庄和安庆绪他们该夜里就会来找二郎质问了,此刻都没动静,该不会是出现那种情形。”柳熏直道。

    王源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一会严庄他们来了,大伙儿注意着些他的话语和神色,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对表姐我是不担心她的安危的,我最担心的是她半夜出去的目的,咱们不能节外生枝,她又不是不明白。哎,罢了,青儿一会儿把她的包裹什么的都收拾好,出发时她还没回来也只能先带着走了。”

    青云儿点头应了,王源带着众人回到厅里,也没心情吃早饭了,草草的扒拉了几口,下令上下人等立刻收拾车马行装准备出发。巳时初刻,严庄和安庆绪孙孝哲等赶到馆驿之中,寒暄客气一番便簇拥着出发。王源察言观色没看出严庄安庆绪他们的神态话语有什么不自然,特别是安庆绪的神色不善遮掩,若是昨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是绝对兜不住的。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王源心中也稍稍的放了心,只要她没事的话,公孙兰一定会在半路上归队的。

    大队人马从北城门出城,进入黄崖关下山谷之中,路过北城门附近的时候,王源下意识的朝西边被分割为禁区的地方瞧了几眼,果然是箭楼林立戒备森严,看来确实是不准任何人进入架势。

    出北城门之外,劲风扑面而来,寒冷直入骨髓之中。安庆绪怒骂了几声娘,赶紧加了件皮袄子。王源虽穿着皮袍子,但也还是觉得寒风刺骨,也加了件黑色大氅。随从士兵们都穿的像一个个大粽子一般,骂声一片。除了此地的兵马,谁经历过这样的寒冷天气。

    “我现在才知道边境将士是多么的不易了,这在十月中便如此寒冷,越往后怕越是艰苦了。回京后我要奏请陛下加拨河北道将士过冬棉衣柴薪等物资。”王源叹道。

    严庄一笑道:“王钦使,这算什么?天降大雪之后,方是最艰难的时候,那时候物资的供应都成问题,路都埋了,也不通了,那才是最艰苦的时候。王钦使能体味我们边境将士们的疾苦,安帅知道后定然感激的很。”

    王源点点头,指着前方横亘在两道山梁之间的关口道:“那里便是黄崖关么?”

    “正是,出了那里,便是通向妫州的山谷了,过了山谷便是和奚族人交战的区域,我们都要小心了。”

    王源点头道:“知道了,出关吧。”

第三二八章 严峻

    大队人马抵近黄崖关口,守关将领一声令下,数百士兵绞动机轴拉起数千斤重的巨闸,露出山崖下方开凿拓宽的长长的甬道来。一千六百多骑冲进甬道冲向关口北边的出口。

    奔驰在甬道之中,王源只感觉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耳边被轰鸣的马蹄之声充斥着,冰冷的狂风从甬道北边凶猛的冲进来,堵得人不能呼吸。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洪流裹挟前进,有一种身不由己冲向末路的恐惧感。

    但下一刻,眼前豁然开朗,放眼看去,山峦如涛,疾风劲扫,松涛似潮,眨眼之间,黄崖关便被甩在了身后。

    山谷宽阔,碎石嶙峋的谷地中显然经过开凿修建,乱石中开出一条十余丈宽的道路来,曲折蜿蜒沿着山谷往北延伸而去。两侧绝壁耸立若斧砍刀削,骤然凸起的几座高峰之上,巨大的堡垒虎踞其上,上边插着的旌旗迎风招展。隐约可听到身后的黄崖关上和两侧山壁上传来低沉雄浑的号角之声,仿佛在给众人送行奏乐一般。

    山谷蜿蜒曲折,抵达北边的山谷出口也不过五六里远,但道路确实难行,大队人马冲出黄崖关口之后不久便不得不降下速度,因为碎石道路并不能支持战马狂奔,拉着物资的马车也无法支撑住这般剧烈的颠簸。所以大队兵马很快便成缓缓而行的状态,王源也能借此机会好好观察安禄山苦心经营的黄崖关关口的布置。

    两侧的山岭起伏不定,但每有高处,必有烽火台建立,身在谷底,甚至能看到山崖上探身而下往下观瞧的士兵的身影。在几处狭窄的葫芦口,可以看到有人工修建的巨大原木栅栏,栅栏后方隐约可见成堆的巨石和粗大的原木。

    王源知道,这些都是滚木檑石。在这样狭窄的山谷上方,这种东西的杀伤力之强不用多说。若是有敌兵冲进谷中进犯黄崖关,单是这几处滚木礌石便可以有效的杀伤敌军并暂时阻断敌军前进的道路,给黄崖关和雄武城的兵马争取大量的准备时间。

