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召见
这两天时间,王源也忙的够呛。作为杨国忠的身边人,王源不得不承担接待安排葬礼的各种事宜。虽然作为堂堂户部侍郎,沦为为杨家丧礼操办的管家角色很是惹人非议,但在这种敏感时期,王源倒是很乐意去这么做。
原因其实很简单,越是杨国忠要求自己为虢国夫人的丧葬出力,便越是表明在杨家心目中对自己已经释疑,如果此时靠边站了,反倒是最坏的一种情形。况且在杨国忠的引荐下,王源结识了大量的官员,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了解了许多不曾知道的隐秘的关系。
只是有一点有些尴尬,躺在灵堂棺椁中的虢国夫人是自己设计杀害,而自己现在却堂而皇之的为她操办葬礼,这多少有些讽刺意味,还有着一些些的心虚。不过事到如今已无后悔回头这一说,再难以过去的心魔坎坷王源也要咬牙挺过去。
虢国夫人棺椁入土为安的那一刻,王源也算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虢国夫人之死带来的诸多影响总是会慢慢的消除。就像所有的大人物一样,他们的生死固然牵动巨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有影响的人也照样会被人遗忘。王源恨不能时间飞逝而过,让这件事从人们的脑海中慢慢淡忘,那样自己便真正的安心了。
午后回城之后,杨国忠设宴招待王源,感谢他这几日的辛勤操劳。王源办事的能力还是让杨国忠非常满意的,整个葬礼事宜千头万绪,王源硬是带着二十名管事和三百仆役一桩桩一件件办的滴水不漏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人几乎忘了他只是个十九岁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人。
如果杨国忠要是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在千年之后的另外一个世界是一所大学的讲师,并且组织过数千人参加的大学内部的各种活动的策划,见识和参与过更为庞杂的活动现场的控制和组织的话,他大概便不会惊讶于王源的得心应手了。
宴后,喝的有些微醉的王源离开了左相府回家,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后最需要一场酣睡来恢复身心的紧张和疲惫。但当他行到靖安坊东坊门前之时,背后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数骑快马越过王源的马头拦住了去路。
王源歪着头在马上打瞌睡,被这情形惊的睡意全无,睁眼看时,但见三名身着宫内内侍服饰的骑士拦在面前,当先一人王源熟识的很,那是兴庆宫内侍总监王承恩,和王源有过数次照面。
“王侍郎请留步。”王承恩马上拱手行礼道。
王源醉意朦胧,迷糊着眼笑着还礼道:“王内侍怎在此处?这大热天的不在宫里享福,怎来城中了。”
王承恩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油汗道:“你道咱家想么?咱家哪有享福的命,咱家奉命请王内侍进宫,贵妃娘娘有请。”
王源愕然,酒醒了大半,进宫如家常便饭一般的熟络,但第一次是贵妃娘娘命人来召见,这是为何?
“贵妃娘娘召见?王内侍可知何事?”王源皱眉问道。
“王侍郎,你这话问的,咱们这些只管传话,哪里敢打听主子们的事情,那不是找板子打么?王侍郎莫问了,抓紧随我们走吧,贵妃娘娘在沉香亭等着呢。”
王源兀自想套出话来,问道:“陛下也在沉香亭么?”
王承恩皱眉道:“不是跟你说了,是贵妃娘娘召见,陛下不在场。快走吧,别耽搁了差事惹得贵妃娘娘怪罪。”
王源无语,只得拨转马头,对身边跟随的王大黑道:“回去禀报家里,就说贵妃娘娘召见,我进宫去了。”
王大黑答应一声径自进坊门而去,王承恩和两名内侍前后夹着王源回头望东北方的兴庆宫赶,一路上王源心中思索杨贵妃召见自己的用意,想来想去没有头绪,最后认为贵妃娘娘召见自己无非是奏曲或写诗。虢国夫人新丧,奏曲是不可能的了,有可能是要自己去帮着些两首挽悼的诗文祭奠。想到这里,心中逐渐舒缓起来。
入兴庆宫一路往里走,龙池东边,百花园内百花争艳,沉香亭畔绿树红花葱葱郁郁美不胜收,但王源却也没什么心思去欣赏。因为一入百花园中,王源立刻感到了气氛的不一样。平日在百花园的花丛中,徜徉的都是贵妃身边的侍女女官,一个个悠闲自得,人花相映形成一道特有的美景。但今日,在花丛树影之间,隐隐可见到宫中侍卫来往的身影。花丛中更是一个仕女女官内侍也无。
“稍候,咱家去禀报娘娘。”沉香亭外的台阶下,王承恩拦住王源道。
王源拱手道:“有劳。”
王承恩整整衣衫趋步上亭禀报,亭下的日光里,王源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耳听秋蝉鸹噪,夏末秋初的阳光依旧暴晒无比,晒得身子滚烫,腹中酒劲上扬,浑身冒着汗极不舒服。
“王侍郎,贵妃娘娘召你觐见。跟娘娘说话可要懂得礼节,切莫冒犯娘娘,否则便是死罪。”王承恩匆匆赶来低声道。
王源点头,整顿衣物仪容踏步上了台阶进了亭外回廊,阴凉之下清风徐来登时浑身舒泰,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抬头看着回廊尽头沉香亭内,身着素衣的杨贵妃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垂着头若有所思。
王源觉得诧异,贵妃召见外臣,身边必是有人陪同的,内侍女官总是要站几个的,哪有单独召见的道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臣王源拜见贵妃娘娘。”王源快步上前行礼。
杨贵妃侧头看着亭外繁花绿树,似乎没听到王源的话,呆呆的出神。满头秀发之间,正对王源的左鬓边的一朵白花极为醒目。
“臣……王源拜见贵妃娘娘。”王源沉声再道。
杨贵妃缓缓的回过头来,如黛双眉微微一挑,看了匍匐在前的王源一眼,朱唇轻启道:“起来吧,请坐。”
王源起身垂首道:“臣不敢,未知娘娘召见有何旨意。”
杨贵妃静默了片刻,轻声道:“三姐的丧事你主持的很好,我替三姐谢谢你了。左相国在我面前对你大加赞赏,八姐也对你赞不绝口,现在三姐入土为安,我自然是要叫你来谢你几句。”
王源沉声道:“臣不敢当,那是臣分当所为。三夫人英年早逝,让人震惊,贵妃娘娘和三夫人姐妹情深,但应保重身子,节哀顺变,乃我大唐之福。”
杨贵妃嘴角泛起一丝奇怪的笑容,指着侧首石凳道:“你还是坐下说话吧,你这么站着,我需仰视你,我很不习惯。”
“是是是。”王源忙移步过去,坐在侧首的石凳上。坐下之际,眼光微微扫了一眼杨贵妃,但见杨贵妃眼睛微肿,但依旧眉目如画风姿卓然,一身素装更是显得肌肤胜雪,魅力无穷。
杨贵妃似乎感应到王源的目光,侧目看来,和王源眼光一触,王源忙低下头去。倒不是和贵妃娘娘对视大不敬,而是王源从杨贵妃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冷冽之气,让王源有些心惊。
“王源,你为我杨家做了不少的事情,那日八妹来宫中跟我一一列举了。你为堂兄登左相之位出了大力,是我杨家首功之人。杀杨慎矜的那个计策甚是高明,我虽不懂这些权势上的争斗,但听八姐说了之后不免也对你甚是佩服。若论本领,你也算是大唐男子中的比较有本事的人了吧。这次三姐的葬礼你又能办的妥妥当当的,让上上下下都很满意,你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娘娘谬赞,在下只是竭尽全力报答杨家恩遇罢了。若无杨家庇护,王源恐怕早就无立足之地了。士为知己者死,王源为杨门效力愿鞠躬尽瘁。”
杨贵妃微微点头道:“居功不傲,你确实不简单。听说你今年才十九岁是么?”
王源道:“娘娘关心,确实十九岁,生日在十月间。”
杨贵妃点头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十九岁便能长袖善舞游走于各派势力之间,你真是不简单的很。”
王源脑子嗡的一声响,愕然道:“娘娘您说的什么?”
杨贵妃面色清冷,一字一句道:“我说你把所有人蒙在鼓里,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把我杨家人当傻子不成?”
王源面色剧变,赫然站起身来,忘了礼节直愣愣的盯着杨玉环那张倾世倾国的面孔。
第三零一章 诡辩
“贵妃娘娘,您此言何意?”王源当然只能装糊涂,虽然他知道这糊涂恐怕是装不成了。
杨贵妃冷笑一声,伸纤纤玉手从身边的小几上拿起一只信封丢在王源脚下:“自己瞧瞧去,莫说我冤枉了你。”
王源弯腰捡起信封,手指都有些发抖,竭力提醒自己要冷静以对,终于抽出里边的纸张,一张张一行行的读下去,身上燥热,但却出的是冷汗。
信中所言正是关乎李欣儿的身份和自己和李辅国的数次见面的记录。一瞬间,王源有一种要将这封信撕碎扯烂的冲动,但他知道,自己一旦这么做了,便等于主动招供,那便再无回旋余地。就算撕了这封信,自己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可看清楚了?”杨贵妃冷冷道。
王源双手将那封信递上来,杨贵妃并不伸手,王源只好上前将那封信放在小几上,躬身退后。
“你有何话说?”杨贵妃道。
王源定定神,脑中急速思索应付之策,决定先弄清楚杨贵妃关于此事到底知道多少详细内情再做计较。事已至此,任何过激的冲动都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而且从当前的局势可以断定,此事恐怕只有贵妃一人知道,而杨国忠秦国夫人等一概不知,否则不久之前杨国忠还怎可能设宴招待自己。以杨国忠的脾气,一旦知道此事怕是早就炸了锅了。
“娘娘,但不知这封信从何而来。”王源沉声问道。
“说于你听也自无妨,这封信是三姐月前交于我替她保管的,三姐死后,我整理其遗物看到此信。三姐说了,一旦有大事发生,我可拆看此信。现在她自尽而亡,我自然要拆开看看内容,没料到的是,这封信里居然记着你的秘密之事。亏我杨家上下都把你当成自己人,原来你竟然吃里扒外,这可真叫人寒心。”
王源恍然大悟,果然是虢国夫人搞得鬼,那晚杀她之前她说留有密信在他人之处,还说是自己永远无法踏足之地,那便是指杨贵妃的身边了。可惜当时自己没悟出这一点,甚至还以为虢国夫人是临死前为了自保的信口开河。现在麻烦了,秘密依旧难以保住,自己可以诱杀虢国夫人,但眼前这个贵妃娘娘自己可半根汗毛也不敢动,杀人灭口的办法那是想也别想了。
“娘娘息怒,娘娘以为此信能说明什么呢?”王源定神问道。
“这要问你,你反倒来问我。”杨贵妃娇喝道。
王源想了想沉声道:“臣不敢欺瞒娘娘,这信上记录的事情都是真的,我的夫人李氏确实是李林甫府中逃走的那名舞姬叫做李十二娘的,她也确实是公孙大娘的徒儿。我当初在永安坊巡夜,见她身负重伤,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所以便稀里糊涂的救了她。后来耳鬓厮磨日久生情便娶了她,待知道她的身份时,她已然是我的夫人了。娘娘认为,我该绝情绝义将她供出来交给李相国处置,还是该竭力保护她,为她隐瞒身份呢?”
杨贵妃蹙起黛眉沉默不语,她本就是个心机简单的女子,性子也很柔软沉静,虽然受陛下恩宠,尽享荣华富贵,但内心中其实更向往的是另外一生活。她是贵妃,但也是个女人,女子大多感性,所以在王源给出的情义和理法之间的抉择,对于杨贵妃而言明显倾向于前者。
王源见她不回答,心知击中了她的软肋。同时也隐隐察觉,关于李欣儿的身份牵扯的韦坚皇甫惟明的案子以及同太子之间的关联上,杨贵妃是一无所知的。这是个重大的利好消息。起码李欣儿的身份问题可以独立解决,贵妃一旦认可自己的态度,便不会再纠缠此事并且同下边的自己同李辅国会面的事情牵扯上。
“贵妃娘娘也许要怪臣庇护枕边人,但臣不想做无情无义之人,也只能如此了。而且为了此事,臣差点为李相国手下人所杀,但臣也无怨无悔。后来杨家给臣庇佑,臣才得以保全自己和家眷,所以臣全家对杨家感激不尽,请娘娘明察。”
杨贵妃确实不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的细节,她平时也根本没兴趣听外边的那些你争我夺和权势倾轧,所有的事情她也只知道些大概。杨国忠竭力推荐王源为翰林学士的时候确曾说过王源被李林甫的手下迫害之事,此事一对照,倒也互相呼应。
“那我问你,你和李辅国频频见面密谈却又为何?我虽不问事务,但我并非不通事务,你既然是我杨家的人却和东宫之人秘密交往,这难道是妥当的行为么?据我所知,朝廷之中各方势力之间都喜欢刺探对方的隐秘之事,你难道是太子派来我杨家刺探的密探么?”杨贵妃单纯,但她绝不是傻子,这也是她今日召见王源最想问明白的一个问题。
王源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要是应对不当,自己便再无机会了,别无他法,只能蠕动如簧之舌忽悠眼前这个贵妃娘娘。如果连虢国夫人都能被自己忽悠的相信了的话,眼前这个单纯的女子应该更加的容易。
“娘娘,在臣回禀您的问题之前,臣想问娘娘一件事儿。不是臣不回答娘娘的询问,而是臣担心娘娘以为臣所言都是狡辩,所以臣必须要问娘娘一件事。”
“你问吧。”杨贵妃淡淡道。
“多谢娘娘,娘娘刚才告诉臣,这封信是三夫人所留,臣可否这样理解,三夫人是知道这封信中所有臣之所为的。”
“那还用说?这信便是三姐留给我的,她自然会知道内容。”
王源点头道:“那就是了,臣想问的是,既然三夫人知道这封信中臣之所为,为何三夫人没有告知娘娘或者是告知杨左相,八夫人他们。按理说,三夫人应该也会怀疑我是否是外人派来的奸细,而她却选择秘而不宣,这岂非让人费解?”
