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跃马大唐TXT下载跃马大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跃马大唐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跃马大唐txt下载     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零章 弥坚

    杨慎矜回到京城时候的状态可以用的上是心力交瘁四个字来形容。↑UU小说,www.uu234.com那天夜里,他本来的计划是等到王源被杀的消息传来才离开北海。但当手下人禀报馆驿中发生了大规模的战斗,团练兵马也参与其中的时候,杨慎矜顿时明白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虽然他很想现身去制止这场火拼,但他没有任何的理由现身,因为吉温等人是伪装成盗匪身份攻击的,自己一旦现身岂非等于承认了攻击王源的行动是精心计划的。

    杨慎矜选择了立刻离开北海,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他不能呆在城里,否则将来就要被迫对今夜的事情做出解释。内心里他当然也期待着吉温等人能够活着逃出来,但他知道这恐怕是不可能了。团练兵马的数量多出数倍,且显然是做好了准备,吉温等人必死无疑。

    逃回京城的路上,杨慎矜不止一次的回想到了北海之后的所有行动;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他不知道这个王源为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了所有搅乱自己的计划的步骤。他更不明白为何王源能调动团练的兵马为他所用,在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王源如何能小心翼翼的一刀刀破开自己的要害,让自己整个北海郡之行成了一场灾难。

    杨慎矜多么希望自己没有领命来到北海郡查案,他多么希望当初自己应该拱手让王鉷前来,而现在,这一切需要自己向李林甫去解释了。事情砸了,砸的不能再砸了。

    四月二十三日夜里,他不眠不休的赶了四天的路回到了京城,路过灞桥时,听着桥下哗哗的流水声,他有一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几乎差一点就冲动的跳下灞桥去。但他终于还是没这么做,他实在没有那个勇气。他不断的告诫自己,面对相国的怒火和王鉷等人的嘲讽,自己只需隐忍低调,事情总是会过去的。骨子里来说,杨慎矜还是个自信的人,他相信事情总是有补救的余地的。

    进城之后,第一时间,杨慎矜便去了相国府拜见。虽然快马已经将消息提前送达,但杨慎矜知道,相国定在等着自己当面的解释。这时候必须要诚恳深刻椎心顿足的道歉,否则相国不会原谅自己。

    李林甫坐在堂上的身影显得更加的苍老,杨慎矜满身的尘土扑倒在他脚下的时候,李林甫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是失望的叹息声,杨慎矜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叹息声,只是从来这叹息都是针对其他人,而非自己。

    “相国,下官有负期望,办砸了差事,相国切莫生气,万万息怒,若有责罚,下官愿意一力承担。”杨慎矜涕泪横流,如丧考妣,双手抓着李林甫的脚。

    李林甫木然半晌,嘶哑着嗓子道:“慎矜,起来吧,你也辛苦了。”

    杨慎矜本等待的是一场暴风骤雨,却没想到是如此的平静,越是这么平静,杨慎矜便越是胆寒。

    “相国,您这是……”

    李林甫摆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老夫看的很清楚,看的很明白。这件事你办事不力是肯定的,但从一开始,我们便被人算计了。那王源被举荐成为查案副使开始,便是计划的开始,只是我们太小瞧了这个王源,不仅是你,老夫也失算了。”

    杨慎矜叫道:“相国,这个王源奸猾无比,胆大妄为,属下正要建议相国准许我写奏折弹劾其办案时私见犯人,诱骗李邕订立攻守同盟,夜袭我看押涉案人员之所,放走涉案家眷……”

    “住口!”李林甫喝道。

    杨慎矜呆呆的仰头看着李林甫,但见李林甫当头啐下一口吐沫来,杨慎矜不敢躲避,迎接那冰凉飘洒到脸上的唾弃。

    “你还有脸说要弹劾王源,王源做的那一件事你抓住了他的把柄?你若有把柄还会容他在北海逍遥?还会命吉温带人扮作盗匪偷袭他?老夫刚才说了,这件事从开始变被人设计了,那背后设计的人目前看来起码杨钊是有份的。杨钊本来对老夫恭恭敬敬,那日突然要举荐王源的时候,老夫便觉的有些不对劲。老夫本来还以为他是要给自己人一个提携的机会,怀有些私心。任用私人也属平常,所以便没加在意。但现在老夫知道,其实他早就做了计划了。”

    杨慎矜呆呆问道:“相国……如何得知?”

    “你们离开京城这半个月里,杨钊暗中运动,拉拢不少人为自己造势。好像他知道李适之必将倒霉一般,他的目标是接替李适之的位置。而他却从未跟我来说起此事,哪怕是露出一点点的口风都没有。数日前我进宫和高内监说话,高内监也隐隐透露了些口风,杨钊在陛下面前也打了伏笔。贵妃娘娘也替他做了铺垫。杨钊为何要举荐王源去当查案副使。而王源在你查李邕的案子的时候一言不发毫不干涉,一旦你让李邕举报杜有邻的案子时候便生出种种事端来,显然是有意为之。慎矜啊,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么?”

    李林甫叹息着摇头,脸上的皱纹若斧凿刀刻,在灯光下越发显得苍老。

    杨慎矜垂下头来,第n次回顾这次不堪回首的北海之行,忽然觉得李林甫说的居然如此准确。前面安然无事,让自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当案情涉及杜有邻案的时候,立刻便生出重重意外,后来一一揣度都是王源所谓。显然王源是放任自己讲李邕案牵扯到李适之身上,但涉及杜有邻案,他便出来捣乱了。

    “相国说的对,下官愚钝之极,竟然现在才明白。下官越想越不明白。王源既然是杨钊的人,为何看上去好像在阻挠我们办杜有邻的案子。难道杨钊和太子之间已经勾结在了一起吗?”

    “总算你还没糊涂到底。此事老夫也考虑了许久,要么便是杨钊和太子暗中已有默契,要么便是这王源的身份有问题。你还记得那天陈玄礼为王源说话的事情么?若无陈玄礼那句话,陛下未必会让王源担任查案副使。据我所知,陈玄礼和杨钊之间可没什么交情,相反他很厌恶杨家的不可一世。陈玄礼顺着杨钊的意思为王源说话让我有些警惕这个王源究竟是谁的人。”

    杨慎矜皱眉思索道:“可陈玄礼没和谁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啊,陛下身边的高力士和陈玄礼都不与人深交,这倒是难以索解了。”

    李林甫站起身来踱步,黑黑的影子在墙壁上移动,轻声道:“老夫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目前只有一种猜测,陈玄礼对陛下忠心耿耿,要说他是谁的人,只能是陛下的人。或许正是陛下授意他如此,派王源去干扰杜有邻的案子。陛下自己不好出面说话,便用这种手段去表明态度,是否有这种可能?”

    杨慎矜愕然道:“这岂非是说,王源所为是陛下授意么?王源是陛下的人么?”

    “很难说,陛下亲自召王源入翰林学士院,这便是证明。但此事只是猜测,需要查清方知,暂时不得胡乱说话。这个王源,需要认真的对待。”

    杨慎矜缓缓点头,忽然又愁眉苦脸道:“相国,眼下这个烂摊子该怎么办?既然知道杨钊的企图,咱们索性将李邕的案子压住,只惩办几个涉案的官员便是,让杨钊的企图落空。”

    李林甫缓缓摇头道:“不,你明日便随老夫进宫禀报案情,涉及李适之裴宽等人的一概不漏。宵小之辈宠宠欲动,这个时候老夫若不使出雷霆手段,他们对老夫失去了敬畏之心。案子不但不要小,而要大。牵扯李适之裴宽之后,能查到谁身上便往谁的身上查,能杀的绝不留他活命。我要让这朝堂之上都明白一件事,只要我李林甫活一日,谁敢跟我对着干便是死路一条。”

    李林甫拳头紧握,一拳砸在桌上,桌案上的茶盅蹦起老高,歪斜着落在桌上。杨慎矜呆坐于地仰面看着李林甫,心中也自胆寒。

第二四一章 变数

    (谢:带雨梨花1957兄弟的打赏。)

    接风宴结束之后,杨钊倒也通情达理,让王源先回家歇息见见家人,约好傍晚一起进宫见驾。王源也是归心似箭,虽然只分别了半个月的时间,却颇有些想念家中众人,于是快马扬鞭进城直奔靖安坊驰去。

    尚未抵达王家大宅,只在数百步外的草地上时,王源便看到了宅前高高矮矮站立的数十人的身影。见到王源的身影,李欣儿飞奔着迎了上来,满脸的喜悦。王源坐在马上微笑张开双手,李欣儿纵身一跃跃入王源怀抱,尚来不及说句话便被王源堵住嘴巴一阵热吻。

    李欣儿虽心中欢喜,但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显然不妥,忙推开王源拉着他下马来,两人并肩向迎接的众人走去。黄三哈哈笑着上前来,给王源一个大大的熊抱,笑道:“二郎,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王源笑道:“三郎一切可好?家里的事情辛苦你了。”

    黄三笑道:“自家人说这样的话,见外了不是?”

    王源微笑点头,身边有人蚊子哼哼般的道:“王家阿兄。”

    王源转头一看,但见黄英小脸激动的通红,站在一旁捏着衣角很扭捏的样子。

    “人不在家天天叨唠,耳朵都被你们叨唠出老茧来了,人到了家却这般扭捏。”黄三揶揄道。

    黄英直跺脚怪罪阿兄多嘴,王源心中好笑,上前拍了拍黄英的头道:“才半个月不见,大妹又好看了不少,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哪里有。”黄英越发的扭捏,羞得抬不起头来,众人哈哈大笑。

    “王家阿兄,还有我呢,你就偏心姐姐,我叫你半天都不搭理我。”黄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叉腰挺胸看着王源。

    王源微笑道:“哪里敢得罪小妹,这宅子里我最怕的便是你。嗯,也好看了不少,都成大姑娘了。赶紧让十二娘帮你张罗着找个婆家去。”

    众人轰然大笑,黄杏跺脚娇嗔,一副小儿女情状。

    黄三笑着摆手道:“大妹小妹,不准再闹了,二郎一路奔波一定很累了,还不让他赶紧回家歇着么?”

    黄英赶紧道:“我去烧热水去,阿兄一定想洗个热水澡,这身上,哎,都脏成什么样了。小妹,一起去干活。”

    黄杏答应一声,两姐妹转身急匆匆的进宅准备去了。

    王源低头看着身上,确实满是灰尘,还有刚才在酒宴上喝酒弄上的酒渍和油渍,确实邋遢的不像话。苦笑道:“我倒是没注意自己成了乞丐了。”

    李欣儿捂着鼻子道:“岂止是乞丐,身上都臭了。都别站着了,快回家吧。”

    众人簇拥着王源往前院中走,王源扭着头四下看,没见到公孙兰和兰心蕙的身影,忙问道:“表姐呢?回来了么?”

    李欣儿道:“早回来了,在房里歇息呢,我没见到她也那么疲倦的样子,这一趟定然不轻松的很。”

    王源道:“回头再跟你细说,大黑伤势如何?”

    李欣儿道:“请了郎中回来帮他重新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厨下给他熬了些补身子的汤水,喝了也睡了。郎中说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生的调养,毕竟断了一只手臂。”

    王源点头道:“单独叫个人伺候他,这次他救了我一命,要好好的待他,不能怠慢他。”

    李欣儿点头道:“知道了,没想到这一次这般凶险,早知道我便随你去了。”

    王源一笑,问道:“兰小姐怎地不见?”

    李欣儿有些不悦道:“你倒是没忘了你的兰小姐,她呀,不在咱们府里了。”

    王源一惊问道:“怎么?你让她搬出去了?”

    李欣儿皱眉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她自己搬出去的,跟我有何干系?我可没得罪她。”

    王源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忙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奇怪她为何要搬走。难道是我们亏待了她,她住着不开心么?”

    李欣儿白了王源一眼道:“谁敢亏待她?她的那个姐姐出了事,搬出去照顾她去了。”

    王源讶异道:“兰香儿出了事?出了什么事?”

    李欣儿道:“具体什么事情不太清楚,兰心蕙跟我告辞的时候说的含糊,好像是兰香儿生了重病,日子不多了,身边没人照顾,所以她去照顾了。”

    王源皱眉道:“兰香儿不是跟了永安坊的赵坊正做小妾了么?怎地会没人照顾?”

    李欣儿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王源皱眉不语,眼下也暂时管不到这事儿,得空再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儿。前院打了个弯去王大黑的屋子里瞧瞧他的伤势,王大黑躺在榻上昏昏睡着,王源悄悄查看了他的伤口,伤口干爽,人也没有发烧,心中安稳了下来。这是没有感染,伤势稳定的征兆。这年头没有什么好的药物,受伤之后最怕的便是感染,只要不感染,以王大黑的体质定然是能撑过去的。

    摆手悄悄出来,回到后宅中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大妹来说洗澡水准备好了,要王源去洗浴。王源进了浴室脱了个精光整个身子泡进木桶里,舒服的闭目叹气。热水一泡,身上的疲倦慢慢的消散,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李欣儿抱着干净衣物进来,顺便拿走换下的脏衣服,偷偷瞟了一眼帘子里洗澡的王源,但见王源扭着身子洗刷背后的污垢,甚是笨拙不便的样子,于是隔着帘子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擦身子?”

    王源正为背后无法够到而苦恼,于是笑道:“怎敢劳动夫人。”

    “假惺惺。”李欣儿啐了一口掀了帘子进来,一把夺过王源手中的毛刷子替他刷洗身子。

    擦擦擦,擦擦擦,柔软的毛刷在身上挠的痒痒,细嫩的小手在背上搓揉的闹心的很,王源心里有些火苗在升腾。见李欣儿长颈低垂秀发垂绺,卷起袖子露出两截白藕般的小臂来,不时的飘过来一个明媚的白眼来,王源心中的火越烧越旺,猛然间一伸手便将李欣儿从桶外抱进了桶内。

    李欣儿惊慌挣扎道:“干什么?”

    王源一边扒着李欣儿贴在身上的薄衫,一边喘息道:“你说干什么?憋了半个月了。”

    “大白天的……”李欣儿扭动着半裸的身子,脸上绯红,像是抗拒又像是诱惑。

    王源一把抓住面前劲道跳跃的双丸,凝脂溢出温香满手,一把撩起李欣儿湿透的罗裙,将她压在桶沿上,挺着家伙直刺进去。口中喘息道:“大白天……又如何?我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李欣儿全身酥软,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浴桶中水花四溅,像两只大白鱼在扑腾,良久之后,才安静了下来,唯余喘息之声。

    浴后小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浑身舒泰,正欲去瞧瞧公孙兰,一名侍女匆匆而来,禀报道:“老爷,杨度支郎派人来请老爷和他一起进宫,说在兴庆宫宫门前等着你。”

    王源赶忙吩咐人给自己更衣,李欣儿闻讯而来,便帮着王源整理衣服边埋怨道:“回来了也不让人休息,催魂儿似的。还想着问你这次去发生的事儿呢。”

    王源道:“可不能怪杨度支捉急,容不得我喘气,我们喘气,李林甫可没歇着。”

    李欣儿叹了一声道:“哪天这老贼死了就天下太平了。”

    王源心道:“李林甫死了也未必能太平,怕是会更乱。”

    当下急匆匆带着随从出门,骑马赶赴兴庆宫外。到了宫门前,便看到杨钊翘首以盼的身影,忙上前施礼。杨钊也不答话,拉着王源进了宫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里,低声说话。

    “事情有些麻烦了。”

    王源低声道:“怎么回事?”

    杨钊道:“李林甫见驾之后,陛下召见李适之裴宽等人,本来我以为陛下定会雷霆大怒,李适之和裴宽这一次定然要倒霉了。但但直到中午都没消息,我便知道事情有异了。于是我让八妹去宫里探听消息,你猜怎么着?”