    王源不得不惊叹这座关口山谷的重要性。若群山之中只有这么一条通道的话,任天神下凡也绝不想从这山谷中进犯,除了迂回绕道而行,几乎无任何突破的办法。

    午后时分,大队人马终于走出了群山谷口抵达妫州地界,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道路难行且不说,走在那样的谷底道路,两侧的高崖和设施都给人一种压迫感和不安全感。虽然都知道那些设施是针对敌人,但总是感觉到心中不安。

    王源还有另一层担心,那就是公孙兰如果回到雄武城一路跟来的话,这样的关口和谷地她能不能穿越。虽然她武功卓绝,但若不从这捷径走,而是穿越群山的话,任何人都会吃不消,更别提她还要追赶大队人马了。出于这种担忧,王源决定拖延队伍的行程,本来歇息片刻加油赶路可以在天黑前赶到妫州所属的逐鹿县歇脚,但王源以天气寒冷且并不急于赶时间为由在一处叫清风集的地方扎营休息。

    严庄和安庆绪虽然不太愿意露营在小集镇上,但这等小事也范不着和王源对着干,安庆绪骂了几句后也就同意了。阴沉的天气让天黑的很快,天气寒冷,众人也都不愿出帐篷。晚间和严庄和安庆绪喝了两碗酒之后,王源便早早的回到自己帐篷里,坐在火堆边一边烤火一边等待公孙兰的归队。

    在王源的估计中,公孙兰要是能顺利通过黄崖关的话,今天夜里无论如何也会归来。然而坐在火堆边到了半夜,也没有丝毫的公孙兰归来的动静。青云儿催促王源去休息,王源也只好上床睡觉,一觉醒来到次日上午开拔,公孙兰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王源只得自我安慰公孙兰武功高强不会出事,但心却已经有些恐慌。

    大队人马又走了一日,过了逐鹿县向妫州郡治所所在的清夷军进发,一天下来王源磨磨蹭蹭只走了六十余里,不得不又露营在野地里,安庆绪骂声不绝,连严庄都认为王源是有些故意了。但当他们看到王源的脸色时,还是没敢多说话,因为王源的脸阴沉着,比天上的阴云还要黑,整个人就是个不开心要爆发的模样。严庄不知道王源为何不开心,但既然钦使不开心,又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去自讨没趣。

    宿营之后,王源甚至没有按照晚间惯例和严庄安庆绪喝酒,而是躲在帐篷里不出来。严庄和安庆绪也乐的不去搭理他。

    王源身边的所有人都被低气压笼罩着,王源的脸黑的像锅底,谁都要小心翼翼的说话走路。虽然明知道王源的不开心和自己无关,而是担心公孙兰的安危,但受王源心境的影响,谁也开心不起来。两天两夜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源苦思不得其解,甚至想到是公孙兰弃自己而去了。

    初更时分,王源默默的在帐篷里喝着闷酒,青云儿在一旁担忧的看着他,不时在王源示意的时候给他斟酒,见王源一杯接一杯的喝,却又不敢劝解。

    帐篷门被掀开了,冷风吹得火塘中的篝火火星乱蹦,烛火也吹得几乎熄灭。王源抬头看去,见两个人影正低着头从帐篷口进来,一个是刘德海,一个是柳钧。

    “来得正好,刘将军,陪我喝两杯,熏直受了风寒早早就睡了,正好没人陪我喝酒。”王源醉眼歪斜的对着刘德海招手。

    “王钦使……卑职……卑职是来认错的……”刘德海哭丧着脸道。

    “老师……我也是来……认错的。”柳钧也哭丧着脸道。

    王源皱眉道:“认什么错?”

    “是这样,这个……那个……”刘德海挠着头支支吾吾。

    “吞吞吐吐作甚?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王源喝道。

    “是是。”刘德海点头哈腰,正欲说话,柳钧打断他的话道:“老师,这件事是学生的错,跟刘将军无干,是学生逼着刘将军干的,我是主谋,他是被迫。”

    “不不不,小爷,你可别这么着,卑职有份的,卑职有错。”刘德海忙道。

    王源看着两人相互扯皮,喝道:“你两个是来我面前表演谁更有义气的是么?到底什么事,还不说清楚。”

    柳钧叫道:“老师莫恼,是公孙姐姐的事情。”

    王源一愣,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皱眉道:“表姐的事?跟你们有何关系?”