杨贵妃皱眉想了想道:“你这一问倒是确实有些奇怪,她应该比我懂这些外边的事情,但她为何不愿声张?这有些说不过去呢。”
王源道:“娘娘想不通,我却斗胆跟娘娘剖析一番。”
“你倒说说看。”杨贵妃换了换坐姿,拿起团扇轻轻摇了摇。
“臣认为,三夫人是聪慧之人,她虽知道臣和李辅国有交往,但却没有贸然揭发此事,那是因为她相信臣是绝不会背叛杨家的。臣的所作所为三夫人和杨左相都看在眼里,臣一心一意为杨家效力她也看的清楚,所以即便是探知我有此异常举动,她也不会轻易的猜测什么。否则这封信怕是早就公开了,而非交于娘娘保存,藏在娘娘这里。”
杨贵妃没有任何表态,但心中却也有些认可王源的话,若三姐认定王源是奸细,又怎会如此平心静气?恐怕是三姐其实并不信王源会是太子一党的奸细。
“但是,三姐为何将这封信留下来,既然她不信你是奸细的话,便该开诚布公的坦陈此事,或者寻求你的解释。在此之前,三姐找过你么?谈及此事了么?”杨贵妃问道。
“没有。”王源一口回绝,一旦承认虢国夫人因为此事找过自己,本就对虢国夫人之死有些疑虑的杨家人会立刻对自己有所怀疑,这一点是死活不能承认的。
“臣也在想这个问题,臣觉得,三夫人不想将此事公开,也没去找臣询问的原因恐怕是为了保护臣。因为一旦此事公开,就算左相和八夫人也信任臣,但终究在心中会有些疙瘩,会影响我和杨家之间亲密无间毫无猜忌的关系。如今杨家面临挑战巨大,各方势力都对杨家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形下内部猜忌便等同于内乱,那会给他人以可乘之机。我想聪慧如三夫人定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选择了秘而不宣。当然,也不能否认,三夫人对我其实是不放心的,这些证据留着,便是有朝一日要找我诘问的,所以才会将这封信留在娘娘这里,谁也不告诉。”
杨贵妃单纯的小脑袋几乎已经被绕的迷糊了,王源所言句句在理,以她有限的判断能力确实难以应付这么复杂的思索。加之王源既捧虢国夫人又营造杨家大敌当前的氛围,让杨贵妃觉得似乎三姐的所为确实具有深意。自己若是揣摩不透,便不能强行解释此事。
但有件事却是很明显的,杨贵妃脑子再不够用也知道这是问题的关键,需要问个清清楚楚。
“王源,就算三姐是这么想的,你拿什么保证你对我杨家忠心耿耿?你和李辅国见面这是事实,这一点你如何解释?可莫要说你和李辅国只是闲聊说笑不涉任何敏感话题。”杨贵妃冷声道。
第三零二章 落定
对这个问题,当初虢国夫人已经问过一次,也许当初虢国夫人询问的时候王源还有些慌张,但此刻却已轻车熟路,只将说辞搬过来解释一番便是。¤UU小说,www.uu234.com虢国夫人都信了那一套说辞,贵妃娘娘则更不在话下了。
于是王源便将当初对虢国夫人说的那些诡辩之言对贵妃说了一遍,既已判断出虢国夫人并未让杨贵妃知道事情的细节,更没将以此要挟自己的事情告知贵妃,王源便可放心大胆的狡辩,只需要逻辑缜密不露破绽便可。
杨贵妃静静的听完王源的话,沉默半晌才道:“原来太子果然是要对付我杨家,他让李辅国和你见面确实是要探听我杨家的事情。我却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王源道:“臣是这么看的,太子的处境逼着他这么做,李林甫公然宣称不支持太子即位,太子自然心中惶然。一个李林甫便让太子惶然,一旦杨家也是同样的态度,他的太子之位必然不保,所以太子才会如此在意杨家的态度,这便是李辅国想让我成为他们眼线的目的。若说恶意的话,怕是也没有什么恶意。”
杨贵妃皱眉道:“这些事太烦人,我实在不想听到这些事情。你之所以不敢告诉堂兄和八姐他们,便是怕他们对你心存芥蒂么?”
王源点头道:“正是,本就是莫须有之事,若是说起来不免会生些波澜。臣刚才说了,眼下杨家面临的挑战众多,我不想引起内部的猜忌,所以我便没有主动说明此事,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必要。三夫人也选择秘而不宣,怕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杨贵妃侧眼看着王源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也要秘而不宣,替你瞒着堂兄和八姐?”
王源叹道:“臣岂敢左右娘娘的想法,娘娘自行决定便是。若是左相那里对臣怀疑,臣也不叫冤屈,因为臣确实不该同李辅国会面交谈。其实我之所以答应和李辅国会面,也是想反察太子殿下对杨家的态度,现在想来,我不该这么做,悔之晚矣。”
杨贵妃看着亭外的风景不说话,王源也不敢多言只静静站在一旁,亭子中静悄悄的,唯听风扫花树飒飒之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之声。
“你……和八姐之间……很是亲密是么?”杨贵妃忽然问道。
王源愣了愣赶忙跪下道:“臣死罪,请娘娘责罚。”
杨贵妃摆手道:“起来吧,我只是随口一问。”
王源沉声道:“臣不敢,娘娘若是不喜,臣再不敢放肆便是。”
杨贵妃淡淡道:“我没说不喜,八姐心高气傲,寡居之后更是脾气大变,你若能哄得她欢喜,倒也是一件好事。希望你不是那种为了攀附我杨家而玩弄她的人,否则我定不饶你。”
王源连声称是,杨贵妃缓缓起身道:“适才我想明白了三姐留这封信在我这里的用意。三姐暗中查出你的这些行踪却没有将之公开,一来确因你对我杨家助力不小,二来怕也是留着这些东西当做证据,一旦你生有二心,这些东西便会要了你的小命。她将这些东西留在我这里,便是担心一旦她不在了,便没人知道你的作为了,所以让我握着这些证据对你继续监督。三姐怕是早有自尽之心了,临死不忘家族之事,还特意留下这封信来。三姐可谓用心良苦。”
王源心里苦笑,贵妃娘娘脑洞不小,居然自行脑补出虢国夫人留下此信的用意,说什么是她自知命不久所以让贵妃握着自己的这些证据继续的约束自己为杨家效力。想想都觉得好笑,不过既然她这么认为,自己也省了一番口舌来解释了。
“这封信我会保存好,既然三姐不公开,我也不公开。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胆敢吃里扒外的话,那么这封信中的证据便会立刻转到堂兄手中。我堂兄的手段你该很清楚,你和你的全家怕是都难活命,所以,你最好说的都是真话,可别让我知道你做出一件对杨家不利之事。”杨贵妃很少说这样的狠话,即便是这样的狠历之言,在她口中说出来也像是云淡风轻一般的毫无威慑力。
王源长舒一口气,这件事终于算是到头了,虽然依旧被别人攥着这个定时.炸弹当把柄,但握在贵妃娘娘的手里,却比握在虢国夫人手中要好了许多。贵妃娘娘不像虢国夫人那般霸道多变,也不会像虢国夫人那般的拿这东西来要挟自己。而且娘娘说出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也不用太过担心她会告知杨国忠此事。
更让王源高兴的是,从头到尾杨贵妃没有对虢国夫人的死因有半点的怀疑,甚至根本没拿这封信同虢国夫人的死联系起来。说起来要感谢杨玉环的单纯简单,若是虢国夫人将这封信留在秦国夫人手里,让秦国夫人知道此事的话,那结局将会截然不同。
庆幸之余,王源也是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怕,杀了虢国夫人差点让自己跟着陪葬,可见从今往后自己行事需要三思再三思,也许除了杀人灭口还有许多办法能解决此事,而不至于如此险象环生,几乎走上绝路。
“谢娘娘,臣定为我大唐竭尽全力,为杨家鞠躬尽瘁,请贵妃娘娘监督提点。若有不当之处,贵妃娘娘尽管责罚,就算是碎尸万段臣也无半句怨言。”王源叩首大呼。
杨贵妃站起身来,轻拂衣袖淡淡道:“你去吧,对八姐好一点,不要惹她伤心。”
王源叩首伏地道:“是。”
身前半晌无声,待王源抬起头来时,但见夕阳在天,花香盈鼻,清风拂面,花树飒飒,沉香亭内外已空无一人。远处,一群婢女簇拥着杨贵妃的倩影消失在远处的花坛之侧。
……
夏去秋来,天气渐渐转冷。进入九月,秋风横扫长安城,满城落叶纷飞,扬尘蔽日,街上行人渐少,繁华鼎盛的长安城也变的萧瑟落寞,满城灰黑之色。
两个月来,王源过得小心谨慎,出了公务之外很少在外招摇,避免节外生枝。连秦国夫人府中都去的很少,让秦国夫人生出诸多埋怨。王源甚至拒绝了李辅国的数次会面的请求,在没有找到更隐秘的见面方式之前,王源是不打算再同李辅国见面了。因为他知道也许每时每刻自己的身后都盯着窥伺之眼,他必须要小心翼翼让那个定时.炸弹不要爆炸。
王源知道李辅国定然非常的生气,但王源也没有办法,只能让李欣儿夜入少阳院解释,至于李辅国信与不信,那也管不到了。反正就算李辅国再生气,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罗衣门的秘密不能曝光,这既是王源的软肋,也是李辅国的软肋。
两个多月的时间虽然过得提心吊胆,但有大量的时间在家里,和家人的关系倒也突飞猛进。特别是兰心蕙,自从夏夜后园破身之后,王源便对她极为流连。毕竟是青馆出身,虽是处子,但出道之前学了大量伺候男人的本事,伺候的王源舒舒服服魂销骨酥。
九月中,兰心蕙忽感不适,请了郎中来府中诊脉,惊悉兰心蕙腹中有喜,这一下忙坏了王宅上下。但这兰心蕙无名无分大了肚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要给王源操办纳妾入门之礼。
李欣儿虽然恨自己肚子不争气,心中醋意难当,但也知道此事势在必行,只得强颜欢笑张罗起王源纳妾之事来。
第三零三章 闹腾
纳妾之礼弄得的低调隆重,虽然没有大操大办大宴宾朋,但礼节俱到步步不缺。黄老爹收了兰心蕙为义女,这样黄家便是兰心蕙的娘家了。行礼拜父母的时候,也不至于座上双方父母皆无,总算是有个老的作镇。
兰心蕙也非常的满足,她所期望的便是在王源身边有个名分而已。本来以兰心蕙的出身而言,本不该享受这般慎重的礼节,如今名分皆有里子面子也都有了,也算是了结心中一桩心事。
大唐虽民风开放,但大唐男子虽然喜欢逛青馆,却很少有人真正将一名青馆女子娶回家为妾,那其实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大唐律法中有一条规定,但凡娶青馆女子为妻的,男子必须着青色服饰以便于人识别,其实便是一种变相的公开羞辱。足见朝廷对这样的事情也是不支持的。
好在王源只是娶兰心蕙为妾,并不需要受这种羞辱,但大操大办弄得尽人皆知倒是不必了。
但即便如此低调,还是有人知道了王源纳妾的消息。婚礼后的第二日上午,王源正搂着兰心蕙雪白.粉嫩的**呼呼大睡的时候,婢女来禀报说秦国夫人派人来道贺自己的纳妾之礼。
王源不得不起床来迎客,秦国夫人府自己已经起码有半个月没去了,心中早有愧疚,现在自己告假躲在家里纳妾的事情被秦国夫人知晓,她派人来送礼,恐怕不单单是送礼而已。
来的是青云儿,只是一眼看到青云儿,王源便觉得不对劲。青云儿的穿着打扮一般以素雅为主,很少穿着大红大绿的服饰,但今日穿的花团锦簇像是花蝴蝶一般。
送的礼也很奇怪,十几名仆役抬着七八个大箱笼,除了金金银玉器等贵重之物以外,绫罗绸缎鞋帽衣物坛坛罐罐一大堆,不像是来送贺礼,倒像是办嫁妆一般。
随王源一起出来接礼的李欣儿兰心蕙等也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王源见青云儿局促不安的样子知道必有缘由,于是开口相询。
青云儿扭捏着从身上取出一封信来递过来,红着脸道:“王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带来的信,要公子当面拆读。”
王源忙展信读信,匆匆读后呆在当场。李欣儿一把夺过信大声念道:“获悉王侍郎纳妾之喜,本夫人闻之甚喜,特命婢女青云儿携薄礼前往道贺。王侍郎大喜之期,令本夫人亦记起数月前应允之事,侍郎曾请求本夫人赏婢女青云儿为妾,故今日替其略备嫁礼送上府门,了你所愿,亦为喜上加喜。本夫人知道侍郎必不是喜新忘旧之人,也不会推诿本夫人一片好意。礼节之事一并从简,明日来府斟茶道谢便可。唐突之处,请王侍郎谅之!”