    王源皱眉道:“你就别卖关子了,怎么了?”

    杨钊道:“传来的消息说,李适之见驾时非但不认罪,反而反咬一口说李邕的死因成迷,查案使办案不利,请求陛下拿了杨慎矜和你去问罪。问明李邕的死因。否则李邕的口供便有造假之嫌云云。陛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午后一直没消息,也没有做出表态,我担心事情有变。”

    王源有些惊愕,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点头道:“先莫多猜,求见了陛下再说。”

    杨钊道:“你想好了对策没有,陛下若是真的责怪李邕的死因,质疑口供的真假,咱们该怎么办?”

    王源笑道:“对策是没有的,见了再说吧。杨度支不要担心,这事儿还轮不到我们拿主意,李林甫杨慎矜比我们更着急,办法他们去想,我们只在一旁见机行事便是。”

    “可万一……”

    “度支郎,没有万一的,陛下若是有什么想法的话,早就有旨意出来了。陛下一直没有动静,便是再观察我们的动静。觐见之时除非陛下问及,否则这个茬儿提都不要提。”

    杨钊沉思片刻,点头道:“好吧,听你的。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淡定的人。”

    王源苦笑道:“不淡定难道还呼天抢地不成?走吧,陛下在百花园还是在花萼相辉楼?”

第二四二章 帝心

    玄宗既不在百花园也不在花萼相辉楼,这两处都是贵妃爱呆的地方,平日里大多数时间玄宗都陪她在这里泡着,但今天却非如此。杨钊和王源走了好长一段路,从沉香亭畔行到龙池之北,这才被告知陛下在南熏殿东侧的书房中召见二人。

    南熏殿是玄宗平日休息独处的地方,用来接见外臣却是很少。进入东殿院落之中,却也是一片花团锦簇春光烂漫的景象,但比之百花园甚是逊色。

    内侍宣两人进了书房,玄宗正俯身提笔在一张堂皇的大案上写着什么,高力士手握拂尘静静的站在身侧,脸上古井无波,像是个影子一般。

    “臣杨钊王源叩见陛下。”

    两人上前行礼,玄宗没有抬头,聚精会神的运笔,只口中哼了一声道:“来了啊,平身吧。”

    两人起身站在一侧静静的等待,书房内静静的,玄宗运笔在纸上的沙沙的声音都听的很清晰,片刻后,玄宗轻轻直起腰身,将毛笔轻轻搁置在笔架上。高力士从旁递过一块布巾,玄宗接过轻轻的擦手,这才将目光看向杨钊和王源。

    “王源,几时回的京城啊。”

    “启奏陛下,臣晌午回的京城,本该立刻来见陛下,但身上污秽不堪满是尘土,故而回家洗漱打理了一番,洗了个澡,睡了会觉。”

    玄宗点点头道:“朕本想明日宣你进宫说话,没想到你现在就来了。离家多日,也该和家人团聚才是。朕是通情理的人,不会让臣子太过劳累的。”

    王源忙道:“谢陛下关爱,臣已经不觉得累了。”

    玄宗微笑道:“果然是年轻啊,当年朕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几天几夜不睡觉也不觉得累,累得很了,小寐片刻便又是生龙活虎。如今是不成咯,不服老不成啊。”

    杨钊沉声道:“陛下春秋正盛,比之一般壮年人的身子骨还要康健,那里老了?臣觉得陛下提刀上马征战四方都无问题。”

    玄宗呵呵一笑道:“杨钊,虽然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但朕还是高兴的。赐坐,上茶。”

    内侍搬了凳子来,又沏了茶水上来摆在侧案上,杨钊和王源谢恩,却不敢落座。玄宗也不在意,双目盯着王源问道:“王源,这趟北海之行辛苦么?”

    王源躬身道:“不辛苦,这是臣的本分。”

    玄宗道:“李邕死了?”

    王源点头道:“堂上自尽而死,臣就在当场。事发突然,一时拦阻不及。”

    玄宗微微点头,似乎轻叹了一声,负手仰头沉默了片刻,问道:“对李邕这个人你怎么看?”

    王源沉思了片刻道:“陛下恕臣直言。”

    “说吧,朕希望听到真心话。”玄宗道。

    杨钊看了一眼王源,示意他要小心回话。王源轻轻道:“陛下,李邕挪用公钱罪无可恕,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恶行。相反李邕诗文书画样样精通,乃我大唐闻名天下的名士,臣私下里也打听了些北海郡百姓的议论,李邕的官声还算不错,只能说他律己不严,过于放纵自己,以至于有今日。”

    杨钊吓了一跳,皱眉道:“王源,不要胡说,李邕胆大妄为咎由自取,是朝廷的罪人,你怎可如此替他粉饰?”

    玄宗冷声道:“杨钊,莫多言,朕要听他说下去。”

    王源轻声道:“陛下,臣非为李邕粉饰,李邕固然是罪有应得,但臣觉得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李邕的弱点便是不自律。其实若是有人能在一开始便有人规劝他的话,他当不至于到今日的地步。只可惜一步步滑入深渊,加之为名所累,又无诤友相劝,以至于不能回头。臣虽和他无多深的交往,但感觉其实李邕是个有能力有才学之人。国法难容,再有本事的人也不能罔顾朝廷律法,只是为他感到惋惜罢了。”

    杨钊恨不得痛骂王源几句,这个时候还在替李邕说话,这王源是糊涂了么?陛下定要发怒了。

    玄宗的反应却很平静,花白的眉头有些微微皱起,但却并无发怒的迹象。半晌后轻声道:“看来你对李邕很是欣赏,这话我是第二次听人说了,上一次如此说话的人名叫孔璋,前年他已经在琼州病逝了。十几年前,李邕在陈州任上犯了事,孔璋写了一封奏折为他求情,说的大意便是如此。你和孔璋倒是意见相同。”

    杨钊忙道:“陛下不要听王源胡说,王源诗文读的多了,加之入仕不久,很多东西看不明白,陛下不要怪他瞎说。”

    玄宗皱眉道:“朕有怪他的意思么?朕当年便准了孔璋的奏折饶了李邕一次,便是认同他对李邕的评价,朕也一直认为李邕是个人才呢。”

    杨钊愕然,张口无语。

    “说到诗文,刚刚朕录了一首诗,王源,你精通诗文,来瞧瞧这诗写的如何?”玄宗微笑道。

    高力士闻言伸手托起玄宗刚才写字的那张纸走上前来,拈着两角竖了起来,上面的墨迹已经干了。王源定睛看去,纸上写着一首律诗,字迹清秀端庄,自有一股气韵。

    汉家重东郡,宛彼白马津。

    黎庶既蕃殖,临之劳近臣。

    远别初首路,今行方及春。

    课成应第一,良牧尔当仁。

    王源细细的读了一遍这首诗,回味着诗中之意。玄宗微笑道:“此诗如何?”

    王源想了想道:“臣一直认为,好诗不在辞藻华美,而在意蕴情怀。此诗于言辞上只能算是中作,但写的情深意重语重心长,像是长辈的谆谆教导,又像是智者的循循善诱。更有拳拳爱惜殷殷期盼之情,从诗情上而言,可为佳作。”

    玄宗呵呵而笑道:“真的?你认为是佳作?”

    王源道:“臣一家之言虽无法服众,但臣认为这首诗是佳作。”

    玄宗掩饰不住的喜悦,问道:“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么?”

    王源摇头道:“臣不知。”

    “那是朕的旧作。”玄宗话语平淡,但掩饰不住一股得意之情。

    王源愣了愣,诧异道:“原来是陛下的诗作,臣该死,妄评陛下诗文,不自量力,陛下恕罪。”

    玄宗哈哈笑道:“何罪之有?朕要你评价的,于你无干。而且你刚才的评价甚是中肯。你知道朕这首诗是写给谁的么?”

    王源摇头道:“陛下明示。”

    玄宗微微一叹道:“此诗名为《送李邕之任滑台》,正是当初李邕就任东郡太守的时候,朕送他的一首诗。”

    王源惊讶的张大嘴巴,愣愣看着玄宗。

    玄宗轻声道:“朕很早便对李邕很是看重,你方才说这首诗语重心长殷殷期盼,那正是朕写给他这首诗的用意。朕希望他牧守东郡不要让朕失望。事实上李邕也没让朕失望。东郡在他治理下民生安定,本来盗匪丛生之地,也变的繁华富庶。后来朕又调任他去陈州,朕本以为他一样不会辜负朕的期望,但在陈州任上他被人举报挪用公钱。孔璋上书为他求情,愿意以身代死,朕赦免了他。你以为朕是被孔璋说动了么?朕其实是对他抱有希望,这才赦免了他的死罪。”

    书房中的三人尽皆动容,这种事若非玄宗亲口说出来,谁能知道真相?孔璋被世人誉为李邕的知己,上书为李邕代死,甚至因为此事被贬斥琼州老死天涯,已成佳话。但谁又知道,其实孔璋的求情根本不是玄宗宽恕李邕的理由。

    “李邕这次又辜负了朕的期待,朕固然不会饶了他。但朕心中依旧认为,李邕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治理的几任郡州之地都颇有政绩。朕刚才要你评价李邕,你说的话可比有些人实诚多了。在你们觐见之前,有人也来觐见了,谈及李邕之死,朕听到的全是痛骂诋毁之言,朕不明白,人已死,为何还不能给予中肯之评?盖棺定论,必须公允,朕一向这么认为。若一恶盖全身,天下岂有好人?朕也犯过错误,做过错事,照着这样的想法,朕死后岂非全是恶评么?”

    高力士杨钊王源三人变色,不敢说一句话,龙威震怒,非同小可。

    玄宗吁了口气,缓缓平静下来,沉声道:“话说回来,李邕确实是咎由自取,他不自爱,辜负朕的期待,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不自杀而死,这一次朕也要他的命。王源,有人说的死可疑,要朕查清楚你们在北海对李邕做了什么。朕本来有些疑惑,但朕听了你刚才的一番话之后,朕信你不会对李邕做什么手脚。你能直言相告,足见你心中无垢也算光明磊落。王源,替朕拟旨。”

    王源忙来到书案旁,高力士取过一张娟纸来,王源道谢接过,蘸墨铺开提笔等待。

    玄宗缓缓道:“李邕一案证据确凿,所有涉案之人均应惩办,以昭天下。所涉无论何人,一律不得姑息,着政事堂,刑部,御史台合力查办。但不可矫枉过正,祸及无辜。凡有凭此案推波助澜动摇国本者,朕绝不轻饶。钦此。”

    王源走笔如飞,将玄宗之言尽数录下。

第二四三章 断交

    次日早朝上,弹劾李适之和裴宽的奏折雪片般的递上。文武官员嗅觉灵敏,在昨日玄宗下达的那份圣旨之后,所有人几乎都明白陛下其实已经放弃了李适之。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因为很明显,李林甫会利用这份圣旨大做文章。而陛下在这这份圣旨上给出的唯一限制便是:不得动摇国本。

    何为国本,太子李亨是也。玄宗给出了明确的态度,保太子,同时给予某些人发泄愤怒的机会。

    李适之百口莫辩,因为他确确实实和李邕之间有过财物的来往,而且数目不在少数。虽然那些公布的证据和供状上有不少是捏造。可是在大多数的事实被证实之后,其中掺杂的少量捏造的证据也会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事实。而正是这一小部分的证据勾勒出一个李适之裴宽同李邕裴敦复等人内外勾结权钱交易的可怕画面。

    李林甫在权力斗争方面的经验是极其丰富的,短短一夜之间,他便将李适之身边的死党分而化之。来自对手的弹劾已经让李适之难以招架,更何况是来自于内部的背叛,那才是真正让李适之心寒的。李适之行事一向也并非那么光明磊落,他的有些事做的也很阴险,当这些事情被阵营内部背叛之人以奏折曝光之后,他便失去了最后反抗的能力,彻底的被拖入泥潭之中。

    上午巳时末,长达两个多时辰的早朝终于接近尾声,一片口诛笔伐之中,李适之放弃了抵抗,跪地请罪,请罢右相之职。户部尚书裴宽也请罪请罢尚书之职。紧接着,户部侍郎张越、兵部侍郎彭天章、政事堂兵事房主事陈芳、户房主事蒋平、枢机房主事杜轻舟等朝中重要官员纷纷被卷入其中。李适之都请罪了,他们的坚持也没有了多大的意义,只有认罪请求宽恕的份。

    早朝上玄宗虽没有表态,但所有人都知道尘埃已经落定,李适之一党已经被彻底的连根拔起。这一切其实早就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当李适之卯足了劲要和李林甫争权的那一刻起,很多人都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李适之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对手,只要李林甫想,他随时可以将这个自以为聪明的书呆子碾成齑粉。

    散朝之后,王源默默的走下大殿的台阶,天近晌午,阳光炙热而刺眼,王源的心情很是烦躁和复杂。李适之在早朝上无助的样子让王源心里很难受,自己其实也是推倒李适之的一份子,虽然李适之刚才在堂上还一直试图以李邕的死因为理由攻击杨慎矜和自己,但王源心中对李适之其实已经没有一丁点的恨意。看着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人物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倒下,被众人踩入泥潭里,不免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回到久违的翰林学士院中,散朝归来的老夫子们正围在院子里低声的议论,见到王源进来,老夫人顿时噤声,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以前王源在翰林学士院中作为后进身份,老夫子们甚至有些视之为子侄的感觉,见到王源也都笑眯眯的,有的还跟他打趣说笑。但现在,他们的目光中冷漠而疏远,带着难以掩饰的鄙夷。

    王源知道,那是夫子们在为李适之的事情而怪罪自己。虽然今日早朝上自己本打算一言不发,但杨慎矜攻击李邕和李适之的言论的每一句话都会拉上自己来证明。作为查案副使,签了字的供状上的每一句话王源也都不得不点头,虽然他知道有些是捏造和诬告。夫子们一直认为,王源之所以能出人头地,得益于李适之的提携,而现在王源的行为便是忘恩负义之举。

    “夫子们好。”王源客客气气的拱手行礼。

    “不敢受。”陆元机冷冷转身离去,其他人也都纷纷离去,但有一人还站在原地。

    王源认得他,他是颜真卿。他不是翰林学士院的学士,却不知道为何会来到此处。

    颜真卿面色平静,手中握着一卷纸张,朝王源淡淡行礼。王源笑道:“颜御史怎地来此了?”

    颜真卿道:“我是来找你的。”

    王源道:“颜御史有何指教?”

    颜真卿将手中的一卷纸递了上来,王源接过一看,愣道:“这是何意?”

    颜真卿轻声道:“这是你当初梨花诗会上的诗稿,当时颜某讨要了去,是因为你的诗好字也好。今日特意来物归原主。”

    王源皱眉不语,他意识到了颜真卿的来意。

    颜真卿继续道:“梨花诗会上某对你很是佩服,觉得你是天纵之才。但现在颜某对你的看法改变了。诗文才艺均为末,立身持正乃为本,本末岂可倒置。所以,这些东西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身边。”

    颜真卿说完轻轻拱手,缓步出了院子,消失在花树之中。王源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轻轻将手中的纸张撕成一片片,高高抛起。

    王源理解这些文士们的感受,就算李适之千错万错,他们也并非李适之笼络的对象,但他们还是将自己代入为李适之一方。对抗武人出身的李林甫,从潜意识里,他们是支持李适之的。自己的所为既触碰了他们内心中站队,他们也始终认为李适之是自己的恩人,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便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所以才会表达出这样的态度来。

    “我在乎你们的看法,但我不会被你们的道德观和价值观所绑架。我和你们不同,我有我自己的目标和期望,而你们并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未来。”

    纷纷而落的纸片之雪中,王源吁了口气,缓缓走进自己的公房之中。

    午后时分,王源正在公房假寐,忽然被院子里的说话声惊醒。伸头从窗外看去,只见一名杂役正在和院子里站着的一名女子说话,王源一下子便认出了那女子是秦国夫人府中的青云儿。

    王源忙迎出来将她拉到公房里,替她倒了杯水,又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低声问道:“青儿是来找我的么?”