    柳钧哭丧着脸一五一十的将那晚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们以为公孙姐姐已经拒绝了,但现在看来她一定是去探查了,不知怎么却没回来。我们起初不敢说出来,是怕您责罚。但这都两天两夜了,还没有消息,我们都慌了。再不说出来怕是要出事了。”

    刘德海噗通跪倒道:“王钦使,是属下的错,小公子他是小孩儿,考虑不周倒也罢了。我一个几十岁的人也没想到这一点。公孙姑娘既听说那城北囤积之地有秘密,肯定是要去瞧一瞧的,都怪卑职没脑子,请钦使责罚。”

    王源心中气往上涌,抄起盘子里一只啃了一半的羊腿照着柳钧的脸便砸了过去,口中怒骂道:“混账东西,我是怎么跟你们交代的,你们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来之前便说了,此行不要节外生枝,平安度过便可。咱们只是来溜达一圈,什么闲事也不要管,偏偏你要多管闲事。简直混账。”

    柳钧满脸油污也不敢擦一擦,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学生知错了,学生只是见那里神秘的很,于是起了好奇之心,并非刻意要公孙姐姐涉险。学生也怕安禄山他们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源怒骂道:“那里有隐秘之事我还要你说么?我难道不知道那里会有秘密?我一个堂堂钦差黜陟使来到河北道,奉皇命办差,何处不可看,何处不可去?他们说那囤积之处我不能去瞧,需要安禄山的准许,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我不知道那里有猫腻?”

    “原来……原来钦使早知道这不正常……”刘德海愕然道。

    “废话,我能不知道么?你们简直愚蠢透顶,我也懒得跟你们多解释,现在表姐生死无着,毫无音讯,你们开心了?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王源大发雷霆,将两人骂的狗血淋头,刘德海和柳钧跪在地上点头哈腰半句也不敢狡辩,心里后悔欲死。

第三二九章 自罚

    王源怒骂两人一顿,但也知道骂他们其实也没用,眼下不知公孙兰生死音讯,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还是那两种推测,一则公孙兰夜探禁地被擒,若是如此的话,严庄和安庆绪这一路上不露声色,戏演的未免太好了些。二则便是公孙兰并未被擒获,而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耽搁了回来。以公孙兰的身手,若是出入雄武城中军士把守的禁地都不能全身而退的话,那也太小瞧了她。

    这两种可能性都有,王源不是盲目乐观,但他偏向于第二种可能。若公孙兰真的被擒获,严庄和安庆绪和自己演戏其实也没多大意义,直接在雄武城中便可翻脸拿了自己。而若是第二种的话,公孙兰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连回来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显然极不寻常了。

    “你二人都起来吧,骂你们也是无用,我现在也没心思处置你们。若是公孙表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个便是罪魁祸首,还不给我退出去。”王源长叹坐下。

    刘德海磕头道:“钦使请准许卑职率人去找公孙姑娘去。”

    王源冷笑道:“找?何处去找?回雄武城去找?还是在这黄山野地里乱找?再说,咱们身边有严庄和安庆绪陪着,你就不怕反而被他们知晓此事?还不给我出去。”

    刘德海满脸羞愧起身退出帐外。柳钧依旧跪在王源面前不动,王源冷声道:“你也出去。”

    “老师,学生知错了,学生没想到会酿成如此大祸,请老师责罚我。”柳钧静静道。

    王源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回去自己思过吧,我要静一静想一想,现在没空去想责罚你的事情。我一直告诉你,遇事三思而行,要考虑利弊周全,而不是凭冲动作事。哎……你都当了耳旁风了。你岁数小,这事儿原也不能多责怪你,你回去吧。”

    柳钧双目含泪起身,看了一眼王源,见王源面带愁容坐在那里,眼睛看着烛火跳跃,根本没看自己一眼,心知王源对自己极度失望,心中如刀绞一般。躬身作了一揖,缓缓退出帐外。

    王源静静的坐在帐篷里思索着该怎么办,心中乱如一团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眼前的情形。青云儿站在一旁关切的看着王源,也不敢出身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外有脚步声响起,有人‘咦’了一声,之后柳熏直的声音响起:“二郎歇息了么?”

    青云儿忙道:“柳先生么?公子没睡呢。”

    王源从僵坐状态恢复过来,朝帐篷口叫道:“柳先生请进。”

    柳熏直掀开帐篷门帘进来,拱手行礼。王源起身还礼,关切道:“先生身染风寒不是服药早早睡下了么?怎地又起来了?身子要紧,后面更难熬,要保重身子啊。”

    柳熏直微笑道:“多谢二郎关心老朽身子,老朽死不了。天一黑就睡了,睡到半夜就醒了,再也睡不著了。看着二郎的帐篷里还亮着灯,老朽便来瞧瞧。”

    王源一愣,扭头问道:“现在几时了?”

    青云儿道:“三更过了。”

    王源讶异道:“都这么晚了!”