“啊呀!”李欣儿毛都炸了,这几日本就满腹委屈,自己和王源成亲的时候根本就是走过场,纳兰心蕙为妾倒是热热闹闹,心理早不平衡。再加上兰心蕙肚子里还比自己更早的有了王源的骨肉,更是呕的要命。此刻秦国夫人又送了个小妾上门来,看那容貌身段也是不输自己,心中醋意顿时蓬勃而起,火冒三丈。
“好你个王源,没想到你偷偷摸摸瞒着我拈花惹草,家里的也就罢了,还厚着脸皮要人,一下子娶两个进门,你可真够贪心的。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源苦笑不已,秦国夫人哪里是来道贺的,摆明就是来搅局了。自己根本没有求她赏青云儿给自己为妾,而是她那日主动说出的意思。另外,纳青云儿为妾的事情自己也和秦国夫人商议过,那要等到合适的时候,秦国夫人自己也离不开青云儿。此刻主动将她送来,便是要闹腾自己。
信上说的‘本夫人知道你不是喜新忘旧之人’这样的话,听起来是要自己不要忘了承诺娶青云儿为妾,实际上是在责怪自己半个多月没去她府中躲在家里娶妾,骂自己喜新忘旧。这个秦国夫人可真是会挑事。
王源无从对李欣儿解释,再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只得温言相劝,让大妹小妹将李欣儿先劝回后宅休息。李欣儿执意不肯,对着青云儿叫道:“你回去告你你家夫人,没我的同意谁也别想进这个家门。她国夫人也不能管人家事。”
青云儿脸色微红静静道:“夫人之命我不敢违抗,除非王公子说不要我,否则我不可能回去了。”
“哎呀?赖上了是么?你不走,我打的你走。”李欣儿挣脱大妹小妹的拦阻飞身上了桌子,伸手便将厅上挂着的一柄宝剑取了下来,沧浪一声响,长剑便出了鞘。
众人大惊失色惊呼拦阻,一名婢女忙拉着青云儿躲避,都知道李欣儿的暴脾气,虽然改了不少,但一旦发起飙来会真的动手。
然而青云儿却一步不退,伸手从大红喜袍下抽出一柄短剑来,瞬间短剑也出了鞘。不但不避反倒针锋相对。
李欣儿那里受过这样的挑衅,舞着剑便上,青云儿手捏剑诀凝神戒备,眼看便要演变成一场双雌争雄的大战。王源气的差点吐血,越发确定是秦国夫人指使青云儿来搅局。
“都别闹了。”王源抬脚踹翻了一只花架,架子上的花瓶哐当落地碎成碎片。
“十二娘,你能懂些事么?你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么?你要是再闹,我便离家走了,让你尽情的闹。”王源喝道。
李欣儿呆呆看着王源,猛地抛了长剑掩面大哭奔往后宅而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王源道:“大妹去劝劝夫人,都愣着作甚?收拾收拾,给青云儿安排住处安顿去,还要等着看热闹么?”
“哦哦哦。”黄三等仆役忙点头答应,收礼的收礼,安排的安排,各自散去。
青云儿放下短剑,低声对王源道:“公子,对不住了。”
王源摆手道:“这事儿不怪你,我知道是夫人的意思。你先安顿着住下,纳妾之事回头再说,我这便去夫人府去求见夫人。”
兰心蕙上前挽着青云儿的手道:“妹妹,先去我屋里歇一会,等你的院子收拾好了,我亲自帮你安顿。”
青云儿嗯了一声,给王源微微一福,跟着兰心蕙去了。
王源心中烦闷,本想蛰伏起来安安稳稳的过一点自己的小日子,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惹人注意,同时享受一下难得的平静生活,但现在忽然发现,这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自己之前那些退缩的想法其实要不得,杨家之所以能器重自己,便是自己对他们有用,一旦让杨家上下生出怨言却不去解决,自己便会被抛弃。这断时间自己和杨国忠交流的也很少,明显已经感觉到了杨国忠对自己的不满,现在从秦国夫人的态度上更是看出了些端倪来。
今日之事看似秦国夫人有些怨言醋意,但实际上另外的隐意便是自己和他们疏离的太远,引发了秦国夫人对自己失去掌控的恐慌。正常情形下,秦国夫人绝不会直接的干涉到自己的私事。即便秦国夫人和自己之间有些情义,但秦国夫人可不是那种为了小儿女之情便放弃杨家利益的人,一旦王源的表现引发她的猜忌,极有可能因爱生恨发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在骑马赶去秦国夫人府的路上,王源已经下了决定,结束这种小心翼翼的蛰伏的生活,更为主动为自己的未来谋求更大的生存空间,以应付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剧变。
秦国夫人在她的闺房见了王源,十余日未见,秦国夫人显得有些消瘦和疲惫,见了王源之后,秦国夫人的脸上显出幽怨和佯怒之色。
“王源见过夫人,夫人看上去清减了。”
“那还用说?都是你这个没良心的闹的,你躲在府里娶妻纳妾过逍遥日子,把奴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秦国夫人嗔怪道。
王源当然知道不完全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这两个月来杨家的一些事情。这些事王源都清楚,但王源并没有出头谋划,看来秦国夫人伤了不少脑筋。
即便知道内情,王源当然不去戳破,微微一笑上前去,一把抱住秦国夫人的头,凑上嘴巴一顿热吻。秦国夫人呜呜数声,粉拳在王源身上象征性的捶打数下,终于也勾住了王源的脖颈。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赤身**滚进了被窝里,王源凶狠的鞭笞着身下的美妇人,这既是一种惩罚秦国夫人闹腾自己的方式,当然同时也是一种直接表达歉意的方式。没什么比一次酣畅淋漓的欢好更能修复两人心中的芥蒂的了。
“啊。”秦国夫人的身子在王源身下痉挛着,雪白的手臂抓住王源的胳膊,指甲掐进了肉里。终于身子软在床上,张着红唇呼呼的喘息,满脸是风雨之后的满足。
“夫人可满意么?”王源低声问道。
“你这坏东西,越发的放肆了,本打算好好的责罚你的。你……还没舒服么?”秦国夫人哼哼道。
王源挺动着坚硬未消的物事道:“还可一战,夫人可准备好再来一次了?”
秦国夫人啐了一口,翻身爬上王源的身体道:“你莫动,奴来伺候你。”
王源微微一笑道:“好,伺候不好打屁股。”
第三零四章 严峻
卧床稍歇之后,两人穿衣下床,相互整理发髻衣物。…UU小说,www.uu234.com秦国夫人眼中满是春色,双目不时瞟向王源,脸上满是笑意。
命婢女上茶进来,两人分开而坐,相聚数尺,一个是守礼的君子,一个是守节的贤妇。
“青儿呢?没跟你回来么?”秦国夫人喝了口茶问道。
“送出去的东西还想要回来么?夫人让青云儿去闹腾的我家宅不宁,难道还想将青云儿要回来么?”王源笑道。
“呸,你只要能消受,不怕你家中那个爱吃醋的夫人跟你哭闹,便尽管留着她。反正奴也是答应要将她送你为妾的。青云儿就算跟了你,她也还是我秦国夫人府的人。哪天闹得本夫人不开心了,我便让她闹你,让你家宅不宁。”秦国夫人似笑非笑。
王源站起身来开始脱裤子,秦国夫人惊愕道:“你做什么?”
王源道:“看来惩罚的夫人没够,还再顽皮,便用我的火龙杵叫夫人老实些。”
秦国夫人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我这副身子骨如何经得住你的折腾,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快穿上。一会儿钧儿闯进来就麻烦了。”
王源哈哈笑着回身坐下,端起茶来唏哩呼噜的喝了几口,问道:“夫人因何而生气?可莫说是因为我纳妾之事,我知道夫人在这方面是绝对不会管我的。”
秦国夫人嗔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段时间你的表现很不好,本夫人倒是没什么,堂兄那里对你可是有不少怨言。奴还不是气你只图清静,正事儿便统统不理了么?我知道你为杨家做了不好的事情,远赴北海办案,差点送了性命。回京后扳倒杨慎矜扶堂兄登左相之位;三姐故去,又是你前后的张罗。但朝中形势万变,我杨家尚未到高枕无忧之时,你怎可独享清闲?”
王源放下茶盅道:“夫人,我知道左相有些生气,月前他约我谈王鉷之事,我恰好心情不佳便拒绝了他,从那时起左相便再不找我说话了。我又非愚钝之人,自然知道左相是恼了我。但左相身边能人无数,也不一定什么事儿都要我来办。我太过出头,反倒会引人嫉恨。我只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可得罪不起那些官职比我更高的人。做实事我肯定义不容辞,左相座前争宠吃醋,那还是算了吧。”
秦国夫人诧异道:“原来你是如此想法,我还以为你和有些人一样要远离我杨家呢。堂兄最近做的一些事情让朝堂上下有些微词,不少人借机推波助澜,言语对我杨家不利,我以为你也是受到了影响。”
王源笑着摆手道:“夫人看来不够了解我,我怎会是这样的人。别的不说,便是夫人待我的情义,我也是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
秦国夫人嗔道:“算你有良心。然则你难道袖手旁观么?堂兄身边的那些人哪有一个能办成事情的。出的都是些馊主意,否则我杨家为何突然招致如此大的舆论,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办法适得其反。现在弄的堂兄焦头烂额心绪不宁。”
王源道:“夫人告诉我,最近左相都做了些什么?因何而烦恼?”
秦国夫人道:“你也是不闻不问了,这还要问我。罢了,告诉你便是。堂兄这两个多月来提拔了不少人担任要职,京畿各地,各部衙门,政事堂中,以前和我杨家关系密切,暗中支持咱们的人都需要有所照顾才是。但也许做得过火,李林甫看不过去,便进宫去见陛下,历数堂兄任用近人,有罗织党羽培植个人势力之嫌。”
王源皱眉道:“左相操之过急了,我曾跟他说过,这种事要徐徐而行,动静闹大了,李林甫岂会干休?人家毕竟是右相国,虽然近期受到打击巨大,但十几年的相国是白当的?势力根深且不论,在陛下心里,李林甫便是朝廷定海神针。左相如此堂皇行事,那是无视李林甫,当李林甫是摆设么?”
秦国夫人蹙眉道:“还不是户部尚书章仇兼琼的馊主意,他告诉堂兄,趁着李林甫没缓过气来的当儿,赶紧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各处。等李林甫缓过神来,木已成舟一切都已定局了。堂兄听了他的话便这么做了。”
王源哑然失笑道:“简直是笑话,李林甫何时会缓不过气来?以为扳倒他的左膀右臂便能让他消沉?那他也不会纵横朝堂十几年屹立不倒了。左相这么做确实是在拉仇恨,本来现在应该和李林甫示好,缓缓的渗透自己的势力,因为说到底,李林甫最大的对手是太子。左相这不是自己找自己麻烦么?”
秦国夫人叹道:“你明白形势却不说,又有何用?”
王源摊手道:“我冤枉啊,这等大略,我岂会不说?早就说的透彻了,怕是左相自己不听罢了。夫人你这是尿歪了怪马桶,反倒怪是我的错了。”
秦国夫人翻了个娇媚的白眼,继续道:“好吧好吧,不是你的错,但你这段时间缩着头不出面难道没有责任,否则你起码会指正吧。”
王源苦笑无语。
“陛下召见堂兄,将他训斥了一顿,幸亏陛下没往心里去,才没有深究。但堂兄便只能将安排的一切人手都免了职,这样一来,不仅那些官员们心中不高兴,外界也流传出许多谣言说堂兄办事不经过考虑,提拔任用官员的事情如同儿戏一般,进而有人又扯出堂兄左相之职是否胜任的事情来。你说是不是很糟糕。”
王源微微点头道:“确实很糟,行事最忌这般瞻前顾后,之前既然已经提拔了那些官员,陛下那里只需解释清楚便可,绝不可又撤了他们。这便是心虚的举动,反倒更给人以口实;如此良机,他人怎会放过?”
秦国夫人皱眉再道:“这还罢了,最近那王鉷也闹腾的厉害,当初承诺他御史大夫的事情尚未落实,肖隐之即将致仕,关于继任的人选朝廷正在考虑。李林甫提出由老臣陈.希烈接任,陛下似乎首肯,这可急坏了王鉷。三天两头的找堂兄闹腾。还有王鉷的那个二弟户部郎中王焊,不知他是否得了王鉷的许可,和户部尚书章仇兼琼闹不和。王鉷要堂兄将他举荐到政事堂当户房主事去。那职位何其重要,岂是轻易便能任命的?为此王鉷也在堂兄面前说了不少的狠话,那王焊现在在户部横着走,跋扈的要命。”
王源眉头紧锁,这两件事他其实都有耳闻,特别是王鉷的二弟王焊,自己是户部侍郎,跟这个王焊是同一个衙门,论职位自己比他高一级,但这个王焊在户部的跋扈是出了名的。都知道他是王鉷的弟弟,户部本就是杨国忠的亲信章仇兼琼控制,杨国忠不愿为此和王鉷闹得不愉快,所以便打招呼上上下下都容忍王焊的行为。没想到王焊居然想当政事堂户房主事,这可真是异想天开了。
王鉷的事情也是棘手,当初为了让他陷害杨慎矜,自己代表杨家答应了他御史大夫的职位。现在李林甫明显在争夺这个职位,一旦承诺不能兑现,王鉷显然会不买账。
倒不是担心他将杨慎矜的事情说出来,那是双方共有的把柄,谁都不会拿这个来要挟对方。但是王鉷一旦在某些事上不合作甚至反对。以他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的重要位置,那会是一个巨大的阻碍。更别说他有可能重新投入李林甫的怀抱,帮着李林甫去对付杨家的事了。
这些事都是棘手的要命的事情,难怪秦国夫人说杨国忠现在焦头烂额心绪不安了。
第三零五章 蜕变
第三零六章 不欢
见王源受窘,秦国夫人忙悄声提醒道:“堂兄这是作甚?王源提出的办法乃是以退为进避其锋芒之策,忍一时之气,可解眼前之忧。…UU小说,www.uu234.com”
“为何要忍?我杨家忍得还少么?我想不出杨家至今尚要忍辱负重的理由。内有贵妃独宠,外有我权掌左相之职。我杨家正如日中天,却还要去忍?如此我杨家何年何月才有扬眉吐气之日?”杨国忠冷声道。
秦国夫人脸上气愤,但却也无可奈何。她不能当着王源的面给杨国忠难堪,杨国忠现在是杨家的顶梁柱,她也不想这么做。
王源肃容道:“然则左相打算如何解目前之窘境?”