    青云儿忙道:“是夫人让奴婢来送口信的,夫人得知你回京了,让奴婢来问问你午后去不去府上,夫人好给你准备宴席接风。”

    王源笑道:“去,当然要去,过一会便可以出宫了,我也正要去夫人府上呢。”

    青云儿被王源凑近的脸弄得不知所措,忙要站起身来道:“那就好,奴婢便回去禀报夫人了。”

    王源看着她美丽的侧脸,白皙的肌肤上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而有些微微的红潮,眼神低垂着,睫毛弯弯的翘起,很是诱人。于是低声道:“咱们也不少天没见了,青儿你想不想我?”

    青云儿不知所措,忙起身道:“我……我要走了。”

    王源丢下扇子,将她迫到墙角处,低声道:“你不回答我便不许你走。”

    “公子,奴再不回去,夫人该会捉急了。”青云儿哀求道。

    王源勾起她的下巴道:“那日在夫人府中你说的话算不算数?你家夫人要把你送给我,你也说要跟着我,还算不算数了?”

    青云儿脸上泛红,低低道:“当然……算数。”

    王源低声道:“那见了我还这么拘束么?你是我的人,见了我不能这么拘谨才是。”

    青云儿抬眼看着王源,忽然伸臂勾住王源的头颈,踮起脚凑上红唇来。王源心中大乐,捧着她的脸亲吻了片刻,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

    青云儿皱眉思索了片刻,居然缓缓的点了点头。王源哭笑不得,放开她身子道:“没想到你真的这么看我,我好伤心。不闹了,你这便去禀报夫人,就说我一会儿便到。”

    青云儿点头答应,整理衣衫出门,到了门口忽然回头嫣然一笑道:“奴刚才是跟你说笑的,你莫生气,你一点也不无耻。”

    挨到午时末,终于可以出宫了,一想到要去见美丽风韵的秦国夫人,王源的心便躁动起来。而且还有自己的学生柳钧,多日不见也怪想那小子的,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倒是没教多少真正有用的东西,柳钧对自己倒是尊敬的很。

第二四四章 狂涛

    秦国夫人府中大摆筵席,秦国夫人穿着盛装,像是个迎接远行丈夫归来的妻子一般,笑语吟吟中将王源迎入府中。

    后宅中的酒菜精美丰盛,珍馐佳肴毫不吝啬的摆满了桌子,上好的西域葡萄酒也斟满了银杯。秦国夫人双目含情,目光不离王源身上,嘴角的笑意都遮掩不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传递着某种信号。王源看的心惊肉跳,心中也自火热。若非柳钧在场,两人怕是立刻便腻到一起。

    柳钧缠着王源问这问那,北海郡的事情京城中也有些风闻,什么盗匪攻入北海城的事情也在私底下流传。柳钧对这些很是感兴趣,问王源有没有遇见盗匪云云。王源喝了几大杯酒后兴致很高,于是故意添油加醋的说了些北海发生的事情,把个小柳钧听的悠然神往。

    “老师,下回要是再出去办事,怎也要带着我去,我也见见世面。”柳钧哀求道。

    王源笑道:“你才九岁,待你再长大了些,自然便能出去见世面了。在此之前你要学好本事,武功,兵法,诗书都要学好,将来自然可以无往而不利。”

    柳钧天真的问:“那要到多少岁?”

    王源有心逗他,笑道:“到你能娶妻成家,给你娘生个大胖孙子的时候。”

    柳钧站起身来挺胸道:“我现在便可娶妻生子了,别以为我不懂,不信你去问伺候我的小媚儿。”

    一旁侍立的婢女们都捂着嘴笑,秦国夫人忍住笑斥道:“钧儿,你还敢提此事?再有此事发生,娘必不饶你。”

    柳钧忙闭嘴不言了。王源纳闷道:“小媚儿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秦国夫人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你问这些作甚?”

    王源不依道:“哪有说话说半截的,这不是让人难受么?柳钧,告诉老师怎么回事。”

    柳钧看着秦国夫人不说话,秦国夫人白了王源一眼,叹口气道:“罢了,附耳过来。”

    王源伸过耳朵去,秦国夫人吐着酒香在王源耳边低语几句,王源先是惊愕,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柳钧道:“好小子,现在就会这些了,有本事,有本事。老师都自愧不如了。”

    秦国夫人嗔怪道:“哪有你这么当老师的,居然还说这样的话。”

    王源大笑不停,原来这柳钧年纪小小,花样挺多,几日前硬是逼着他贴身伺候的婢女小媚儿脱了衣服跟他睡觉。虽然家伙还没成熟,但硬是挺着那没长成的小牙签在那小媚儿身上折腾。婢女们报知秦国夫人,秦国夫人赶来将其暴打一顿,关了三天。

    柳钧本希望下午王源能开始上课,被秦国夫人板着脸训斥了一顿:“老师刚刚回京,不该休息一日?明日再教你也不迟。”

    柳钧也是纳闷,第一次娘亲会阻挠自己主动求学的要求,倒也是咄咄怪事,以前都是逼着自己跟着先生后面上课的,现在可好,怪自己太过好学了。

    王源心里却如明镜一般,看着秦国夫人水汪汪的眼神,王源心知即将要发生什么。酒席过后,柳钧还想跟着王源屁股后面说话,被秦国夫人以大人有事商量为由赶出住处。

    屏退众人之后,秦国夫人靠在软榻上慵懒的看着王源,胸口因激动而剧烈的起伏。王源坐在软榻前的凳子上,一口口的喝着茶水,微笑看着秦国夫人不做声。

    “夫人,想不想知道北海城中发生的事情呢?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不想。”秦国夫人嗓子黯哑,柔声道。

    “那我们商议商议后续如何帮助杨度支郎坐上左相之位,以及如何处理接下来和李林甫的关系的事情吧。”

    “我也不想说这些。”秦国夫人道。

    “那夫人想说什么?和我无话可谈么?”王源微笑道。

    “……”秦国夫人沉默着。

    “好吧,既然无事,那么在下告退了。”王源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秦国夫人的脸上开始变得失望和无奈,眼神也黯淡下来,轻声道:“你想走,你便走好了。”

    王源拱拱手转身走向门口,秦国夫人的眼睛里开始有雾气蒸腾,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眼睁睁的看着王源走到了门口,脸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王源走到门口,停住脚步,伸手哗啦一下将系在门上方,冬天才会放下的毡帘放下,顿时门口竹帘透进来的光线尽数被遮蔽,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

    秦国夫人惊讶的坐直身子,只见王源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顿时明白过来,口中轻叫道:“你这坏人,原来是戏弄于我。”

    王源张开手臂道:“夫人还在等什么?”

    秦国夫人站起身来猛扑进王源的臂膀里,王源找到她的红唇,狂热的亲吻起来,双手在她丰腴饱满的身上游走。撕拉一声脆响,秦国夫人身上的丝袍被撕开了一片。

    秦国夫人惊呼一声娇声道:“奴脱就是,不要撕。”

    王源不答,伸手在秦国夫人的丰.臀上拍了一巴掌,秦国夫人猛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和激动。王源手上不停,撕拉撕拉响声不绝,片刻后黯淡的光线中,秦国夫人全身**站在王源面前。

    王源的双手缓缓的在秦国夫人身上游走,秦国夫人闭目站立不稳,手扶着王源的肩膀,红唇微张,呼吸急促。

    “夫人这身子保养的很好,夫人今年青春几何?”王源咬着秦国夫人的耳朵低语。

    “奴……二十九啦。”秦国夫人轻声回答着。

    王源手往下移,探向溪谷之中,那里已经水暖草滑,这久旷的妇人显然已经不能自己了。

    “夫人,我们这般,真的好么?”王源放进了两根手指。

    秦国夫人喘息着,抖动着,颤声道:“你……莫折磨我了,自那日之后,每夜我都想起你来,王源,王学士,你可怜可怜奴吧。”

    王源缓缓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匀称结实的身子,秦国夫人痴迷般的抚摸着王源的身子,眼神迷离狂乱。王源也早已忍受不住,猛地将秦国夫人的身子扭转,从后方一遡而入。秦国夫人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喊,身子弓成虾米一般,任凭王源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上一次马车之中是煎熬,这一次却是极乐般的享受,秦国夫人久旷数年,正如狼似虎的岁月,不知多少夜晚都在煎熬之中度过。但为了保持矜持,她没有像大姐韩国夫人,三姐虢国夫人那样放浪形骸,只苦苦忍受生理上的饥渴。将精力尽数放在杨家经营上去。

    如今,终于这禁锢打开,秦国夫人从女强人一下子变的温柔如水,变成绕指之柔。王源享受到了到大唐一来最愉悦的一次享受,秦国夫人使劲浑身解数讨好自己,扭动的身躯像曼妙的蛇体一般的诱人。发出的呻吟像仙乐一般的悦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变幻了数种姿势,从床榻到春凳再到地毯上,山洪暴发,热浪滚滚,在秦国夫人已经嘶哑的叫喊声里,王源痛痛快快的完成了人生中最升华的一次释放。

    ……

    四月二十六日上午,宫中圣旨出,李适之罢左相,贬为宜春太守。裴宽罢户部尚书之职,贬安陆别驾。此圣旨一处,很多人松了一口气,皇恩浩荡,总算还法外开恩,只是贬斥,并没有更大的惩罚。

    然而午后时分,风云突变,先是裴敦复被赐死,紧接着刑部大牢中传来消息,户部侍郎张越,兵部侍郎彭天章双双在狱中自杀而死。三名涉案官员在半天时间里边接连殒命,恐怖的情绪立刻弥漫了整个京城。到了晚上,户房、兵房、枢机房三名政事堂的主事纷纷伏法认罪,牵扯出属下官员二十余人。刑部连夜拿人,二十余名官员尽数锒铛入狱接受审讯。

    是夜,长安城坊街上灯火通明,南衙兵马一夜未息奔走在各条街道上抄家拿人。人叫马嘶,妇哭孩啼,鸡飞狗跳,闹腾了整整一夜。

    刑部大堂中昼夜灯火不息,一场接一场的审讯轮番进行,刑部尚书杨慎矜红着眼珠子像只野兽一般坐镇堂上,王鉷等以御史中丞的身份参与审讯。但凡所擒获的官员,只要拒不招认者都被施以重刑,刑部大堂的地面上到天亮时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血肉,腥臭扑鼻。

第二四五章 谋略

    一日之间,京城中突然被惶然的气氛所笼罩,李邕挪用公钱的案子一下子连累到数十名朝中官员,这是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的。而案件最终也背离了初始时挪用公钱,贪污财物,以权谋私等官场积习,慢慢被引导向妄议朝政结党专权上来。

    酷刑之下,什么话都能说的出口来。被拘捕的官员们为求不受苦楚,只能按照杨慎矜的意思招供,将整个案件的性质慢慢的带的跑偏。

    清晨时分,王源刚刚起床,还在院子锻炼身体。黄三便急匆匆的从前面小跑进了后宅,禀报道:“二郎,快出去见客,杨度支郎来了。”

    王源一愣,边擦汗边道:“这么早他怎么来了。”

    “我不知道啊,看上去很捉急的样子。”

    王源忙回房穿衣洗漱整理完毕出来见客,到了前厅中,见杨钊正负手在厅中疾走,甚是焦躁的样子。

    “度支郎,你怎么来了?”王源拱手笑道。

    杨钊抬眼见了王源,忙上前来一把挽住王源的臂膀道:“快随我进宫。”

    王源诧异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杨钊跺脚道:“你还不知道么?杨慎矜发了疯了,昨夜拘捕了二十多名官员押在刑部大堂拷打。今早上这二十多人又攀咬出不少官员,现在又在满京城拿人了。这厮是疯了,这么搞下去人人自危京城必乱,你陪我去见陛下,请陛下立刻制止他的行为。岂容他如此专横?”

    王源确实是刚刚知道后面的这些后续消息,昨日上午他知道了李适之和裴宽被罢官贬斥的消息,午后便回了家,再没去打听接下来的事情。因为只要李适之和裴宽不是死罪,王源便放心了。王源可不想看到李适之和裴宽和韦坚皇甫惟明一样被李林甫给杀了。

    但现在听杨钊这么一说,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杨慎矜若只是要借机牵扯多人立威便罢了,但他若是改变这案件的性质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案件的性质一旦从贪污舞弊变成了结党之内的图谋之罪,罪行一旦坐实,那李适之和裴宽可就无法活着离开京城了。李林甫显然不满陛下给李适之和裴宽的处罚,他要让李适之和裴宽死在眼前,这才是真正的立威。

    而杨钊对此事如此上心,可不是因为他在乎李适之和裴宽的生死,王源理解他的想法,他是为了自己考虑的。其实若论官职职责,杨钊本不该来管这件事才是,但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愿站出来阻止此事的时候,杨钊若是能站出来阻止这件事情发展下去,会瞬间在官员之中建立威信,会让很多官员觉得杨钊有担当,不畏李林甫,是个可以依靠的人物,会无形中拉拢很多对李适之裴宽抱有同情心的官员。而这一切对即将到来的左相人选的角逐至关重要。

    王源认同杨钊的作法,无论是站在左相人选的角度,还是阻止李林甫找理由杀了李适之和裴宽的角度上,此事都势在必行。

    王源也不多言,立刻命人备马,跟随杨钊驰出靖安坊。行到坊外大街上,感觉街上的气氛相当的紧张。不时可见一队队的衙役和南衙兵马在大街上疾驰奔走,几处民坊外有大批的人员被绳索捆绑押解,哭哭啼啼凄惨无比。街上百姓侧目避行,面色惊惶。

    杨钊在马上连连咒骂杨慎矜胆大妄为,手上快马加鞭往宫中赶。王源皱着眉头跟在他身后,很快奔行到东市之侧,然而王源忽然勒住了马头,马儿稀溜溜嘶鸣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杨钊诧异拨转马头问道:“怎么了?就快到了,莫要磨蹭了。”

    王源纵马靠近杨钊道:“度支郎,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觉得我们不该去见陛下解决此事,我们该去见另外一个人才是。”

    杨钊皱眉道:“谁?”

    王源道:“杨慎矜这么做显然是李林甫的授意,我们该去找李林甫,让他出面制止才是。”

    杨钊诧异道:“找他?他岂会收手?禀报陛下难道不成?”

    王源道:“禀报陛下自然是可以的,但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发生之事么?就算陛下听从了我们的建议下旨制止,但这样一来李林甫会怎么想?”

    “我管他怎么想。此事是他的授意,找他会有用?”

    “当然有用,你只假装不知是李林甫的授意,只将责任推在杨慎矜头上,请李林甫赶紧制止,否则朝臣会联名上奏请求陛下解决此事。李林甫是聪明人,他定懂的适时出面收手。”

    “可这么做有何意义?”

    “这叫先礼后兵。若现在就去请陛下出面,李林甫会认为你借陛下之手压他,本来他现在对你已经很不满,这会让你和他之间矛盾激化,这对你谋求左相之位是不利的。你要明白,如果李林甫决意要处处于你为难,你想当左相是没戏的。朝中适合当左相的人选太多,而度支郎你来京城不过几年,论功勋论资历怕都难以服众。陛下虽宠信你,但若是李林甫煽动大多数人反对,陛下也会为难。所以,现在要做的不是加深和李林甫的矛盾,而是修复关系,哪怕是表面的恭敬也还是要的。”

    杨钊皱眉思索道:“说的也在理,先去告知他一声,让他觉得事情做得过火了。他若收手便罢了,若不收手,我们再去请陛下出面。”

    王源道:“最好是不要经过陛下,你能劝服他为好,这样双方都有回旋余地。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李林甫杨慎矜他们正红了眼,若是死命的扯着你的后腿不让你当上左相的话,陛下也未必能帮得了你。陛下对李林甫的态度你是知道的,陛下其实很倚重他。在你和他之间,你觉得陛下目前会选择谁?”