    柳熏直微笑道:“二郎心中定是有极为关切之事,所以夜不能寐啊,老朽明白的,确实揪心的很。”

    王源叹了口气道:“何尝不是,我现在正束手无策呢。”

    柳熏直点点头,忽道:“帐外刘德海将军和柳小公子犯了什么错?两人都跪在帐外呢,是二郎罚他们跪的?”

    王源一愣道:“怎么?他们都跪在帐外么?”

    柳熏直道:“是啊,刚才老朽进来的时候,两人都跪在地上,我问他们他们也不说话,这么冷的天,跪在外边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若是没什么大错的话,二郎便饶了他们吧。”

    王源站起身来大步出了帐篷来到外边,但见十几步外的泥地里,刘德海和柳钧并排跪在地上,垂着头身子摇摇晃晃。周围围着几名护卫,正在一旁升起火堆来给两人取暖。

    王源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扶住柳钧的身体,柳钧虚弱无力的一摆手,口中打着秃噜道:“你们……你们别管我,我自犯了错,便该受到惩罚。谁也别来劝我,不然我……我……”

    “不然你便怎样?”王源道。

    柳钧愕然抬头,但见他一张小脸冻得青紫,嘴唇乌黑,上下牙都在打颤。

    “老……老师!”

    王源伸手抚他脸蛋,触手冰冷刺骨,于是脱下身上的大氅将柳钧裹起来吩咐道:“送柳钧回帐篷,熬些热姜汤给他喝,帐篷里多升两只火盆。”

    “老师……”柳钧流下眼泪来。

    “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宁愿流血也不流泪,你的悔意我明白了,不用这么糟践自己,若是病了,我可真要送你回长安了。”

    柳钧连连点头,两名护卫左右搀扶着他回帐篷去了。刘德海的状况好一些,但也冻得涕泪横流浑身冰冷,王源安慰了他几句,也命人将他送回住处歇息。

    回到帐中,王源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了柳熏直,柳熏直这才明白,为何这两人要跪在帐外自罚。

    “原来如此,刘将军和柳小公子确实多事了,哎,公孙姑娘对二郎的保护一直很周全,听到有奇怪的事情自然是要去打探一番了。不过……照这么看来,老朽倒是认为公孙姑娘不会有性命之忧。”柳熏直道。

    王源道:“何以见得?”

    柳熏直道:“公孙姑娘若是在雄武城失手被擒的话,雄武城中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进雄武城的时候,我便让赵五郎他们注意城中的动静,以公孙姑娘的功夫,就算行迹败露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起码要杀个昏天黑地闹得人仰马翻才是,事实上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呢。”

    王源微微点头,这倒也是一条佐证,以公孙兰的武功,想要秒杀她是不可能的,生擒她更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确实会闹得人仰马翻。而事实上直到自己离开雄武城,城里平静如常,一点消息也没有。路过北城禁区的时候那里也没有什么慌乱的迹象,显然那晚没发生过什么。

    “至于为何公孙姑娘甚至没有来得及回来说一声,老朽觉得恰恰证明公孙姑娘无恙。也许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急于跟着去追查下去,所以才无暇回来说明。要么便是怕丢失线索,要么便是这个秘密极为重大,总之,老朽觉得,事情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公孙姑娘也许很快便会赶回,到时候一切都明了了。”柳熏直继续道。

    王源听了柳熏直的一番分析,心中稍稍安稳。不管是柳熏直的目的是安慰自己也好,但不得不说他的分析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王源也宁愿相信他的分析是正确的,也许谜底很快就要揭开了。

    次日清晨开拔再行,大队人马加快了速度,因为所有人都在抱怨行军速度太慢,每日露营多受苦楚,王源也只能勉强跟上大队人马。天黑之前,终于赶到了妫州郡治所所在之地清夷军。

    清夷军是女帝则天时设立的军镇,以流经妫州境内的清夷水为名,而且顾名思义,清夷清夷,清除蛮夷,倒也很合适。作为妫州郡的治所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之前妫州郡治所在逐鹿县,距离边境太远,不利于调配兵马,而清夷军镇距离和奚族的边境却只有百余里的距离了。

    当晚,妫州太守钱文魁设宴招待王源一行,吃喝到二更天,王源醉醺醺回到馆驿之中歇息,刚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窗户无风自开的声音。青云儿甚是警觉,起身握床边兵刃看去,但见一条黑影从窗户中飘然而入。

    “谁?”青云儿低喝。

    “噤声,是我。”来人轻声说话,回身关上了窗户。

    “公孙姐姐?”青云儿惊喜的问道。

    来人点起桌上的蜡烛,一张略带疲倦的俏脸在黑暗中缓缓浮现,不是公孙兰更是何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336/ 第一时间欣赏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所写的《跃马大唐》为转载作品,跃马大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跃马大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跃马大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跃马大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跃马大唐介绍:
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