杨国忠答非所问道:“答应王鉷条件的是你,现在王鉷吵闹着要任御史大夫,可李林甫伙同高力士在陛下耳边吹风,陛下属意陈.希烈继任,倒是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办?”
王源尚未开口,秦国夫人蹙眉插话道:“堂兄,当初是我让王源代表杨家同王鉷谈判的,王源答应王鉷的条件也是经你我首肯的,现在你怎能将罪责怪到王源头上?当初也是为了扳倒杨慎矜让你当上左相,王源费劲了心力,你不该这么说话。”
杨国忠也知话语过分,撇嘴道:“那现在这个局面该怎么办?还有他那个嚣张的二弟王焊,吵着要进政事堂当户房主事官,你们说怎么办?”
“满足他们。”王源沉声道。
“满足他们?说的轻巧。”杨国忠瞪着王源道。
“满足他们。”王源重复道:“既然有过承诺,则必须要遵守承诺,这样才能安王鉷之心,才能让王鉷同左相在朝**进退,才能不会产生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杨国忠怒极反笑道:“先不说如何能满足他们,光凭他们兄弟二人的做派,我便断然不会答应。现在就已经闹得我心烦意乱了,一旦权力更大,岂非要翻了天了。这兄弟二人就是两只贪得无厌的饿狼,我岂能纵容他们。”
王源静静道:“再凶狠的饿狼,只要在左相驾驭之下,便是左相的助力。他们权势再大,只要为左相效力,左相便可利用他们办事。待到合适的时机,再杀了这两头凶狼避免反噬。一切在掌控之下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国忠侧目看着王源道:“你说起来好轻松,就算如你所言,请问,如何让王鉷当上御史大夫?李林甫和高力士会拱手相送?”
王源道:“还有两个月,事在人为。若左相信我,此事我来运作,左相协助便是了。”
“哈哈哈,你的口气当真不小,你来运作?你如何运作?”杨国忠哈哈大笑,一脸的不屑。
王源道:“当然要左相配合,我自然会有我的办法,这件事需要周密的计划安排,关键之处在于让陛下自己觉得王鉷胜任而非他人。我想我能想出办法来。”
杨国忠摆手冷然道:“看来你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无把握,我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这虚无的保证上。不瞒你说,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想的很明白了,这些人这么对我,其实只有一个原因,我看透了他们。”
王源皱眉道:“左相此话怎讲?”
杨国忠道:“昨晚章仇兼琼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我之所以处处受制,其实便是因为他们认为我没有功绩,不适合当这个左相。他们不是四下散布谣言说我靠着贵妃之力才当上左相么?说到底,便是看不起我杨国忠。李林甫是这样,王鉷也是这样,许许多多的官员心里也是认为如此,所以他们才对本相不尊。试想,本相若是有通天大功,他们还敢对本相不尊,还敢认为本相是凭裙带之力当上左相,还敢对本相发难么?”
王源头皮有些发麻,杨国忠这是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本相要做大事,立大功,让他们统统的闭嘴。”杨国忠手掌挥动,咬牙沉声道。
“堂兄,你这是要做什么?立什么大功?”秦国夫人皱眉问道。
杨国忠冷笑道:“八妹,天助我杨家,眼下就有个天赐的机会。八妹记得鲜于仲通么?”
秦国夫人道:“知道啊,不是被你举荐任剑南节度使的那个么?每年都来长安拜见我们姐妹,送了不少礼物的那位?”
“正是。还好我手脚快,将他举荐到了剑南节度使的位置上。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你知道么?云南太守张虔陀送来奏报说南诏国国主阁罗凤对我大唐上国不尊,正秣兵厉马有所企图。张虔陀去见阁罗凤的路上,险些被南诏国那些蛮子们给杀了。这是大逆不道之事。我正打算上奏陛下,命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发兵讨伐南诏,踏平南诏国。只要灭了南诏国,割了阁罗凤的狗头,我杨国忠便替大唐立下莫大功勋,到时候谁还敢说我杨国忠的不是?”
王源和秦国夫人均脸色剧变。秦国夫人惊讶道:“你要发兵灭了南诏国?南诏国可是我大唐属国,对我大唐低头纳贡,且在西南联手共同钳制吐蕃国。对南诏国用兵,可是不智之举啊。”
杨国忠哈哈大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大唐兵精粮足,区区南诏小国,剑南节度所属三万精兵还不踏平他们的每一寸土地。那吐蕃正向我大唐示好,他们绝对不敢动一个手指头。”
王源皱眉道:“左相,当真要大动干戈,用如此激烈的手段么?”
杨国忠斥道:“何为大动干戈?此举一举两得,既惩罚南诏国对我大唐不敬,意图不轨,又可由本相主导成就大功,震慑宵小,难道不好么?”
“万一战败了呢?”王源静静问道。
“放肆!未战言败,你是在诅咒我大唐兵马出师不利么?”杨国忠拍案而起。
“我是说如果万一,据我所知,云南之国山险林密湖泊纵横,毒虫瘴气遍布,且南诏国兵马数量虽少但作战勇武,我大唐兵马未必占得了便宜。若南诏国真那么好灭的话,大唐开国之初猛将无数雄兵百万,为何不一鼓作气灭了南诏,反倒要任由其立国存留呢?可见想灭南诏并不简单。”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到底是替谁说话?”杨国忠大怒道。
王源轻叹一声道:“左相,我只是想请左相三思而行。”
“没什么可想的,明日早朝我便会提出征讨南诏之议,你须得拟份奏折同我们一起上奏,这才是你要做的。”杨国忠大手一挥道。
王源静静道:“我不会上奏的,既然左相心意已决,我保留我的意见,我也不会去上奏。”
“什么?好好好,八妹,瞧见没,咱们养了条白眼狼在身边了,居然公然反抗我的意思了,好厉害,好厉害。”杨国忠气的直哆嗦。
秦国夫人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该帮谁说话,她也不知道谁的话是对的,想了想还是对王源道:“王源,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怎可不同左相共进退?难道你要背叛我杨家不成?”
王源起身静静道:“正因为我为杨家着想,今日才反驳左相意见。另外杨左相,我不是你养的什么狗啊狼啊的,我为杨家是报庇佑之恩,希望你言语尊重些。”
杨国忠呵呵而笑道:“很好,很有骨气,铮铮铁骨啊,好厉害。”
王源道:“杨左相,无论你怎么看我,我的初衷是为了杨家着想。”
杨国忠拂袖而走,口中怒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若非有前事故交,本相立刻拿你开刀。”
说吧蹬蹬蹬下台阶而去,连向秦国夫人告辞的礼节都忘了,大修飘飘消失在花木之后。
王源静静站在原地默然无语,耳边传来秦国夫人的一声叹息。
第三零七章 难测
王源无声站在亭中,后园中人声寂寥,秋风吹过周围的高树枝头,若涛声嗡然作响,落叶片片如花瓣漫天洒落。
“哎,王源啊王源,你这是何必呢?为何要顶撞堂兄?本夫人在其中也是左右为难啊。”秦国夫人叹息道。
王源静静道:“夫人,我只是说出我心中所想罢了。夫人当真认为我是刻意顶撞左相么?讨伐南诏国这件事真的不妥啊。”
秦国夫人轻轻移步到王源身后,伸手轻抚王源脊背,柔声道:“我知道有些不妥,但堂兄心意已决,你又何必要坚持己见。现在可好,弄成这副样子,如何收场?”
王源回身拱手道:“夫人莫为难,我知道左相这次是真的恼了,夫人不必在左相面前为我说任何辩解之语。左相若有责罚,我受着便是。我受杨家庇佑之恩,怎也不会对左相生出怨愤之意,最多我恢复布衣之身,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那也是不错的生活。”
秦国夫人蹙眉嗔道:“你才多大?便不思进取想着游山玩水享乐去?本夫人知道你是真心为了我杨家着想,绝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唔……堂兄也许也只是一时之气,这段时间你置身事外惹得他很不高兴,今日也许只是发泄心中怨气罢了。也许过个几日他想通了便好了。”
王远航苦笑道:“但愿如此吧,明日早朝我只能告假了,不然我不跟着上奏的话,左相又要气愤不已了。”
秦国夫人点头道:“也好,找个机会我去劝堂兄,你也莫要太执拗,该低头时便低头,就算……就算为了我吧,好不好?”
王源听着她软语求肯,只得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夕阳西下,林木间的光线逐渐减弱,寒鸦归巢,啊啊鸣叫,空气中逐渐生出寒意来。王源拱手朝秦国夫人行礼告辞,踏步下亭离去。秦国夫人扶着亭柱看着王源挺拔的背影,脸上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今日同杨国忠的争执根本不是王源的初衷,但它却就这么确确实实的发生了。王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认真,或许是杨国忠的态度刺激到了自己,又或许是自己真的将同杨家的关系看的很重,不愿意看到杨国忠太过膨胀最终导致毁灭。但从今日的事态来看,自己其实无力左右这些。历史的车轮滚滚,自己的到来或许会改变某些东西,但这件事显然不在内。
除此之外,今日之事给了王源的另外的提醒,让王源进一步的看清了杨国忠。此人已经变得膨胀自大且看不清局势,也许自己应该离杨国忠远一些,脱离其核心。因为杨国忠急功近利,一旦失败,必有人要为他背黑锅。离得越近的人便越容易成为替罪羊。王源可不想成为那个替罪的羔羊。
也许今日之事便是一个契机,让自己远离杨国忠的契机。当然并不是脱离杨家这棵大树,而是更为明哲的保证自己的安全。王源并不担心因此会惹来杨国忠真的对自己如何,因为自己曾经参与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是杨国忠的把柄,杨国忠决不至于逼迫自己鱼死网破。
想了一路,王源暂时没想到最好的办法应付目前的局势,进了家门后王源顿时想起了家里还有一摊子棘手的事情要处理。那青云儿还在家里,李欣儿也正在闹,这件事还没消停下来,想想这些,顿时头更大了。
将黑马交于仆役拉去马厩饲喂之后,王源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后宅走,该处理的总归要处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纳妾这件事可不能让李欣儿得逞,否则以后的性福可没有保证。王源虽是后世来的人,但可并没打算一夫一妻从一而终,既然来到这个一夫多妻合法的年代,可不想苦了自己。
怀着无论如何要驯服李欣儿这匹烈马的心境进了后宅大院之后,眼前的景象让王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小院内热闹非凡,李欣儿兰心蕙青云儿大妹小妹都在场,青云儿正拿着一件件的衣服给几人试穿,莺莺燕燕吵吵闹闹的评点着,赞叹着,气氛异常融洽。
见王源进来,众人顿时噤声,见王源呆呆的模样,有人偷偷笑出声来。
“怎么回事?”王源眨巴着眼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青儿妹子正送我们衣服首饰呢,瞧我身上这件梅花小襦裙好看不好看?头上这个孔雀金步摇如何?”李欣儿笑吟吟上前道。
王源挠挠头机械的点头道:“好看,好看的很,你们……没吵架?”
“呸,吵什么架?自家姐妹的。青儿妹妹,这几件衣服和首饰我就拿走了啊,谢谢妹妹啦。”李欣儿朝青云儿扬扬手,叫两名婢女抱着崭新的衣服绸缎和首饰盒笑吟吟的进屋了。
王源兀自发愣,见兰心蕙捂着嘴站在青云儿身边偷笑,忙招手叫她过来,拉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没吵没闹就这么好了?”
兰心蕙咯咯娇笑道:“没吵没闹?你倒是跑了,眼不见心不烦,我们可都要吓死了。午后十二娘去找青儿闹,要赶她出府;青儿看似柔弱,却一点都不让,两人跑到后园去打架要比个高低。我们都哭劝,但是都劝不住。”
王源愕然道:“表姐呢?她不出面阻止么?”
“公孙姐姐昨天下午便去京外踏秋了,说了明天才回来,你忘了?”兰心蕙嗔道。
王源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昨日你我成亲家里闹腾,表姐喜欢清静便出门踏秋了,我昨日喝了些酒,好像记得她跟我说了的,转脸就忘了。那十二娘和青儿打起来了么?”
“你去后园瞧瞧便知道啦。没想到十二娘和这青儿妹妹都是武技的高手,飞高窜低的,打的难解难分,吓得我们都不知如何是好。”
王源愕然,没想到到底还是打起来了,有些担心的问:“都没伤着吧,怎么和好的?”
“欣儿姐姐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青儿上前接住了欣儿姐姐,反被欣儿姐姐打了一掌,嘴巴里都流血了。但后来欣儿姐姐给青儿道了歉,知道她是为了救自己。之后两人便和好了。说了一会话,青儿妹妹便要拿陪嫁的绸缎和新衣服首饰送给我们。这些都是秦国夫人府陪嫁出来的好衣服好首饰,我们正高兴着呢,你便回来了。”
王源嗔目结舌,自己离开的这半天竟然发生了如此精彩的大戏,两人终究还是打了一架,最后不打不相识反倒和好了。青儿也是乖巧,忍着被打一掌,还投其所好的送礼物,终于让事情得以平息。女人真是一群难以捉摸的动物,就这么便和好了,也是让人摸不著头脑。
看着站在十几步外看着自己的青云儿,王源心里有些歉疚和怜爱,虽然见过很多次面,但其实对青云儿的了解并不多,今日倒看出来她是个有些性格的女子,也有些小主意,不是一味的为人婢者的唯唯诺诺。更让王源惊喜的是,听着兰心蕙的描述,这青云儿的武艺好像不输李欣儿,李欣儿的武艺已经算很不错了,青云儿若能与她比肩,自己家里便又多了个能打的了。
当初和紫云儿打架的时候,王源发现紫云儿的本事其实并不太厉害,所以想当然的认为青云儿也不过如此,现在看来是自己判断的错误了。
王源来到青云儿身边,青云儿垂首行礼,王源微笑道:“到底打了一架?”