    杨钊挠头咂嘴道:“罢了,我去见他便是,但他却未必见我,这段时间他见到我的面连正眼也不看我,对我已经恨之入骨了。”

    王源道:“就这么去恐怕确实是连门都进不去,最好是能有个人从中斡旋劝解一下,这样便好办多了。”

    杨钊道:“找人斡旋么,倒是难了,找的这个人要能在李林甫身边说的上话的,劝解要有份量的,可惜吉温死了,不然找他或许成。”

    王源低声道:“记得度支郎说过,那王鉷不是和你关系挺好的么?可否请他出面?”

    杨钊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怎么忘了王鉷了。他和我关系一直挺不错的,只是目前这种情形之下,不知他肯不肯出面。”

    王源想了想道:“你曾说他和杨慎矜不和,若事实真的如此的话,他一定肯出面。”

    “何以如此肯定?”杨钊不解道。

    “杨慎矜北海的差事办砸了,回来之后李林甫还是这么信任他,王鉷心里肯定很不痛快。如果他对杨慎矜心存不满的话,此时正是他最愤怒的时候。你还记得那天早朝上他争着去北海办差,却被杨慎矜抢了差事的事情么?他现在的心里定是对杨慎矜极为的鄙夷和恼火。杨慎矜现在所为正是在弥补北海的过失。能阻止杨慎矜将功补过的事情,王鉷会不做么?”

    “有道理。我也是糊涂,我早该想到要利用这一点才是,其实王鉷我该多拉拢拉拢才是。”

    王源点头道:“对,多拉拢他,对咱们绝对有好处,不过目前你需要说服他帮这个忙。”

    杨钊点头道:“说的是,咱们这便去找他。”

    王源摇头道:“是你去找他,我不能去。王鉷和我有曾有矛盾,这个节骨眼上我不想让他看到不愿看到的人,你和他关系好,你自己去最好。此事结束之后,若有必要的话,你倒是可以帮我们调解调解关系。”

    杨钊想了想道:“也好,那我自己去找他,回头我有要事找你商议。”说罢带着随从火急火燎的去了。

    王源拨马往北,独自进大明宫往翰林学士院去,来到院子门口处稍微有些踌躇。前天和昨天两天,翰林学士院的夫子们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说,把自己当做空气。王源虽然并不在意,但总归被人孤立的感觉不太舒服。

    王源早已对这里无所事事的日子没什么兴趣,虽然可以读些书,但翰林学士其实并无多少实务可做。王源在考虑是否要接受昨日杨钊的建议,在六部或者政事堂中授个实职干干实务了。

    正逡巡间,眼睛看到院门边的花坛上开的姹紫嫣红的盆花,此刻他们摆成一个醒目的花朵形状,顿时心中一惊。这正是李辅国和自己约定好见面的信号。

    回京三天了,李辅国也该来找自己了。

第二四六章 生疑

    小竹林中,李辅国静静负手而立,听到西索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脸上满是笑意。

    “王学士,你来了。”

    “李内侍好。”王源拱手为礼。

    “坐。”李辅国朝石凳上一指,当先坐在石凳上,微笑道:“一大早便约见你,没什么不方便吧。”

    王源苦笑道:“没什么不方便,我现在在翰林学士院中是孑然一身,夫子们视若不见,也不会来管我的事情。”

    李辅国呵呵而笑,点头道:“事情我有所耳闻,老夫子们在为某人抱不平,这帮人倒也不用理会,都是些腐儒酸生。”

    王源微笑不语。

    “王学士,本来你回京之后我便该来见你的,可我想了想,不宜太过露出痕迹来,所以便等了几日。你这次北海的差事完成的不错,太子很是高兴,对你大加赞赏。这些东西都是太子让我带来赏赐于你的,你瞧瞧吧。”

    李辅国伸手将桌上的一只包裹移过来,推到王源的面前。王源慢慢的打开包裹,里边是一只精美的锦盒,打开锦盒后,一只鸽蛋般大小的乳白色的珠子出现在面前,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这是颗南珠,产自南方,珍贵无比。有人献了十几颗给太子殿下,殿下很少拿此物赏赐给别人;这颗珠子价值千贯,但贵重不在价值几何,你要知道太子赐予此珠的深意才成。”

    王源拱手道:“请李内侍赐教。”

    李辅国微笑道:“实不相瞒,太子也赐给了我一颗。这珠子是信物,太子将来登基之后,凡被赐予此珠者,皆为有功之臣,凭此封公封候是为凭据。王源,可要好生的保管才好。”

    王源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看着珠子确实名贵,价钱也不低,这才是王源在意的地方。至于李亨许诺的这些话,这是管用笼络人的伎俩,对王源反倒没什么吸引力了。

    “太子厚赐,这如何敢受?”王源谦逊着。

    “呵呵呵,当然能受之,不仅如此,我这里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李辅国伸手入怀,摸出一只精致的玉佩来,上面雕刻着一只麒麟兽,温润晶莹,甚是名贵。

    “你的双鱼佩可以上交给我了,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罗衣门的特别执事。我以罗衣门总领的名义授予你罗衣门副统领之职,这麒麟玉佩便是你的信物。”

    王源惊讶的看着李辅国,李辅国拎着玉佩的流苏微笑看着自己,那玉佩在王源眼前晃晃悠悠的晃动。王源忙伸手在腰间摘下双鱼佩递过去,将那麒麟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不过……你虽升任罗衣门副统领,但鉴于你目前的身份,却只能保密。至于罗衣门内的统领职责且不用你操心,还是专心做你分内之事,你明白么?”

    王源心中雪亮,所谓的罗衣门副统领,其实也就是个名头,自己还是个间谍,安插在杨家和玄宗身边的间谍而已。这自然也是笼络人的手段罢了。换个信物,换个职务,其实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多谢李内侍,属下比尽心尽力办好事情,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王源万分诚恳的起身道。

    “坐下,坐下,咱们说些事情。”李辅国摆手道:“这次去北海的差事你办的挺好,我只有个疑问想问问你,你要如实的回答。”

    王源道:“但问无妨。”

    李辅国的丑脸上神色甚是凝重,沉声道:“我的疑问是,我罗衣门的十三名衫卫是怎么死的?”

    王源忙将当晚的经过说了一遍,叹息道:“我没法子救他们,于大宝等人力战而死,我也痛心不已。”

    李辅国看着王源道:“王源,我实话告诉你,北海城中我另有人手没有露面,当晚他们在暗中窥伺,发现那晚上崔龙海活着逃出来了,但在我的人接应的时候,有人暗中截杀了他。而那个人的相貌和体态像极了你身边的一个人。”

    王源一惊道:“怎么可能?怎会有这样的事情?”

    李辅国冷声道:“据说你身边有个姓公孙的高手?武功高的出奇,本来我以为是李十二娘乔装而成,但后来发现李十二娘留在京城并未跟你去北海,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看样子他知道我们罗衣门的秘密,但我罗衣门却并没有这号人,你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王源脊背后冒汗,原来这李辅国奸诈无比,派去北海的罗衣门的人还有一批,只是这一批根本没有露面,只在暗中窥伺。那晚的事情自己其实也并不太清楚,当晚公孙兰断后,自己带着李邕的家人往城门口跑,过后才和公孙兰汇合。据公孙兰说她在后面拖着追赶的士兵,但若是在那段时间公孙兰杀了罗衣门的漏网之鱼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公孙兰也知道崔龙江等人知道自己明处的身份。

    但此事是决不能承认的,王源道:“李内侍,杀人的绝非我身边的那公孙大哥,这位公孙大哥是江湖中人,他和我也是机缘巧合相识,得知我北海之行凶险,决意助我一臂之力。至于罗衣门中的事情,他丝毫不知,他也没兴趣知道。护送我回到京城之后他便离开了。若李内侍不信的话,下次见他我带他来见李内侍,李内侍当面问他。至于崔龙海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当晚我顾着护送李邕家人离开,那里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我猜想是被杨慎矜的人截杀了。”

    “不可能。在我派去的数名好手接应之下杀了崔龙海逃走,悠忽来去,雁过无痕,杨慎矜手下岂有这号人物?”李辅国皱眉喝道。

    “李内侍,杨慎矜此次身边带着李林甫府豢养的十虎中的两人,这事儿您该不会不知道吧。你说的情形倒像是三虎刘德海。最后那晚火拼时,那刘德海如入无人之境,差点要了我的命。若非我身边黑奴竭力护主,舍一臂救我周全,我便无法活着回来了。你说那人悠忽来去,刘德海正是以轻身见长,必是他无疑。”

    李辅国静静的盯着王源,王源一眨不眨的和他对视,半晌后李辅国缓缓道:“原来如此,那便能解释的通了。不过那位姓公孙的高人,我建议你即刻找到他的行踪。罗衣门的秘密不能泄露,你也保不准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那么唯一保险的法子便是杀了他。你不要妇人之仁,江湖上的朋友也算朋友么?你可别犯糊涂坏了太子殿下的大事。”

    王源连声道:“属下明白,一有机会必除了他。”

    李辅国微微点头,沉声道:“此事暂搁下,希望你没有虚假之言,此事我会命人暗中调查,在此之前你有何想起来要说,要赶紧找我说明白,你听懂了么?“

    王源皱眉道:“李内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若疑我,这副统领我不做也罢。这玉佩你收回去吧。”王源将麒麟玉佩哐当丢在石桌上。

    “放肆。”李辅国怒道。

    “我可不是放肆,我只是觉得没意思。你既派了其他的人手去北海,竟然瞒着我在暗中监视我们。若有这些人出面相助,当晚十余名兄弟怎会全军覆没?太让人寒心了。我告诉你,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便真的不干了,大不了你们杀了我便是,我也不受这窝囊气了。”王源拍着桌子叫道。

    李辅国脸色难看之极,他可没想到王源还会发脾气,王源的位置极为重要,所以才需要百般试探,这些都是罗衣门内常做的事情。但他这么做可不希望王源撂挑子,再找个处于同样位置的人替代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王源其实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他知道李辅国已经生疑,自己若不强硬表态的话,李辅国会暗中盯紧自己,那么自己讲处处受限,甚至公孙兰的身份也会暴露。若是放出狠话来,或许因为自己目前位置重要,李辅国会不愿激怒自己,不会命人暗中窥伺自己。

    “罢了罢了,读书人就是脾气大,算我误会了。此事我再也不提了。你安心的办差,太子和我都是信任你的。”李辅国变的飞快。

    王源吁了口气道:“可有其他的事情了?若无他事,我便走了。也不能无视翰林学士院的规矩。”

    李辅国静静道:“还有一事你需要知晓,太子昨日将杜良娣逐出东宫了,和杜有邻划清了关系。陛下也已经恩准了。”

    王源惊愕的站在原地,表情甚是僵硬。太子太不地道了,到底还是又为了自保将自己的又一个女人赶出了东宫,甚至在杜有邻的案子已经完全没有可能威胁到他的情形下,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李辅国像是看得懂王源的心思一般,低声叹道:“我昨日规劝了许久,也没能劝动太子。太子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李林甫他们太疯狂了,昨日半天便死了三名官员,太子听了甚是担忧,所以,下了这个决定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王源心中长叹,李亨这是被吓破胆了,这样胆小薄寡,无情无义之人,将来可怎么当大唐的接班人那,真是愁都愁死了。

第二四七章 推心

    午后时分,羁押于刑部大堂的部分官员陆续被释放回家,惊魂未定的他们尚不知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杨慎矜黑着眼眶,眼球充血坐在大堂上大骂,将手中李林甫送来的便笺撕得粉碎。

    正浑身劲头的拷问正欢,李林甫派人送来的信如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将心中的腾腾烈火瞬间浇灭。他不理解为何相国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明明这把火已经烧得越来越旺,在往后指不定能逼供出什么惊天之事来,却不得不半途而废了。

    堂上众人散尽,杨慎矜也觉得身子疲乏之极,他本想亲自去相国府询问相国究竟是和原因,但他忍住了。或许相国有自己的道理,或许是陛下给了李相国压力,或许根本就是相国的心血来潮,或许……。总而言之,在这个时候,自己不宜去质疑相国的决定,自己已经尽到了本分了。

    相国府中,宴席方散。王鉷正代表李林甫送杨钊出门。

    很久以来,王鉷和杨钊保持着较为良好的关系。在杨钊和李林甫关系密切的那段日子里,杨钊和王鉷的关系走得最近,两人经常小聚喝酒聊天,王鉷也是杨家开设的醉仙楼的常客。为此杨慎矜和李林甫不止一次的提醒过王鉷,要注意保持和杨钊的距离。

    但看似粗鲁的王鉷心里其实有着自己的小九九,虽然身在李林甫身边,但他却一直在给自己找条后路,而备受陛下恩宠的杨家显然是自己最好的后路。这一点在杨慎矜和自己关系越来越远之后显得更为迫切。

    说起来,杨慎矜对自己是有恩的,论起来杨慎矜是自己的表叔辈,当年杨慎矜任御史台主事的时候也曾提携过自己,将自己荐入御史台当了侍御史。但杨慎矜倚老卖老,对王鉷从来就没有过尊敬,不仅人前人后以有恩与王鉷自居,还在一次酒后透露了王鉷的出身。

    王鉷是其父同家中奶娘私通之子,这件事被王鉷视为耻辱讳莫如深,但偏偏杨慎矜酒后与他人说笑,透露了这个秘密,让王鉷成为他人笑柄。从此之后,王鉷便对这位表叔心中有了深深的怨恨。

    而这种怨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在王鉷心中埋下了报复的种子,特别是两人成为李林甫的左膀右臂之后,随着对权力的争夺和在李林甫身边的争宠,演变的越来越激烈。李林甫在对待杨慎矜和王鉷的态度上,也大大的刺激了王鉷,让王鉷感觉到杨慎矜是他前进的绊脚石。

    年初韦坚倒台之后,是杨慎矜接替了刑部尚书的位置而非自己,自己也曾暗示过李林甫想得到这个职位,但却被李林甫无视了。这之后御史大夫的争夺上,本来李林甫有意让王鉷得到这个职位,但杨慎矜硬是要插一腿,导致李林甫一直难下决断,最后被安禄山得了便宜,更是让王鉷咬碎了钢牙。再说此次北海郡查案的事情更是让王鉷愤怒不已,连这样的差事杨慎矜也要来插上一腿,最后明显偏向杨慎矜的李林甫将这个差事给了杨慎矜,自己再一次两手空空。

    北海郡的差事办砸的消息传来之时,王鉷高兴的哈哈大笑,在家中大摆筵席喝酒听曲庆祝了一番。这么简单的案子,杨慎矜都能办砸了,而且是被王源这个愣头青给搅了局,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王鉷本以为此事会是个转机,杨慎矜回来后相国定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从此后再不会正眼看他。而事实却让王鉷差点吐血。相国非但没有骂他,甚至连重话也没怎说,就这么原谅了他。而且,还依旧对他寄予厚望,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将自己竭力自荐主审李适之裴宽的请求直接无视。

    凡此种种,王鉷的心终于冷了,他看清了自己在李林甫眼中的位置,原来自己只是被李林甫看成类似于吉温、罗希奭那样的人,专门冲锋陷阵干脏活的主儿,功劳却落不到自己的头上。他也想明白了,只要有杨慎矜在自己头上,自己永远别想有得到相国重用的那一天。所以,为自己寻找一个更好的后路的想法变得越发的强烈起来。

    杨钊来拜访王鉷的时候,王鉷刚刚起床。本来他也是陪审身份,但在刑部大堂上看着杨慎矜指手画脚跳上跳下闹腾了半夜之后,王鉷实在百无聊赖,无法忍受杨慎矜在自己面前端架子摆上官的样子,于是找个理由径自离开了刑部大堂回家睡觉。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离席会给杨慎矜一个向李林甫告状的理由,但王鉷并不在乎,反正已经如此了,还能坏到那里去?起码在目前而言,李相国还是需要自己为他当急先锋的,最多训斥几句罢了。

    前厅中,王鉷热情的接待了杨钊,命婢女煮好了自己珍藏的梅花茶接待贵客。

    “今日是什么风儿将老兄你吹到我的府上了?可真是让我惊讶啊。”王鉷笑眯眯的道。

    杨钊摆手道:“王老弟,你何必多此一问,你也知道最近相国对我不满,我若还是频繁的来找你王老弟,岂非让你难以做人么?”