青云儿道:“奴无礼了,公子莫怪。”
王源道:“自然是要责怪的,你入我王家,欣儿是大妇,规矩岂能不尊,以后要对她恭敬些。”
青云儿低声道:“是我的错,我知道了。”
王源轻声道:“听说伤了?十二娘的一掌自是不轻,有无大碍?”
青云儿忙道:“无碍的,已经好了。”
“打在何处?”
“打在了……这里。”青云儿红了脸轻轻指了指胸口。
王源朝她茁壮的胸口看了一眼轻声道:“晚上我去瞧瞧伤势,替你擦擦药。”
青云儿面色赤红,下巴垂到了胸口,羞涩难当。
“我从夫人府回来,夫人要我带话给你,你进我王家的门,从此便是我王家的人,以后只需为王家着想,夫人那里便不必挂念了。”王源将秦国夫人的话彻底的颠覆了。
“知道了。”青云儿低声答道。
第三零八章 指示
晚饭之后,王源独自提着一盏小灯笼来到后园之中散步。√∟UU小说,www.uu234.com今晚虽是青云儿进门的第一夜,但王源并不想激化矛盾,若饭碗一丢就钻到青云儿的房里,李欣儿不免会心中生刺,没准又闹出什么动静来。
沿着小径缓缓行到后园空地处,虽然光线昏暗,但仍见空地旁的花树一片狼藉,尚来不及整理。看着眼前的场景,可以想见下午那场双雌大战的一定很激烈。虽然最终两人无恙,但这些花树躺着中枪,这都是公孙兰亲手侍弄的花草,不知道公孙兰归来之后见了这遍地的狼藉有何感想。
秋夜独处,空气微冷,让王源生出许多异样的感受来。天空中繁星点点,弦月未升,天空显得格外的干净辽远。自来大唐快一年时间,时光匆匆一瞬而过,回想当初,再看看如今,恍如隔世之感。
今日和杨国忠闹得不愉快,也如一块巨石压在胸口,王源知道,此事若处理不好,下定决定的前行之路将寸步难行。杨国忠不是个大度的人,在如今这种情形下,自己还不能完全的脱离他独立,仍然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但现在的情形却是个困局,自己不可能当杨国忠口中的一条狗,但也不能与之交恶,这正是处理此事的难点所在。
王源在后园中踱步良久,不知不觉初更已过,感到身上有些寒意,王源回头出了园子往安置青云儿的小院行去。刚行到那小院门口,忽听身后脚步嘈杂,转角之处,两名婢女提着灯笼照着路,中间一人挽着发髻脚步轻捷迅速走来。
王源看那身形便知是李欣儿,不觉头大,看来她还是不依不饶的盯着自己,一见自己往青云儿的院子里走,便立马现身出来,恐怕又是一番言语了。于是停步等她近前来。
不过李欣儿的神色有些古怪,不像是要来找茬的样子,来到王源面前看了一眼小院里挂着的红灯笼,开口道:“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不是来坏你好事的。”
王源笑道:“我说了什么吗?”
“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想什么,我知道我妒性大,但我同意了青儿妹妹进门,便不会跟你吵闹。我来找你是因为黄三哥来后宅禀报,说大门外有古怪,要你去瞧瞧。”
王源皱眉道:“什么古怪?”
“黄三哥说,自你傍晚归来,门外便有个乞丐在门口徘徊,给了他食物和铜钱他都不要,只在门口乱晃悠。黄三哥便吩咐人不要理他,但刚才那乞丐居然开始敲门。下人们问他作甚,他说要见咱们家的老爷才说,这才来找你来了。”
王源愣了片刻道:“搞什么名堂,倒也确实古怪,走,悄悄去。”
两人匆匆来到外宅院子里,但见大门四开,大黑和黄三带着三四名仆役手里拿着棍子站在门口围着,见王源到来,黄三撤身出来,让王源看清了围着的那人。
那确实是一个乞丐打扮的人,穿着破烂衣裳,带着破烂帽子坐在门槛上,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王源走上前去,王大黑忙拦在身前戒备,生恐这乞丐对王源不利。王源拨开他的身子,对那乞丐抱拳道:“我是本宅主人,尊驾要见我说什么话?”
那乞丐缓缓起身来,整理着身上的破烂衣服,有意无意的露出腰上的一桩物事来,王源和李欣儿一眼瞥见,同时惊呼出声。
黄三诧异道:“二郎,怎么?”
王源摆手道:“没事,厅中奉茶和点心,请他进来。”
王源转身回到厅中,那乞丐站起身来在王大黑等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来到厅中,王源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黄三忙道:“二郎,这人身份不明,怎可独处?”
“退下,我心里有数。”王源摆手道。
黄三无奈,只得带着王大黑和众仆役退出,守在厅门之外随时准备冲进去。厅里,那乞丐已经朝着王源拜服在地,口中道:“属下罗衣门紫衫卫常坤山拜见两位尊上。”
李欣儿皱眉道:“你好大胆,不懂门中规矩么?未经召唤居然私自来到我们府门外骚扰。你扮个乞丐,腰上却挂着这紫衫卫的信物香囊,不伦不类,不怕被人怀疑么?”
那常坤山忙道:“尊上息怒,入夜后属下才佩上香囊的,为的是让尊上认出我的身份来。属下也不想违背规矩,但属下是奉命而来。否则以属下的职级如何能知道两位尊上的身份。”
王源皱眉道:“这是谁坏了门中的规矩,不知道我二人身份隐秘么?”
常坤山道:“属下奉了李内侍之名前来。”
只这一句,王源便无话可说了。原来是李辅国派他来此的。这两个月来,自己无视李辅国的各种暗号约谈,为了隐匿自己,半月前才让李欣儿半夜入宫去见了李辅国告知自己的苦衷,要李辅国另觅见面的途径,没想到李辅国居然直接派人来到自己家里找人,真是件意外的事情。
“李内侍派你来作甚?他不知道这么做是置我们于险地么?”王源低喝道。
“属下小心了又小心,在宅外盘桓良久,确认了无人盯梢,这才等入更之后敲门找人的。属下敢保证无人知道属下的身份。”常坤山拍着胸脯道。
王源皱眉道:“李内侍叫你来作甚?”
常坤山脱下鞋子,撕开布鞋的一边,从里边抽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递上来道:“属下奉命送来李内侍的亲笔信。还带来李内侍亲口.交代的几句话。”
李欣儿嫌那信太臭不接,王源伸手接过,口中道:“李内侍说什么了?”
“李内侍要属下告诉尊上,尊上的苦衷他已明了,为了尊上考虑,今后将不再约见尊上,改由属下直接送信,以信件的方式传递消息。”
王源点点头,终于相信了这常坤山是李辅国派来的,否则他不可能说出这几句话来。
“还说什么了?”
“没了。”常坤山道,猛然间拍着脑袋道:“还有一句,属下该死,差点忘了。李内侍要属下告诉尊上,信中之事必须立刻办妥,不得推诿。”
王源皱眉道:“还有吗?”
“没了,真的没了,尊上写几个字让我带回宫里复命便可。”
王源点头,指着热茶点心道:“你自便,我看看这信。”
常坤山连声答应,弓着腰来到案边坐下喝茶,王源移近烛火,拆开那封皱巴巴的信,从里边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背着常坤山细细读信。
烛火下,王源的神色数变,李欣儿看在眼中低声问道:“怎么?”
王源淡淡道:“没什么?”转头看着常坤山道:“我写几个字给你带回去复命。”
常坤山拱手道:“有劳尊上。”
王源取了笔墨匆匆写了几个字塞进信封封了口.交给常坤山道:“你速回去复命吧,别让李内侍等的着急,茶水改日有暇再喝吧。”
常坤山忙拱手道:“尊命,属下告退了。”
王源点头,打开厅门站在厅门台阶上目送常坤山出门后,回转身来一脚踢开脚边木椅,口中骂道:“这个狗阉奴,这时候跑来凑热闹要我替他办这样的事情,完全忘了当初的约定,这不是逼我么?”
李欣儿忙道:“到底怎么了?”
王源将攥在手心里的纸团塞在李欣儿手中道:“你自己看。”
李欣儿展开纸团,上面寥寥数语,既无称呼也无落款:“近日杨国忠行事莽撞,惹怒李党,联合众官欲劾国忠。殿下以为情势可嘉利用,逃动杨李两家互斗,殿下可稳坐渔利。你需立即将杨党秘事奏报,人员财物之事,所行不轨之事尽数禀报,以利殿下统筹泄露,助长杨李之争。阅后即焚,不得违背。”
第三零九章 破局
次日早朝之上,左相杨国忠、户部尚书章仇兼琼领衔上奏讨伐南诏国之事,数十名官员随之上奏附议。一干官员慷慨激昂正义凛然,历数南诏国不敬之事,从大唐建国之初一直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事例说了几十桩,成功的将朝上众多官员的敌忾情绪挑动起来。
玄宗倒是抱着谨慎之心,当了几十年的太平天子,虽然边境上的小打小闹一直没停过,但真正起兵讨伐他国还没有过。况且讨伐的是名义上对大唐俯首称臣的属国。但见群情激奋,上奏之人情绪激动涕泪横流,历数征伐南诏震慑大唐周边蛮夷之邦的必要性,联想到近年来吐蕃突厥新罗等国的蠢蠢之心和轻慢之举,心中也觉得有杀鸡骇猴惩戒一番的必要。
更重要的是,右相国李林甫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这让玄宗觉得杨国忠的奏议其实是被李林甫所认可的。于是经过一番考虑,玄宗准了杨国忠的奏议,同意由他主导讨伐南诏国之事。
杨国忠等人弹冠相庆,本憋着一股劲等着李林甫他们在朝上反对奏议的时候群起而攻之,没料到李林甫竟然怂了,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倒也省了一番口水之战。
这一切李林甫都看在眼里,老奸巨猾如李林甫固然从一开始便看出杨国忠提出此议的企图便是要争功,但李林甫同时也知道,南诏国是块难啃的骨头,与其自己去阻止,还不如让杨国忠去碰钉子。李林甫压根就看不起杨国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主导的伐南诏之战,是不可能成功的。一旦他伐南诏失败,都不用自己动手,杨国忠自己便将自己埋了。所以李林甫才保持着旁观的态度,并不去掺和此事。
“让他去欢庆吧,有他哭的时候,咱们只需要等着看戏便成。他是个草包,身边的也都是些溜须拍马的草包,竟无一人告诫他此事的危险,老夫真是替他难过。”下朝之后,在政事堂右相宽大的公房中,李林甫对围在身边的亲信们如是道。
“好像那个王源便没有附议,这么重要的时候,王源甚至告病没有上朝。”一名官员提醒道。
李林甫这才想起早朝上似乎没有见到王源,点头道:“这个王源倒是个怪人,他该是杨国忠身边最有谋略的一个,为何这次没有出头,难道说他和杨国忠闹翻了不成?若真是闹翻了,那可是杨国忠自毁长城了,我看除了王源,他的身边便全是那些草包了。去探探消息,这王源若真的和杨国忠闹翻了的话,便在旁边吹吹风加加柴让他们彻底闹崩。没准本相倒是可以收留这个王源也未可知。”
……
整整一天时间,王源都在思考自己目前所处的困局该如何去解,正如当初自己脚踩两条船的时候公孙兰所说的那样,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处在这种两难的境地。弄不好便会两边不讨好,成为两方都唾弃之人。
目前的情形虽然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现在和杨国忠的关系进入僵局,在这个时候,李辅国又来要求自己履行卧底的职责,这是将自己逼向绝路。如何破局才是两全其美之策,这正是王源苦苦思考的问题。
从昨夜到午后,王源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思索着这个难题,王源的情绪牵动家中众人的心,除了李欣儿之外无人知道王源正陷入困顿之中,但他们都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满怀着关切,却又不敢来打搅。午饭后,众人都慢慢聚集在书房外的小院子外,相互焦急的小声交谈,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干着急没有办法。
傍晚时分,书房的门打开了,王源缓步出了书房门。夕阳的光线太过刺眼,王源眯着眼用手遮挡着斜射到脸上的日光,站在廊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王家众人闻声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关切询问不休。王源微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怎地都聚集在这里?”
黄三道:“二郎你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不吃不喝的,大伙儿都不知道你发生了何事,都着急的很。”
王源摆手笑道:“没事,只是读几本书,想些事情罢了,不必大惊小怪的。大家都去忙吧,不用担心,我好的很。”
众人将信将疑,但见王源情绪稳定,倒也都放了心,于是各自散去。李欣儿留了下来,待众人走净,这才小声问道:“二郎想出对策了么?”
王源点头道:“想出了办法,不过需要同你和表姐商议商议。表姐回来了么?”