    王鉷哈哈笑道:“老兄,你倒是挺为朋友着想的,你说的也是,最近你确实让我挺惊讶的,本来和相国好好的,干什么要于他拗着来?这怕是不大好吧。”

    杨钊叹了口气道:“老弟,我同你说真心话吧,我对相国是极为尊敬的,但你也知道,相国并不把我当自己人,我也不是故意要同相国作对,但我总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王鉷微笑道:“我懂,我都懂,你老兄胸怀大志,岂甘居于人后。”

    杨钊笑道:“你也莫损我,人活于世,岂能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你我朋友间说话,我劝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王鉷慢慢的喝着茶道:“你的话我听不懂。”

    杨钊笑道:“老弟,你当然听的懂,我今日前来便是同你推心置腹的说话的。若老弟不想同我推心置腹,那咱们只喝喝茶,聊一聊醉仙楼那个叫金喜善的新罗婢的手段,也是无妨的。”

    王鉷静静的看着杨钊半晌,沉声道:“老兄,你该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交往被相国训诫过多次,杨慎矜也因此说了我不少的坏话,但我王家的大门可曾对你度支郎关闭过?度支郎哪一次来,我王鉷不是倒履相迎?我可曾又一次怠慢过?”

    “不曾怠慢,对我待如上宾。”杨钊郑重道。

    “那个王源羞辱陈妙儿的事情,度支郎只知会了一声,我王鉷可曾再为难过他?”

    “不曾。”

    “那就是了,王某是真心和度支郎交朋友的,你今日说于我推心置腹,而王某却早就同你推心置腹了。”

    杨钊微笑道:“好,有你这句话,接下来的话我便能说出口了。”

    王鉷道:“我知道你今日是无事不登门,特别是在现在的情形下,你能来我王鉷的家,必然是有要事的。”

    杨钊道:“确实有要事,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从中斡旋劝解相国,立刻让杨慎矜停止拿李适之裴宽的案子做文章,这件事闹得太大了,该收手了。”

    王鉷呵呵笑道:“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了,真人不说假话,这是你那个王源造成的后果,若不是他在北海郡的搅局,又怎会有今日这个局面?你该知道,相国现在很是恼火,现在让我帮你去劝相国收手,你这是要让我找骂么?”

    杨钊正色道:“老弟,我知道这件事不易,但京中已然流言纷纷人心惶惶,在这么闹下去恐怕陛下也要出面了,非要弄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对相国也是不好的。”

    “我听的有些糊涂,度支郎的意思是卫护相国咯?这有些奇怪呢。”

    杨钊道:“我只是不想惊动陛下。相国和杨慎矜的一意孤行已经犯了众怒,我必须出面制止。”

    王鉷愣了愣,抚掌笑道:“有趣有趣,看来传言无误,度支郎确实有心左相之位,这已经把自己当成左相了,这是代众官发声了。好一个收拢人心的办法,佩服佩服。”

    杨钊脸色一红,正色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遮遮掩掩。不错,左相之位我势在必得,你该信我有这个能力得到此位,因为陛下已经亲口应允考虑此事。若是众官也支持我的话,此事板上钉钉。我承认这次我出头制止此事有拉拢人心之嫌,你就算不帮我,我也可以进宫求陛下出面。但你若能出面帮我斡旋的话,我便不用同相国闹得不可收拾。”

    王鉷微笑道:“你这是又要吃馎饦汤,又怕热汤烫口,打的好主意。但我若帮你,我又有何好处呢?平白无故让相国怀疑我向着你,我岂非里外不是人?”

    杨钊微笑道:“这便是今日要谈的重点了,我想和你做笔交易,你想不想听呢?”

第二四八章 规劝

    李林甫今日特意不去政事堂公房当值,这几天他都不会在那里露面。杨慎矜正在自己的授意下发疯,他只需躲在暗中观察便可,在公房之中,反倒会有很多人跑来跟自己啰嗦,应付他们是件麻烦的事情。

    而且自从李适之和裴宽倒台之后,很多人像苍蝇一样围着自己转,李林甫自然知道他们打得主意,无非便是觊觎着某些职位罢了。而这些职位,李林甫心中却是早就有了人选。

    府中人禀报王鉷求见,李林甫的第一念头便是不见,他认为王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他还不想这么快便露出心中的打算。但一想到最近王鉷的情绪有些不对,还是该安抚安抚为好。王鉷虽然有些不听话,但他还是自己人,很多事还需要他上前冲锋陷阵。

    后园小亭中,李林甫靠在软椅上捧着一杯茶水看着后园花团锦簇的景色,长廊尽头,王鉷快步而来,满脸焦急之色。

    “见过相国。”王鉷行礼道。

    “你怎没去官衙当值?跑来我这里作甚?刑部的案子审结了?”李林甫吹着茶水,茶水在杯中荡漾成一湖春水。

    “相国,下官正是为刑部的案子而来,有件事必须要禀报于相国知晓。”王鉷道。

    李林甫道:“杨慎矜怎不来禀报?他才是主审。”

    王鉷面色有些尴尬,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但很快恢复过来,沉声道:“因为事情紧急,下官知晓之后尚来不及同杨慎矜商议,便急忙赶来禀报相国了。”

    李林甫抬手指了指凳子道:“坐下说吧,上茶。”

    婢女答应着去炉子上斟茶,王鉷忙道:“相国,有一人还在府外等候,莫如请进来让他跟相国禀报吧。”

    “哦?是谁?”

    “禀相国,是杨钊。”王鉷低声道。

    “怎么是他?”李林甫的脸色沉了下来,瞪着王鉷道:“你以前和他交往老夫无话可说,现在你还和他走得这么近,这是给老夫难堪是么?看来你是真的另有打算了。”

    王鉷忙道:“相国切莫误会,是杨钊主动找我说有关于李适之裴宽案件的重要事情禀报相国,他担心相国不见他,所以让下官来求求相国。”

    李林甫冷笑道:“他怎地如此热心了?他杨钊不是早已经不把老夫看在眼里了么?你去告诉他,我李林甫府太过鄙陋,怕怠慢了他这个红得发紫的度支郎。”

    王鉷皱眉站着不动,李林甫冷声道:“怎么?还要替他做说客不成?”

    王鉷摇头道:“相国,还是见一见他的好,他说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见到相国。况且,杨钊虽然对相国有些不敬,但他主动来见相爷,这也是修好之意。相国若是拒之门外,岂非是平白树敌,下官一直认为,若是杨钊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对咱们是件好事。”

    “原来你是替他当说客来了。”李林甫冷笑道。

    “不敢,我也是为了相爷着想,再说他说有关乎案情的重要事情禀报,我也不能隐瞒不说,万一确实是紧要的消息呢?”王鉷静静道。

    “听他故弄玄虚。”李林甫瘦削的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但却又道:“罢了,让他进来吧,若非是你来说话,光是他自己前来的话,我相国府的门槛他都休想进来。”

    王鉷面露喜色,当下仆役去前宅大门前传话,将等待在府门外的杨钊请进府中来。杨钊小跑着上前来口称相爷恭敬行礼,像个乖巧的小学生一般。

    “不必多礼了,该是老夫给杨度支郎行礼才是,杨度支郎如今是大红人,来见老夫是给老夫面子呢,老夫荣幸的很呢。”李林甫冷声嘲讽。

    杨钊忙道:“折煞我了,杨某自知无颜见相国,相国大人大量不要于我一般见识了吧。”

    李林甫哼了一声,对杨钊这番谦逊的态度倒也受用,淡淡道:“杨度支郎是大忙人,今日怎有余暇来见老夫?”

    杨钊忙道:“相国容禀,本来我无脸来见相国,但此事极为重要,故而才厚颜请王中丞帮忙求见,王中丞见我说的郑重,本来不愿,但还是……”

    李林甫皱眉道:“不要在我面前演戏,王鉷和你关系交好,你二人不是经常把酒言欢么?你央求他的事情他怎会不愿?”

    王鉷面色尴尬沉默不语,杨钊干笑两声道:“相国切莫误会……”

    李林甫摆手道:“罢了,说正事吧,你说你有要事要说,那便说吧。”

    杨钊答应一声,凑上前去低声道:“相国,非我多嘴,杨慎矜捅了大篓子了,相国要赶紧制止他才成。”

    李林甫微微一愣,淡淡道:“哦?此话怎讲?”

    杨钊低声道:“相国有所不知,今早陛下召我进宫说话,我在栖凤阁边候见的时候,听见宫里的两个小内侍在聊天,说的事情吓了我一跳。”

    李林甫支棱起耳朵,打起精神来。在宫里听到的消息永远是李林甫最感兴趣的话题。

    “两名小内侍在说高内监的事情,说一大早有人求见高内监,哭的一塌糊涂,高内监听了之后摔了茶碗,大发雷霆。说什么有人拿了高内监的亲眷拷打,逼着他招供高内监的一些什么事情……”

    李林甫腾地坐起身来,皱眉喝道:“真有此事?”

    杨钊面露得色,斜睨了王鉷一样,王鉷嘴角抽动,轻轻骂了句娘。

    “相国,我当时也是吓的不轻,有心问个明白,但又怕坏了宫中的规矩,内侍们的闲话也不能作数。但左思右想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联想到杨尚书正在办李适之裴宽的案子,听说昨晚抓了几十人去刑部大堂拷打,心里很是不安。于是借着公务繁忙出了宫,暗中命人查了查昨夜被杨尚书拿走的官员名单,顿时吓了我一个机灵。”

    “怎么?”李林甫满是皱纹的脸上一阵抽搐,表情甚是吓人。

    “有个叫莫广坤的官员,是礼部的一名主事,他正是那名高爷在宫外的一名亲眷。”

    “莫广坤?他和高内监是什么关系?”

    “您有所不知,这莫广坤是高爷的侄儿的外甥媳妇的姐夫,人老实巴交的,这官职还是高爷托人给他安排的闲职,你说杨尚书怎么把他给拿了。高内监对家人的看顾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当面骂他都成,但要是动他的家眷,高内监可是要拼命的。我听到这个消息赶忙找到王中丞,要将此事禀报给相爷,相爷赶紧让那杨慎矜适可而止,我担心高内监会将此事向陛下说出来,到那时可就不好办了。”

    李林甫神色凝重,他可绝不想惹高力士,自己和高力士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若是真的动了高力士的亲戚,无异于自找麻烦。高力士若是跟陛下一哭诉,陛下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绝不会无视高力士的话,若是派人真的去查此事,杨慎矜抓的这些人可大部分没什么真正的罪行,到那时就真难办了。

    “相爷,早作决断啊,我出宫的时候,陛下正好要陪贵妃去百花园的温泉沐浴,暂时高内监还没法见到陛下,若是待会午膳之后高内监见到了陛下,很可能会说上一嘴,那可就迟了。”杨钊絮絮叨叨的嘀咕道。

    “相国,这件事可非同小可,决不能掉以轻心。你说杨慎矜怎么不长脑子,怎么也不查清楚底细便胡乱拿人,这不是给相爷找麻烦么?哎,这个人呐。”王鉷也帮腔道。

    李林甫沉吟半晌,缓缓起身道:“慎矜行事确实有欠考虑,老夫这便命人去让杨慎矜放了这个莫广坤。”

    杨钊忙道:“相爷,何不到此为止?众官都在议论。杨尚书严刑逼供官员攀咬他人,这事儿迟早传到陛下耳中,若是再抓错一个什么人,岂不是又是一番麻烦?京中官员大多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很少有不沾亲带故的。人一旦被抓进去都是相互帮托着托关系往上找人问话,谁知道会问到谁的头上?若是真的有什么大罪倒也罢了,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么闹下去不好吧。”

    李林甫冷声道:“你怎知是鸡毛蒜皮之事?无罪怎会被抓?”

    杨钊轻声道:“有罪无罪相爷心里明白,下官只是个提醒。下官巴巴的赶来报信,就是不希望相爷被人在背后说闲话。相爷听也罢不听也罢,下官可不敢替相爷做主。”

    李林甫皱眉不语,王鉷轻轻将李林甫拉到一旁低声道:“相国,差不多就成了,我瞧着事儿再闹下去怕是要出事。这杨钊其实下官也是信不过的,但这一会他的话倒是有理,可别真让陛下说话,到时候立威不成反倒适得其反了。”

    李林甫终于缓缓点头道:“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准备纸笔,我写份便笺给杨慎矜送去,让他收手罢了。”

    王鉷点头答应,回身来朝杨钊挤了挤眼,杨钊会意微笑。

第二四九章 战论

    秦国夫人府后园新开辟了一大片沙池,这是王源去北海郡之前要求柳钧搭建的,其目的是用来在学习兵法时垒成沙盘进行演练。

    王源对行军打仗的事情本来并不精通,但起初答应柳钧教习他兵法知识之后,王源在翰林院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临时抱佛脚的研习古书架上的兵书。往往上午钻研下午便要教柳钧。

    柳钧对学习兵法的兴趣很大,而且似乎很有些天赋,问出的问题超出了他这个年龄的孩童该问的问题。王源起初认为只需要简单的解答一番便可,但后来发现,必须要真正的解释明白这些问题才能让柳钧释怀,而自己也需要更加深入的钻研兵法,草草敷衍是行不通的。

    于是,在秦国夫人府的后园中,这样一座沙池便被开辟出来,周围还开凿了几处池塘。这样,便可模拟每一种兵法所言的战法中的地形。何处高山溪谷,何处水泊纵横,何处沙漠荒野等等。地形模拟推演是后世的军队都会采用的办法,直观而有效。教柳钧的时候固然是轻松了许多,王源自己也在推演之中悟出了许多读书时悟不出的道理。

    阳光下,王源和柳钧两人头戴草笠,赤着脚并排站在沙池边。两人手中各握着一把小旗正对着面前丈许大的地形沙土指指点点,不时的弯腰插上一面小旗。

    不远处,秦国夫人带着紫云儿和青云儿坐在树荫下闲聊,三双美目不时瞟向在阳光下忙碌的汗流浃背的师徒二人,眼中都带着笑意。

    这一次模拟的是楚汉相争时的彭城之战,柳钧最佩服的人便是楚霸王项羽,这次大战的模拟推演王源也是投其所好,特意选取了楚霸王的经典作战战例来分析。

    将手中所有的红蓝旗帜尽数插在地面上之后,王源微笑道:“柳钧,你来瞧瞧楚汉两军的军力对比,有何感想?”

    柳钧目瞪口呆的看着遍地密密麻麻的红旗和寥寥无几的蓝旗挠头道:“老师,这实力也太悬殊了吧,汉军兵力超过楚军怕是有好几倍……不……好几十倍才是,这可怎么打?”

    王源微笑道:“是,史载,刘邦联合其他诸侯兵马,总兵力高达五十六万,而项羽迎战之兵力只有区区三万,这是一场实力悬殊巨大的大战。而且当时,项羽的兵马正在伐齐,被刘邦联军从腹背突袭入楚地,在一般人看来,这是一场必败之战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项羽抽调伐齐的三万兵马迎战,不仅打赢了这场战斗,而且几乎全歼了这五十六万汉军。若不是这是事实,你肯定以为我是在说笑。”

    柳钧面目呆滞,喃喃道:“居然赢了,还全歼敌手,这真的难以置信。项羽是如何做到的?”

    王源手持长竹竿开始在沙盘地形上指点,在他的指点之下,柳钧不是俯身插拔旗帜,小半个时辰之后,沙盘上的红色汉军旗帜已经只剩下一只,而且远离战场之外。那已经是刘邦孤身逃窜的标志。

    柳钧兴奋的小脸通红,听着王源叙述的一场又一场神出鬼没的作战,一场又一场不可思议的胜利,小小的身躯里也是热血沸腾。

    “老师,我不明白为何项羽会连战连捷,我知道他是大英雄,但毕竟实力悬殊,俗话说一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啊。”

    王源抹着他的头道:“这便是我要说的重点了,事出必有因,这些原因我们在之前教习兵法的书上也都学过。其一,兵并非越多越好,而是越精越好。所谓兵贵精不贵多,精则有所专注,多则散乱无纪,难以约束。若是领兵之人无能,再多的兵马也是乌合之众。”

    柳钧微微点头道:“那本《兵法金匮》上是这么说的。”

    王源点头道:“放在此战之中,我们可以发现,项羽的三万楚军乃跟随他征战多年的精兵强将,彼此之间已经心意相通,军纪严明,作战经验丰富,这便是实实在在的精兵。而刘邦的联军,虽有五十六万之众,但是五大诸侯的联合兵马。在开战之初,五大诸侯之间便已经为了土地财物的瓜分而闹得不愉快,若非刘邦压制,他们也无法联合起来一起伐楚。五诸侯各怀私心,各自保存实力,只派出少量精锐,其余大多为老弱之兵。五十六万兵马中,真正能算的上是精兵的最多十万,其余的都可称作为乌合之众了。”

    柳钧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

    “而且这五十六万联军因所属不一,军制不一,难以形成统一的指挥和调配,这也是联合军队的通病,大大削弱联军的战力。”王源补充道。

    “老师,我明白了,但即便如此,兵力还是相差悬殊,乌合之众也非全无战力。就算那十万精兵也是项羽兵马数倍了。”柳钧皱眉道。

    王源微笑道:“当然并非只是这一种原因。就兵种而论,项羽所率的三万兵马不仅是精锐,而且全部是骑兵。兵法云:兵贵神速。骑兵的机动之力比之步兵优越何止数十倍。但刚才我跟你叙述战斗过程时候你是否注意到了,项羽先进军鲁瑕丘击破樊哙等军后,即转战胡陵至肖县采取包围闪击。这两处相聚百余里,傍晚时分击溃樊哙军之后,半夜里便抵达肖县胡陵,若非骑兵,如何能办的到?而得之肖县胡陵兵马遭遇项羽攻击之后,曹参周勃连夜拔军救援,带抵达时项羽已然大胜遁去,这便是骑兵机动的威力。”

    柳钧悠然神往,满脸崇敬之色。

    “原因之三,孙膑兵法中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此战刘邦趁着项羽攻打齐国而腹背偷袭,项羽回击时楚地已经尽入联军之手。然而楚乃项羽立足之地,这场大战正是在楚地中进行的,于项羽而言对地形山川城池都了如指掌,此为地利之利。楚地百姓拥戴项羽,所到之处奉清水粮草与楚军,禀报联军动态,并有自发破坏道路桥梁,毁坏山道城池之行,这便是人和。而项羽兵马本就生长于楚地,对冷暖天气上显然更加的适应,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岂能不胜?”

    柳钧拍手道:“老师分析的精彩,学生茅塞顿开,不过学生可否加上一条。”

    王源微笑道:“哪一条?”

    柳钧挺胸道:“还有个原因便是,那是项羽的兵马,楚霸王力拔山气盖世,他在战场上以一敌千,汉军见到他怕是都腿软了。”

    王源哈哈笑道:“可以加上这一条,主将勇猛,武功盖世也确实是一个因素。主将的决心决定了士兵的决心,主将勇敢,士兵没有不勇敢的。”

    柳钧也哈哈笑了起来,师徒相对而笑,开心之极。一名婢女从树荫下走来,袅袅婷婷来到沙池旁,一边提着裙子躲避地上横流的浑浊的水渍,一边行礼道:“王学士,夫人请你和少主人去树荫下喝口水歇一歇,说太阳怪晒人的。”

    王源微笑点头道:“知道了,柳钧,去歇一歇吧。”

    柳钧拱手道:“老师去歇一歇吧,学生再想一想这一战的经过,细细的琢磨琢磨。”

    王源对柳钧这种好学钻研的态度很是满意,当下洗手穿鞋往树荫下走来。秦国夫人微笑起立,青云儿忙斟上杯茶水。

    “擦擦汗吧。”秦国夫人递上一块洁白的丝巾来,眼中满是蜜意。

    王源谢了,擦了擦脸上的汗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来喝。

    “钧儿真的大变了,难得你跟他这么投缘,奴心里很是欢喜。”秦国夫人微笑道。

    王源道:“我有预感,柳钧将来必成大器。像他这么大的孩童,又生在富贵之家,很少有不顽劣的。但柳钧感兴趣的东西超出他的同龄之人,且思维缜密,勇敢无畏,我确实挺喜欢他的。”

    秦国夫人心中高兴,口中却道:“你莫太夸他,免得他翘尾巴。钧儿若能成才,你也功不可没。我要好好的谢你呢。”

    王源笑道:“夫人早已谢过我了,不用再谢了。”

    秦国夫人脸色一红,轻啐一口。青云儿和紫云儿同时红脸,她们都明白王源说的是什么,那天夫人和王源在房中大战,他二人守在外边听的面红耳赤,自然知道夫人和王源之间早已不是普通的关系了。

    秦国夫人咳嗽了两声掩饰过去,轻声道:“适才堂兄派人来找你,要你去他府上说事,我见你和柳钧说的正欢,便没打搅你。”

    王源一楞起身道:“那我可要去见见度支郎,定是李适之和裴宽案子的事情。这可是大事。”

    秦国夫人忙拉着他衣袖道:“莫慌,我让堂兄亲自来府里说话,我正好也要听一听。一会儿堂兄就到了,你急什么。”

    话犹未了,一名婢女从垂门外匆匆而来,行礼后脆声禀报道:“杨度支郎来了,请他进来么?”

    秦国夫人笑道:“瞧瞧,这便到了,堂兄的脚力挺快的。请他进来吧。无干人等退到园子外边去,不准人进来。”

第二五零章 献计

    醉意醺醺的杨钊喷着酒气进了园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倒也没忘了先给秦国夫人见礼,之后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声道:“还不给我沏杯茶水来?口干舌燥的很。”

    紫云儿皱着眉头给他沏了杯茶,杨钊两口喝干,抹着胡须上的水渍满意的哼了一声。

    秦国夫人皱眉道:“你没见王学士在给你行礼么?”

    杨钊这才看见王源还站在一旁,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忙道:“失礼失礼,咱们之间不必这么多礼了吧,坐吧坐吧。”

    王源微笑落座,问道:“看度支郎这神情,不消说事情办成了。”

    杨钊哈哈大笑道:“你还不知道么?李林甫写了条.子给杨慎矜,杨慎矜当即便将昨夜抓捕的人全部放回家去,这案子不会再闹大啦。这不,李林甫还留我吃了顿酒呢。”

    王源笑道:“果然,度支郎还是有一套的。”

    秦国夫人道:“王鉷帮了你的忙么?”

    杨钊点头道:“王鉷很上路,帮着我圆谎,演戏演的真是像极了。我们两个一唱一和,便将李林甫给弄迷糊了。李林甫还感谢我给他提了个醒呢。”

    王源问道:“但不知你是如何说动王鉷的。”

    杨钊道:“王鉷甚是狡猾,他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我听了你的建议,竭力的拉拢他,和他做了笔交易。现在我敢担保,在我争取左相的事情上,王鉷绝对是助力而非阻力。”

    “交易么?那是个什么样的交易?”王源问道。

    “我知道王鉷最近心情不好,在李林甫身边被杨慎矜压着,好事也轮不到他头上。所以我告诉他,只要我当上左相,我会给他回报。许诺荐他做户部尚书。待御史大夫肖隐之告老之后便举荐他为御史大夫,让他必杨慎矜的官职更高。王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所以答应了暗中助我一臂之力。”杨钊呵呵笑道。

    秦国夫人皱眉道:“你怎可这么做?且不说你是否能坐上左相的位置,就算你坐上了左相之位,怎可如此许诺王鉷?你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么?”

    杨钊微笑道:“八妹,莫担心,我是骗他的。我岂会如他之想?不过是画个饼儿给他瞧罢了。户部尚书我已经许了章仇兼琼,至于御史大夫更是想也别想了。就算我当了左相,这个位置我也说了不算啊。我玩的是空手套白狼,让他王鉷替我办事。”

    秦国夫人吁了口气道:“这还差不多。”

    杨钊嘿嘿一笑,转头见王源皱眉不语,拍了拍王源的肩膀道:“怎么了?王大学士认为不妥么?”

    秦国夫人也看着王源道:“王学士有什么要说的么?”

    王源咂嘴道:“度支郎这空手套白狼的办法确实奏效。但我认为却有欠妥之处。”

    杨钊道:“怎么说?”

    王源道:“左相的位子是目前争夺的焦点,李林甫心中也必有人选。我猜,十有八.九是杨慎矜,或者是他认为合适的人,而绝非你杨度支。”

    “那还用说?他怎会轻易让我得手?你这不是废话么?”杨钊晒笑道。

    王源摆手道:“听我说完。左相的位置其实是个灼人的火坑,谁坐上去都会煎熬难言,因为有李林甫在,他会让你处处受制痛苦不堪。杨慎矜和王鉷两人,再加上御史台的那帮李林甫的走狗,他随时可以抓住你的错处进行攻击,稍有不慎便会步李适之的后尘。表面上越是和气,暗地里的倾轧必会更加的凶猛。你有把握能与之对抗么?”

    杨钊皱眉道:“你的意思我没听明白,难道你竟是要不争这左相之位么?”

    王源摇头道:“当然不是,这是你坐上左相位置的最好机会,焉能失去。当你坐上左相位置的的那一刻,和李林甫之间其实便已经开战,除非这一次你放弃左相的位置,表现出温顺服从的姿态,李林甫或许不愿惹杨家,只会将精力放在太子身上。但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左相之位势在必得,和李林甫之间开战也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为此要早做准备。”

    杨钊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源道:“我要说的是,你答应王鉷的事情,在你当上左相之后一定要办到。你若欺骗王鉷,虽得一时之利,最后必引发他疯狂反咬。要对付李林甫,必须先斩掉他的左膀右臂。很久以前我便同你谈过这个问题。”

    杨钊惊道:“你的意思是,索性全力拉拢王鉷,让他脱离李林甫成为我的人?”

    王源摇头道:“王鉷如此狡猾,怕是你还没到让他投靠的时候,即便你当上左相,你在朝中的势力还很单薄,他也不是傻子,为何什么要放弃李林甫这棵大树,跟着你混?”

    杨钊沉默不语,王源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实情。杨家势力虽大,但只是贵妃得宠罢了。在朝中可没什么势力。杨家的几个男人的官职都很低,只有自己还算能说上话。陛下虽宠贵妃,但却也没有盲目的提拔杨家兄弟的官职,看来还是心中有些想法的。

    “王鉷虽暂时不可能背叛李林甫,但有一件事他肯定愿意做,那便是对付杨慎矜。杨慎矜和他之间的矛盾才是最值得利用的地方。所以,其一,你不能欺骗王鉷,要兑现你的诺言,帮他当上户部尚书,这样他便不会咬住你死磕,无形中你便少了个敌人。其二,我们要利用王鉷对付杨慎矜,王鉷知道杨慎矜的许多秘密,而我们一无所知。要利用此点,挖掘杨慎矜的痛处,将杨慎矜除去,这会让李林甫痛彻心扉。”王源低声道。

    杨钊倒吸一口冷气,王源的胆子好大,自己从未想过要对付杨慎矜,王源居然建议自己这么做,要是一个不慎,那可后果极为严重。

    “继续拉拢王鉷这一点我同意,大不了给章仇兼琼安排别的位置,但对付杨慎矜可不容易。杨慎矜为人谨慎,很少有把柄示人,要对付他实在太难了。我怕弄巧成拙啊。”杨钊沉思道。

    王源道:“我知道不容易,所以可以徐徐图之,一定要和王鉷拉好关系,他的口中必有杨慎矜的破绽。其实有时候对付一个是不需要太多的罪证的,特别是杨慎矜这样的人。听说他是前朝皇族,身上流着的是隋朝皇帝的血脉,我不必多说,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了吧。”

    杨钊和秦国夫人再吸一口冷气,面色惊惶的看着王源。

    王源微笑道:“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为你们杨家考虑。看看韦坚李适之李邕他们的下场吧,李林甫是绝对不会容下异己的。如果度支郎和夫人认为李林甫不敢动你们杨家一根毫毛,那便当我没说。”

    答案很明显,李林甫连太子都敢动,更何况是杨家。李林甫想动的人,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十多年来,李林甫在宰相任上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没什么可怀疑的。

    “此事……容我考虑考虑,事关重大,不能仓促下决定。”杨钊低声道。

    王源笑道:“当然,度支郎考虑清楚便是。对了,李林甫是怎么愿意听你的劝让杨慎矜停手的?莫非度支郎也跟李林甫做了交易不成?”

    杨钊恢复过来,笑哈哈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王源讶异道:“难道真有此事么?莫广坤真有其人?”

    杨钊呵呵笑道:“当然有,在礼部为官,确有其人。”

    王源笑道:“这可真是巧了,莫广坤是高内监的亲眷,难怪李林甫害怕了。”

    杨钊哈哈笑道:“哪来的什么亲眷?我只是编个故事糊弄李林甫的,莫广坤跟高内监八竿子也打不着。那两个小内侍的话也是我捏造的,跟高力士半分关系也没。”

    王源愕然道:“这……你连李林甫也糊弄?他若问起来可怎么办?”