“午后就回来了,在后园修剪花木呢,事情我都跟她说了,她叫我们不要打搅你,让你自己好好的静一静想办法。”
王源笑道:“表姐倒是能沉得住气,你真的要学学她,瞧你这眉头皱的,是个人都能看出你有心事了。这些事情不必影响家中人的情绪,瞧瞧三郎他们,都吓坏了的样子,这样不好。”
李欣儿嗔道:“我哪有师傅的涵养,我只是太关心罢了。”
王源一笑,拉着她往后园走。后园一隅,公孙兰一袭白衣发髻高挽,手上握着花锄和剪刀正忙碌的侍弄着昨日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花树,样子极为专注,似乎没察觉到王源和李欣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王源和李欣儿站在一颗大树下,看着公孙兰忙忙碌碌心无旁骛。金灿灿的夕阳照射在她身上,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周身都像是闪着一层圣洁的光。
“你师傅真的好美,难怪当年陛下都要将你师傅纳入后宫为妃,她若是答应了,怕是连现在的贵妃娘娘都没戏了。”王源赞道。
李欣儿从不吃师傅的醋,王源这样的话明显不妥,但李欣儿却没有不适之感,笑着点头道:“是啊,师傅是绝世大美人,有时候我挺嫉妒师傅的,跟她一比,我们这些人都是庸脂俗粉了。”
王源微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初见你时我也是惊艳的很,你身材相貌都很好,最重要的是……你最近房里的功夫学的很快,我很满意。”
李欣儿啐了一口忙道:“不要乱说话,师傅听的到的。”
王源刚要摇头说不信,就见公孙兰转过脸来,叉腰愠怒道:“你两个背地里嚼什么舌头?王源,还不来帮我将这颗梅树拔出来,昨天被两只野猫打架,毁了我的梅树了。”
王源和李欣儿对视一眼,吐吐舌头,赶紧快步走去,三人齐心协力将那棵已经虬枝断裂的梅花树从泥土里拔出来丢到一边,又在原地补种上一棵造型完好的梅花,公孙兰这才拍了拍手道:“好了,暂时这样吧,慢慢的再打理。欣儿,今后你们要打架去宅子外的草地上打去,不许再来后园毁了我的花草,否则我可不依。”
李欣儿连声答应,王源在旁哄笑,公孙兰看了一眼王源道:“你还笑得出来?以前我说的话你当耳边风,现在焦头烂额了吧。”
王源笑道:“是是,不听表姐言,吃亏在眼前。我其实并不是当耳边风,只是我只能如此保存自己。谁叫我当时人人喊打,我只能八面玲珑了。”
公孙兰逃出丝帕轻轻擦了擦光洁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轻声道:“事已至此,以前的事也不必提了。你想了一天了,可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么?”
王源道:“正要跟你们商议。”
公孙兰道:“说来听听,你诡计多端,这回又有什么好法子脱却困局?”
王源道:“也许不是什么好法子,但我认为目前确实是破局之法。那便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公孙兰这李欣儿诧异的同声问道:“走为上?这是何意?难道要辞官归隐?”
王源摇头道:“我要过隐居的日子何须等到今日,当初你们劝我离开长安浪迹天涯我不是说了么,我可不做一生浑噩无为之人,虽然那种生活看似安逸潇洒,但那不是我。”
公孙兰道:“那这‘走为上’是什么意思?”
第三一零章 破局(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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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目前的形势看来,我现在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王源道。
李欣儿捂着嘴笑了一声,觉得这个比喻甚是形象。王源瞪了她一眼,李欣儿忙扭头他顾。
“我虽和杨国忠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要我真的当奸细向太子殿下透露消息,让杨李之争火上浇油,却还是我不愿做的。倒不是一定要维护杨家,而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上来考虑的。”
公孙兰点头道:“确实如此,此刻给你最大庇佑的是杨家,杨国忠倒了对你没什么好处,反倒会让你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毕竟谁都知道你和杨国忠的关系非同一般。”
王源道:“正是这个道理,目前为止,我跟着杨家也得了不少好处,杨国忠虽然无能,但还不至于让我帮着他人来扳倒他。但太子让李辅国下达了命令,不许我有违抗,我若不听的话,他们岂会放过我。我也并不想让太子和李辅国对我恼火,事实上我依旧不想破坏同太子的关系。”
公孙兰蹙眉道:“你还是要脚踏两条船?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这么做其实非常的危险。”
王源不能明言,他无法告诉公孙兰历史的走向,将来杨国忠倒台,自己必须要有脱身的借口。而现在他又必须借助杨国忠的力量上位,所以这便在外人看来是脚踩两条船的举动,是不智之举。但其实王源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是的,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脱身,无论我和哪一方划清界限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我都知道他们的隐秘之事,一旦身份曝光,我只有一条死路。”
“这倒是个道理。”公孙兰点头道:“那这走为上计是怎么个走法?”
王源道:“杨国忠不听我的劝告去打南诏国,此事我不知结果如何,但我觉得没有杨国忠想的那么简单。更麻烦的是,他现在听不得我的意见,对我有些成见,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现在很糟糕。在这个时候,我留在京城又不能避而不见他,但若见他,以他现在的心境,不免再起争执将矛盾扩大。所以,我觉得远离京城来个冷处理。所谓眼不见为净,趁着关系没破裂之前,远离对方冷静下来,未必不是一种好办法。”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公孙兰若有所思道:“然则离开京城又可避免李辅国天天逼迫你刺探杨家情报,你也有理由搪塞此事,这么看来,倒确实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王源点头微笑道:“表姐聪明,我正是这么想的,我称之为惹不起躲得起。攻伐南诏国的事情,数月之内便有结果。到时候若是攻下南诏,杨国忠便是首功,陛下也必极为高兴,无人在那时会不识趣的去和他作对。若是不成功的话,杨国忠自己便给自己挖了个坑,李林甫以及各方势力会合力将杨国忠轰下台。这两种情形下,太子李辅国他们都不需要继续逼着我去刺探消息。前者是不智,后者是没必要。我那时回京,便再不受困扰了。”
公孙兰想了想道:“你是要去京外任职,但一旦出了京城,再想回来便难了。而且,外调之事会被杨国忠误以为你要敬而远之,怕是他会对你误解更深。”
王源道:“这一点我想过,远离朝堂不是我的本意,除非我不想更进一步,否则我是绝不会外放为官的。身在京城,便在权力的中心,也更有机会。所以,我要离开京城,需要的是暂时性的官职,就像去北海郡那次一样,事情了了,便可回京,而非长期赴任。”
“哪有这么合适的官职?杨国忠又怎会答应?他不点头,你那里也去不了。”
“他会答应的,有一个官职空缺了半年多了,至今无人继任,那便是河北道黜陟使之职。当初李适之查出安禄山和李林甫有财物往来之时,任此职的席建侯突然被杀,安禄山说是被契丹骑兵伏击杀害,但其实谁都知道那是安禄山的杀人灭口。这个黜陟使的职位至今也无人愿意担任,无非是河北道黜陟使要和安禄山打交道,而安禄山又是个没人愿意去惹的人,所以至今空缺。”
公孙兰惊愕道:“你要请求担任这个黜陟使的职位?你曾说安禄山狼子野心,黜陟使是朝廷派去监察其行为的钦差,席建侯的事情在前,你难道不考虑其中的危险?”
王源道:“我当然知道跟安禄山打交道不容易,但目前这个职位正是我所需要的。杨国忠不止一次提及要刺探安禄山的底细,他对安禄山暗中和李林甫勾结紧密怀有戒心,我若主动请缨去帮他刺探安禄山的虚实,他不但会同意,还会改善他对我的看法。至于危险么,我倒也不是特别的担心,我不可能傻到跟安禄山作对,那里可是他的地盘,我才不想找死。差事的事情便只是敷衍了事,绝不会认真的。”
公孙兰默默想了片刻道:“虽然你如此说,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是否能有别的官职可以替代这个黜陟使的职务。安禄山这个人你也说过,此人乃是异族之人,心狠手辣狼子野心,去他的地盘恐怕不是好主意。”
王源愕然道:“我说过安禄山狼子野心么?”
公孙兰皱眉道:“你当然说过,说过不止一次,我还问你,你和安禄山只见过数面是如何知道他狼子野心的,你神神秘秘说天机不可泄露,难道你只是说说而已?”
王源挠头道:“好吧,就算我说过吧。但没有比这个职位跟能让杨国忠会主动让我出京,且心中不留芥蒂了。而且,杨国忠推荐我任此职,这也正好给了我回复李辅国的理由。我若自己主动要求出京任职,李辅国可能会怀疑我故意逃避。危险是有些危险,但安禄山也不是吃人的魔鬼,他还是朝廷的节度使,我是钦差特使,只要不得罪他,他也不敢对我如何。再说了,表姐陪我前往,若有危险,表姐难道不救我么?”
公孙兰愕然道:“我何时答应随你前往了?”
王源笑道:“我还没请求,表姐自然没有答应。待我讨得这个差事后回来再正式请求表姐,表姐不会拒绝我的。”
公孙兰啐道:“你倒是自说自话,替别人做主,我可未必答应。寒冬将至,范阳之地又是边陲不毛之地,风大雪大,严冬难熬,我可不想去受罪。你这身子也未必熬得过去。”
李欣儿终于插话道:“师傅不去我去便是,我保护二郎,我也不怕冷。”
王源哈哈一笑起身道:“回头再说这些吧,晚上我要去左相府一趟,这件事必须尽快落实,我尽快离京为好。”
……
杨国忠对于王源要求担任河北道黜陟使的请求很是惊讶,虽然对王源有些不满,但他也并不想让王源去范阳那个鬼地方。朝中谁也不愿和安禄山打交道,都知道这个异族胖子看似憨厚可爱,其实满肚子花花肠子。席建侯之事后,更无人愿意担任黜陟使之职,虽然这是个钦差官,也没人愿意去出这个风头。
对杨国忠而言,安禄山的敌意是很明显的。一直以来安禄山和李林甫之间便是缠杂不清的关系,现在自己和李林甫已是政敌,安禄山自然也被归于对手之列。
更有一层关系是,玄宗对安禄山很好,好的有些过分纵容。同为宠臣,杨国忠心里便很不是滋味。更别说他看得出安禄山其实并非玄宗眼中的安禄山,于是便很想找机会去揭露他的嘴脸。,最好是能将安禄山弄倒。
自任左相之后,兵部户部都是自己的人,杨国忠也掌握了范阳军政的开支状况。当大笔大笔的物资和款项被以建雄武城的名义划拨给安禄山之后,杨国忠便很想知道这个玄宗打了招呼钱粮无限拨付建造的雄武城到底已经成了什么样。这些财物物资是否真的用来建造此城。没准通过查这件事可以掌握些什么证据,为弹劾安禄山做好准备。然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和机会去实施。
现在王源主动请缨,虽然杨国忠有些担心王源的安危,但若王源前往,以他的本事,一旦全身而退,没准真的能带回来自己想要的情报来。
这对杨国忠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第三一一章 离前
“王源,其实我对你还是非常信任的,只是最近有些心气不顺,那日在八妹府中对你发了脾气,你也不用太在意。咱们之间吵吵争争也是常事,但你也不必负气要求去担任这个河北道黜陟使。虽然我知道你是胜任此职的,但将你至于安禄山虎狼之口中,我还是不愿意的。此事从长计议吧。”
即便心里非常希望王源能担任黜陟使之职,为自己刺探收集安禄山的情报,但杨国忠不想表现的那么急切,内心里也确实有那么一丝内疚。
“左相,下官不是负气,也不是一时冲动。下官留在京城也帮不了左相什么大忙。在下也不通军事,否则在讨伐南诏国的大事上也许可以出一份力。左相即将全力于讨伐南诏国的事务上,下官岂能独享空闲,便只能去替左相看着安禄山,以防他和李林甫背后捣鬼。这样下官心里也好受一些,免得见左相操劳,自己却无所事事。”
杨国忠黑瘦的国字脸上满是愁云,咂嘴道:“你说的我全能理解,但总觉得对你不公。本来我打算让你主持此次伐南诏的后勤粮草兵器押运之事,但章仇兼琼表示要亲自督办,我也不好多言。但你去范阳,万一有个闪失,我岂非要自责一辈子。此事怕是要再考虑考虑。”
“左相厚爱,王源感激不尽,但此事不用考虑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什么都不怕,如果安禄山敢动我,我相信左相会为我报仇的,请左相成全下官。”王源斩钉截铁的道。
杨国忠抚须叹息道:“哎,既然你如此坚决,我也只能遂你之意。此行你有什么要求便提出来吧。我一定满足你。”
王源笑道:“我确实有些请求,此行有些凶险,在安全上我需要做好准备。”
杨国忠的道:“那好办,张五郎等人还可让你带着,上次北海之行他们的表现应该不错吧,这样,张五郎和那十几个护卫就送给你为仆了。另外,黜陟使是朝廷钦差身份,我替你在南衙中精选一百兵马作为你的亲兵便是。”
王源摇头道:“左相会错意了,我说的凶险不是人身上的凶险。带再多的护卫踏入安禄山的地盘也没有任何的安全保障。若安禄山真的要对我不利,这些人还不是羊入虎口么?我所说的安全是指身边不能有他人的细作。张五郎他们我自然是能带着的,但南衙的兵马就算了吧,保不准有李林甫的眼线在其中,我可不想被李林甫盯着一举一动。”
杨国忠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怎样?不在京城调亲兵护送,难不成到了范阳让安禄山的人当你的亲随不成?那岂非更是糟糕?”
王源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想请左相让北海郡团练兵马作为我的随行亲兵。”
杨国忠愕然道:“北海郡的团练兵马?那是为何?”
王源笑道:“数月前我去北海郡办案的经过左相还记得吧,若不是北海团练兵马协助,我恐难以完成使命,甚至难以全身而退。当时我曾许诺北海团练的领军刘德海刘参军,协助我成事之后会答应他们的请求,将他们调离北海郡。刘德海志在边镇杀敌,希望能去边镇为将。回京之后,此事我一直没有去办,便是因为当时兵部尚书是李适之兼任,我怕他一口回绝。现在左相你兼任兵部尚书,这件事我只能求着左相办了。答应了刘德海的事情我希望要办到,否则他们岂非要骂我违背许诺了。”
杨国忠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事儿该办,他们在北海帮了咱们的忙,自然是要给他们兑现承诺。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早就办了。”
王源道:“我也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左相说,在北海的时候,我瞧那刘德海办事还牢靠,现在我正好也需要人手护卫。那五百团练虽不是什么精兵强将,但起码他们既不是安禄山的人,也不是李林甫的人,在身边才能让我安心。而且又能兑现对他们的承诺,岂非一举两得?”
杨国忠抚掌道:“好,两件事一起办了,倒也省事。还有什么请求么?”