    杨钊笑道:“让他去问好了,宫里内侍千千万,他一个个的去询问?还是他主动自找没趣去找高力士对证?至于那个莫广坤,他可是我的人,我要他怎么说他就怎么说。”

    王源惊讶无语。

第二五一章 送别

    从四月初被揭发的李邕挪用公钱之案,轰轰烈烈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终牵扯到李适之裴宽等朝中中坚、政事堂三房主事以及各部中级官员十余名。连李邕在一起,死了四个朝中大员,八名被抄家流放,李适之和裴宽两人也被分别贬出长安城,一个去当宜春太守,一个去当安禄别驾。

    五月初一,是李适之和裴宽被勒令离开京城的最后时限。其实在圣旨下达贬斥他们的时候,一般人的选择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李适之却坚持呆在京城中,希望事情能有转机,能有机会扭转颓局。

    然而,李适之发现,原来他的做人是如此的失败,在圣旨下达之后,他的府中便没有来过一名朝中官员。平日里围着自己转的那些人也无影无踪,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来让他倾诉心中的苦闷,同他商议对策。就连府中的幕宾们也都作鸟兽散,平日里左相长左相短的这帮文士,突然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个招呼也没打。

    五月初一清晨,曾经辉煌喧嚣一时的左相府门前一片清冷。两辆马车停在阶下,几名仆役吃力的搬着几捆行李胡乱的塞在车厢里。

    李适之穿着朴素的长衫站在门前台阶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那几名仆役将行李搬运完之后,朝李适之禀报,李适之微微点头道:“去领了遣散的费用回家去吧,辛苦几位了。”

    几名仆役默默拱手进门,去找李家账房先生结算工钱。李适之要去遥远的宜春,他们是不可能跟着去了,他们已经是最后一批被遣散的仆役了,除了贴身伺候的几名小厮和照顾女眷的婢女之外,李适之将府中上下上百人都已经尽数遣散。

    片刻后,数名婢女搀扶着眼泪汪汪的女眷们出了府门,原本珠光宝气的李适之的妻妾儿女们,现在个个布衣钗裙,穿着平日根本不屑一顾的衣物,显得颇不适应。李适之的大部分家产已经被勒令充公,就连面前这座辉煌的左相府,从明日起也将被收缴,曾经豪奢无比的李家,也不得不面对捉襟见肘的生活了。

    “老爷……”夫人秦氏眼泪汪汪的看着李适之。妾室婢女们也都眼泪汪汪。

    李适之皱眉喝道:“哭什么?都上车去,有什么好哭的。”

    秦氏等众人回头看看高大的左相府大门,捂着脸咬牙上了马车,两辆马车坐的满满当当,厚厚的车帘也垂了下来。李适之微微叹了口气,身边小厮牵过马来低声道:“老爷上马吧。”

    李适之点头,眼睛却看着长街左右,希望能看到有人来送行。然而长街之上,只有早起的百姓稀稀落落的来来往往,他们对李适之根本无视,甚至连他是谁都未必知道。

    李适之长吁一口气,翻身上马,声音黯哑道:“走吧。”

    马车开动,李适之和几名仆役骑马跟上,一直往东,出了东城门离开长安城,频频回首之间,已经到城外十里灞桥之畔。过了灞桥,便离开了长安地界,这一辈子怕是都回不来了。

    “老爷,有人拦在道上不让我们过去,他说他叫王源,来送别老爷的。”一名小厮叫道。

    李适之一愣,忙抬手遮住刺目的朝阳往前看去,只见前方道路上果然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李适之纵马上前,到了那人近前,这才看清相貌,果然是一袭青衫的王源正拱手站在路中。

    “李公,王源有礼了。”王源恭敬行礼。

    李适之坐在马上冷笑道:“原来是王学士,怎么?这是来看李某笑话的么?”

    王源伸手朝路边长亭一指道:“李公莫误会,我是来给您践行的,亭中备有酒菜,在下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适之本想讽刺几句拒而不受,但想自己离开京城无一人相送,只有这个王源还有心来送自己一程,就算此人在自己眼中已经一无是处,但起码在此刻还给了自己一丝丝的安慰。

    “李公,请下马就座。此去千里迢迢,小酌几杯,再走不迟。”王源伸臂相请。

    李适之翻身下马昂首走进长亭中,不待王源相请,便一屁股坐在席上。王源不以为意,微笑入座,命跟着自己来的大妹替李适之和自己斟酒。

    “李公,敬你一杯酒,借王摩诘的一句诗为祝辞,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李适之端起酒杯凝视王源晒道:“你算是我的故人么?”

    王源微笑道:“李公认为是就是,认为不是便不是。”

    李适之仰脖子将酒一饮而尽,咂嘴道:“好烈的酒。”

    王源道:“知道李公爱喝烈酒,这是蜀地烈酒剑南秋,蘸火便燃,很是浓烈。”

    李适之指着酒杯道:“再满上。”

    大妹上前来又满满的给李适之斟满了酒。李适之端杯对王源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你并非是我理想的喝酒对象,但今日只有你来送我,李某还是有些感动的。喝了这杯酒,我又几句话想问问你。”

    王源举杯喝下,李适之早已喝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看着王源道:“我没想到你会来在此设宴为我送行。我李适之做人是失败的,当了五年左相,到头来一个朋友也没有。出长安竟然无一人来送,实在惭愧万分。人情淡薄,竟至如斯。这世上的人都怎么了?就算我李适之倒了霉,也不至于如此吧。”

    王源微笑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李公应该能想的通。”

    李适之瞪着王源道:“那你给我送行是何意?莫以为我不知道,李邕的案子中你也是推波助澜之人,李某有今日你也功不可没。你是否觉得良心难安,所以今日在此摆酒假惺惺的求得心安呢?”

    王源呵呵笑道:“李公,我不同你争辩这些。我今日来给你送行纯属私人之谊,与政见毫无干系。你的指责我也不否认,但你也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我只是在走我的路罢了。无论如何,你曾与我有恩,当初西市上与李公相遇,若非李公慷慨,两贯钱买下我的铜镜,我怕是年都过不去。包括后来带我参见梨花诗会,这都是恩惠之处。若非当初西市上的相遇,我王源又怎有今日?我心中从未忘记这一点。”

    李适之冷笑着喝光了第三杯酒道:“难得你还记得这些,可是你之后却背叛了你的恩人,这又怎么说?我对你以礼相待,你离开我府中时甚至没有同我告别。”

    王源摇头道:“李公,我不想同你争辩谁对谁错。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明白,您做了什么您心里也清楚,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提还有意义么?今日我只是想给你送行,同时感谢你曾经的提携之恩,却绝不想去计较你提携我的用意。”

    李适之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事到如今,说那些作甚?今日你能在此替我设宴践行,我心里已经很安慰了。以前种种也不提了,你我之间恩怨勾销,从此谁也不亏欠谁了。来,再干一杯。”

    两人再喝了一杯酒,四杯烈酒下肚,李适之的脸上泛出丝丝红光来,神情也松快了许多。

    “最近很少见你有新作问世了,王源,你的诗才我也是佩服的,但却不要顾着攀高附贵,却忘了你靠什么在长安扬名的。前段时间和文士们聚会,王摩诘也在座上,他感叹你误入歧途,长安诗坛从此少了一个惊天之才呢。”

    王源叹道:“惭愧之极,确实有负众人的期待和美誉,或许我真的误入歧途了。”

    李适之呵呵而笑道:“你就像以前的我,以前我也经常写诗告诫自己勿忘初心,钻研诗文能让我远离心中污垢。但自我任左相之后,醉心于名利权势,便鲜有诗作问世了,甚至提笔便生厌烦之意。这几日反思自己,愧不能言,浪费了大好的时光,做些无聊之事,甚是不值。不过,自罢相之后,我的门前一下子冷落了下来,倒是让我心有余暇,也诗情大作了。昨日我写了一首诗,你要不要听一听?”

    “洗耳恭听。”

    李适之手指在桌上轻敲,口中缓缓吟道:“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李适之吟罢,双目之中流出泪来,自己将酒壶夺了过去,连干三杯烈酒,起身拱手道:“王学士,多谢相送,告辞了。”

    王源站起身来回礼道:“李公,山高水长,路途艰险,多加珍重。”

第二五二章 逝去

    (谢:苏黑衣、吃轻武器的鱼、休闲浪人几位兄弟的打赏月票。)

    目送李适之和家眷们的车驾消失在灞桥之东,王源也自感慨,从李适之的身上,更是深深感受到这个时代的凶险和无奈。自己身处其中,便只能不顾一切的去向上攀登,绝不容有一丝的懈怠,否则随时随地会坠入深渊之中。

    “阿兄,回吧。”大妹黄英收拾好了碗碟,来叫兀自站在路上张望的王源。

    王源转身上马缓缓往回走,行不多时,但见通向长安的道路上有一人脚步匆匆而来,那人身着长衫肩负包裹,伸着脖子四下里张望。

    王源勒马站定,皱眉叫道:“是柳兄么?”

    路边那人愣了愣,看清了王源的面容惊讶的叫道:“怎么是王学士?你怎么在这里?”

    来者是柳熏直,曾经是李适之手下的管事之一,王源在左相府的时候,他对王源着实照顾。

    王源忙跳下马来行礼,口中道:“刚刚来送了李左相一程,你这是要去何处?”

    柳熏直满头的大汗,一边还礼一边擦汗,惊讶道:“你是来送左相公的?你怎么会来?”

    王源笑道:“我怎么不能来?”

    柳熏直忙道:“恕我失言,王学士自然是能来的。左相公呢?我也是来送他的。”

    王源往东方一指道:“已经过了灞桥了,你恐怕赶不上了。”

    柳熏直呆了呆,叹道:“还是迟了一步,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错过了。”

    王源道:“你为何没同他一起去宜春呢?我看他手下随行之人,似乎当日那些幕宾一个都不在了。”

    柳熏直面色晦暗下来,叹道:“左相于我有恩,我本是要跟随他的,可惜……哎……一言难尽啊。”

    王源拉着他在路边石头上坐下,详询缘由,这才知道这段时间李适之府中发生的事情。李府之中仆役散尽,幕宾文士们也都不告而别,只剩下了李府之中资格最老的心腹幕宾只有柳熏直和梁思归二人。而梁思归因主管李适之府中的财物之事,曾多次和李邕接洽过,有过财物往来,被卷入了案子里。柳熏直因一向不愿和财物沾边却幸免于牵连。

    然而,不知为何,梁思归被抓,李适之却责怪柳熏直一直明哲保身,得以保全自身。酒后怒斥柳熏直为人狡诈,难怪一直不愿担责,原来是怕受牵连云云。柳熏直百口莫辩,心灰意冷,只能请辞离开,却又被李适之斥以薄情寡义,柳熏直是大哭着离开李适之的左相府的。

    王源惊愕的听完柳熏直的叙述,心中暗叹李适之不可理喻,正是他这种偏激狭隘的性格,才导致他身边没有忠心对他之人。身在高位固然门庭若市,一旦倒霉,没有一个人会为他惋惜,给他慰藉。

    “柳兄今后如何打算?”

    “我本今日来送别左相公,之后便回南方老家去买几亩天地终老故土了,长安我是再也不来了。”柳熏直面容憔悴,低声道。

    王源想了想道:“老家还有人么?”

    柳熏直苦笑道:“离家数十年,家里的故人怕是都不在了。”

    王源道:“柳先生,当初承蒙你看顾于我,我一直铭记于心。你此刻回老家怕是也物是人非难以安定。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柳先生可愿意否?”

    柳熏直道:“王学士还跟我客气什么,但说就是。”

    王源起身来整衣鞠躬道:“我府中就缺柳先生这样管事的人,我诚心诚意的请柳先生去我府中当管事,柳先生见多识广,很多事情必能对我有所裨益,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柳熏直愕然道:“你……当真要请我去你府上当管事?”

    “那还能有假?我是诚心诚意的。”

    柳熏直眼中难掩兴奋,但却缓缓摇头道:“我知道你念及旧情,当初在相府我确实看顾了你些,但凭此受你恩惠,我心中不安。”

    王源摇头道:“什么叫受我恩惠,我是请你当我的身边幕宾,替我出谋划策的。你也知道我如今大小也是个官儿,身边没有个能聊天能商议的人,那怎么能成?当初在柳园中,和柳先生谈了一席关于朝中事情的话语,从那时起我便认为柳先生看事清晰,很久以来我便想请你去帮我,可是你知道,你是左相府的人,我总不能挖李左相的墙角吧。”

    柳熏直咂嘴道:“这……这……我只是个庸才,否则左相焉能有今日这步田地。”

    王源摇头道:“李左相的性子我也算是领教了,他只会认为自己是对的,你们在旁的建议他不会听的,这可和你们这些身边人没有干系。莫犹豫了,你若以为我不值得你相助,那便请便,我赠你些财物助你安身。若你还不愿就这么回家等死的话,何妨跟我一起,也许能助我成就一番事业也未可知。”

    柳熏直丢在包裹,躬身行礼道:“学士如此厚看,熏直再不答应便是不识抬举了。”

    王源哈哈笑道:“这就叫做缘分,我本是来送别李左相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这几日我命人去查你的消息都没结果,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柳熏直叹道:“王学士这两句出口成章,还是那个才气高绝的王公子,佩服佩服。”

    王源哈哈大笑,招呼人腾出一匹马来,让柳熏直上马,两人并辔而行谈谈说说回城而去。

    ……

    傍晚时分,王源正在公孙兰的指导下练剑的时候,正练到酣处,王源忽然发现公孙兰怔怔看着西边不动,偷偷捏了捏她的手道:“看什么呢?”

    “兰姑娘回来了。”公孙兰道。

    王源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影子出现在宅子西边的小道上,那正是离开数日的兰心蕙。王源忙收拾收拾和公孙兰迎上前去。

    兰心蕙穿着普通的衣服,胳膊上挎着蓝布碎花的包裹,脸上表情愁苦,看上去心事重重。但看到王源飞奔而来的样子,兰心蕙还是露出了笑容来。

    “兰姑娘,你可回来了。”王源笑道。

    兰心蕙行了一礼道:“公子回京,奴都没有迎接公子。”

    王源笑道:“你这不是有事么?令姐病情如何?我让三郎送了好药,请了好郎中去医治,可有效么?”

    兰心蕙神色黯了下来,低声道:“多谢公子了,姐姐她现在药也不用吃了,郎中也不用请了。”

    王源喜道:“已然康复了么?恭喜恭喜。”

    兰心蕙咬着下唇,眼中已经满是泪水。王源讶异道:“怎么了?”

    公孙兰轻轻拉了拉王源的衣袖,王源皱眉道:“难道……竟然没好么?”

    兰心蕙双手捂脸蹲在地上,泪水从指缝间汩汩而出,泣不成声。

    王源心中一凉,意识到事情不好了,公孙兰上前蹲下身子,搂住兰心蕙的肩膀安慰道:“节哀顺变。”

    王源惊道:“怎么?你姐姐她……去世了?”

    公孙兰嗔怪的白了王源一眼,伸手指了指兰心蕙鬓边的一朵白花,王源便什么都明白了。女子头上一旦插上白花,必是有丧事了否则谁也不会插一朵白花在头上。这几日王源一直想去瞧瞧兰香儿的病情,但总是觉得见了面尴尬,于是便让黄三请郎中送药去帮忙,却没想到还是不治。

    “节哀吧。”王源叹息着,虽然兰香儿和自己并不太熟,但毕竟自己穿越到这个身体中之前,这个皮囊的主人和那兰香儿之间有过一段瓜葛,还有过肌肤之亲。虽和自己无关,但总是感觉也不能完全的无视。兰香儿在世的时候,自己是绝不愿意跟她多见面的,况且那还是个放浪.女子,但一旦听到他的死讯,心中还是觉得颇有些不得劲。

    “王公子,我求你一件事儿。”蹲在地上哭泣的兰心蕙猛然站起,满脸泪痕的对王源道。

    王源道:“什么事儿,你说便是。”

    兰心蕙噗通一声跪倒在王源面前,咬牙一字一句的道:“我请公子帮我姐姐报仇。只要公子为我姐姐报仇,奴做牛做马都愿意。”

    王源忙扶她起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

第二五三章 伤痛

    后宅堂屋里,王源李欣儿公孙兰三人静静而坐,听着面前的兰心蕙叙述事情的经过。兰心蕙脸上泪痕宛然,不时的耸肩抽泣,但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三人还是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二月里的时候,蒙公子大恩,救了我们姐妹二人出火海之后,安排我姐妹住在永安坊的旧宅里。姐姐她住了数日之后觉得甚是寂寞难耐,于是便经常在坊中闲逛。奴劝过她几次,她也不听。奴想着姐姐毕竟是个热闹人,一下子……一下子离了秋月馆,每日粗茶淡饭布衣素妆的,也确实会心中失落。所以,奴便没有再多说。”

    王源等人微微点头,灯红酒绿到清贫无聊,确实有个适应的过程,倒也无可厚非。

    “原本姐姐去坊中街上还只是买些零食,走走看看的散心,奴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但是后来她出门回来时,身上也多了首饰,也平白多了新衣服,也添置了不少上等的水粉胭脂等物,奴便开始怀疑起来。要知道,我们姐妹被公子救出来的时候,身上所有的财物首饰都留在了秋月馆,只带着少量的钱财维持生计而已。粗茶淡饭尚可维持,但买绫罗衣衫珠宝首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奴怀疑姐姐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秋月馆中虽也是贱业,但比之私窑暗娼而言,还算是正大光明。若是做了暗娼野妓,不但辜负了公子的一片好心,也自轻自贱之极了。”兰心蕙虽然羞于启齿,但还是将话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在奴的逼问下,姐姐终于道出了事实。原来她在坊间闲游之时,结识了永安坊的赵坊正。那赵坊正对她殷勤备至,那些首饰衣服胭脂水粉什么的都是赵坊正给姐姐买的。姐姐告诉我,赵坊正答应要娶她为妾,让她过上安生富足的日子。”

    “奴告诉姐姐说,王公子替我们姐妹赎身,如今我们姐妹二人都是王公子的奴婢,王公子不同意的情形下可不能擅自做主。姐姐不听,跟我大吵了一架,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第二天一早,竟然直接搬到那赵坊正家中去了。”

    兰心蕙垂着头,回忆着那天的情形。兰香儿说话的神情和话语还历历在目,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些话语无法当着王源的面说出来罢了。

    那天的争吵很激烈,姐妹二人到最后抱头痛哭,哭完了,兰香儿替兰心蕙擦着眼泪说出一番话来。

    “妹子,你说的那些我都懂,姐姐虽然不是良家女子,但姐姐却不傻不笨。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不愿离开秋月馆的,姐姐一个残花败柳之身,还指望着离开秋月馆之后有什么好的归宿不成?相较于外边,我更愿意留在秋月馆中过逍遥日子。但我知道,我若不答应离开,你会很伤心难过,所以我情愿答应和你一起离开秋月馆。”

    “姐姐,你怎会这么想?你我姐妹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难道不好么?你这么说,岂非辜负了王公子的一番好意?”

    “妹子啊,王公子确实是好意,但那好意只是因为你罢了。你说那王源救了我们姐妹两个,我只承认他救了你而已。姐姐不糊涂,也没抱着让那王源收留我姐妹二人在身边的妄想。你没觉察到么?王源看着我的眼神中尽是鄙薄,他认定我是个贪财污秽的女子,姐姐知道他的内心里根本不想要救我出来,他只是因为要救你罢了。他喜欢你,所以只能连我一起救出来。而现在我若死活粘着你,岂不成了你的累赘?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他看清了你,姐姐是绝不愿的。你的身子是干净的,莫因为姐姐耽误了你终身。”

    “姐姐,不是的,王公子一定不是那么想的,你莫多加揣度。”

    “妹子啊,你不懂。姐姐阅人无数,什么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王源是个有本事的,你若能跟了他也是件大好事。他对我确实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他编的那些什么孪生兄弟的故事,无非是不想跟我有什么瓜葛罢了,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妹子,其实你有个好归宿,姐姐的心里便比什么都高兴。我可以断定,王源绝对不会追究我跟赵坊正的事情,他巴不得甩掉我这个累赘呢。而且,姐姐也不能没有归宿啊,虽然那个赵坊正是个老色鬼,姐姐也很厌恶他,但起码他能让姐姐有人疼有人爱,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姐姐不能拖累你,但姐姐也要生活,也要过日子。难道你要姐姐去搬包抬土养活自己么?那还不如去投河算了。妹子,你莫劝我,我已经决定了。你也要尽快搬去王源的新宅中,男人无常性,你要时刻在他身边,不然他会对你淡了的。”

    那日的对话一字字一句句的在耳边回响,兰心蕙当时还并不觉得兰香儿话语中的关怀备至,现在想起来,哪一句不是发自肺腑之中的至亲言语,全是发自真心。

    见兰心蕙垂头发呆,半晌不语,李欣儿忍不住开口问道:“后来呢?这些事我们都是知道的,你姐姐要给那个赵坊正当妾的事情你来到新宅的那天我们就知道了。二郎也并没有追究此事。事实上,如果你姐姐能因此有个归宿,我们也是乐于看到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令姐怎么就好好的便……便逝去了呢?”

    兰心蕙抬起头来,用衣袖擦泪。李欣儿拿了块白帕起身递给她擦泪,兰心蕙轻声的道谢。

    “这几个月我也没离开这里,和姐姐也只是通了几封信而已。姐姐的信上都是报平安,说的都是好话,说吃的多么好,穿的多么好,过得多么舒坦。我读了这些信也挺高兴的,一度认为姐姐找到了个不错的归宿,虽然为人妾室,但只要能吃好穿好安稳度日那也没什麽不好的。可就在公子去北海后的第三天,姐姐托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说……信上说……她已经离开了赵坊正,说她想见见我。于是,我便去见了她,可一见到姐姐的面,奴……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姐姐她……她……”兰心蕙再次哽咽掩面,痛哭出声。

    王源轻声道:“兰小姐,说下去,你姐姐她怎么了?”

    兰心蕙止住悲声,吁了口气颤声道:“姐姐一个人躺在公子的老宅里,瘦的皮包骨头。她的样子我都不敢多看一眼。她身上全是淤青,青一块紫一块,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很多烫伤的疤痕,鞭子抽打的伤痕……我……我都认不出她的样子了。”

    王源等三人听她絮絮叨叨的颠倒说话,身上开始发冷。

    “我问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姐姐她什么都不说,一句话也不说。我不想太刺激她,于是便让人回来跟十二娘禀报,要留在姐姐身边照顾她。但我只说了姐姐生了病,却没有细说缘由。”

    李欣儿点头道:“是,当时我一点也没多想,你们姐妹见面相聚几天也是寻常,何况你姐姐还生了病。我让人给你送了些钱物,让你安心的照顾你姐姐,却一点也不知道原来情形竟然如此严重。”

    王源皱眉道:“令姐身上的伤痕是那赵坊正所为么?是他折磨令姐,以至不治身亡么?”

    兰心蕙摇头道:“初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很快我就发现,她身上的伤痕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姐姐好像经历了什么特别大的惊吓和刺激,每夜里梦魇不断,惊叫痛哭。我无论怎么问,她都不肯回答。她吃东西吃不下,睡觉睡不著,有时候将两只眼盯着屋顶一言不发,很是吓人。我请了很多郎中,都说不知病因,只开些安神静心的药给她调理。但最终,我只能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一天天的死去。”

    王源咂嘴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我们一直只当令姐只是抱恙罢了。”

    兰心蕙低声道:“公子回京后,我本打算求助于公子,但听说公子忙的不可开交,公子又命人送钱物药物,请京城中的好郎中来医治,我便没有将这些情形告知公子,以免奴私人之事耽误公子的时间。昨日清早,姐姐似乎有些好转,早起时还喝了些稀粥,我以为姐姐终于躲过了这一劫,却没想到,那便是回光返照之像。”

    “吃了早饭后,姐姐要梳头洗脸,我便将她抱到院子里晒太阳,替她梳头洗脸。在那时,姐姐终于跟我说了她遭受的一切,我苦命的姐姐,她遭受了多么可怕的事情,那些害她的人,我求公子把他们一个个的碎尸万段,为我姐姐报仇。哪怕是需要奴去做任何事情,奴都愿意去做,因为,这帮禽兽简直不配做人。”

    兰心蕙情绪激动,咬着银牙,呼吸也急促起来,眼中喷出愤怒之光,大声说道。

    王源走上前来,蹲在她身边,伸手轻抚她的肩头,低声的安慰道:“说出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我定会替你做主。”

第二五四章 兽行

    (谢:飞雪连天727百度,moshaocong兄弟的打赏月票。)

    阳光洒满的院子里,洗的干干净净的长发随风轻舞,虽然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但兰香儿的满头秀发依旧如瀑,这可能是她身上唯一还能让人意识到她正当韶华岁月的部分了。

    兰心蕙轻柔的用木梳梳理着兰香儿的头发,看见姐姐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的样子,心里很是安慰。陪伴姐姐的这么多天里,很少见到姐姐如此安静舒服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兰香儿正在好转。

    哗哗的树叶在头顶上响着,温暖的风在身边吹着,姐妹二人似乎都很陶醉,但就在此时,兰香儿打破了这种静谧,轻轻开口了。

    “妹妹,你还记得小时候么?你便是这般经常替我梳头的,还抱怨说你的头发没我的长。”

    “当然记得,我羡慕的哭了好几回呢,娘还安慰我叫我不要捉急,将来也会有和你一样漂亮的头发。”

    “娘说的没错,你现在的头发比姐姐的还漂亮,人也生的比姐姐美的多,姐姐也很嫉妒你呢。”

    “姐姐,等你病好了,我天天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接你住,我住的院子里有一棵大桂花树,是王公子特意买来,雇了十几个人用牛车拉来给我栽在院子里的。就因为我曾跟他说过,我小时候家中院子里有棵大桂花树。”

    “看来……王公子对你很好,姐姐这就放心了。姐姐没那福分去住了,若是爹娘还在世的话,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一定很高兴。”

    “姐姐,莫说这样的话,王公子人很好的,你也许对他有误解,我央求他的话,他一定会答应的。”

    “傻妮子,你的心我知道。我这几天经常后悔以前做的事情,特别是爹娘死后你我姐妹流浪到京城时做的那些事情。当时姐姐若是咬一咬牙,也许便不会带着你进秋月馆。姐姐当时信了莫三娘的鬼话,受了她的骗,上了她的当,为了能活命带你跳进了火坑。现在想来,当初就算是饿死街头冻死街头,也不至于做那行当,让父母泉下蒙羞,害了自己也害了你。哎,说什么也晚了,这一生已然毁了,唯一欣慰的是你有好的归宿,姐姐便是死了也心安了。”

    “姐姐,你莫说了。当时你也是为了我能活命,我那是小,不懂事,你为了我们能活下来不得已而已,我却从未怪过你。再说,你拼死保存我的清白,妹妹已然感激不尽了。”

    兰香儿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摸到兰心蕙搭在肩头的手,轻轻抚摸着,微微叹息道:“妹妹,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好好的伺候王公子,跟着他好好的过日子,将来有了小侄儿小侄女儿,不要告诉他们有我这个姨母。我不久于世了,泉下见到爹娘,我愧疚无地,但爹娘一定会很高兴我保护了你,这也是这辈子我做的唯一对的事情。”

    “姐姐,你莫胡说,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你瞧,今天你都能下床走路了,不久后我们便能坐着大车到处游玩了。我住的大宅子周围一大片草地,能骑马,能驾车,景色很好。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在草地上骑马,岂不好玩?”

    “好玩,好玩。”兰香儿喃喃道,眼中露出向往之色,忽然回头来看着兰心蕙道:“妹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么?我今日便告诉你知晓。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事情,但我不甘心含冤而死,我要你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要你记住姐姐被什么人折磨死的,将来你有机会,要替姐姐杀了他们。好么?”

    兰心蕙的手背被兰香儿的指甲掐进肉里,刺痛的厉害。兰香儿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怨恨,还有无尽的恐惧。

    “姐姐,你若不想说,便不要说。等你病好了再慢慢告诉我。”

    “不,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不然我怕没有力气说了。”兰香儿咳嗽起来,嘴角有五黑的血丝沁出。兰心蕙忙用布巾替她擦去。

    兰香儿眼中露出迷茫之色,目视围墙外高大葱郁的绿树轻声道:“我跟了那赵坊正之后,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那老色鬼根本就只是贪图我的美色,对我也只是花言巧语罢了。而且,老东西还是个变态之人,他老了,不中用了,每每不能入港,便想着法子的折磨我。急切之时,对我又掐又咬,用最恶毒的话辱骂我,逼着我做种种恶心之事,我简直活在噩梦里。”

    “姐姐。”兰心蕙惊呼道。

    “别打断我,让我说。”兰香儿咬着牙,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忍受,起码我有安稳的日子过。老东西也不是每天都有劲头折腾我,隔三茬五才会来一次,除此之外,倒也安静的很。他家中的人倒也和气,也不来扰我,也算是万幸。”

    喘了口气,兰香儿续道:“可这样的日子没有平静太久,三月中,老东西家里来了个客人,老东西为了面子让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旁伺候茶水。那客人……那客人是个道人,他和老东西说的都是什么长生不老什么修炼什么炼器之类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只察觉那道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老是盯着我看,在我身上打转。这其实也没什么,在秋月楼我见得多了,那些男人哪个不是这副模样?所以我根本没有在意。”

    “可是……谁能想到,这便是我最后的安逸时光了。当天晚上,老东西来我房里,说要和我商量一件事情。他说,今日来的客人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史天师的高足明道长,说那史天师有长生不老修炼之法,年过八十依旧身轻如燕壮如少年,说他花了重金才有幸请的史天师的高足来府中讲授长生之法。老东西说,今日那明道长说,要修炼益寿延年之法,要有绝佳炉鼎双修,而那明道长今日见到我,认定我便是绝佳的炉鼎人选。”

    兰心蕙惊愕道:“一派胡言,这等妖人言语怎能相信?”

    兰香儿冷冷一笑续道:“老东西偏偏信了,他说,那明道长说了,即便我是炉鼎的人选,但也需要经过高人的打磨淬炼才能真正成为双修长生的炉鼎,所以要我跟那明道人去,让那道人替我淬炼修元,然后我便能跟老东西一起双修长生了。我自然是不信的,便指出那道长心怀不轨。谁知老东西着了魔,说我想要他死,不想让他修炼仙法,他死命的打我,打的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心想,最多不过被糟蹋罢了,老东西自己都不怕戴绿帽子,我又怕什么?于是我便答应了他。”

    “次日一早,老东西便用马车将我送到永平坊的长生观里,进了那道观之中,我才知道,进了魔窟里,这一生最恐怖的事情正等着我,我……我……我逃不脱啦,再也逃不脱啦。”

    兰香儿双目圆睁,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身子蜷缩在椅子上,眼睛里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事情,身体瑟瑟的发抖,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听不清的言语。

    兰心蕙心痛无比,抱着她安慰半晌,兰香儿慢慢的平静下来。

    兰心蕙道:“姐姐,你不要说了。”

    兰香儿大叫道:“说,我要说,否则便没人知道这些人干了什么,这些人都是恶鬼,都是妖魔,他们都是天杀的坏种,我要说。”

    兰心蕙流泪无语,但听兰香儿冰冷的声音响起:“道观里……那道观里住着十几名道人,进去之后,我便……我便被他们……被他们这帮畜生……。他们都不是人,他们用鞭子抽我,用火钳烫我,用针刺我的……那里。他们逼我……吃他们的排泄物,喝他们的尿,吃他们的粪便……我成了畜生,成了他们眼中的畜生。三天三夜,他们轮番的折磨我……折磨我……没日没夜,他们折磨我……”

    兰香儿的眼中流出泪水来,手指痉挛如鸡爪,身子扭动着,脸上皮肉扭曲着。

    兰心蕙早已被这番话吓的魂飞魄散,退后数步,呆呆的看着兰香儿的身子在椅子上扭曲痉挛。

    (本章可能会引起阅读不适,在此抱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336/ 第一时间欣赏跃马大唐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所写的《跃马大唐》为转载作品,跃马大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跃马大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跃马大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跃马大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跃马大唐介绍:
天宝四年,盛世大唐。安禄山正在崛起,杨国忠将权倾朝野,歌舞升平中孕育刀光剑影,太平盛世里暗藏血雨腥风。一名小小坊丁,崛起于市井之间,他是诗坛翘楚,他是天下枭雄。绝代佳人,为谁舞霓裳羽衣!大唐天下,谁将主社稷沉浮!跃马大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跃马大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跃马大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