王源道:“其他倒也没什么了,要是能给这五百团练换装配马多装备些精良的弓箭刀枪什么的,那便更好了。”
杨国忠道:“这个不难,不过五百套战马武器盔甲罢了。我明日一早即刻下命,授那北海参军刘德海为五品游击将军,专司保护你此去范阳郡公务,着他们即刻来京。明日早朝后,我去见陛下,举荐你任黜陟使钦差,陛下数日前还问我此职人选之事,定会应允此事。王源,你可想好了,一旦我举荐了你,事情便无法更改了。”
王源微笑拱手道:“多谢杨左相举荐,下官必不辱使命。”
杨国忠点点头道:“罢了,那就这样决定了吧。讨伐南诏国的战事将起,我也无暇去多管此事了,具体的准备事宜你自己去办吧。对了,八妹那里你要解释清楚,否则她会以为是我要把你派往范阳郡的,八妹的脾气,呵呵,你是知道的。总之,不要弄得大家心里不快,那就好了。”
王源点头道:“左相放心,我会处理的。”
次日上午,杨国忠进宫见驾,推荐王源任河北道黜陟使之职,玄宗虽有些惊讶,但也并未多言。玄宗并不知道为何这黜陟使之职一直空缺,还以为责任重大左右相和群臣慎重的缘故,人选一直悬而未决。虽然觉得让王源去任此职有些不妥,但因最近杨国忠受了自己的训斥,将举荐的那些官员统统罢免之事受了些打击,也不想太不给杨国忠面子,所以便应允了杨国忠的举荐。
晌午时分,圣旨颁布下来,文武百官都知道了王源被任命为黜陟使的消息,惊讶的有之,疑惑的有之,窃喜的有之。总体而言,舆论倾向于一点:杨国忠这是送王源去虎口之中,杨国忠和王源之间的关系怕是真的破裂了。
……
午后的秦国夫人府中后宅中,秦国夫人满脸不悦的坐在富丽堂皇的暖阁里,清丽的面庞上带着气愤和忧郁。门帘轻挑,紫云儿从外进来低声禀报:“夫人,王公子来了。”
秦国夫人忙站起身来道:“快请他进来。”
王源面带微笑进门来,秦国夫人紧走两步抓住王源的胳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兄怎么能这么做?我正等你问明情形便去找他,实在不行我亲自进宫找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王源揽住秦国夫人的纤细腰肢,带着她来到软榻旁,按着她的肩头笑道:“夫人息怒,坐下说话。这事儿不怪左相,是我主动要求的。”
秦国夫人惊愕欲起,王源按住她的双肩道:“你定奇怪我为何讨这份苦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有一点夫人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我知道夫人担心我的安危,但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
秦国夫人秀眉挑起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黜陟使的职责是监督查勘军政事务,安禄山岂会容你?你做什么不好,非要讨这个差事。我知道你和堂兄关系有些僵,但也不至于如此。”
王源伸手托起秦国夫人的下巴,微笑凝视她的眼睛道:“夫人,我不能告诉你我为何要这么做,但我请求你尊重我的选择。我不会有事的,数月时间我便会安然归来,你关心我我很感激,但大可不必如此。”
秦国夫人眼圈泛红几乎落下泪来道:“我怎能不担心,你教我如何不担心?你这一去,我又要几个月见不到你了。你自然是没什么,我的心里如何好受?若是万一你有个闪失,我……我……”
王源倒是第一次见秦国夫人如此真情流露,在王源心里一直将自己同秦国夫人之间的关系定位为相互需求的关系。若非那日秦国夫人为救自己献身,自己也不会和她成为床上伴侣。若无那次事件,王源相信秦国夫人也绝不会和自己有肌肤之亲。
但现在,王源心中将这层关系上升了一级,两人之间并非完全的**需要,果真是日久生情,现在可以称得上是情人关系了。
见秦国夫人泪珠滚出,一双红唇在面前轻轻的颤抖,王源俯身吻住那张红唇,用亲吻来安慰这个贵妇人。
两人正吻得难解难分时,猛听紫云儿的声音在外传来:“少主人,您怎么来了?”
“我老师呢?在里边么?”柳钧清脆的声音传来。
王源和秦国夫人赶忙离开,赶紧整理乱糟糟的衣服和发髻,便听脚步咚咚作响,柳钧已经进了屋子。
第三一二章 赴任
掀帘而入的柳钧咋咋呼呼的叫着‘老师老师’。待进房之后看到王源和秦国夫人衣衫不整眼中带泪的样子,眼中满是疑惑道:“娘亲,老师,你们这是怎么了?”
秦国夫人面色红红斥道:“钧儿,这般没规矩,娘亲和王师傅正在说事儿,怎地突然就闯进来了。”
柳钧撇嘴道:“孩儿这不是急着要找老师么?娘你怎么哭了?”
王源忙道:“夫人是因我将要离京去范阳郡,故而交代些事情。刚才说起你三夫人的事情,所以心中悲切。”
秦国夫人忙附和道:“对对,想起你三姨母了,所以心中悲伤。”
柳钧挠头道:“说老师赴任之事,怎地想起三姨母了,真是奇怪。”
王源和秦国夫人尴尬无语,只能装糊涂。
“你急火火的找你老师有什么事么?刚才你老师还说要去找你告别呢。”秦国夫人定了定神问道。
柳钧这才想起来意,对王源拱手道:“老师,听说老师奉旨为河北道黜陟使,学生特来恭贺。”
秦国夫人斥道:“这事儿有什么好恭贺的。”
柳钧道:“怎地不值得恭贺?范阳郡乃防御契丹和夷族之边镇之地,听说我大唐和契丹夷族战事一直不断。老师此去范阳郡岂非能亲身经历边境战事,想想都教人兴奋。老师熟读兵书,韬略满胸,此去真是大展身手之时,学生很期待老师能杀敌立功呢。”
王源苦笑,秦国夫人皱眉道:“净胡闹,你老师是去当黜陟使,又不是去当武将打仗,那来什么杀敌立功之事?再说了,和夷族契丹人打仗那是多么凶险之事,难道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好玩的事情么?”
柳钧叉腰道:“娘亲就是胆小,钧儿每天都想着杀敌立功之事,到了娘亲嘴里这些事倒像是坏事一般。娘亲,老师,实不相瞒,钧儿就是想来求你们一件事的,我想跟着老师一起去范阳郡见识见识,求娘亲和老师应允。”
秦国夫人一愣,跳起身来怒道:“胡闹,断断不可,你这孩子太胡闹了。”
柳钧皱眉道:“孩儿那里胡闹了,大丈夫志在四方,世界那么大,孩儿想去看看,这都不成么?孩儿这么大了,天天就在长安,长安城一点也不好玩,都腻味了。”
秦国夫人怒道:“你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什么大丈夫大丈夫的,把自己当大人了是么?”
柳钧撸起袖子,露出黑黝黝粗壮的胳膊挥了挥道:“孩儿年纪虽小,但孩儿个头力气都很大,我若不说年纪,谁知道我九岁,都以为我已经十几岁了呢。孩儿骑马射箭舞弄刀枪哪一样不在行?”
柳钧虽只有九岁,但身形确实不矮,倒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那么高壮,加之喜欢舞枪弄棒,身形也很壮硕。要不是看他脸上还是一副孩子气的稚嫩,倒是真看不出十几的年纪。在后世,这小子就是那种发育早的类型,十岁没到便开始发育了。
“不许说了,不准,断然不准。”秦国夫人懒得跟儿子啰嗦,打断他的话断然道。
柳钧转向王源道:“老师你说句话,你不是说,光读兵书不成,还需要实战锻炼才可。左相舅舅不是说我光是纸上谈兵没有用处么?这回正好让学生跟着你去边镇去实战锻炼,岂非是老师所希望的么?”
王源苦笑道:“柳钧,话是这么说,但你毕竟年纪太小。范阳郡风雪严寒,条件艰苦,边镇很凶险,老师自己都觉得吃力,何况是你。你娘亲说的对,不要胡闹。待你长大几岁,一定会有机会。”
柳钧面现失望之色,咂嘴道:“原来老师也把我当孩子,罢了,当我没说。不过,我的志向娘亲和老师都清楚,我会证明给你们瞧的。”
王源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信你,期待你的志向达成,但这一次我不能带你去。男儿孝义为先,你也不能让你娘为你担心。”
柳钧不置可否,拱手转身,掀帘而去。
秦国夫人叹道:“这孩子,真是异想天开,不让人省心。”
王源微笑道:“孩子嘛,耐心劝诱,总是会听的。夫人,我也该告辞了,圣旨既下,明日便要出发,行前还有很多事要做准备。兵部调集的亲随兵马将直接从北海到河东道并州府等我,我不能拖延行程。行前恐无时间再来跟夫人告辞了。”
秦国夫了上前来搂着王源的胳膊仰头道:“千万当心,可要安全归来。要不要我挑些护卫跟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王源忙道:“多谢夫人了,左相派了十几名护卫跟随,我还有五百亲卫,另外我会带上青云儿和自家的护卫前往,自保有余了。”
秦国夫人点头道:“好吧,你自有分寸,我也不多说了,若有需求,随时来找我。”
王源搂住她亲了亲,躬身告退离开。
整个下午,王源都忙碌不休,先是进宫见玄宗,听他说些勉力的废话,出宫后奔走于各个衙门领取公.文官印等必备之物,再去兵部衙门库房领取五百套拨付的战马盔甲等物一并携往并州给正奔赴那里的刘德海的五百团练换装。在到达并州之前,这些物资需要兵部的人员护送而行。其中的协调奔走之事甚是繁杂。直到天黑才基本安排妥当。
回到家中,吃了晚饭之后,召集家中众人宣布即将去范阳郡的消息,接下来又要商议谁跟着前往的事情。
公孙兰是肯定要跟着去的,没有她跟着,王源真的没什么安全感。有她相随,王源心中便有底气,毕竟武艺卓绝。在青云儿去不去的问题上,引起了争执。李欣儿本以为自己是可以跟着去的,但听到王源说,家中上下需要有主母在家坐镇,加之兰心蕙身怀有孕,必须要有人在旁盯着,李欣儿知道自己去不成了。
公孙兰跟着去李欣儿是没意见的,但青云儿跟着去,李欣儿心里便很不自在了。王源好说歹说,分析青云儿有武功能保护自己,又能贴身照顾好公孙兰和自己,免得自己身边连伺候的人都没有云云,说了一大通,李欣儿才勉强松口。
“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婢女出身,伺候人还算熟练的份上,我是绝不会让她去的。青云儿,你可要好好照顾二郎和表姐,你可别把你当成是偏房了,此去就把自己当成是贴身婢女,懂了么?”
李欣儿的话带着挖苦和贬损,王源真担心青云儿会发怒,但青云儿显然拎得清,知道自己不能顶撞。再说自己能跟着去已经是李欣儿做了莫大的让步,虽言语上受些气,倒也值了。
其余跟随的人员便是柳熏直王大黑以及府中的几名壮年仆役了,这些人选倒也没有争议。一直弄到初更,这才全部定了下来。
离别在即,王源自然要好好的慰藉一番李欣儿,解她心中怨愤之气。是夜,王源施展浑身解数,将李欣儿摆弄的服服帖帖像根面条一般。直到三更将近,疲倦的两人才赤身搂抱着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空落起了绵绵秋雨,天气甚是有些寒冷。但这无法阻挡王源离京的步伐,一番闹腾之后,数百人的护送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长安东门,直奔灞桥而去。
李欣儿兰心蕙黄三等人一路送到灞桥长亭边,饮酒相送,说不尽依依惜别,道不完万千珍重,盘桓良久,人马才过灞桥一路往东,碌碌而去。
(本卷完,请看下卷,沧海横流)
第三一三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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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辚辚,马潇潇,数百官兵护送着数百匹战马以及数十辆大车从长安出发,一路沿着官道往东。
王源定下的线路是,先取道潞府,转而往北前往并州,在那里将同刘德海的五百团练兵马汇合,之后便可换装一直往东,前往范阳节度治所幽州城。
王源并不急着赶路,只要离开长安城,自己的目的便达到了,至于何时抵达范阳郡,王源并不那么上心。加之随着秋风渐劲,天气寒意凛然,路上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王源的想法是慢慢走,什么时候到潞州也自无妨,只要人马舒坦,混过一天是一天。
但长安到潞州之间的官道是近年休整的宽阔大道,所经之处避开山川丘壑,平坦宽阔畅通无阻。就算王源不想太赶,从长安出发,大队人马一日仍就可行八十余里,速度绝对不慢。王源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三日后的傍晚,大队兵马抵达美良川,这是抵达潞州前的最后一处扎营歇脚,也是长安到潞州府的官道唯一没有避开的山地地形。为了明日能一鼓作气赶到潞州府歇脚,大队人马早早便在美良川山涧旁的山坡下方扎下营盘。
兵士们埋锅造饭准备晚饭,数百兵士忙着围栅栏将五百匹战马圈在里边喂食草料,王源则和两名南衙领军护送的将领坐在帐篷里吹牛。正说到美良川此地的典故,正是当年秦王李世民大破尉迟敬德的战场,一名年长的叫做陈忠的金吾卫将领对此事极为了解,他正口沫横飞口若悬河的描述当年秦王如何三跳山涧勒马飞渡的英姿时,猛听得外边有人高声禀报。
“禀报王钦使,西边大道上有可疑人马,正朝我扎营之处而来。”
王源一愣,忙起身来出了帐篷,站在山坡下的石头上往西边红日低垂之处瞧去,果见烟尘四起,好像有十几骑正从官道上直插往山涧边的小路,正往扎营之处而来。
“来人,即刻命弓箭手小队守住营门,要对方表明身份,否则进百步之内立即射杀。”陈忠立刻下令,传令士兵接令而去。
片刻后,五十名弓箭手迅速就位,在营盘简易的营门口呈三行排好阵型,弯弓搭箭等待号令。但见从官道上奔来的那不明身份的十几骑骑士越过山涧上的木桥直奔营门而来,但在百步之外勒马停住。
“尔等何人?此乃军中野营重地,不得近前窥伺,违者格杀勿论。”一名士兵高声喝道。
对方列中一名身着黑色滚边披风的骑士纵马上前,取下头上的风帽,露出一头乌黑秀发和闪闪发亮的发髻间的首饰来,竟然是个女子。
“请问,这是朝廷钦差王源王黜陟使的车驾么?”那女子脆声问道。
站在营内高地上的王源听的真切,他已经认出了那女子是谁,正是秦国夫人的贴身侍婢紫云儿,不知为何她跟着车驾来到这里。
“陈将军,是本使熟识之人,请放他们进来吧。”王源说着话,脚步匆匆往营门前行去。
陈忠忙传令下去,放紫云儿和那十几名骑士进了军营。紫云儿翻身下马朝王源行礼,王源笑着还礼道:“你怎么来了?”
紫云儿一路奔波,脸上被寒风吹得发红,嘴巴也有些干裂,发髻也有些散乱。
“给我些水喝,他们也要喝水吃东西,请公子吩咐人招待一下人马。”
王源忙道:“对对对,瞧我这急性子。来,随我进帐内喝水吃些东西,你带来的人自有人招待他们。”
紫云儿点头,跟随王源来到王源自己的帐篷里,掀开帐篷的门帘进到里边,正弯腰收拾铺盖烧煮茶水,无暇顾及外边的嘈杂之事的青云儿一眼看到紫云儿,惊讶的叫了起来。
“紫儿妹妹,你怎么来了?”
紫云儿上前去一把抱住青云儿叫道:“青儿姐姐,想死妹妹了。”
两人抱在一起留下泪来。王源咂嘴道:“好了好了,热茶有么?倒些热茶让她暖暖身子。”
青云儿忙连声答应,取了个蒲团来让紫云儿坐在地毯上,又急忙去沏茶水。紫云儿这才看到了坐在帐篷一角闭目养神的公孙兰,王源介绍道:“我表姐公孙姑娘,这一位是秦国夫人的贴身侍婢紫云儿姑娘。”
公孙兰微微点头示意,重新闭目打坐。紫云儿疑惑的看着王源,王源笑道:“我表姐不爱说话,不必介意。咱们有什么话自管说,不必避讳着她,她是我最信任的人。”
茶水端来,紫云儿吹了几下喝了几口,小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让红唇变得湿.软红润,这才道:“公子,出事了。”
王源忙道:“出什么事了?”
“少主人不见了。”
王源愕然道:“柳钧不见了?怎么回事?”
“在你们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少主人留下封书信说要去外边闯一闯,便不见踪迹了。夫人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命人四处寻找少主人,也不见他的踪迹。直到东城门守卫报告说,昨日凌晨少主人带着几十骑出了城门。守城的郎将还以为是少主人带人出城打猎,所以当时没留意。夫人哭的昏天黑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源皱眉道:“你一路追来,是以为他来找我了?”
紫云儿道:“是听了东城门的消息之后,夫人又细看了少主人的那封信这才认为少主人是追公子来了。但一路上我没看到任何少主人经过的踪迹,问了沿途的百姓,也只看到公子的人马经过,却没看见少主人一行的踪迹,恐怕夫人也弄错了。”
王源思索片刻道:“柳钧留下的信上是怎么说的?”
紫云儿想了想道:“信在夫人手里,我记得好像信上说,有一天夫人和公子说他年纪小,尚不能成为男子汉,做不了男子汉做的事情。所以他要自己离开长安一段时间,证明给夫人和公子知道,他是个男子汉,什么都不怕这样的话。”
王源缓缓点头道:“可弄清楚柳钧带了什么人出门了?”
“他自己身边的几名昆仑奴,还有十几名贴身的健仆,都是有些武艺的人。对了,他们都带着兵刃和弓箭,少主人还骑着他平日极为照顾,一般轻易不骑着的照夜狮子白马。外宅的仆役们说,少主人前两日命她们做了几百斤的干肉干粮,也一并带走了。”
王源心中有了答案,点头道:“夫人预料的不错,他确实是来找我了。临行前的那天,我跟夫人告别的时候,他闯进来要求跟我一起去范阳郡历练,被我和夫人拒绝了。以柳钧的脾气,定然是不肯服气的,他定然是在我走后第二日悄悄动身来追我了。”
紫云儿皱眉道:“但他并不在你这里啊。一路上也没他的踪迹呀。”
王源微笑道:“柳钧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是个十岁孩童,他的鬼心眼多着呢。从他不争不辩偷偷溜出长安的事情上,你该知道他是有心计的。他知道出了长安之后的踪迹会被一路查出来,所以定然走了另外一条路,造成没有跟随我前来的假象。我敢打赌,他一定在前路上等着我们。”
紫云儿眨眼道:“那可怎么办?见不到他人,便无法带他回长安,夫人要急死了。”
王源叹道:“鱼入大海,鸟出牢笼,就算你见到了他,他又岂会跟你回去?怕是只能让他随我去范阳了。你回去禀报夫人,便说我会拼死保护柳钧,请夫人放心。”
紫云儿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我见不到少主人如何向夫人复命?我要见到他安然无恙才能安心。公子,我要随着你们一起走,见到少主人的时候也能亲口规劝他。”
王源摇头道:“不成,夫人等的着急,你必须回去禀报,让她安心。”
青云儿忽道:“紫儿跟着咱们走便是了,叫跟着来的那些人回去禀报夫人。夫人的脾气很厉害的,紫儿就这么回去,夫人肯定不依。”
王源看看青云儿,又看看紫云儿,见两女眼中都发出恳切的光芒来,只得点头道:“罢了,那就这么办吧,我这帐篷怕是睡不下四个人了。”
紫云儿的脸腾地红了,却听一旁公孙兰的声音响起:“给我单独搭一顶帐篷,我不惯与人同住。”
第三一四章 会合
晚饭后,王源写了一封回复秦国夫人的信,告诉秦国夫人无需太过担心,基本确定柳钧是来找自己了。并向秦国夫人保证,一旦见到柳钧,定劝解他回到长安。告诉秦国夫人紫云儿会随自己一起前行,见到柳钧后会让紫云儿同他一起回长安。
虽然以王源对柳钧的了解,这倔强小子十有八九是不肯回去了,但为了让秦国夫人宽心,他也只能暂时做出这些保证。待见到柳钧再见机行事,最好是柳钧能同意回长安,那便万事大吉了。否则带着柳钧去范阳郡,自己无形中又增加了不少的压力,因为柳钧可是秦国夫人的命.根子,一旦有个闪失,那可真是承受不起。
次日凌晨,跟随紫云儿前来的秦国夫人府的随从们携信返回,队伍也随之开拔前行。
清晨的大道上白霜皑皑,像是下了一场薄雪,空气冰冷刺骨,呼出的热气都成白茫茫的一团,足见气温已经很冷了。
众人整装前行,一路不休,到傍晚时分抵达潞州府。当地官员得到消息派人来迎接王源一行,安顿了酒饭招待。这一夜过得倒是很舒服,在馆驿中洗了把热水澡,美美的睡了一觉。
到天明时,州衙官员赶来回禀昨晚王源交代查勘的事情,便是关于柳钧一行人的行踪。王源希望能在潞州发现他们的踪迹。但回禀的官员没有带来好消息。慢说是这三两日,半个多月来,潞州府也没有陌生人进出城池。
紫云儿和青云儿忧形于色,但王源却并不太着急。他知道自己要在并州和团练兵马会合之事柳钧是知道的,这小子若是确定来找自己,应该会直接前往并州。并州离京城已经相距近千里之遥,且长安到并州的官道有好几条,并非自己走得这一条线路。
柳钧若是诚心不让秦国夫人追他回去,必会在离京城极远的地方现身。并州正是最好的地点,因为出了并州在往东不久,便进入边境之地,到达范阳郡也就不过数日行程,柳钧该不会独自赶到范阳郡等自己。
离开潞州府往北而行,后面的行程越发艰苦,官道崎岖难行,所经之地山川纵横丘壑连绵,道路上车辙深达半尺,坑坑洼洼极不平坦,和长安到潞州这数百里官道简直天壤之别。
王源知道,越是往北靠近边境之地,道路状况便越是糟糕。边境节度所在便是个消耗大量物资的无底洞,无数粮草物资经由仅有的一两条官道才能抵达。这年头又没什么能力修建出地基稳固的一级公路特级公路来,光是车碾马踏便足以让道路状况每况愈下了。更何况越往北官道越是穿越山川沟涧之地,塌方,落石,泥石流,倒下的树木等意外时常发生,越发的增加了路途的辛劳。
王源命令放慢速度,宁愿少走些路,也不愿发生翻车惊马等突发性.事故,损失人力和物资。就这样,顶着愈发凛冽的北风,队伍行了整整五天时间,才走完潞州到并州之间这三百多里的路程。算算日子,离开京城已经快十天了,时间已经进入十月,正式的进入了严冬季节。
十月初一下午,疲乏的大队人马终于抵达并州南城门外,护送王源的南衙将领和士兵们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在京城当兵何其逍遥自在,那里经历过这么艰苦的行程,一路上数百官兵也不知骂了多少句娘,终于抵达交接终点,算是苦日子熬到头了。
刘德海带着五百团练兵马在数日前便已经在此翘首以盼。王源率领兵马刚刚进城安顿好,刘德海便从驻扎之处带着所辖两名校尉、五名旅帅前来王源住处拜见。见了王源后刘德海跪地磕头拜见,感谢王源提携之恩。
王源哈哈大笑将刘德海搀扶起来道:“数月一别,咱们在此地又聚首了。当日答应你们的承诺,原谅我隔了数月才能兑现,你们定在北海郡骂了我不少句娘了吧。”
刘德海不善隐瞒,闻言脸都红了,不用多说,王源也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帮家伙定在自己离开北海郡后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脏话。
“王钦使言出必行,我等惭愧之极。这次得钦使提携,我等能离开北海郡那个鬼地方作为您的亲随兵马,属下深感荣幸。跟着王钦使办差,定然很是过瘾。北海郡的事情兄弟们还津津乐道呢。”
王源摆手道:“怕是要你们失望了,此行只是作为我的亲卫,可不是去打打杀杀的。刘将军要履行你的职责,没我的号令,绝不可有任何异动,否则我可不依。要知道咱们要去的可是范阳郡,那里是安禄山的地盘,又是夷族和契丹同我大唐的交战之地,好好约束手下,不得散漫妄动才是正理。”
刘德海等人均道:“王钦使放心,我等定谨遵您的命令,不会乱来的。”
王源微笑点头,当下让陈忠等人和刘德海等人交接兵器战马等物资,刘德海和团练兵马那里享受过这般待遇,这些盔甲兵刃弓箭战马都是杨国忠特拨的精选出来的物资,全是京城戍卫兵马的装备。刘德海等人乐的嘴巴都合不拢,南衙兵马个个捂嘴偷笑,腹诽这帮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一直闹腾到掌灯时分,这才将物资交接完毕。晚上,并州太守裴正清设宴招待京城来的王钦差,王源借花献佛,将南衙护送的将领们请来摆了十几桌款待,感谢他们一路的护送。十几桌的饭菜花了裴正清不少钱,将个裴正清心疼的龇牙咧嘴,事后唠叨了十几日才放下。
但一直到宴席结束的二更天,回到馆驿都要上床休息了,从下午就开始打探的柳钧一行人依旧毫无踪迹。并州是左近数十县来往密集之地,每日出入人流成千上万,也无从查证柳钧一行人是否已经进入了并州。但自己进并州声势浩大,若是柳钧在并州,没理由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的消息。
紫云儿和青云儿更是忧愁满面,她们都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婢,服侍了秦国夫人多年,岂能不知道柳钧的走失对秦国夫人而言是个大灾难。又岂能不随着一同忧心。
王源虽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她们,但自己心里也开始打鼓,柳钧是否真的来找自己的想法也开始动摇,毕竟是个十岁孩童,想法天马行空,什么事干不出来。
当天夜里,王源听到了紫云儿和青云儿在馆驿外间的床上发出的压抑的缀泣之声。
天亮后,南衙护送的兵马启辰回京,王源送走他们之后,并未立刻启辰,特意逗留到日上三竿,便是想多些时间让柳钧现身,但事与愿违,柳钧压根没有出现。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启辰离开并州,后面还有几百里的路要走,也不能太过明显的磨蹭时间。
就在王源都已经开始认定柳钧并未来并州之时,在大队人马出并州东门二十里外的官道上,柳钧带着他的手下二十余名护卫却现了身,拦在了大队人马的面前。
接到禀报后,王源和青云儿紫云儿三人纵马来到队首,见柳钧全身裹得像个粽子一般坐在照夜狮子白的宝马上,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发紫。
“老师,可等到你们了,你们的速度也太慢了,我都在并州等了你们两天了。”柳钧笑嘻嘻的在马上拱手行礼。
王源翻着白眼上前道:“你怎么早不来找我?害得我们担心的要命,还以为你并未来找我,那么便要赶紧通知你母亲从别处去找你了。”
柳钧笑道:“老师,我知道你们定要想着要我回长安。那帮南衙兵马不走,我才不会现身呢。否则他们绑也绑我回去了。但现在可没人强迫我回去了。所以我不现身见您,早早出城在路上等你们。”
王源恍然,暗赞这小子人小鬼大,心眼太多。原来是担心自己让南衙的兵马绑着他回长安。
“哎,你这不是教老师为难么?”王源叹道。
“老师,求你了,带我一起去吧,有这么多人保护我们,绝对不会有事的。”柳钧哀求道。
王源无可奈何,对紫云儿摊摊手道:“你去劝劝吧。我的话看来是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